书名:猎天   作者:今夕何夕   作品相关   关于主角性格问题——人总是会长大的   很多读书细心的同学都问我,为什么主角前后性格不一?   前面是个性格坚毅无比,有胆有礼,很执着的男孩,后面却成了一个有些轻佻、慵懒的少年。   人总不可能停留在一个时间,他的性格、品质等也不会永远只是童年时候的状态。很多人可能小时候比较腼腆,但以后渐渐交了一些比较开朗的朋友,那他的性格或许也会随之渐渐活泼起来。   《猎天》中,七年后主角表面上所表露出来的行径确实和七年前大相径庭,但我觉得这是一种进步。环境影响人,比如他所受的教导、结交的人、或许是发生的一些(情事)。而主角行为举止上有些变化或者性格上的潜移默化我都做了铺垫,或者是隐蔽的写出原因。这些改变我认为是必须的,为以后的情节打下基础。   最重要的是本质上,他的坚毅不屈以及猎天的雄心都未尝改变。   夜里有些迷糊,说的可能不到位,以后想到什么再补充吧   希望大家阅读愉快,天天有好运有艳遇。。。。。   by:今夕   第一卷 风起云州兮   第一章 云州屠龙者   “这是第几天了?”   “入山至今恰满三月。”   “遇险几次?”   “匪盗、滚石、断崖、蝰蛇、烈风、山虎、夜枭、流沙、冰雹,统共九次。”   “九次嘛……不算太多亦不算少了,那男童尚安否?”   “身体尚完好。”   老人不再说话,放下发烫的酒盅,闭上双眼。   他坐在厚实的毡毯上,面前置一张长条几案,上面摆放着温好的美酒和新鲜果子。在他身后立着三名白衣人,皆蒙面,此时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大厅右侧那只硕大的圆盘。圆盘被蛇绕般的玉丝吊在厅堂上空,周身银白,边框上雕刻着着形态各异的十二异兽,堪堪于十二辅星相衬,中间则是一团澄透的水晶。   月华如水,一股脑地倾泻在圆盘精密复杂的纹路上,激起光华四溢,诺大的圆盘似银月高悬于空,短小的身影从圆盘的镜面上浮现出来。   看着圆盘现出的景象,正中的白衣人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怎么了?”   老人闭着眼,亦没回头,可身后人表情的细微变化却逃不出他的心神。   “那男童……他竟然到无光峰了。”   “哦?天转崖与无光峰间隔数十丈,中间只有条细锁链,一个不足十五岁的孩童莫非还会飞不成?哼,你可是在戏弄老夫?”   听出老人语气中的惊讶和不满,白衣人连忙答道,“回禀尊主,那孩童褪下了他的上衣卷成绳条,然后吊着锁链滑过天转崖。不过他到达天光峰后,却将衣服丢落下悬崖。此举怪哉,属下费解。”   双目陡然睁开,老人空白如雪的眼珠微微一颤,随即笑了起来,“区区小童竟能做出让你都无法理解的事?呵呵,无知小儿,竟敢在千仞高峰上如此。看来不用你们出手,过了今夜他便会被冻死。”   白衣人闻言大惊,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老人的背影,眼中闪过惊疑与失望。   尊主,还是想要他死吗?   这里是落云山脉,位于云州末尾的沧澜之海边,高峻连绵。云州被称为蛮荒之地,不仅因其远离大煜王朝的中央皇域,只有流、辛两个小诸侯国,更是因为这里的种族众多,子民不习教化,江湖门派甚至乱匪的实力都强横到能与官府抗衡,乃是有名的乱地。   在落云山脚下住着百来户人家,渐渐形成数个小村落,虽然远离流、辛两国,不通商贸,可靠海近山,这些人家亦不愁生计。不知何时开始,从这里流传出了落云山有通天塔的消息。于是乎,年年月月朝朝都有人四面八方赶来,试图爬上落云山脉寻访神仙,以求长生之道。   高耸险峻的落云山脉岂是普通人能企图的,只是坚持了几天,便有不少人知难而退,而那些执着者,皆丧命于落云山脉中大大小小的险难。可愈是这样,谣言传得愈是猛烈,到后来,更是吸引来了不少厉害的武者。   当这些高手艰难地到达落云山巅后,迎接他们的是白衣人无情的杀戮。若干年后,皆有各自传奇故事的白衣侍从们才渐渐明白,那个关于神仙的谣言是他们的尊主传出去的。至于目的,他们却不清楚。单单为了杀人?尊主虽然冷血无情,令他们杀死那些胆敢上山的武者,可尊主绝非无聊的人呵。   眼前这个坚持了三个月,被尊主渐渐重视的男童让他们心中多了几分明悟,虽不敢开口询问,可众白衣侍从们无不好奇地观望着。   这个男童或许正是尊主要找的人呢。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之外,当这个拥有远超年龄的执着与毅力的男童快到山巅时,迎来的依旧是尊主毫不留情的扼杀。   尊主果然非同常人呵,他的想法不是我们可以捉摸的。中间那白衣人微微叹气,有些惋惜地看着圆盘中那个在寒风中艰辛跋涉的男童。   “咦?”另一个白衣人忍不住微微惊讶。   “怎么了。”老人苍白的眸子望向铜盘,眼珠没泛起半丝光彩。   “那孩童用雪擦身体,然后在身上涂着……似乎是龙鲸油。”   抓起酒盅,仰头饮下暖酒,老人脸上浮起浅浅的红晕。   “弃衣坚志,敷雪激胆,又抹龙鲸油以壮气,小娃娃好心思呵……你们确定他还不足十五岁?”   “不敢欺瞒尊主。”大厅内数十名白衣人躬身道。   “只是一个小童,为何要如此坚持?可惜了…..这么小的孩子,便想要求长生不老术?世人多祸言呵。”老人不屑地冷笑着摇了摇头,喃喃低语道,“那他上落云山,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真的有神仙吗?”男孩迈着愈发拖沓的脚步行走在积满白雪的山巅,饶是抹上龙鲸油不惧寒风,可饥饿和疲倦的袭来让他的眼神已开始涣散。   “怪力乱神罢了,这世上怎么会有神仙,顶多是些强大的武者罢了。”   男孩低头抓起一把雪抹上他红肿的脸蛋,竭力让自己清醒着。望了望远处山峰之顶那个隐约闪着银光的宫殿,男孩低头紧紧盯着从怀中掏出的烙饼。   “还剩三片,两天一片,也就是六天。六天呵,或许真能爬到那里。”男孩肿胀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苦涩中带着希冀。   “爹爹说过,执念而行,不为艰险所困心,方有所成。我已将衣服扔进万丈深渊,再无回头之路了。不成功,便死在这落云山上罢。”男孩眼中闪过一缕与之年龄不符的坚毅,将坚硬的烙饼从中撕成两半,和上一把雪,塞进嘴中。   用力咽了下那块饼,腹中像是被坚硬的刀子寸寸的切着,男孩一屁股坐倒在冰雪中,抓起一把雪,狠狠抹在脸上。   “你叫什么名字?”   寒风中,恍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男孩一惊,猛地抬头看去,只见在他身前的皑皑白雪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群白衣人,在白衣人围拱之下的,是个只穿着单薄麻衣的清癯老人。老人似乎腿脚不便,一直坐在轿子上。当男孩对上老人眸子时,微微一愣,那团白翳的眸子黯然无神,即便老人的脸一直对着他,可那双眼珠中却映不出半个影子。   方才前面分明白茫茫一片,怎么眨眼间就出现了那么多人?仿佛鬼一般。莫非我已经死了?男孩心头激起冷颤,使劲捏了下胳膊,疼痛的感觉过了许久才传来,却真实无比。   怔怔地看着不远处那群屹立于山巅寒风中白衣人,以及中间那个闭上双眼似在假寐的老人,男孩脸上渐渐涌起一片红潮,惊喜万分地看着那个老者,忍住心底的狂跳喃喃道,“莫非他就是…..”   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起,一模一样的话,却带上了两分不耐烦。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有些激动地撑起身子,高声喊道:   “小子周继君。”   “从哪来。”   “扬州。”   “所为何事。”   “特来寻找先生。”   “寻我何事。”   “望能持箕帚,侍奉先生。”   “然又如何。”   “望能从先生习得武技。”   寒风呼呼刮着,除此以外,阒寂无声。白衣侍从们相互对视着,无奈地摇了摇头,望向周继君的目光中,皆是同情。   被兴奋包围着的周继君只是炽热地望着瞽目老人,压根没有注意到白衣人们怜悯的目光。   沉吟良久,老人再次开口。   “你今年多大?”   “刚满十岁。”   “十岁呵,十岁能脱口成辞,能有这么大野心。”老人转头“望”向远空,良久回过神来,“你不是来寻找神仙的吧。”   周继君愣了下,随后冷声说道,“这世界上没有神仙的。”   “说得好,的确没有所谓的神仙。那你知道我是谁,对吗,小娃娃?”   微微犹豫,周继君望向老人,硬着头皮念道,“茫茫沧海,有兽名龙。脚踩落云,只为葬龙。您乃天下闻名的屠龙老人。”   “只为葬龙嘛......你母辈姓什么?”   “单姓洛。”   “难怪,原来是故人之后。不过能找到这,也算不易了。”   “小子历经万难,寻访先生,还望能侍奉先生身旁,习得文韬武略。”   “文韬武略嘛……小小孩童,好大颗心。想学也行,不过等到下辈子吧。”   等到下辈子吧…….   周继君闻言面色剧变,张了张嘴,顾不着去揉僵硬的手脚,喘着粗气难以置信地望向屠龙老人。   等到下辈子,什么意思?   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屠龙老人嘴角泻*出一缕冷笑,低沉而嘶哑的声音响起:   “因为,你就要死了。”   说完,老人扬了扬手,白衣侍者端上温酒佳肴置于老人身前的几案。寒风呼呼地刮着,似乎永远也不会停止,裹着美食香味的冷风流转在周继军鼻子前,可饥肠辘辘的男孩毫无半点食欲,只是惊恐地望向冷冰冰的老者,身体颤抖着。   “我这落云山可不是俗人能上来的,你虽性格坚毅,但命相不为我喜。”老人饮过美酒,不带半点感情地说着,“杀之。”   一名白衣人越众而出,看不出表情,只是抽出腰际的长刀,一步步地逼向跪倒在雪地中的周继君。   即便经历过无数平常人一辈子都不会遭遇的坎坷,可周继君毕竟只是个十岁的孩童,无论心志再如何坚毅,当最后的希冀就这样慢慢如泡影般碎灭,他也即将死在这个不会再有人踏上的山峰,周继君还是忍不住浑身颤栗,面如死灰。   天旋地转间,眼前恍惚飘过诗歌舞曲艳绝扬子江畔的母亲那双柔软的手,缓缓抚摸他的头顶,将他搂进怀中静静端详,温暖如同夏日江边的暖潮。可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而娘如今也与他隔着万里之遥…...   “何为求志?心怀绝念,不求一时欢愉,纵高于星辰之巅落于沧海之尾,只要道心在,万死而取之。继君,每个人都要有自己所追求的东西,它在你生命的每一岁甚至每一天都能寻到它的踪迹。爹爹和你的叔伯们被那些小人陷害,妻离家散,可我从没灰心过。当我寻得我的道路后,便去接回你娘,夺回我们一家应得的一切。你也一样,即便天下人都认为你是废物,你也不能自甘堕落。寻它的第一步,便是执着本心。”   数年年前那场动乱后,身为大儒却布衣出身的父亲带着周继君在天下世家的嘲讽鄙夷中黯然逃离扬州。一路上,除了教导周继君读书识字外,便只有这句话令周继君印象深刻。那一刻,不通武道,只有满腹渊博学识的父亲身上所散发出的一往无前的气势让他微微乍舌。   …….   脑中闪过凉意,周继君猛然睁大双眼,身体内潜伏的疲倦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望向白衣人的惊恐目光渐渐平淡。   “果然,我只是个小孩而已,不该不听爹爹的话,背着他来这里。屠龙老人传说性格怪癖,喜恶无常,果真如此。”   “可是……”   男孩埋头低语着,似乎全然没注意到双目透着残忍光芒的白衣人,正如毒蛇般,一步步地向他逼来。凌厉的刀光闪过,仿佛银链划破天际,别说周继君这区区孩童,便是飞瀑也能在这一刀下止流。   眼见白光与那孩童只剩下数丈,似乎眨眼间便能将这个不自量力的男孩斩成碎片,为首白衣人不由得叹了口气。   屠龙老人满盅饮罢,一脸舒坦。   就在这时,即将斩杀周继君的白衣人一愣,却是他刀下的孩童猛地抬起头,那双赤红的眸子紧紧盯着他。白衣人从没见过一个眼神里能包含如此多复杂而矛盾的感情,有坚毅、有果决、有不甘、有愤怒……然而更多的,却是他从前江湖生涯时候最常见的——一往无前。   寒风凛冽的峰顶忽然被一个声音填满了,白衣人手中的刀为之一顿。   那是男孩不甘的吼叫,临死前用他已僵硬梗塞的沙哑喉咙吼出来的话:   “我叫周继君!”   “我生于京城洛家,第三房嫡出!”   “我是没有根骨废人!天生无法习武!”   “我今年十岁!”   “我从万里外的扬州来到这!”   “万苦寻先生,只为了习得屠龙之技,夺回我娘!”   “望先生成全,君万死为报!“   之后,是漫长的静谧。   良久,屠龙老人放下酒盅,嘲弄地说着,“你的这些事,又与我何干?”   “啪!”   “啪!”   “啪!”   。。。。   周继君对着老人磕头,直到身前的冰块被他沾满鲜血的额头敲烈,才努力抬头道,“我有诚心。”   “这天下有诚心者多了去,并不差你这一个。”   低喘着,周继君沾满鲜血的小脸上疯狂地闪过讥诮,“传闻屠龙老人有通天手段,为大煜国御,连七岁孩童都知屠龙之威,看来名不副实。莫非,你怕了?对我这个废人便束手无策了吗?”   屠龙老人微怔,随即一脸古怪,轻轻摇头道,“可是我帮你,又能得到什么呢?”   “只要能跟随先生,我愿为先生做一切。”   “做一切吗?”   “是!”   “哦?这样…….那好,我也不要你做多少事,只要一样,我便答应你。”   “先生请说!”周继君心头浮起希冀,坚定地看向屠龙老人。   屠龙老人脸浮起冷笑,伸手指了指周继君背后的万丈深渊。   “跳下去,然后,去死。”   -------------   (既然已经打开这页看到这里,就请再收藏下吧,今夕谢过~顺便用首章缅怀下曾经深爱的江南和九州,九州迷都懂得====开头稍微有些慢热和晦涩,后面会好很多,希望能耐心看下去,一定会有惊喜~~)   第二章 苦尽,缘起   “跳下去……”   周继君望向屠龙老人的眸子渐渐黯了下去,绝望与无力化为滔天洪水将他淹没。   万里奔波,与父辞别,孤注一掷独身上山,其中的艰险即便让一个成年人甚至是武者去经历亦会绝望,可年仅十岁的周继君挺了过来,一步步来到传说中屠了这个世界上最后一条龙的老人面前。孰料最终的结局依旧如同失去星辰泽耀的残碎的夜般,让他绝望,再无半点支撑下去的动力。   “我苟且偷生从京中逃到这里,却还是这般运道。这便是我的命吗?再也见不到爹爹,也救不回娘了……君儿不孝!”   紧抠着地上坚硬雪泥的手渐渐松开,周继君不再看屠龙老人,面无表情地直起身子,颤抖着走向悬崖,仿佛冷风中摇曳的雪花般无力。   低头看向见不着底的深渊,那袅袅云雾让周继君一阵眩晕。身后传来冷风的呼啸,已然心死的周继君惨笑一声,横着心硬睁着眼纵身跳下。   片刻过去,为首的那名白衣人眼见屠龙老人闭着眼没有半分举动,忍不住开口问道,“尊主,您真的不去救他吗?”   “救他?他为何要我去救?”   “可是……你不是想……”   “步空堂,你何时学会耍心机了?”   那白衣人脊背发凉,连忙半跪道,“属下不敢。”   冷笑一声,老人白翳的瞽目“望”向远方,“我知道,你们这些当年叱咤大煜,甚至笑傲七州的王、侯级高手被我这个糟老头扣在荒凉的云州,这么多年,肯定满腹怨恨了。”   身后哗啦伏倒一片,三十多名白衣人垂着头,没说话,亦不敢去看那个身残的老头。诚如老人所说,他们皆是数十年前名盛一时的强者,大多是武道高手,也有隐秘的旁门左道的风云人物。普通的王侯级高手倒也罢了,可那领头的白衣人更是数十年前便在武王榜上排名前几位、半只脚已跨入尊级的高手,在这天下七州的威望除了那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通天高手外,便仅次于高高在上的尊级人物。   即便如此,这些人在残疾老人面前心甘情愿地地半跪着,纵使有再多不满,亦不敢造次。   “时也命也,大道无常,运道亦无常。你们在我最需要人手的时候遇到我,经受不了通天之道的诱惑随我到此,守护云州之边。这一切,只能怪你们的运道。”微微闭上眼睛,老人声音渐渐低沉,“那孩子也是,‘观‘他面相,后天缺道,可偏偏心志极佳,命数中亦有转机,运道未定。祸福相依,运道机缘往往稍纵即逝。你说是吗,步空堂?”   眼中闪过深思,步空堂微微迟疑道,“尊主是说,他在葬龙谷会有奇遇?那里奇兽灵药甚多,可是……”   “可是也要看他有命没命了。以如此废体走到这已是奇迹,若能抓住一线运道或许真能改变命格。这运道与人的心智努力无关,它存于生死之间。若是抓不到,即便他再聪慧,死不足惜。如今七州大地上所传的武道都太末流,那些他不学也罢。”屠龙老人冷冷说道,陡然间,面色一僵,“你们都起来罢,该死的鸟人来了。”   不学也罢……步空堂闻言微微一愣,错愕地看向屠龙老人。尊主他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呵,他好像也不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那个心智绝佳的男孩吗,可他为什么还要让他去死?   对了,那个山谷!步空堂突然想起老人若干年前,在一次醉酒后提到的关于那个山谷的隐秘。虽然语焉不详,但步空堂却清晰地记得老人当时浓浓的戒意。能令天下一等一的人物心怀畏戒的,又是怎样的存在?   老人话音未落,原本的晴空万里渐渐黯了下去,从天空尽头飞来一团乌云,旋转着,越来越大,似想将那夜幕提前拉下。   “梦靥之阵?哼,那些鸟人这次又想耍什么花招?”步空堂冷哼道,眉间闪过恼意,往前走了两步。   “且慢。苍怒子,你去散了那片云阵。”老者推开身前的几案道。   削瘦高拔的白衣人蹙着眉,越众而出,撕开面纱,英俊的面庞似乎完全不受岁月的洗濯。   “腾!”   苍怒子面色不动,只是张开吐出一个字。这个“腾”字被他漫不经心地道出时,地面猛然一颤。从未入夜的天空中闪过两道流星,星光瞬间没入他脚下,苍怒子的身形变得朦胧起来,下一刻,他已脚踩星云飞腾上天。   若是周继君还在此,看到这副场景定会惊得瞠目结舌,如此之能,还算是武者吗?   “双子星腾术施展起来这般轻松,看来不久便能摸到道尊境界了。好,很好。”   老人饶有兴致地“看”着苍怒子腾飞而上,漫不经心说道。毫无波痕的口气直听得步空堂心生寒气,这么多年了,双目已瞎的屠龙老人不用看便能判定他们的修为进度,即便早已习惯,可每每此时,步空堂心底还是会冒出说不上的冷意。   莫非瞽目对于屠龙老人这层次的人来说真的不算什么?不用眼睛就能“看”到一切?他的修为到底达到了何等不可思议的层次?而我,真的如此遥不可及吗?   迎上那团乌云,苍怒子双眼微眯,面色依旧如不波古井。   三十年了,似乎眨眼间过完,可人生又能有几个三十年?那时候的他以天下八大门派之一的荡羽阁当代第一天才子弟的身份行走江湖,不谈年轻一辈,便是已成名英豪对他也是礼敬有加,只因为他是千万年来七州历史上第七个二十岁前便突破侯级境界的天才。   要知道,侯级境界者都是成名已久的英豪,称霸一方,万人敬仰。大多数人,这辈子能达到侯级,便已托了祖宗十八代的福气了。当时监天云阁曾有预言,以他苍怒子的资质百岁前便能达到尊级,就是那神秘莫测的通天之道亦有契机。   可是他不服,他是天才,以十八岁之龄突破了侯级境界的天才,怎么会甘心到垂垂老矣之时才去有机会触摸通天之道。于是当他偶然邂逅传说中的屠龙老人时,毫不犹豫地随他来到这落云山,只为了屠龙承诺的《皇极星野七经》。   这是传说中的法诀,不属于武道,而是早已消失七州大地上的玄道法诀。如今那本失传已久的玄道秘典已深深刻进他脑子里,他自己也离那尊级只差一步之遥,在龙宫众人中,他唯一看不透的只有对自己的修为讳莫如深的步空堂。不到五十岁便有机会初窥尊者境界,这足以令他笑傲江湖。可他依然只能呆在这个荒无人烟的云州之末,一年两年……甚至一辈子,不仅因为尊主的威慑,也为了沧海对面那些不断想翻过落云山脉的可恶的翼人。   谁也不知道屠龙老人为何对翼人恨之入骨,当年集结了他们这些年轻高手,传授他们超乎于武道的奇妙功法后,便秘密在落云山巅的无光峰修缮龙宫,守这一隅,日复一日地击杀翼人。不过对他们而言,以七州子民对翼人族的仇恨,这些妄想来到七州的异族人杀之无愧。只不过,自从上落云山后,半师半主的屠龙老人就再没放他们离开过这山。   “该死的…….”苍怒子眉间泄出一缕冷意,并腿顿在天际,双臂侧绕至头顶,指尖射向星辰,猎猎滚风划过袖口,暗色的袖子陡然亮了起来。   却是七道银色的星芒从苍穹落下,缠绕上苍怒子的双臂,仿佛天神般威风凛凛。修炼玄道的根本便是利用星辰之力,以苍怒子如今的王级巅峰实力,虽然勉强能在空中腾翔片刻,然而调动七颗主星的外力却不费吹灰之力。   “破!”苍怒子冷喝一声,欲将星辰之力扫向那团乌云。   就在这时,未等幻化成光和风的星力袭来,那团乌云竟然自己开始消散。站在众人之前的步空堂只看到乌云下露出的那三只巨大锋利的爪子,犹自滴着血,道心一紧,玄而又玄的感觉从心底生出,下意识地瞧了眼适才周继君跳下的那个悬崖。   “你也感觉到了?”屠龙老人的话音落在步空堂耳边,“我传你的《惊天乱野玄杀道》是以无上武道配上星相心法,你若还没察觉,可真对不起龙宫上任主人的心血了。”   步空堂微微错愕,一来是想不通屠龙老人传授自己这门绝学的目的,二则因为自己这位寡言的尊主今日似乎兴致特别高,言语间隐约透露出一些陈年旧事。   “这下有趣了,鸟人带来的那只怪鸟似乎与那周姓娃娃的命道有关,只是看不出是生机还是死机。这运道之说,果真如她所言,离得越近,反而越难看清。”屠龙老人微微闭目。   “周姓娃娃……怪鸟……”步空堂望向天穹,只见乌云散去,日头的光洒在那庞然大物身上,竟然是一只不断尖叫挣扎、身形硕大到可以遮天蔽日的三爪巨鸟。   “三爪巨禽……莫非是传说中的风雀?”步空堂喃喃道。   “自然不是。”另一位白衣人思索片刻,开口说道,“《奇兽志》中记载的风雀虽也是巨大无比且脚生三足,可性情温顺,不像眼前这只如此暴躁,往往隐于山岭巨泽边。这一只和风雀如此相似,可又出现在这,或许是它的上古远亲,只是不知……”   “那是凶物榜上排名第七的猎风,翱于澜海,喜食海中巨鲸与风鸟。哼,虽是风族鸟禽的近亲,却喜猎食宗亲,孽障尔。”屠龙老人说完,睁开了眼。   旁边的白衣人闻言都面露惊讶,凶兽榜前五十的怪物都是恐怖的存在,实力不下于尊级,而前二十的更是堪比通天高手的存在。翼人族虽然道法奇特,可这么多年他们熟知的高手仅有一个尊级,莫非这一残族真有通天高手坐镇,能将那猎风从澜海擒来?倒是那位刚刚吊书袋的白衣老兄不慌不忙地掏出绢布本,慢悠悠地记着什么。   “好了,把苍怒子唤回来吧。步空堂,你领十人将那猎风射下。”   话音未落,异变却起。   只见天空上的翼人们怒吼着躲避着套在阵法中狂躁猎风,为首一人用古方语对他同伴们急急说着什么,随后从身后褡裢中掏出一个半人高的巨蛋用力摔向落云山。   银白色的巨蛋携着巨力旋转着飞向无光峰,半途陡然加速。看见大蛋儿即将撞向山峰,猎风的“禽面”上竟露出慌乱的神色,不断地甩动翅膀,哀鸣连连。   到了此刻,落云山上诸人都已知晓翼人想耍什么花招,无非是借着烈风的蛋将它引至落云山,然后借刀杀人。可是,在白衣人们眼中,这些翼人未免太愚蠢了点。即便是强如猎风,面对屠龙老人也是毫无胜算。   山头这位废了眼残了腿的老人外表看上去再如何羸弱,可七州大地上谁也忘不了,天底下最后一条龙,是被他亲手折断脖子。   区区猎风,又何惧?   然而,眨眼间,那鸟蛋已近山头,而它坠落的方向,居然是天转崖与无光峰间那道山谷。屠龙老人嘴角微撇,却没动作。   长啸数声,天空中的翼人们“哗”地向后撤去,转瞬间已与猎风隔开数十步。没了阵法的束缚,猎风怒吼着,没再去管翼人,扇动羽翅卷起一阵飓风扑向无光峰,弹指刹那后便已飞至。   伴随着猎风到来的,是射向白衣人们的羽箭,却是那些翼人想延缓白衣人的脚步。   “异想天开!你们这些畜生居然妄想凭这孽障毁我落云山吗?”   隆隆的声音仿佛带着天穹的回音般响彻群山,天上的翼人们未曾料到,这个沉闷瘦小的老头一开口,居然会有如此威势。   冷笑着,下个瞬间,原本瘫坐在木轿的老人身形闪过一串残影突兀地来到猎风跟前,托起手掌迎向携着罡风而来的猎风。透明的波痕自老人手心生出,半空中,一个足以比拟猎风大小的黑色虚掌带着呼啸与冷光拍了上去。   惨鸣一声,救子心切的猎风不顾老人威如海漠的一掌,硬生生地挨过,背部诡异地隆起一块,可身体依旧扑向那道峡谷。   “轰隆!!”   群山间,轰鸣声迭起,携着掌力与风力的猎风一头卡进峡谷中,落云山竟被它这一扑之势震得晃荡起来。无数巨石断木从那坍塌的崖口坠落下去,天转崖与无光峰之间的裂谷顿时矮下十丈,只听到乱石飞泻的声音,想必那谷底已被巨石细屑砸得面貌全非。   天空中的翼人探着脑袋张望片刻,随即冷漠地摇了摇头,远远飞离。   冷风流转,被屠龙老人一掌击中了的猎风卡在裂谷间,身体兀自喘息着,显然之前已受了不轻的伤,如今却是在苟延残喘了。步空堂望站在它身旁看着断崖默然不语的老人,不由得想起那个跳落山崖的孩童,轻叹口气。   “这猎风与他的命道再有多大关系又有何用?鸟已亡,山谷亦被毁,今日恐怕已成死地了。十岁孩童,万里来求,却只得一死,这运势,果然是险之又险,不是有诚心便可求得呵。过不了运势这关,又如何能得到尊主青籁?何况……已经回不来了。”   “可怜,可惜,可叹。”   第三章 别有洞天   。。。。。。   原本周继君是想睁着眼看着该死的命运是如何将他逼死,可他低估了谷间刺得双眼发疼的罡风,心灰意冷地闭上眼睛,听着风声在耳边呼啸怒歌,仿佛漫长的噩梦,等了好久还没到头。   忽然,一阵阵“咚咚”敲打山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紧接着是山摇地晃,“轰隆”的声响从头顶无限高处传来,峡谷口被诺大的阴影覆盖。   下落中的周继君勉强睁开眼,依稀看见一只比他人还大的银白色巨蛋划过眼际,在身下的山壁间来回颠簸,之后却很幸运地卡进一个古怪的凹口。   “卡茨”一声,蛋壳顶端碎裂开,一个灰不溜秋的小脑袋伸了出来,看了看上方正在下落的周继君,眼中闪过迷茫。   “我命不绝!”   周继君原本暗然无光的眼中闪过一丝希冀,强睁大眼睛死死盯住下方的蛋壳,待到身体落到与蛋壳持平时,猛地用力扒住那个残破的蛋壳。   “嗯哼!”   尖锐的蛋壳将周继君的手指滑出长长的裂口,鲜血溢出,适才那股冲击更是痛得他面孔抽搐,几欲昏厥。   “我不能死,我还有好多事没去完成,还有好长的路没走!”   周继君忍住心中的恐慌,咬着牙,不往下看。   寒风中,男孩弱小的身形挂在突兀的蛋壳上,摇摇欲坠,他上方是逼仄成一条缝隙的黯淡天野,下方更是一眼看不到底的深渊。   “咕咕!”   小猎风突然欣喜地叫了两声,伸出带着倒刺的舌头舔了舔周继君流血的伤口。   “啪!”   手上一阵剧痛,周继君一不留神滑落下一只手。   他再如何坚毅,也只是不到十岁的孩童,区区一只瘦弱的胳膊压根无法支撑他整个身体。   “如此结束了吗?”   那只扒着蛋壳的小手缓缓地往下滑落,而周继君脑中一片空白,低头望着身下的万丈深渊,嘴角溢出一丝苦笑。   “啪!”   剩下的那只满是伤痕的手终于力气用尽,滑落下去,眉宇间一片惨然,周继君闭上眼睛。   就在这时,他突然觉得衣领一紧,然后整个人被提了上去。   经历了人生大起大落的十岁孩童扑倒在蛋壳内,低喘片刻,努力撑起身体,一头雾水地看着救了自己的“肉鸟”,却见它也是愣愣地看着自己。   一人一鸟在鸟蛋里面面相觑。   迷茫时分,周继君只觉得冰冷的双手附上一片温暖,是那雏鸟扑腾着毛羽稀疏的翅膀将他冻得惨白的双手包裹起来。周继君微微一颤,心头流过暖意,僵硬的嘴角咧开一道难看的笑容。   “咕~~~”   一人一鸟同时看向小腹,随即都笑了起来,只是笑声皆难听无比。   “天下间竟然有这么大这么通灵的雏鸟……唔,你娘也真狠心,将你丢到这来,看来我们是同病相怜啊,都是离开了娘的娃子,哎。”周继君盘坐在巨大的蛋壳内,撑着脑袋望向身前自顾自吮吸着壳内火红液体的大鸟儿,“你叫什么?对哦,你爹娘就算给你起了名字你也不会知道。嗯……就叫你咕咕吧,小咕。”   “咕~~~”话音刚落,周继君的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呼呼!”忙着填肚子的小猎风抬起头,疑惑地看了周继君一眼,或许是第一眼见到的生物让它感觉格外亲切,咕咕叫了两声,小猎风兴奋地用羽翅拍了拍周继君,指着蛋壳内的液体。   “你让我吃这个?这可是你蛋蛋里面的……不太好吧。”肚子仿佛抗议一般又叫了一声,周继君脸微微发红,“唔,多谢你啦小咕,我不客气了。”   火红色的液体看似可怕,却散发出一股略带咸腥的香泽,吃进嘴里黏黏如粥,入喉滑润,进入腹中后又升起一团火热,滋补着五脏六腑。数月来只靠烙饼野菜和雨露充饥的周继君精神大振,贪婪地喝着嘴下的美羹。饥肠辘辘的一人一鸟喝到最后,似乎还不过瘾,两条小舌头“呼”地探出,不一会,蛋壳便被他们添得干干净净。   一顿早饭吃得畅快无比的周继君并不知道,在他体内深处,未被完全吸收的液体慢慢流转着,散发出浓郁的光华映出体外。吃饱喝足的他正仰头倒在蛋壳内,拍着撑起的小肚皮,望向蛋口的天际,并未发现那道火红的光晕浮遍全身,随后渐渐暗淡下去。   就在这时,却听见对面传来金石相击的声音,原来是那喝饱了的小雏鸟有精神开始蹦跶了,正伸出乌喙兴高采烈地啄着蛋壳的另一端。周继君淡淡一笑,收回目光,眉头渐渐皱起。就在他开始为接下来的路犯愁时,一道拇指般粗的光从蛋壳那端射了过来,随后是刺耳的石壁崩塌与小咕慌乱蹦跶的声响。   “这山谷石壁居然被小咕啄穿了?”   周继君猛然站起,惊异地望着满嘴石屑仿佛做错事一样用翅膀捂住头的小猎风,随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可从没听说过有世间有这样灵异的鸟儿,倒像是传说中的那些异兽。小咕定然不简单。”   在他面前是一个被凿穿了的洞口,阳光聚成光团照射进来,将他与小咕笼罩。眼见小咕好奇地蹦了进去,周继君略一犹豫,随后拍了拍屁股,跟着走了进去。   “真如爹爹所说的一般,天无绝人之路。”牵着同样呆呆发愣的小咕,周继君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洞内的景致好似落日后的边境集镇,两边是郁郁葱葱的果树,周遭流淌着澄净的河水,水边有渠有风车有草屋,可却似没有人烟。放眼远眺,只见密林围拱的尽头有着一座道观,道观庞大,挡住了周继君的视线,而在道观前隐约看到个人影。   周继君微微一喜,回头看了看连通断崖的小洞,拾起蛋壳在手中把玩片刻,之后用草垛将洞口虚掩起来,拉着小猎风的翅膀道,“那里有人,我们过去。”   走到近前,周继君只见诺大的道观前坐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穿着陈旧的百结麻衣,头上扎着木籫,自顾自地摇着手中签筒高喊,“抽签了抽签了,高人为你指点迷津了,官运、财运、桃花运都可以算。”   在僻静无人的山谷壁缝里居然有这样的地方,而且还有人,像是算命先生,周继君心头微叹,不过还是一脸失落。   周继君正在落拓时,心道这些乱七八糟的运道离自己一个小孩太远,而他刚刚经历过生死之劫,这个奇怪的老头还是不惹为妙。又看了看周围,瞅了半晌没见半个人影,周继君料想或许这道观里会有人,于是不再停留,拉着小咕径自往里走去。   “且慢!”老人似乎这时才发现周继君,惊奇地看着他们,突然间脸色大变,举起手上的签筒就欲往小咕身上砸去,“孽畜!道门圣地岂荣你这个卵生的蠢货随意进出!”   小猎风吓了一跳,眼见那个一脸正气的老大爷嫉恶如仇地瞪着自己,手中的签筒似乎随时要砸下来,不由得浑身一颤,转眼间就躲到周继君身后去了。   “咦,这是?”目光飘过周继君手上拿的蛋壳碎片,老人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这是…这个是……唔,你喜欢就给你了,只要能让我们进去。”周继君不好意思地说着,他身上没有金铢,拿个随手捡来玩耍的蛋壳去讨好老人家,他自己也有些脸红。   孰料老人飞快地伸手接过,转眼间换上一副笑脸。   “无量道尊,吾道广度众生,众生平等,两位尊客请进。”   微微错愕,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周继君看了眼继续玩弄签筒的老人,沉默片刻开口问道,“请问这是哪?”   “这里?你这小娃娃莫非不识字吗?没看到那块大牌子上写的什么吗?”老头斜睨了周继君一眼,闷声说道。   “道观?是什么地方?武道吗?”   “武道?哼哼,在你们这些俗人眼里,天下恐怕就只剩下武道了,整天打打杀杀,哼,俗,俗不可耐。不说了,说了你也不懂,快进去,里面人还在等着!”老头不耐烦地转过头,不再理睬周继君。   “难道还有其他道吗?”周继君满脸惊疑,走进道观脑中还回想着老头的话,他什么意思?   周继君十岁,他这十年里所接触到最强大的力量就是武道了,在他心目中,天底下的强者无外乎传说中的武尊,这也是他向往的目标。然则他天生天资不够,拥有大家族的血统,却是少见的废材体质,无法修习武道。这在大煜权贵世家中已然成为笑柄,似周继君这样的废物,可谓是少之又少。   周继君咬着牙,不甘地捏紧拳头,想着走着,不知不觉间已来到观内深处。眼前飘过一道洁白的影子,十岁的男孩抬头望去,只见落满梨花的荷塘前站着个白袍素履的女人,身姿婀娜,发髻高挽,面若秋月般宁静秀美。   她正在树下喂鱼。   “你们来了……一只小猎风和一个人。嗯?居然是个真人……”   [很多人会疑惑为什么“主角非但并未落地砸成肉泥反被那巨蛋后发先至抢在了前面”(华山评论员短歌行同学原创)。那个蛋是被施加玄力扔下山谷的,高速飞行中,而周继君是自己跳下的.......况且仙侠里也不用考虑自由落体吧=。=]   第四章 柳暗处落英纷   女子蹙着眉望向周继君,梨花落瓣的瞬间眉头舒展开,面色不波却溢着笑意道,“我说他们今日怎么这么不守时,原来是贵客到了。盼了好多年,不想等到真的来了,我却是有些不开心起来。”   自顾自地喃喃碎语,眼见周继君脸上露着出疑惑,却谨慎地不开口,女子调皮地一笑,轻轻抚去落在周继君头顶的梨花,随后突兀地将猝不及防的周继军揽进怀里。   周继君微微一愣间已落进女子柔软而散发着清丽香味的怀中,发白的小脸瞬间红透了。自长这么大,他接触过的女子只有娘、老家几个陌如路人的姐姐以及山下收留过他一段时间的牛婶儿,上山前的那些烙饼就是牛婶儿为他做的。而亲近过他的只有娘,其他人即便对他不错的牛婶儿,周继君也不知不觉间保持着淡淡的距离。   被拥入入香泽中的周继君勃然大怒,想把女子推开,却一不小心抓到了女子胸前那团柔软而充满弹性的地方,只觉得抱紧自己的那个身体微微一颤。   “放开我!非礼勿行,非礼勿施!你快放开我!”   “非礼?非礼你这个小孩?我只是想感觉下真人罢了,哪里非礼你了?真小气。”女子脸上浮起古怪将挣扎的周继君松开,轻声道,“倒是你,刚才抓到姐姐那,才真叫非礼呢。”   周继君红着脸,不明所以,哼了一声,不再去看那女子,而身后的小猎风左看看右看看,似乎觉得眼前两人很奇怪,咕咕地叫着。   脑中闪过千思万虑,周继君猛然记起了这里是人家的地方,自己是客人,按爹爹的话来说,客莫罪主,更何况他刚刚确实小气了点。   转过头,周继君深吸一口气,像个小大人般,对那女子长揖道,“刚才多有得罪,还望姑娘原谅。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还有,为什么你说我是真人,莫非你……你是假人吗?”   “假人……”女子脸色微微一黯,随即却又打量着周继君轻笑起来,“你这小孩儿,行事说话怎么古板得和简先生一样,他是个老学究,可你还是个稚龄小童。莫非你家是开儒家书院的?学的是儒道,天天耳濡目染?”   “儒道是什么?不过,我爹他确实是鼎鼎有名的大儒。”想到爹爹,周继君眼中浮起一丝暖意和骄傲。只是不知道爹爹最终有没找到那个沧海孤儒前辈,而他自己落到这个奇怪的地方,也不知道将来还有没机会再见到爹爹。   想到这,周继君心头不由得一阵黯然。   “怪不得……我差点忘了,如今这世上还真只剩下武道了。不过,要在这世上坚强地活下去,仅凭自欺欺人的儒家学说,是不够的。”女子看着周继军说道,却见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与深思。   “莫非这个世界上除了武道还有其他的…….道?”周继君心头怦怦直跳,他突然有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如果还有其他异于武道的道的话,我能修习吗?不过它们有武道那么强大吗?   “小猎风,过来。”女子对周继君的问话笑而不答,只是张开怀抱将有些昏头昏脑的小鸟抱进怀里,随后抬头望向天。   “猎风?原来咕咕是猎风啊,可是猎风又是什么呢?唔,肯定是种奇怪而罕见的鸟。”看了看前一刻与他同甘共苦的咕咕一脸惬意地依在女子怀中,周继君撇了撇嘴,亦抬头看向天空。他此时还不知道,这个救了他、今后将与他的命运交织在一起的小鸟儿,它身体里流淌的是多么恐怖的血脉。   就在女子抬头瞬间,原本的晴空万里陡然阴沉起来,顷刻间闪电劈下,一道灰色的飓风如孽龙般从遥远的天际旋来,和着隆隆的雷声,骇人无比。仿佛眨眼之间,即将把周继君吞没。   “这里是天机府。”女子看着眼中闪过惊讶却没退却的周继君,暗暗点头,伸出玉手指着风云变幻的天穹道,“所谓天机,其实便是玄道。玄道无情,天机莫测,便如同此时一样。”   话音方落,发完怒的老天又变脸了。阴云雷电飓风化为云淡风清的柔顺阳光,从日头间拉起一道棱状的温和光线落到周继君脚下,流光盈转。   “你…….”   此时的周继君再也控制不住惊讶,聪慧的他一眼看出这天色是因女子而变换着,可世间似乎没有这种神奇的力量,周继君忍不住张口问道,“这就是玄道嘛?它好像比武道还强……”   “武道?哼,在那时候只是配角而,小伎尔。”女子漫不经心说道,高深莫测的话语让她美丽的脸上充满神秘。   周继君只听见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他想镇静下来,可他始终控制不住澎湃的心潮。他亲眼看到了玄道巨大的天威,武道与之比起来,似乎相差的不是那么一点点,更何况自己修炼不了武道,那么玄道呢……机会就在眼前。   恍然间,周继君似乎看到了自己学得本事后,回到京城救出她娘,扬眉吐气,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不过……”女子微微一顿,接着说道,“这武道却也算是踏脚石了,若是根骨好,修炼了武道,那再修炼玄道也算是捷径。”   周继君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捏紧拳头,犹豫片刻开口问道,“如果这个人的体质不足以习武,那他修炼玄道,有可能吗?”   “这个嘛?几乎没有可能。”   周继君大脑嗡地一声,眼前一片空白,仿佛一下子从云端坠落到凡尘,心中最后的希望如泡沫般碎裂开来。   “怎么了?”眼见周继君面色苍白,女子好奇地问道。   抿着嘴,周继君心底生出哀意,良久,黯然说道,“我天生废人,连最基本的武生都修炼不了,是个没用的人!”   “哦?这样……”女子轻声道,语气中全无好奇,仿佛理所当然一般,“怪不得你能到这里来,看来你是想找山头龙宫那个瞎子帮你偷天换日,却不小心掉进这来了。”   “你也知道屠龙老人?”   “都成了老人了吗……”女子望向遥远的天际,陡然间,眼中激起冷光,目光多出一股寒意望向周继君,却发现那小孩只是咬着牙,低头不语。女子暗自舒了口气,心道那家伙虽然武道通天,又创出奇异的屠龙之道,可他的诡道与星相道还未修至尊级,想要以此暗招破她,谈何容易。   不过,这天资极差似乎没有道格的孩子看样子却是历经千辛万苦才到这落云山顶。一个小孩能爬上万仞高山,不仅需要心智、意志和体质,更需要运道。以屠龙那家伙的眼光,如此出色的苗子,怎么舍得轻易放过?   若是将那个东西传给这孩子,以他的年龄、韧性与心智或许还有有半成的几率,成为如今这天底下第三个得到它的人。虽说只有半成,可已经很高了,或许还没那么多。不过他才这么小,道格未定,有的是时间。若是成了,顶多十年吧。可是…….会不会又是个白费的十年,到时候又只能眼睁睁地看这个孩子痛苦地死去?   女子秀美的脸上闪过彷徨与迷茫,冰冷的目光飘过怀中的猎风时却一下子坚定起来。   她已等累了,这么多年来在这个孤寂的地方只有那几个不通人情世故的同类陪伴着,早已厌倦无比,她可不想再等下去。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孩童,是她如今唯一的选择,错过了这次,不知道又要等上多少年。   不管他能否修成,不管他将来的运道如何,是生,还是痛苦地死去,也不管他将来会不会又变成另外一个……不管了。   “我有办法能让你无视废体的束缚而修道。”   女子甜甜的声音如天籁般响起在周继君耳边,带着无尽的诱惑。周继君猛然抬头,眼中暴绽出无比炽热的光芒,仿佛濒临渴死的小兽发现了一小滴清水一般,眼中除了渴求再无其他东西。   “而且,它修道的速度是一般人的数数倍哦。”周继君脸上闪过红晕,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   “可以说,有了它,什么王级啊、尊级啊,你统统可以不去在乎。因为,他们也不过只是刚刚发现了它的存在而已。”   “我天机道府的奠府人曾说过,它是天上地下最神秘的。虽然说,这可能有点夸大了,不过嘛,也算差不多了。”   “只不过……千万年来,尝试过它的万千人中,仅有两个活了下来。而且,你想得到它,就要付我报酬……恩,答应我三件事就行。”   女子说着,望向沉寂在阴影中没抬头也不吭声的周继君。男孩安静地垂着头,一言不发,只是他那止不住微颤的小臂出卖了他。   天上飞云流转,晚霞从日头氤氲升起,云卷云舒间或,女子嘴边浮起一道得逞的笑意。   “忘了告诉你,我姓白,名依依。你若想成人上人,又不怕死,愿意和我做这个交易,就点头。”   第五章 岁月   七年。   世间岁月匆匆,对于草木蜉虫来说,短短一秋便能让它们经历一世轮回。而对于人来说,七年时间不长不短,却足以发生很多事。   比如天地中央的大煜王朝那个在位不到十年的煜贤皇突然身患重病而退位,继位的居然是一直没什么作为的四公主,她的横空出世造就了大煜史上第一位女皇。;又比如在云州这不习教化的蛮荒之地一位儒学大家绝世独立,他所修的儒家自成一派,提倡有教无类,无道亦尊,在云州甚至大煜中心都掀起轩然大波。于沧海边讲道时,吸引各族慕名者近千人,声势浩大,人称沧海书院。这位大儒自称周先生,却从不向人透露他的名字。儒家沉寂近千年,再出一位道王似乎指日可待;再比如,一名流落到京城的星象道家自称花了七年时间推演得出七年后大道将变,至于将变成怎样,他却没多说,待到逼问他的人多了,他只开口说了两个字,归来。然则谁也不晓得他说的归来,谁指的什么。   奇怪的是,各大星象流派对此事居然都保持缄默,便连高高在上的传说拥有皇族背景的监天云台也沉寂了,一时间,这位东来客名声鹊起,在京都被各大门阀世家奉为上宾……   不过这些事情,离栖身世外山谷的少年太遥远。七年,对于一个心底装满迫不及待长大愿望的孩子来说,只是弹指一挥的片刻。已从倔强男童长成为翩翩少年的周继君躺在道观前的果林下,嘴里叼着碎金叶,有些惬意地享受着午后的阳光。寸寸金辉抚过他细长的眉毛以及微眯的眸子,忽明忽暗,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死小咕,你玩够没!”周继君懒洋洋地抬起身,盯着印了一地的哈喇子看了半晌,随后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地喊道。   这七年来周继君似乎变了个样,那个三天三夜不眠不歇双目充斥着血丝爬上落云山的男孩已经不在了。如今的他愈发贪睡,若非早晨有师父们督促,恐怕他能睡上个大半天。而每日中午则是他最愉快的时候,往往这时,他都会使个小手段遁了某位老师的课,然后让小咕悄悄接应他,来这里睡个舒服的午觉。可小咕似乎对睡觉没兴趣,每每周继君午睡时,这只大鸟儿就会开始伪装成一只鱼……   只见从河中渐渐浮起一片深黑色的影子,整片河水似乎都被它涂黑了。“哗啦”一声,硕大的鸟头溅起三四丈高的水花冲出水面,还未尽兴的猎风不满地咕咕叫了两声后,展翅飞离。水流自它火红的羽毛间隙流淌下,密密麻麻,在阳光下流泻着,恍若瀑幕。   “你到底是鱼还是鸟,好好的天空不去呆,整天喜欢往水里钻!自从你上次去依依的荷塘里滚了两圈后,她已经半个月没去喂鱼了。以前她整天要么监督我做功课、要么发呆、要么喂鱼,现在可好了,你这一滚,搞的她不去喂鱼了,整天就忙着监督我的功课或者边监督边发呆……喂,死鸟,别装睡了!翅膀硬了就不听我的话啦!”   周继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一旁学着他典着大肚皮躺在草地上如同小山般巨大的猎风,只见它那粉白的肚皮夸张地一上一下,也不知道里面的鱼虾儿是不是还在昏头转向地乱窜着。   “噗~~~”随着一阵尴尬的巨响,怪臭传来,周继君眉头皱起,紧捂住鼻子,一脸鄙夷地看着身旁吃饱喝足开始消化了的猎风。却见它也不装了,大眼睁开,三色瞳仁转了两圈露出一丝狡黠,之后“咕咕”怪笑两声,合起翅膀往一旁的草地滚去。   “死鸟,一年比一年坏了,看我不拔光你的鸟毛!”周继君笑骂着扑了上去。   就在这俩鸟人打闹之时,从那道观门口踉跄着跑出一人,高冠肥袍,手上还捧着一卷书。   “竖子,还不给老夫滚回来!哼,圣人道一日三习亦嫌少。你倒好,整天只知道偷懒,居然还敢骗老夫,将茶换成黄汤,哼,今次就算依依姑娘求情也没用!”道观门口的夫子侧身靠着柱子,硬睁着惺忪的双眼,吐着酒气对不远处的周继君恨恨喊道。   在他旁边自顾自玩着签筒的老人眉头一皱,随即不满地说道,“简夫子,你能不能小声点。客人们到这里来,都要被你吓唬走了!”   当他转过头望见简夫子时,脸色变得古怪无比,忍不住扑哧扑哧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简夫子啊简夫子,我只听说过沐猴而冠,你这叫…这叫…你羡慕依依想做女人也别这么下贱……可怜正大之道再无人可继咯。”   “什么?老贾,我刚刚被那小子灌了酒,有点耳背,你再说一遍。”简夫子茫然地看向贾道人。   贾道人哼着小曲,不再理睬他,又开始自顾自地玩起算筹。简夫子无奈地望向一旁,目光转到几案旁的铜镜里那张黛眉朱唇的老脸时,不由得一愣,转瞬间已想到定是他的“乖徒儿”趁他睡着时偷偷画上的。简先生喘着粗气,脸色由青变红再变成深紫色。   “周!继!君!你个小畜生给我滚过来!”   躲在果林后面的一人一鸟紧张地望向道观,只见脸上夸张地画着浓妆显得诡异无比的简夫子正跺着脚愤怒地高喊,头顶带了不知道多少年已脏得发黑了的额冠被头发顶得老高,配上他那双被周继君可以涂成青色的眉毛,仿佛一只辨不清眉眼在哪的老妖怪在跳舞。   “不好!没想到他醒得这早。糟糕了,贱先生已经很久没怒发冲冠了。这次完了,又得求依依救我了。”周继君故作慌张地吓唬一旁的猎风,眉宇间却闪过嬉笑,随后又突然暗淡下来,“我若不贪睡点,或许都活不了这七年。我可不想这么早死,我若一死,可再也见不到爹娘,也不会有报仇雪恨的那天了。”   “依依…..你很喜欢这么叫么?没规没矩。”   耳边传来柔柔细语,可周继君却吓了一跳,慌忙转身,只见白衣倾城的美女不知何时已来到他们身后,正冷冰冰地望着他。周继君扭头看向咕咕,却见它看到依依忽然出现也是一哆嗦,随后很没义气地举起翅膀“呼”地蹿上天空,果断地将周继君抛弃。   “哪有。依依师父,徒儿这不是表示亲热吗。”周继君无奈地陪着笑脸道。   “天地间自有规矩,不能破坏,你若真把我当师父,便不准再乱叫。还有,别老作弄你简师父,他也是为你好。”   “是。”周继君笑着躬身答道,眉宇间的轻佻依旧毫无掩饰。   静静看着眼前的少年,依依不由得轻叹了口气。   七年了,他似乎变了很多,可在自己眼中,却一点都没变,依旧是当年那个固执而坚强的男孩。他现在虽然极度贪睡,已经到了一种妖孽的地步,可大家都知道他的苦衷。   凡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若先前耗之过度,则往后越亏损,于身体是有百害无一利。在周继君从京城逃出攀爬落云山的岁月里,他常常三日三夜不眠不歇,吃的是毫无营养的烙饼,又受山巅寒风侵袭,阴气入体大伤元气。若非依依授他凝神入梦之道,恐怕无法修炼道法的周继君早在数年前就元气耗尽而死了。   然而,不知从何时开始,他渐渐意识到了什么,或者说,从小命途坎坷的他太敏感了,又或者说,他似乎知道了什么。反正不知不觉间,他开始学会掩饰,用着露于言表的轻浮。可聪明的他掩饰的方法却又很不高明,或者说,在她这个师父眼中很可笑亦有点可爱。七年了,第一次和一个真正的人呆在一起这么久,而且还是自己的徒弟,一个渐渐长大的男人……   想着想着,依依心底升出一股奇妙的暖意,这是一种陌生的、在周继君到来前从未出现过的感觉,需要屏住呼吸来享受它。   “君儿,再过三天,便满两千一百九十九天了。按照师父们的推算,三天后,便是它到来的日子了,你可…..做好准备了?”   周继君微微一怔,猛地抬头望向依依。被他叫做师父的女子眸子澄净而真切,如一泓清涟不妖不魅,美得让人自惭形秽。只是那道目光深处,隐约透着浓浓担忧。   它就要到了吗?那个据说千万人里才有半个有机缘得到的它。怪不得师父们这几日如此紧张了,在他们心中定是认为那些天资绝佳的修炼天才们都得不到的东西,怎么会轮到我一个废材。可是…….   周继君捏紧拳头抬起头,淡淡地看了白依依一眼,随后转身向果林外走去。   第六章 君圣   “君儿,你去哪?”   眼见周继君背对着她,不声不响地往远处走去。依依心底一紧,轻咬芳唇,有些失态地叫唤道。   周继君脚步猛地顿住,急忙回身。只见白衣女子偏头望向河水对岸,微风吹得她衣袂飘扬,却无法在她古井一般淡寞的脸上掀起半丝波痕。周继君心底黯然,可嘴角还是轻轻扬起,对依依躬身道,“回禀师尊,徒儿听从师父教诲前去向简先生赔礼道歉,然后回房准备,希望三天后能活着来见师父。”   说完周继君抬头,紧紧望着对面那双看向另一边的美丽眸子,深吸一口气,大笑两声,甩开袖袍,甩开大步走向道观。   “布局之人,最忌的便是身陷局中。”道观门前的贾道人手指拂过几案上寥寥几根算筹,轻叹道。   “然也。”在他身旁,“黛眉朱唇”的简先生抚弄着他的长须幽幽道,目光从河岸边的那道绝美的人影旁收回,不知不觉间又落到那个百看不厌的铜镜上,下意识地对起镜子捻了个兰花指,随即老脸一红,紧张地望向贾道人,见他只是哀叹连连,并没在意自己,不由暗自舒了口气。   “老简!你在干吗!”   不远处传来粗犷的喊声,正在扭捏作怪的简先生闻言大惊,被吓得头发竖起,刚刚整理好的帽冠又顶了上去。简先生心虚地转过头,只见不远处走来一个虬髯大汉,一脸张扬杂乱的胡子,肩头背着把利锋冷寂的斧头,正迈着大步走向这走来。   “屠老大,你真是稀客啊。来来,让老道给你看看相。”贾道人看到那汉子,一脸惊喜,竟丢下手中的算筹,迎了上去。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哼,看了这么多年了,可曾长出半颗芝麻绿豆来?”屠老大一把揪起老道甩了出去,嚷嚷道。   “小屠子,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副急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老贾他是憋的慌啊!”简先生整理着帽冠唏嘘道。   “咦?老简,你这脸怎么弄成这个娘们样?我刚刚还看你翘着手指像个细俏娘子般扭来扭去,嘿嘿,你这呆子啥时候转性子了?”   “我…我哪有!还不是你们那个好徒儿干的好事!”   话音刚落,一身白衣的周继君已然走到他们跟前,恭敬地弯腰道,“见过三位老师。咳,简夫子,君儿知错了,定不再犯。”   “哼,整天就知道穿着白衣,不阴不阳,和依依那娘们学到骨子里去了。男人大丈夫,岂能这么做作!”屠老大鼻孔朝着天,哼哼道,下意识地看了眼怪模怪样的简先生,眉头皱起,又重重哼了一声,“君儿呀,你应该多和为师学学,男人要阳刚,要威猛,要豪放,要不羁…..”   “好了好了,屠子你别乱叫了,没看出君儿有话要说吗。嘿嘿,好君儿,是不是想让为师帮你看看相啊。”贾道人眯起眼睛望向周继军,乐呵呵道。   细细看了眼面前表情各异,却都紧紧瞅着自己的三位老师,周继君目光有些复杂。这个崖山之后的世界,虽然有着广阔的天空和美如仙境般的风景,可在自己来之前,其实只有四人,便是眼前三位和依依。在自己到来后,孤独了许多年的他们便成了自己的老师。   和四位老师相处七年了,又翻看了典经阁中无数珍籍,这个存在于山洞内的奇怪的地方在周继君心头已渐渐清晰。周继君时常感叹世间的奇妙与未知是多么令人惊叹与向往,原来真存在那样的近乎神仙之流的人物,有通天彻地的本领,能创造出道府——也就是独属于他的地盘,能给草木禽兽种上道肝、道肾……然后这些牲畜会通过对道的体悟渐渐修炼成人,却又会在道劫后忘记以前畜生之身时的故事,仿佛转世一般,从人做起,就比如……眼前三位老师。   ……..   “简先生,修成人形之前是南海忘寂水下的千年牛鲸,种的是道肾。   贾道人,转世前是苍玉山中的土灵参,种的是道脾。   屠老大,曾是老康山上独霸一方的三目貔貅,种的是道肝。   恐为肾志,属水。思为脾志,属土。怒为肝志,属木……”   约莫五年前,周继君从一本厚厚的《列国周游纪》中发现了写着这段话的纸片。纸色陈旧发黄,字迹却清晰恍若刚写不久。当日周继君看完后,顿时呆在当场,足足一个时辰没还过神来。从小被受爹爹怪力乱神思想感染的周继君向来不相信这个世上有神仙鬼怪,更何况这些妖怪还是自己的老师。而这张纸片是道府主人留下的,右下方署名“平天君圣”四个大字,虽然很草草,可只看了一眼,周继君便觉得心被提到嗓子眼,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这里的主人叫做平天君圣?好嚣张霸道的名字呵。不过以他辟府造化的本事,也当得起这个名字,修炼之人做到这个境界方是有所成啊。   君圣,君圣……这个未曾听过的名字又是怎样的称谓?   当时年仅十二岁的周继君感触颇深,可又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再次仔细地看了遍那纸片,发现少了依依。毫无疑问,依依和简先生他们是一类的存在,可周继君打心底里对这种猜测很是抗拒。   四位老师中,周继君最喜欢的便是依依,可最畏惧的也是她,这是种奇怪的感觉。十二岁的周继君喜欢偷偷地去看那个在喂鱼时候总会突然发起呆来的老师,可当那个美丽中带着戏谑的眸子转向他时,周继君的心又不争气地猛跳,然后慌张地收回目光。   找遍了典经阁中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角落,周继君总共发现了七张平天君圣留下的纸片,里面给出的消息一条比一条震惊,可却没有一张提到依依的。   ………….   “三位老师,还有三天便是它出现的时候。君儿的生死运道便在那一线之间,希望能活着回来见几位老师,然后……帮你们打开府门。”   眼见三人面色一紧,随后满脸惊愕,周继君哈哈一笑。   “其实我早猜到了。”   “被四位老师收留,种下道心得了道种,又蒙老师们倾囊相授,君儿很是感激。这天下从没有不劳而获的事,当年依依师父肯留下我,想必是为了让我得到它,然后帮你们去打开这个关闭数百年的府门。毕竟只有像我这样的人拥有了它,才能打开府门。”   “只不过,我知道,若是夺而未成,那我也活到头了。”   “只剩三天了,若是君儿侥幸不死,老师们便能重新入世。”   沉寂良久。   还是简先生看了眼沉默的另外两人,抬起头对周继君说道,“君儿…..是的,当年依依包括我们都是这么想的。不过……现在还剩三天,你速速带着小咕离开,从七年前你们来的地方。在这之外,它是不会生出现,你也不会因它有任何闪失。”   贾道人诧异地看了眼简先生,随后长叹一声,就欲起身而走。   “几位师父都如此不看好君儿吗?”周继君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却稍纵即逝。   “非是不看好,只不过……”   “只不过毕竟是千万人中取一,它没有理由对君儿你另眼相待。”   贾道人停住脚步,微微犹豫道。   “我是不会离开的。人无信不立,既然当初就答应依依,我怎么说也得上去尝试一下。更何况,这也是我七年前来落云山的目的,非常人修非常道,像我这样的废人,若是赢不了运道,获得那线机会,夺取它,那留在这个世上亦没什么意义。三位师父,君儿先回去了,你们保重。”   听到周继君改口称他们师父,眼前三个人都有些激动。七年来,周继君只在依依面前喊过师父,其余都只称老师。师父和老师只有一字之差,却有天壤之别。屠老大眼见周继君眼中浮起的那丝决然,面色一紧,刚想说什么,周继君已经转身走开。   平天君圣留下的第二张纸片上写到,师父他们是无法出入道府的,作为道府的守仆,只能永远呆在里面,除非道府门开,而门开的条件便是得到它的人,还得是真正的人。   想着想着,周继君眉头微微挑起,目光越过道观望向远方。当年听依依说,夺取它的人便能偷天换日,并使那人拥有莫大的潜质和机缘。而对于周继君这样的废人,非但能让他获得道格,而且修炼速度还会比常人快很多。可在平天君圣所留下的纸片中,虽然提到过它,只是说它险而又险,关乎性命,其余却未细说。   七年前,他们便开始传授道论,却迟迟未引导自己修炼,只是让自己对着日月星辰感悟,并在一年后传授自己一套奇怪的呼吸吞吐口诀,说是凭此口诀夺取它。这个独立的世界的天空却是与外界一模一样,同样有烈日明月与璀璨星辰,可它们空有日月星辰的运行轨迹,却没有一丝能量。   七年时间,周继君在此处驻留了七年,却依旧是不通武道不通玄道的寻常人,他苦读道论,修习那呼吸吞吐口诀,日日夜夜,从不停止,只是为了七年后的今天,能有把握夺取被称为“它”的那块修炼的踏脚石。   可是,怎么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周继君眼神复杂地想着。七年了,自己却依旧不知那可以改变自己运道的“它”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依依不肯告我呢?甚至都不告诉我怎么夺取它,只说到时会安排。   身后传来屠老大击缶高歌的声音,歌声豪壮,带着些许激荡。   屠师父是在为自己送行吗?还是想着他即将有可能离开这个牢笼按耐不住了?呵呵,不论是为了他们,还是为我自己,我都要拼命夺走这线运道。   十七岁的少年甩开思虑,深吸一口气,翘嘴笑开。   不管了,早在七年前就已经历过生死了,今次就算只剩这一丝机会,我也要把握住。我要成为人上人,我要救出母亲,我要洗尽发生在自己和爹娘身上的屈辱……我不能死。   走进道观,越过拐角尽头,周继君不再回头。   在他身后,苍白的裙袂孑然飞舞。   第七章 端倪现   深夜,典经阁。   少年的影子被烛光拉得老长,烛火微微晃动,那影子也随着摇摆起来,模糊不定。   秉着烛,周继君游走在阁内的高大书架间,不断地翻阅那一本本陈旧却一尘不染的书卷,却始终无法找到有关“它”的记载。   沉思半晌,周继君掏出那七张平天君圣留下纸片,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还是和之前一样,除了那些超出常人想象的骇人消息外,只有寥寥几句提到它,却都是一掠而过。   “还是没有呵,找了这么多年,只有寥寥几个字提到过,可他留下这些纸片,将它们藏于不同方位的书籍里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是有意为之,还是无聊而已?”周继君自言自语道,盘腿坐下,拿下一本书将那叠纸片压在地上。   “七年了呵,我还是一事无成。”周继君喃喃自语道,双目缓缓闭上,将心神沉入体内,十岁时候依依和他说的那句话又浮现在耳边。   那时候他急着想修炼玄道,可依依和诸位师父却并不如他所愿,只是传授他道论和一些修炼常识,似乎压根没想教他如何修炼。   “你若是想当一个普通的修道人,那我们现在便可以传你修炼之道,以你现在的资质条件,这辈子能修成道师便已是大运气了。可若你想成为那种睥睨天下,甚至脚踏天宫的人物,那就等下去,等你熟悉了那一卷卷道论,等你熟悉了你的身体和这天地星辰,等七年后,它生。”   玄道和武道虽然区别极大,但在通天之境前,它们的等级境界划分却几乎一样。大体分为才、生、师、侯、王、尊,周继君也很好奇为何玄道的划分如此粗鄙,迎来的却是简夫子的讥笑。   道才——三岁之后五岁之前由长辈来评定,拥有道体,能修道的便是道才之境。也就是说修道人与普通人的分水岭,却是最最低的一层。   道生——通过对初级功法的修炼,由道才进阶,能修出道的种子,并由此种开始修炼体内虚力……   道师——道的种子生根发芽,道力由虚化实,开始连贯地行于周身上下,改变体质……   道侯——道力渐渐达到身体所能承受的最高限度,改善着五脏六腑,道意酝生。能修成玄道之气,以神御气……   道王——生成道丹,渐渐掌握天地星辰外力的的控制,对道的体悟达到道法自然的境界……   道尊——生成道之婴府,此府脆如婴儿,只能存于体内,却在体内形成大天地。对天地星辰的掌控达到大成境界,一举一动无不蕴含道法的魄力,通过高级功法的修炼能生出法相……   除了道才外,其他的境界都分成天地人三层。而在道尊之上,还有传说中的通天道境。   。。。。。。   “脚踏天宫嘛…..”烛火下的周继君睁开双眼,细长的眸子里闪过异样的光芒,“在这天下之上真的还有天宫吗?在那里的又是些怎样存在……平天君圣,平天……”   典经阁中有无数珍贵书籍,其中有传记、有游记、有修炼秘籍、有异兽录亦有旁门道法,可都只是局限于这个七州之地与沧澜之海外的几个孤州岛屿,全然未提及过在这天下之上还有些什么。可依依当年那句话,或者说失口之言却让周继君牢记着,直到如今,已成为他坚持下去的动力之一。   周继君一向是有耐心的人,从小便是,即便是面对修炼的诱惑被折磨七年,他也要一直等下去,等着它生成。   “无论爹爹还是那个传说已活了数百年的屠龙老人都说这世上没有神仙,如果真没有,屠老师他们又算什么……妖吗…….不过平天君圣留下的这个道府和那七张纸总不会是假的吧。”   周继君眼神迷离开来。   入夜了,已是子时,冷月如镜,一道亮如水银的光从月上泄了下来。清风吹过,划过周继君忽明忽暗的脸庞,沉思中的少年陡然惊醒,下意识地侧着撇过头头,眼睛忽然一亮。   只见从古朴窗口刮进来的风扫过地上被压的那七张纸片,纸片呼呼掀翻起来,月光射到纸页上,竟显出个奇怪的图案,好似圆镜。   周继君目光渐冷,将手心伸至月光处,再看手上却什么都没有。手收回,那个镜子一般的图案又出现在翻飞的纸页上,摇曳着,散发出皎洁的月芒。   那个圆镜,与日复一日挂在典经阁最深处那面墙上的奇特铜镜一模一样。   “莫非那位离开了数百年的平天圣君还能推测出我今日的情形?或是说,我来到这里早在他预料之中吗?留下这些蛛丝马迹,让我觉察到,然后将我引过去……”周继君嘴角浮起冷笑,轻声道,“大神通者,神仙人物。若真是如此,果然好大的神通。”   起身,周继君走向书架深处。   很久很久之前,周继君便在那堵墙上看到过适才影像上的小圆镜,它始终很突兀地挂在空荡的墙上,却又让觉察不到它的存在。它在那里,那里也仅仅是一堵墙而已。   秉着烛火,周继君第一次仔细地打量那面镜子。镜子是银灰色的,与那苍白的墙壁融为一体,若不细心,很容易忽略掉。镜框上刻着日月星辰,成双成对的出现,可位置却是相倒的。目光扫过镜面,周继君微微一愣,却见那镜面上浮起一个骷髅头骨,随后很快氤氲成雾气,转眼间变成白茫茫的一片。   周继君心底腾起股寒意,秉着呼吸,将镜子摘了下来。   果然,在镜子后面是一个旋转扶手。周继君将镜子放到一旁的书架上,之后毫不犹豫地扭动那扶手。   “咯吱~~”   幽寂的典经阁中发出一阵苍老的声音,却是那堵墙缓缓从中分成两半,将隐匿其后的密室显露在周继军眼前。   摸了摸鼻子,感受着心脏扑扑地疾速跳动,周继君凝视片刻,大步走了进去。   第八章 藏象   “藏象生,罢黜天下道。   阴阳合,孕五行六气。。。。缘者得之”   这两句奇怪的话写在密室中央那幅奇怪的画两侧,而画中央是一个圆。那圆被一道扭曲的线条分为两块,一半白一半黑。一黑一白仿佛两条扭动的鱼死死纠结在一起,使那个圆紧密而无懈可击,在两条“鱼”上分别写上一字:“阴”、“阳”。而阴阳圆圈外则是璀璨的星空,日月星辰出没其中,围着那个圆悠悠旋转。   是的,那幅画中的景象在动。   周继君一脸惊愕地望着“藏象”二字,脑中突然闪过一丝明悟,七年来所学习的玄道道论中的每一个字从眼前跳动开来,仿佛流水般波澜而泄,绕成一个圆,竟然和画中的阴阳鱼如出一辙。   “藏象!终于明白了,它,那个两天后我要夺取的它,就是藏象。可是藏象又是什么?阴阳合,孕五行六气…….这就是夺取藏象的方法吗?可视,到底怎么做?”   “看来,藏象的秘密在在这里了”周继君死死盯着那幅画,忍住激荡的心情,传说中可以偷天换日改变一个人潜质的神奇存在就在那,饶是平日里很淡定的周继君也禁不住心动眼跳。   然而,刹那过后,令周继君震惊的事发生了。   从那黑白圆圈上幻化出一个人影,他朝着周继君方向微微点头,随后五心朝天盘腿而坐,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慢慢闭上双眼。   周继君惊讶地张大嘴巴,拽紧拳头眼睛不敢眨半下,只见那人一呼一吸间,便有无数道光芒从他头顶的周天星辰中射出,灌入他体内。不多时,他头顶苍穹中的星辰已然绕着他形成一个奇怪的轨迹运行,从六个方向射出光芒隐入他的身体,而他透明的身体内也开始发生变化。五团暗沉的光芒自他小腹处浮现,突然间变亮,却是青、赤、白、黑、黄这五道黯芒时沉时升,渐渐充盈那人的身体。周继君惊讶地发现,星芒进入那人身体后分为两条线贯穿而下,而那两道线又生出无数分支遍布其身体。仿佛奔腾的河流般,流淌过他全身上下。   “看来这五团光晕便是藏象为形成之前的形象了,它们化为五团,却彼此呼应着。可是,那藏象又该如得到呢?”   就在这时,周继君的心突突地疾跳着,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那个念头闪过,便再也消失不掉了——修习多年的无名呼吸法自然而然地升于心头。   冷风顺着月光吹进,拂过少年的发髻,只见少年人学着图像上那人盘腿坐下,静心运起六年前依依传授他的呼吸法。   半个时辰。   一个时辰。   三个时辰。   ……..   整整一天一夜过去后,终于,那片荒芒天野中的一道细微不可查的光芒似乎察觉到了周继君,挣扎着扭动脱离了画卷,随后踟蹰着,观望良久,终于跨过数丈空间,飞到周继君身前,旋转了两圈,随后“呼”地一声涌入少年的身体!   ……   ……   “都快三天了,那小子到底死哪去了?莫非死到临头还不忘躲起来偷偷睡一觉?”屠老大抓起桌上的茶杯,大口喝完,骂骂咧咧道。   在他身旁,坐着依依和贾道人。   匆匆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简先生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大口大口地喘气,看了眼三人,还不忘整理下衣衫。   “找遍整个道观都找不到他,连小咕也不知道。”简先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看向依依,轻声道,“君儿该不会是听了我那天的话,走了吧。不过走了也好,对他好,对我们也好。”   “哼!破读书的,你对自己的徒弟就这么没信心吗?君儿是什么人,你还不清?”屠老大冷哼道。   “其实,简先生说的也对,走了也好。至少他不会有危险,而我们也不会太尴尬。”贾道人长叹口气,望向依依道,“两年你那个提议被大家接受了,不过我一直想问你,你真的不曾后悔过?”   一直在沉默的依依抬起头,看了贾道人一样,目光飘向远方,轻声道,“后悔吗,可能是有点后悔,不过和你不一样。我知道,你是担心用我的方法使君儿生成藏象后,他拥有开启道府的能力,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我们的主人。可是,这又如何呢?你就甘心在这里呆上千年万年吗,等着平天回来放我们出去?”   深深地看了依依一眼,贾道人摇了摇手中算筹,忽然一笑,“等平天?等那个混蛋大发慈悲?呵呵,依依,你将你的藏象传给他后,你自己怎么办?从没人尝试过将藏象移传,因为没人有那个胆子,亦没有人舍得。天下修道人万千,有多少人有缘获得藏象?上古时候,得到它的人尚千人中只得二三,近千年来,这天上天下,几乎没有人再得到过。而且失去藏象后至少是修为全失,你甘心放弃千年修行,从头开始。还是入那红尘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抑或是,你想靠你那乖徒儿一辈子?”   依依美妙的身姿微微一颤,随即抬头紧紧盯着贾道人,似乎想看出一点蛛丝马迹,“这时候你说这些做什么?那是两年前我们几个举掌同意的,还能如何变化?莫非你还想像七年前最开始计划的那样,将君儿带到那个地方,让他接受平天所谓的传承。你舍得吗?当年平天试了何止成千上万的天资卓越的修道人,可除了我…和齐天那个怪物,还有谁活下来了?所谓的传承,不过是平天为了掩饰失败的借口罢了。”   端起茶杯,贾道人轻抿了一口,抬起头,目光从依依身上转到另两个人,“可是,谁又能说他不会是另外一个怪物呢?以十岁之龄,无道之体孤身寻上落云山,能与猎风结缘,能找到这,能间接获知的存在。这一切,都不属于一个简简单单的孩子,他的运道是无以复加的好呵。”   顿了顿,贾道人不顾屠老大已然变得冷冽的目光,继续道,“若他到了那,凭他的意志和运道,或许真成为万年来天下第三个种入藏象者,而且不用继承你的藏象,因此只有打开这道府的能力,而无法掌控。如此我们也就不受平天的约束了,不用奉任何人为主了。”   “这么说来君儿他已经知道了那个地方,而且还是你引他去的?我就知道你这死道人不安好心,我日日夜夜盯着你,可你是如何做到的?”   屠老大慢悠悠地说道,他看似面色平静,可了解他的依依等人却深知,此时此刻,才是他怒意最盛的时候。   站起身,望向逼真无比的天穹,贾道人叹了口气,“我的确很喜欢星象道,于是整日在门口等客人来算运道,等了数百年,对面河里的鱼儿生生死死轮回了无数次,却始终没有一个生人来过。可是,你们似乎忘了,我主修的可是诡道。千百年前纵横天下的诡道尊者,帝王们的座上宾,如今却被这该死的道观困得满头白发。能算计的,只有一个小娃娃而已。可笑啊,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屠老大捏紧的拳头渐渐松开,脸色忽明忽暗,良久,沉声道,“姓贾的,算计完小娃娃又想开始算计老子了吗?哼,别以为你那几句话便能让我念了旧事不揍你。做了君儿那好孩子七年的师父,为了自己,却都不顾及他的安危,你还算是人吗?”   “人……人是什么?你说,我们算是人吗?依依,你说!”贾道人猛地转身,望向依依。   “当然是,若不是,我们为何还要出去?只是我问你,你真的将君儿带去那了吗?”   贾道人看向抬起头来的依依微微一愣,随后低头笑了笑,“你哭了,看来你的确是人了,恭喜你依依。”   晶莹的泪珠顺着依依姣好的脸颊化下,将旁边的屠老大吓了一跳,随后却是微微叹息,眼底闪过欣慰。   “放心,我的星相道虽未达尊级,可亦相去不远。在你六年前传君儿猎取藏象的口诀后,北方星野便隐约浮现出一颗新的命星,十有八九十属于君儿的。能出现命星的,都是些长命百岁的风云角色,他绝对能挺过这关。更何况,他可是吸食了猎风的本命精华。”说着,贾道人掏出了那片蛋壳对着依依摇了摇,这正是七年前周继君刚到时候送给他的那个,“猎风的母族是什么,想必你们都清楚,它的本命精华可比那些所谓的灵丹妙药强上太多太多了。   “可是再如何强,也比不上东海的灵石精贇。当年齐天生成藏象时,地火风水雷化成十方魔神意侵而来欲要杀死齐天。我跟着平天在东海崖天石上亲眼目睹了那场浩劫,十方神魔抢夺齐天的五运六气,连本源道都被他们夺走,眼见齐天就要被杀死,平天也准备带着我离开,不料齐天那怪物居然在最后一刻顿悟了地煞之道,正是那个地煞魔头才让他侥幸击退十方神魔,获得先天藏象。可是连平天都说了,他最后关头之所以能挺过来,是因为他乃灵石精贇转世,有天下灵石护佑,得以悟出地煞之道。齐天他虽是人身,可却非凡人,而君儿他可是个真真正正的凡人,而且还是个……废人。”   “够了!依依!”贾道人冷冷地打断依依的话,望了眼错愕的依依,冷笑着道,“我知道你打心底看不起凡人,更看不起我们这些世间俗物所化成的……人,所以你不相信凡人能有多大的运道。你喜欢上了君儿,因为你从他身上看到齐天当年的影子,尽管他们之间差了天上地下。于是你想将自己的藏象传给君儿,让他获得能在世间逆天的力量,甚至过个几百年有可能追上齐天。可是,你想过他的感受吗?你这是施舍,等他知道真相后,以他那样的性格定会从此消沉下去。我知道,你不相信他能凭自己获得藏象,也不相信我们传授他的道,可是你要相信天道。他身系命星,九万亿余星辰中,属于命星的仅有六千零九百三十六个,君儿他是天道所归,他怎会有事?”   “你说什么笑话呢,命星从不择主,只是被大神通者们猎夺得炫耀物而已……齐天?你又知道些什么呢,你以为我会喜欢那个无父无君的家伙?”依依目光一呆,似乎很惊讶贾道人的那番话,随即面色冷如寒霜,望向贾道人,“他自以为是英雄豪杰,一个人去上面耍威风,却不知道连累了多少人?就如我们,若非平天忙着上去找那些外道中人,我们会被他镇压在此守这破道府?”   “哦?是这样吗,我倒发现君儿骨子里和齐天很像,一样的倔强,一样的叛逆,甚至一样的为了达到目的不顾一切,连命都可以不要。”贾道人沉声道,“不过,他的确没有齐天那么好的命。”   依依冷瞥了眼贾道人,轻启朱唇道,“我是喜欢君儿,而且是女人对男人的喜欢,吾等修玄道者从不会压抑自己的心意。老土参,险些又着了你的诡道了,你以为用些陈年旧事来挤兑我,便能让我放弃?”   话音未落,只见不远处的典经阁上红光大作,火红的血光如冷箭般从天际射落,夹杂着浓浓的血腥味。   四人望向窗外,不由得脸色大变。   “怎么会……这怎么可能,还未满两千一百九十九天,藏象劫怎么会到了?我还没来得及….”贾道人面色一变,微微踉跄,死死拽进手中的算筹,喃喃道。   “都是你惹的祸!还在这废话什么,快去看君儿!”   早已不耐烦的屠老大大吼一声,率先冲了出去。   (若你看到这了,不管是试毒还是要去打酱油了,希望能留个收藏再走。谢)   第九章 藏象之迷   “原来如此。”   暗室里的周继君长舒了一口气,睁开眼睛,微忽即微的光芒从他眸子间溢出,又悄然消失。虽然是转瞬即逝,可那半寸不到利芒却非同小可,若是被依依或是屠龙老人看到,定会呆在当场,即便他们平日里多么淡定沉稳。   道相生,六气藏五运。   这是掌握通天之道的强者才能领会到的道法,达到通天之境后,便是进入道的另一层次,渐渐体悟到五运六气或是阴阳运道,懂得吸取天地间的六气来进行修炼。方才周继君眼中闪过光芒,却是吸收六气的表象,虽然只有半寸长短,所吸的精气少之又少,可毫无修炼根底少年能初步感应到高高在上的通天高手才能领会的六气象,已是惊世骇俗了。若被那些隐于世间的绝顶高手、甚至头顶上的那些人物知道,肯定亦会瞠目结舌。   “这藏象似乎本就藏匿于每个人的身体中,而我所做的便是让它醒来,而非生成夺取,如此而已。”   周继君喃喃低语道,又说出一句石破惊天的话来,幸好旁边没有通天的道法高人,否则肯定会被他的见解吓傻。   说来也巧,周继君得出这番结论全是由于他乃天生废体,未曾习武,更未曾修道,他心中空明而茫然,如一面白纸般。若是习武或是修道者,哪怕是天才横溢之辈,也万万不会想到这些,依依没有,当年的齐天、平天亦没有。因为他们心中的玄道道论已经根深蒂固,他们只相信努力修行,夺天地之造化,全然不会想到,这天地间最大的秘密竟藏在每个人身体里,它与人相生相随,却只是难以觉醒罢了。   只是刹那间,周继君进入那玄而又玄的状态,他心境通达,心神竟然能直通体内,这对于没有半天修为的他来说可谓是无比神奇,然而此时的他并没这个觉悟。   到如今,一切都已霍然开朗。若是从道书上去研究,别提周继君了,就算沉浸玄道数十上百年的侯王级人物也无法理解藏象到底是何物,如何生成。他们舍去自身,而从外物修起,却是舍本逐末,走了老远的歪道。可周继君这番顿悟,使他从自身的角度逐渐领会到了关于藏象的秘密。   “好神奇呵,没想到身体里竟然藏着一方天地,仿佛山川河流般壮阔。修炼了那么多年的呼吸法,怎么就没感应到呢。哎。典经阁里的体象书都白看了。这生成藏象便是唤醒早就潜伏在身体里的五团藏象雏子,接着再吸收天地精气,让藏象雏子炼化,使之融合成藏象罢。”周继君微微一笑,细长的眸子再次闭合。   悠长气脉自周继君鼻尖散开,数息后,那绵长的呼吸已然消失。周继君只觉得眼前一亮,白色的气流带着“自己”顺流而下,间或又看到无数白气正顺着各自的轨迹运转着,仿佛河流般湍急而有序。   顷刻间,“周继君”来到那五团暗道不能再暗的光晕前,那五团光晕的颜色如同那画里的人儿般分成青、赤、白、黑、黄五色,可比之那人却黯淡了不知道万千倍,仅能勉强分辨罢了。就在这时,又有一道短小光芒自画中跃出,射入周继君体内,飞快地流过“河”,转眼间便来到了五团光晕面前。   周继君惊奇地现,他腹部的五团光晕对那道来突兀地被自己吸入的光芒很是畏惧,仿佛面对洪水猛兽般。那道光芒虽小,可比之它们不下于庞然大物。   “快吸啊!”   周继君心底默默呐喊着,此时他虽能“感应”到身体内这些奇异的场景,却压根无法控制它们。但他隐约察觉到那道光芒所蕴藏的力对自己大有裨益,这个念头很模糊,仿佛不是从心底生出,而是身体。   似乎觉察到了周继君的心愿,那五道光晕微微犹豫。然而,就在它们踌躇的瞬间,大祸降临。只见那道光芒忽地蹿入渺小的光晕中,压根不管它自己比对方加起来还大好多,五道光晕被它挤得前凸后凹,仿佛气泡一般,慢慢膨胀开来。   就在这时,周继君只觉得头昏脑花,腹中生出一股呕吐的感觉,心神也再无法维持在体内了。   脑中传来轰鸣声,周继君微微一颤,嘴角溢出血迹,猛地睁开眼,一脸的迷茫。   “怎么回事?它们分明已经吸收了那道光芒,为何还是那么恐慌?不对,不是它们,慌张的是我自己!”少年眉头皱起,一种玄而又玄的慌乱和压迫从心底升起,而他却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   此时,密室中央那幅画已然恢复平静,上面的人影也消失不见。短短的宁静在下一刻又被打破,刺耳的呼啸声从头顶传来,随后典经阁开始晃荡起来,仿佛狂风暴雨中的小舟,不仅周继君被甩到一边,连周围书架上的书籍也纷纷掉落下来。   “卡擦卡擦….”   周继君艰难地站起身来,抬头看去,只见屋顶正渐渐碎裂开,木渣混着碎片纷纷滑落,苍穹展现在眼前,只不过原本蔚蓝的天际已变得血红狰狞,六道血色的光华从上空周天的六个方向射来,在他头顶化成六个身形高大的巨人,各显异色,状若神魔,眼中泛着杀气与死机直直地望着他。   藏象生时,必伴随着神魔天劫,因为生成藏象本就是逆天之事。这神魔为天野六气所化,初生的藏象对它们来说是最可口无比的美食了,它们所作的便是破坏修道人生成藏象,吞噬那藏象雏子。   六位魔神只是淡淡一瞥,就让周继君猛地倒退一步,浑身剧颤,腹部仿佛被巨石压住般喘不上气来。   “典经阁记载中的六气魔神吗?之前还一直不晓得它们是怎样的存在,原来是藏象生出时的天劫呵。看来这就是老师们所说的生死一线的运道,果然是……只有死机。”   周继君抹开嘴角的血迹,按耐着心底的恐慌,死死盯住那六气魔神。   “你们到现在还不觉悟吗?你们生随我生,死随我死,我得大道,一应俱荣!”   周继君沉声低哮着,心神潜入体内,立于畏畏缩缩的五团藏象雏子之前。   “如今我方悟大道,便遭天劫,你们却不思进取,忌惮这六气神魔。你们本为天不容之,只有奋起而上,逆天而活,如我一般。”   “我之一生,所望无非助父、救母、弑煜帝、灭煜朝、修成大道脚踩天宫。尔等为我本命所生,何不助我一同猎夺那天命!”   人之初,无文字,这语言却是最为通灵的,此时的周继君所言皆带着他七年来的心血宏愿,隐约间带着丝丝震慑之力。   话音刚落,周继君猛然听到体内传来一阵轰鸣,仿佛是应答一般。却是他体内那五团光晕的印记在这一刻飞快地浮至眼前,仿佛纳降一般归入周继君的心神。它们居然对称身体里的五脏,而周继君也渐渐感应到了它们与体内如河流般的存在的联系,好似血肉之间不可分离。   “你们便是藏象的雏子了,看来只要是念头觉悟,你们便会渐渐承认我了。”   面对六气魔神的压迫,或许是源为本体的觉悟,五团藏象雏子终于放下矜持,开始与周继君融合了。   “你们匿藏在我身体里,这十七年我一直静静关注着我,可平时隐忍不发,不想为我效命,如今到了最要命的时候终于想到向我投诚了?”周继君冷眼望向天空中虎视眈眈的六神魔,心神渐渐平定。   此时他的心中已然恍悟,隐隐约约,他有些明白了人体的奥秘,那玄而又玄的道仿佛朦胧可见。   十七岁的少年人嘴角露出一丝洒然的笑意,似乎明白什么了,又好似解脱了一般,挥手扯开白袍衣襟朝那六方魔头高喊道,“朝闻道,夕死足矣,可是我却不能死!十二年前我活下来了,一步一步来到这万里之外的云州,七年前我也活了下来,来到这天机道府。可我还没活够,我还有好长好长的路要走,我岂可死在你们这些毫无意识的天地之气手中?”   十二年前,周继君五岁那年,京城发生叛乱,将府周氏受牵连,被流放到南方炎州。那时候周继君还叫洛继君,可洛家生怕受到牵连,将周继君赶出家门,还欲将洛青游也就是周继君的娘改嫁。洛青游绝食反抗,并趁机逃出洛家,去了白衣庵出家。   半个月后,洛青游千辛万苦寻到流落在玉濯街的周继君时,五岁的孩童正穿着破碎的裤衩蹲在一富户窗外狼吞虎咽着被人家倒出的残羹剩菜,听到他人的脚步声,猛然回头,疲惫的双目中尽是警惕与惊惶。   半个月了,无数达官贵人从玉濯街走过,他们中有与周府或是洛府交好者,甚至有周继君爹娘所谓的至交好友,可敢偷偷给周继君扔下一片薄饼或是施舍点清水者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当洛青游哭着将周继君搂进怀里,整个脸浮肿得看不出人样的孩子却飞快地将那块干净的鸡肉藏在身后,随后紧张地打量着抱住他的女人。   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是娘吗?   穿着轻绸华缎的贵妇将浑身颤抖的小乞儿死死抱在怀里,眼中的泪水早已哭干,只有不住地点头呜咽。周围骏马华车驶过,浮华中带着京都贵族的风情与品位,那些名流人物瞥过落魄的母子,眼中只有不屑冷笑与幸灾乐祸。倒是富户窗前传来长长的叹息,随后将窗棂轻声掩上。   两天后,煜贤皇亲启圣旨,封洛青游为白衣庵第三主,赐号无情道主,并下令将周继君带到贵驹院,由那里的教头管教。就在这关头,周继君爹爹的义兄古道肥人赶到,拥有武侯天品实力的他赶跑了正在拖扯周继君的皇家卫军,并对洛清游说要带周继君一起去救回他爹爹。   洛清游也知道在这是非之地,周继君只又死路一条,煜贤皇虽然自称贤皇,可却是个斩草除根的角色。于是乎,命苦的母子俩只相聚了短短两日,不得不再次分别。待到临行前,那棵透着苍凉的白衣庵老树下,周继君没有哭,只是紧紧抓住他娘的手,抬起头,用沙哑而坚沉的声音说道:   “娘,君儿会回来救你的。”   ……   五岁是个懵懵懂懂的年纪,那个年头的记忆好似蒲公英的羽,被风一吹便会荡开不知所踪。可若是经历了太多坎坷离别,幼年时候的故事就会变成一跟铁刺,硬生生地插入心底,非但不会消逝,只要轻轻一碰,便会愈发的疼,愈发的深刻。   密室里的周继君负手仰望那些扭动身躯的魔神,目光射穿虚假的天空直落到崖山外广阔真实的天野,陈习多年的日月星辰轨迹尽入他眼底,包括那六气魔神的来势与气象。   “原来是主气降临形成的六魔神……厥阴风木之气、少阴君火之气、少阳相火之气、太阴湿土之气、阳明燥金之气、太阳寒水之气,刚才吸收的那一缕精气似乎就是少阴君火之气了,才吸了这么一小点,犯不着摆这么大架势同仇敌忾来对付吧我吧?六只小气鬼……不过藏象,唔,那五只藏象雏子似乎对吸取天野精气很在行,那就多吸点吧。”周继君微微一笑,似乎发现了什么很好玩的事,心中的恐慌渐渐消去。   然而,话音刚落,周继君就感觉眼前一花,那六方魔神携着剧风恶狠狠地扑将上来。六道巨大的身影刺穿少年颤抖后退的身体,转眼间,狼狈倒地的周继君对那五团藏象雏子的感应渐渐消失。   第十章 先天藏象   典经阁前,周继君的四位老师已然赶到。   “他娘的,已经开始!”屠老大冷冷地望着已恢复平静的贾道人,沉下眉头。   “兵来将挡。”   贾道人淡淡地说着,语气苍凉却决然。只见他眼中闪过一道精芒,巨大的虚影从他身后生出,竟是一个堪比魔神大小的羽扇纶巾的军师。与此同时,简先生和屠老大身后也生出虚影,分别是手执竹简与毫笔的儒士和身披铠甲手持巨斧的武士。   道尊巅峰者,可修法相。   三人身后的法相直扑那六气魔神,缠斗在一起,天地气色为之一黯。   “君儿,稳住藏象雏子!吸收天地之气来使它们完全融合,当你能生出先天精气,这劫便过了!”   依依浮于半空,衣带飘扬,朝周继君喊道,眼中忧喜交杂,心中却震惊无比。   “天那,发生了什么?居然是先天藏象……这传说中只在上古时候有过的先天藏象呵,君儿怎么会得到它?”   已到通天之境的她能感应到周继君体内的藏象已经生成,正与他的身体融合着,宛如初生的婴儿般脆弱,但毕竟是通天之境前生成的先天藏象,罕见无比,再加上周继君竟奇迹地吸入几丝天野精气,真可谓是大道机。不过愈是如此,她愈是担心。初生的藏象向来是精气所化的魔神们最喜好的补品,更别说已吸入几丝精气的藏象,若周继君拥有通天境界,或是藏象与身体融合,那么魔神也不敢侵袭了,可如今周继君全无修为,藏象仅仅是勉强能控制,还没完全融合,可谓一无是处。更何况除了她外,贾道人等只是道尊境界,无法与魔神抗衡,即便是掌握通天境界的她若是在这里施展开来,那后果……   “先天藏象……怎么可能?君儿一个全无修为甚至道格不全的普通人,怎么会夺取先天藏象?”   贾道人三人亦是看出了周继君的变化,同是一脸震撼。   按照他们原先设想的,要么是传输给周继君法力,强行提升修为然后助他获得后天藏象,然而却是险之又险,毕竟一个毫无根底的人面对突然拥有的法力便如同小孩挥大锤,即便周继君心智坚毅,也是险之又险。还有便是让依依将她的藏象剥夺,硬生生地传给周继君,如今看来却是不必了。   白依依深吸了一口气,低头看向她的徒儿,却见周继君也怔怔地抬头望向她,目光复杂却炽热。   天空中光色变换,明黯浮沉,师徒俩是静静地对视着,这一刻,他们都没再想掩饰什么。   周继君只见依依朝他甜甜一笑,恍若七年前他初来时候,和咕咕在荷塘树下遇到的那个美丽女子,有着完美无瑕的面容与身姿,嘴角总带着恬静恍若淡出尘世的笑容。只不过,此刻她的笑容只属于周继君一人。   周继君心头渐渐涌起不安,如愁云盈天般弹指刹那间已填满他心房。   下一刻,依依已飞向六气魔,她的曼妙身姿在天地间慢慢变大,直到与那六方魔神一般大小。轰隆隆,从天穹尽头传来雄沉的雷声,数道紫光闪过,恍若利刀刺向依依。长袖舞起,那数道雷光被依依挥手拂去,依依脸色也唰地白了许多。   “依依,你疯了!”被六方魔神打得毫无招架之力的贾道人眼见依依生成法相天地,脸色大变,稍微疏忽被阳明魔神一巴掌掀飞出去。   屠老大和简先生也是面露担忧,心神不稳之下,原本已经很狼狈的他们如今更是只剩下招架之力。   “依依,你真的不顾平天的道禁了吗!你可是修行千年才成真人的!”法相被打散了的贾道人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不顾汩汩流淌的鲜血,声嘶力竭地喊着。可随后,他的眼中尽是黯然,一脸英气的依依已与六方魔神战在一起,通天之威尽显。通天之境的高手绝非道尊可比,依依的加入使得战局为之一变,三人竟与那六方魔神战得旗鼓相当。   密室中的周继君一边抵抗着魔神分出的小股气魔无孔不入的侵袭,一边焦急地望向依依。适才贾道人的话他也听到了,隐约间明白了依依是无法在此运用通天之境,而贾道人又那么紧张,显然依依若在这里施展通天之境定会有难以想象的后果。不再多想,周继君稳住心神,努力按照依依所说的,用意念融合藏象,吸收天地精气。但他又得防备六气魔神的侵蚀,胶着间,至今未能吸入一丝天地精气,更别谈转化其生成自身的先天精气。   不一会功夫,天空中缠斗着的简道人与屠老大的法相纷纷破碎,他们只是道尊,未触摸到通天之境,即便有依依相助,依旧难与六气魔神相抗衡,如此,只剩下依依一人独立对抗那六位魔神了。风起云涌间,又有无数道闪电劈下砸中依依。白衣散乱,嘴角溢着鲜红的血,可依依仍旧执着地咬着牙,挥动着袖裙卷起杀意凛冽的风雨冰箭袭向魔神。   周继君俊秀的脸蛋抽搐着,双目赤红,再顾不上吸取六气,怒吼着冲了出去。心神不稳间,又有几道气魔蹿入体内,侵袭着他的藏象。踉跄着站在破裂的密室边缘,周继君无助地望着天空中,心底涌起无限的哀意,目光透过那道早已深深刻在心底如今却遥摇欲坠的身影上,带着绝望射向天野尽头。他突然好恨,恨那讨厌的六气魔神,恨那不知所谓的藏象,也恨他自己,遇到危险却什么做不了,还得靠一个女人拼着性命来保护他,而且还是他喜欢的女人。   “冷静,我不能急,天无绝人之路,会有办法。”周继君深吸一口气,心头默念道,可愈是这般,他的心愈是焦躁。   杂乱无序的目光游离在天野尽头,陡然间,周继君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既然来的是主气六魔神,何不吸取客气来对付它们?客气似乎与主气一样,只不过周天顺序相反。”   没有时间去犹豫,周继君不顾侵入体内的气魔,强行运转五藏,目视天穹开始吸收客气:太阳寒水之气、阳明燥金之气……厥阴风木之气。主客相生相克,突如其来的客气打散了侵入藏象的小股气魔,流过体内“河道”进入五藏。源源不断的客气在周继君的控制下涌入五藏,滋润着又开始运转了的藏象,片刻过去,腹中渐渐被暖意包围,又是数息过后,破土而出的微妙感觉从周继君心底生出。   “莫非要生成先天精气了?只要藏象融合了,那帮魔神也就散了”周继君心头一喜,望向天际,只见那六气魔神也正恶狠狠地望他。   那些魔神似乎感应到了周继君即将生成第一股先天精气,藏象与他就要融合了,不顾依依,都纷纷向周继君扑来,仿佛恶鬼扑食般凶狠。   “快啊,快啊!”周继君暗暗呐喊着,催促着那股悠长的精气生成,可它始终慢悠悠的,似乎压根不知道六方魔神即将扑来将它食去。   白依依微微错愕,似乎没想到周继君这么快便掌握到如何生成先天精气,随后面色一紧,不顾道禁对她的压迫,咬着牙追向那六股大气魔。   弹指刹那功夫,六方神魔已到近前,只分出一小半去对付依依,其余的都一股脑地涌入周继君体内,不断地撕咬着眼见快融合了的藏象与那股先天精气。   冷哼一声,周继君面色惨白,眨眼间那六方魔神已将他体内的五藏与“河道”撕扯得支离破碎,散落在身体里,仿佛饕餮大餐般等着魔神们肆意享用。   第十一章 东海水灵   “这么快又功败垂成了吗?”   嘴角溢出苦笑,周继君看向离他不足一步,已然恢复本身与魔神们厮杀在一起的依依。只见她面色惨白得犹如白纸,发髻已然散落,行动也渐渐缓慢了下来。陡然发现周继君惨白着脸傻笑着望向自己,依依微微一愣,嘴角划过无奈与黯然,勉强地笑了笑。   四目相对间或,两人都没再说什么,这次凝望或许是最后一次了。   然而,就在这时,周继君忽然觉得体内燥热无比,而那些正在蚕食藏象的魔神们竟然微微停顿。   随着密室外的一阵怒鸣,火红的精华从周继君身体内无数角落溢出出,仿佛地狱中的磷火河般流淌过周继君体内的“河道”,随后不搭理一旁的六魔神,自顾自地修缮起周继君的藏象。   它们正是那日偷偷藏匿进周继君身体的,猎风蛋壳里的似火炎般的神秘精华。   猎风乃上古奇兽,最重要的,它是天地灵气的克星,而它蛋壳中的精华对于被气魔毁坏的一切都有无与能比的奇效。被火炎精华修补好的“河道”不仅比之前更加柔韧宽阔,隐约间里面还透着几分不同寻常的气息。   周继君回首望向天空,只见火红的大鸟正疾速飞来,恶狠狠地扑向六气魔神,眨眼间,已有一小股气被它吞食。剩下的气魔眼见不妙,纷纷围杀上来,可咕咕似乎是它们的克星,只一会,又有一股小气魔被吞噬。   侵入周继君体内的气魔恼羞成怒,顾不上吞噬藏象,纷纷涌出,化身巨大的魔神杀向它们天生的克星。   “轰隆轰隆……”   典经阁被魔神挤烂,摇摇欲坠。而咕咕三爪难敌十二手,被那些魔神打得鼻青脸肿,羽毛乱飞,嗷嗷直叫,转眼间就要坠落而亡。   “咕咕!”周继君咆哮一声,只觉得心中无比伤痛。当年若非咕咕,他恐怕早落入万丈深渊,哪会有今天。这么多年来,咕咕和他日夜相伴,两人之间的感情已如亲兄弟一般。   “快呵!”周继君怒吼道,他的双眼中布满血丝,瞬间变得和那猎风精华一般火红,“快融合!”   仿佛是回应一般,就在这刻,周继君体内发出金竹一样的轰鸣声。   一道清澈的光芒劈开浓浓夜色直贯而下,将六气魔神尽收其中,轰隆隆的紫雷从云中劈下,这次却是对着六魔神。高大的魔神们在光华与紫雷中嘶嚎鸣啸,不甘地扭动着渐渐便模糊的身体,又恋恋不舍地望了眼已然站起身的周继君,之后化为齑粉,消散殆尽。   周继君苦侯良久的五团藏象雏子终于融合了。   云淡风清,星辰初见。   “猎风……原来如此,怪不得它叫猎风呢,原来能噬百气。君儿,小咕可真是你的运星。”   密室中,依依望向微喘着的周继君,苍白的脸上露出绚烂的笑容,却像冬里的菊花般憔悴。   “我看中的人,果然不凡。你居然自己修成藏象了,这万年来天底下第三个生成藏象的人出现了。”白依依站在周继君身前一步外,怔怔地看着他眉脚边那道溢着血的伤口,眼中满是心痛。   “依依,你不会有事吧?”感觉到身体内那第一股先天精气愉快地流转着,而那奇妙藏象也与自己的身体融为一体,不分你我,周继君心底闪过无限的喜悦,苦等七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周继君忽然觉得,从这一刻起,这世间似乎没有什么可怕的了。那藏象虽然还很弱小,但周继君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有种站在云端俯视的感觉,即便他现在依旧是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这是直觉也是信念,天底下最神奇的存在给他带来的信念。   然而,看到依依愈发苍白的面孔,周继君脸上没来由现出一丝慌张。   “我嘛,我没什么事,只不过可能要离开你一段时间。”上前一步,依依靠着着周继君,一缕为不可查的痛苦自她眸中闪,“我是通天之境,而通天之境若是拼尽全力或许可以打破道府的禁制离开这里,平天为了防止我们离开,特意在这里下了道禁。若是我强行运行通天之境的能力,就会被道禁侵蚀道行,直到结束。”   “他为什么这样!”周继君捏紧拳头恨恨地说着,身前的人与他只隔着咫尺不到的距离,可他不敢亵渎半分。   “他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而且没错。不提他了,君儿,师父就要走了。”依依眨了眨眼,眼中露出一丝调皮,玉手突兀地拂上周继君的脸颊,将那滴滴血迹轻轻抹去,“知道吗,师父不是人,可是师父喜欢君儿。”   心跳加速,周继君呼吸猛地一滞,不敢置信地看向依依。对面那双美丽的眸子中充满着复杂,更多的是期待。   轻轻呼了口气,嘴角露出久违了的纯粹笑容,直到此时,周继君看上去才像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不再说什么,周继君一把将他的依依师父搂紧怀里,柔软的身体,熟悉的芳泽,恍若七年前那般不真实。   “我本是东海水灵之精,千年前得悟灵道,随后修行千年方成人形。君儿,师父至少有一千多岁了,你就不嫌弃师父这个老妖怪吗?”   “其实我早知道了,不过又如何呢?一千岁嘛……你才比我大一千岁而已,再过数万年,你也只比我大一千岁罢了,没什么。”周继君紧紧抱着依依,喃喃低语道,生怕她会突然消失。   “你才来的时候和简先生般正经,那时候还真看不出你长大后会变得这么轻佻。知道吗,师父本来是想把我的藏象传给你,这样师父就能和你一起承受魔神劫了。可你这傻孩子偏偏又这么聪明,竟然自己悟出生成藏象,我却忘记了,你一直是这么聪明。如今藏象生成,而且是先天藏象,其中的妙处你不久之后就能体会到了。”   微微挣扎,依依抬起头仔细看向周继君,似乎想将这个十七岁少年的模样牢牢刻进心底,随后将头埋进周继君怀中,碎语喃喃道,“我也记不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心底开始有他的影子了。可能是七年前他倔强又坚毅的眼神,可能是他调皮捣蛋总喜欢偷偷在我发髻上查上一朵梨花,又可能是那天晚上我再池边散步时他傻乎乎地脱下袍子披在我身上…..我居然喜欢上了我的徒弟,真是天地不容,难怪会到如今这个地步。”   周继君眼中闪过慌乱,刚想说什么,却见依依拿起他的手轻轻按在她的胸前。那股常在他十岁以后梦里出现的柔软而充满弹性的感觉让他心底激荡不已,又无比的疼。   “还记得吗君儿,你要答应师父三件事的。”   “恩。”周继君手心滚烫,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却只吐出一个字来。   “第一件……记住这个感觉,记住师父。”   说完,依依看向紧抱着他的少年,随后俏皮地眨了眨眼。   慢慢靠近那朵轻启的娇唇,十七岁的少年双眼发红,俯下头,深深的印了上去。   …….   灰蒙蒙的天色下,贾道人望着愣愣的周继君以及他怀中渐渐消散的身影,轻叹了口气,转头望向已经破开了的天际。   (美美的极品熟女御姐。。。。她会真的消失吗?接下来是猎天时间……果断求收藏票票)   第十二章 再别离   “在道尊境界之上还有更为强大神秘的通天道境,达到此境者往往都会选择去天上闯荡,博得百世英名,可亦有不少隐于天下。他们中强横者例如平天,却是天上那些人都不敢轻易招惹的存在,就连山崖外的那个龙宫老头,也是天上天下小有名气的怪人。不过这类奇人往往隐于深渊大泽,要么游戏高山远水间,或是在海外道界开宗立派,很少理会世间的俗务。所以在天下、乃至七州中顶尖的人物无非是道尊,和为师等一样境界的人道至尊。”   山崖里的天机道府中,三位老师正在和他们的徒弟做最后一次功课,换上崭新玄色武士服的屠老大眉宇间闪动着光彩对周继君说道。   此时的他一扫七年来的颓废,就连满脸的虬髯横须也已清理干净,看上去和普通的三十出头的武士没啥区别,充满雄心壮志。   周继君时而望向远方,时而悄悄玩弄着那只从密室外壁取下的铜镜,不知在琢磨什么。   “臭小子,发个屁呆!”屠老大眼见周继君神不在焉,不由得一巴掌拍在周继君脑袋瓜上,气冲冲地吼道,“死小子,最后一节课还不认真听!老子纵横天下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做酸臭熏天的教书先生,你小子还这么不给面子!”   “纵横天下?”周继君抱住脑袋,躲过屠老大的二连招,嘴角微微抽搐道,“您老纵横天下,一统江湖,乃是天下间数一数二的大豪杰。哎……可惜晚节不保,居然被人捉到这里当个看守道府的童子,真乃天下第一大悲剧啊。”   “哼,你小子……”   屠老大翻起白眼重重哼了声,话还没说完,意识到不妙的周继君已经轻松地跳到五步之外去了。经历过藏象劫的周继君一夜间跨过道才境界,直接到达了道生地阶,道生境界已可以初步感悟到玄而又玄的道,只要能将那股道力凝聚起来,流转全身,凝炼至实,便可到达道师境界。   一下子从毫无修为之人飞跃两个阶段,到达生之阶。即便他这三位师父早有准备,也是瞠目结舌,微微眼红。这先天藏象居然能如此无视等阶的鸿沟,真是太逆天。   不过屠老大他们也不怎么在意,周继君这藏象之体在如何妖孽,也不可能一夕间直达尊级,或许开头快那么点点,但以后修为的突破也不会如此儿戏。   周继君目前的修为在这些在高高在上的道尊师父面前虽然仍不算什么,可对苦等了这么多年来的他来说,已是天大的惊喜。更何况,不仅仅是这一道,七年来屠老大三人传授他的另外三道:武道、儒道、诡道都达到生阶,这时的他放到天下世家弟子间,就算不是天才,亦算第一怪才了。   按照修行进度来说,以十七岁的年龄到达道生境界只是芸芸众生水准,只有到达道师那才算人才,可若修达道侯,那绝对是万中独一得天才了。   然而这如今天下,早不如数万年前那样百家齐鸣了,大多数人都只修武道,就连知晓玄道的人都少而又少。而周继君十七年不修炼,一修就是四道,并且都达到第二层境。这若传出去,周继君足有问鼎大煜第一怪才的资格了。大煜朝素来喜爱怪才,特别是皇室,此时的周继君若是回到京城,千落皇室驸马的人选头衔只怕会当仁不让地落在他头上。   这藏象,果然神奇呵,只是如今我虽然能掌控它,可还是不太明白它到底是何等存在。周继君心中暗叹道,长长的眸子挑向远方星辰,脑中回浮起那衫轻舞白衣,嘴角划过淡淡的弧线。   “嘿嘿,小子,生成藏象后,是不是感觉体内的气息仿佛极地的风雷般飞速上升?你现在刚刚到生者境界,就能一跃八步。等到了尊者境界,一跃横江,劈掌绝山,那才是痛快。”屠老大戏虐地看向躲到一边的周继君,哈哈大笑,目光隐隐闪烁着遥远的记忆。   “道尊吗……我想要的可远远不止这个。”   “哦?”贾道人微微一笑,眉毛挑起望向周继君道,“君儿你切勿好高骛远,修道者虽需执于本心,但亦要时时谨慎,恭天地,守道法。你虽然生成罕见的先天藏象,将来突破道的境界要比我们都容易许多。但道途艰险,你的运愈好,道愈险,切要谨记。”   “师父,君儿虽然生成了那藏象,可对它是何物仍毫无头绪。”   周继君话音落下,他对面的三人都陷入沉思。   良久,还是简先生装腔作势地咳了声,很自然捻起兰花指说道,“传说到达通天之境后,修道人会渐渐感悟到本身与天道万象万气的联系,然后生成另一超越道象的存在,就是藏象。拥有修为的高手修成的藏象是后天的,而在道侯前生成的藏象称为先天藏象,不过……除了君儿外,那些都是传说中的往事了。所谓藏象,或许就是身体中那个可以感悟到万千天象大势的存在。如今世上,除了那些天上地下不出世的高人外,师父们所知修成藏象的怪才便只有齐天、你还有……散回原形的依依。这个生成藏象的方法还是平天想出的,据说他是花了数百年考证上古书籍以及前人大贤留下的洞刻崖雕得出的灵感,不过他试了千万人,却只成功了三个。”   说完,简先生目中透着奇光从上到下将周继君看了一遍,周继君全身汗毛陡然竖立。   “奇也怪哉,我怎么看也没看出你小子哪里与众不同了,这便是世俗愚夫口中的狗屎运吧。万分之一得道缘居然被你得到了,啧啧。”   “呵呵,还是师父们教导有方,都是师父们的功劳。”周继君无奈地躲着翘着简先生怪异的目光,以及那支诡异的兰花指,随后悄悄地问向贾道人,“你们一直都说齐天,那他又是谁?”   贾道人微微踌躇,眼中闪过道复杂的意味,随后笑着望向周继君道,“他嘛……他是……只要你一直活下去,总有天会遇到的。或许,到时候,你们肯定会很谈的来。”   撇了撇嘴,周继君不再去问。这位贾道人师父,当你不想知道什么,他肯定会叽叽喳喳地和你讲半天,可一旦当你好奇心被勾出来了,他却突然作出高深莫测的模样,再不吭一声。这么多年了,这个装神弄鬼的家伙一直这样。   望了望天色,屠老大打量遍天机道府,果决地转身,拍了拍贾道人的肩膀道,“我们该走了。和君儿交代完最后的事,便回去吧。”   说完,屠老大面向周继君,用前所谓的严肃口气说道,“君儿你要切记。道虽然是最根本的,但绝非唯一,它只是境界而已。境界低者杀死境界高者虽然罕见,但并不是不存在。若是你天赋异禀以及拥有高绝的道诀功法,杀死比你高出一小境界的人物亦非不可能。古往今来,这些逆天者的事迹被歌行者代代传诵,甚至还有道尊级人物大战通天境界的传奇。所以在道途中你需谨慎更须胆大包天,可以蔑视不如你境界者,但绝不能轻视。而遇到你境界之上者,要心怀敬意,却不能胆怯。”   顿了顿,屠老大指向典经阁,“那间密室里有数本被奉为圭臬的上古道诀功法,都是平天那家伙花了千多年坑蒙拐骗搜罗来的。有些是完整的,有些只剩数页,有些只有封面上的道诀名。你将它们都记牢,去天上天下找全它们。就算你只找到一小半,只要能取精去芜,你的道便有机会去窥得神鬼莫测的境界了。”   说完,屠老大贪婪地看着高远的穹天,深深呼吸。   “你们…….师父们要走了吗?”周继君按耐住心中的伤感悄声问道。   “好男儿勿做女儿态!天大地大,且能只守一地念一人?再说了,我们师徒还会相见的,只要你能在道途上一直走下去。”说完,屠老大哈哈一笑,率先走出道府。   “君儿,我们该回去了。当年在这天下七州我们都留下许多故旧,过了这么多年,是该回去看看了。我知道,你其实最想念的是依依,东海之广,我们也不知道她的道魂会流落哪里。不过她早已生出藏象,修回原先的道境顶多百年时间。你们既有百年之约,那到时候若是你的境界低于她,可是会很尴尬。”   贾道人皮笑肉不笑地调侃着周继君,犹豫了下,还是掏出怀中的算筹递给周继君,随后转身欲走。   低头抚弄着那把算筹,周继君扭过头,突然一把搂住贾道人的脖子,在他耳边小声促狭道,“师父,其实我早看出来了,你也喜欢依依,是不是?”   贾道人愕然,眸中闪过惊异,随后释然地笑了起来,“好,能看穿人心,方为诡道者基。君儿,看来你不会输给为师了。”   深深地看了周继君一眼,贾道人洒袍离去。   “君儿…....”   眼见简先生含情脉脉地看向自己,周继君头皮一寒,虚笑着道,“简先生,您急,嗯,您就先走吧。”   “哎…….”   简先生长叹口气,伸手抚弄着那把短须,眉宇间溢出盎然兴致。落在周继君眼中,像极了简先生往日里开始说教的前奏,周继君心底没来由生出暖意,亦有淡淡的怅然。   “君儿,师父也不多说什么了。师父们无法传你我们拿手的道诀功法,因为那些不是你一个人能使用的,你定明白师父什么意思。因此你只能去密室里慢慢找合适你的功法,不过师父告诉你一个秘密,在典经阁第九列书架的第九排上有三只铁镇狻猊异兽,你走之前将它们放进怀中最靠近心脏的地方,每夜子时用心血之热温润它们,百日后拿出,在其上浇灌眉心三滴血即可。那宝贝,就算师父们借花献佛补偿你的收徒礼了。”   周继君惊异地发现简先生竟然笑了,平日里面有些严肃有些古板亦有些造作的简先生似乎是第一次对周继君笑,那是种周继君这辈子从没见过的笑容。很久以后,周继君从他爹爹那获知,当名一心向儒的教书先生遇到自己平生最满意的学生时,他才会如此不拘儒规地笑出来。   “君儿,数年后若听闻七州又出现新的通天高手,那便是师父们。你若还念着师父们,便来相见。”   十七岁的少年看着那三道越走越远的身影,眉毛轻轻挑起。   “师父们走好。原来我一直没能懂你们呵,你们只是把自己最古怪恶劣的一面留在这,却把那些纯粹美好的东西埋在心底某一个角落,日复一日地等待着,直到现在才将它们释放。依依说我是怪才……有你们这些怪物师父,我岂能不怪?”   喃喃道完,十七岁的少年一脸满足地转身走向典经阁,在那里有老师们留给他的最后的礼物,而他自己的路才刚刚开始。   道途漫漫,险而希冀。   刚走了一半的周继君只觉得一股倦意袭来,随后张嘴打了个哈欠,眼皮渐渐耷拉了下去。白衣少年摸了摸脑袋,朝一脸鄙夷的小咕憨笑两声,随后在典经阁门外三步处找了块草地“砰”地倒下,翻了个身,呼呼地睡起大头觉了。   “怎么样,我又赌赢了吧。哈哈哈,我就说这小子一会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睡觉!简娘们,快把你的青云酿给老子交出来!”   “我有说要打赌吗?”   “拿来!”   “没有。”   “拿来!”   “没有.”   。。。。。   “别闹了,君儿这孩子幼年时候经历太多伤神伤血气的事了,他睡懒觉也是为了补先天不足而非性格变得懒惰了,你们这两个不良师父居然还拿徒弟的怪病打赌,哎………….老简啊,别抵抗了,快把酒交出来!”   第十三章 出笼   一日后,睡饱了的周继君带着小咕离开天机道府。   他们没有从当日突兀闯入的洞口离开,因为小咕已不是那只初生的幼鸟了。如今的它肥嘟嘟的,身形硕大,立在地上竟与河边小树一般高,且满脸横肉,看起来十足像只鸟中恶霸。   于是乎,为了不让近来有些暴躁的小咕毁了洞口的花花草草,一身白衣的周继君带上行囊果断地跳上小咕的羽背,长啸一声道:   “咕咕,向东方飞。”   这里是大陆之西的云州,往东往东再往东,便是矗立于扬州的拥尽天下奢侈繁华的京都。   与周继君心意相通的猎风长鸣一声,须臾间扶摇而上,破了道府的假空,飞至蓝天白云间。深深吸了口新鲜的空气,周继君俯身望着云端下渐渐变小的山崖陡壁,只觉得心旷神怡,天大地大却任之翱翔。惬意地闭上眼睛,将心神沉入腹中,周继君放缓呼吸开始吸取天野精气。   心神滑过体内十二处从手足连至五脏六腑的“河流”,以及八处与前者息息相关却自成一路的“河道”,周继君有些惊异地发现那些天野精气流过“河流”时竟有一小半被“河流”吞噬。不过那二十处“河流”似乎有各自喜好的天野精气,精挑细选下,只有七道河流找到了自己中意的精气,当那些许精气没于奔涌的“河流”中后,周继君发现那些“河流”似乎更湍急了,而且水色也变得愈发浓稠,好似那日突然冒出来修缮藏象的神秘红液。   “看来修行藏象不仅是修能吸取天野精气的五藏,还得修那些奇异的……暂且称之为河流吧。五藏用来吸收精气,生成精气,而河流则主要是运送这些气。可它们对我的身体到底能产生怎样的影响?仅仅是加快修行的吗?怎么我觉得应该……远远不止这些吧。”   百数息过去,周继君总共吸收了九道精气,分别来自厥阴风木之气、阳明燥金之气和太阳寒水之气中的司天、在泉之气,而剩下的三道不知名的天野精气却是来自沧澜之海与落云山。   周继君没有经历过从道才修炼至道尊,乃至突破通天的修行之途,就获得了藏象。好似一个突然发现了一个放着张藏宝图和一堆枚金珠盒子的穷小子,但这绝世珍宝却在皇宫中。过惯了没钱的日子,当某天突然有了成为富家翁的希望,他一时半会难免会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去面对诱人的藏宝图以及那些这辈子都没看过的金珠。可他毕竟已经获得了那张藏宝图,即便宝藏藏于皇宫里,只要他按照藏宝图上的隐秘路线慢慢走下去,总有一天会真正获得那惊天宝藏。   如今的周继君便是这般,一夜间得到了通天境之上的高手都羡慕不已的藏象,却又不知道藏象到底为何物,更别谈藏象对于如今只是道生境界他所能产生的效果。不过,他能侥幸获得那张“藏宝图”,已是天大的造化了。先天藏象加上四道齐修,他的成就能达到何等层次,恐怕是始作俑者平天也无法预料。   “死小咕,我吸引来十道天野精气,却有九道被你偷去,莫非那日吃那气魔吃上瘾了?”   周继君将这几天来吸收天野精气引入五藏内,五藏散发着奇异的光晕,渐渐的,又一道先天精气从他服底生出,围绕五藏转了一圈,随后顺着“河流”流转周继君周身,与前一天生成的第一道先天精气相互脚交映。   两天时间,周继君亦花了不少功夫去吸收天野精气,可却只炼化成两道先天精气,其中罪魁祸首莫过于小咕这只开始往横里长的猎风。往往周继君好不容吸来一道天野精气都会被贼眉鼠眼的它蛮横无比地抢去,仿佛饕餮美食般吞入肚中,只有等到它享用完了开始打嗝时,周继君才有权可怜兮兮的吸入本属于自己的精气。   狠狠掐了下咕咕羽背上凸起的横肉,不料咕咕却是一声不吭,依旧飞快地向崖外天空飞去,丝毫没有理睬周继君的意思。   “你怎么了,咕咕?”周继君感觉到了小咕有些不对劲,不由得轻轻挑起眉头。那块横肉可谓是小咕的逆鳞,往日里除了周继君外,那四位和它混的很熟的师父都不给碰,便是周继君碰了,它也会怒气冲冲地嗷嗷大叫,今日的小咕却是反常了,不过最近它似乎一直很奇怪。   叹了一口气,周继君爬上小咕的脖子,轻抚着它的翎羽轻声道,“有什么事告诉我,我们是兄弟,只要能办到,我定会全力以赴。”   似乎想到了什么,周继君语气微微一变。   “喂,你该不会也想离开我了吧?”   “咕!”小咕甩头轻鸣一声,接着又沉默了,股劲的向远空飞去。   “不是就好。莫非……那日你见到我和依依亲热,眼红了,然后开始发情了?”周继君嘿嘿一笑,一脸定然如此的样子。   猛地甩头,伴随着周继君的惊叫,鼻子里喘着火气的猎风将白衣少年甩回羽背上。   “哈哈哈……”周继君摔倒在艳红如赤火的羽毛上,不怒反笑,一个挺身跃起,负手站在咕咕背上,望着脚下缭绕的云雾以及万仞之下的渺小世间,只觉得意气风发,竟有种高歌的冲动,可惜他心中无歌,而且有点五音不全的倾向,辜负了此时的风情。   “原来在天空中翱翔是如此爽快,怪不得人人都羡慕神仙,怪不得修道之人都渴望能有通天的一日,怪不得……依依和我说要脚踩天宫时,那年才十岁的我便有种热血奔腾的感觉。”   “男儿当如此呵!”双手伸过云层间,轻轻抚摸着那片片阴冷却飘渺的云彩,周继君眉宇微微凝起,“不过如今最要紧的还是努力修炼那些道诀功法,尽快提高至道师境修为,然后打探到爹爹的下落,去京城救出娘!”   思索片刻,周继君从包裹里掏出那本本泛黄了的经书,目光却望向远方,“爹爹他满腹为人处事的道理,学究通达,而且奇思妙想那么多,过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他如今怎样了。就算被大煜压迫,被那些欺世盗名的大儒不容,想必也没什么大碍,定平安无事。倒是娘,被那个该死的道庵关了七年,狗杂种般的洛家不敢出面,京城世家那些混蛋肯定会从中作梗。若是娘有什么不测……”   猎猎罡风刮过周继君的面庞,十七岁的少年打了个冷战,眼中杀机顿现,未经历过杀伐的他眉宇间竟也流露出那天六气魔神的两三成杀意。   “当年我是个小小的孩童,面对你们这丑陋的庞然大物只得如狗彘般偷生,行街乞讨,满身脓疮,遭尽天下人白眼。如今我回来了,你们给我的,给我爹娘的,我都要一一奉还……世家子们……煜贤帝。”   十七岁,堪堪才道生境界,然而却奇迹般通修四门道法的少年咬着牙,声音从喉咙里一寸寸地逼出,如钢刀磨白骨。   第十四章 师弟?   “……武道之途别无它法,唯战尔…..道生境,武道初力存于腹下五寸,是为力种,种生虚力,运念行之全身,汇于脑额精血,热散头顶。初周天需沉心数时辰,耗半天融会贯通。凝炼行转千万周天,化虚为实,方成武道始力。然习武技,发其力,势不可撄,成武师。”   周继君手持《武玄神经》高声念诵着,身边流云飞转,而他的心神已沉入腹中,从腹下五寸处拖出零零碎碎的武道之力,慢慢凝聚,向上引去。   然而,在经过藏象时,周继君心头微动,鬼使神差的放出那两股珍稀的先天精气,让它们也顺着二十条河流运行。然而,那些零散的道力仿佛千钧巨石,任那心神如何拖扯也稳坐钓鱼台,过了半晌才前进了一寸。   “看来我的身还没习惯这些道力,经书上说初次运转周天起码需要大半天。如今在万仞高空上,不甚安全,还是等平定下来找个安稳的地方凝炼这些武道之力吧。”周继君睁开双眼自言自语道,刚想坐下,突然面色一变,嘴巴张得老大,却是体内竟然发生了意想之外的变化。   就在周继君收回心神那刻,体内先天精气没了约束便自顾自地顺着原本的“河路”流淌开来,周继君没想到的是那些道力却只有一小部分回归于腹下五寸,其余竟然分成两拨依附着那两股精气流向二十道“河流”。   “怎么回事?这武道之力竟与先天精气混在一起了,我所看过的书籍中可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也罢,既然这先天精气如此好使,且试一番吧。”   周继君脑袋嗡嗡作响,稳定住心神,将不安硬生生驱散,一咬牙,身体按照《玄武神经》上的图文摆成三合三开的姿势,肌肉皮肤在流风中微微颤动。他的衣服被风吹得贴紧身体,两诡异的线条从上面浮凸出来,如蛇游般滑荡开来。刚开始很慢,约莫眨眼间行半寸,可当它们蹿至身后时,却陡然加速,转眼间便流转到脚跟。   一盏茶的功夫,那两股携着道力的精气便顺着二十“河流”流转完了一周天后。周继君陡然睁开眼睛,寸短精光一出既没。   长长呼出一口凝如白缎的气,过了许久才在凛冽的罡风中折断消散,周继君虽是满头大汗,可眼中的光彩愈发明亮,而全身也仿佛积满了使不完的力气。   “呵!”   迎着扑面而来的烈风,周继君长发飘舞,眼中似闪着电光,用尽全力猛击出一拳。从他拳头上汇聚起一股强劲的风势将高空中凝厚的云团和高速的风硬生生地打开一片,而他拳头上的风力仍未散开。周继君只觉得自己从未如此般充满着力气过,那些道力化作一团团流风滑行在他身体里,身体似乎要在这些道力的冲击下爆炸开来。   周继君怔怔地看着拳头,眼中渐渐酝起喜色。   多少年了,他终于等来了这一刻,他再不是七年前任人摆布的废材了。   “高空的罡风本就沉厚力大,我这一拳竟能将它打散,这便是武道的力量吗?若在天机府里,我刚刚那一拳估计也能将湖边的小树打折了。这才道生人阶,等那地阶,天阶,乃至武师境界,我的一拳又能发出多少威力?”周继君眉宇间闪过兴奋。   长啸数声,还是无法将搅乱得他烦躁不安的道力发泄尽,周继君忍不住将《武玄神经》翻至最后一页,从中选了一套名为“破万诀”的武技依葫芦画瓢般学了开来。   “道生境的初次周天我只花了这么点功夫?这怎么可能?”按照经书上的拳法武技打了一遍,或许因为还未到达地阶,体内的道力虽然流转畅通,然而未曾凝实,这一套武技打下来,周继君已经累得半死。   喘吁吁地坐下,周继君脸上阴晴不定,良久长吁一口气,“按师父们的说法,这些经书都是顶级的,而《武玄神经》上所列举的最快初周天也要半个时辰,还是百年前七州大地上一个名胜一时的天才。可我却只用了一盏茶不到的功夫,这便是藏象的神奇之处吗?”   周继君嘴角渐渐浮起一丝喜悦,拳头微微捏起,“以后的周天定会一次比一次快,以我这般速度流转千万周天或许真的不用太久时间便可到达武生天阶,之后便可修炼厉害的武技,借势一举冲破武生境,直达武师境了!”   心头渐起几分骄意的周继君盘膝坐下,从“三神朝天式”转成“童子护炉式”,双臂虚抱于胸前,两掌握成半圆微微托起,眼睛半阖,只留一线,却似两崖相夹,虽无物可出入,但光亮逼人。   “三神朝天式”是那本经书上写的用来运转道生人阶时道力初周天的最佳体式,腿、臂、掌皆缓缓地开阖,额头仰起,朝而不拜,偷神于天,遂能带动体内的道之初力。而那《童子护炉式》则是初周天运转完后,用来化虚力为凝实得体式,一旦力凝,人的精气神便会如初升红日般大放光芒,随后踏入道生地阶。以凝实力再流转万周天,当道力能随心意自由控制时,便能突破天阶。而从天阶突破到武师境,则需依靠武技来带动道势,借势而破。   一会儿功夫,道力已在周继君体内运转了十数个周天,流转前行愈发畅快。就在他忘形沉溺于武道修炼中时,驮着他翱于空的咕咕忽然停下,拍动着庞大的羽翅虚浮在空中,三色瞳仁中闪过疑惑,随后却陡然暴躁起来,眼中浮起伤感与愤怒,向四周连连怒嗷着。   “怎么了小咕?”周继君睁开眼,皱着眉问道。   下一刻,周继君表情渐渐凝重起来,望向四方天色,只见他们所处的这片天空已被阴沉的云团包裹,日光被驱逐在外,天昏地暗。   “玄道高手?”周继君嘴角微撇,心头浮起冰凉一片,因修炼顺利所产生的骄意飘散殆尽,“平白无故,他为何要对付我们?”   冰冷的声音从云层外传来,夹杂着毫不掩饰的怒意。   “你是何人,胆敢闯我落云山?”   你的落云山?周继君不以为然,脑中明悟过来,对方八成是屠龙老人的人。对于屠龙,周继君心里很是复杂,既恼他当年对自己的冷漠无情,可正因他的置之不理,周继君才获得莫大的藏象机缘,结识了三位师父以及依依。这次出观,周继君本就想回避过屠龙老人,径自去寻找爹爹,不料还是遇到了他的人。   想着想着,周继君朗声道,“数年前曾来拜访,阁下莫非忘了?今次只是借道而过,并无它意。”   沉默半晌,外边传来一阵冷笑,却听那人不屑地说道,“你一个少年也敢说拜访这等大言不惭的话,哼,是想骗道乱我七州吧。你身下那只猎风我可是眼熟得紧,你以为把你的翅膀藏进衣服中我就不晓得了?哼!”   云层之外的空中虚浮着一人,正是七年前与周继君有过一面之缘的苍怒子,此时的他神色微微复杂。他一眼就看出那猎风上坐着的人是个真正的人类,不过一个道境低微的少年居然能驾控狂暴凶禽猎风,就让他觉得十分不可思议了。   七年前的往事浮于眼前,当日那只猎风撑了十日终于一命呜呼,屠龙老人将它埋葬后,于龙宫观天阁闭门五天连观了五夜星相。等到他出来后,原本消瘦的他更瘦了。之后几天是龙宫人最为恐怖的记忆,屠龙老人脾气陡然暴躁起来,稍有不顺心就对龙宫诸人大打出手,虽未运势,可通天高手普通一拳足以让王侯级人物掉一层皮了。   那段时间龙宫死气沉沉,整一副惨兮兮的景象,而能令通天高手心境大乱的到底是何等惊天之事,谁也不知,反正大家心中都记紧了猎风。不过后来,宫中有人说尊主在第五夜曾上了那通天塔。通天塔呵,传说中贯通天地,却又镇守着天地间的桥梁,不让天上地下的人轻易来往,而屠龙老人去那通天塔为了什么?是为了那猎风吗?   “宁可错杀千人,不可漏过一贼。天幸让我遇到这只幼生期的猎风,当斩杀之。”嘴角微微翘起,长袍飘飘的苍怒子双手指向天穹,道道星光泻下,比七年前耀眼了数倍。   当那几道星光砸向包裹着周继君的云团时,苍怒子眼中闪过惊异,“哦?居然也是玄道修者。咦,等等,我似乎还感应到了武道之力。原来是玄武双修,放在今日的大煜朝也算是人才了,可惜,谁叫你好路不走,偏偏要从落云山上过。”   说着说着,英俊的苍怒子一脸暴虐,手指即将要落下。就在这时,磅礴无比的大风吹了过来,呼的一下将乌云吹散,随后化为浑厚威严的气势压向苍怒子。苍怒子一惊,回头看去。   来者正是屠龙老人。   乌云消散开来,灰头土脸的周继君大口吸了几口气,冷冷看着踏云立于虚空的屠龙老人,刚想呼唤小咕离开。却见小咕突然怒嗷一声,伸出锋利的乌爪发疯了一般冲向屠龙老人。   干枯的手轻轻伸出,屠龙老人面无表情地按住狂躁无比的猎风,长叹口气,“道缘陆离古怪,却终有源头。杀死你母亲的真凶不是我,而是翼人。”   拼了命的挣扎着,咕咕三只爪子不断地向前扑去,却还是够不着屠龙老人。咕咕凄鸣数声,响恸天地,大滴大滴的泪珠从它眼中滚落下来,渐渐变成血色,看得他背上的周继君心疼无比,不由得回想起初见小咕时候的情形。   “原来不是小咕的娘不要它了,而是它娘遇害了。该死的!”   屹立虚空的屠龙老人紧紧的盯着周继君,瞽目中溢出的惊喜之意越来越大。   “此事说来话长,周师弟还是随吾前往龙宫一叙。”随后屠龙老人转向怒苍子道,“还不向你师叔请罪?”   师弟?师叔?苍怒子浑身一颤,错愕地张大嘴巴,看向对面的少年人。   他没认出周继君,毕竟此时的周继君已不再是七年前的孩童了,再者,对于度日如年的苍怒子来说,七年前那事情已经过去太久太久。   不仅苍怒子,就连周继君也是目光一滞。   这个在大煜传说一般的人物,在皇室拥有莫大声望,七年前将自己逼下山崖的屠龙老人居然叫自己师弟……   第十五章 龙宫 秘闻(节日快乐!)   “…….后来我亲手将它葬于山后的落月泉中,以羽人的血精压它的怨念,水月精魄祭它的亡魂,又以落云风水养它的残躯。若得保千年,说不定能有重生的机会。猎风乃上古风禽鼻祖的后裔,为天上地下少有的灵禽,它的血脉中流淌着浴火重生的传说。”   龙宫的翔宇广殿中,屠龙老人坐于主席,在他身旁是端坐客席的周继君,此时正望着身前氤氲飘荡的紫金檀香出神,屠龙老人费尽口水的一番话也不知他听进去几分。而在大殿两侧是三十余名恭敬却不敢懈怠的白衣人,皆因那大殿中央站着一只暴烈的猎风。   看向仍旧一脸忿恨喘着粗气的咕咕,屠龙老人一字一顿说道,“我对你母亲已经仁至义尽,你的仇在西边翼人族。”   能听懂人言的咕咕长鸣数声,望向屠龙老人的眼神中仍带着怒意,却已没之前的浓浓杀意了。虽然害死它母亲的主谋是翼人,但他毕竟也伤过它。   “好了,屠龙。你将我们请来这里,又说出这番话到底为了什么?还有,我和你没关系,别喊什么周师弟。”周继君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屠龙老人,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我知道不是您老的对手,你想要怎样就直说。”   这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少年竟是尊主的师弟?   大厅中的白衣人们按耐不住心中的震惊,纷纷好奇地望向周继君,一脸古怪。他们是放眼七州都堪称高手英才的人物,最低的也是侯级天阶,可眼前那少年看上去还不至道师境界,如此平庸的人物怎么会成为屠龙老人的师弟?   只有右侧首位的步空堂复杂地看着周继君,脑中不由得浮起七年前那个当年大家都猜测会成为屠龙老人传人却最终死于葬龙谷的男童,深深吸了口气。   是他吗?那日曾隐约感应到那个男童会与猎风有联系,然而当日山崖塌陷的残状绝不会让一个毫无道法的小童活下来,便是一般的道师级别人物也是有死无生。可是……眼前这只小猎风,以及这少年的年龄……   想着想着,步空堂悄悄看向左侧第一位的怒苍子,却见他也朝自己看来,眼中流露着同样的疑惑。   “看来你还是计较当年的事。在你刚上山时我便算得我与你虽有些许牵连,却无传之道缘。虽喜你的性格,然道不可逆,如今的我早已没当年逆天的豪情壮志了。”屠龙老人的瞽目闭上,不知在想什么,“我和你确实有牵连,却不知最终会如何。她还好吗?”   “他是谁?”周继君对屠龙老人的话不置可否。   “她嘛,白依依,我们的师父。”屠龙老人自嘲地笑笑,“看”向周继君,却发现少年一脸的震惊,“试了无数人,却不料最终是你成了我的师弟。她对你真用心呵,不但传你藏象,还教你修了四道,如今都达道生境界了。好,好,千年来天下间第三个藏象,我居然还能看到。”   屠龙老人话音落下,殿内传来一片冷吸声,白衣人们不可置信地望向端坐客席一脸云淡风轻却又很普通的少年。   他居然是那个七年前孤身闯山的废材男童?怎么可能……非但没死还修成四道,居然还都达到道生境界了。才七年呵,四道,道生……便是他们这些七州大地上的佼佼者们也是心生万绪,单纯震惊的目光中隐约露出几丝钦佩。   只有步空堂和怒苍子眼中燃起灼热望向周继君,他们皆是道尊级高手,多少发现了身体与天上万势万气的联系,询问屠龙老人得知藏象的秘密。知道那是通天高手中都很罕见的存在,可却出现在这个七年前还是个废材的少年身上。   震惊、羡慕、也有一点点嫉妒…..   稳住道心,两人互视一眼,目光中闪过希冀。   “她怎样我也不知道,看来你真的和我很有牵连,论资历我确实得称呼你一生师兄。”周继君轻笑着漫不经心说道,伸手端起几案上的美酒轻轻一抿。酒香醉人,从未饮过酒的周继君脸上顿时生出一片红晕,而他诡道心思也在快速思量着。此时在屠龙老人的地盘上,如果他想和自己攀关系,对自己只有百利。可若是他以此为借口留下自己,或是询问一些道观中隐秘,自己又改如何答复?   放下酒盅,周继君看了看一脸哀伤的小咕,朝屠龙老人拱了拱手道,“我那兄弟念母心切,希望现在就能前去它母亲的坟前一祭。”   “也好,我现在就让步空堂带你们过去。”顿了顿,屠龙老人开口道,“回来后让他带你来找我,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看来这就是你的目的了,不管你是不是依依的徒弟,对我一个道生境的人根本不需要如此礼敬。周继君看了眼闭目凝神的屠龙老人,心中暗暗道。   ————————————————————————————————————————   “你要留在这吗?”   “这样也好,屠龙老人他们在这里也是为了击杀翼人族。刚刚他在大殿内认我为师弟,在那么多人面前他一个通天高手不会言而无信,你是我兄弟,他也不会对你如何,不过你自己千万要小心。”   看着落月泉前兀自垂泪的小咕,周继君想了想,从怀中摸出两本泛黄的经书,又翻开仔细看了遍,随后将它们放到小咕面前道,“这两本书是我专门从典经阁找出给你的,上面还有依依的注释,是世间灵物用来修炼的法诀,应该没什么问题。我把上面的功法念给你听,你以后就照着上面的图案修炼。”   两本经书,一本名为《灵禽妙修道诀》,另一本稍微薄点,可依依的注释却比上一本多了不止一倍,名曰《天物志》。   不远处的步空堂看着落月泉前的白衣少年,嘴角生出一丝自嘲的笑容,龙宫中谁也想不到当年那个虽然印象深刻,却断定葬身深渊的废柴少年如今居然摇身一变,成了他们这些人的师叔,而且还修成藏象,四道齐修,七年后成了不出世的鬼才人物。世道缘变果真是如天上的浮云般,神秘莫测,让人无可奈何。不服又能怎样呢?   良久,周继君抚过小咕的火红的羽毛,随后转身走向步空堂。   “带我去见他。”   听出了周继君口气中的冷漠,步空堂微微一笑道,“师叔你不用担心,你既然是尊主的师弟,他不会对你怎样的。定是一番叙话后,送你离开。”   “师叔?”周继君微微一愣,随即洒然一笑道,“就算我真是屠龙的师弟,我也没资格亦不会当你们的师叔,屠龙不在你不用如此称呼,免得我们两个都不好受。”   诧异地看了周继君一眼,步空堂暗暗点头,此子虽得大机缘,借得屠龙之势,却没因此骄纵,言语谈吐虽不算太成熟但拿捏有当。以他的机缘和心境,假以时日或许会成为另一个屠龙老人般的风云人物。   “也好,那便称你为小周公子吧,毕竟比你大这么多,若真要喊师叔,我确实会很不适。”   步空堂也不纠缠,洒脱地说道。两人又聊了些琐事,不知不觉间已快至龙宫。   “小周公子,可否拜托你一件事?”   “拜托我?”周继君看了步空堂一眼,早晨在大殿他可是发现此人站在诸多白衣人之首,想必身份实力都不低,他又有什么事拜托自己的。   “是这样的,我和苍怒子都已达到尊级,按照之前和尊主的约定,到达尊级境界后便可还我们自由之身。可尊主势大,往往能察觉我们心意,每每开口时候总会有意无意地以势压制吾等,让我们没有开口的机会。”道尊两字轻而易举的从步空堂口中道出,轻描淡写,仿佛这天下人中的尊重没什么大不了的,倒是让周继君吃了一惊。   “于是你们想托我代为请愿?”周继君嘴角微微抽搐,习得贾道人诡道的他心思运转飞快,一个念头陡然现于脑中,心头闪过喜意,嘴中却很勉强地说道,“可万一被他察觉到我的心意,以势压我,我道法低微,说不定还会丧命,对我有百害而无一利。”   深深的看了眼偏头望向一侧的周继君,步空堂笑了笑道,“若得能下山,我和怒苍子当与你结成盟友,你若有什么事需要我们,我和怒苍子定全力相助。不知这样,小周公子可满意否?”   “尊者的话当为千金不改,那便一言为定了。”   沉吟片刻,周继君慢悠悠地说道,随后偏头看向步空堂。两人相视一笑后,目光很快分开。   不一会,两人已回到龙宫。   第十六章 离山寻父   “你的那位猎风兄弟可是要留下?”殿内只剩下周继君和屠龙两人,睁开瞽目,屠龙老人出其不意地突然问道。   “你的手段可真了得。”周继君平静地说道,端起酒盅,小饮了半口。   “这天下的诡道无数,可却只分成两类,阴谋与阳谋,而我对它只是微微用了点阳谋,就让它毫无怨言地留下。诡道的精髓便在于阴阳奇正,识别阴阳、得证阴阳、颠倒阴阳、合转阴阳、无阴无阳。你的诡道可循序渐进如此修炼,凭着先天藏象,想要得成诡王甚至诡尊亦不用百年时间。”屠龙老人不理会周继君的讽刺,好似说教般慢悠悠地讲着。   周继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放下酒杯道,“你有什么事,便速道来。”   瞽目中的白翳微微一颤,屠龙老人端起酒盅斟满而尽,随后笑了起来,“你才十七岁,性子却比贾道人还谨慎,随着四位师父修行,虽然能修成数道,可若性子也被影响,便真是大大不妙。修道之人,最紧要的便是特立独行,成就自己的道格。”   屠龙老人放下酒盅,抬头“望”向窗外远空,随后眼中却流露出几许感伤和寂寥,落日周继君眼中却让他微微吃惊,他一直以为这传说中屠龙老人是个绝情之人,没想到竟会在他面前显露出这一面。   “我和你几位师父甚至齐天平天他们的故事太长太长,一夜功夫是讲不完的,你只须记得,我曾经是依依的首徒,如今却叛出天机阁,成了这落云龙宫的主人就行。我与依依不再相干,可我却始终是她的徒弟,因此也是你的师兄。”   直到此时,周继君才有些相信,他可能真是依依的徒弟。造化弄人呵,本想拜在这位传奇人物门下,不想却成了他的师弟。也不知,这屠龙老人心中可曾后悔过。   等等,周继君眉头皱起。屠龙老人明明知道谷中有天机府的存在,可当年他又逼自己跳崖。还有,这么多年了,前往落云山的武者除了自己没一个再活下来……这些莫非都是屠龙老人刻意安排的?   想着想着,周继君心头升起寒意。他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我所创的屠龙之道是源于这龙宫历代主人修炼的道法,虽然已经脱离了它的范畴,却不能传你了。不过你修炼上有什么疑惑尽管问于我,我一一解答。其余的,等最后再说吧。”   周继君紧紧望向屠龙,却沉吟不语。   “怎么,你这少年可真是多心思呵,还是不相信吗?   “不是不信。”周继君挠了挠头,笑容有些发窘道,“我是有许多疑惑,可真的不知道从哪问起,我甚至连我修的藏象到底是什么还不是很清楚,你要我如何相问。”   屠龙老人微微一愣,随后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传至殿外白衣人们的耳中,众人都暗暗叹气,心里愈发佩服起周继君来。能将屠龙老人逗笑,那可是比成为通天高手还难。   “你是说,你不明藏象为何物,不识五藏经络,不明天道气势,却能生成它,而且还是先天藏象?”屠龙老人意犹未尽地笑着,仰头又饮下一盅酒,重重拍在桌子上道,“你可知这天上天下多少修炼人对藏象虎视眈眈,求而不得。他们至少是通天高手,在修炼藏象前早已对天象气势以及身体的奥妙研究到了极致,又准备了无数年,服食天材地宝用于壮行气阔经络稳脏腑,布下阵法或是广邀道友助其抵抗藏象劫。可即便如此,仍有许多大神通者无法修成藏象,这辈子只能局限于通天一境,而即便千辛万苦修成,也是如我这般的后天藏象。后天先天虽是一字之差,可却如同云泥之别。吾等没有天上那些人的上古传承血脉,想要修成先天藏象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而你这个天生无道也不知藏象何物的孩子,居然修成了先天藏象…...天道造化,一饮一啄,果然是各有机缘。”   “机缘吗?你是说在这天机大道之下每个人的命运道途都是被安排好的,改变不得?”周继君心里产生一阵不舒服,摇了摇头,双目中爆出一道冷光道,“我从不相信机缘运道一说,从我五岁那年我便开始为命运抗争了。大道之下,机缘渺渺,人命如海中孤舟,皆是险而又险,却无差异。所以,人定胜天,人活一世,当视运道命数如草芥,在心里用一把火将它们烧尽。随后方能斩断杂念,只为自己想要的道途而抗争。”   屠龙老人饶有兴致地“看”着周继君,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今天或许是这百年来他笑得最多的一天了。   “你若真这么想,便要一直这么想下去。一旦哪天屈服了那运道,信了天命一说,那你的道心便会被心魔破去。”   道心?周继君陡然想到自己的道心是依依亲手种下的,不知道如她如今怎样了。   “看”了眼有些出神的周继君,屠龙老人低下头掩饰着他古怪的脸色,心头微叹,随后长吟道,“我便来和你讲下到底何为藏象,以及我修炼它的一些心得,不过各人心意不同,修道之途亦各不相同。”   周继君猛地抬头,眼中爆出精光望向屠龙。   “藏者,匿也,象者,犹天象之象,论脏腑之形象,以应天地之阴阳。所谓藏象,其实包容万千百态。五脏、六腑、九窍、经络、血气、阴阳、五行、神魂意魄志……如此这些都存于藏象。它其实就是你身体里另一方天地,因此若要强大自身,首先要强大它。藏者分五,是为五藏,以五脏为象,却不甚对称,而又以神魂意魄志为其灵,其中奥妙你今后会慢慢体悟到。六腑为辅亦为府,对五藏行君臣之礼。九窍分阴阳,上窍阳七,下窍阴二。而阴阳五行却也是重要的道义,如五藏分别对应着金木水火土五行,必须吸收炼化各自所需的五行气。血气为人的先天根本,血气弱,则无法养精神。经络则是体内的桥道,它用于运行流转后天之气,也用于运转五藏炼化的先天精气。”   周继君会心的一笑,原来体内那些“河道”名为经络。   “那共有多少道经络?”   “若你问别人,便是境界比我高者,也不会有几人知晓。其实得知这些还是因我这龙宫师祖道法未成时的一次偶遇,在一座无名山村里遇到个二百多岁的老医师。开始我那师祖还以为他是某个隐世高人,不料一探得知,他是个普通人,甚至连玄道武道是什么都不知道。可他居然能这么大把年龄,还精神矍铄,于是便向他请教。”   “据他说,他幼年时候有天夜里做梦,发现了体内有许多扭曲的细道,而醒来后居然还能感应到它们。他开始以为是得病了,很害怕,于是去求医,但医师也不知所谓,骗他说,让他每夜用意念行于那些细道,杀死其中的阴虫,久而久之,便会没了。而他照做后,那些细道非但没有消失,还愈发壮大了,不过他亦发现他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了,因此他无事做时便运神行于那些细道,又给它们取名为经络。他两百多年来一直在找寻身体里的经络,最后发现经络总共十二道,各成一势,又息息相关。”   周继君微微一惊,只有十二道吗?可我怎么发现我体内有二十道?是我与他人不同,还是这多出来的经脉未被屠龙他们发现?   刚想开口相问,却听屠龙老人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那经络便是用来吸气行气,吸取天地精气行转全身,汇与五藏炼化为自身先天精气,再流转全身,强大体魄。”   “哦?那先天精气只有藏象者才能吸收炼化吗?”   “恩…….藏象者,或者尊者境界以上的人。这天地精气乃是天生地养,各有各的运行规律,遵天地之道,可遇而不可求。平日里若是偶尔泄出一两道,往往会渐渐消散或是被灵物所得,百万分之一的几率被人所得,却是各有机缘。   若一个心境高远率性天真的人获得,那他的心神绝不会被蕴含天地之力的精气搅扰,平日里行得正、胸襟坦荡而为人洒脱,是不会被失去天地恩宠的小气魔侵袭入本心,非但无事,这丝气还会渐渐被他的本心感化,依附于其体内,久而久之对他的身体产生妙不可言的作用。但这天地间流失的精气若被一个整日里心口不一满腹坏水的小人得到,那这些气魔便会如鱼得水地于人体内的邪乱之气混杂在一起,心志不坚者往往挨不过气魔的侵袭,长则数载,短则几日,便会被气魔侵食完神魂意魄志,暴毙而亡。   其根本原因是因为尊者之下的人体内并没生成藏象或是府婴,因此无法来吸取、炼化天野精气,乃至转化成自身的先天精气。那些得机缘者虽能容纳融合它们,却无法吸收,大大浪费了。”   说完,屠龙老人“望”向周继君,却见他有些出神。   看着眼前缭绕着的檀香,周继君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为何他们都认为藏象是需要通过修炼才能生出的?就连依依也这么认为。莫非是因为他们潜意识里太蔑视他们自己了吗?藏象,藏,匿也。我总觉得这藏象本就存于体内,和心肾没什么区别,都是自己身体里的一部分而已。不过它却是一直藏匿着,沉睡着,未被唤醒。那日依依若是真将她的藏象传给我,恐怕她失去的不仅仅是修为。。。。。   屠龙老人一番话下来,周继君自己对藏象的认识渐渐深刻丰满起来,却听屠龙老人又道:   “关于藏象和气运便这么多了,想必依依他们也教了你如何识别天野精气以及气势气象,你按照五藏的五行以及经络的阴阳来吸收炼化那些天野精气,切勿错乱。”   “多谢……师兄。”周继君朝着屠龙老人抱拳施礼,一席话下来,虽然两人对藏象的理解有些异处,不过周继君还是大有所获,这对他以后藏象的修炼有着非同寻常的好处,“师兄想必还有些事,就一并说吧。”   嘴角露出一丝自嘲,屠龙老人忽然起身向周继君长揖到地,吓得周继君连忙离席避开。   “你这是为何?”周继君吓了一跳,就算如今表面上他是自己的师兄,然而他毕竟还是屠龙老人,大煜乃至七州都声名显赫的存在。   周继君从小听着他的传说长大,知道他有偷天换日的神通本事,否则又如何拥有坚之意念前往凶险的落云山?屠龙老人乃是数百年来神仙般隐于世间的通天高手,而他另一个身份恰是大煜的国御,即便他杀了象征皇威的龙,可千落皇室还得对他恭恭敬敬。   “屠龙有事相求师弟,不敢废礼。”   “何事?”   “若我不在,还望师弟帮我护这龙宫一脉。”   周继君眉头一跳,紧紧看向屠龙老人,似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   心里转过万千心思,十七岁的少年轻挥衣袖,哈哈大笑道,“师兄你却是太看得起我了,你如此神通广大,百年后又会有何事?”   “吾虽也不信天命,可却信那星相一道。世事难料,百年之后,谁又能说清到底如何情状。罢了罢了,师弟你便看在我会照拂猎风的份上,记得我这个请求。”   “照拂?”   “你可知,灵物若种上道,则有修成人形的可能。而猎风这样拥有上古血脉的灵禽能识人言,可依据功法修炼成人形,而且亦能变回本相,不会忘却前事,道法一日前进。我会鼎力助它修炼成人,你看如何?”   眉头挑起,周继君轻声道,“可你怎知小咕它愿意变成人?”   “人乃先天灵长,能修道,能生情,万物无不羡慕。那我便先询问它一番,它若不愿意,便作罢。”   “如此甚好。”周继君揉了揉有些发麻的双腿,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   “不早了,我知道你还有许多事,就不留你了。带上步空堂和苍怒子两人,明日下山吧。”   “你又如何知道的?”周继君心头一惊,他正愁不知如何开口向他道明此事,不料屠龙老人竟先开口了。   屠龙老人轻笑了声道,“我留他们两至今,便是为此。诡道多变,星相道能算,两者若是相辅相成,则万事先觉,就如我这般。师弟谨记。”   说完,屠龙老人起身,不再“看”周继君,拖着一瘸一拐的双腿朝殿后阴影处走去,快隐入黑暗中时脚步突然一顿,回过头来。   周继君眉头微皱,心道莫非他又改主意了?   “你父亲周久如今已在沧海北浪湾立足,开沧海书院,兴儒道,收徒近千,声势浩大,人称儒君,却已惊动大煜皇室了。他如今儒道之法大进,可亦敌不过煌煌大煜。过了今夜,我便送你们去北浪湾。”   “看”着表情变化精彩无比的周继君,屠龙老人摇了摇头。   “爹爹收徒过千,名动七州,被人称为儒君?”   周继君脑中轰地鸣啸,不可思议地立于当场。   过了片刻,少年抬头远眺殿外的天空,脸上的笑容再不用掩饰。   第十七章 大煜公主   九日后,流国地界。   距北浪湾不远的浪城中,周继君正依在酒楼的窗口,饶有兴致地观望着夜色下有些朴素却喧闹纷繁的街市。在大煜,夜晚的街头并不比白天冷清,有时甚至更加热闹,可能是人们贪恋光阴,不想白白浪费美丽的夜色。   “小周公子这几日修炼得可真勤快,除了用餐睡觉外就是修习武技了。不过你方才武生人阶,气未凝实,强习武技可是会伤身的。若非你睡那么多觉,倒是可以抽点时间来专门调养下身体。”   看到一脸促狭的步空堂,周继君脸上微微一红,也不知是不是不胜酒力的缘故。他知道步空堂是在调笑自己贪睡,可也只能装作惭愧一笑而过。周继君这几日来睡得比平时多很多,并强行修炼“破万诀”,如此作为却是自有他的考虑。面对这两个下山后愈发不拘的所谓的盟友,周继君只是笑了笑,并没多解释什么。   “小周公子可是愈发喜爱杯中之物了?”身着棕黄服饰的步空堂豪迈地饮尽海碗中的烈酒,看着举杯自酌的白衣少年哈哈大笑道。   “将就。”周继君回首看向步空堂以及寡言的苍怒子,嗅了嗅杯中的酒味,随后向两人举杯道,“这一路上你们叫小周公子也是愈发熟练了,却让我都以为自己真是一位公子了。”   “你这公子可假不了,就是算上六大诸侯世家,京城洛家和当年的周家亦能排入天下有数的大世家了。”步空堂古朴的脸上闪过一道红晕,望向苍怒子道,“你说呢?”   “有理。”也不知道有多少岁,可仍旧是英俊青年相貌的苍怒子淡淡说道,随后看向周继君不知在想什么。   “哦?洛家与周家……将府周家已破,而洛家……”周继君转动手中的酒杯,指甲在上面划过刺耳聒噪的声音,听得人心旌微颤,“那洛家又与我何干?哦,对哦。那个洛家很喜欢落井下石,胆小怕事,连自己家中的女人小孩都保护不周,这样的世家也能算天下有数吗?”   步空堂轻笑一声,并未作答。   就在这时,酒楼外传来一阵喧哗声,随后是顺着楼梯而上轰轰作响的脚步声,凝重而充满节奏,酒店二楼除了周继君他们外,其余客人都是面色发白,有些不舒服地捂住胸口,张嘴大口喘着气。   “十名训练精良的武师,而且还清一色的武师天品。啧啧,三十年后,莫非这流国军队都能用上天品武师不成?”步空堂哂笑着说着,可当那些武师走上二楼,顺着楼梯排成两列时,步空堂微微一愣,“居然是大煜御卫,大半夜的他们来这穷荒的流国来做什么?”   周继君闻言看向楼梯口,只见那十名穿着银亮丝甲的武师恭敬地叉手站在楼梯出口两侧,目光冰冷地扫视着早已胆战心惊的酒客。之后,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穿着银白雪花纹武士服的少女走了上来,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下四周,向紧跟在他身后两中年人轻声说着什么。   “那女娃子估计是千落皇室中人了,不过随行侍从只有十名天品武师、两名地品武侯,看来她在皇室中的地位不算太高,估计只是旁支遗脉。”苍怒子终于开口说了一句长话,不过没目光淡然依旧,那两名才武侯境界的人物显然没被他放在心上。   “皇室中人…….”周继君右指轻敲酒桌,紧盯着那女子的双眼微微眯起,溢出几分杀机。   敏锐地感觉到平静的酒搂中突显出的古怪杀气,那十名武师和武侯猛地扭头,齐刷刷地望向周继君,却见他只是一个武道之力微薄到几乎难以感应的普通少年,而一旁那两人更是毫无半点道力的庶民。   “怎么了?”英气逼人又不失明艳的皇室少女轻捋过颊边青丝,顺着侍从们的目光望向不远处的白衣少年,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没事,一会属下便去驱散这些庶民。”身着黑袍的中年武侯小心翼翼地说道。   皇室少女微微皱眉,抬头对那人轻声说道,“不是驱散,我是要你们发给他们金铢,请他们离开,若实在不愿意就算了。”   说完,少女来到另一侧靠窗的酒桌前,独依而坐,撑着头望向窗外,月色下一副心事浓浓的样子。   “这个皇室女娃娃到有几分善心,与几十年前那些欺男霸女的皇家子弟比起来好的可不是一点半点啊。”步空堂摇晃着杯中的浊酒,望向埋头想着心思的周继君道,“不想数十年没下山,这大煜的天下居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那人皇的位置竟被一个女人坐了,而且一坐便是七年,愈坐愈稳。天下到如今还是一副升平景象,这个女人当真好手段。”   坐在一旁的苍怒子看了步空堂一眼,微微摇头,夹起碟中的牛肉慢慢咀嚼着,吊足步空堂胃口后才张嘴道,“雌焉掌雄?那女皇既坐上那位子,又压制住天下诸侯与王公大臣,定有所依仗。而天下各大势力此时定在厉兵秣马,招揽异人,只等时机到乱象起,便能名正言顺地逐鹿七州。”   周继君微微诧异,他没想到这个沉默寡言的星野尊者对天下大势也有不弱于步空堂的见解。他们平日里努力修炼才能有今日成就,怎么还有闲工夫去了解天下大势?   就在这时,拎着一袋金铢的武师已来到了周继君这一桌,冷冷地看了眼三人,掏出一把锭官制金铢扔在桌上,脸上带着一丝不耐烦道,“这里被我家主人包了。”   也不知有意无意,一枚金铢竟然击中桌上的木碗,大盆汤汁倾倒下来,飞绽出几滴残汁溅在三人身上。   步空堂和苍怒子脸色微微一变,只是周继君还冷漠如初。   “哦,汤泼了。那正好,你们拿着金铢去别处吃吧。”那武师眼见自己将汤碗打倾也是一慌,回头看向那皇室少女,却见她还是一副分神发呆的模样,长舒了口气。   “还不走?”   那天品武师愈发不耐烦了,忍不住低下他高高昂起的头,看向那少年。映入他眼帘的却是一双黑如漆夜,饱含着戏虐的眸子,仿佛坐在他面前的不是这穷荒之国的一个普通少年,而是高高在上的大煜殿下们。这种感觉十分荒谬,却又无比真实。天品武师长吸一口气,按耐住心头没来由的几分慌乱,再次仔细地看向那少年。却见他眼中所蕴藏着的果然是轻蔑,对他这个高高在上的天品武师赤裸裸的轻蔑。   滑稽和怒火从心中生出,那天品武师冷笑一声,挥手抓向周继君,想要好好教训下这个不懂规矩的少年。手刚伸出一半,就僵在半空,那武师惊讶地看着用一双筷子就夹住他手腕的中年人,大滴大滴的汗珠顷刻间从他额头上滑落下来,脸上的表情也从惊讶转为痛苦和畏惧。只是不管他如何挣扎,也挣脱不了脆薄的竹筷,反而愈夹愈紧,仿佛要插入肉中。   危急关头,武师再不顾忌身后的皇族少女,一脸狰狞地抽出长刀,携着厉风劈向那个中年人。   这边响闹的情况终于引起皇室少女和她身旁诸人的注意,可当他们看过来时,只见血光闪过,一只溅着血的人手已然飞上了天。被砍断手的武师痛苦地连退数步,左手手捂住断腕,无比恐惧地看着那个平平无奇的中年人,脸上再没半点血色。   尊级高手之所以如此称谓,是因为天下以他们为尊,他们的骄傲隐藏在骨子里,不愿意和尊级以下的修道人计较不是因为他们脾气好,而是不屑。可刚才那个自大的武师恰好触犯了他们的尊严,居然将汤汁溅洒在步空堂和苍怒子身上,那岂不是嫌活得太安逸了?   周继君嘴角弯开一道的弧线,拾起桌上的金铢,在对面诸人充满怒火和警惕的目光中走向脸色微变的皇室少女。   “你要做什么?”六名武师立马围了上来,如临大敌般瞪着周继君,却又顾忌他身后看不清底细的步空堂,因此只是将他隔挡在那少女之外,手握腰刀警惕着。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伤我手下?”那名皇室少女已然从刚才的血腥中缓过神来,起身对向周继君,目光从他身后的步空堂身上一扫而过,冷冷问道。   “果然是皇家气派,说起话来也不分青红皂白,分明是那人无理在先,若吃亏的换成我,你又会如何办?不过也是,这天下本是你家的,我们这些人在你们眼中又算的上什么,连猪狗也不如罢。想赶便赶,想杀便杀,想找些奴才,便有无数猪狗眼巴巴地睁着来当走狗。”周继君说着,冷厉中带着不屑的目光射向围着他的武师们,却见他们身上的杀气已被他的话挫退了两分,有几人,甚至心跳微变。   对面的皇家女子微微错愕,她不曾料想在这蛮荒之地的陌路少年居然看出了自己的身份,最为气愤的是他又没因此产生半点忌惮,反而当着自己的面分化起忠心耿耿的武师们,真当幼稚。   冷冷一笑,皇家女子周身流转起一圈纯正的金黄,感受到这茫茫正大之光,那几名武师精神陡然一震,适才有些不稳的道心立马稳固如初。   “笑话,我千落氏乃上苍所定的人皇之主,教化万民,守护七州,何来奴才一说?我母皇独承皇道,立于天地中央,不愚不惑。而你竟敢逆着皇道大言不惭,其心可诛。”   “我大言不惭嘛?”周继君玩弄着手中的金铢,紧紧盯着施展皇道法诀的少女,冷冷道,“一个有点姿色女人居然能站于天地中央,骑在万千男人头上,做这人皇,这世人果真都是不愚不惑。”   周继君此言一出,在场诸人无不为之变色,包括身后的步空堂和苍怒子。他们知道周继君行思独特,可都没想到这个平日里看似温文尔雅如贵公子般的少年当着千落皇室中人的面,竟然将堂堂女皇贬低成靠姿色才坐上至尊宝座的大煜人皇,真当大逆不道。这些话传出去,可不仅仅是灭九族这么简单,起码要被挖穿祖上的坟脉、断支荫,这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小周公子今日为何如此冲动?   酒楼里几个还未来得及离开的平民此时已吓得“扑通”、“扑通”跪倒在地,如捣蒜般向那少女磕头。对身处边荒之地的他们来说,若流国的国君是仙神的话,那七州大地上的人皇,大煜朝的千落皇族绝对是远超仙神的存在。   “你,你……”那皇室少女不可思议地看着周继君,眼中喷着怒火,却一时间有些气结。   目光瞟过地上的流国子民们,周继君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若是自己小时候没有遭遇过千落皇室的迫害,没有远离京城机缘巧合与尊级乃至通天高手结下师缘,没有生成那个神秘莫测却让自己渐渐了解万千天势的藏象,自己恐怕也会像这些人般对人皇的权势毕恭毕敬,弯下无价的膝盖,臣服于皇威的荣耀之下。   “这钱拿回去。”   周继君将金铢抛到少女的酒桌上,眼见女孩只是愤怒地盯着他,并不去拿金铢。周继君也不再理睬她,转头欲走。   “你想走?”   周继君步子方迈出,少女突然冷笑着开口道。   “好一个不畏皇权,我母皇在位在这么多年也没出过几个你这样的人物。哼,若非依仗着你身后那两个人,以你区区道生人品境界,也还能有如此的硬的骨头?”   周继君眉头微挑,心神荡开,回身望向少女。   要知道在这世上,武道高深者只能初步感受到不如自己的修道者境界,却无法完全看透,除了王级尊级。莫非这皇道能有看透道法等级境界的能力?不周继君收拢心神,暗暗想道。   “我自做我想做之事,与他人无关。”   “那便好。”少女点头,坐回原先的位置,向周继君身侧的一名豪壮武师道,“阿三,将他的双臂砍下来。”   眼见周继君微微一怔,那少女陡然间笑靥如花,“这位小英雄,你若要求救,让你身后两人相助,我也无话可说。”   第十八章 初战 力拔山兮   “小周公子居然中计了,年轻就是经不得激呵。”   步空堂轻轻匀着酒碗,适才洒入酒中的那缕血迹渐渐飘散开,荡得无影无踪,“这千落氏的女娃娃也当真了得,能柔能钢,也颇有几分心机,的确像是传说中的那位女皇的种。我说在这区区流国怎么会有尊级人物,还伪装成一车夫,原来是保护这位公主来的,看来这公主也非之前想的那么简单…….故人相见却不识呵。”   “一会你救还是不救?”苍怒子顺着步空堂的目光看向街角的老车夫。似乎感应到两人的目光,头戴斗笠的车夫猛地抬起头,沧桑却广博的目光迎向步空堂和苍怒子,居然还微微一笑。   步空堂望了望周继君,目光闪烁,手中的酒碗也放开了,却没有开口。   苍怒子轻叹一声叹,心中也开始权衡开。若这少年无恙,那他们与这方才道生境界的少年之间的盟约必定会带来许多累赘,不利今后修行。更何况他还是当年那场风波主角家族的后人,说不定还会因此牵扯上更多麻烦。可若趁这个机会,借皇族少女之手杀了他,便等于在他们俩心中种下一颗魔头,若无法斩去,日子久了,便会纠结上自己的道心,在那突破通天境界时候化身魔神劫,那可是一场大难。   堂堂两大尊级人物此时心神不由得微微不安起来,而步空堂更是面色微变,苦苦抵御着若有若无的心魔,全然没有注意到周继君此时的变化。   回身望向似笑非笑间隐着怒意望向自己的少女,周继君洒然一笑道,“我若求救,自断双臂。”   “好!这样,阿三你也不用砍下他双臂了,就将他擒下做我的马夫吧。”少女说完有些得意地打量起周继君来,眉头时不时皱起,看那模样似对周继君微有不满,显然她已把周继君当成自己的车夫了。   “你卖相还凑合,只是这么瘦,也不知道会被我那烈龙驹折磨成什么样。”   “等你当了我马夫后,一定要把头发都剃了,套上驯马的项圈,这样才像样。”   “你叫什么?喂,和你说话呢,你低着头做什么?是不是后悔了?那点骨气果然都是装出来的。”   女孩身旁的侍从们见到他们的殿下兴致上来了,纷纷起哄,不时挑衅地看向步空堂和苍怒子。他们知道那两人厉害,可从没想过对方会是尊级人物,否则绝不会如此放肆。   无论是谁,包括苍怒子都不看好周继君能从豪壮的天品武师阿三手下保全。不谈境界上如鸿沟般的差距,单单是阿三乃大煜久经沙场的御卫这点上来,周继君这个少年人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即便他是名动天下的屠龙老人的师弟,是四道齐修的天才又如何,他如今比对方可是低了足足两个境界。   苍怒子看了眼已然平复了的步空堂,又看向沉头不语的周继君,微微叹气。境界上若是差个半品、一品还有希望,可小周公子与那人足足差了一境五品,再者那阿三乃是久经沙场的武士,全身血腥味浓浑,这一战已毫无悬念了,而自己该如何抉择呢?   眼见步空堂没有表态,苍怒子深深吸了口气,放下手中的酒杯,正欲站起,这时从旁边伸来一张大手将他硬生生按在座椅上。   “勿急,静观其变。”步空堂目光闪过好奇望向低头不语的周继君,缓缓说道。   “还能有变?”苍怒子苦笑一声,也不再多言。   “莫非你忘记了小周公子第一次踏上落云山时的情景?那时候才十岁的他便懂得在上山前准备御寒壮气的龙鲸油,也会用言语诡计来挑间屠龙老人,七年后的他岂会连小时侯都不如?”   话音方落,变化果然出现。   是那壮汉武师阿三忽然暴跳如雷起来,围着周继君骂咧咧,却没有动手。不仅是他,皇族少女那方的人个个脸色古怪,想笑又紧憋着。至于英气娇媚的皇族少女,则一脸通红地走向周继君,眼中的杀意毫不留情地泄出,大口大口喘着气,胸脯起伏如毓秀的山峦般惊心动魄,高贵美妙的春色被她放肆地挥霍着。   “怎么了?”苍怒子微微吃惊,问向一脸苦笑的步空堂。   “你仔细听。”   苍怒子将心神从烦躁中释放出,竖耳倾听起来。随后苍怒子的表情瞬间变得精彩起来,却是一阵熟悉却低沉的鼾声传来,渐渐变响,在阿三的骂声中显得如此诡异而可笑。   “这个关头居然睡着了?果然是好变。”苍怒子愣了半天憋出一句无头无脑的话来。   步空堂和苍怒子都知道,他们的小周公子似乎对睡觉有着种很执着的眷恋。相处的三天来,除了修炼武技外,他其余的时间都花在了睡觉上。修道之人因为道力养神,往往对睡眠的需求比常人少很多,甚至可以利用修道来代替睡眠。可这个小周公子似乎是个怪胎,他一旦想睡觉了,任由步空堂往死里呼唤,都能昏昏沉沉地睡着过去。   “小周公子这觉也不知要睡得什么时候,如此只能由我们出手了,不过他睡着了,倒也无需介意刚才的承诺了。果真变得好。”   就在这时,异变再起。   睡得正香的周继君陡然抬起头,细长的眸子含着几分笑意睁开,朝身边一脸呆滞的阿三眨了眨眼,那表情好似个刚睡醒的孩童般,带着几分淘气与可笑,全然没有之前那义正言辞少年的刚正。在场所有人都是微微一愣,摸不着头脑。   猛然间,阿三觉得腰间一轻,低头看去,只见自己那把代表自己三等虎卫身份的山王刀不知何时已落到白衣少年手中。   “我就知道你在装睡……你,你想干嘛?”   离周继君不足三步的大煜公主惊讶地发现前一刻看起来傻乎乎的少年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一脸狡黠与冰冷望着自己,而他手中的冷锋正闪着寒意射向自己。   “护驾!保护殿下。”   大煜御卫都是身经百战的武士,经历不可谓不丰富,虽然他们压根没想到一个大煜子民竟敢大逆不道地袭击皇室公主,可若论到反应,十个周继君也无法和他们相比。   眨眼间,九名武师护卫已分出五人围住公主,另四人则抽出长刀劈向周继君。   短短十分之一刹那不到,周继君手中的长刀距公主的额发已不足三寸,却无奈地被逼回。冷冷地望着有些发傻了的少女,周继君嘴角浮起一丝不屑,心头暗道可惜。   “好一招诱敌轻己,现在当可全身而退了。”步空堂望向场中成对峙之势的周继君与大煜侍卫,虽有四名武师已迫向周继君,可却相距两步,而酒店场地狭小,此时周继君若想回到自己这一方,亦是轻而易举。   就连大煜武师们眼中也闪过惋惜和恨意,心中暗骂那少年的狡猾与卑鄙,却顾忌着公主,在这狭小的酒店无法全力而战,只能让那少年安然逃离。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周继君一击不中当全身而退,这个看不透的白衣少年好似故意一般,并没像众人猜想的那样退却,如同之后多年,总不安常理行事,给这天下间带来意想不到的惊讶。   冷喝一声,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周继君眼中闪过厉光,不退反进,长刀举至头顶,身形突上,锋利的刀芒携着劲气劈向朝他而来的四名武师。   大煜武师们微微错愕,眼中闪过不解,只因周继君毫无章法的这一劈。之前对他的些许愤怒此时已变成鄙夷和不屑,适才只是轻敌而已,这少年居然不趁好就收,反而蠢到继续攻击。已轻敌了一次,莫非他还以为我们会继续犯这种不可饶恕的错误?   两方之间的距离只剩微不足道的一步,而大煜武师的四把刀正重重地劈向周继君,仿佛下一刻就会连刀带人将周继君劈成粉末。就在这时,周继君嘴角划过一道笑意,心神猛地扎入体内,运行起压制已久的武道虚力。   数日来,周继君日日睡懒觉,怎么叫也叫不醒。可步空堂和苍怒子却不知,这个已对他们产生怀疑和警惕的少年是在悄悄修炼。不仅仅是武道,还有其他三道。经历过武道初周天后,其他几道都依葫芦画瓢地完成初周天,在向道生地阶冲刺,其中以武道和诡道进度最快,隐隐有赶上玄道的趋势。刚开始,这四道在周继君体内相互冲突,差点搞得周继君走火入魔。无奈之下,周继君只得将二十条经络平均分给它们,一道运行于五条经络,虽然很古怪,但在没有找到四道齐修的方法前,只能暂且如此。不过让周继君惊喜的是,武道之力在经历万千周天流转后,已有凝成实力的趋势,不过周继君一直在苦苦压制着,不让自己轻易突破到地阶。   之所以压抑如斯,只为了防范这两位尊者,免得对方太惊异。然而,就在刚刚全力一击时,周继君心头闪过一丝恍悟,那武道虚力猛地运行开来,势不可撄竟隐约有对抗那些武师的异状。   “砰!”地一声剧响,五把刀重重地劈到一起。   步空堂霍然起身,拳头握紧,怔怔地望着场中的情景,张大了的嘴巴暴露出他惊异无比的心情——周继君竟凭着他武生人阶的实力硬生生地扛住四名师境天阶的武者。白衣少年身体微微颤抖,可头顶的那四把刀还是被他顽强地架住。   “喝啊!”周继君细长的眸子爆睁,电光自他眸子中划出,映在银亮的刀身上,竟让那四名武师心底微微发寒。   烈如骄阳的红光自周继君面堂上映出,而他的头顶氤氲起一股雾气,贯直如柱,冲向天穹。体内的武道虚力沸腾着,渐渐变得浓稠无比,凝固成岩浆一般的虚力。   虚力化浓,周继君终于从武生人阶突破到地阶。   而此刻,他的精气神已达到平生顶峰,虽比不上武师,可在那股瞬间爆破之力被他爆发出来后,借着突破时候的势运,竟能与比他高出数个境界的四武师们僵持个片刻。   “突破?在这个时候?他不要命了?”大煜公主瞪大美丽的眸子,不可思议地望着周继君。   修道之人最危险关键的便是境界突破之时,因为突破到另一个陌生的境界,道力往往难以适应,精气神的爆发使得不稳的境界愈发混乱起来,极容易走火入魔。一般人突破之时,往往选择密室,邀请好友高人助力,或者寻求丹药定神,几乎没有人疯狂到敢在战斗中突破。   “他到底是蠢材还是天才?”少女紧咬朱唇,喃喃道,陡然间她忽然觉得这个少年很古怪,亦很独特,独特到连自己这个皇室中出了名的修炼天才都无法猜测他的心思。   领头的阿三脸上涌起一丝红潮,有惊异,也有羞愧。四名堂堂大煜御卫竟然被一个武生境界的少年逼了个平手,这事若传出去他们的脸还往哪放?别谈面子了,便是小命也可能在失去皇宠后被仇家夺去。   怒吼一声,阿三手腕微收,舞起一朵刀花,亮堂堂的刀面上闪出一层刀罡,仿佛冰棱般寒意凛然,重重砸向周继君。   气泄,精气神陡然下降的周继君猛吐一口鲜血,血花朵朵溅洒在他白如雪雾的衣衫上,恰凝起一丝诡异。   手中的刀被刀罡劈中后片片破碎开,飞向四周,周继君仰身后撤,嘴角浮出得逞的笑意。   眼见这个总会带来离奇意外的少年被击退后竟又露出可恶的笑容,阿三心头忽升起一丝不妙。   第十九章 劫持公主殿下   (今天两章六千多字一起发,调节下心情下线码字了,求收藏)   “这是什么力量?”少女身后略微年长的武侯眼见那些零碎的刀片并没坠落,反似被什么牵引着,微微一怔,之后嘴巴长得老大,“这个武生修行有诡异。”   嘴上如是说着,可他也只是紧紧看护着公主,并没去管周继君。尽管对方刚才那个手段令他百思不得其解,可看这少年境界并不高,只是生级,在他眼中如蝼蚁般微渺。他不知道,心高气傲的他犯了一个和那些武师们一样的错误,那便是轻敌。   谁也没想到那些碎刀片竟然纷纷飞向酒楼中的灯烛,下一个瞬间,酒楼沉寂在黑暗中。   诡道多变,星相能算。这是离山前屠龙老人告诉周继君的话。   以这两道来计算刀片飞向灯烛的轨迹,再以玄道牵动他如今所能感应到的微不足道的星力来控制刀片,灭了那些灯烛。连同之前那一连串的惑敌之计,可谓是滴水不漏。这些即便让一个天品武师来做也会顾此失彼,可天幸周继君是四道齐修,施展起来算不上游刃有余,也非难事。   而此刻,则到了最关键的一步。   原本明亮的酒楼突然陷入黑暗,诸人眼前陡然一黑,只除了道尊境的步空堂和苍怒子,其余人都是伸手看不见五指。   “啊!”   听到几步外少女短促的叫声,周继君心头微跳,悄悄拾起身旁的长凳扔了过去。   “贼子!”   “杀!”   趁着这阵慌乱,周继君施展起“破万诀”中的功法,身如游鱼,循着那无名武师失神漏下的空隙,猛地插入,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一把抱住已呆在当场的公主殿下,右手叉上她的脖颈,却是一言不发。   “小周公子修炼了怎样的武道呵?刚才施展的身法仅是武生境便如此鬼魅,若到了武王境,估计连一般的武尊都不敢小觑了。”步空堂笑呵呵道,吊着的心放下一半,眉头却又皱起,“苍怒,把你的法阵收回吧,也不知这小子是不是连你都算计进去。诶,小周公子一个区区小武生不仅亵渎了皇威,还擒拿住了大煜的公主。这等事说出去绝没人会信,可他偏偏做到了,如何是好。”   苍怒子嘴角溢出苦涩的笑容,默默撤去方才暗中配合周继君布下的法阵,窗外的星辰月光和灯火倾洒进来,驱逐走了酒店内的黑寂。   苍怒子和步空堂虽是绝顶高手,可他们毕竟是大煜子民,对于大煜皇室的那股子恭敬深入骨髓。   在酒店中央,在大煜御卫以及那些叩拜在地上的流过子民们惊惶恐惧的目光中,周继君正以一个诡异的姿势紧紧搂抱着高贵美丽的大煜公主。他的手哪不好放,偏偏按在了那片颠簸起伏的秀峦上。而周继君的嘴离公主的脸极近,几乎紧挨着,在那片惨白却仍显得英气美艳的脸蛋旁,那片薄长嘴唇恰似蠢蠢欲动着。原本看上去高挑的公主此时仿佛整个人陷进了周继君怀抱中,若非那两行正从少女脸上滑下的泪珠,两人看上去真有点如胶似漆的感觉。   堂堂大煜国度上,众目睽睽之下,女皇最疼爱的公主居然被人很猥琐的调戏了!便是步空堂和苍怒子也是张大嘴瞪大眼傻傻地看着与公主暧昧无比却一脸尴尬的周继君,良久才猛地吸了口气,互视一眼,同时露出敬佩无比的表情。   当众调戏公主这和当众打女皇的脸,不,是打女皇的屁股有什么区别?即便周继君再轻视皇权,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天下是属于千若氏的,在皇室面前自己连成为蝼蚁的资格都没有。可他却在冲动之下连连施展诡计,算计人心,借着对方的轻视和疏忽,最终擒获了大煜公主,然而此刻,局面也已到了不可收拾的程度。   “你别哭了。”   鼻间传来淡淡的芳泽,沁入心脾,而指间却接着那一滴滴的泪珠,带着些许温意。周继君心中的狠意陡然灭了七八成,不由得看向怀中梨花带雨般的皇室少女,只见她早没了之前的霸道强硬,此时只像个受了欺负的小女孩,哭哭啼啼个不停。   我成了恶人了吗?   周继君咬着牙,脑中忽地浮起若干年前远远瞟见过一眼的煜贤帝,那张僵硬中带着冷寒的脸是无比的丑恶与令人生恨,周继君脸上浮起一丝红潮,下意识地捏紧手掌。   “嗯哼…….”少女痛哼道,低头看向胸前,那只不断占她便宜的手正无耻地将她高耸的丰乳抓住。少女殷红的脸蛋上浮起滔天的恨意与绝望,仰起脖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却依旧止不住泪如雨下。   被少女的呻吟拉回神的周继君微微一怔,手中那块饱满与丰润让他醒悟到刚才在做什么,苦笑一声,将手往下挪了挪,可落到众人眼中却以为他捏的还不过瘾,竟开始揉搓起来。饶是那群忠心耿耿的大煜武师无比愤怒和胆战心惊,可作为男人,他们心底也生出了一丁点的对周继君的敬佩,落在脸上,显得古怪无比。   美人在怀,而且还是高高在上让每个男人视为女神的大煜公主,即便周继君对她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可身体某处还是不由自主地起了反应。   烫手山芋啊!周继君无奈地感叹道,望向步空堂。可步空堂却似料到了周继君的想法,轻笑着把头扭到一边。   “我记住你了。”   良久,还是受尽屈辱的大煜公主打破沉寂。   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响起,让人听的心头微突。   “若我今日不死,我千若兮定会将你千刀万剐,灭你九族。剁了你的手去喂最低贱的猪狗,我以我千若氏的人皇道格发誓。”   携着皇道之力的话语从少女口中僵硬地传出,不单单是周继君,便连步空堂和苍怒子这两大道尊,都是心头一悸。   这便是皇威吗?周继君脑袋微颤,只觉得心头来自儒道的浩然正气被少女的话驱散殆尽,而一股恐慌竟渐渐涌进心底,道心猛地颤抖着,竟有崩溃的趋势。   惨白着脸,周继君猛咬下唇,尽力使心神清明。````````   “我命由我不由天,我连天命与运道都不曾屈服,你这区区人皇之道又何干!”哈哈一笑,周继君一脸阴冷地转过少女的身子,对着她一字一顿说道,“放心,你今日不会死,我会多留你几天。堂堂大煜公主来给我侍寝,这感觉应该是绝妙的。”   少女浑身一颤,天大的屈辱从天而降,驱散了她施压给周继君的皇道之力,整个人仿佛被抽光力气,脚下一软,瘫倒在周继君怀中。洒然一笑,周继君按着少女的臀部,将她扛上肩膀上,对步空堂和苍怒子喊道,“老步老苍,你们还等什么?再不开溜,可就要被千刀万剐了。”   眼中闪过无奈,步空堂突然上前,一掌将包围着周继君的武师和星野侯掀飞出去。随后携着周继君,越窗而出。   “休走!”   随着爆喝声,一个巨大的武士虚影突兀地出现在天地间,竟是武尊法相。   “等你很久了!”一旁的苍怒子冷冷说道,下一个瞬间已脚踩星云跃上天穹,手握两道厉芒仿佛雷电般自天而降劈向那斗笠老者的法相。   “道法?你乃何人?”猝不及防下,斗笠老者被苍怒子的雷电劈飞出去,法相涣散。当他爬起身来,早已不见人影。   苍老的脸孔上浮起一丝愤怒与不甘,他知道自己和所有人都犯了同样的错误——轻敌。轻视了那个看似普普通通,却带着令世人惊骇的两大尊级高手,对皇权无畏无敬的白衣少年。   第二十章 尘埃往事—御殿大将军   “好累,要找个地方睡一觉了。”快至北浪湾的僻静处,周继君抱着不停摇晃的公主,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说道。   话音落下,怀里的美人公主突然不动了,呆呆地看着周继君,眸子通红,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小……公子,你该不会真睡了她吧?”步空堂哂笑这道。   “…….先找个客栈歇息下,我还是有很多话想问她呢。”   周继君有些棘手地看着怀中苦得梨花带雨的大煜公主,此时的她早没了之前的英武之美,软软地坍在周继君怀里,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   “顺便修炼下吧。刚刚突破至地品,有些感悟,或许还能趁着之前那余势突破到天品。”   周继君话音刚落,怀中的大煜公主猛地扭过头来,错愕地看着周继君,那双满是绝望和怨恨的眼中渐渐闪过不屑,一声阴冷仿佛要蚀入骨髓的笑声回荡在周继君耳边。   “你笑什么?”周继君扳过怀中少女的脸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心魔呵,苍怒子眼角瞥过周继君,脑中不由得回想起那若干年前,以童稚之龄孤身险涉落云山的男孩。彼时的他瘦小的身体里散发出的坚毅、果敢以及那份急而不乱的儒雅气质就连他们也是侧目不已。不料等他获得了复仇的力量后,心魔也随之而生了,平日里虽然依旧温文尔雅,可此时面对一个皇室的小女孩,却陡然间变得冷血残酷。   步空堂看着周继君一脸冷漠,那冷漠中似乎夹杂着几分疯狂,不由得微微一笑。如此甚好,若是走火入魔了,功散人亡,那我也不用受他约束了。不过啊,若是等四道齐修的他成长起来,那时候的情景也绝对异常精彩呵。真是难以抉择。   “我笑你痴心妄想,自以为是。你以为你是谁?天才?哼,你比的上当年大煜最负盛名的修炼天才荡羽阁的苍怒子前辈?若你真能一天内连续突破两个境界,我千若兮便…….便给你做马夫!”皇室少女被泪珠洗尽的姣好面容上浮起浓浓的嘲讽,声音低沉中带着沙哑,“你最好现在就杀了,否则,你记住,你给我的屈辱我要用你的九族的血来涤净。”   苍怒子苦笑一声,英俊的面孔上渐渐黯淡了下去,看向远方,不知在想什么。步空堂好笑地看了眼怔怔地看着苍怒子的周继君,以及把头转向一边的千若兮,心中不由得暗想,如果这位天之娇女知道了她崇拜的修炼天才正是眼前始终站在周继君身后的那人,真不知道这位公主心中会怎么想。   “马夫吗?我要马夫做什么,而且还是个娇滴滴的什么都不会的女子。”   周继君居然点头,煞有介事地考虑起这个问题。   “你……”千若兮险些气晕过去,一脸气恼的红晕望着周继君,“你还真不知羞,你还真以为你是苍怒子?好啊,既然你这么自大,你若一个月内突破到武侯,我给你牛做马都可以。”   步空堂摇了摇头看着渐渐从哀伤中缓过来的大煜公主,心中暗道,他可不是苍怒子,但他却是苍怒子的师叔……   “做牛做马?我骑你干嘛?”周继君显然是想逗她,不依不饶地说下去,去没注意到千若兮脸上陡然飘起一片绯红。   “哈哈哈哈。”闻言,步空堂看了眼满脸通红的千若兮,忽然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被周继君携在怀里的千若兮不甘地狠狠扭动了两下身体,柳眉挑起瞪向步空堂。   “想起了个典故而已,关于数十年前名动京师的那个御殿武将军的典故。”   “你说的是步大将军?”千若兮眼中流露出一丝敬畏,随即冷冷地看向步空堂,“你也配知道他?”   因为周继君的缘故,千若兮顺带着对他身后的两位神秘的人物也憎恶起来。   “当然,关于他的坐骑的。”步空堂眸子中闪过狂热,却又黯淡下去,隐隐中带着几分哀恸。   不理会周继君惊诧中带着深思的目光,步空堂沉声道,“那时候的步大将军战功卓著,一身武力堪称大煜军中第一人,平生却只有三好,一是武,二是他的坐骑,弑风兽,三来便是他最爱的女人,柔谷姬。”   “你说的这些是人都知道。”千若兮不满地看了步空堂一眼,“他是大煜最忠义的臣子,当年煜德帝在位时,有王爷谋反,步大将军只率三十骑宫攻救驾,浴血大殿,孰料他最爱的女人却被反贼拿住,受辱后自尽身亡,而步大将军也因此黯然离开,至今不知下落。”   “在你们皇家内史上是这么记载的吗?忠义,哈哈……”步空堂悲声轻笑,眼中闪过痛苦,便来一直漠然不语的苍怒子也惊讶地望着他。   落云龙宫众人虽然各个惊才绝艳,乃是七州人杰,但多年下来,他们认识的只是身为屠龙老人侍从的对方,对于彼此在世间身份并不知晓。   “你可想知道那个典故?煜德帝与步大将军之间的。”步空堂口中如此问,却没停顿,自顾自地讲了下去。   “那日,煜德帝在宫中设宴,只请了他的一干皇室宗亲和步大将军。酒过三巡,煜德帝忽然朗声道,诸位可羡步大将军否?众人皆奇。德帝面露奇色,娓娓问道,诸位可知步大将军的坐骑吗?”   “诸王侯不知其意,沉思良久,一王爷起身对答曰,弑风神兽乃世间奇驹,步大将军凭他外征异族,内讨逆贼,天下共知。众人皆嬉笑,酒又过两巡,德帝忽对步大将军道,朕甚思大将军的坐骑,可否入宫借朕玩耍几天。虽步大将军疼惜弑风兽,可想到只是区区几天,便勉强点头应下。你们可知,接下来那德帝又说了什么?”   不谈周继君和千若兮,便是苍怒子也是面露好奇。   步空堂眼圈微红,却不是哀伤,而是怒火,“那煜德帝又说,步大将军骁勇善战,弑风兽乃汝之重宝,朕岂敢强夺。爱卿啊,朕想借用的,却是爱卿那晚上的坐骑。说完,举殿皆静,随后却是哄堂大笑。”   “混蛋帝王!”良久,周继君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望了千若兮一眼,脸蛋微赤,却又冷冷骂道。   看向一脸冷漠的步空堂,周继君心头明悟,原来他便是那数十年前名动大煜的御殿武将军呵,只是不知为何会沦落到落云山,成了屠龙老人的手下。就连苍怒子也是出了名的修炼武道的天才,那落云龙宫中,芸芸白衣人里,还有哪些名噪一时的人物呵。   “或许只是醉酒后的胡言乱语罢了。”千若兮听完有些恍惚,随后猛地一怔,不可思议地看着步空堂,“你怎么会知道?……哼,肯定是民间不知道谁恶意造谣的流言蜚语,想离间大煜君臣。”   千若兮虽然觉得眼前的中年人似乎并不是仅仅只在说一个简单的典故,但她不敢也不愿意往那方面想,扭头看了眼低头沉思不语的少年,千若兮突然脸蛋一红,轻啐了一声,做牛做马?想得美。   “还是尽快找个客栈住下吧,我还要抓紧修炼,等某人做牛做马。”周继君伸了个懒腰,戏虐地看了眼身下不再理睬他的千若兮,道,“可是这浪城中,有哪些客栈不会被人发现我们搙劫了大煜公主呢。”   周继君也想尽快见到他七年未见的爹爹,然则屠龙老人告诉他大煜即将对付他爹爹,而此时正好遇到这大煜公主,周继君可不信两者之间没有联系。   “去来福客栈。”   却是步空堂和苍怒子异口同声说道,两人相视微微一笑。   “来福客栈?在哪呢?”   “大煜有上千家来福客栈,在哪都有。”步空堂从沉湎中缓过神来,大手一挥,“走吧,那里再安全也方便不过了。”   ——————————   来福客栈是大煜少有的奇景之一,据说这天下间共有三千九百六十五家来福客栈,几乎垄断了客栈行当。说来也奇,七州经历风雨飘零万千载,帝王将相王朝换了一批又一批,可来福客栈却依旧如渺小却极赋生命力的野草般,默默地扎根在这片土地上,任凭风吹雨打,斩断不尽。   周继君一行来到浪城的来福客栈时,已近傍晚,数里外的沧海北浪湾头起了墨色的云雨,势大不散,隐隐约约笼罩着整个浪城的天空,似乎眨眼间便要将这座微卑的城池卷走,浓浓的阴翳笼罩在人们的心头,沉闷无比。   可当周继君见到那个来福客栈时,心情不知为何变得很好,木头搭建的客栈并不大,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温馨,暖黄的灯火摇曳着,时而传来笑声,伴着香醇的酒味,让人觉的心绪微缓。   “老板娘哎,又有客人来喽。”   客栈门口肩挂麻布褡裢的小二叫了声正在陪着客人们嬉笑的老板娘,随后一脸笑容的迎向弗要进门的四位客人。   “好个俏郎君。”   俊秀的小二一眼就看到白衣翩跹的少年,心中暗赞道。   少年的面容其实算不上非常俊美,飞眉直入双鬓,眸子细长有神,却又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慵懒,可惜的是他眉角处那道淡色的旧疤痕硬添了些许不雅,然则细细一瞧,却又让人回味。   再往后看,这店小二目光落到少年身后的三人身上,却陡然凝滞,瞳孔放大,猛地低头,掩饰着内心的震撼。   第二十一章 玄道之气(两章连发,求收藏)   “什么!鸾凤公主?”   店小二慌忙沉下头,看在周继君等人眼中似是被少女明丽如珠玉的容貌惊艳,有些失措。   女皇的掌上明珠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应该正在浪城秘营,筹划北海行动吗?她身旁的这些人又是谁?她居然落在这少年身后一步,这俏郎君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让当今皇室最得宠的公主乖乖地跟在身后,莫非是皇室中那个最神秘的十七郎?不对,那十七郎可比这个俏郎君还要俊俏……   “见到客人还不招呼,傻愣着干嘛?”   香风飘过,一身红裙的女人怪责地敲打了下小二的脑袋,随后笑盈盈地走向周继君。她的目光落在千若兮身上后微微一变,再看向她身后的那两中年人时,腹中忍不住深起一股凉气,脸上的笑意陡然定格,再度浮现起来时却有些生硬。   周继君将这些变化收入眼中,神情也是一变,心中暗咐,她发现了千若兮的身份?   不料这还不准备四间上好的客房给几位客官们住下?”   “老板娘哎,客房倒是有,可惜只剩下两间了。”小二苦恼地嚷嚷着,眼睛却在周继君和千若兮之间徘徊,奇光涟涟。   “两间就两间吧。”周继君插口道。   适才一战突破到武生地品后,其余三道也是蠢蠢欲动起来,特别是玄道之力更是试图遁入那周继君体内仅有的两道先天精气中,大有牵一发而动全身之势。更奇怪的是,这四颗散发着光泽的道种竟然隐隐约约趋附向周继君的藏象,想要借着体内的经络运行四道道力。此时的周继君心中喜悦,就想立马进行修炼。只有修炼到武师境界,他才能完整地修习典经阁里面那些神秘的功法。   “一天是半枚金铢,你们要住几日?”   沉默,冷场。   周继君揉了揉眉头,尴尬地看了眼步空堂,眼见他将头撇开,周继君又看向苍怒子,却见苍怒子正全神贯注地研究着小二的褡裢。   听闻周继君只要两间客房,千若兮脸上闪过一丝红晕,狠狠瞪周继君刚想开口,就被周继君打断。   “喂,你…….可有金铢?”   周继君有些尴尬地问向千若兮,摸了摸头,随后在老板娘和小二古怪的目光中朝千若兮伸出手。这一刻,原本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白衣少年此时在她们的心目中的形象陡然崩塌。   步空堂仿佛没看到一般抱着双臂将头扭向一边,嘴巴却是微微咧开。苍怒子没这么不近乎人情,只不过他那向来冷酷的表情落在周继君眼中却显得比步空堂还要可恶。   三人的盘缠都落在之前那酒家里,匆忙间忘记带出来,而这两位尊者大人明显丢不起这个脸,走进客栈时故意落后两步,摆了周继君一道。可怜的周继君苦等半天,不见那两人又所表示,只能厚着脸皮向被他抓来,之后又折磨了一通的大煜公主伸手要钱了。   “哼,你……欺人太甚!”   半天时间便看到这个明知道自己身份还将自己羞辱擒拿的少年变了又变,从一开始的气质卓然到之后破开自己手下围攻时的诡谲,再到将自己亵渎时候的“猥琐”,接着又变,变成那个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中冷漠无情的魔鬼,到现在却又如此一副少艾不知世间金贵,期期艾艾向自己伸手讨钱的羞涩。   大煜公主千若兮咬着嘴,望向在她心目中愈发“无耻混账”的周继君,忽然感觉脑子有些不好使了,眼前这少年到底是什么性子啊,怎么好像幻觉一般!   千若兮快要崩溃了。   “我没金铢!你用脚趾头想想看啊,我需要带随身带金铢吗?”   白衣少年无奈地转头看向瞪大眼的小二和一身迷人风韵此时却长大樱桃小口的老板娘,薄薄的嘴边浮起一丝羞涩却带着阳光的笑容,轻声对那两人说道,“好吧,那我赊账吧。”   无耻。   包括一向故作高深苍怒子在内,所有人脸上都闪过这个词。   千若兮绝望地看着身前的少年,他到底是什么人?这么不通人情世故,连住客栈要给钱都不知道。居然还用这种口气和老板娘说赊账……好像人家逼他不要钱一样。   “嗤嗤嗤嗤…….”老板娘掩嘴而笑,好奇地打量着周继君,风情毕露道,“公子可是开玩笑了,我们来福客栈从不赊账……不过,看在公子这么可爱的份上,四位先住下吧,这钱,日后再说。”   “好,好,日后再说。”周继君长舒一口气,从小二手上接过房牌,不顾千若兮的冷目,一把将她携起来,像小鸡一般夹在腰间,匆匆跑进客栈内。   “放开我,放开…..唔。”   眼见四人的身影消失在二楼的走廊里,老板娘脸色变冷,目光扫过热闹的客栈,脸色却愈发浓重。   “那是鸾凤公主。”小二也抬起头,他个不高,然而脸蛋却十分俊秀,眉梢间透着粉红。   “我知道,可是……”老板娘指甲划过小二似乎“吹弹可破”的肌肤,随后重重一拧,“你这个贱种,看上那个白衣少年了?”   “宁臣不敢。”小二有些慌乱地低下头,随后讨好地看向老板娘,俊美的面容里带着浓浓的春意,“宁臣心中只有彧儿。”   “量你也不敢,就算你敢,那个少年有了那么高贵美丽的公主还会在意你这个龙阳吗?”老板娘嘻嘻地笑着,玉手拂过宁臣的脸庞,望向二楼客房的眼中渐渐染上粉意,“去查查那少年与另外两人,是什么来路。堂堂大煜公主居然和他们混在一起,还如此放荡出格,真的很有意思。”   “那两人似乎很不简单,我看不透。”宁臣静静说道,余光扫过脸旁散发着香气的玉手,眸影中闪过一丝厌恶。   “总觉得他们很像很久之前的两个人,不过…….不太可能,他们俩也没有理由混在一起。宁臣,你将那两人绘下,送去监天云阁,不管花多少钱也要问出那两人的来历。此时此刻容不得再添什么乱子了。”   。。。。。。。   “说吧,你是谁?你到底要做什么?”   客房里,千若兮气鼓鼓地坐在横塌上,看着卧榻上盘腿打坐的周继君。   这混账也真大胆,在我面前居然还敢入定修炼,哼,真是太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站起身,千若兮明丽的眸子中浮起杀机,悄悄抽出怀中的短匕,踮着脚尖蹑手蹑脚地走向周继君。   周继君阖目吐气,仿佛全然没有注意到欲行不轨的小公主。   他没有再去吸收天野精气,藏象虽然苏醒,然而却很弱小,连续吸了几日天野精气并进行修炼后,它似乎有些吃不消了。   藏象苏醒后,周继君便能将心神沉入体内,他却不知,这是道侯境界才能做到的。   白衣少年的心神游荡在体内神奇的世界里,独属于他的那片净土在他眼底一览无余,已然突破到武生地品的武之力种周身散发出荧光,丝丝透明的虚力不断从如茧的力种流出,顺着二十道经络流过全身周天。其余三颗尚在生境人品的力种似乎被武之力种压制着,却又不甘地跃跃欲试,争先恐后地散发着别属于它们的虚力,贯入周天经络。   如溪流的经络被着四种虚力挤得狼狈不堪,渐渐就要崩溃,这时候,一直自顾自运行着的两道先天精气陡然散发出荧光,盘旋而起,迎向四道虚力,护着那二十道歪歪扭扭的经络。然而,这一番冲撞竟使得那二十道周天经络微微扩张开来,渐渐有涨成河流的趋势。   四道力种轮番旋转,心神似被这番龙争虎斗激荡得有些不稳。   体内传来嗡嗡的轰鸣声,周继君猛地睁开双眼,眉角的那丝疤痕微微扭曲着。   “呼!”   张口,周继君吐出一口虚气。这道气在他面前流转开来,却未散去,忽而化成四股,仿佛有生命一般在空中扭动着。   月儿初上树梢,乳白色的暗光透过窗棂悄然滑入静室内。月光下,白衣不沾染一尘的少年盘坐在床上,而他面前诡异地浮起四道兀自扭动的白气,仿佛四条初入尘世的白蛇般邪舞着。   在少年身边不足半步处,却又站着个瞪大眼睛一脸惊骇的少女。   是的,此时的千若兮呆呆地看着玄而又玄的周继君,脑中一片空白,竟然记不得自己要做什么了。   半晌,少女幽幽问道,“你……在干什么?”   千若兮知道周继君在修炼,她也是饱览皇室武经,阅历不可谓不渊博,然而,面前这个让自己百思不解的少年所修炼的似乎和她所知道的一切武道全然不同。吐气成型之兆只在武侯境界才有可能发生,可是,哪有谁在修炼时候将辛辛苦苦修炼出来的武道之气吐出,白白浪费。   莫非他是武侯境界了?少女脑中忽闪出一个念头,随之又被她否认了。不可能,我的皇道众生诀可以勘察道尊之下的境界,他分明只是武生地品啊。   到底怎么回事?   大煜公主咬着嘴唇,微微踌躇。   她不知道,武生境界的周继君所吐的确实是道之气,但并非侯级强者力极反虚生成的普通后天道气,而是经过先天精气炼化的神秘之极的道之气。   第二十二章 四道齐飞—山海精气生   “你不是想杀我吗,怎么停手了?”周继君意外地看了眼吞吐间被自己呼出的四道之气,随后转头望向千若兮,脸上带着嘲弄道,“你这个白龙鱼服的大煜公主真是没脑子呵,若真能杀我,你还会在那么多侍卫保护下让我擒住?就算你真的杀了我,你就不担心隔壁那两人?”   在千若兮喷着怒火的眸子里,周继君哂笑一声,便准备接着修炼。   “你,你…….我没脑子?你才没脑子!”千若兮柳眉挑起,脸上的怒意渐渐婉转变成冷笑,“是谁住店都不知道要给钱,还和我一个小女子要钱,真是可笑。”   “你在皇室中的地位如何?”   周继君突然问出一个似乎不相干的问题,千若兮微微一怔,随即眼中滑过戒意。   “关你何事?你倒底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又关你何事?”   周继君瞥了千若兮一眼,那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便不再开口了,转而将心神沉入体内。就在刚刚四团气象呼出成型的瞬间,体内四股道力流转疾速,短短片刻便运行了数个周天,他隐约间觉察到,玄道、诡道以及儒道正隐约要突破到地品了,而本来就提前一步的武道更是接近天品。   品阶的晋升看似玄而又玄,可却又清晰地存在于每个修炼者的意识里。   为什么那四团气象吐出后,道力修行的周天陡然加速了呢?它们又是什么?   周继君再次睁开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然而这次却不如之前那样,面前的气流很快便消失了。   皱了皱眉,周继君也不勉强,体内的武道之力硬生生停止其流转,将空下的经络让于其它的三道之力,而那两道先天精气仿佛玉龙升天般左右相护。   又是七个周天后,那三股虚力愈发浓稠,隐约有点武道虚力的气象。   怎么还不突破?周继君心头微急。   从道才境界突破到道生境界时候仿佛微风拂过,无比轻松自然,到了道生人品,再往地品晋级时候,周继君忽然有些没有头绪。他的师父们只教了他那些道论,并没传授他如何突破,而那些法诀密典里关于修为的修行只有区区数笔描述。   陡然间,周继君想到了白日里突破至武道地品时的场景,那时候在重压之下,武道虚力才能入长虹贯日般突破到地品。   就是这般了!   嘴角划过笑意,周继君一咬牙,猛地运起地品的武道虚力狠狠压向另外三股道力。   “轰!”   周继君身体内传来震鸣声将千若兮吓了一跳,定睛看去,千若兮忍不住伸手掩住嘴。只见周继君头顶氤氲起一团热气,他的面上红光焕发,微睁的双眼中竟闪过一道异样的光彩,精气神直升巅峰,分明就是进阶的征兆哈。   千若兮小嘴张得老大,不可思议地看向周继君。   “他又突破了?天品?不对,他明明还是武生地阶,怎么会。。。。。。。”   “还好。”拍了拍饱满的胸脯,千若兮长舒一口气,长长的睫毛眨了眨,“不管了,至少我不用做马夫。“   此时的周继君却没管心思复杂的千若兮,他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这三道突破地品后,随即道力疯狂的运转开,趁着状态正巅峰的时候,须臾间运转了十来个周天。然而,出乎周继君预料的事情发生了,随着四道之力的周天运转,那藏象也朦胧中恢复了生机,又一丝先天精气慢悠悠地自藏象中生出!   这道精气恰是源于数日前,周继君吸自的来自沧澜之海与落云山的古怪精气,它给周继君的感觉不像之前两道由天野精气融合成的先天精气那般飘渺威严,它沉稳如山岳而又宽广似沧海,从藏象中飘出后兀自顺着经脉流去,它不似之前两道精气那般充满天威,却不争不傲,护着那四道之力平稳运转。   第三道精气了,周继君心头一叹。   第一道精气只用了数个时辰便凝炼成功,第二道用了两天,而这一道足足酝酿了四天之久,那下一道呢?却又不知要等几日才能生成。   周继君隐隐约约感觉出这些先天精气的不凡,却还未能了解它们的奥秘,更别谈操控了。   不过他也不急,因为他今晚要做的是突破到天品!   前有如玉龙飞腾般的先天天野精气,后有能容百川百物的先天山海精气,周继君再无后顾之忧,运起浓如岩浆的四道之力顺着大周天飞速流转。   体内轰鸣阵阵,那二十道如溪河般的经络仿佛被激流挤压着,又阔涨开不少,而对应着五脏的藏象也微微旋转开。   这是它自苏醒后第一次运转,在它的泽耀下,道力、先天精气流转得更快了,短短数个弹指间便运转完大半个周天,那些道力渐渐有凝实的趋势。。   周继君只觉得一阵畅意,心境也渐渐开阔起来。   眼中闪过一道光彩,周继君扭头望向一旁低头不知在想什么的千若兮,开口轻声问道,“你恨我吗?”   抬起头,千若兮恨恨地看着周继君,一言不发。   “这样吧,你对我全力一击,之后便走吧。”   “怎么,良心发现了?故作仁慈嘛?真是小人。”千若兮讥讽道,目光闪烁着,随后望向周继君,沉声道,“你到底是谁,你有何意图?”   “说起来,白天里的那件事,还是你手下先惹了我们。不要多想,现在我气消了,带着个大煜公主也不是个事,你回去吧。”周继君顿了顿,接着说道,“至于我是谁,你以后会知道的。”   “装神弄鬼!”千若兮看向周继君,眼中的怒意不知为何渐渐消去几分,更多的却是对这个神秘少年的好奇。   带着两个身份不明的神秘高手混迹在小小的浪城,以区区武生的实力硬撼自己手下的武师们,而且还对我皇族的身份毫无畏惧,又是如此诡异的功法修行…….莫非他也是来北浪湾分一羹的?不对啊,否则他为什么要放我走?   大煜公主眼中闪过疑惑,想得有些头疼。   “让我全力一击?你说的,出事了别怪我。”   眼见周继君毫不把她放在心上般地盘坐在卧榻上,眼睛却望向窗外,千若兮越看越来气,玉手自胸前举起,嘴中默默念叨着什么,一股凝实的黄晕自她挺拔的胸前溢出。   “你还真是不知好歹!皇天在上,无来众生皆入烘炉!给我去……”   千若兮口中念叨着,偷眼看向衣袂飞舞的周继君,突然间双臂挥出,凝实的巨力宛如雏龙咆哮一声陡然扑向周继君。   若非白日被你偷袭,我堂堂武师地品岂会被你这个刚刚突破到武生地品的小贼胁迫,真是奇耻大辱。   千若兮咬着牙,眼见掌力摧枯拉朽地涌向周继君,心中喜悦。   不死也要让你掉层皮。   “来得好。”   周继君袍袖挥起,疾速流转的四道虚力瞬间涌上臂弯,庞大的皇道之力如刀如镰,割得他的手臂刺骨疼痛。被三股先天精气支撑着的四力鼓胀着如雪的袍修,之后,袍袖裂开,如蝶翼般纷飞落地,简先生留给他的铁镇狻猊异兽掉落在卧榻上。   皇道如天威,更何况千若兮是以武师地品深深压向周继君的武生地品,足足高出一个境界,饶是千若兮未尽全力,也让周继君狼狈不堪。   只是这般吗?   望向有些狼狈的周继君,千若兮满脸浓浓的失望,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怪物,居然硬接下来,还一副没事的样子。   不过……看他这倒霉样,也算是小出口气了。其它的账,待到以后再算   哼,还想让我做牛做马,十辈子也不可能。   狠狠瞪了周继君一眼,千若兮潇洒地转身,裙袂摇摆出动人的身姿。   “你还真是自大,本宫可是武师地品的修炼天才,看在你放我走的份上便饶你一命。”   千若兮傲然说道,不回头,径直走到门口,然而在出门的瞬间,不知为什么,她还是忍不住偷偷看了眼周继君。   “唔!”   双手紧紧捂住嘴巴,将呼之欲出的那声惊叫硬生生地按下,千若兮呆呆地看着赤裸着上身盘膝而坐的少年。   她震惊的不是少年身上那满阳刚气息的道道疤痕,也不是被少年呼出而旋转扭动在半空的四团白气。   让她无比失态却又千思百绪萦绕心头的是少年那如朝阳辅耀的面容,以及他一身正在古怪凹凸浮动的肌肉。   “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千若兮闷声叫了出来,她压低声音,不想周继君听到,不想那个少年得意。可是……他怎么会……   千若兮揉了揉眼睛,再次仔细看去。   然而现实再次让她失望。   就在她转身离去的这刻,硬生生承受她一掌的少年并没有受伤,非但没有任何事,他还突破了。   然而他突破的却不是武生天品,这个怪物居然硬生生地突破到了武师境界。   武师人品!   只是一日间便从武生人品突破到武师人品……   错了吗?这个世界的修炼法则都错了吗?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存在?   深深看了眼周继君,千若兮长吸一口气,眼中闪过说不尽道不明的复杂,随后转身离去。   第二十三章 沧海大渊名曰墟(通宵上传求收藏)   “道师境了?”   周继君长呼口气,眼中闪过欣喜。   便是他自己也未想到他会跃过道生天品,直接从道生突破至道师。   皇道之力的压迫巨大,它似乎冥冥中带着几许天威,不仅仅是功法上的压制,而且有种灵魂上的威慑。在那适才的皇道天威下,体内的四股道力几近崩溃,却被周继君体内的山海先天精气的柔和稳住了。   自上古始,这落云山与沧海便存于七州大地上,远比皇家的历史长得多,天威虽盛,然则山立于地不倒,海纳百川不决,在山海精气的护佑下,四股道力非但没有崩溃,反而被这压力熔炼得凝实起来,而经络也随之阔涨开来,终于从小溪变成了河流。   “莫非这境界的突破必须要靠外力?看来是了,凭这外力我今天可谓是连升三级啊,啧啧,不过这外力可不太好找,比我境界高的人若是尽全力,我的小命可要完完。”沉吟良久,周继君起身走向屋外。   他不知道,他正走向一条异于常人的修炼道路。世人突破境界都是寻一僻处,或是找友人相助,或是靠自己的厚积薄发,小心翼翼地突破境界。周继君走的这条路虽然快了那么点,却是险之又险,稍又不注意,便会万劫不复。   转到步空堂所在的屋子,敲门。   “咦?”步空堂看见赤裸着上身的周继君微微一怔,随后苦笑着道,“我说怎么动静这么大,她毕竟是大煜公主,你再急也不能现在就把她吃了…….”   话音未落,步空堂细细地打量起周继君,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道师境?”   “恩,刚刚突破。”周继君眉头挑起道,“乱说什么,我又不是生食人蕃的异族。”   面对一副不通世事的却又总显得很无耻的周继君,步空堂揉了揉眉头,心中又不觉感叹起周继君的修行速度。   “公主呢?”   “我让她走了。”   “为什么?”   “这丫头性子强,套不出什么话来。我想请你跟着她,看看她去了哪,来这浪城到底做什么。”   步空堂微微一笑道,“我还以为你解了心魔发了善心,没想到却是为了这般,你是在担心你父亲吧。”   “心魔?”周继君微微一怔。   “你没感觉到你今天有些不对劲吗?一身儒气的你居然做出挟持公主顺带非礼的事来,真可不想你呵。”步空堂眉宇间浮起揶揄,“公主的味道如何?”   面对黄话不断的步大将军,周继君撇过头,脸上有些发烫。   好像确实有些过分了,似乎是碰了不该碰的地方,这便是心魔吗?   周继君抓了抓头发,我也碰过依依啊,那也算心魔?   看了眼脑中开始胡思乱想起来的周继君,步空堂轻咳一声,“还有,我们只是盟友而已,你似乎没有理由指派我吧。”   “的确只是盟友,不过……步大将军,我们似乎也有共同的敌人罢。大煜想要为难我爹,你去找大煜的麻烦,我不相信你不乐意。”   步空堂此时只觉得眼前的少年真的很磨人,分明只是个不通世事的孩子,心思却又如此诡谲,还真是矛盾呵。   周继君虽然出生大世家,童年也曾颠沛流离,然而这七年来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对这世间犹如隔着层膜般渐渐有了些距离。他又是修的诡道,诡道能算,因此心思自然而然地有些复杂,连带着性格也有些捉摸不透起来。   “我当年是恨过大煜,恨过那德帝,不过却是老久以前的事了,你挑拨也没用。”步空堂幽幽开口道,眸子看向远方。   “你在害怕。”周继君直视步空堂,硬逼着他的目光回到自己身上。   良久,步空堂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吧,你这激将法其实嫩的很,不过我确实好奇到底是什么使得你父亲竟然引来这么多方势力,风云汇聚啊。”   “多方势力?”周继君脸色微变,“还有什么人?”   步空堂神秘地一笑,随后飘然而去。   沉着脸,周继君走进房间,看着正在打坐修炼的苍怒子,沉默半晌,随后开口问道:“老苍,适才老步说这里多方势力云集…….他指什么?”   “道师境?”苍怒子也如同步空堂般微微惊讶,可他毕竟是尊级人物,而且还是个总喜欢装深沉,一副如今沧海难为水的忧郁叔叔。弹指刹那间他的脸色便恢复了正常,俊美的眸子幽幽如水地望向窗外。   “你看那。”说话间,苍怒子眼中陡然闪过死死光芒,如闪电般刺亮了窗外的一颗大树。   顺着苍怒子的指示,周继君放眼望去,只见黑夜里被照亮的大树上赫然显出一个浑圆的印刻,上面浮现着奇怪的图纹,却让人不知其意。好似天不再是天,地不再是地,天地完全相融,众生处于其间却无丝毫等秩。   “那是什么?”   “那个是……天行令。”苍怒子长吐一口气,收回目光,嘴角划过冷笑,“除了他们,这来福客栈的老板娘和那店小二都不简单呵,那老板娘更是武侯天品的强者。”   周继君倒吸口凉气,目光渐渐变得凝重。   “你说的天行令又是什么,他们又是谁?”   “他们是这万千年来一直靠着信仰传承的战士,他们相信这世间众生平等,天地无序。夏、殇、周、大新……乃至如今的大煜无数的王朝沉浮数千年的历史中都有他们的身影,他们以天行令为号,以打破皇道独尊为信仰,化身万千隐于世间。”   “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哪些人,或许王朝中某个手握兵权的将,或许是天下大派的长老,或许只是街头碎大石的卖艺人。然而天行令出,所在之地的天行者们便会暂时丢下世俗中的身份,隐于黑色的大氅中,执令而行。”   “这么说来,他们便是大煜的死敌了?”白衣少年目光闪烁,沉吟道,“莫非来福客栈正是天行者所建?”   “不,来福客栈的历史并不比天行者短,它们是另一种独立于各朝各代的存在。一间普普通通的来福客栈里居然调来了侯境天品的老板娘,你父亲这次闹得可真够大,也不知他做了什么,居然让世间数大势力齐聚于此。”   忍住心头的激荡,周继君看向窗外的月色。父亲一直是他心目中最为尊敬和崇拜的人,饶是见识过几位师父的高深以及屠龙老人的强悍,周继君依旧觉得他爹爹最高大。   “那么,有没有和天行者联手的可能?”周继君沉声问道。   摇了摇头,苍怒子道,“别异想天开了,天行者们一向高傲,他们只为信念而生。即便是他们每一方的矩子若是欲行私欲,都无法得到其余天行者们的支持。”   “那也没事,有你们两个尊者在。”   苍怒子英俊的面孔陡然凝固,良久,才幽幽叹道,“你知道我的身份了吧。人人都道我是千年来的修行天才,我当年也是这么想,我常常越级挑战那些比我高一两品的武者,少有败绩。但我却曾输给一个比我低了两品的武者,那一次交手我可是终生难忘。”   周继君目光一凝,惊讶地望着苍怒子。   “你猜的没错,正是一个天行者。当时武侯人品的他却硬是胜了武侯天品的我,这也是我放弃一切投身屠龙麾下的原因之一呵。”   苍怒子忽然一笑,他似乎从没笑得这么开朗过,“现在你知道了,这世间的怪物可不止你一个。传承了万千年的天行者,他们的历史悠久,甚至还涉入了那个上古神话时代。他们的功法绝非一般。”   周继君心头忽地掠过一股豪气,在苍怒子深思的目光中转身离开房间。   神话时代又如何,我所拥有的功法秘典也绝非一般,我可是要立志成为脚踏天宫的人物呵。   回到房间,周继君看了眼落在卧榻上碎成布片的上衣以及那三只铁镇狻猊异兽,不由得揉了揉眉头。   好奇地拿起一只铁镇异兽把玩弄半晌,依旧不得其意,周继君从腰间拿出七本泛黄的秘典。这几本秘典是他从典经阁最顶层里精挑出来的,在他想象中,越是藏得高的,应该越是高深,越是威力巨大。   如今他已经是武师人品,可以去修炼这些神秘的功法了。   目光从《玄武神经》移到另外一边竹简的,伸手翻开。   极紫的字体印刻在被时间沉溺得发黄的竹子上,那四个大字如腾龙出雾般地飞入周继君眼中——   ——《极墟天书》   “怎么都是如此玄而又玄的名字。”周继君自言自语着,耐心地将竹简一筹一筹的摊开,一共九片竹页,然而翻到最后一片时却只剩下一半。   “怎么办……”周继君努了努嘴,又把目光放到另一本玄道书上。   那是本陈旧的老书——《藏道论》,然而它比《极墟天书》还要惨,只剩下一半。   “那个叫平天的家伙莫非是拾破烂的吗?除了《玄武神经》外典经阁里就没有一本完完整整的典籍了。”   有些气恼地将《藏道论》丢下,周继君收拾好心情,将《极墟天书》置于面前。   “《山海卷.沧海经》有云:海内有大渊,不知其深,极东海者,名曰墟。渔人归来,遥相望寻,然终不得其所与,周而复始,亦不怪之。入海求归墟者,言归墟不远,而不能至者,殆不见其气。。。”   周继君低声朗读着开头第一段,俊挑的眉宇间闪过诧异。   “这是什么?是功法还是游记?”   顿了顿,周继君继续轻读起来。   “在人间界曾有诗云‘沧海比落天,拂尘叹无涯’。意思就是沧海之大,仿佛是天穹在世间的倒影般,没有边际。这沧海不仅大,而且充满着危险和变数,一般的船队即便用铁链串成连环船,也不敢轻易驶往那沧海深处。不仅仅因为那里充斥着暴风雨和大漩涡,更是因为在传说中,沧海深处住着神仙、妖怪和凶兽。”   “我为情伤,孤身纵帆游于沧海。世间纷扰种种只在浪间灰飞烟灭,如此宽广无尽头的海洋似比天宫还要开人胸襟。三月后,我至归墟。”   “《沧海经》中道:沧海有大渊,名曰墟,位于海之东际。墟边挂飞瀑,方圆万千里,深亦万千丈。我一直不相信,直到那日入了归墟,我才发现,原来这沧海尽的归墟竟是连同天宇银河的……”   PS:关于归墟的描述摘自09年的拙作。   第二十四章 玄道之机   入夜时分,周继君斜依卧榻,月光拂过他赤裸的上身,健硕修长的身姿隐入夜色,朦朦胧胧中透着几许神秘。   九片竹简上只是这漫长的游记足足占了三页,然而越往下看周继君越是津津有味,另外一个超脱于大煜、七州的世界渐渐呈现在他眼前,宽广无比的沧海,神秘而多情的归墟,那些奇异的生命渐渐绘成一幅幅瑰丽无比的画卷,看的周继君心头激荡。   隐约间,那个一身白衣喜欢牵着他在梨花满地的鱼池边悠然闲逛的女子从心底浮起。   “依依,你就在这东海尽头吗,等着我。”   。。。。。。   终于,翻到第四页,关于“他”归墟的历程也道完了。   “游历归墟足两年,心有感悟,融汇毕生所学,创《极墟天书》,留于有缘者。云某字。”   周继君揉了揉眼睛,仔细地看向接下来的竹页,嘴角露出苦笑,这果然是天书。   呈现于他眼前的不再是美妙的文字,而是一幅幅艰涩深奥的画卷,画里有人有物有景,却没有关于道的半点描述。   “‘若看懂这五幅图,天上天下任尔行。’好大的口气呵,这云某看样子不像是凡尘人物。可是……他这卷《极墟天书》也太天书了吧!”   周继君将竹简翻来覆去依旧不得其解,不想浪费时间的周继君刚准备丢下玄道转攻《武道神经》,就在这时,周继君突然发现体内的那股山海精气陡然间变得躁动起来。   广漠浩瀚的它抛开已然凝实的四道实力,兀自流转于二十经络大周天。   周继君只觉得喉咙口微微一堵,忍不住张口呼出一道白气,而那玄道白气于半空中仿佛滚滚河海般粼粼起伏,下个瞬间,它一头扎进《极墟天书》中。   壮丽波澜的飞瀑穿过千百万里的空间,横跨在周继君眼前的月色中,飞瀑间有巨石,然不拘于一处,如有生命般来回滚动。巨石中忽隐忽现地冒出一只只晶莹剔透的脑袋,头生触角,名曰荰璐,正是寄生于这些石头中的怪虫。   周继君站起身,好奇地望向眼前来自归墟的飞瀑幻影,小心翼翼地伸手戳了上去,虚影中绽起一丝涟漪荡漾开来,却转瞬间恢复平静。   “真是奇妙,这景象似实似虚,却又如此地逼真。”   就在周继君啧啧称奇的时候,飘渺无迹却又带着些许醇厚的声音回荡在他耳边。   “大道万千,至柔若水,至远若墟。”   “吾纵横天下上万载,得大道一千九百七十七,然则于归墟极底苦思一载,凝炼玄道,终成五道。”   伴着醇厚的话音,周继君只见眼前画面一变。   由天空看去,这沧海尽头的一圈方圆数百丈的瀑布,仿佛一只漏斗插进了这苍茫大海之中。而站在飞瀑边向下看去,却是一片白蓝,这大渊给人一种错觉,似乎是倒着通向那天空,遥远而深邃。   “玄道之玄不在乎变,而在人。人以己为燃碳,则玄道为烘炉,人以己为蝼蚁,则玄道为天地,然则人以己为天地烘炉,则玄道如微渺。宏于己,壮体魄,炼心神,视己为天地烘炉,尔后万千大道尽在指掌间。”   周继君似懂非懂地听着,眼中忽明忽暗,随着朗朗道声,体内的玄道种子光晕流转,丝丝玄道之力自道种飞跃而出,流过藏象二十经络,随后涌向周继君上丹田。赤裸上身的少年眼中绽放出寸寸精光,又一股白气自他口中喷出。   玄道白气在半空成腾挪成短小的白蛇,稍稍向前探着蛇头,随后似乎很畏惧那归墟之象,扭转身体飞舞到周继君头顶。   “吾著道五篇,留于缘者。极墟大道第一篇,筑人。”   隆隆道语须臾间从那归墟宏景中传来,而周继君自从玄道白气驻于头顶后,双眼似睁似盍,不知不觉间已然进入道的状态。   传说很久很久之前,有上古大能开讲授道,他亦是以此法传授众人。大道自口出,入于耳,存于心,得于神,却不会再天地之间驻留太久。虽然可能一时间无法领悟融汇,可长久以后,它便会根植于心中,悄然改变着道心。   这番机遇对周继君来说,也不知是好是坏。   随着隆隆道语忽悠远忽低沉的字字道来,周继君头顶的那道如白蛇的虚气渐渐立起身来,蛇头蛇身扭曲着,脑袋渐渐变大,而它的身体两侧也陡然一变,竟冒出细长的臂膀来。   不料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阵阵敲门身,周继君头顶即将化为人形的白蛇猛地一颤,未等全部化为人形便缩回周继君体内。   周继君从入定中清醒过来,眼前的归墟之景也陡然消失。   轻叹口气,周继君心道可惜,随后一边咀嚼着玄而又玄的道论,一边将卧榻上的秘典收拾好。适才那番入定体悟他是前所未闻,然而他心里清楚这对自己大有裨益,而那堪堪即将化成人形玄气更是透着些许神秘。   走到门口,开门,却是步空堂回来了。   “刚才修炼了?”   “恩。”   步空堂好奇地看了眼周继君,这个少年似乎又与刚才不一样了,周身散发着飘渺却沉凝的气息,也不知他所修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功法。   “你父亲这次可谓是闯大祸了。”   步空堂坐下,从怀中掏出一封印着火漆的信笺给周继君。   周继君神色一凝,接过信笺撕开密封处,从中竟抽出一道密函。   “七日后发兵围剿沧浪湾沧海书院,除匪首周久生擒压往京师外,其余匪众就地处决。”   “天行者的空钜子数日前秘密潜入浪城,意夺儒生图章。流王可请刹境宗的武尊长老前来助阵,拦截空钜子一行。”   “儒生图章,吾皇势在必夺。”   密函最下面是一方大印:鸾凤公主。   眼见周继君将密函放下,默默思索,步空堂摸着下巴上许久未修理的胡渣颇带深意地说道,“我们都还小看了那位公主了,她居然是皇室中最受女皇宠爱的几个人之一,封号鸾凤,执掌宗室秘卫,应当是颇有能力。”   “哦?这倒真没看出来,她还颇有些能量嘛。”周继君眉头微挑,诡道心思又从心底涌起。   “执掌宗室五卫排名第三的秘卫,却还只是个不满二十岁的小姑娘,你说女皇对她有多宠爱?”步空堂玩味地看着周继君,“你又开始动什么鬼心思了?”   “我?”周继君嘴角浮起一丝森然,“可是大心思呢,当年听人说,皇道中人的誓言有九鼎之威,她发了誓要做我的牛马,赖不掉了。”   “你就这么把握一个月内突破到武侯境界?”步空堂冷笑着望向周继君,“从道师突破到道侯可不向之前境界那么简单,不仅需要道力的积累,更要感悟。苍道子可谓是从小历经坎坷,方能那么年轻突破到武侯境界……”   说到这,步空堂微微一怔,他突然想到眼前这个少年童年时期所经历的坎坷似乎比苍怒子还要多,孤身爬上落云山,却又丢失一切希望地跳入悬崖。不管是磨难,还是又生到死再复得生机的经历都有过,此时他的心灵当被磨砺得饱满坚硬,为何还会出现性格不稳定的心魔?   真是看不透呵,步空堂下意识地苦笑声,旋即看向周继君,无比认真地说道:   “若是你真能在一个月内突破到侯级境界,我步空堂此生与你为盟,如何?”   “尊者一言,驷马难追。那一个月后,可是真的成盟友咯。”周继君笑了笑道,面色却又沉凝下来,“这儒生图章又是什么?为什么会引来皇室甚至天行者的觊觎?”   摇了摇头,步空堂看向远方,眼中流露出期待道,“能让大煜皇族以及天行者甚至来福客栈都动心的东西绝非凡品,不是从天上流下的就是上古大神通者遗落的古物,不管哪样,都是大机缘者才能获得,然没有实力却无法保住。我听千若兮和她密卫手下说,你父亲正是靠着儒生图章,才短短数年间从儒师境突破至儒王。”   “儒王!”   周继君心头猛*颤,脸上闪过一丝兴奋和喜悦。   “这千万年来大煜乃至七州的儒师虽多,但却未曾出现过一个儒侯境界者,如今你父亲一下子成了千年未有的儒王,天下各大势力当然坐不住了。”   “皇室、天行者和来福客栈只是我们现在所知的大势力,或许还有无数小势力,乃至天下宗门都被卷了进来。”   步空堂看着周继君,悠悠道,“你父亲虽然如今声势浩大,但手下能用的却只有三千弟子,面对大煜军队和神秘的天行者毫无生机啊。”   “应该也不至于这么糟吧。”周继君心思扭转,“那时候我父亲就能带着我避开煜贤帝的天罗地网,从扬州来到云州,一路险象环生却平安无事,绝非侥幸。如今他更不可能预料不到这些,应该有所准备。”   “不过,依旧是很难啊。”周继君眉头渐渐锁起,苦苦思索着。   第二十五章 空钜子(求收藏,求建议)   “你这是……”步空堂看着周继君从腰间摸索着,不由微怔,脑中掠过一个古怪的想法,忽然往后退了两步。   这小子不会是刚刚和那小公主没玩过瘾,现在要开始乱来了吧……   “怎么了?”周继君奇怪地看了眼有些慌乱失措的步空堂,随后从腰间掏出了巴掌大的铜镜和算筹。   “呵呵……没什么。”步空堂尴尬地看了眼周继君拿出的铜镜,憨笑两声又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渣。   随着这个少年呆了几日,自己似乎回到年轻时候,脑子里也多出许多不该有的龌龊事来。不过,这种感觉还是有那么点舒服。   目光落在周继君手中拨弄的算筹上,步空堂不由得想起数十年前,自己仗着名骑利刃带着儿郎们纵横沙场时,那个在纱帐中运筹帷幄的潇洒军师。自己叛出大煜,正是他帮带着那些忠于自己的士兵们辗转征战,逃脱了大煜的追绞,随自己流落这云州边地。   如今他们都成了老人了吧,也不知道现在过得怎样。   “老步,这来福客栈到底有什么奥妙?”放下算筹,神情渐缓的周继君出言打断了他的沉思。   往事已去,只为今朝。   步空堂洒然一笑,“这来福客栈算是天下间的耳目吧,只是不知道是谁的。旅人们若是没钱住店,往往会说出自己的算出所知道的一些隐秘要闻来换取住店费用。怎么,你算出什么来了?   “谈何容易,我诡道的修为尚浅,只不过找找感觉罢了。”回房将算筹和铜镜收好,周继君揉了揉眉头道,“我们去找那个老板娘问些事情。”   “你就准备光着身子去?不怕那如狼似虎的老板娘吃了你?”步空堂古怪地看了周继君一眼,从身后拿出一件白衫抛给他,“刚顺手给你带的,知道你喜欢白衣服,也不知道哪学来的怪癖。”。   客房中,坐在软榻上打坐修行的苍怒子听到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睁开眼,嘴角划开淡淡的笑意。   自己这个老伙计似乎越发忍不住寂寞了,红尘滚滚,他硬是要回去,而我的道却在这红尘之外,也快是离开的时候了。   子时,来福客栈一楼大堂内唯一的宿房内,辣辣红烛下,两个雪白的肉体翻滚着,低喘伴着娇吟声荡漾开,薄薄的纱帐遮掩不住,渐渐的屋里流转开浓浓的春意。   “啪!”   云雨未尽的纱帐内突然传来响亮的耳光声。   “没用的东西,软货!”眉梢上还染着粉红春意的老板娘突然一巴掌扇在她身底下的男人脸上,嘴角浮起鄙夷。   力气用尽的清秀男子却没恼怒,谄笑着拔出,翻过身,左手抓向老板娘高耸的峰峦。   “滚!”   一巴掌拍开,老板娘坐起身来穿衣梳妆,再没之前的妖娆,眉宇间竟流露丰姿独孕的高贵。   在她身后的宁臣透过铜镜看得清楚,心底奇痒难耐,伸开双臂抱向老板娘。   “彧儿…..”   就在这时,敲门声传来。   “老板娘可曾休息?”   宁臣咽下口水,恨恨地看了眼门口,飞快地起身披好衣服匆匆由后门离去。   “客官稍侯,妾身就来。”   没有回头去看宁臣,老板娘眼中闪过一道黯然,急急穿好衣服,走到门口。   “两位有事吗?”   略微惊讶地看了眼周继君和步空堂,老板娘飞去个媚眼娇声问道。   “真抱歉,打扰了老板娘美梦了。”步空堂微微颔首,目光却望向宁臣遁去的地方,嘴角浮起一丝古怪地笑意。   步空堂若有所指地打着趣,老板娘脸上的羞恼之色一闪而过,却依旧笑盈盈地掩着嘴道,“怎么,你打算怎么补偿妾身?”   眼见两人说话开始离谱起来,周继君清咳一声,朗声道,“在下深夜搅扰……额,是来付房钱的。”   步空堂微微错愕地看了眼周继君,不再言语。   “小郎君终于肯赏妾身面子付那房钱了?”老板娘掩嘴娇笑,将两人迎进房中,“这么晚来,不会就是为了区区房钱吧。”   从怀中掏出那封密函,周继君看了一眼递给老板娘。   “这一半算是房钱,另一半我要买个消息。”   老板娘翻开信函,脸上轻佻的表情慢慢消去,渐渐凝重起来。半晌,老板娘略微惊诧地看向周继君道,“敢问公子是何方高人?”   “我是谁不重要,这个密函可值我开的价?”   “值,不但值还远远超过了。”看上去年纪不超过三十岁的老板娘丢下信函,轻轻抚弄着青丝莞尔一笑,“我对三位越来越好奇了,呵呵,不知公子想要什么消息?”   “我要这附近所有宗派势力的消息。”   步空堂眉头挑起,脸上露出沉思。   “多大范围?”   “云州以内。”   老板娘深深地看了眼周继君,转身走向内间,不一会出来后手上捧着一卷书稿。   “这里面包含着云州境内一百六十五个大小宗门的资料全在上面了。”   接过手卷,周继君道谢一声便带着步空堂走出屋子。   “看来他们果然是鸾凤公主的盟友了,不过为了将这么重要的东西给我?还要这里的势力资料,他们想做什么?”   老板娘坐在春意消尽的房间里,拧眉思考着。   忽然,客栈一阵巨颤,老板娘眉头皱起,就听见客栈中无数从梦中惊醒的人骂骂咧咧地叫喊起来。   “天行者…….许久不见你们了。   苍怒子斜立于窗口,冷冷扫过被他击回的那几个黑氅客,眼中原本浓浓的战意在看清那些人的修为后陡然冷却。   “自命不凡的天行者们尽然也会做小偷小摸的事情,真是可笑!”   站在院落中的黑氅客们亦是冷冷地看向苍怒子,刚才他们想要潜入周继君的房间,却被苍怒子拦下,双方一言不发便交手了。一边是实力高深的尊境强者,另一边是神秘莫测的天行者,只是稍稍试探便令来福客栈差点震塌。   苍怒子单手便将他们击退,令他们微微忌惮,不过依旧是泠然对峙着。   “那间屋子里有我天行者的传承重宝,你拦得住我们,可拦得住全天下的天行者?”   一个女子的声音从黑氅中传出,看她所站的位序竟是这几位天行者的首领。   “你带着天行者的传承信物?”   已然回到楼上的步空堂扭头问向一脸茫然的周继君,目光复杂,轻声道。   “这可不妙,天行者势大而且极为执着,走了这一批,还会来下一批。更何况传闻钜子之一的空在这浪城,或许就在下面众人里。”   周继君揉了揉眉头有些无奈地苦笑着,他可不希望和这些疯子般的天行者们产生什么瓜葛,他出天机阁只带了那几本秘典、一副算筹、三只石镇以及那面极有纪念意义的铜镜,这些东西都是出自天机阁楼,他可不相信这里面会有天行者的传承信物。   长长叹了口气,周继君心中诡道之力微动。如今爹爹四面受敌,若是能止住天行者这一部,形势会好很多,此时实在不益为敌啊。如能得其相助,可谓是雪中送炭。只是,那几样东西对自己都是极为重要呵。   走一步算一步罢。   不再多想,周继君走到苍怒子身边,看向下面的黑氅客们朗声道,“你们说的传承物品是什么?”   包裹在黑氅中只露出一双明亮大眼睛的女人看到周继君陡然一愣,随后眼中闪过疑惑,她仔细地端量着周继君,眼中的疑虑愈发浓厚。   “你是谁?”黑氅女人突然问道,语气中夹杂着些许急迫,“你怎么会有护天镜?”   那个从典经阁墙壁上取下来的那个古旧的镜子被天行者们称为护天镜?那他们和平天什么关系?平天……天行者……   周继君并没直接回答,在当年他的身份很敏感,而如今他即将前往京城救出母亲更是得小心翼翼。注意到那女子不带多少敌意的语气,语气中甚至带着些许期盼,周继君心思又动荡开来。   周围众人包括步空堂、苍怒子以及剩下的天行者们都看向周继君和那领头的女子,略有所思。   “怎么?你不敢说出自己的身份吗?”眼见这个让她隐约回忆起那个传承之秘的少年沉默着,女子眼中渐渐冒出怒火,“你怕了?你害怕大煜知道你的身份后会波及你和你的家族吗?身为天行者大钜子的传承者你连这点勇气都没有?”   看了眼大吃一惊的步空堂和苍怒子,周继君心头闪诡道心思扭转,抬头哈哈大笑起来,“怕?笑话,我会怕卑鄙的大煜皇室?只是,你怎么知道你认为的那个人是我?”   剩余的几个天行者互相打量着,满脸激动。   而步空堂和苍怒子则恢复了一脸平静,默默观望着。   披着厚厚大氅的女子向前走了两步,忍住心中的激动,深吸口气,悠扬而清脆的声音自她口中传出:   “这是一个有关上代大钜子的故事,他说他的传承者会知道。   “我且问你,大衍历一万八千六百三十二年,时值初春,天上天下陷入纷乱,大钜子和对头交战正酣,却无意间看到战场上那正在绽放的朵朵雏菊,遂邀对方歇战一天,率手下返回积雷行宫,饮酒罢回书房,独坐半晌,只写了一句给他回家省亲的爱妃。”   “你当知道钜子大人写给玉妃的那句是什么。”   第二十六章 陌上花开 可缓缓归   她口中的大钜子真是平天君圣?这些在历史长河中独独隐在黑氅里逆流而上的天行者们也是他留下的传承?   那么,天机阁和依依他们又是怎么一回事?   望不尽的黑夜深处传来几声低压压的枭鸣,周继君记忆的闸门洞开,思绪回到了数年前在典经阁中游荡时的情景。如今物非人去,可那七张纸片上所述的内容却历历在目,而其中一张正记载着那个故事。   只不过,平天君圣或者叫大钜子的那人真的有这么大神通吗?能预测到千万年后的事情,安排好一切,包括我都在他的计划内吗?   周继君眉头挑起,眼中渐渐蒙上一层阴霾。   许久,在众人期盼中,周继君从沉湎中回过神来,随后目光从院落中的天行者们身上一一飘过,停留在在黑氅女人身上。   清朗的声音从白衣少年口中传出,落进每个人耳里。   “他给他最爱的女人写信,信中只有九个字。”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①(注)   闻言,黑氅女子微微颤抖。   玉妃每年春必回乡省亲,平天君圣甚为想念。那年正值战乱,割据一方的平天君圣陷入战局,望到战场上那片片盛开的黄菊,不由得想起他心爱的女人。玉妃未归,至春色将老,陌上花已发。平天君圣便写信让她慢慢游玩,不急回来。   枭雄最爱的是江山还是美人,谁也不知。然则在平天君圣心中,那如画的江山或许还不如心爱的女人眼中的一陌花儿,又或许只是不想女人被染尽了血的积雷行宫污了眼愁了心头。   在场诸人听闻那短短九个字,都是百绪缭绕,无不叹那千万年前的一缕风流。   试问历代君王,有谁只为了让后宫佳人慢慢赏那路边小花,而停战一天。   为首的黑氅女子眼中流露出激动,七州天行者苦苦等待的大钜子传人竟然被自己无意中找到了。   “大钜子。”女子努力平息着心头的激动,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   她身旁的几位天行者面面相觑,稍稍犹豫后也是躬身施礼。   “就是你了。”女子抬起头仰望天空,皎月星辰这一刻在她眼中格外明澈,“云州钜子传人空,见过大钜子。”   “大钜子可是姓洛名继伤,扬州洛家子弟吧。”   女子话音落下,周继君全身一震,步空堂和苍怒子也是面色大变。   “几位无需惊讶,第一代大钜子早在万年前就已经看破天象预知到他的传人,洛公子得护天镜,相貌年龄又与大钜子留下的语言里相近,定是得了大钜子传承和信念,我天行者中兴有望!”   说话的是另一人,声音略略苍老却带着激动。   深吸一口气,周继君心思飞快转过。   看来平天是定了传人,不过却不知道为何弄错了。洛继伤……呵呵,不就是我那个远房表哥吗?洛家最为著名的天才,原来他才是真正的大钜子传人。不过如此这番,他们将我当成了他,近处来说却是有利无弊。只不过,不能让他们发现。   周继君眼中闪过些许复杂,心中的阴霾却已然散去。   顿了顿,周继君开口道:   “不是我不愿与诸位相认,只不过有件大事将行,不想拖累诸位。”   黑氅女子沉思片刻,抬头说道,“若是私事,只要不违天理,不伤百姓,我等愿意相助大钜子。”   “你们也知十年前发生在洛家与周家的事,而我从小就十分尊敬我那位姑父,因此单身前来准备助我姑父一臂之力。这两位都是我一路上结识的高人前辈,也对我姑父推崇备至,因此前来助阵。”   “这般……”黑氅女子眼中闪过犹豫,转头望向身旁几人,却见那发出苍老声音的天行者微微摇首。   “大钜子将行之事大善,只不过和我们先前所计划的有所偏差,请容我等回去商议一番。”   周继君眉宇间绞起几缕隐怒,目光冷冷地扫过楼下诸人,却又淡淡道,“莫非你们原本是想夺那儒生图章?”   “正是。”女子并不掩饰。   “你们忘了天行者的宗旨吗?竟然行巧取豪夺之事。”   周继君嘴角微撇,义正言辞地喝问道。此时的他顶着天行者大钜子的身份,若不好好利用,他的诡道都白学了。   从女子身后走出一人,消瘦的身形中透着许苍劲,他向周继君抱拳行礼,之后辩道,“大钜子此言有差,尊姑父虽然风头正劲,可实力微渺,大煜欲图,他定无法保住。我天行者中亦有研究儒学的大家,若是将这儒生图章给他,以我天行者之命行义天下,必有大作为。”   嘴角溢出讥讽,周继君冷笑一声,转身就欲走。   “大钜子留步啊!”   天行者中的老人心道不好,狠狠瞪了眼说话的青年。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心中的天行者可不是强词夺理的匪盗,当年平天所创天行者也不是为了让你们夺走别人的东西。”   黑氅女子心中一慌,急急走出两步向未回转过身子的白衣少年摇摇拱手道,“有许多隐秘的事情大钜子还不得而知,此事还有商量余地,大钜子可否随我们回天坛?”   此时黑氅女子已然恢复平静,不再像之前那般激动无法自持,她身为空钜子执掌一方天行者,自然有她的想法。即便周继君身份崇高,可私事归私事,天行者只为苍生而生。   “不了,你们留下联络方式,我还另有要事。”   黑氅老者微微踌躇,却还是从怀中掏出块方令伸手向前上方推去,方令悬浮着飘向周继君稳稳当当地停在他面前。   “老朽的天行令暂于大钜子使用,凭它可联络我等。大钜子的天行令在扬州总坛供奉着,等诸事罢了,我等可陪大钜子去总坛告祭天地,取大钜子的正统传承。”   等老者说完,黑氅女子深深看了眼周继君,再次行礼,随后领着众多天行者回身腾挪,消失在夜色中。   “哈哈哈哈……”   待到那些人看不到身影,苍怒子指着周继君一反常态地哈哈大笑起来。   他本想遁出红尘潜修武道,不料命运似乎不肯轻易放手,眼前这个与自己结成盟友的少年居然一夜间摇身一变,成了七州天行者的大钜子。苍怒子唯一的心魔便在当年那个战败他的天行者身上,只有战败他,苍怒子的心境才能突破现在的境界,破茧而出,追求大道。   如此一来,为了找到那个天行者,他没有任何理由离开周继君了。   “老苍,以后会有机会。”   看破苍怒子心思的周继君低声说道,把玩着手中的天行令,随后笑着摇了摇头。   “我居然代替了我表哥变成大钜子的传人了,那平天虽然神通广大,看来也并非算无遗漏。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得知这件事后又会做什么想法。”   对于天机阁的主人平天君圣,周继君心思很复杂,既恼他将依依他们软禁近千年,又不得不感谢他间接传授了自己如今的本事。   “小周公子,如此一来形势似乎有些好转了。”步空堂沉吟道。   他也是刚刚从那番周继君诡异的际遇中回过神来,看向周继君的目光愈发奇特。这七年前落魄无比的小子居然奇遇连连,今天又如此半真半假地成了天下隐秘势力之一的头领。合纵连横,乃是行军治国之道,他若能用好此招,或许真能解除他父亲的危机也说不定。   “刚才有没被人窥伺?特别是那个老板娘。”周继君收拾了一番心情,问向步空堂。   “有我和老苍在,你说呢?”   “你将千若兮的信函截下,大概过多久她会发觉?”   “两到三日。”   “那就好,还有十天可以用。先回房休息吧,明日还要行远路搬救兵呢。”   ——————————   “白衣公子,身高七尺余,年龄在二十上下,面容俊朗,眼角有暗疤,武师修为,与大煜公主、天行者关系莫测。随者两人深不可测,修为在王级上。”   老板娘的闺房中,宁臣研着磨随后在纸上工工整整地写下关于周继君的描述。   “再将他的画像一起送到总店吧。”看了眼一丝不苟的宁臣,老板娘忽然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玉手抚上宁臣的面颊,“这少年与天行者关系密切,这下你不会再动什么歪心思了吧。”   “怎么会?宁臣心中只有彧儿。”宁臣忍住心头的恶寒,丢下手中的笔,将老板娘搂进怀中。   注释一:取材于五代十国时的钱塘吴越王钱鏐的典故,有兴趣可以看看。个人觉得钱缪乃史上少有的风流帝王。   第二十七章 人之初 (爆,求收藏)   天蒙蒙亮,从浪城的来福客栈飚出三匹驽马。   当先的是一衫白衣的少年,在他身旁是两玄色武士服的中年人。他们和大多数往来奔波的武者旅人一样,除了胯下的瘦马和一身轻巧的行头再无赘物。路边的歇息赶路的旅人们漠然地看着他们,随后用力咀嚼着手中的干粮。   除了客栈中遥遥而望的黑氅女子,谁都想象不出这三人拥有怎样的不凡。便连这位年轻的空钜子,恐怕也不会想到,他们这一骑远尘,会给云州大地带来从未有过的剧变。   “落云巍峨万千丈,大风怒兮动山摇。壮士拔剑御七州,尤效君圣平四方。”   劣马之上,苍怒子扬声而歌,目视千万里之外依稀能望见高耸山尖的落云山,意气风发。   看到老伙伴心情畅快,步空堂哈也不甘寂寞地仰头长啸:   “从来为将多寂寞,忽有美人颜如玉。君若无情断臣思,欲为古恶撞不周。”   相视一眼,哈哈大笑。前尘往事与那落云龙宫的瓜葛都在这一刻飘散开,取而代之的是逍遥和快意,仿佛又回到了他们纵马江湖的年代,提剑千里只杀人。   周继君回眸望了眼渐行渐远的沧浪湾,听着长歌豪辞,心头涌起豪情。这么多年来,只是爹爹一个人在承担这一切,自己当年无用,一直拖累着他,如今的自己已长大了,该是出来分担的时候了。   沧浪湾只在不远处的浪城边陲,父亲也在那,咫尺又是天涯,周继君此时不得放弃早日见到父亲的打算,离开浪城去实施他的计划。   十日呵,也不知能否说服那些宗派前来相助。   “小周公子,有兴趣玩两手?”马背上,在步空堂诧异的目光下,苍怒子气定神闲地望向周继君,眼中的忽地掠过几丝战意。   “堂堂尊者对我区区师境动手,你就不怕自降身份?”周继君也微微错愕,诧异地看向苍怒子。   “昨夜那女子说了,小周公子获得了天行者的传承,不管你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大钜子传人,你继承了先代大钜子的衣钵却是无疑了。否则你也不会知晓那些秘闻。”   听着苍怒子难得说出的长篇大论,周继君嘴角划出一道尴尬。见鬼,那几本都不全的破书也算是平天那拾破烂的衣钵?不过,苍怒子似也修了玄道,如今这七州大地修玄道者少之又少,和他试试招到也不错,正好看看那《极墟天书》到底是不是那人所说的拥有莫大神通。   “如此,我们便来试一招玄道。”   “正合我意,我会把修为压制在道师境。”   眼见周继君似乎做好了准备,苍怒子也不谦让,眼中闪过兴奋,在行进的马背上身体渐渐浮起,不快不慢,竟于驽马同步而飞。   “《皇极星野七经》,初人道!”   苍怒子低吟着,指间冒出些许光芒,虽微若萤火,但却凝于半空,诡异地扭动着。   “破!”   十道暗光在半空纠缠在一起,结成小小的团状光晕,随后轰向周继君。   步空堂斜眼看向周继君,却见少年低头沉思着,眉头纠在一起,直到苍怒子发出星辰道诀,方才抬起头。   如此托大嘛,步空堂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他却不知,周继君不是托大,而是他陡然想到虽然修炼了《极墟天书》,却只是筑人篇,在那番归墟之景中根本没有提到攻击法门。   《极墟天书》五篇所述的都是道义,完完全全没有攻击法门。它的创著者乃是数万年前惊艳一时的人物,平生所结交的最差也是比通天境界高出数个层次的人物,对于他们来说,攻击的招数都只在他们平生所学的道中,压根没必要传授什么攻击法门。那人虽说留给有缘者,却万万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道师会得到,更没料到数万年后七州已经是沧海桑田,修道者寥寥无几。   眼见那团光晕快到周继君面门,而少年依旧没有反应,苍怒子和步空堂都是脸色一变,心道不妙。   就在这时,少年眼中闪过莫名地光彩,猛地抬头,嘴里吐出一口白气。   玄道白气仿佛被压抑了良久,辅一出世,便迫不及待地化成一个人身蛇尾的怪物,长牙咧嘴地扑向那团光晕。   “蓬!”   周继君的玄道白气被蓄势堪足的星辰光晕撞破,碎裂开,而那充满威力的光晕并未停留,直扑向周继君。   眼见那光晕直扑面门,周继君眉头一挑,额角的疤痕微微抽搐着。   “呵啊!”   少年猛地张开嘴,又吐了口气出来。白气刚出口边化成三道,成鼎足之势,将星辰光晕拦截下来。   一阵轰响传穿过数里。   苍怒子安然无恙,周继君脸色却惨白了下去。   苍怒子虽然将功力压制在师境,可他无论是道意还是战斗经验都了得无比,无形之中增添了无可撄敌的战势。   然而,周继君还是让他大吃了一惊,就是一旁的步空堂也是有些目瞪口呆。   口吐白气居然能化成蛇人,而且饱蕴玄道之力,这种战斗法门可是闻所未闻。即便在上古传说的战斗中,也是罕有流传。   不对,这不是天行者的功法!   苍怒子眉头微蹙,自从那场人生中唯一的挫折后,他一直在到处寻找天行者的消息,对天行者的了解并不亚于天行者自己。当今天行者绝大多数都是武修,虽然亦有道修,然而却绝不像周继君这般诡异的用先天精气来攻击。   先天精气是道侯者以上人物才能修炼出来,可即便强如尊者也不会肆意使用精气,因为先天精气获得不易,是修炼的大宝,基本上所有人都会将它蕴于体内滋润道体,用于潜修。   看了眼双目微盍的周继君,苍怒子心道可惜,也不知这孩子撞了怎样的大运气修出这几道先天精气,却又平白浪费。他并不知道,周继君虽然修炼出了先天精气,但他吐出的却是玄而又玄的道之气。他的道之气与一般侯境之上修炼者吐出的道之气大相径庭,不但充满灵性如那先天精气一般,更是透着一股神秘,便连周继君自己如今也无法完全揣摩透。   在吐出那三道白气后,周继君只觉得力气用尽,体内空荡荡的什么也不剩下了。然而,下一刻,藏象突然旋转起来,丝丝未炼化的天野精气从藏象中泄出,融入那两道先天精气中,先天精气携着四道实力飞快流转着,弹指间流过一个大周天,而四道力种也渐渐恢复生机。   隐约间,周继君觉得体内经络又宽了点,而被他呼出体外的玄道之气竟没消散,它们与四道力种相互吸引着,在半空中时沉时浮。   就在这刹那,周继君猛地一怔,却是脑中传来轰轰然悠远醇厚的声音。   “人之初,有奇肢,或化尾,或化翼,或为阴。天四象,尾翼诡,不能长……”   庞大瑰丽的归墟出现在脑海中,滚滚道意流入心神,那山海精气势头又足了几分。   猛地张开眼睛,周继君双目熠熠有神,似有电光。   “筑人!招来!招来!”   随着周继君的呼喝声,苍怒子惊讶地看到那些即将散去的白气尽然微微停顿,随后忽地返回周继君头顶。   三道后发的白气将蛇人状的白气拱绕着,妖娆盘旋,竟然渐渐融合起来。   “诡道之气和儒道之气化为下肢,可那武道之气是化为翼肢还是阴肢(注释①)好呢,还是化为翅膀吧。”   周继君刚想化气,就觉得身体某个部分有些不安分,似乎很是不满。   脸上微微发烫,周继君一犹豫间,那武道之白气趁着这间隙自顾自地从蛇人双腿之间窜进去,融入下身。   看着周继君头顶那个屁股后面拖着大尾巴的怪物,步空堂嘴巴张得老大,不可思议地转向周继君。   这个少年到底是什么怪物?   不理会步空堂和苍怒子古怪的表情,周继君沉下脸,无限战意从他身前涌出,直直望向苍怒子。   “还能战否?”   “哈哈,当然。”   苍怒子脸上的战意愈发盎然,便连步空堂也忍不住搓了搓手。周继君虽然只是道师境,但他这一身古怪的法力、招数以及陡增的威慑还是惹得他们兴致大增。   “小周公子,接我这招。”   苍怒子表情认真起来,道道寸芒自他眼中射出,从天穹滑落一丝星芒,直落臂弯。   “破天道!”   骑在马上的苍怒子袍修挥动,黯如夜穹的光芒自他袖口涌出,压向周继君。   “来的好!”   周继君冷声喝道,四道道种在丹田下方旋转起来,而那张着腿的蛇人怪物竟然也是冷着脸,双手合十扑向那道黑幕般的光芒。   忽然,周继君脸上闪过一丝惊愕,那蛇人怪物也是一脸惊愕。却是体内的藏象竟然一下子控制住了四道力种,代替了它们指挥着蛇人。   面对近在咫尺的道力光芒,那蛇人突然跨前一步,张开大嘴。   巴掌大的蛇人张开的嘴,一下子超过它身体的大小,“哗啦”将苍怒子的道力吞进肚子。   阒寂无声。   片刻,风中流传来咀嚼吞咽的声音,白气化成的蛇人在半空中抱肚打滚,嘴中发出嘶嘶的低吟。   不止苍怒子和步空堂,就连周继君也禁不住倒吸口冷气,一把勒紧缰绳止住马,死死盯住那个兀自翻滚的白气蛇人。   饱嗝声从蛇人嘴中发出,在步空堂和苍怒子怔怔的目光中,蛇人体型“嗖”地变大,足足涨了一倍。   藏象在周继君丹田下写意地流转着,被白气蛇人吞噬的功力经藏象熔炼出来后竟也化成四道之气,汇入道种。   “哈哈哈,你这古怪的道法居然能吞噬我的功力,了得了得。”   苍怒子眼中闪过不作掩饰的快意,望向周继君的眼神愈发奇特。   “不过,也有弊端。若是遇上境界比你高的人,对方的法力可不是你能轻易捕捉的呵。”   (注释1:身为男人……你懂的……)   第二十八章 流沙河黑水门   (看在我大半夜辛苦码字的份上,来点收藏和票票吧)   ——————————————   流国与辛国交界处是一湾纵横数千里的大江,名为流沙河。这江源起于落云山脉,北流直贯沧海。在当地人的传说中上古时的江神因敬畏沧海,便自将品序,自称河神,而这河中常常会沉浮起淡淡的黑沙,又被称为流沙河。   两日后,风尘仆仆的三人来到这流沙河畔。   原先的驽马早就承受不了三人之间的切磋,只是大半天便力竭而亡。葬完马后,三人运用身法追逐在偌大的流西草原上,周继君一边修习《玄武神经》和《极墟天书》一边没日没夜的奔波,时而与步空堂演武,或是和苍怒子切磋玄道。武道与玄道在这两天里突飞猛进,周继君更是初习了《玄武神经》上几招威力强大的武技,面对将功力压制在师境的步空堂也几不落下风。   “你这两天在冲击地品吗?”   流沙河畔,负手而立的步空堂对着河边掬水洗面周继君问道。   步空堂拍了拍手掌,扭头转向兀自打坐的苍怒子笑着道,“我们的小周公子刚刚突破到道师人品,转而便想突破地品了。啧啧。”   “那又如何?”苍怒子没有抬头,淡淡说道。   “想当年,我从武师人品突破到地品可是足足花了大半年,在当时却是军中第一的速度了。”   “小周公子天资横溢,岂是你能比的。”   苍怒子斜眼看向周继君,心头暗叹。   这两日间与他切磋道法,自己原先还有些小觑,却不料这小子进步神速,所表现出的道法虽然稚嫩,但自己却隐约感觉到它道意的高深莫测,连带他都受益匪浅。   “天资横溢吗?”周继君眉头微挑站起身来。   他当年可是完全无法修炼的废人呵,不过他硬是以十岁的年龄爬到了那给他带来大机缘的落云山,一路上不知受了多少平常人一辈子都遭遇不到的罪和苦。即便是现在的他,也绝对算不上什么天才,他被师父们种入的道心是最平常的那种,然而他却拥有无法揣测的先天藏象。   眼中闪过精光,周继君忽有感悟。   人定能胜天,可又有多少人做的到,然而一旦真的迈出这一步,以己之一生去猎那原不属于自己的天命,无论最终结果怎样,到那时,也已是远超同济的人上之人。   在步空堂和苍怒子惊羡的目光中,周继君三圆而立,缓缓呼出口长气。   “又有感悟了吗?”苍怒子咂了咂嘴微叹道。   四道之气滚入半空,三条小蛇和那玄道蛇人皆学着周继君般立身吐气。陡然间,那茫茫烈日忽然一暗,数道太阳寒水之气被四蛇吸了进去,而四道白气也微微涨了半分大小。   紧接着,又是一道天野精气自穹宇落下,却掠过四蛇,蹿入周继君脑门,却是阳明燥金之气。   金为刚,水为柔。   人之品性若为金,则破尽万道而无悔。人之行若为水,则尽外物而不折。   周继君眼中精光闪过,脑中传来“筑人”篇的大道玄声,那两道天野精气顺着周天逆流进藏象,在藏象中沉凝良久.......   终于,百十个弹指刹那后,第四道先天精气破土而生!   这道精气傲然行于体内大周天,却与早前的两道天之精气和山海精气不同,它自身带着说不尽的桀骜与孤寂,就仿佛周继君一般,在逆天之途上无畏而行。   “人道精气嘛,这个名字好。”   周继君抿嘴一笑,张嘴将头顶的四道白气收入体内。   在生出第四道白气后,周继君隐约觉得自己与体内的藏象堪堪能分庭抗礼,它不再像之前那般肆无忌惮地不听指挥了,但自己也无法完全控制它。周继君心头升起明悟,若是第五道先天精气生出,那情况或许能有所改变。   “该冲击地品了。”   脑中闪过念头,周继君心神直入体内,控着四道先天精气迎向四道之力,四道力种飞快旋转着,有了先天精气的护持,那四道凝实之力生龙活虎地行过体内经络,转瞬间便完成了一个大周天。   数个大周天后,周继君全身微微颤抖着,皮肤上溢出些许光芒。   “哦?这么快便完成炼皮了吗?我还真是小看他了呢。”   步空堂兴致勃勃地望着周继君,扭头望向苍怒子道,“它刚才可是在炼化精气?”   “似乎是了。”苍怒子嘴角微涩,望向同样苦涩的步空堂,“人比人,气死人。若是我在道师境界便能修炼先天精气,那早突破通天之境了。”   “这小子是怪物,怎可和他比。咦,他这个炼皮之法似乎很不一般,似乎不像武道之法。”   “你忘了他是四道齐修吗?”苍怒子嘴角挑起道,“这四道齐修所耗费的时间可是远超过一道,也不知他还能否在一个月内突破道侯境界将那个小公主拿下。”   “呼!”   良久,周继君长吐一口气,却是体内废气。   睁开眼,周继君身体猛地一震,从他身上抖落下无数陈皮,而他此时的皮肤闪着奇异的光泽,既有武道的暴虐,又有玄道的神秘,同时还有诡道的诡异与儒道的浩然。   “这便是炼好的新皮吗?”周继君神采奕奕地望着自己的双臂,轻轻用手一拨,只觉得新生长出来的皮比之以前坚韧无比,皮肤里隐约流转着玄道实力,整个人也正处精气神的巅峰。   脚尖挑起一块凹凸起伏的巨石,周继君猛地用手掌外沿用力切去,巨石“啪”地被轰碎弹出,而周继君的手皮完整安好,除了沾染上些许尘土外,没有半点割裂的痕迹。   “若是再将骨炼好,便能冲击那师境地品了吧。”   远处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一队江湖侠士纵马而过。   “又是去扬州参加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的。”   步空堂笑了笑,望向周继君,心中暗道,不知这小子能否赶上三个月后的武道大会。若是他去了,或许会让这天下间的武修大吃一惊吧。   天下第一武道大会是大煜皇室为选拔英才而举办的,每五年举办一次,只限四十岁以下的青年武者参加。头名被封为天下第一武者,接着依次下封。若是进入武道大会前十名,不但可以获得大煜皇室青睐被册封为御殿武者,还会获得皇室恩赐的功法秘籍以及丹药神兵。   大煜称霸七州数千载,所积攒的宝贝数不胜数,光是这些,便吸引了天下间无数英才豪杰前来参加武道大会,甚至有几次,连那些隐修的宗门也派出得意弟子前来争风夺魁。   煜三世第一次举办武道大会时曾有言,说天下英杰尽入我彀中。后来的历史证明他所言不虚,这每五年一次的武道大会为皇室招揽到了无数天才武者,大煜的统治也愈发牢固。   “小周公子,我和老苍有些事要处理,就不陪你去黑沙门了,七日后我们在这里相见。”   周继君诧异地望向两人,他去这云州之地唯一一个与刹境宗同属一流宗派的黑沙门,其依仗之一便是这两个天下拔尖的尊者,不料快到黑沙门时,他们却突然说有事要走。   “好。”周继君看了眼这两个实力远在自己之上的同伴,淡淡说着。   第二十九章 雾云半岛多事日   “我说老苍,我去看看我的老部下们,你又有何事?”   望着周继君渐远的背影,步空堂若有所思地一笑。   “只是为了看看他们吗?”苍怒子瞥了眼这个数十年来始终看不透的老伙计,不露声色地叹了口气,随后迈开脚步朝东方走去。   “步空堂,我们也七日后再见吧。”   “这老苍,又开始鬼鬼祟祟了。”   乐呵呵地笑了笑,步空堂渐渐沉下脸,摸了摸下巴上愈发浓密的胡渣,低声喃喃道。   “小周公子呵,若没了我们,你还能请来你预想的援兵,那不用等你一个月内修成道侯,我步空堂也心甘情愿和你这个二十岁不到的娃娃结成真正的盟友。否则,即便是再可怕的修炼天才,不通人情世故,不会用手段,只是空说大话,也是昙花一现。”   “不过你也太低估了屹立数千年的一流宗派了,黑水门虽然比不上天下顶尖门派,可里面也是有尊级怪物坐镇的。你一个小娃娃如何能说动他们和大煜翻脸呵,还是你真有什么凭仗吗?”   步空堂砸了咂嘴,微微摇头,似乎不满自己刚刚说的话。   “那时候看尊级人物便如怪物一般的存在,如今我也成老怪物了,这岁月呵,还真他妈的摧人老。”   ——————————————————————————————————   漫长的流沙河畔,周继君运起《玄武神经》上的身法狂奔着。   空气中飘着流沙河水咸湿的气息,周继君身形时沉时浮,却始终离地半尺。他抬脚间便一下跃出数丈,一个呼吸便奔出十数丈。远远看去,就见一身形挺拔的白衣少年很诡异地离地半尺疾行着,风将他的长发卷到脑后,眉宇中透着匆匆之色。   那黑水门便在流沙河畔的半岛上,它与和皇室关系极好的刹境宗是云州大地上仅有的两个一流宗派,不管是为了名利还是为了弟子来源,它们从扎根云州后便成了死对头。云州还有上百个中小宗派,皆与这两派关系紧密。千年来,两大势力之间的争斗从未停止过。   疾驰大约两个时辰后,待到周继君头顶蒸起丝丝热气,他终于看到了那个位于雾云半岛的黑水门了。   “黑水门,身处云州流沙河,崛起于两千年前的武道大战。其功法黑水煞力乃七州有数的凶残武道,然则刚猛有余,至刚伤神,其弊甚大,若是.….”   当年在天机府时,周继君博览群书,曾看到有关黑水们的记载。因这黑水们身处云州,而且功法奇特,周继君特意多看了几眼,如今正派上用处了。   然而,当周继君走进白雾缭绕的半岛,看到那个隐藏在氤氲白雾后的宗门,不由得眉头皱起。   在偌大的黑水门大门上方,高高挂着一个牌匾——   ——本门闭宗一旬,恕不见客。   “这么巧?”   周继君口中喃喃道,随即嘴角微咧。   “不见客嘛,可我身上有你们黑水门求之不得的东西,我就不信会不见我。”   周继君正要迈开脚步朝黑水门走去,就在这时,旁边的偏门突然打开,一个穿着陈旧麻布衣裳的老人抹了抹发黄的老眼,怔怔地看向周继君。   “喂,傻小子,愣着干嘛,快过来。”老人向周继君招了招手,随后匆匆转打量四周,眼见没人,这才舒了口气,对着向他走来的周继君骂咧咧道,“笨小子,拜师怎么跑到正门来了,我老人家好心,带你去辅殿吧。”   拜师?这个借口也不错。   周继君不露声色地避开老头扯向他的手,随着他走进黑水门。   “小子,意思下吧。”   刚进宗门,那老头忽地转过身将周继君拦下,讪笑两手向周继君伸出手来。   “意思下?”周继君微微一怔,随即恍然,“不好意思,我身上没带金铢。”   老头闻言双眼立马瞪得老大,围着周继君转了两圈,不住地冷笑着。   “我说这么位公子,看你这身打扮也不像没钱的主。不管你什么来头,进我黑水门,就要守我黑水门的规矩。嘿嘿,小老儿我带你从正门进来要是被大老爷们发现了,少不了一顿责罚,我可是为你冒了很大的风险。”   “可是我真的没钱。”   周继君双手一摊,随后无奈地揉了揉眉头。他可不想和着老头纠缠下去,他来这的目的也不是什么无聊的拜师。   “你们掌门在哪?”   老头的脸色变了变,看向周继君的眼神中流露出说不尽的轻慢。   一个初来乍到的小子便想拜掌门为师,妄想一步登天。哼,既然不给钱,免不得好好整你一顿了。   “你随我来。”   说完,老头不再看周继君,径直朝宗门里走去。   黑水门的驻地是整个雾云半岛,从外面看它的宗门不大,待到里面,周继君只觉得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在他面前是十来座大小不一的宫殿,再远处是一片偌大的演武场,迷雾间,依稀还可以看到几个人影。   拍了拍正在四周打量着的周继君,老头嫌恶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指着不远处的偏殿道,“你从那进去便可拜师了。”   “多谢。”朝老头拱了拱手,周继君头也不回匆匆而去。   “哼,以后有你谢我的。”老头恶狠狠地望向周继君的背影,啐了两口,哼着小曲离去。   走进偏殿,瞬间,无数道目光射向周继君。   周继君微微错愕,只见殿内清一色的玄衣弟子,分成几拨打坐运气着。放眼望去都是不到四十的年轻人,哪有他想象中的宗门长老。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我黑水门?”   一个二十出头的白净青年站了出来,凝视着周继君冷声问道。   “我有要事寻你们的掌门,烦请代为引见。”   周继君本着尽量不多惹是非的念头,客气地拱了拱手问道。   “哦?这样,本门近日有大事,恕不见外客。你可……”   还未等那青年说完,从另一拨人中站起一个身材壮实却一脸阴鸷的青年,他嗤笑一声打断那人的话。   “李史武你莫非没看出来吗,这小子又是个被老鳅子坑来的倒霉蛋。哼,肯定又是哪家的狗屁富贵公子,自仗身份从正门来拜师,又不肯给老鳅子金铢。你们这些所谓的富家子弟还真都是这副德性。”   “柳八,你什么意思!”   从李史武身边霍地站起几个人对着柳八怒目而视,而柳八身边也走出几人不甘示弱地围拱在他身边。   原来这黑水门下的弟子分成贫富两派呵,看起来矛盾也不小。   周继君低头看了眼自己这身沾满风尘的白衣,眼里露出一丝自嘲。   自己被当成了富家公子了?也是,无论当年的周家还是如今的洛家都是大煜王朝有数的大世家,不过自己似乎从没什么富家公子的觉悟。周家已没落,而洛家却是自己发誓要毁灭的家族。自己虽生在权贵之家,可从小吃的苦却是这些普通人一辈子都品尝不到的。   柳八扭头望向周继君,眼中闪过一丝恨意。   他恨这天地不公,让他从小便乞讨为生,因此对那些从小便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富家公子有种骨子里的仇恨,如今他进入黑水门成了修行进度排名前几的得意弟子,身边有了一群同是贫苦人家出生的弟子,他更有底气来对付他所恨的富家子们。大黑水门的大多数弟子并不知道,这个骨子里欺软怕硬的柳八常常在夜里偷偷溜出黑水门,寻找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强行那不轨之事,而那些富户又怕他身怀武道,因此只得打碎牙齿往肚里吞。因为他是黑水门这一代排名前几的修炼之才,门中长老又极为护短,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不犯下公愤,也不多管他。   “李史武,你莫忘了门规,凡非本门贵客或者弟子,擅闯习武殿者,杀无赦。”冷冷一笑,柳八狠狠地盯着周继君,眼中闪着兴奋,“就算你是来拜师的,嘿嘿,破了本门规矩,作为将来师兄的不得不好好教训你一番了。”   眼中的厌恶之色一闪而过,周继君不去搭理柳八,朝默然不语的李史武拱了拱手。   “在下其实并非来拜师的,实有要事来见贵掌门,还请指引一番。”   “掌门如今在演武场……”   对周继君颇有好感的李史武话未说完,就被柳八打断。   “小子,你以为你是谁,拜师就拜师,还说想见掌门?是不是听到要受师兄我的惩罚,怕了?哈哈,这可不是你家,想干嘛就干嘛,在我这黑水门要守规矩,你爹娘没教过你吗?”   正欲去演武场的周继君闻言脚步一顿,冷冷回望向柳八,沉声道,“我爹娘怎样,轮不到你说。”   被周继君冰冷的目光激得心底一寒的柳八微微一怔,随即嘴角划过残忍之色。   “怎么,臭小子,在这黑水门你也敢对小爷我摆架子,你给我滚回来。”   不屑地一笑,周继君打量了眼同是武师地品的柳八,随后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继续朝殿外走去。   他毕竟有求于黑水门,那柳八再如何讨厌,他也没必要招惹是非。况且现在时间对于他宝贵无比,周继君不想浪费一分一毫。   “果然是无胆小鬼,也不知是从哪冒出的野种,哈哈哈哈……”   柳八笑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却是那个将要走到门口的少年猛地顿住脚步,扭过头死死望着他,那双眸子陡然间滚起一片赤红,仿佛地狱的磷火河在燃烧。   第三十章 越级三品而战,胜之   (圣战之日,果断求收藏,各种票票。。。。)   整个偏殿突然没了声音,众人除了李史武都惊讶地看着那个不被他们放在眼里的白衣少年,殿内的空气似乎因为他眼中蒸腾起的火红而凝滞。   一定是幻觉,那些弟子心中暗道。   李史武一脸深思,众人里他修为最高,武师天品,也算是千里挑一的天才了。然而周继君方入殿,他便发现自己看不透这个少年,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对方完全不通修炼,二则是对方修为比自己高。   可若是不通武道的普通少年,他那一身宠辱不惊却仿佛高于众人之上的气质从哪来?   李史武不知,周继君的武道比他尚差两个品级,却是他闻所未闻的四道齐修。四种道法所蕴含的道力将周继君的修为掩饰,除非尊级以上的强者或是修习皇道的人才会看出他的修为。   周继君赤红着双眼盯着柳八,随后忽然嘴角微微扭曲,阴冷中饱含杀气的声音流转在偏殿内。   “就从今天开始吧,凡是伤害、侮辱过我爹娘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随着他的话,似有似无的热浪从周继君燃烧着的眸子中传开,。   沉寂,之后一个微微颤抖的声音响起。   “何方妖孽!”   柳八看着周继君死死盯住自己的那双红得不似人的眼睛,只觉得胸口压着一块大石,体内空气仿佛被完全燃烧光了,不由喊道。   他原本以为那少年只是普普通通的富家子弟,于是便想欺辱一番,不料转眼间,这少年身上居然发出如此令人恐惧的气势。更可怕的,是他那双完全赤红了的眸子,这哪是人啊!   “妖孽嘛?无胆鬼找的借口罢了。”   周继君嘴边浮起一丝不屑,脚下如游蛇滑动般慢慢被逼迫向柳八,眼中燃烧着的火红似乎即将把那个微微后退的青年吞没。   “这位小哥,还请止步。”   却是李史武突然闪身来到周继君面前,欲将他拦住。   “让开。”   周继君沉声说道,不看李史武,依旧向那柳八走去。   “这是我黑水门习武殿,兄台还请自重。”   “哦?”周继君微微侧头对上李实武,那被愤怒燃烧起的火红色猎风精华在他眼中暴绽开来,看得黑水门第四代首座李史武心底一颤。   “黑水门又如何?今日我必杀此獠。”   说完,周继君拨开李实武就欲往前走去。   “那么,得罪了,我黑水门容不得他人冒犯。”   李史武义正言辞地说着,随即猛地展开双臂向周继君碾去。   黑水真力运转在他双臂上,陡然间,那双臂膀散发着诡异的黑气膨胀开来绞向周继君。   “黑水八臂诀!”   李史武猛喝一声,须臾间黑气笼罩在他的臂膀间,原本就壮大了数倍的两条臂膀陡然变成了八条,隐约流淌着金属般的光泽。   感觉着阵阵罡风直扑自己的腰肩,周继君扭腰沉肩,仿佛没站稳当般,身体向后滑出去。   “柳八,有李师兄帮你出头,你别怕了。”   一个原属于李史武圈子的弟子冷笑着对低头不语,脸上惊容未定的柳八说道。   “就是,亏你刚刚还一副假惺惺的义愤填膺,居然还被一个前来拜师的小子吓唬住了。”   柳八冷哼一声,看了眼面前这些奚落自己弟子们,微微喘息说道,“那小子肯定有问题,你们没被他那双红得骇人的眼睛对上,那绝对不是人的眼睛。”   “哦?哈哈,那就你就等着李师兄为你降妖除魔了。哼,一个来拜师的居然被你这个所谓的精英弟子当成妖孽,等到师父来看你怎么说。”   那群弟子哈哈笑道,转头望向周继君,笑声却突然消失,脸色微变。   正在后退的周继君赤红着双眼从那群弟子身上一一滑过,眸子中诡异飘舞的妖娆火焰将他们的笑声燃成灰烬。   “接我一招!”   待到滑开十步外,周继君站稳身形,单手负于身后,另一只手沉于腹部。   那帮弟子看着凝神而立的周继君,渐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那少年看起来似乎真不像一个只会装腔作势前来拜师父的公子哥,不过,以他这看不足二十岁的年龄又会有多大修为?居然妄想挑战黑水门四代弟子首席,真是自讨苦吃。   然而,下一刻,他们的脸色闪过不可思的神色。   却见白衣少年身体一晃,闪过一个虚影,又一晃,另一个虚影闪出,随后这三道人影仿佛飘在河上的浮萍般旋出诡异的脚步飘向李史武。   周继君前行的频率似乎并不快,可却飘渺无迹可循,转眼间便到李史武面前。   “接我一招,分神诀!”   那三道身影到了李实武面前却陡然分开,成三角状击向李史武。   偏殿内传来轰轰作响的拳腿相击的声音。   周继君虽然分成三道身影,可李史武也有八个臂膀,两人在偏殿靠门的角落里挪转腾移,武道实力充斥在两人每一次交手间,两人的身形都诡异莫测,看得殿内众弟子目瞪口呆。   “这区区少年竟然也有李师兄不分伯仲的武道修为,他到底是什么来头。”一名弟子喃喃自语道,不过转瞬间眼中闪过坚毅,“李师兄一定会赢的。”   李史武成为首席弟子是那一场场门内比武奠定的,就连仇富无比的柳八嘴上不服,可内心中也不得不承认李史武的修为高明。   就在殿内弟子一个个对李史武寄予厚望时,却见那白衣少年忽然化三为一,将三道分身合为一体。   而此时,未来及变招的李史武仍是八臂横举。   收敛身法的周继君长啸一声,脚底闪过虚影,蹿入李史武怀中。武道实力在四道先天精气的包裹下猛扎进臂膀,须臾间凝于拳掌间。   “你休想!”   眼见周继君身影突现在面前,那只凝聚着浓厚武道实力的拳头直捣自己腹部,李史武猛喝一声,腹部肌肉陡然后缩,身体向后扭曲成弓形,想要拖延周继君这势不可撄的一拳,赢得自己拳掌的回援时间。   “这便是炼骨与血肉的效果吗?”   在八臂将至的拳风中,周继君微不可查地喃喃道,随后向着李史武诡异一笑,突兀地张口吐气。   在这电光火石之刻,一道身如蛇状的白气自周继君口中暴绽而出,重重地撞在李实武的胸口处。   “轰!”   在殿内众弟子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他们最崇敬的首席弟子被神秘的白衣少年击飞出去。   那道蛇形武道白气在空中静静漂浮着,仿佛有着生命一般缩动着脑袋,诡异的气息自它身上传开,殿内众弟子看的都是毛发倒立,那先前口出狂言的柳八跟上额角滚下大滴大滴的冷汗。   黑水门外有重敌,内殿里却突然来了个神秘无比的少年,竟以不足二十的年龄击败了即将冲击武厚境界的首座师兄,那个悬浮在半空的白蛇更是让他们不知身处何方。   “炼骨与炼血肉果真神奇,还真是令人期待呵。”   周继君牙尖挤出令人发寒的话语,转身望向柳八,通红着双眼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等等……你不是武侯境界?”   喷出大口鲜血的李史武强撑起身子,苍白着脸看向周继君不停留的身影问道。   “我?武师人品而已。”   周继君没回头,向着不断后退的柳八走去,那道蛇形武道白气紧紧跟在他头顶,仿佛灵兽一般。   在他身后不远,李史武猛喷出一口鲜血,呆呆地望着自己的拳头不住喃喃道,“我竟被人越级战败了……”   被比自己品级低的人战败可谓是人生大耻,从此将在武道史上留下重重一笔屈辱。谁也不愿意也不相信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特别是那些被师尊同门诩为天才的武道修行者,比如当年的苍怒子,比如今日的李史武。   自己日夜苦修,放弃权势只望成就那名垂千古的通天美名,不料竟落如此下场。。。。   惨笑一声,李史武眼中闪过绝望,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掌,随后慢慢举起按向前额。   第三十一章 黑水若逆天   “师兄!”   “不要!”   眼看他们的大师兄正要举掌自尽,黑水门的弟子不由得高声恸呼,眼中俱是惊惶和对周继君的愤怒。   脚步一顿,周继君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开口道,“黑水门徒也太令我失望了。”   说完,周继君不理会怔怔发呆的李实武,闪身而上,身体仿佛融入风中,直射向一脸恐慌的柳八。   风影无踪步!   这黑水门之行,一路上周继君只修了玄武神经里两大技法,分神诀和风影无踪步,虽说玄妙无比,周继君也只是初能使用,还未得其精髓。饶是如此,可它们所释放出来的巨大威力也令周继君惊叹不已,凭着这些武技,他的实力绝对是在武师人品的巅峰。   面对携着击败首席弟子之威的周继君,黑水门徒纷纷避让,无人敢撄其锋芒。   就在这时,爆喝声从殿门外传来。   “何人敢在我黑水门放肆!”   一个留着长胡子的老者跨入殿门,当他看到倒在血泊中的李史武时面色微变,随即长胡一颤,怒不可遏地望着周继君的背影,一个闪身便跃出十丈。   “小贼尔敢!”   “师父!”   “苦师叔来了!”   黑水门徒们看着姗姗来迟的老者,都松了口气,眼中望向周继君的恨意愈发的深了。   “师叔为李师兄报仇啊,他,他还想杀柳八。”   “嗯?”   老者脸色沉下来,眼中闪过寒光,脚下的步伐更快了。   转眼间,周继君离柳八三步,而那老者距周继君也只剩下两步。   身后一阵激劲的冷风袭来,带着丝丝杀意,感觉到来自后方强大的威胁,周继君眼中闪过挣扎,猛地扭身,“嗖嗖”化出三道身影拦向那老者,而头顶的武道白蛇如利剑出弦般狰狞地射向柳八。   “恩?这是?”   老者眼中闪过惊诧,看向周继君的眼神不由得大变。   “玄道之气?不似不似…….”   不及多想,老者面上浮起一层黑气,随后身上肌肉猛地膨胀开,一条臂膀化为八道,轰击在周继君身上。而他另一条臂膀则凭空发力,黑光闪过,频频后退的柳八身边的香炉被老者卷起,重重砸在武道白蛇身上。   “啪!”   白气被砸成粉碎,消散在空中。   而周继君亦硬生生地被老者砸飞出去,口中喷出一道鲜血,仿佛血花一般诡异地飘散在空气中。   “这点修为,还想乱我黑水门,不自量力。”   老者负手对着跌倒在石砖上的周继君面无表情地说道,他却没注意到周继君通红的双目中闪过的那道杀机。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那个神秘白衣少年被苦师叔战败,这闹剧也即将收场时,异变陡生。   在空气中沉浮飘舞的鲜血忽然凝聚起来,血色的迷雾蒸腾开来,一个人身蛇尾的怪物妖娆舞动在大殿中央,它的身体透明仿佛空气一般,却又带着几丝血气,让人看得汗毛倒立。   那个吞噬了苍怒子法力的玄道蛇人在两天的消化后,终于苏醒。   眼中闪过黯淡的光芒,周继君微微盍目,心神沉入藏象,凶猛的玄道之力涌上他臂膀间,殿外浓云之后的星辰忽然一亮。   “《皇极星野七经》,破天道!”   周继君沙哑的声音响在偏殿内,被他喝出的,赫然是两日前苍怒子所用的玄道招数。   这玄道蛇人沉眠两天后,却给他带来了个振奋无比的消息。   玄道之气化身蛇人,不仅能吞噬对方功法,还能模拟!   殿内诸人硬着头皮看向那只白气凝成的可怕蛇人,只见它同白衣少年一般,伸出臂膀,须臾间,星辰的光辉自它手臂流转开。   “妖孽……不好!”   长胡子老者大惊失色,施展身法朝挥舞手臂的蛇人扑去,却已经晚了。   一道星芒从蛇人臂膀上飞射出去,呼吸间便奔到柳八面前,可怜柳八以为师叔出马自己定会安然无恙,猝不及防间被星芒袭入体内。   “咕噜……”   殿内弟子只见柳八面无表情地站立着,脸上血色全无,随之喉咙翻滚,大口鲜血从嘴中喷出。   “轰!”   这位自小流离失所,本可以大有作为的俊杰弟子只因为口不择言,犯了周继君大忌,在众目堂堂下毙死在他自己所在门派的大殿内,成了葬身在周继君手底下的第一人。   黑水门众弟子茫然地看了看那兀自打坐的白衣少年,又看了看一脸阴沉的长胡子老者,喉咙口仿佛被什么堵住了,半天无声。   “哈哈哈!好贼子,好妖孽!说是公平决斗,却跑到这习武殿来祸我弟子!”老者凄凉的笑声回荡在大殿内,目光一凝,死死盯着不理会他,身上流转起一片红光的周继君,“好啊,你们可真不把我黑水门放在眼里呵,杀我弟子,还敢在这打坐凝皮。好,好,好!”   你们?   闭着眼的周继君眉头微蹙。   老者连道三个好字,黑色的煞气将他整个人包裹,隐约间流转着黑金般的光泽。   “黑水若逆天!”   煞气散开,老者上衣爆散开,精实恍若青年人的肌肉从他身上一块块凸显出,在他腰肩部的肌肉更是诡异浮动扭曲。   “啪!啪!啪!啪!”   从狂暴中冷静下来的周继君陡然睁开眼,却看到一个令人无比惊骇的场景。   那老者身体两侧的腰、肩部冒出四块圆圆的肉球,随着那黑气膨胀开来,居然是四条新生的臂膀。   这可是真真实实的臂膀,绝非刚才李史武所幻化出的虚影   “妙极,正好借你来炼我融合了猎风精华的新皮。”   适才周继君突然间陷入狂暴状态,除了被辱及父母的愤怒外,剩下的便是受到猎风精华的刺激。猎风本是天下间第一凶残的异禽,它的本命精华中同样流淌着不安分的气息。不过这猎风精华亦是大补,在流沙河旁周继君借助着玄道之气的冲击完成了第一次炼皮,而在这黑水门中,狂暴完的猎风精华收回周继君体内后横冲直撞,之后竟然贴着血肉皮肤流转开来,虽然带着炎炎灼烧之觉,并不断地冲击着周继君的体肤,但周继君却觉得舒坦无比。   “总感觉之前没有完全炼好皮囊,果真是因为没有重压吧。你至少是侯级高手罢,就让你来成就我炼皮一道的踏脚石罢。”   “哼,重压?妖孽果真行妖事。就让本武王来灭你这妖孽!”   “武王?好啊,我进京之路必定会遇上无数强者,武王嘛,就让我区区武师人品来试下真正的强者之威罢。”   周继君双臂猛地往后一抽,流转着火红色光泽的皮肤发出吱吱作响的声音,好似绸缎拉扯撕裂。   心神沉入体内,四股玄道实力飞快流转,在它们周围四道先天精气仿佛飞龙腾空般旋转护佑,间或携着火红色的猎风精华。若隐若现间,周继君面堂氤氲起一片红气,体内的玄道之力一下子爆发开来,宏大暴烈,与猎风精华一起冲击着他的皮肤。   “之前炼就的新皮就能碎裂巨石而不坏,若是再由猎风精华炼之,岂非能割金断玉了。”   周继君眉宇间染上激昂之色,望向挥舞六只臂膀向他扑来的老者,张口吐出两道白气,正是诡道白气与儒道白气。   这两道白气之蛇扭转身形,随后附上回缩于周继君头顶的玄道蛇人。   在殿内诸弟子惊畏的目光中,那个蛇人瞬间变成了一个长着两条腿,拖着长长尾巴的怪物。它竟然还颇有灵性地看了自己下身,蹙了蹙眉。   “呼!”   一阵无来由的风自周继君脚底升腾开,周继君脚踩虚影,整个人变得若隐若现,随后弹向数步外的六臂老者。   他竟真的以武师之力战武王!?   此时,黑水门徒心中无不震惊,呆呆地看着一脸坚毅的白衣少年。   他不要命了?   “轰!”   离老者还有两步时,周继君只觉得面前仿佛立着一道沉厚的无形之墙,他整个人被反弹出去,撞飞在偏殿大柱上。   “不自量力,武师于武王,蝼蚁尔。”   老者说话间,并未放慢脚步,整个人依旧向堪堪站起的周继君弹射而去。他没注意到,那条白气凝成的蛇人并未随周继君一起飞出,而是朝他张开血盆大口。   第三十二章 四象之阵 沧海巨鲸   “咔嚓!”   尖锐的声音从悬在老者身前两步的蛇人嘴里传出,老者脸上飘过醉酒般的红晕,不可思议地望着他面前捂着肚子翻滚的白气蛇人,往后微微踉跄撤步。   “师叔他怎么了?”   “他不会也……”   “不要乱说,师叔可是武王境的强者!”   殿内诸弟子瞪大眼睛望向后退了两步的老者,随后互相打量,眼里俱是慌乱。   就在这时,他们忽然发现那个跌倒在石柱旁的白衣少年又站了起来。细小的电光从他眼中交叉闪过,随后张口,一条萎靡无比的蛇状白气腾挪而出。   “又是这个……”   脸色发白的李史武看向武道白蛇,麻木地喃喃道。   ……“人之初,有奇肢,或化尾,或化翼,或为阴。天四象,尾翼诡,不能长……”   隐隐绰绰的,那《极墟天书》的道语又回荡在周继君耳边。   “人之初,力极微,待智开,得伍阵。三人伍,可御兽,四人阵,可辨象……”   猛地抬头,周继君身上流转着的火红光芒非但没有消淡,反而凶猛若灼灼燃烧的烈火,整个人暴涨开力莫能沛的气势。   猎风精华与他的肌肤已纠缠到极致,暴烈与舒张矛盾地融合在一起,就等破茧而生的临门一脚了。   “武王境界能集天地之力形成结界?化外力为己用…….那我不断吞噬你的结界,看你还如何阻我近身?”   周继君双目微微眯起,陡然喝道。   “四象之阵,合!”   人初生于天地间时,茹毛饮血,孱弱不堪,比之熊罴虎豹远不如。等到开了灵智,方知阵法之威,三人结阵手执利器,可擒猛虎,四人结阵借四象之威可安家守寨。   四象分太阴、太阳、少阴、少阳,阴阴为少阴如水,阳阳为太阳如火,阴阳为少阴如风,阳阴为少阳如土。   那四象之阵,便是借风水地火之威。   翻腾在半空中的白气蛇人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却挣扎着伸手拆开下肢,须臾间化出两条白蛇飞舞而立,那武道白蛇虽然正虚弱,也紧紧跟上。四道玄气对应着地火风水结成四象之阵,与脸色大变的老者对峙着。   谋之嬗变是为风,玄之博柔是为水,儒之正大是为地,武之暴烈是为火。   四道白气结成阵法,三蛇一蛇人立于半空,扭转身形,一股浩浩荡荡的气息从它们身上传出,而借着风水地火之势,它们的身形也陡然壮大,竟变得如婴儿一般大小。   “啊!”   黑水门中一位弟子终于忍不住脸色发白惊叫起来。   黑水门虽然历史悠久,传承中也不乏诡异的武学,比如老者还未修炼到最高境界的“黑水若逆天”,可何曾见过眼前这般的场景。年纪不大却让人无法看透的白衣少年,自称是武师人品,却凭着张口吐出的诡异白蛇硬生生战败了将要闭关冲级武侯境界的首席弟子。若只是像白蛇与蛇人倒也罢了,可它们仿佛都有灵性一般结阵而立,扭转蛇身,嘶嘶地吐着蛇杏,浑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血污,狰狞恐怖。   借着四象气势,周继君伸出手掌在半空画了个圆,不远处四道白气身后的蛇尾扑扑拍打着,好似痉挛一般,蛇与蛇人脸上都闪过痛苦与挣扎。   “嗤嗤嗤嗤!”   待到周继君画完,四道白气周身的空气微微颤抖,一圈淡得几乎看不见的波纹从中撕裂生出。半空中隐隐绰绰的虚空褶皱沉浮飘荡,竟有些像海浪波澜。   “四象.鲸吞!”   沧海有鲸族,常年游于北海,然每隔三年总会结群东归,斩破海浪只为吞食归墟四年所积的昆吾石,用来磨砺鲸齿。   随着周继君一声爆喝,四道白气携着那层层波横在黑水门徒们不可思议地目光中破开空气,直撞向六臂老者。   “轰隆!”   白气在距老者半步时仿佛遇到了铜墙铁壁,被硬生生地拦截下来,发出巨大喧鸣声。然则只是微微后弹,接而继续撞向老者。   “妖孽,妖孽!”   六臂老者咬牙切齿地看着白衣漫步的少年,飘渺不定的古怪白气凝化成北海巨鲸之态不断冲击着他的武道结界,而他的武道之气往往总是慢上一拍,无法捕捉,更别谈击溃它们。这种感觉便像一个巨人面对着讨厌的鹰隼,明明比之强壮无数倍,却又对它不知疲倦的骚扰无可奈何。   “妖孽嘛。”   看似闲庭散步实则苦苦操纵着玄道之气的周继君眼中忽明忽暗,“我那几位老师确实是妖,为妖者,得人形而不得人心,性情不定。随老师们那么久,我这为人的性格似乎也千变万化起来,或许,真当得起一声妖了。”   “可是又如何?便是世间万千人辱我为妖孽,我只执本心。”   眼中的红光渐渐盛起,白衣少年身影忽变,嗖地分成三条,避开了如利箭般射来的数道黑气,确是那黑水门武王再忍不住周继君的无止尽的骚扰,破力化气袭向周继君。   然则他这一冲动,结界微微偏移,四道之气立马寻着了间隙,毫不留情地钻了进去,吞噬着他的结界。   “好!”   长发被擦着边的黑气掀飞在身后,周继君双目暴绽出精光,有如鹰隼般死死盯着那道隙缝,三道身影如风似影蹿上前去。   欲炼皮,需承重压,对于周继君来说,武王级的强者无疑是块上佳的踏脚石,不过这风险大若滔天,一不留神便死无葬身之地。   周继君眸子里的红光中一片泠然清澈,转眼间突进到老者身前一步,三道身影围着他滴溜溜地打着转,武道之力携着破石捣金之威从不同方位击向老者。   “猖獗无脑的竖子,竟然自己送上门来。”   老者一脸黑气,微微盍目,不去看那三道身影,也不顾正在侵蚀结界的四道之气,眼皮颤动的刹那却陡然闪过狰狞。   “黑水若逆天,乾坤化无穷!”   随着这声爆喝,垂在他身侧的六条臂膀绽放出千万道黑气,黑气飘散后,不计其数的短臂虚影自他那六条臂膀上生出,如同妖魔乱舞般,或是劈掌或是轰拳击向周继君的那三道虚影。   从瞬间的平静到此时的狂风骤雨,周继君猝不及防下被打乱身形,三道身影踉踉跄跄地倒退合成一道。而战红了眼的老者一步不饶地紧紧缠着周继君,蒸腾而起的黑压压的杀气在他头顶化成一朵浓浓的乌云,每击出一拳,那朵云变浓重一分,渐渐地已覆盖了小半个偏殿。   黑水门徒只看到那个已经完全赤红的身影被黑透了的乌云包裹,不住后退,虽然依旧顽强地站立着,却分明是强弩之末。   激动的黑水门徒们没发现,偏殿中不知何时进来了几个人,分两拨而处,各自眼中存着浓浓的忌惮,似是水火不相容。   当他们的目光落在与苦姓老者鏖战的武师境少年以及那四道妖娆如蛇的白气上时,却大惊失色。   第三十三章 初人卷 三字经   脚踩风影无踪步,周继君仿佛风中的浮萍,面对老者诡异莫测又携着浩荡武道之力的无数拳影,他只剩招架之力。   心神疲于应付千万只如泰岳般沉重的拳掌,与四道之气的联系已然割断,而他的周身滴出滚滚如血般艳红的汗珠,在他肌肤上流转摇荡,却迟迟未能炼化。   “莫非真把自己逼上死路了?若不是四股先天精气疯了般的运转支持四道力种,我恐怕早力竭而亡了!”   四股先天精气虽是延绵流转,可并非取之不尽,数百个周天下来,它们渐渐变得稀薄无力,眼见不久即将枯竭。   周继君咬着下唇,眸中闪过一丝挣扎。   是撑下去等完全炼化精华之皮,还是趁着精气道力未完全耗尽溜之大吉?   微微走神的周继君没有注意到老者眼中溢出的那几丝戾气。   “在我的乾坤化无穷下支撑这么久你也可以引以为傲了,不过,妖孽你屠我黑水门弟子,老夫定将你碎尸万段。”   说话间,老者身影突闪,不是向前,而是凌空倒退。   周继君眼中飘过疑惑,微微一怔,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异变陡生。   老者化作千万虚影的全掌消散殆尽,六条臂膀在空中诡异摆动,好似蜘蛛一般。   “黑水若逆天,只手破乾坤!”   老者怒喝一声,臂膀上突兀地涌出出六道黑色的巨大拳影轰向周继君,面前的空气闪出数道波横,竟是支撑不住凶猛的拳罡劲气微微晃动。   “不好,武王罡气!”   周继君眼中闪过一丝惊骇,未及他做出反应,眨眼间,六道拳罡已破开空气轰至他面前。   “呵啊!”   周继君脸面孔狰狞,眉角的硬痂颤抖着。在这百分之一弹指刹那瞬间,周继君强逆体内的先天精气以及四道之气,一股脑地涌上臂弯,飞速流淌的猎风精华也陡然凝滞。   “破!”   双拳携着他如今最强的威势狠狠轰击在如黑云压城般让人心悸的拳罡上。   “轰!”   短短一瞬间的碰撞后,白衣少年被击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十步外的墙壁上。身后的墙壁裂下数块碎片,少年猛地喷出一股鲜血,白皙的脸上氤氲出一朵妖娆的嫣红。   “偿命吧。”   老者眼中划过残暴之色,身上的杀气凝成黑色的利掌正要朝周继君按去,就在这一刻,他身后传来一个苍老但威严无比的声音。   “等等。”   众人齐刷刷回头看去,随后面露喜色。   “参加掌门。”   黑水门掌门微微颔首,却只是紧紧盯着周继君腰间滑落下的那块古拙的方令,面露深思。   “天行令…….”   “掌门他可杀了我那苦命的徒儿!”   苦姓老者眼见掌门迟迟未再开口,一脸急躁地喊出来,望向强坐起来盘腿打坐的周继君,眼中尽是杀意。   “稍安勿躁。”   黑水掌门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那四道不顾白衣少年安危仍在吞噬着结界的蛇状白气,又看了站在另一边那几个穿着长长白袍神色自若的对头,微微沉吟。   “堂堂云州黑水门还怕天行者?嘻嘻,所谓的名门大派比之我们这些被称作妖孽的还胆小。”   白袍人中传来一银铃般的笑声,黑水门徒放眼看去,却是一个身材高挑,面若秋水,妩媚中带着几分清纯的女子。   “你们黑水门的功法好生奇怪,武王全力出手,居然连一个武师人品的小家伙都杀不死,这天下之大还真是无奇不有呢。”   “你说什么!妖女!”   一个黑水门的弟子闻言大怒,撸起衣袖狠狠地看向那女子。   “咯咯咯,我说……”   女子话音未落,她的身影便如鬼魅般化出淡淡的虚影,转眼间便到了那名弟子面前,看她身法竟比苦姓武王还要快上几分,那双纤纤细手只差半毫便触到呆若木鸡的弟子额头。   黑光闪过,一个驼背老者出现在女子面前,枯槁的手在半空画了个圆,波痕翻滚,女子的手掌再无法前进半分。   “哼,没劲,你们黑水门就是欺软怕硬,武王打武师,偌大的武尊打我区区一个小女子,都是家常便饭了。”   女子重重一哼,赌气般折身而回,身材高过一般男子的她蒙着面纱,月牙般的眸子若隐若现看不出在想什么。   “竹师叔,请回吧。”   黑水掌门摸了摸几缕长须,不理会女子相激,向驼背老者微微颔首,随后淡淡地看了眼那帮身材俱是高长的白袍人道,“这少年果真不是你们的人?”   “你看他哪里像了?哼,怕天行者就直说。你们既然这么忌惮,就把那少年交给我们好了,让我替你们杀了。嘿嘿,只要把七叶灵芝让给我们就行。”   女子看上去似是这伙人的主事,姣好的眸子紧紧盯着周继君,目闪奇光,笑嘻嘻地说着。   “休想!”苦姓老者赤红的双目中仿佛喷着火,“掌门啊,这妖孽少年杀我弟子,是血海深仇啊。”   “天行者?呵呵,他们再能耐也管不了我云州黑水门。适才匆匆赶来以为你们不守规矩,乱我黑水门弟子。既然如此,等擒了这少年,我们再定那仙草归属。”   面容古朴的黑水掌门声如古井不波地说着,当他看向周继君时,眼皮却猛地一颤。   不仅是他,殿内诸人无比面露震惊。那个角落旮旯里,忽然间红光大盛,隐隐泛着火光,好似凤凰涅槃一般。火光之中,那个少年全身透着一股生生不息之气。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道不同,源相近,猎五象,府藏之。天有气,化于己,象不灭,精不断…….”   隆隆道语自周继君脑海生出,柔若沧澜之水,带着丝丝精蕴气息。   “藏象藏象,原来就是身体之府内所蕴藏的那五团象,象不灭精不断么……”   周继君嘴角微翘。   之前老者势大无穷的一击将体内连贯流转的先天精气轰得支离破碎,便连四道道种也受到冲击,渐渐有枯萎的趋势。皮肤的凝炼在那一击后已经达到极致,就差临门一脚的引子,然而精气散道气断,火红色的猎风精华兀自焦急流转,始终突破不了那个关口。   心神陡然沉入身体之府内,重重撞向融五团光晕为一体的藏象。   “藏象呵藏象,你每次都这样,如佞臣一般只听调不听宣,你既与我为一体,又臣服于我,岂可如此惫懒!”   周继君的心神微怒,散发出君王威势压了过去。   旋转着的藏象微微一顿,似在犹豫着,过了许久,终于很不情愿的四散出绚丽的光华。水银一样的液体从中流淌出来,滋润着萎靡不堪的道种以及干涸的经络,雨滴般散落体内经络间的先天精气一股脑地回转到藏象中。   “天有气,化于己,象不灭,精不断……”   殿内诸人包括白袍女子那方,都是面带疑虑地望着白衣少年缓缓站起,三开三盍抱着圆桩而站,口鼻之中泄出的白气久久未能散去。   “卡擦卡擦!”   从白衣少年身上传来铜铁裂开的声音,却见他露在衣袍外映着潮红的肌肤竟如老树皮一般生出道道褶皱裂纹,之后竟然一片片的脱落,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仿佛掉落的不是陈皮而是坚硬的琉璃。   冷风流转在殿内,一片沉寂。   白袍女子遮在面纱中的眸子里绽放出惊异无比的光彩,忍不住伸出玉手按在嘴上。   “羲父啊,这少年受了武王的拳罡居然没事人一样,还在人家大殿里炼了皮…….他比我还不把黑水门放在眼里呐。他要么是疯子,要么……还是个疯子。”   周继君细细打量着自己一身质若晶玉的新皮,他这份从容自若落在黑水门诸人眼中却是对他们的漠视和不屑。   苦姓老者更是气得吹胡子瞪呀,就差哇哇叫起来。   “妖孽,休要猖狂,今日便是你葬身之日。”   说完,便闪身射向周继君。   周继君疾退,体内破而后立的先天精气流转顺畅,虽然有些虚弱,但却多了股远超之前的韧性和生机。   张口。   一直在吞噬结界的三蛇一蛇人摸了摸大肚皮,遗憾地互相对视一眼,飞入周继君体内。   此刻,杀气腾腾的老者离周继君不足十步。   “黑水煞力自手经生,过脾不过心,刚猛有余,然至刚伤神。你们所习的黑水煞力需每日子时吸至阴之气来消去刚猛之气,可却走了偏路,阴阳不调,到了武尊境界,每日行功时阳气倒转伤神,更别谈突破了。”   周继君陡然停住身形,紧紧盯着那个面色古朴的黑水掌门,一字一顿说道。   老者离他只剩一步,那个拳头携着厉厉罡风的拳头在周继君面前半尺噶然停顿。   看了眼神色惊变的黑水门诸人,周继君嘴角微微弯起。   “我有解决之法,你们黑水一脉千年的运道就在今朝了。”   第三十四章 与天谋道   “姱叔,你说这世上真的有神仙吗?”   夜色下,白袍女子坐在凉亭中,纤纤玉手随意地拨弄着垂在石桌上的那捧青丝,看上去心神不宁。   “或许有吧。”   说话的是白日站在她身后三个高大老者中的一个,他叹了口气,望向遥遥明月,双手合十,“至少我们有羲父。”   “可是,羲父为什么这样对我们,给我们妖魔的身体,让我们不得不藏匿在人间见不得世人?”   女子喃喃低语着,朱唇微张,一口芳兰之气被她吐了出来。   这股带着几分香艳的白气在空中微微飘荡,借着月色悄然凝聚起来,竟然是一条细小的白蛇!   仅仅片刻,那蛇状白气仿佛承受着莫大压力,支持不住身形,崩散开。   “那少年到底是什么人,我武侯地品都无法维持蛇形,他武师人品居然能炼化蛇人,而且能力奇异,比族里的武王前辈还要神秘莫测呢。他真的不是我族中人吗?”   老者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怎么可能,那少年分明就是普通人,他吐出的蛇人似乎也不是我族秘法,奇也怪哉。你毂叔已经返回族中禀报你爹爹了,若那少年真能帮黑水门完整功法,那七叶灵芝对他们的确没多大用处了,照今日所议,那七叶灵芝将归于我族。”   “哼!”女子嘴巴嘟起,眼中流露出不满,“分明是我们先发现的,还说的好像是他们施舍于我们一样。”   “毕竟他们还有个姓竹的武尊在,我们族人中武王境强者虽多,可却因为那个原因,始终没人能突破到尊级。这七叶灵芝集千年流沙河精华,若得了它,你爹爹或许能打通玄关,突破到尊级了。”   “哼,不用几位长老出手,单单靠十八武王卫便能碾平黑水门。”   女子愤愤地说着,高耸的胸脯微微起伏。   “家娘,哎。”白袍老者叹了口气,心头缭绕起些许烦恼,“我族秘法虽然奇异,但大多顶级秘法都已失传,如今也需要四五名武王才能对付那个神秘莫测的竹武尊。更何况,黑水门是云州百派中两大巨头之一,光是附庸它的门派便能凑齐十数名武王。”   顿了顿,老者眉头突然皱起,急急走了两步望向周继君所在的院落,口中喃喃道。   “好浓郁的天地精气!”   “天地精气?那不是武王境界以上者才感悟到的吗?”白袍女子不由得站起身来,惊讶地看了眼她的姱叔,随后眼中露出些许深思,“真是让人琢磨不透啊,他以那个奇怪的条件相要挟说两日后再助竹老头完善功法,莫非是想抓这两天时间闭关修炼…..他还真有闲情逸致,真是胆大妄为。”   僻静的小院中,杂草沿着通幽的曲径蔓延开,半人高的乱荆棘中传来低压压的虫语声,染着点点凄凉,如泣如诉。   白衣少年捧着书卷负手走在空荡的院落中,遥远的月牙坠下一缈白光铺洒在他宛若濯玉的面容上,微风拂过发梢,眉角的那道硬深深嵌入肉里的伤痂显得刺眼骇然,白日的蜕皮似乎将这一块刻意遗忘,亦或者是连着某个人的记忆太深刻,即便是再突兀,也不容半点亵渎。   “在这天穹之上到底都有什么,只是日月星辰嘛,那个飘渺神奇的天宫真的存在?依依,你说要我做脚踏天宫的人物,我一直记得。古人诗词里说月影思如镜,故人遥相望。你在月儿的那一头,能看到我吗?现在的你,还记得我吗。”   淡淡的忧伤从少年心头缭绕开,月光中携着阴冷彻骨的气息,似要蚀入脾脏。   “太阴之气嘛,当年还以为天上地下只有六气,这一路上才知道茫茫苍宇,气象万千,我穷尽一辈子也不知能否将它们一一尝遍。”   周继君眼神渐渐凝起,体内藏象仿佛发现佳肴美味般兴奋地转动着,和在月光中冰寒的太阴之气附入体内,顺着二十道经络大周天流往藏象。陡然间,不知从哪冒出了面目狰狞的火红流炎,这猎风精华虎视眈眈地扑向太阴之气,“轰”体内的经络传来重重的撞击声,小河一般的经络被挤得裂涨开,幸好有山海精气护持,才没决裂,反而又阔涨开几分,四股先天精气和四道之气流于其中也不觉拥挤。   忍住体内那份痛痒,周继君心神沉下,覆盖住焦灼在一起的猎风流炎和太阴之气,将它们缓缓拖至藏象内。藏象中发出嗡嗡的声音,运转良久终于将那股已融得白里透红的液体收了下来。   “水火相克不相容,藏象将它们一起收纳炼化,所生出的会是怎样的先天精气?”   周继君平复心神,揉了揉眉头,又继续看向手中的书卷。   四道中,周继君已经修炼了武道和玄道的秘典,此时他手中拿的书卷却是诡之一道。   那本书的封面赫然写着四个大字:   《与天谋道》   “诡之一道亿万变化,日月星辰皆有其轨,仙佛人神俱有其规。然吾以阴阳为炉鼎,行五行四象炼火,收天下苍生为碳,斗转星移纳为吾之诡道中,则吾为无上规则。”   周继君轻声朗诵着,眉头挑起,微微摇了摇头。   “这口气怎么一个比一个大?《极墟天书》上说只要学得那玄道,天上地下任我纵横。这诡道之书上竟然说他便是无上规则……”   “不过,《极墟天书》确实了得,不但让我炼出玄道之气,而且其它三道都可以凝气于体外。希望这本诡道也能如此了得,不要让我白白浪费这两日呵。”   日间周继君以黑水煞力的完善之法为条件,交换黑水门前往对付刹境宗,不过却拖到两日后。若没有白日喋血黑水门徒的那个行径,周继君也不用如此没底了。十天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三天,周继君可不想出什么意外。既然自身的武道修为面对黑水门的武王武尊无能为力,便只能从诡道着手,以完成他的计划。   翻开第二页,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一段话:   ——   与人谋国,下下之途。与仙谋宝,中庸而已。与天谋道,吾掌苍生。   可惜人心叵测,吾之诡道尚未大成,强谋天道,横扫天上诸仙神佛,却终只能遁匿于四大部洲。可恨!可恨!   吾以毕生所学,创这与天谋道之法,承者秉吾之志,吾愿足矣…….   最后署名却是平平常常的四个字,通风居士。   看完,周继君倒吸口冷气。   “横扫诸天仙神……平天与这些留传功法的人到底什么关系?他既然横扫了诸仙神佛,为何还落得个逃之夭夭的下场?听他口气,他似乎只希望他功法的传承者来完成他的心愿,为何不自己再度出山?”   长呼了口气,周继君将心头的疑惑驱散,继续往下翻去。   “咦?怎么会就剩一页……这一页好厚。”   周继君目光落在那层厚厚的书页上,那层纸张似乎并没有被漫长的岁月侵蚀发黄,平滑如镜。看着看着,不知怎地,周继君觉得心中陡然一慌。   那张纸页竟然真如镜子一般,里头悠悠浮现出周继君苍白的面孔。   周继君的脸在书页中渐渐缩小,而他之后是无穷尽的黑夜与星辰,夜空不断地扩大,周继君在书页中的倒影越来越渺小,对应着漫天星辰,微小得如同蝼蚁蚍蜉。   “砰砰砰砰!”   周继君只觉得心脏越跳越快,直弹到嗓子眼,连气都喘不上来。   心中的慌乱愈发浓烈,对苍天大地的畏惧,对日月星辰的膜拜,对诸天仙神的惶恐一股脑地涌上周继君心头,压得他微微区下腰身。   “怎么会这样?”   周继君捂住心口,脸色发白,眼中却闪过决然。   “我虽微渺不足道也,与这诸天仙、苍穹星辰比起来连蝼蚁的一只触须都不如。可是我心有志,人不亡,志不毁。”   猛地挺起脊梁,周继君毅然决然的目光直射苍穹。   “天多高,地多厚,我不知道。星辰有多少颗,仙神有多么威严,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我这一生,从无到有,已然逆天改命,注定要扭转星辰,猎下那诸天仙神渺渺天宫!”   体内人道精气猛地飞蹿出去,却是流淌在周继君的心府之间,而那一直默默在后的诡道力种也突兀地飞速旋转着,丝丝诡道之力如长虹破日般流泻在体内大周天。   如镜子般的书页渐渐消去那道光影,微风拂过,书页哗哗地掀翻着,一行行龙蛇起舞的字体尽落于周继君眼中。   “习诡道者,需无畏无惧,方可隐于白昼之后,操控苍生人心。”   “汝志甚坚,可习吾道。”   (PS:看到这,如果读的够仔细,你会发现我设定的偌大世界已经露出冰山一角了。不过绝不会像之前的仙侠小说那样完全附庸上上古神话洪荒什么的。具体会是怎样的世界,还请你继续看下去。如果你在看猎天,不管觉得好还是坏,有空在书评区留个言吧。今夕谢过)   第三十五章 古道肥人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怎么来了这么多云州大小宗门的掌门?”   黑水门宗门大开,那块闭门拒客的牌匾早撤下了,两边的执事弟子毕恭毕敬地迎向那些穿着华丽气质不凡各派掌门。老鳅子拿着扫帚,佝偻着身子打量着络绎不绝进入黑水门的掌门以及他们的随性弟子,眼珠子咕噜一转。   “今天不是黄道吉日,也不是黑水节典。莫非门里出了什么喜事?狗日的,又到黑水门混吃混喝来了。”   就在老鳅子低头喃喃自语时,他只觉得身前一暗,不由得慌张地抬起头来,就见一个身材肥壮的中年大汉站在自己面前。胖汉子那满脸横肉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掏出一个金铢在老鳅子眼前晃了两下。   “听说前两日你们黑水门来了一个少年人?”   老鳅子红着眼看这眼前的金铢,忙不迭地点头称是。   “那少年可是十七八岁模样,温文儒雅?”   胖汉语气微微急促,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可不是吗,那少年嫩的很,十七八岁模样,好像是哪个富家公子前来拜师。”   “拜师就对了。”胖汉心头暗道。   却见老鳅子撇了撇嘴,接着道:“儒雅?我呸,整一个坏胚子!”   胖汉先喜后忧,微微一叹,眼中划过失落。   “找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有找到,每次都失望而归。君儿啊,你为何这么固执,你可知道你爹有多担心你?现在已经是华发早生了。”   胖汉低声说着,眼中闪过一丝悲恸,站在他对面的老鳅子眼巴巴地看着他手上的金铢,全身激动地颤抖着。   “喂,老鳅子你这厮好生大胆,竟敢和古帅要金铢?”   门口的弟子余光看到站在古帅前的老鳅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这位古帅可是武王地品的强者,自号古道肥人,八年前出现在云州。他在云州大地不立宗不建派,却不知道从哪结集了一大帮高手,建立青天寨,七年时间横扫便云州近百股流匪大盗,结交云州大小宗门,势力庞大,人缘也极好。   可以说是独立于黑水门和刹境宗外又一大势力,无论哪方得它相助,这云州局势都会改变,万万得罪不起。   黑水门弟子面色一变,刚想继续呵斥,就看那古帅将手中的金铢递给老鳅子,转身向他拱了拱手道,“小兄弟,就让这位老先生带我进去吧。”   那弟子连道不敢,躬身相送,心中暗叹老鳅子今天走了狗屎运。   黑水主殿,两侧排满了几案,不少掌门已经坐于其中,互相寒客套暄着,不住地望向主座上与黑水掌门并座的那个深不可测竹长老,眼中皆是疑惑深思。黑水门徒包括一些武王级的二代弟子都毕恭毕敬的站在堂下,却一脸铁青。   “王掌门啊,你说黑水门到底出了什么大事,如此兴师动众?”   “不知不知,两日前还闭门,却突然广发请帖邀吾等今日前来。听说他们之前与一伙来头不小的人同时发现一株仙草,后来回到黑水门比武决出这仙草的归属,黑水门就因此闭门了好久。”   “唔….能让拥有尊者的黑水门都忌惮的门派,这刹境宗算一个,青天寨算半个,还能有哪个?”   低声窃语的两位掌门不由得望向空下的那两张几案,分别是两排几案左右之首。   就在这时,门外走进一个诸人熟悉的肥胖身影。   “古帅赏脸前来,寒门真是蓬荜生光啊。”   面容古朴的黑水掌门人不紧不慢地迎了上去,与胖汉并肩而行。   “黄掌门忒客气,不知贵门这次何事相召?”   “哈哈,这个过会古帅自会晓得,还请先上坐。”   说着,黑水掌门遥遥指向右首的位子。大殿内诸位掌门皆是面露惊容,不解地看向左首的位子。自古以左为尊,莫非今日之客中还有比古帅身份还要高的?倒是古帅微撇了眼左边空着的位子,毫不介意地呵呵一笑,走了过去。   “好大的阵势呢。”   就在古帅坐定后,一阵细腻清脆的女子声音从大殿外传来,众人放眼看去,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领着三个同是一身白袍的高大男子走了进来。   “啪!”   不知谁的酒杯摔在地上,打断了女子悦耳的声音。可众多掌门都没在意,他们心中也和那个失手跌落酒杯的掌门一样,充满了如滔天海浪般的惊讶。   竟然是他们……   古帅望着那个兀自寻着客座之首拂袖坐下的女子,嘴角闪过一丝意味深长。   看来这次虽然没能寻到君儿,但也并非那么无趣,至少见到了那个古老的种族。啧啧,看他们有礼有节,并不像传言中那样力大无穷如妖魔,生食人蕃呵。   “摆这么大阵势做什么,吓唬我们吗?”女子的眸子藏在面纱里,扫视着两边的几案,一闪一闪,“原来那正主还没来,他倒是好大的架子。竹老儿,那七叶灵芝可否归还我们了?”   女子话音刚落,席间就纷纷议论起来。   “原来是七叶灵芝,怪不得连……也动心了。”   “啧啧,七叶灵芝啊,若我得了突破到武尊也不是无望了。”   “正主还没来?还有什么人?”   黑水门黄掌门轻咳一声,将众人的议论打断,指了指主座几案上的那只紫檀木盒,立马有弟子上前打开,微微捧起。里面是一只紫得发红的灵芝,在根尖处长着七片饱满晶莹的叶子。殿内众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那只灵芝上,眼中神情百态,他们却没注意到,大殿门口不知何时飘过一个白色的身影。   “若那事成,自会将灵芝双手奉上。”   黄掌门向那弟子微微颔首,紫檀木盒子关上,放回盍目养神的竹武尊面前。   “现在就等他来了。”   女子轻声说道,拨弄着肩膀上的青丝,低垂螓首,不知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那声音不是很大,甚至有点低沉,可落在殿内诸人耳中,只觉得有种说不上的轻扬飘逸,矛盾但又如此和谐。   “我来了。”   一身白衣的高挺少年仿佛御着风般飘进大殿。他双手负在身后,面如冠玉,眉若龙泉,只可惜眉角的那道伤疤破坏了原本俊美的容颜,不过却凭添了几分阳刚之气。他嘴角忽然咧开,仿佛在嘲弄着什么,一股淡淡的阴鸷涌上眉宇间,配上那道疤,竟然多了股邪邪的气质。   白袍女子怔怔你看着不紧不慢走进大殿的少年,心中微跳。   这少年……两日前还是一副壮烈之士的豪迈模样,为什么今日一看,竟然好像透着邪气一样?他这两日到底干什么了,怎么好似变了个人。   除了白袍女子,这席间还有一个人心头狂跳,正是埋下头苦苦压抑着满脸复杂的古帅。   好像,好像君儿……只不过,这少年人气质亦正亦邪,若是君儿,绝不会这样…….何况短短七年,君儿一个天生废柴就算找到灵丹妙药,也不可能一下子修炼到武师人品啊,更不可能成为连黑水门都要苦等的座上客。   只是长的像那个孩子罢了。   古道肥人胖乎乎的脸上闪过一丝怅然,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失落的抬起头来。   就在这时,他却发现那个白衣少年也朝他看来。   (PS:古道肥人在第九章周继君的回忆里出现过,有疑惑的可以回头看看,如果你愿意的话。。。)   第三十六章 翩跹君公子   古叔叔!   周继君眼中闪过狂喜,脸色却岿然不变,依旧是那副带着点坏笑的桀骜不驯。白衣飘过大殿,不沾滴尘,若那北岭抹雪,绝然于世间。众人看向白衣少年不由暗暗喝彩,好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周继君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阔别八年之多的古道肥人。当初周继君母子受拘于京城时,正是古道肥人仗义相救,趁乱将他送出京城,之后保护着他与爹爹两人来到这云州之地。一路上,相比于聆听爹爹的教诲,周继君更喜欢爬上古叔叔的脖子,从后面捂住他的眼睛,嬉笑打闹。   眼见那特立独行的白衣少年漠然的收回目光,不理会众人或是惊诧或是异样的目光,垂着眼漫步在悄无声息的大殿内,似在想着什么,古道肥人眼神一黯,刚准备低下头,忽见少年露在长袖外的手微动,做出六的手势,转眼间缩回,好似什么都没做过。   君儿……!   古道肥人心头一热,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喊出,可他的眼眶已然微微发红,胖脸上写满了激动。此时周继君刚刚走到他身边,那个手势包括古道肥人的表情都没被其他人发现。当周继君走过后,古道肥人已经一脸淡漠,低着头,手指轻轻地敲击在几案上,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当年周继君与他古叔叔玩耍时,经常伸出这个手势问古道这是几,古道乐呵呵地回答这是六,周继君总会学他爹爹走起四方步,然后偏过头,一脸严肃地说,古叔你连君儿都不如啊,两根指头分明是二呀。待到古道回答是二时,周继君又会嘻嘻地扑上去抓着他的短须说,这明明是六嘛,古叔你好傻。   漫漫逃亡的长路上充满惶惶不安,便连沿途瑰丽多变的景致也变得枯燥乏味,风情全无。这个小游戏在古道眼中虽然幼稚无聊到极点,但他总会陪那个自幼坎坷却始终乐观的孩子玩下去。从周继君五岁一直玩到他九岁,直到九岁那年周继君在和他爹爹吵了一架后,留下一封信趁着他们入睡偷偷离去。   这一离别,便是八年。   谁也没想到,当年那个被论为废柴的孩子在八年后傲然走上云州第一大宗门的殿堂上,一身的翩跹风度孤傲的气质令西北群雄之黯然失色,便是堂堂黑水门掌门都要下阶而迎。   阿久,青游,你们的孩子已经长大了。阿久,君儿果真像他留下的信里所说那样,靠着自己的双手硬生生地打碎宿命……他还活着,你可以放下心了。   古道肥人强忍着心头的激荡,目光被那个摇曳的雪白衣袂晃荡得微微模糊。   君儿他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一身修为居然已经到了武师人品的,以他这个年纪也算俊才了。他又做了什么,令云州的强者们陪着黑水门一起等他?   其余诸为掌门也是面带疑虑地看着周继君,这个贵公子模样的少年便是再有权势也不值得黑水门如此造势,要说权势,那个三代首徒李实武不就是辛国王子吗?   “君公子,你可令大家好等。我来引荐下,这些都是云州名门大派的掌门。”   面容古朴身材高瘦的黑水掌门似是埋怨地向周继君说道。   “不好意思。”   周继君扫视着四周,略略颔首,目光落在两日前出现过的白衣女子身上微微一顿,随后又飘荡开,“只是区区的传功,掌门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请这么多人来。”   “若有公子传授补残法门,我竹师叔便有希望冲击武尊天品最后的关卡,突破至那通天大道。这么重要的事,怎能不请上各位掌门。”   话音落下,大殿内一片哗然。   黑水门徒各个欣喜若狂,交头接耳着。而下坐的掌门们,包括古道肥人都是一脸震惊。通天境界呵,这七州大地不知有多少年没人再达到过了,若非还有个屠龙老人在那飘渺高远的落云山上,通天之境恐怕早已成了真正的传说。天下八大门派就是传闻有遗存的通天高手而成名,虽然没人见过,但只因通天两字,没有人敢去撸其虎须。若是竹武尊真的突破到通天之境,别说云州刹境宗了,便是七州八大门派也要多它一个位子,更有可能,黑水门直接一跃成为天下门派之首,因为他们有活生生的通天高手存在。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那个嘴角微微翘起的白衣少年身上,敬畏、怀疑、厌恶、仇恨、巴结……每个人心中都在猜测他是何人。   君公子?居然能完善一个长存千多年宗门的不传功法,能助一个行将休矣的老武尊突破到神鬼之能的通天境界。   他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何在云州乃至天下七州都没听闻过这个。   没有人能猜想出半点关于这个神秘少年的身份,不过他们都知道,若是今日事成,这个默默无闻的君公子将会一跃变成天下风云人物,所有门派巴结的对象。   望了眼一脸淡然的黑水掌门,周继君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浓了。   一石三鸟,好深的心机呵。   他这短短两句话不仅逼得自己必须传授那补残之法,而且把黑水门的声势抬高到极点,将来攀附于黑水门的宗门将会更多了。最关键的,他这一开口,自己便被推到风口浪尖上。能改善功法,那对于天下门派那是怎样的诱惑。   可如此也好。   周继君诡道心思生出,凝炼两日夜的诡道之气飞速流转着,心中一片清明。   “我真助那位武尊完善你们的黑水煞气,你们果真会答应我提的要求?”周继君悠悠问道。   未及黑水掌门开口,那位一直低眉凝神的竹武尊突然抬头,苍劲的声音传遍黑水大殿。   “你若能完善我黑水煞力,运功之时阳气不会再倒转伤神,那我定随你前往刹境宗,打得他们封山毁门。”   殿堂下一片冷气倒吸的声音,只有古道肥人略略思索,拍着桌子低头考虑起来。   “我之前与你们的弟子发生了点误会,你们到时候不会翻脸吧。”   周继君眉头微挑,淡淡地看着那些神色复杂的黑水门弟子,终于找到了那个一脸铁青,紧紧捏着拳头的苦姓武尊,眼中正喷着杀人的火焰望着他。   这少年还真谨慎,他若不谨慎点我还真要怀疑。   黑水掌门心头微懂,随即一脸坦然,哈哈笑道,“在诸位掌门面前以我黑水门历代祖宗的名义起誓,若君公子传功后,我黑水门却因前事为难公子半分,天诛我宗。”   “还有呢,别忘了我们的七叶灵芝!”   白衣女子忽然压低声音喊了出来。   “当然,只要这位君公子言行一致,那七叶灵芝我黑水门拱手奉送。”   顿了顿,黑水掌门转向周继君,笑呵呵道,“公子还有问题吗?”   朝黑水掌门拱了拱手,周继君脸上的笑容如出一辙,同样是那种暖洋洋的,看的让人心生舒坦,不像刚入殿时,面覆阴翳。   “我一直在等午时,只有午时才是你黑水煞力最好的完善时辰。”   “现在午时将至,那位竹武尊,麻烦你老人家下来吧。”   第三十七章 翻脸   无数道目光齐齐射在大殿中央相视而站的少年与老者身上,却见少年附耳低声对他说着什么。苦思许久,老者猛地抬起,诧异地看向含笑而立的白衣少年,随即脸上表情阴阳变化,踌躇犹豫着。   “不信我吗?”   周继君看了他一眼,张开双臂仰头向后腾空倒退,眼皮耷下,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只是三步便停顿下来。   看了眼不明所以的竹武尊,周继君嘴角划过弧线,身体陡然一震,黑色的纹路自他心脏处生出,如溪水般流过五脏六腑,直到手脚,枝枝桠桠遍布全身。透过少年雪白的衣袍,竹武尊清晰地看到那独属于黑水门的黑水煞力正逆着门中传承的功法在那少年身上流转着,而他居然怡然无事。   心头的恐惧盖过惊讶,竹武尊张大嘴怔怔地望着周继君,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如何会我黑水门的不传之秘?”   身上的黑线渐渐变细,随后消散殆尽,周继君长呼一口气,扫视着周围满脸惊容的众人,微微摇头道,“这可不是你们黑水煞气的运行法门,你们原先的修炼路线虽然进度极快,却是本末倒置了。我刚才告诉你的运行路线,虽然进度慢了点,但修炼起来不会火烧心神,突破境界品阶也不再有障碍。”   竹武尊深深看了眼周继君,沉下头,遮掩住眸中的忌惮与杀机。心神进入体内,老者犹豫良久,还是在那心脏处小心翼翼地凝起一丝黑水煞力。   黑水弟子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们门派的顶梁柱,半晌,只见那位老人猛地抬头,枯槁的老脸上绽放出欣喜看向周继君,嘴巴嚅动,似乎想说什么。   微微一笑,周继君眼角的阴鸷一闪而过,挽起袍修静静看着已然沉浸入修炼的竹武尊。大殿内窃窃私语声回响不绝,便来一向漠然的黑水掌门脸上也浮起浅浅红晕,坐在几案上的众位掌门交头接耳着,紧张地看向脸上黑气愈发凝实的老人,有几个甚至急急起身。   只有古道肥人一脸凝重,眼中透着些许忧虑望向周继君。   眼角瞥到那丝关切,周继君心头一热,却还是忍住不看古道。   古叔或许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品行纯良的孩子呵,却不知道我七年前便开始学会如何算计了。   周继君眉头舒张开,缓缓闭上眼睛,空气中流过嘈杂的声响,却只是滑着周继君的耳朵过去,他屹立于大殿中央,又仿佛隔绝在殿内诸人之外,外界的纷扰在他身边随风滤去,只留他一人孑孓而立。   “欲谋天道,当自超然。处之一地,得诡道之变,化地为棋盘,众人为棋子,汝可为棋主,亦可为棋子。若为棋子,当占天元……”   脑中回飘过《与天谋道》中的道诀,周继君心头微微一叹,微语喃喃道,“我以两日前道气蛇人吞噬的结界为模子,又强运诡道法诀拟成黑水煞力,终于引得那武尊上了钩。天元之位已被我占,接下来却是险之又险的谋决。”   “谋局已开,他黑水门一方棋子众多,我却只有三粒。我、白袍人,加上古叔叔。虽然占据天元之位,可对方后手尚未落下,若脱离了我的诡道之算,那这局势可大大不妙了。”   “可惜我武道尚浅,玄道不精,否则又怎么会靠着区区诡道来谋猎这危局?”   就在周继君诡道心思运转,谋划着黑水门乃至云州的局势时,就听见身前传来一阵意气风发的爽朗笑声。   睁开眼睛,周继君淡淡地看了眼满脸兴奋的竹武尊,眼神却飘荡开。   “成了?师叔?”   黑水掌门脸上闪过浓浓喜色,赶忙走上来,向竹武尊拱手道贺。   “恭喜师叔完善本门功法,突破那层关卡,达到通天之境只是迟早。”   轻咳了一声,竹武尊瞥了眼那个一脸漠然的少年,顿了顿说道,“这功法被老夫完善后,运转黑水煞力果然不再痛伤心神,如今那通天之境也非遥不可期了。”   阒寂无声。   殿内诸位掌门都不可思议地看着面色不改的黑水掌门和竹武尊,眼神复杂。   分明是那少年助他们完善功法,怎么……众人如此想着,却无人敢出言质疑。他们虽贵为各大门派的主宰者,可这黑水门却有四位与他们修为相若的武王,还有位可能突破到通天之境天品武尊。再望向那淡定自若的白衣少年,但见他嘴角居然挂起一道高深莫测的浅笑,转瞬即逝。   “启禀掌门!”   这时,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从黑水门众前排走出,向黑水掌门拱了拱手。   “何事?”   “不肖弟子苦无心因被世俗所诱,再无法潜心修行,望掌门师兄允许无心脱离黑水门。”   终于来了呵,周继君眉头挑起,不再游神散思,饶有兴致地看向一脸沉思的黑水掌门。   沉吟良久,黑水门掌门眼中闪过一丝怅然,微微叹气道,“红尘若粪土,对你而言,这俗世财富名利抵得上那通天武道的诱惑?你可考虑清楚了?”   “弟子考虑清楚,弟子身在黑水门,但心却已在那尘世。从今起,我苦无心脱离黑水门,望掌门允许。”   眼中似乎闪过痛楚,黑水掌门无奈地摇了摇手,“罢了罢了,既然如此,你便出了这流沙河吧。你需要谨记,从此以后,你再不是黑水门弟子,你所行之事与我黑水门不再相干,更不得做败坏我黑水门名声之事。你可记得?”   “弟子记得!”   苦无心深吸一口气,双膝跪下,朝那殿外天空叩拜下去。   “从今以后,我苦无心不再是黑水门弟子,我所行之事与黑水门不再相干,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做败坏黑水门名声之事。”   叩首九次,苦无心站起身来,转身向大殿外走去。然而当他走到周继君身边时,却陡然停住脚步,目中闪过如毒蛇一般阴冷的恨意。   “我,无宗无派武者苦无心向公子请教。”   到如今,大殿上各派掌门都已经微微恍悟。堂堂武王境界的高手,就算他自己要走,黑水又岂会放过。分明是让苦无心脱离了与黑水门关系,然后绕过那个誓言,欲害那神秘公子。看起来定是血海深仇,那位公子可真是……傻。明知自己与黑水门结下大仇,却还向他们传功,不是作茧自缚又是什么?   众位掌门原本对周继君那种惊采绝艳的赞叹已然消失,而首席的古道肥人拳头拽得紧紧,眼中冒着火。刚想起身却见周继君对他眨了眨眼,古道肥人微微错愕,踌躇片刻没有站出来。   “你向我请教?我为什么要答应?”   之前周继君挑战苦无心,只是为了借着他武王之威作为自己炼皮的踏脚石,何况他手中有黑水门梦寐以求的东西,所以他才敢越了两大境界以武师挑战武王。如今这老头儿明明想不顾一切至他于死地,周继君可不是傻子。   “你怕了?你在我黑水门杀死我那徒儿的时候怎么没有怕过?”苦无心朝周继君怒吼着,老迈的眼中竟然隐约闪过点点泪花。   柳八虽是被他从要饭花子堆里捡回来的,可从小跟着他,两人之间感情深厚,在黑水门已不是秘密,柳八虽常常下山毁富家女子清白,然而有苦无心罩着,一直平安无事。   “他该死,所以我杀了他。至于在你黑水门?咦,你不是刚刚退出黑水门了。”   他竟然敢在云州数一数二的门派里杀死他们的弟子?   席间诸人纷纷交流着惊诧的眼神,今日黑水门一行却是给他们带来太多太多震撼。   怪不得,就算他帮助黑水门完善了功法,黑水门宁愿作忘恩负义的小人也要杀死他。被一个外人欺入门内行凶杀人,传出去可是奇耻大辱。更何况那少年又会黑水功法,若是别人会自己家的不传之秘,自己也会担心的夜不能寐。   古道肥人焦急地看着周继君,只等苦无心动手,便是硬挨那武尊一击也要将周继君带走。   “咦?你这个做掌门的怎么不好生管教,想违背之前的誓言吗?”周继君望向黑水掌门,轻声问道。   “此逆徒已脱离我黑水门,他一切行径皆于本门无关……”   黑水掌门话音未落,就听见左首几案之首传来重重地敲击声,众人转眼看去,高挑的白袍女子冷哼一声,满脸不忿地望着黑水掌门道,“你黑水门好生无耻,之前夺我们仙草不说,现在居然玩出这一手下流把戏,你以为你们能瞒过谁?”   清脆的鼓掌声自大殿中心传来,周继君哈哈一笑,风度翩翩地拍着手心。   “姑娘所言极是,在下深有同感,果真无耻,无耻之极呵。看来,不给点教训惩罚一下,是不行了。”   说完,白衣少年嘲弄地看向那位神色微变的武尊。   第三十八章 棋局生变   “装腔作势!”   老迈的武尊重重一哼,不屑地看着白衣少年。   “你真以为自己会没事?”   “我有何事?”   轻笑着,周继君目光滑过老者身上渐渐鼓起的行力线路,悠悠说道,“我传你的确实是毫无谬误的黑水功法,可是,明知你们狼子之心,你以为我真会不留些后手?”   顿了顿,周继君不去看脸上一青一白的老者,拍了拍衣袖道,“你别试了,就是再运转上百次黑水煞力你不会发现。呵呵,你沉浸黑水煞力数十年,至刚之气早已烧得你心神暴躁无比,可你身为门中唯一的尊者平日里又须维持你的尊严,定是苦苦压抑,保持你道貌岸然的形象。”   “今日陡然倒转修行路线,虽然消去了至刚伤神的痛楚,但遽然从阳转阴,心绪已经大乱。心既已乱,心神何以御?重者功力倒退走火入魔,轻者……”   周继君忽然止住言语,剑眉扬起,嘲弄地看向对面浑身颤抖的老者。   “噗!”   一口鲜血从竹武尊嘴中喷出,这站在千万武者之上的武尊竟然脸色发白,腿脚晃荡,踉跄后退着跌倒在地。   形势急转,这番场面却是谁也没见过。   堪堪武师境的少年,只凭一番言语计谋就将高高在上的武尊击垮,俯身倒于他面前,这在七州大地上可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啊。   拥有偌大宗门的武尊,竟然在自己的大殿上,千百子弟的拥护下被孤身前来的少年的一点诡计打破了武尊神话,倒在他面前颤抖挣扎,颜面荡存。   好可怕的少年,还歹毒的心思,好深的算计!   殿内诸人无不满脸忌惮恐慌望着那个如白羽涤尘、不拘不傲洒然立于黑水大殿中央的少年,心头千言万语却难吐一词。便连古道肥人也是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个和孩提时候完全两样的少年,忍不住长叹了口气。   “大胆贼子,妖孽,妖孽!”   一向淡定的黑水门掌门脸上闪过狰狞之色,喘着粗气咆哮道,“还不将大长老扶回后殿修养调息!黑水护法何在,速速将这个乱我黑水门的妖孽拿下!”   爆喝声从黑水门徒中传来,四名身材高大肌肉健实的大汉越众而出,身上漫出浓浓黑气扑向周继君。当他们离周继君只剩半步时,却见眼前的少年身形微微晃动,三个一模一样的人影出现在大殿中央,神态动作各异,却齐齐射向不远处躺在地上痉挛的武尊。   “这是什么功法?”   席间几案后一个掌门忍不住开口问道,不仅是他,除了白袍女子那伙剩下在座诸人都面露惊疑。这个凭空冒出少年,神秘的君公子今日带给他们太多太多的震惊,隐隐约约间,所有心中都闪过一个同样的想法,这云州大地恐怕要不得安宁了。   “大胆妖孽,你要做什么?”   眼见周继君诡异地化出三道身影须臾间来到竹武尊面前,黑水掌门脸色大变,暗骂门下护法无用,施展身法,狠厉如鹰隼般扑向周继君。   “止!”   散去分神诀合为一体的少年一把将颤抖不停的竹武尊提在手上,伸出手指向戛然止住身形的黑水掌门,环视着大殿内慌张的黑水门徒,淡淡说道,“你真以为光靠调养便能让他恢复如初?”   鸦雀无声,殿堂只有流风的呼啸嘘嘘低鸣着。无比尊贵的武尊被那个白衣少年如死狗般提在手上,所有人的表情都是无一例外的呆滞,半晌说不出话来。   站在众多黑水门徒中的李实武目光复杂地望向周继君,只觉得那衫白衣如同冬日堆满厚厚积雪的落云山,高大无比,好似穷尽这一生也无法越过。   “我还有另一套口诀可助他护守心房。”   周继君轻笑着看向黑水掌门,一字一顿说道。   “那你到底想怎样?”   黑水掌门面色僵硬地问着。   “我想怎样?之前不已经说了吗,助我毁了那刹境宗,就这么简单。”   白衣少年轻描淡写地说开来,仿佛灭了云州巨头宗门的根基只在他覆手之间,千百高强武者眨眼间便能灰飞烟灭一样。   “若非你们使诈,这事情也不会到这一步呵。”   黑水掌门脸色变幻着,眼中的恨意一闪而过,良久开口道,“好。”   手指如电在竹武尊身上飞速点着,随后松手,老者摔落,不再颤抖痉挛,却如一摊烂泥般软塌塌地扑倒在地上。   “我暂时封住他的心神,今夜子时你们寻三位武王轮流灌输给他黑水煞气,明日即可暂时恢复。那明日便随我出发扫平那刹境宗,事毕之后,我再传他后续功法。黄掌门,诸位掌门意下如何。”   在座的各大门派的掌门想不到那少年竟会玩这手,将他们也一起牵连进去,不由得放眼向黑水掌门望去。却见他面色一僵,憋了许久,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好。”   “早如此,不就各得所需了吗?何苦来哉。”   周继君摇了摇头,兀自转身想要离开大殿,衣袂飞转的瞬间有意无意地看向那个引颈相望的白袍女子,停住脚步。   “对哦,你们怎么还没把人家的仙草还回去?”   看着周继君似笑非笑的表情,白袍女子心头微跳了几下,眼中闪过欣喜,转脸向黑水掌门望去。   “我倒差点忘了,快还给我们。”   黑水掌门死死盯着周继君背影,眼中的杀机愈发浓重。   “给。”   话音落下,一名黑水弟子从主座上捧起紫檀木盒,恋恋不舍地递给一名越众而出的白袍人。   “家娘,他们来了?”   姱姓白袍老者俯身在女子耳边低声说道。   “姱叔闻到他们的气息了吗,多少人?”   “四名武王卫。”   女子眼中闪过惊讶,忍不住看向那个已经白衣飘远的身影,喃喃道,“连同姱叔他们,一下自己身边就集结了七名武王,上巫贤者卜算出了什么?”   …….   “十日时间已经过去四日了,明日便去剿灭刹境宗,或许要花上两三日,也能赶得上与老步他们的七日之约了。”   大殿外,周继君望着天空的白云想着心思。   “到那时候再借老步老苍两大尊者之威压制黑水门,谅他们呢也不敢乱来。接下来整合这些大小宗门,就算天行者强行插手,也能解决爹爹的危机。”   就在这时候,周继君腰间突然闪出刺目的白光,低头看去,却是那块天行令上古朴的纹路波澜起伏。   “咦?”   周继君拿出天行令,好奇地看去,只见古朴的花纹上若隐若现浮起一行行娟秀的小字:   “儒生图章之事云州天行者不再插手,请洛公子务必尽早回京城天坛祭拜众生,以承天行者大钜子之位。在京城见得天行令状阁楼,便是天坛。”   “另,洛公子的那两位朋友一名被仇家围杀,向东逃去。另一人托我等转告公子,他故人遭遇险情,可能会在云州驻留数月,所应之事待到京城再论。”   那一行行跳动的字渐渐淡去,天行令又恢复了初时的古朴沉拙。   “苍怒子被仇家围杀?步空堂的老部下遭遇险情?这么巧…..”   周继君心中喜悦瞬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还好天行者退出了,不过之前那番谋划又得重新掂量了。”   “没了他们的压制,黑水门又岂会放过我?如此一来…….”   第三十九章 三蛇噬儒   深夜,少年盘坐在凉亭里呼吸吐纳。一条粗壮的蛇形白气盘旋在他顶,如他一般,盘尾吐气。   “呼!”   少年吐出一口杂气,双目睁开,眼中却仿佛埋着浓雾,看不清透。   “这《与天谋道》的功法不同于《玄武神经》和《极墟天书》,似乎修习的是心境心意。诡道者,阴谋算计,皆由心生。啧啧,却是比武道和玄道还要艰涩。”   “四道之中,已经修炼三道的功法,就只剩下儒道了。可这儒道道种,为何今日特别低迷?”   周继君微微蹙眉,下意识地运转起儒道道种,儒道之力浩浩荡荡地流转过周继君体内经络,穿过藏象,却并没返回道种。   “噗!”   周继军忽觉心头一颤,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怎么回事?儒道道种竟然不转了?”   周继君眼中闪过慌乱,深吸口气,盍目凝神。心神沉入体内,陡然发现四道道种的位置发生了变化,不再是之前的四道鼎立,玄、武、诡三道兀自旋转着,将儒道道种团团围住,虎视眈眈地望着它。   “原来如此。”   周继君睁开眼,抹去嘴角的血迹,脸上泛起苦恼。   “儒道与诡道一样,同修心境心意,如今心意被诡道捷足先登,它自不再容儒道。不愧为诡道道种,居然策反了武道与玄道……只是我该如何决断?”   道种不再旋转,久而久之便会成为死种,不但无用,还会浪费体内的精气与道力。   周继君眉头皱起,微微叹了口气。   “爹爹修的儒道,而简先生又视我为他的得意门生,我若弃了儒道,他们定会很失望吧。”   心神在体内晃荡着,那儒道之力仿佛丢了魂似的在体内毫无诡计地流转着,其余三道道力都离它远远的。   眼中闪过挣扎,周继君心一横,一股狠辣阴鸷的气息自他身上浮起。   “当断不断,其必自乱,我周继君何时成了优柔寡断之人?”   月色下,白衣少年张口吐气,两条白蛇和一只蛇人自他口中腾出。其中一条虽然强撑着,但明显病怏怏的。   雪白如银的月光映透在它们身上,随后就见蛇人和另外两条白蛇扑向那只萎靡的白蛇,蒙蒙夜色中,白气氤氲,死气和生气缭绕纷纷。待到月色消尽浓雾,白衣少年头顶只剩下三只小臂般大小的蛇人了,诡道白气和武道白气吞噬了大部分儒道白气后,终于生出了臂膀,和先前的玄道蛇人一模一样。   心神感应着体内渐渐消失的儒道道种,以及那条被山海精气吸纳的儒道残力,周继君整了整衣袍,对着东南方向做了个大揖,地道的儒家礼节。儒道道种虽然消逝,但残余的道气混入浩大威严的山海精气中,在原本就巍巍如山海的精气中平添了几分正大光明的气息。   从此往后,周继君再无法修行儒道,但十多年的儒道影响却未完全消散,那最后一点儒道的温文有礼光明正大,已经驻入周天中的山海精气内。   一揖到地,周继君心中忽有感悟,引吭而咏。   “今日之道不可留,昨日之道多烦忧。不求闻达三千道,只愿来日可猎天。”   半空中鼎足而立的三道蛇人也学着周继君,朝东方做着揖,起身,喉咙口翻滚着,许久,居然憋出一个模糊的声音。   “善!”   周继君眉头微挑,望着目光浑浊的三道蛇人,心头千思百绪。   “善!”   周继君下意识地张口应道,揉了揉眉头,看了看清朗夜色,周继君眉宇间浮起几分倦意。   “好累,这几日太忙碌,都没好好休息,今晚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说完,周继君收回三道白气,一屁股坐在石椅上,埋头呼呼大睡起来。   ……   迷迷糊糊时刻,周继君隐约感觉到有人在摸自己的头,这种舒服的感觉许久没有出现了。   心中一惊,周继君猛地抬头,强睁开惺忪睡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憨笑着的胖脸。   “古叔叔!”   只是瞬间,胸中便被喜悦之情充斥,周继君眼圈微微发红。   “臭小子,今天你神气够了吧。在大殿上居然看都不看你古叔一眼,翅膀硬了,不把你古叔放在眼里了是吧?”   看着眼前一脸激动有些说不出话来的少年,古道肥人也鼻子一酸,那心中悬了多年的石头却终于放下了。   “你这孩子,这些年去哪了,连个消息也不捎给你爹……君儿,你到底从哪学来了这些古怪的本事,居然会黑水门正宗的功法。”   深吸口气,周继君渐渐恢复平静,嘴角浮起作弄的笑意。、   “古叔你还是那么傻呢,这黑水门传承千百年,它的不传之秘我又怎能习得?就算我习得了,又为何要对付那黑水门?我只是模拟出而已,为了让无耻的黑水门进入彀中。”   揉了揉脑袋,古道肥人无奈地看着笑吟吟的周继君,嘴角却露出一丝浅笑。   过了这么多年,君儿变了很多,但又似乎没变,真是奇怪的感觉。   “我这些年的经历说起来太复杂太不可思议了,等闲下来再和古叔好生讲吧。”   “也好。”   古道肥人微微颔首,好奇地看了周继君一眼,压低声音问道,“你与那刹境宗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诧异地看向古道肥人,周继君微微沉吟,良久抬头道,“原来古叔你还不知道…….古叔叔,你与我爹爹一直保持联系吗?”   “那当然,你爹爹如今也成为一方大儒了。不过最近几日,我飞鸽传书与他却不见回音……”   话未说完,古道肥人脸色一变,急切地问向周继君,“怎么,是关乎阿久的?”   “嗯。”   站起身,周继君微微踱步,似在酝酿措辞。   “爹爹得到儒生图章的事被大煜皇室知道后,鸾凤公主正带着皇家武者前来,联合刹境宗与流国,欲害爹爹。时间约莫就在六日后了。”   “什么!”   古道肥人猛地站起身子,满脸震惊。   “怪不得这几日一直没有阿久的音信,不是那飞鸽被人拦截下,就是你爹爹怕牵连到我,故意如此。不行,我得立马前去北浪湾。”   目光落在周继君身上,古道肥人微微踌躇,开口说道,“君儿,你随我一起去吧。你将黑水门羞辱得体无完肤,他们定不会放过你。”   “这可不行,我还未传那后续功法给那竹武尊呢。”周继君微微一笑道。   “君儿你怎么这么…….”。   古道肥人复杂地看着嘴角挂着淡淡笑意的周继君,嘴边那个傻子硬生生地憋了回去。白日里,周继君力挽狂澜将偌大黑水门玩弄在鼓掌间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古道肥人只觉得自己愈发看不透这个当年被自己救出的孩子。   嘻嘻一笑,周继君走到古道肥人身旁,微微弯腰附在他耳低声说着什么。脸色变了又变,古道肥人瞳孔倏然放大,不可思议地望着周继君。   “君儿,你确定要这么做?”   “原本是不准备这样,不过事情有变,何况又遇到了古叔你。我看今日在那大殿里的情形,古叔你可是身份不凡哦。如此,恰恰好。”   苦笑一声,古道肥人摇了摇头,忽然伸手拧着周继君的耳朵,佯装发怒,“你这小家伙越来越坏了,如此阴险狡诈,居然还把你古叔都算计进去。”   “嘿嘿,古叔可是我这盘棋中最重要的棋子。”   “你啊,你啊……”   古道肥人无奈地指着周继君,胖胖的脸庞上却是老怀慰藉。   “那古叔就先走了,看你小子谋划的这么深,我也不留人手给你了,现在需要老子操心的居然是你那个顽固的爹爹了。哎!”   眼见着古道肥人胖乎乎的身形一摇一摇走出凉亭,周继君眼神一黯,忍不住冲着他的背影喊道。   “古叔,你可有我娘的消息?”   脚步微滞,古道肥人沉默片刻转过身来,轻声道,“青游吗,她还算好吧。不过你却多了个妹妹。”   “什么?”周继君脸色大变。   瞪了周继君一眼,古道肥人促狭地向他挤了挤眼,“你乱想什么,她今年十二岁,可是你的亲妹妹。”   “原来娘那时候已经……”   想到自己突然多了个亲人,还是个妹妹,周继君嘴角咧开,心中涌起喜悦,前往京城的念头愈发急切。   “不过嘛,传闻她在京城里却是个混世小魔王,而且甚得大煜皇室里那些女人的宠爱。”   送走古道肥人,周继君斜依在亭子花雕漆柱旁,翘起二郎腿,打了个哈欠。他刚准备继续睡去,却听到一阵脚步声自院外传来。   第四十章 狩猎古老林   刹境宗位于云州东部,建在方圆数百里的古老林深处。   不同于长盛不衰的黑水门,这刹境宗原本只是云州一个小宗门,历代强者修为最高的也不过是武王,却因十年前他们有位长老一举修成武尊,声名鹊起。之后又与流国王室亲近,凭着尊者之威和流国相助,收服了云州东部百十个大小门派,一下子变位云州武道巨头,与西北的黑水门争执不休。   “纠集了黑水门的武者和云州大小宗门的掌门,突袭刹境宗,那君公子可真是大手笔。数十名武王境界的强者甚至还有一个武尊,这刹境宗方崛起十年不到,便要遭受着灭顶之灾了。”   马车里,白袍女子抱着膝盖,望向车窗外近百匹奔腾的骏马,低声喃呢着。   “大祭司说,这少年是伴随着我族崛起而出现,可他分明是个人类,又怎么会与我们有关系?哼,那老头子又开始胡诌了。不过,似乎他是给我们带来了一点好运,若没他,那株七叶灵芝恐怕也不会这么好取。”   目光飘向马流中另外一辆马车上,扑面而来的劲风掀翻车窗口的纱帐,白衣少年嘴角那缕浅笑若隐若现。似乎有所察觉,少年疑惑地转过头来,白袍女子心中微跳,收回目光。隔着面纱,她白净光滑的脸庞上染起淡淡的红晕。   “真的能给我们带来好运吗?呵呵,娘说人类都是自私的,他对付刹境宗肯定也有私心,又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就算刹境宗今日毁之一旦,我们头上依旧被势力变得更大黑水门死死压着,被这云州数百门派视为妖魔,见不得光。”   女子轻叹着,心头缭绕起些许惆怅。   就在这时,坐在她对面凝神闭目的姱姓长者双目爆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停!”   从第三辆马车里传来一阵苍老的声音,声音中夹着些许意外。   马队之首,黑水门掌门勒紧缰绳,示意身后的黑水门弟子和赶鸭子上架前来助拳的掌门们停下。黑水掌门耳朵微动,古朴的面容渐渐沉凝,随后策马来到那辆马车前,隔着窗帘向里面的竹武尊探询着。   “师叔,似乎有些不对劲?”   “我们中埋伏了。”稳坐马车中的老者说道。   黑水掌门眉宇中浮起一丝煞气,缓缓抬头扫视着看似平静密林,呼吸渐渐加重。   “被人走漏风声了?看来这些掌门里面也有不安分的家伙,竟赶在我们前面派人来通风报信了。”   “无妨。”那苍老的声音传来,平静得有些可怕,“我这两日修炼那完整的黑水功法,武道修为哦大进,隐约感悟到通天之境的门槛。哼哼,即便刹境宗的尊者武王一起上,老夫也不惧。”   微微犹豫,黑水门掌门余光看向那辆载着周继君的马车,眼角一抽搐,忍不住开口道,“师叔你的身体……”   重重的冷哼声从马车内传来,落在黑水门掌门耳中如白日惊雷般,带着骇人的杀气。   “我好的很呢,现在一身修为俱在巅峰,还要多谢那孽障。待扫平这刹境宗,取得后续心法,我定要将那孽障剐成人彘,将他生煎活烹,一块一块地吃他的肉。”   心头打了个冷战,黑水门掌门眉头皱起。   “可那少年诡计多端,难保他早就设计好了退路。”   “阴谋诡计?哼,有四名护法和李史武监视着他,看他还如何逃遁。史武这孩子也算是天纵奇才,虽然败给了那畜生,却破而后立,一夜间突破到侯境人品。哼,我看那小畜生还如何嚣张。”   听着车内传来那粗重的喘息声,黑水门掌门淡漠的脸上现出一丝慌乱,忙不迭地朝马车里道,“师叔,千万别再生气了,小心怒火攻心啊。”   马车内粗重呼吸声渐渐消去,可冷凝的杀意从车窗泄出,刺得黑水掌门心头一寒。深吸口气,黑水掌门默默看向那辆马车,心中突然腾起一丝不安。两日来,这个神秘的君公子一直隐在马车内没有露面,莫非他就猜不到我们得到那口诀后会做什么?他到底凭什么如此镇定?   “哈哈哈。”   阵阵狂笑从道路两旁的密林中传来,众人放眼看去,一个个大惊失色。   林间密密麻麻的枝叶罅隙间闪过阵阵银光,日光铺洒下来,赫然是近百名身着银质铠甲的持弩武者匿于其中。这些武者一个个精气神十足,皮肤上流转着古铜色的光泽,看那架势竟然皆是武师境界。   百名训练有素全副武装的武师呵,凭着硬弩,若是突袭,便连武王也会措手不及下受到重创。   数十名大小掌门看着看着不觉头皮发麻,若是适才那些武师突然发起偷袭,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掌门不知要有多少会不明不白的送命于此。   只见一道巨大的掌影划过,林边遮挡住视线的大树轰然倒下,手持劲弩的武师们如潮水般从中分开一条路,一个火红色的身影翩跹而出。   “她也来了?”   周继君看着走在最前面的鸾凤公主千若兮,嘴角微微咧开。   坐在他对面的李玄武沉声问道,“你认识她,她是何人?”   “大煜鸾凤公主,你说是何人?”   闻言,李史武眼中闪过惊意,不由得张开喃喃道,“千若兮……”   “哦?你认识她?”   周继君有些意外地看着李史武,心中微疑,一个普通的云州门派弟子怎么会知道大煜公主的真。   “我俗家身份是辛国二王子,父王曾经提过鸾凤公主。”似乎看出了周继君的疑惑,李史武淡淡地说着。   “怪不得,原来也是出生贵胄。怪不得如此忘情重利。”   李史武的国字脸上浮起红晕,却转瞬间恢复平静。   “我只是为了寻求武者大道,并非不重恩情。我助你逃脱也不是背叛黑水门,掌门之前曾当众允诺过,只要你将后续心法交出,就不会为难你。”   “那你为何还要助我?”周继君脸上闪过揶揄之色,“是你看透了你黑水门长辈的本质,他们为了维护颜面和利益,不择手段,你心底也不相信他们会放过我。你虽在黑水门中修炼,却又厌恶这种利高于道的氛围,直到两日前,你终于忍受不了。”   周继君字字珠心,一字一顿说道。坐在他对面的李史武面色僵硬,张了张口却没再说什么。   那夜古道肥人走后,紧接着来找周继君的正是为了追求武道放弃王族身份的李史武。他再次挑战失败后,周继君却在他惊疑的目光中将完整的黑水门功法一一道出,并和他讲了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的事。   早对黑水门诸人的习性有些厌恶的李史武听完后,心动无比,在周继君诡道心思的挑唆下,他终于决定放弃黑水门徒的身份走出云州,去见识一番天下武道。   心中存着大愿望大梦想的人往往总会面临许多难以抉择的路,但并不代表他们心中无情。   深深看了周继君一眼,李史武一脸凝重地说道,“我助你逃离此地,你可要将真正的后续心法留下。”   “那是当然。”周继君舒服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眼中流出一丝倦意,“这两日似乎还没睡够。”   李史武表情一僵,心中微叹了口气。   真不知道这位君公子是怎样的人,他这一身鬼神莫测的本领莫非是睡懒觉睡来的?   “快到正午了,好戏快开始咯。”   眉头舒展开,周继君余光落在全神贯注看着外面局势的李史武,眼神微微复杂。   你这辈子或许会永远后悔今日的允诺吧。   第四十一章 君公子威武   “各位掌门不辞辛苦来我刹境宗,吴某人还真是荣幸之至。”   鸾凤公主身后走出一名精神矍铄的高瘦老者,扫视着神色各异的掌门,最后目光落在黑水门掌门那张毫无波澜的脸上,嘴角溢出一丝阴狠。   “我说黄掌门,你好好的流沙河不呆着,莫非看上了我古老林?招呼也不打个就兴师动众地跑来。”   刹境宗掌门还欲再说,却被他身后穿着火红武袍的少女硬生生打断。   “罗嗦什么,莫非还要闲话家常到天黑?。”   “是,是。”   刹境宗掌门面容一僵,转身向少女陪着笑脸。   这少女到底是何许人也?用这种语气在众人前扫刹境宗掌门的面子,他居然还不以为忤地谄媚连连。   众位掌门面露疑惑地看向英姿飒爽的少女,只见她穿着紧束的武士袍,凹凸修长的美妙身段在光滑的裙袍中若隐若现,鼻子挺翘眸如新月,粉唇间流露出的媚人风情却被她那身别致高贵的气质掩盖。   莫非是流国的王室中人?   黑水掌门看着似乎心绪不佳的女子,脸色依旧古井不波,心中却开始揣度起来。   按理说,流国实力应该没这么强盛,两日间便调来这么多身上沾满血腥味的师境天品武者……不可能,这少女究竟是谁?   “哈哈哈哈…….”   却是一名面容粗犷的掌门指着那女子大笑起来,随即转向刹境宗掌门,讥讽道,“枉你是堂堂刹境宗掌门,你这厮真丢我们云州宗门的脸,对一个女娃娃竟然还卑躬屈膝,是不是昨晚被她掏空了身子,腿脚发软……”   未等他说完,一个头戴斗笠的瘦下老者从少女身后蹿了出来,区区半步便越过了八个马身的距离,转眼间出现在那名掌门身前。   “你……”   嘴巴刚张到一半,就再合不拢了。   “是尊者…….”黑水门一方的一位掌门忍不住叫出口来。   出言不逊的那位掌门被这个毫不起眼的瘦弱老者一爪捏碎脖子,抓在半空中,连半点还手之力都无。旁边的那些掌门们看的心中发寒,脊梁骨上流下滴滴冷寒,心有余悸。   幸好刚才自己没乱说话,要不然……   “哼,欺人太甚!”   一袭黑衣自马车中翻飞出,竹武尊冷冷看了眼将出言不逊的掌门如同蚂蚁般捏死在手掌中,犹自擦着指尖血迹的斗笠老者,沉哼一声,化作一道黑光,直奔千若兮而去。   “你杀我掌门,我就玩死这女娃娃。”   话音落下,竹武尊的指尖已离千若兮咫尺之隔。   “休想!”   从千若兮身后又闪出一人,双手推出,堪堪抵住竹武尊那跟闪耀着黑色芳华的手指。   劈山断流的劲气涌入各自身体,两人同时一震,竹武尊稍退半步,而他的对手却身形晃荡,连退十数步方止。这一弹指刹那不到的瞬间,斗笠老者已然回转到千若兮身边。   “方武尊,久违了。”   竹武尊心神沉入体内,将那道威猛无比在自己体内肆意横行的劲气压制下,淡淡地看了了眼将他逼退此时却面色发白的刹境宗武尊,眼中闪过一丝嘲弄。   “不过就凭你,也想阻挡我?”   “若再加上我呢。”   苍老沙哑的声音从斗笠老者口中传出,有如刀割般回荡在每个人耳边,听得人心头发颤。   对方有两位尊者,一名武王还有数百弟子和那杀气腾腾的武师军团。而己方武王虽多,但去只有一个尊者,一个在两日前被武师境的少年玩弄鼓掌的武尊。   偷偷打量着四周,银色的弓弩在阳光的拨弄下透着丝丝杀机将他们锁定,不少掌门面色发青,心头打起了退堂鼓。   “竹老头,你,你敢如此放肆!”刹境宗掌门一脸愤然地望着竹武尊,喘着气小心翼翼地看着面色平淡千若兮,“你们知道位是谁吗?这位可是堂堂大煜鸾凤公主,你们竟敢出言不逊,惊扰公主芳驾。真是胆大包天!”   大煜公主!她怎么会来到云州,和刹境宗纠缠在一起?莫非,身处偏远之地的刹境宗居然得到了大煜皇室的扶持?   黑水掌门侧目扫视着随他而来的大小掌门,眼见他们各个心神不宁,不由得暗道糟糕,再这样下去,自己这方再无士气可言。千里迢迢赶来古老林,是为一石二鸟灭了刹境宗解决黑水煞气之患,而不是自投罗网来的。   “真的大煜公主哪有闲情逸致跑这云州来,我看你们穿着打扮倒像是抄学我中土文化武道功法却数典忘宗的海外新罗贱民。诸位掌门,新罗贱民可恶之极,我七州中土武者见而诛之。刹境宗竟冒天下大不韪勾结贱民,今日当共讨。”   千若兮看着的黑水掌门,忽然莞尔一笑。   “咯咯咯,这云州武道门派的掌门还真别具风格。你是黑水门掌门吧,说起假话来心不跳脸不红,义正词严,连本宫我都开始怀疑自己和那群新罗之族有关系了。”   “不过,任你再舌灿如花也无济于事了。你看看诸位掌门和你的弟子们,有谁相信你?便是你自己也不相信吧。”   千若兮说着说着话音中悄然释放出浩浩然然的皇道之威,她虽只是公主,却极受当今人皇之主的宠爱,身份崇高,权势熏熏。她的皇道法诀离九数之尊的紫金境界相差甚远,可运转着的皇道法诀,全身散发出接近纯金的煜煜光华让她显得高贵威严。   这些掌门从未接触过皇道法诀,猝不及防之下,不少人的心神微荡开,苦苦守着皇道威严的入侵,然而却仿佛进入沼泽泥泞般,越是挣扎越是深陷。   “今日黑水门一再冒犯本宫,就算本宫既往不咎,我皇族的尊威岂是容尔冒犯的。除了黑水门……”千若兮微微一顿,美妙动人的眸子望向另外两辆马车上,朱唇续开道,“以及那两辆马车留下,其余各大掌门只要与黑水门划清界限,本宫当允诺既往不咎。”   黑水门掌门心头一震,下意识地看向周围前来助拳的掌门,却见他们目光闪烁,不敢与自己对视。   局势眨眼间便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黑水门徒在一百多只饱含武师劲力的强弩包围下丝毫不敢有半点动作,斗笠武尊和方武尊与黑水门顶梁柱竹武尊傲人对峙,若这些前来助拳的百多名掌门再被策反,那黑水门此行绝对会成为云州史上最可笑的笑话了。   宗门存亡,就在今日。   黑水门掌门额头冒出虚汗,却见一位掌门慌张地看了他眼,微微抬脚步,似乎要走到刹境宗一方。   不好,若有人带头,那必会一呼百应了。黑水门掌门脸色陡然剧变。   眼见刹境宗之难被自己一番话化解,而拥有千年多历史的黑水门从今日起即将没落,千若兮嘴角微翘。   然而,就在这时,那个熟悉却让她心头莫名狂跳的声音响起。   “你的承诺誓言,有用吗?”   白衣少年施施然从马车内走下,脸上带着温文尔雅的笑容,然而嘴角那丝淡淡的嘲讽却让他看起来有些轻佻。   “你怎么会在这?”   千若兮惊诧地看着周继君,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恨意,可当周继君那双戏虐的眸子飘过来时,她心中微慌,下意识地低下头。   从千若兮身后迸出一声咆哮,那跟随她而来的老者一把掀飞斗笠,独眼中喷着怒火,如火辣辣刀子般的目光刻在周继君脸上。   “是你!大胆狂徒竟敢劫持鸾凤公主,今日老夫定要将你生阉。”   劫持了鸾凤公主?在场诸人不论哪方,都怔怔地看着一脸无所谓的白衣少年。   坐在马车里静观事态的白袍女子玉珠般明亮的眸子光彩熠熠,看了眼犹在微笑的周继君,不由得喃喃低语。   “君公子威武。”   第四十二章 落子杀黑龙   山海精气在周继君如长河般的经脉内澎湃流转,光明正大的气息随着他张口道出润如珠玉的字句倾泻开来。   “众位掌门且听我一言。”   “我辈习武者平生所求不过是那遥无尽头的武道之极,无拘无束,快意天下。要想成就那通天之境,当心中无畏无惧,斩去心魔,执念而行。”   “富贵,心魔也。名利,心魔也。权势,心魔也。让你们心怀惧意的大煜皇室,更是大心魔!”   “即便她真是大煜公主,也只不过是一个天生幸运的人而已。你们有没想过,她区区一个黄毛丫头凭什么如此高高在上地对你们这些靠着自己半生拼搏流血即将获得无上武道的男儿呵斥?还不是依仗着你们生来对大煜皇朝的懦弱畏惧。”   “你们的都修至武王境界的强者,王者,霸道不屈,即便是皇权也敢逆流冲击。而你们却对一个区区女人心怀臣服,这便是困囿尔等的心魔!”   “想要成就武尊境,当不畏一切,斩断心魔!”   “诸位掌门,大心魔就在眼前!今日若不奋起斩杀之,还欲何为?”   周继君夹杂着山海威严和儒道正大之意的话语如滔天骇浪冲击在场诸人的心魂,那皇道之威燃起的熊熊烈火被周继君这番话浇灭,一股股憋屈许久的杀气傲然升腾,场中局势陡然再变。   千若兮英气逼人的脸蛋上划过潮红,死死地盯着周继君,眼中充满愤怒和不服。   这个混蛋为何总与自己纠缠不清,若非他这番话那些掌门早入我彀中,混蛋,我千若兮迟早要将你碎尸万段。   可当她看到周继君对她微微张开的嘴型,赫然是在说“马夫”。想到自己那日发誓,若他一日间突破到武师天品,自己便做他的马夫,千若兮心头猛跳,懊恼悔恨之情涌了上来,屈辱无比。   人皇之诺有九鼎之威,修习皇道法诀者若是不守承诺,便会被九鼎之力反噬,轻者乱心神,重者皇道修为全失。   “噗!”   一口鲜血喷出,千若兮一脸煞白,那高贵让人不可亵渎的气质淡消了几分,转而多出一分让人疼惜的楚楚可怜。   大煜公主居然被这君公子一番话气的吐血,可她却一直不敢出言反驳半分,为何…….这君公子真是不可思。   诸多掌门便连不少黑水门弟子也是目闪精光看着那位神态慵懒的白衣少年,脑中不由得想起两日前他在黑水大殿那番惊世骇俗的作为。似乎这个神秘的君公子就是为了打破陈俗而来的,如此人物,在黑水门得到他承诺的后续心法后,真的能将他留下以还屈辱吗?   “好,好,今日我不将你碎尸万段,誓不为武尊!”   斗笠老者心疼地看了眼神情迷茫的千若兮,身上枯瘦的肌肉陡然间暴绽开,咆哮一声,携着无比骇人的杀气射向周继君。   竹武尊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微微犹豫,却还是在半路将斗笠老者截下。   “鬼先生,我来助你!”   那名来自刹境宗的武尊不甘示弱地闪步来到竹武尊面前,双掌携着滔天巨力拍向竹武尊。   “轰!”   即便是怕误伤周围诸人,将功力压低到三丈内最高威力,可这武尊之击还是发出山裂谷碎般的巨大声响。   方武尊和鬼先生巍然不动,惊诧地看着只是稍退两步的竹武尊。   “武尊地品?”   “正是,哈哈,你们两个还在武尊人品徘徊,便是一起也非我敌手。”眼中闪过傲然之色,竹武尊回头对身后诸人喝道,“汝等前去绞杀刹境宗贼子,切勿靠近战团。”   说完,他身上肌肉猛地暴涨开来,黑色的煞气从他头顶氤氲而起。   “八臂法相!”随着他一生剧喝,一个通体黑色身高十丈的八臂金刚自他身后冒出,虽然远比不上那日天机府中贾道人等人生出的接近百丈的法相,可也是气势逼人。   “法相生!”   方武尊和鬼先生也是眼冒电光,身后升腾起七八丈的法相。方武尊的法相是一个光头盔甲大汉,而鬼先生的法相赫然是一个全身散发着戾气的干枯老鬼。   三人随着法相腾至空中,浓厚的武道之力焦灼周旋,还未交手,道路旁一排排树木便被这将空气都挤压得干涸的杀气轰炸飞起。   “各位掌门,我黑水门下弟子,今日之战吾等定要将刹境宗剿灭。”   说完,黑水门掌门带领身后众人杀向刹境宗一方,余光扫过正退后马车的白衣少年,黑水门掌门眼中划过深深的遗憾。   这君公子为何不是我黑水门中人,不然我黑水门崛起为天下第一大派也无不可能……可惜了,这样的人物即便不是我黑水门的敌人,也不能留。   咬着下唇看向并没参加战斗,反而无事人一般洒然而回,千若兮脸色复杂,良久,眼中溢出杀机。   今日定要将他杀死在此地,否则……若他真在大半个月内突破到武侯境界,那我这辈子都将被誓言所困了。如此神速的修为进度,除了十七郎,自己知道的似乎只有这个君公子了……若是倒回去,宁可自贬身份花一切代价也要招揽他,可惜现在已经回不去了。   “姱叔,我们也出手吗?”   马车内,白袍女子向对面那个沉稳的老者询问道。   老者沉思片刻,刚欲开口,只听窗外传来一阵清朗的声音。   “姑娘,在下求见。”   白袍女子嘴角微微弯开,连忙打开车门,只见那君公子真笑盈盈地从头到尾打量着她,随后张开道,“不知姑娘芳名?”   白袍女子微微一怔,眼中闪过喜悦和犹豫,看了眼闭目而坐的姱叔,随后低声嘤嘤道,“我叫客家娘。”   客家娘……这样的姓名可是少见,看他们这些人身材比之普通的长人都要高出许多,一路上又没人敢同他们说话,便是黑水掌门眼中也是带着深深忌惮,这些人的来历定是非凡。   “几位可准备同去剿灭那刹境宗?”   “你利用完那帮人,又准备利用我们了吗?”   周继君听着客家娘毫不修饰的话,饶是他心神镇定,脸上也是微微一红。   这女子真是心直口快,便是那日在黑水大殿的表现也是如此……似乎压根不懂人情世故……比之自己还不懂。   讪笑两声,周继君有些无奈地摸了摸鼻子。   这时,姓姱地老者睁开眼睛,深深看向周继君,开口道,“君公子手段高超,老夫也是佩服不已。只不过老夫不解,公子明知道黑水门得到那后续心法后不会放过你,公子为何还安然自若,拼命相助黑水门灭了刹境宗?”   “你不会是骗了他们不把那后续心法给他们?不对,这样他们更不会放过你了。”   客家娘眼中奇光连连,她毫无心机的话让周继君很是尴尬。   “我一言既出,从不会毁诺,那后续功法我还是会给他们。至于以后怎样,呵呵……”周继君眉头挑起,并不正面回答老者,接着问道,“我看贵派武王强者很多,那贵派可有武尊?”   未等姱姓老者开口,对周继君颇有好感的客家娘努嘴道,“我们没有什么门派,他们都是我的族人。要是有武尊,我们也不会为了那株仙草和黑水门大打出手了。”   姱姓老者苦笑着摇了摇头,心中暗道家娘何时才能长大,一开口便把老底都说出来。   “哦,那打扰了。这次交手,诸位还是不要参加好了。”周继君神秘地一笑,随后走了回去。   诡道如棋盘,杀机无限。   我布局从天元出,如履薄冰,步步为营,虽然棋子甚少,却已不知不觉地将大龙包围。   如今吞了这条黑龙,云州之局也快收关了。   诡道呵诡道,虽然阴险伤神,不过这种布局谋天的感觉,似乎也不错。   化名君公子的周继君脸上光晕流转,缓步走回他所在的马车。   君公子……君子不坐危堂,这个名字倒是很符合。   周继君笑了笑,看了眼那个杀气冲天,血光如点点梅落绽满林间的战场,又看了眼紧拽着拳头一脸兴奋的李史武,最后抬头看向灼灼耀日。   “快午时了,最后一颗子也该落下了吧。”   第四十三章 公子一局成妖名   云州古老林腹地,杀气无边。   武道劲力如剑似网,将周遭的树木切割得纷乱无序,有的歪倒在路口,有的旋在半空,却都插满密密麻麻的利箭。   战局渐开,两帮人以那三个武尊为核心,形成数十个圈子,性命相搏。   若有路人远远经过古老林,望到这边的场景或许只会以为是一场普通的帮会火拼,他绝不会想到,亲身参与战斗的都是云州各个门派的掌门,说出来身份高得吓人的人物。   这些掌门人在各自门派中养尊处优惯了,或许搏斗经验比之年轻时候有所退步,但俱是武王修为,而刹境宗一方只来了数名掌门,大多数都只是弟子。刹境宗弟子在那些掌门手下如草芥一般,几无还手之力,若非大煜武师军团以劲弩相逼迫,刹境宗子弟恐怕很快就要全军覆没。   血光翻飞间,人命如猪狗般低贱。   又有一批刹境宗弟子从古老林深处赶来,随着他们同来的是得到消息前来助阵的亲刹境宗一派的门派长老。   跟黑水门一起来的虽然是各派掌门宗主,但他们是被逼着赶鸭子上架,否则堂堂各派掌门岂肯如小卒般再次战斗,可黑水门毕竟势力庞大,不是他们能得罪的。而前来援救刹境宗的却是那些门派的长老或是护法,擅长格斗杀人。   有了那股子力量加入,战局又开始渐渐扭转,转眼间黑水门一方不少弟子丧命当场。   “你们很想去?”   守在他身旁的四名护法看着自己门下弟子被屠戮,眼中闪过焦躁和愤怒,周继君看了眼他们,开口问道。   这四名武侯天品的护法警惕地看着周继君,却没开口。   “几位师叔去吧,我留在这。”   李史武走出马车,向那几名护法恭恭敬敬地说着。   四名护法脸上闪过犹豫不决之色,斜目扫向正节节败退的黑水门,意味深长地向李史武说道,“师侄可要好好照顾君公子,不可轻慢。”   说完,那四名护法转身飞射向战局之中。   武侯境因肉身已修炼到个人通天之境下的极限,可以在半空飞走滑翔。而武王以上者因可运用天地星辰外力,因此能腾身飞于半空。   打到兴起的武侯和武王们都已腾身跃起,各种功法化出的罡劲四散在半空中,搅动起这一圈风云变幻。   “你不会是想放我走吧?”   轻笑着看了眼适才开口的李史武,周继君眨了眨眼。   “要放也是你将后续功法留下后。”   “是吗?我看黑水门此时形势不妙。也不知能否灭了这刹境宗,让我心甘情愿教出后续功法。”   微微一怔,李史武看向半空中央那三个几乎看不见身形的人影,不由说道,“这场战局胜负只在武尊之间。”   “然,可是你黑水门毕竟以一敌二,别看现在僵持着甚至微有优势,你别忘了,他若是控制不住心神,在这你死我活的战斗中只要微微发急,那便会出现两日前大殿上的情景,甚至更惨。”   周继君娓娓道来,仔细地看着李史武。李史武脸上表情变化着,有担忧、有不舍亦有一丝决然。   “啪!”   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李史武向周继君单膝跪下。   “君公子,你若告知那后续功法,我李史武以我李氏之名起誓,定会助君公子脱离此地。”   眉头挑起,周继君嘴角浮起一丝说不清的意味。   “好一个有情有义的流国王子,我无需你起誓,我只问你,你可是真舍得为了追求武道脱离黑水门。”   “是。”   李史武站起身,微微诧异那君公子为何如此问。   周继君揉了揉眉头,看向天空,已是正午。   “好罢,我看那竹老头似乎开始急了。你且附耳过来。”   …   远远离着中央战圈激斗的人们只见一个黑色的身影硬生生地切了进去,似要插手尊者的战斗般,忍不住跳出圈子看了过去,却见那道人影只在那携着风雷呼啸的战圈旁停下。   “竹师叔,君公子让我来告诉你后续功法。”   清朗的声音回响在战场上,刹境宗一方不明所以,而那黑水门掌门则是一脸激动。   竹武尊原本与那两位武尊不过伯仲间,却因为得到周继君完整的功法,只是两日间便突破到武尊地品,然而,却因为心神脆弱,必须控制自己心绪不得激动,所发挥出的实力只有四五成。如今得到那后续心法便能稳住心神,彻底发挥武尊地品实力,击杀那两尊者该不会费多少时间。   “哈哈哈。”   半空中,竹尊者气势汹汹的一拳将两对手逼退,随后哈哈大笑起来,眼角瞥过那衫背过身去的白衣,身上涌起滔天杀机。   鬼先生和方武尊不明所以地看着竹尊者只留法相纠缠着他们,自己却跳出战圈来到那个突兀插入的黑水门青年弟子身前。不仅是他俩,几乎所有人都停下争斗,愣愣地看着忽然在半空中闭门凝神起来的竹武尊,摸不着头脑。   只是瞬间,那竹武尊睁开眼睛,一脸狂喜。   “哈哈哈哈,祖宗保佑,果真是最完全的黑水功法,我黑水门兴起就在今朝了。”   陡然间,竹武尊沉下脸,阴森森地看向那个背对他一步步走向马车的白衣少年,突然大声说道:“你就不怕我杀你吗?”   已回至周继君身边的李史武闻言,心中一急。   在场诸人都面色复杂地望着那个挑起这场争端的神秘君公子,黑水门一方心底好奇他到底在想什么,而刹境宗一方则都一派糊涂   怒喝声从半空中另外两名武尊口中传来,却是他们见着竹武尊打的好好的突然把跳出去,然后心思全放那少年身上,心中大怒,如此一来却置他们的颜面于何地。   “好,好,那我先来解决你们,在去好好陪那少年玩玩。哈哈哈……”   闪身而上,比之适才还要强劲数倍的黑水煞力将那两人死死压制,鬼先生和方武尊一脸惊骇,对手好似突然间变强了许多,就是因为那个少年吗?   一步。   周继君心头默数着。   黑水煞力阳刚无比,它在正午时分所产生的势是一天中最强大的。   两步。   周继君继续数着。   虽然传于他修善的黑水修行路线,但他修行了那么多年的行力路线早积累了无数阳气在体内经络,而子时吸收至阴之气则是水火不相容的。   三步。   周继君眉头微微挑起。   黑水煞力虽然同属一脉,但每个人修行出的却拥有各自属性。若是别人输力给你,若心神不稳时尚可佯装一脉,待到心神定下,定然会发生冲突。   …….   七步,   周继君嘴角微微弯曲,耳边隐约传来众人的惊呼声。   待到心神稳定时,唯一要做的事却是静心修行,压制体内那些相互冲突的黑水煞力,若在激战时陡然修炼神,无数煞力便会冲突起来,正午时又是阳气最盛,黑水煞力最为刚猛的时候,因此,那后果将是……   周继君回转身体,只见半空中正在激斗的三人陡然间停住,皆是一脸恐慌。   感受着对面不断想要冲破竹武尊身体的黑水煞力所散发出的澎湃无比令人心慌的气息,方武尊和鬼先生面色大变,转身就欲遁逃。   “轰隆!”   惊天动地的声响自半空中传来。   竹武尊依旧是一脸惊骇,可他的身体去散发着黑透了的流光,随后猛烈地爆炸开来。   充斥着死亡气息的黑光自他身体那点飞速蔓延开,离他最近的两名武尊惨叫一声被黑光吞噬,炸成粉碎。而那黑光并未停留,依旧携着无边际的黑水煞力冲向四周。   惨叫连连,古老林成了人间地狱,无数云州门派大佬被黑光席卷。   黑水门掌门连同三位长老死。   刹境宗掌门连同五名护法死。   万相门门主死。   吴山掌门死。   大煜皇室两位御用武侯死。   …….   良久,那阵黑光才渐渐消停下来。   阒寂无声。   侥幸存活下来的人都面容颤巍巍地看向那个漠然而立的白衣少年,脸上的流转出茫然和恐惧。   几名离战圈最远的低辈弟子甚至被这个惨绝人寰的场景吓得嚎啕大哭起来,声音撕心裂肺。   他是叫君公子吗?   千若兮畏惧地看着那个一脸云淡风轻的白衣少年。   妖魔!这一切都是他这个妖魔一手酿成。他居然就这样毁去了三个武尊,杀死了云州一半的武道门派掌门,几乎断了黑水门和刹境宗的根基。   他到底是什么人?   不对,他不是人,他是妖魔。   千若兮浑身战栗,一向坚强高傲的她,此刻眼角却流下迷茫的泪水。   ————————————————————   (有人可能会觉得主角用这区区诡道来算计生存1000多年的黑水门和武尊太儿戏了点。其实有很多因素可以解释。其一,这黑水们位于云州,云州位于大煜七州最偏的角落,民风淳厚朴实,不太攻于心计。所以黑水门大多也是比较简单,也就黑水掌门稍有城府。然而他们被这功法的缺陷束缚了数百年,当遇到一个神秘无比的少年,不仅知道他们最绝密的功法,还能说出功法的弊端,其实他们心中已然信了大半。其二,黑水门虽然觉得周继君诡异,但自恃强大,毕竟武尊和武师相差甚大。因此轻视了周继君,再检验周继君传于他们的功法时,虽然谨慎,但一旦确定,就不会再起疑心了。其三,周继君并非从这几日修炼诡道,他的诡道从小学自贾道人,颇有基础。而后来学的那本《以天谋道》的功法,也是一个大坑,觉不是这个层次能出现的功法。虽然周继君的诡道并不成熟,但是结合以上几点,加之出其不意以他神秘厉害的诡道功法前去算计,得到如此结局应该也不以为讶。   不过今夕知道自己描写笔力上还有许多不足,以上仅供书友们参考下。。。。今后还会继续努力,克服外界诱惑,勤奋码字。。。。大家不忙的话看的起我,可以加个群,或者在书评区和我聊聊天,吹吹   第四十四章 血海尸山悟道途   午时已过,毒辣的阳光透过万千丈高空直落在林间的尸山血海上,三名武尊、数十名武王还有近百的武侯武师临死前所迸发出的绝望和恐惧的气息庞若绕山之云,浓郁低沉,发出不甘的幽鸣,便是万道阳光滚滚齐洒一时半会也驱散不了。   马车里蒙着面纱的高挑女子客家娘伸手遮住嘴,忍下心头的惊骇,那双隐于面纱后的美眸却不住颤抖着,瞳仁里白色的袂影渐行渐远,却让她割舍不了目光的追逐。   “羲父在上,云州最大的两个门派毁灭,三大的武尊尸骨不全,又死了数十个门派掌门和长老…….这一切都是那个总是笑盈盈的君公子设计好的吗?他可真是心狠手辣,这么多条人命呵,都是云州德高望重的人物,他就没有一点担忧吗?如今云州局势已经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或许只需半天后,云州道上都会知道了这个像妖魔一般的君公子了。那…….接下来他又会做什么呢?”   幸存的所有人都与客家娘一样,脸上带着好奇还有些许畏惧看着正一步步走向中央那堆尸滩血海的神秘君公子。冷风混着未消散的煞气扑向那个表情淡然的白衣少年,刺耳尖利的呼啸声从风中蹿出此起彼伏,好似那无穷尽的冤魂厉鬼从血海中探出脑袋,张牙舞爪地将白衣少年围住,欲把他撕成碎片。   “啊!”   看到白衣少年在众人或是惊诧或是恐慌的目光中径直走到中央血海之地,随后伸手捡起一只疤痕累累的残缺大腿,举在眼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眉头拧成川型,踌躇片刻后,竟又放在鼻子前闻了一闻。千若兮娇俏的脸上闪过一丝惨白,眼中闪过惊慌,低声叫了出来。   大煜鸾凤公主积蕴了十多年的骄傲与自尊,在遇到周继君那刻起便开始不知不觉地坍塌……   当初邂逅时,翩翩少年气质非凡却对大煜不屑一顾甚至似有仇怨。   之后冲突,在数名天品武师的夹击下,方才武生人品的他丝毫不惧,并借在战斗中突破到地品,趁乱将她掳走。   到了那来福客栈,千若兮亲眼见证了七州武道史上最大的荒唐。只是一个晚上,这少年便从武生地品硬生生地跳到了武师人品。确切的说,他只用一天便突破了一个大境界,这种传奇也仅仅在上古传说中有过记载…….   直到方才见着他从马车里出来,白衣潇洒侃侃而谈,正大和阴冷同时旋转在黑得令人心颤的眸仁中,矛盾,却又让人指不出半点不和谐的地方。千若兮的皇道之威瞬间便被瓦解,仿佛落雪遇上烈火般,刚刚沾上就融化不见踪迹。   而眼下,他布下天大的局,杀死了这么多名满云州的武道高手后,居然还准备跑上去生吃他们的血肉吗?   千若兮紧咬芳唇,眼中流淌出歇斯底里的恐慌,脸色煞白,身体摇摇欲坠。   “他天生就是克我的吗?君公子……不,他是妖魔!”   被千若兮以及一干人视若妖魔的周继君细细查看着那段属于鬼先生的枯黑大腿,心神沉入体内拔出强大的武道之力运于指间,提力呵气,堪堪将那坚实如金铁的骨肉撕裂出一个小口。   “咦?居然没有经络。”   周继君眼中闪过疑惑,伸手凭空抓来已被抛远的几块血肉,如刚才那般撕开仔仔细细地查看着,眼中的不解愈发凝重。   “这经络存于人的身体里,许多武道功法的修行路线都是运转道力行于经络间,更何况尊级人物已可以察别天地精气,并且吸收炼化于府婴之中,而这些精气道力的流转必须依靠经络,可他们的身体里怎么会没有半点经络的迹象,莫非都被适才的黑水煞力轰毁了。”   摇了摇头,周继君放眼望向遥遥之北那座依稀能见着云间山头的巍峨山峰,脑中回忆起屠龙老人对他所道的藏象……   “藏者,匿也,象者,犹天象之象,论脏腑之形象,以应天地之阴阳。所谓藏象,其实包容万千百态。五脏、六腑、九窍、经络、血气、阴阳、五行、神魂意魄志……如此这些都存于藏象。它其实就是你身体里另一方天地……”   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周继君扔掉手中那些残缺不堪的肉块,凝眉思索着。   “这么说来,经络乃至藏象都不是在肉身中能发现的存在,它们应该是独立于肉身之外,却又与肉身息息相关。”   周继君虽然凭着他的大毅力大耐心生出了数千年未在七州大地出现过的先天藏象,但他只是拥有却并非十分了解,这也导致了藏象虽然依附着他,但始终听调不听宣,超脱周继君的心神独自运行。到如今,也仅仅帮他炼化出四道先天精气,以及微微改变了那三道之力的性质,周继君对此一直很是苦恼。   离开落云山已有半个多月,周继君一边修行玄道、武道和诡道,一边吸收天地精气来给藏象凝炼,可道如今,吸收了那么多天地山海精气,也只炼出四道。   如今沧浪湾危机已解决大半,那京城之行迫在眉睫,可周继君到如今却有些无法准确估量出自己的真正实力。   这七州大地是武道的天下,周继君如今是武师人品修为,却因修炼了一等一的功法《玄武神经》,加之他两次炼皮,他的武道战力已然达到武师人品的巅峰,只等炼完骨便能突破到武师地品。然而他又因那修习玄道法诀《极墟天书》而生成了可以吐出体外化成蛇形的四道之气,而越级战胜武师天品的李史武。   虽然舍弃儒道,只余留下玄、武、诡三道,可这剩下的三道皆能生出似乎隐约有着独自思维的蛇人,这三道蛇人至少能击垮超过自己三品的对手,而且能吞噬玄道技法、武道罡力,并能消化吸收,归为它们所用。   而诡道……似乎更是可怕,以周继君尚未成熟的诡道出其不意地布局谋天,竟然能逆转乾坤,只凭着心意算计和他巧妙的伪装,将云州格局颠覆。   。。。。。   单手负在身后,周继君走在尸山血海间,心思却飞速流转着。   自己的武道可只按这七州的功法标准等级修行,而玄道和诡道虽然从道种可以感受到它们的境界突破,可除了修炼那三道蛇人和诡谲心思谋算外,似乎没有其他修炼参照了。玄道所炼出的蛇人却是融合三道的白气,那么玄道应该是总纲了。   “道,到底为何物?”   周继君停下脚步,站在如地狱磷火河般的嫣红土地上,望向碧净澄透的穹宇,眼中那份明悟与疑惑交替流转着,却始终突破不了那悟的彼岸。   “玄道、武道、诡道、儒道、皇道…….或许还有许许多多其它道,然而它们到底是什么,又是如何并存于这天地间,如何并修于体内?”   良久,周继君阖上眼,轻叹了口气。他隐约感觉到大道万千,却又相距天地之遥,凭着现在的他无法体会其中的深意。   “以武道为战,习这七州修行之法。以诡道为心意,孑立世间,避祸谋天。再以玄道为根本,修炼万千气象,壮大三道蛇人,觅的良机彻底收服那藏象吧。”   就在周继君心中定下了自己修行方向时,周围的怨魂死气终于凝聚到了极致,武尊武王们虽然身死,但强大的心神却未完全消逝,懵懵懂懂夹杂着无比仇恨的心意卷起尚未凝固的血气煞力罩向白衣少年。   第四十五章 诡道棋盘成—三道定   “你们生时我尚不惧,如今死了还要装神弄鬼吓唬我?”   周继君挺身站立在尸海中央,裹着恨意怨念的血气化作一只只无身厉鬼,张牙舞爪地围着周继君团团打转。白衣少年傲然扫视,嘴角泄出一丝不屑的笑意,眼中满是期待。   已然恢复些许镇定自若的千若兮怔怔地看着那一颗颗面貌狰狞的厉鬼,却不知为何心头扑扑地跳动起来。   “听说只有在百万大军激战的战场上,才会出现由戾气怨念凝聚起的血气厉鬼,却一直没见识过,不料今天倒是见着了。那些血气厉鬼迸发出的剧大怨念恨意便连武王境的强者也会全身发寒,而武侯以下者更是会被侵噬心神,变成疯痴。眼下这些厉鬼都是武王武侯的冤魂恨意聚集起来的,他一个小小的武师能守得住心神吗?”   似乎意识到什么,千若兮表情陡然一僵,眼神中渐渐溢出复杂的恨意。   “哼,他与我何干,最好心神被侵噬干净,变成半身不遂又傻又疯的废物才好!”   周继君并不知道千若兮的诅咒,此时他心中非但毫无惧意,反而充满兴奋,体内的藏象如他一样欢呼雀跃着,好似遇到美味佳肴,欢喜异常。   “藏象呵藏象,你又想要了吗?”周继君眸中浮起一丝阴翳,冷笑着自言自语。   藏象飞速运转,仿佛急切应答着,张开二十道经络便欲将那些血气厉鬼吸入体内。天地之气都是藏象最喜爱的佳肴,而精气万千,这些武王武尊死后留下的戾气怨气自然也属于其中。   “可惜,这些不是留给你的。”周继君心神沉入体内,用力撞向那藏象,“你依附于我却又不顺服,吸收了那么多天地之气却只修炼出四道先天精气于我,我凭什么再将这些好处给你这个不忠不孝的家伙。   面对凝聚到最凶猛时候,正准备一鼓作气侵噬周继君心神的血气厉鬼,周继君眉头挑起,张口呼出一口气。   苍穹下,大团妖艳的血气之内,一只白气凝成的蛇人凭空生出。手臂般大小的蛇人稳稳当当悬空漂浮在周继君头顶,它的眼神阴鸷,嘴角的却露着诡异的笑,这个表情像是周继君此时神态的放大,却又少了一分正大潇洒。   周继君一直是个矛盾的人,从他孩提时候便是。性格坚毅无比,却总喜欢耍些狡诈的小伎俩,比如当年逗古道,比如那时激屠龙。如今亦是如此,一身白衣潇洒飘然,仿佛浊浊之世佳公子,微微轻浮却不失温纯。可当他侃侃而谈时,总会夹杂着一丝光明正大的意蕴,仿佛伟岸固执的大儒。然而有时候他的眼中总会流露出让人心底发寒的阴冷,让人觉得不似善辈。   如此诸多之态或许是因儿时的坎坷、幼离怙恃埋下的种子,亦或者是因为跟着他几位大妖师父修习儒、武、诡等道意,再加上常年与他们相处,渐渐感染上那些未人化的妖变性格。   然而诸人只见他嬗变,如步空堂,如千若兮,却从没人能发现他一身白衣之内的那颗本心,始终坚执无比的本心。   “欲谋天道,当自超然。处之一地,得诡道之变,化地为棋盘,众人为棋子,汝可为棋主,亦可为棋子。若为棋子,当占天元…”   周继君脑中出现了《与天谋道》中充满阴冷气息的字句,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抬头,只觉得心口被重重地撞击着,仿佛山岳来袭。却是那些身死丧命在他诡道之下的武尊武王化为颗颗厉鬼,来势汹汹地扑向他。这些没有形体的冤魂恨意凝成一只只大钟巨鼎敲击在他心头,沉重疼痛。   周继君脸色微微发白,却并没有管它们,仰起头看向诡道蛇人,沉声说道:   “我欲助尔成吾之天元,可否?”   诡道蛇人冷冷地看了周继君一眼,阖目沉吟,片刻后张口道:   “善!”   “吾为棋盘,收此尸山血海入吾局中,成山川河海。收此血气厉鬼入吾局中,为兵将士兵卒。然否?”   “善!”   “尔为吾诡道之种生,诡道之气聚,与吾本命一体。今日助尔成天元,执吾谋道棋盘,入吾心神心意,待吾杀尽四方,取得无数尸山血海、血气厉鬼扩其局,成就谋天之道!”   周继君鬼使神差地说出这番话,出自本心,却似毫无缘头。   “善!”   诡道蛇人眼中闪过歇斯底里的狰狞和阴冷,蛇尾拍动陡然跃起身,张开血喷大口扑向周围的血气厉鬼,好似猎食般,将它们一个个吞噬。   眼中闪过寒光,周继君接连张口吐气,连团白气涌出,在半空扭转身形,须臾化为两只蛇人。那两只蛇人定睛看向那条如疯魔乱舞的诡道蛇人,嘴角流露出或是高深或是残忍的笑意,相视一眼,齐齐扑向那些血气厉鬼。   “你也想分一羹么?”感受着体内蠢蠢欲动的藏象,周继君冷笑一声将流转的先天精气缩回藏象,不让它得一分好处。如今凝练出四道先天精气,才堪堪能与藏象保持平衡,若是再让它吸收天地之气却不炼化出精气来,那实力差距又将拉倒。待到它什么时候乖乖臣服,吐出那第五道先天精气,什么时候再让它继续吸收天地之气。   中央战场之外,客家娘、千若兮、李史武包括那些剩余的宗派掌门或是大煜武师都死死盯着那团已经血雾纷飞看不清内中详细的尸山血海处,他们只知道那个诡异的君公子只身其中,却不知他在里面到底如何了。面对武尊武王所化的血气厉鬼,他即便再异如妖魔,恐怕也不会好受吧。   “快好了嘛。”   周遭依旧是血影飞舞,看不清外边的情况,那些幸存的厉鬼已渐渐被蛇人们吞噬殆尽,剩下的依靠残念茫然地四处躲避着,可却已是强弩之末,不一会儿,三道蛇人已然肚皮饱胀。   “天地山海为棋势,天地英灵为棋子,汝为天元,化!”   《与天谋道》中化棋篇的道论出现在周继君脑中,此诡道法诀其实并不能称之功法,它以亡魂为棋子,以尸山血海为棋局,往往以修炼者的心神为天元,筑造成执掌于道心的棋盘。依靠诡道杀的人越多,这诡道便会精进越快。与天谋道,先与人谋起,待到那心中的棋盘大到无法容于天地之间,那这天地便已是你的棋盘,诡道大成。   随着周继君这声爆喝,三道蛇人喉咙翻滚,黑煞煞的亡魂怨气被喷吐于周继君头顶那片血雾中。待到吐完,那只诡道蛇人上前一步,眼中闪过诡异的精光,喉头翻滚,良久吐出一个字:   “化!”   黑压压的亡魂怨气与那血雾纠缠在一起,血雾渐渐变得单薄如方块,好似棋盘,从它上面生出连绵不绝的骨白色山脉和那一条条艳红的河流,一个个毫无意识的小人凭空出现在这山脉河流间,有大有小,大者武尊,小者武侯。   诡道蛇人手托棋盘,眼中飘过喜悦,回身朝另两道蛇人躬身行礼:   “善!”   “善!”武道蛇人一脸冷漠残酷。   “善!”玄道蛇人则一副高深莫测的浅笑。   “善!”   周继君长舒一口气,将那三道蛇人收回体内。诡道蛇人手托棋盘坐于心房旁的诡道力种上,看着棋盘苦苦沉思。玄道蛇人跃身来到上丹田的玄道力种上,翘首而立。武道蛇人猛地跳下,来到位于下丹田的武道力种上,闭目打坐。   从这一刻起,三道力种不再成鼎足之势守护藏象,而是分别驻于上下中三大丹田。而它们所生出的玄道蛇人也不再像从前回归体内后便化入道之力流进道种,它们自成一格,却又互相呼应。如此一来,却是把那藏象孤立开来。   周继君身体内两大体系,藏象和三道,在今日终于定局,它们彼此间有着隐约的联系,却又不再像之前那般交融,反而相互对峙着。   天空中的日头已然开始下落,强烈刺目的阳光垂落下来,拂开了那团团血雾。   众人放眼看去,那个君公子施施然走了出来,不仅安然无恙,反而似乎精神又旺盛了几倍。待到他们目光飘向君公子身后时,不由得各个心底发凉,脊梁骨溢出滴滴冷寒。   却是周继君身后那原本一地成堆的血肉尸骨此时已经荡然无存。   “哇!”   一名低辈弟子只觉得腹中翻滚,一阵阵恐惧恶心冲上心头,忍不住抱着一旁的大树弯腰吐了开来。   当他吐完后抬起头看到了那个正朝这走来的白衣少年,嘴角浅笑间仿佛还有血丝肉末未擦干净,那名弟子尖叫一声,眼前发黑,转了两圈,晕倒过去。   第四十六章 云州别话   徐徐清风流荡在树断枝折、残碎不堪的密林间,千若兮、客家娘以及那些一脸浓浓戒惧的掌门、弟子们看着白衣少年一步步走来,不由得面色发白,除了客家娘紧缩回马车外,其余人都是匆忙后退。   适才周继君在那中央战场时,血气如艳红的浓雾将他包裹,外边的人都无法看到内中的情景,并不知他只是收了那些血气厉鬼尸山白骨炼化成棋盘棋子。他们看见大坨的尸体血迹陡然消失得一干二净,再回忆起之前周继君拾起死人大腿好似念念不舍地细细品味,这些人心中已然认定周继君是一个生啖死人骨肉的妖魔。   就在所有人都神情微慌、情不自禁地向后退去时,一个穿着黑色武士服的青年却纹丝不动。他抬起头,微微发红的眸子死死盯着周继君,下唇被咬破,已然滴出赤红的血渍,好似咬的不是自己而是对面那白衣少年的肉。   看着李史武眼中浓浓的仇恨、愤怒以及一丝迷惘,周继君暗自叹了口气,心中微微一软,却转瞬间坚定起来。   “干嘛这样看着我?我将你期待已久的后续心法交给你,你助我逃脱,我们都没有违那约定。如今诸事已罢,你便去扬州追求你的武道吧。”   李史武恨恨地看着周继君,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事一样,忽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凄凉悲恸,听得人心头一堵,鼻子发酸。   “约定?你根本就是一直在算计着我,算计着所有人!”   “定是你向刹境宗通风报信,然而带着我们大帮人来到这,根本不是为灭刹境宗,而是为了和刹境宗拼得两败俱伤。你那所谓后续心法也与我黑水门功法相逆,可怜师叔祖没有留神察觉,被你害了!”   眉头挑起,周继君嘴角溢出一丝冷笑道,“你错了。君子一诺,驷马难追。我传你们的黑水煞力,无论是之前的修行功法还是后续心法,都是完善无漏的。可惜…….你们那那竹武尊却在与同级高手激战时强炼此心法,导致心神失守。他身体内的黑水煞力、至阴之气以及两日前你们那些武王传输给他的黑水煞力早已经水火不相容到极点,只等午时一到,心神失守,便会激战于体内,最后的结果便是自爆。”   周继君这番话说得周围众人脑袋发昏,除了李史武和千若兮能略微理解些许外,其余人大多一脸茫然。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将云州大小宗门都计进去,灭杀了这么多掌门,更是让黑水门和刹境宗两大巨头毁于一旦…….你究竟是谁,有何目的?”   千若兮望向周继君张口问道,可当少年的目光飘向她时,她却心头一慌,连忙移开。闻言,众人都迫切地看着少年,如今云州武道的格局将要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这一切是必然的,只是不知眼前这个始作俑者到底属于哪方势力,亦或者是某一个隐在暗处觊觎着云州的庞大势力?在他们心中,周继君此举定是谋划良久,牵扯众多,定是为了颠覆多年来云州的传统格局,好插足进来,甚至是一统云州武道。   谁也不会想到如今发生的这一切完完全全只因为周继君的私心。最开始得了公主的密函,得知刹境宗将派武尊去对付他爹爹,于是便准备用改进的黑水煞力结交黑水门,让他们相助前去阻拦刹境宗。孰料与黑水门弟子发生冲突,将其斩于黑水大殿中,周继君知道他与黑水门这个仇结定了,便用黑水门的气数相要挟,换得两日时间。   两日内,周继君初习诡道功法,并开始谋划起着庞大的宗门毁灭之计。两日后,在黑水大殿上,周继君只传其正统的黑水门修行功法,并未传其关键的稳定安养心神的心法。黑水门得到功法后果然翻脸,却被周继君狠狠算计了一番竹武尊,使得他心绪大乱差点走火入魔。   之后再次妥协,他们按照周继君所言在午夜向竹武尊输入黑水煞气,虽然当时安定下竹武尊的心神,使得他体内煞力的修行运转不再紊乱,可却是导致最后爆体的罪魁祸首之一。机缘巧合遇到古道肥人后,周继君便托付他将消息泄露给刹境宗,又花言巧语诱深夜来访的李史武与同他前去扬州参加天下第一武道大会,追求无上武道,并趁机不动声色地化他为自己最关键的棋子。   又两日后,携着黑水门与诸多掌门来到刹境宗,情理之中的遇到刹境宗的阻截,两方争斗,周继君一直在等,等那武尊之间交手到最激烈之时,等那阳气最重的午时,让李史武将如火药的心法告知竹武尊,只要他在那时候修炼了,体内那三股强大无比又互相冲突的黑水煞力和至阴之气便会被引爆。   周继君计谋这一切没有他人想的那么复杂,他只为了两个原因,一是为了解沧浪湾之危,定要灭了与流国王室亲近的刹境宗,二来为了保护自己的性命,不得不毁去对自己恨之入骨的黑水门。如此而已,很简单的原因。   “我究竟是谁?呵呵,没听到刚才他们都叫我君公子吗?头一遭被人叫作公子,感觉还真有些奇怪。至于我为什么这么做…….”周继君嘴角划过弧线望向满脸忌惮的众人,眼中陡然一寒,“我只为了保护我所想保护的,而其他人又与我何干?”   千若兮微微一怔,听周继君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所想保护的?难道只有你才有资格去保护别人,我便没有,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我想保护的人们死在你手上?”李史武红着眼望向周继君,双拳捏紧。   周继君忽觉胸前一沉,李史武这句话如同铁锤一般敲打他心口上。诧异地抬起头望向那个辛国王子,周继君眼中浮起一缕深思和遗憾。   “我虽已脱离黑水门,但在追求无上武道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做。”李史武眼中燃起浓浓战意,丝丝黑雾自他头顶升起,武侯人品的他搅动风起云涌,“不论你是妖魔也好,什么君公子也罢,我都要以你人头祭奠我黑水门诸位师长。”   周遭众人眼中闪过钦佩,却没有人敢出手相助。那白衣少年虽然只是武师人品的修为,可他那妖孽般的行径已让他们深深畏惧,不敢有丝毫妄动。   “好,本想在京城武道大会上再与到了武侯修为的你交手一番,既然你这么急,便现在好了。等你再次被越级击倒,我看你还有什么信念去追求无上武道。”   周继君仰头大笑起来,狂热的战意第一次自他眼中涌出。李史武在说出那番话时,他竟然觉得心底产生了一点点愧疚之情。然而他可不要什么假慈悲的愧疚,他要的是问心无愧,即便真的做错了,那也是命中注定的。   “武师天品的我输给武师人品的你,这是我此生最大的耻辱,你既然已成为我的心魔,我没有理由不斩除你。”李史武沉声说道,头顶那片乌云愈发凝厚,只等凝聚到最高峰后展开他狂风暴雨般的攻势。   周围诸人听到李史武这番话对周继君的忌惮又深了一番。   就在这两人之间的交锋即将开始时,从林外传来阵阵马蹄声,三名穿着青色小氅的骑士驾着骏马奔了过来。马儿快到时却发出尖锐的嘶鸣,似被这一路的死人骨头惊吓到了。   “青天寨吗?”   坐在马车里的客家娘拾起窗帘卷布看着,低声说着,“黑水门刹境宗一旦衰败,这云州大地便以我族和青天寨为尊了。莫非那君公子和青天寨有关?可是,他为什么似乎又对我们有善意呢。”   那三名骑士看着眼前的场景一脸震惊,肩膀上的鹞鹰却兴高采烈地鸣啸着,飞到尸体身上啄食起来。目光搜索到那名与黑衣武者对峙着的白衣少年,一名骑士眼睛一亮,快步上前。   “你可是君公子?”   “正是。”   “这是古帅给你的。”那名骑士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笺递给周继君。   打开一看,周继君脸色狂变。   父亲得到消息后要趁流国大军未来带领弟子远遁海外了?   那我岂非没机会见到爹了?   不行。   周继君眼中闪过决然,猛地一跃数步外,向那北浪湾方向奔去。   “你要去哪?无胆小子!”   谁也没料到那个君公子会突然离去,李史武心中大怒,一时不备没有跟上,只得大声喊道。   “三个月后,京城再说。”   远处传来悠悠荡荡的声音,只留下幸存的云州大人物们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亦或是望着一地尸体,俯手长叹。   第四十七章 沧海离书   “真是想不到呵,这一路前来居然发生如此大的变故。这个好生俊俏的小郎君……君公子还真有大本事。”   万丈高空上,玉面朱唇的宁臣眼角溢出一丝妩媚,咬着手指痴痴地望向地面上那个小得只见一团黑点的人影,嘴角划过风情万种。在他身下是一只巨大无比的鬼头枭,通体蓝白色,光是那只面貌全非的脑袋上就能横躺下一个人,展开双翅更有十来丈大小。   “这位年轻的君公子还真是神秘呵,这些天来福总栈调看了无数卷帙都无法查出他的真实身份,莫非他和近来频频出现的那几个陌生人一样,来自七州隐世单传门派,亦或是来自四大部洲?”   宁臣摸了摸自己白净光滑的下巴,那双桃花眼微微恍惚。   “不可能啊,他可是与苍怒子和步大将军一同出现的,苍怒子和步大将军消失了这么久,一直毫无音讯,总栈里那些老头子总说他们俩被屠龙老人招揽去了,莫非这君公子也是落云龙宫中人?不会,他似乎还与天行者纠缠不清。”   对周继君心动无比的宁臣第一次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那个冤家真是让自己好头疼,不过,看他现在这么急切地赶路,只要一直跟下去就知道了。宁臣眼角露出一丝温情,可那道献给白衣少年君公子的柔情才刚刚绽放便从中破裂开,一道巨大的阴霾将他笼罩。   “沙摩尼,他不是刚刚从西边海界来到我们七州的吗,怎么出现在这里?西边来福客栈的伙计真是蠢材!”   ————————————————-   沿着布满裂纹的黄土疾奔的周继君只感觉眼前依稀飘过一个黄色的身影,侧目看去,周继君微微惊诧,竟是一个年轻的光头胖子微笑着与自己并行驰骋,他的身材肥胖,可并没有古道肥人那种沉重笨拙的感觉,看起来灵动异常。然而无论周继君如何加速摆脱,这个光头胖子始终一步不落地跟着他,脸上依旧是温吞的笑意,显然是有意为之。   眼中闪过恼意,周继君仰头望着快落山的晕黄太阳,心中愈发急切。陡然停住身形,白衣少年冷眼看着一副憨厚老实模样的光头胖子,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一般生涩尖利。   “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无量寿佛,贫僧一路随着施主只为保护施主不被心魔所袭,再犯杀戮之孽。无量寿佛,贫僧看那古老林尸山血海,冤魂无数直冲天庭,心中悔恨不迭,若是能早点到来……”   “你早点来便能阻止这一切了吗?”   周继君看了眼渐渐黯淡的天色,趁着那光头小胖子只顾唉声叹气,身形一闪脚踩风影无踪步直冲了出去,数十个弹指刹那后,周继君长舒一口气,侧目往后看去。   “无量寿佛。”耳边又传来那个烦人无比的声音,周继君猛地扭头,只见那光头小胖子竟愁眉苦脸地站在自己另一侧,眼中全然一副悲天悯人之色,“若时我在,化身佛魔,下无边地狱,亦要拯救众生。”   周继君眼中闪过惊异,刚刚奔出时,这奇怪的人还是一动不动,却转眼间又出现在自己身旁,而且嘴中念叨着的都是自己从未听闻的话语。什么贫僧,什么无量寿佛,什么无边地狱…….他到底是什么人,看他这副慈悲之态莫非是天行者?   念头闪过,周继君张口便问,“你是天行者?”   “无量寿佛。”那光头胖子脸上的表情陡然一换,一副庄严肃穆的神情,“贫僧不是天行者,贫僧也非这七州之人。小僧来自这茫茫沧澜之海外又一处大洲,北俱芦洲,乃是佛家子弟。”   周继君心头扑扑跳了起来,望向那光头胖子的目光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却又转瞬消失。   原来这七州之外的茫茫沧海里还有大洲,里面有个宗派叫佛家……..那又是个怎样的地方,会不会有玄道、诡道?   “那你,为何来这?”周继君好奇地问道,“你又姓甚名甚?”   “贫僧法号摩尼,俗名姓沙。”说着,沙摩尼突然呵呵笑了起来,“至于我为何来这,佛曰,不可说,不可云。”   “我还以为你是去参加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的。”   “哦?”沙摩尼听着周继君有意无意说出的话,眼中闪过一缕深思,“那是什么?有哪些人参加?”   “天下第一武道大会嘛,五年一次,是皇室在京城举办的比武大会,来参加的皆是大煜乃至七州、海外诸国最杰出的修炼武道的弟子,但只限四十岁以下。”   周继君淡淡地说道,看着眼中冒出精光的沙摩尼,嘴角微翘。   “你难得大老远来一趟,而这天下最大的比武大会也是难得才举行一次,摩尼兄你不去见识一番实在可惜。再说,你真没必要一直跟着我,我真的不喜欢也不想杀人。”   怀疑地看了看一脸坦然的周继君,沙摩尼眼中闪过犹豫,可是生平最爱热闹的他实在忍受不了少年口中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的诱惑。   “那,你可要答应贫僧,不可胡乱杀人。无量寿佛!”   目光闪烁地看了周继君一眼,似乎生怕自己会反悔,沙摩尼转头便向那东方跃去。看着沙摩尼那诡异的身法,周继君瞳孔剧睁,眼中浮起浓浓的震撼。这来自七州之外的沙摩尼竟然不似疾走也不似飞跃,仿佛瞬间移动般,消失一下,接着出现在十数丈外,再消失,再出现…….   站在高空鬼头枭上的宁臣雪白新嫩的鹅蛋脸上滑出一道怒意的绯红,恨恨地看着狂闪的沙摩尼,重重一脚踩在枭背上。   “该死的,我一定要去让总店责罚西方客栈的伙计无能,把人跟丢了半天到现在还不出现,这下子好了,要由我来跟踪他,将他的修为习惯等消息记入《来福纪》里了。”   不舍地看了眼依旧向北浪湾奔波着的周继君,宁臣咬了咬下唇,转身驾着巨枭跟随沙摩尼而去。   。。。。。   。。。。。。。。。   夜幕下的北浪湾,潮起潮落。   偌大的沧海书院人去楼空,但隐约还能看出兵戈蹂躏过的痕迹,周继君那雪白的衣袖卷遍整个沧海书院,沾上厚厚尘埃,却没有发现半个人影。   月光拂过少年微微抽动下巴发红的鼻尖,晶莹如水银,流淌在主院的木柱上,上面的墨迹尚未干。   “为人者,行可邪,心需正,君儿谨记。”   “为父此行远出海外诸国,三年必修成尊者,救回你娘。”   “君儿此行进京,可明哲保身,暗护于你娘身旁,切勿莽撞。”   “好生教护你妹妹…….勿念爹。”   (第一卷完了。。。其实本来还有2章多准备写这一段,但还是不想拖了。。。尽快进入下面高CHAO热血的那卷吧)   第二卷 天下第一武道大会   第四十八章 皇室妖孽十七郎   神龛前是一个穿着淡素宫装的少女。   案上的火烛在僻静幽暗的深宫内闪跃着,柔柔的黄光一股脑地倾泄在宫装少女凹凸有致的身形上。高耸挺拔的胸部,隐约可见的丰腴白皙的藕臂,紧细柔软的腰身,跪坐时显得愈发滚翘圆润的臀部以及那两条笔直修长的大腿,都被火烛的昧光偷走了一丝芳泽给刻画在周边的金壁上。那个被勾勒出的影子带着灵动的韵律对着如山海连绵而叠的神龛祈祷这,弯腰俯身的间或,被挤涨出来丰满弹性媚意无边,配上她一脸如同圣女般高贵不可亵渎的端庄,看的人身体发软垂涎欲滴。   少女并没发现,在这个祭祖殿内,并不只有她一个人。   两颗发黄的眼珠隐约出现神龛后面,迷醉和亢奋在那双的眼睛中起伏交替。随着那道肆无忌惮的目光逡巡在少女完美诱人的身体上,那个人的左手放在下身不住地来回撸动着,他的脸上也渐渐浮起一丝红晕,低低的喘息声终于从他喉咙口卡了出来。   “鸾凤公主…….若兮……………..妹妹。”   陷入亢奋和幻想中的男子通红着脸闭上眼睛,他却没有注意到,如山临的神龛之下那道美轮美奂的素白身影已然消失。   自从进入这宫殿后,千若兮便感觉神龛之上似乎有一道目光死死盯着自己。初时她尚以为是依附着历代人皇英灵的塑像给她的压抑,这种感觉自她两个月前被罚入这祭祖殿为祖先祈祷开始就一直有过,然而今天却有些不寻常,那目光不再像往常一般死死不动,仿佛如手指一般,在自己身上来回蠕动着。直到刚刚,千若兮听到了那个令她恶心的喘息声。   少女轻手轻脚地踮着脚尖绕上神龛侧面,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拨开那层金黄色的帘幕,映入她眼中的是一个黝黑颤抖着的怪物。   “啊!”   千若兮眼见那个长在男子胯下短烛般大小的怪物竟然朝着她喷出一波波乳白色的液体,心中涌起莫名的畏惧和恶心,尖叫着避开,退后时却一不小心滑到在地。   “三哥,你在做什么!”   被千若兮称作三哥的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子,他有些病态的脸上一片惨白,不知所措地看着花容大失的千若兮,眼中慌乱无比。当目光移到千若兮那不断起伏的挺翘峰峦上时,他那高、潮已过的脸上却又绽现出一丝贪婪,在庄严肃穆的大煜千氏神龛下,宗室里最美丽最高贵不可亵渎的公主跌坐在自己面前,身形摆动,正面色通红好奇地打量自己的那里……而且还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   男子眼中的懦弱慌乱渐渐消去,虽然依旧有些紧张,但包天色胆已让他头脑发晕,那个垂下去的部位也渐渐有了动静。   看着自己的三哥一边抓着那个怪物做着奇怪的动作,一边喘着粗气向自己扑来,表情古怪复杂,千若兮脑子里忽地滑过一个人影,那个她已经很久不去想了的白衣少年。   想着想着,身体某个部位渐渐燥热起来,可抬头看到那个向自己逼来的三哥,千若兮却恶心得要吐。眼中猛地闪过一丝骇意,未经人事的大煜鸾凤公主终于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望着这个向来懦弱怕事、平日里却对自己呵护有加的三哥,只感觉心跳猛地一停,随即张口尖叫起来。   那皇室男子吓了一跳,看到千若兮含着粉舌的樱桃小口,复杂多变的脸上陡然浮起一丝急躁的色欲,深深呼吸着直往千若兮身上扑去。   “啊!”   千若兮看着如狼似虎即将扑到自己身上三哥,只感觉身上完全使不上半点劲来,眸角滑出滴滴香泪,绝望地闭上眼睛。   就在这时,祭祖殿的殿门猛地被推开,无数漂浮着粉尘的光线涌入大殿,将那男子抽搐着的恶心嘴脸暴露在光天白日下。   “千若文,你,找死吗?”   从殿门口飘过一个卓尔不群的身影,白衣潇洒翩跹而来,千若兮心头如小鹿乱撞般怦怦直跳,可转眼间目光落到那个人身上,眼中划过黯然。   “十七弟……”   千若文看着一步一步向他走来的白衣少年,张大嘴巴,眼中闪过恐慌,仿佛面对的不是那个比他小了近十岁的弟弟,而是妖魔。“扑通”一声,千若文跪倒在少年面前,如捣蒜般磕着头,重重地巴掌毫不留情的扇在自己脸上。   “我,十七郎,不是,十七弟。”   白衣少年皱了皱眉,似乎很讨厌阳光一般,张手一挥,隔着十来丈的殿门悄然关上。少年眼睛细长,眉毛直飞双鬓,鹰钩鼻,薄嘴唇……这些五官组合在一起却有种别样的邪美,可让人一看就觉得必定是天性凉薄之人。   “姐姐,别怕,有我。”   千十七郎淡淡地对千若兮说着,眸影深处藏着浓浓的关切,以及那丝隐蔽的依恋。看了眼似要开口说着什么的三皇子千若文,十七郎突然抬脚重重地踩在他嘴巴上,千若文连半句哼声都没来得及发出,看着千十七郎愈发淡漠的表情,千若文眼中的绝望之意愈发浓重。   “十七,留他一条命吧。”   站起身来,千若兮红着脸对她唯一的亲弟弟说道,目光从那衫熟悉而又陌生的白衫上飘过,竟微微有些迷茫。   “好,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姐姐,闭眼。”   千十七郎看着挣扎呜咽的千若文,眸中突然暴绽出一片紫光,长发飘飘无风飘向脑后,手指挽了个奇怪的法诀,“疾!”   一道紫光如龙游般上下飞舞,眨眼间没入千若文眼中。   剧痛从眼中传开,千若文惨白着脸在地上打着滚,想用手捂住脸,可他惊恐的发现自己的双臂消失在肩膀上,而下身传来一阵剧痛,那个东西渐渐变小,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一身金黄潜龙皇子服的千若文如同死狗一般在地上嚎啕大哭,可眼泪却被堵在眼眶中。竟是他那双眼睛中陡然长出长长的手臂,仿佛发芽开花一般,带着红白的血丝,诡异无比。而从他眼睛里生出的那条手臂合拢在提起,双手紧紧握住,手心里赫然是那个从他裤裆中消失的东西。   “啊!”   形如妖魔的千若文承受不了眼中里那对手臂的重量,跌跌撞撞地在大殿内爬滚着,声音都叫得嘶哑开来   “姐姐,走吧。”   十七郎看也不看一眼千若文,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千若兮披上,一脸冷漠。   “嗯,那他怎么办?”   “没事,东来客。”   看了一眼仿佛对一切都无动于衷却总喜欢藏在自己身边的弟弟,千若兮心中一疼,伸手抚向他的脸,却被十七郎微微踌躇后闪过。   无声地轻叹,千若兮看向身前那个略微削瘦的背影,不由得拽紧手心。   即便这宫中千万人视你为妖魔,你却只是我弟弟。   两人走出大殿,这里是皇宫深处可容纳千多人的祭祖殿,却只是大煜古雍宫中三千大殿中不大不小的一间,而这古雍宫又是三千宫中不大不小的一座,在三千后宫外又有高如云天的玉石城墙,在这连绵不绝的玉石城墙城堡外是驻扎无数皇室卫的内城,内城之外是拥有宽广护城河的外城……….如此方构成了大煜皇宫,这大煜皇宫虽然在京城,却只占据了京城中央偏东一块,在京师外域居住的子民有时走上三天三夜都无法走到中央的皇城附近。   拥有百万人口的京畿之地,是扬州乃至天下最大最繁华也是最牢固的城池。   雨过天晴,风和日丽。   京城高拔坚实的城墙外,一个穿着如雪白衣的少年赤脚而立。   刚下过雨地面泥泞肮脏,可少年的那双稳稳立在地上的脚却晶莹透明,不沾滴尘。   “回来了呵。”   白少年仰头望着阔别十二年的雄壮城墙,眼神如水,波澜不惊,可却更似暴风骤雨前的一刻安宁。   第四十九章 脚踩京畿百丈城   将近三个月的跋涉,周继君从七州西北的云州一路走来,经过兖州、雍州、豫州最后到达位于扬州的京城。十二年前离去时,匆惶逃离,十二年后归来,亦是忧心忡忡,沿途别具一格的人文风情名胜古迹周继君几乎未驻足欣赏,倒是前后寻访了十来个武者作为他修行突破的踏脚石。   三个月前,周继君还只是完成炼皮的武师人品修为,如今来到这京城脚下时,他已经完成了两次炼骨,两次炼血肉,一身武道修为已然达到武师天品,只等全身血气骨肉融合炼化到至刚至柔的境界,便可突破到那开始凝炼五脏六腑并可以运用天地外力的武侯境界。   普通人炼皮炼骨等往往只会炼一次,或是刚或是柔,可周继君在两天月前机缘巧合下用猎风精华炼了第二次皮,而之前那次炼皮绝大多数是靠着《极墟天书》里玄道的道义炼成的,沧海柔猎风刚,这刚柔交替间,舒畅无比,于是周继君在炼骨突破那地品时候也轮流炼了两遍,而之后又同样地炼了两次血肉。此时周继君全身散发着如朝日般蓬勃的血气,只待时机一到,完成一次或两次全身血肉骨皮的凝炼,即可突破到武侯境界。   在寻求突破之路上已经越走越远的周继君,一路上化名君公子,挑战各地的武道名家,以求武道突破的踏脚石。被他挑战的有武师天品者九名,武侯境界者三名,武王人品一名。对阵武师,周继君全胜。对阵武侯,周继君突其不易地吐出武道蛇人两胜一平。在于那名武王交手时,周继君将至扬州,《玄武神经》中的十八般武技包括先前学会的那三招外,周继君共修炼了八招,而《极墟天书》的筑人篇已修炼完成,开始修习天音篇,但诡道却一直没有进展,只是借助着四道精气和玄道武道的光,吭此吭此的蹭着进入诡师天品。面对那武王境界的高手,周继君开始只凭他武师地品的修为以及八招武技硬生生地撑了一炷香时间,却无力为继,之后陡然吐出三道蛇人勉强又支撑了半柱香时间,就在即将溃败时,那血气被蒸腾到极致,血肉完成第一次凝炼,借着突破到武师天品的那番气势,周继君侥幸逃脱。   即便如此,周继君以武师修为从誓将他灭杀的武王手中逃脱,也是引起一番轰动。云州之变尚未传来,可君公子已然在兖、雍、方州之地小有名气。然而似乎因为今次的天下第一武道大会,这七州之地突然冒出不少武道天才,成名的武侯被挑战落败者不乏少数,更有武王境界被灭杀的战事。因此,即便周继君数次越级挑战成功,成为有名的天才武者,但远不是风头最劲的那个。   京城高耸入天的城墙外,白衣少年站在川流不息的车马行人,格格不入,却没引起城守的注意。今次武道大会报名还剩两天,这些日子来形形色色的人纷纷涌入京城,比之白衣赤足的周继君奇怪百倍者亦不在少数。周继君虽然一身气质卓然于众,但面容清秀,姿态儒雅,嘴角又总带着洒脱的笑意,一副平易近人的感觉。   “娘还在白衣庵出家吗?在那个死气沉沉的地方呆了这么多年,肯定很苦。”周继君眼中划过一丝黯然,望着那堵似乎密不透风如怪物般将他的娘硬生生拘囿了十二年的城墙,少年那副亲和写意的表情陡然一变,暴怒的杀意自他眼中喷涌而出,卷起冲天气势涌向那圈城墙。   “轰!”   形如实质的杀气却在即将撞向城墙时候被肉眼看不清的金黄色光泽挡住,仿佛雷公暴怒的轰鸣声砸进周继君脑海中,周继君身体微晃,脸色发白,嘴角溢出血丝。   这京师的城墙其历史要比大煜皇朝的历史都要悠久,无数王朝再此立都建邦,王朝破灭时,这城墙被冲垮,待到新的王朝屹立,这城墙又被筑高筑厚了无数倍。积攒千万年的皇道王者之气,充满威严的灵性,容不得半点侵犯。   “好,好,我就不信我活生生的人还治不了你这个死物!”   周继君眼底现出深深的阴霾,若他的杀气无法突破厚重的城墙,那无疑心中会埋下皇道之威的阴影,心境被压制,不论对他的修为还是入京后的行事,都会无形之中产生束缚。   “先天精气,三道蛇人,给我破!”   站在人群之外,翩翩白衣少年卓尔不群,发髻被吹到脑后,眼睛闭起的刹那竟交叉闪过形如实质的电光。   蕴藏在藏象之内的先天精气早已跃跃欲试,听到周继君的心神发令,飞也似的奔腾而出。人道精气在中,天野精气护于两侧,而那道夹杂着儒家浩然正气的山海精气悠哉游哉地紧随其后,瞬间行遍一个大周天。   居于周继君体内上中下丹田的三道蛇人,怀抱道种,相视一眼,神情各异,却俱是挥手射出数道之力进入那奔腾流淌的经脉内,瞬间,如滔滔荡荡激流般经络里又是一番激荡。数十个大周天后,体内三道四精所凝聚的力气愈发凶猛,隐约要将这个河湖般的经络再阔涨开来。   “人之初,极蒙昧,不能言,只呜鸣。待众众,得天幸,求于夕,方成言。”   浩淼波澜隐约浮现在周继君眼前,沧海之东的归墟依旧壮丽如斯,滚滚天音混着无边无际的浪涛声此起彼伏,周继君只觉得心境被这番天地间美妙灵动的声音充斥着,整个人仿佛游离于这京师亿万里之外,脚踩沧澜之海,遨游于归墟之中。   弹指间,仿佛又漫长如朝夕。   周继君猛地睁开双眼,那瞳仁中竟悠悠滚动着海浪潮汐。   “天音莫测,立众生…….破!”   周继君张口吐出一个“破”字,体内的三只蛇人表情各异,却同时张口喝破。压抑良久的三道道力在先天精气的推波助澜下,猛地冲出周继君的嘴巴,化作无声无形的杀气,直破向巍峨的城墙。   “轰!”   周继君脑中又响起重重的轰鸣声,那个城墙中的灵魂恼怒无比,悲愤地嘶吼着。无论是周继君的天音,抑或是城墙的轰鸣,都未被京城内外芸芸众生听见,但却引来城内无数道浮出体外的心神意念。   武侯者,可炼心神。武王之上,可游神于体外。然而这番交锋所引起心神轰鸣太过猛烈,随散发出的骇人气息连那些武尊武王亦不敢靠近。   “还在顽抗?”   周继君眼中溢出冷意,体内四道先天精气猛地被他分出一小截,混着莽莽天音轰向城墙。   在周继君修习《极墟天书》筑人篇时,那先天精气还只能兀自在体内流转,可当修炼了天音篇后,先天精气竟然能混在莽莽天音中腾出体外,但却是有去无回,因此周继君极为珍稀,毕竟他与藏象冷战了近三个月,先天精气只是驻留于藏象内,并不被它凝炼,它自己流转千百个周天,才堪堪增长一丁点,远没有藏象凝炼时那么快。   携着三道道力以及四股精气的天音破入城墙内,与那煌煌皇道之威缠杀在一起。这四道先天精气包含天地人海之精蕴,再由滚滚天音所携,威力巨大。而皇道之威虽然存了万千年,却是死物,又分布于这千百里的城墙,远不如精气天音那般灵活。   眼见就要攻破城池的皇道之威,就在这时,周继君心神微动,却是体内沉睡了三个月藏象忽然微微转动起来,那模样像是在讨好周继君。   周继君微微一怔,随后陡然恍悟。朗朗乾坤下,那皇道之威被灵巧的天音攻得四散破碎,丝丝皇道之气凋零下来,散落于天地间。   “你想要那皇道之气?用第五道先天精气来换罢。”   周继君嘴角浮起一丝浅笑,在生出第四道先天精气时,他已隐约察觉能与那懵懵懂懂的藏象平衡于体内,若再获这第五道先天精气,这藏象便能真正掌控在自己手中了。   第五十章 心神驻藏象   “咦?似乎闻见了先天精气的味道,唔,好奇特的先天精气,真是让人嘴馋。”   挨着城门的小酒肆里,一个头戴绿斗笠身着绿蓑衣的男子斜依着竹子做的围栏,抿了口劣酒,砸巴着嘴望向城门方向。在他对面坐着一个胖乎乎的光头少年,目光呆滞地望着桌上滴着油光的烤鸡,喉头不时嚅动着。   听到“嘴馋”两字,那光头少年吧唧一声咽下一口口水,随后不好意思的抬起头,有些尴尬地看向穿着蓑衣斗笠的男子,讪讪一笑。   “想吃就吃,我又不拦你!”   斗笠男子说着,“啪”地从围栏上跳下,提起那只烤鸡猛地伸到目光已经发直的光头少年眼前,“我说摩尼啊,你那宗门还真奇怪,不仅不让看女人不让喝酒不让赌,连这肉也不让吃。我说你改个门派投算了,以你不到二十岁就一身武侯地品的修为,到哪不被当做宝贝啊。”   看着眼睛瞪得老大沙摩尼,斗笠男子以为他心动了,十分干练地将那只烤鸡挥来舞去,嚷嚷道,“要不是我那师门从来都只是一脉单传,我肯定拉你去当我师弟了…….唔,好想法,等这武道大会结束后,我回去和那老色鬼商量下,看能不能破个例,再收个徒弟。”   此时的沙摩尼哪还听得进斗笠男子的话,眼中只有漫天飞舞的烤鸡,嘴角的口水都涎下大把大把。   “怎么,动心了,都留口水了!”   斗笠男子见沙摩尼一副痴样,以为这个路上遇见的不打不相识的同伴心动了,立马眉开眼笑,一把将烤鸡扔到窗外,伸手搂向沙摩尼便准备开始称兄道弟。不料沙摩尼“腾”地站了起来,不顾被斗笠男懒腰抱住,张开双臂就想要抓住那只烤鸡,迷茫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黯然心碎,张口大呼着,“我的鸡呀……”   瞬间,酒肆内的目光都落在两人身上。酒客行人们只见穿着诡异的男子从身后抱住一个肉嘟嘟的光头胖子,那个胖子还一个劲的大喊“我的鸡呀”,众人不由得背上发凉,下意识地看向那胖子的裆部,一脸鄙夷。   坐在门口摇着扇子的老板无奈地看着活宝似的两人,叹了口气喃喃道,“如今这京城里的小哥们还真是大胆,大庭广众之下都敢行龙阳之欢,哎,比我们当年可大胆多了。”   深深叹了口气,老板令人发毛的目光逡巡在沙摩尼和斗笠男子身上,不时一阵怪笑。   忽然间,死死拽着沙摩尼的斗笠男眉头微皱,眼中闪过惊骇,下意识地松开手,可怜的沙摩尼“砰”地一头摔了出去。   “什么,竟然在城门口炼化了一道先天精气…….如此放肆妄为,也不知是哪一号武尊。”   被人误会成武尊的周继君深吸一口气,心神沉入体内藏象前,却见它缓缓转动着,火红与冷白的光晕交替流淌着,良久,一道诡异而矛盾的先天精气从终于妥协了的藏象里生出!   这第五道先天精气周身上下散发着异常奇怪的气息,既炎热又冰冷,炎热时依稀能感觉到浓烈熔岩的灼辣气味,冰冷时候又仿佛让人身临那至寒之地。可它的流转速度却非常快,似乎对周继君体内经络大周天很熟悉,只用了四五个弹指刹那的功夫便完成了第一次大周天。   睁开眼,周继君眸子中闪过一丝明悟。   “看来这就是三个月前在黑水门所吸收的那道与猎天精华融合了的至阴之气呵。阴阳炎寒本是死对头一般的存在,却不料在我身体内机缘巧合地混杂到一起,被炼成了一道先天精气。如此,便称作阴炎精气吧。”   感受着第五道先天精气在体内经络大周天内驰骋,周继君嘴角翘起,心中却有些好奇,这藏象一路上忍耐住了无数天地精气的诱惑,坚决不与自己妥协来炼化精气,可却为何偏偏因这皇道之气让步低头。   眼中闪过疑虑,周继君张口,那几丝皇道之气被他吸入腹中,流淌进藏象内。又过了数十个弹指刹那,第五道阴炎精气已经与前四道精气并驾齐驱了,就在这时,周继君身体猛地一震,却是他的心神突然消失,感应不到了。   “怎么会?”   周继君眼角抽搐,眸子中浮起一片阴翳。   “莫不是被这懵懵懂懂的藏象给算计了吧,若真是如此,我干脆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周继君口中嘀咕着,无奈地看向苍天白云,陡然间,周继君眼中闪过错愕,随即是狂喜。   再次感应到那心神时,它已来到个奇怪的地方。   五团光晕仿佛一间密室将周继君的心神藏于其中,这密室好似透明的,周继君通过心神清楚地看到如河湖般奔腾流淌的经络,汹涌澎湃的血气,以及和五团藏象雏子一一对应的五脏。在这密室中,依稀漂浮着五颜六色的“游鱼”,周继君心神飞了过去细细查看,居然是那些被藏象吸收却并未炼化的天地精气。   “原本以为炼出第五道先天精气后便能操控藏象,不料心神反而首先进入了这藏象之中。妙哉,若能操控它,我这体内诸多玄奥之所便皆在我掌控之下了。”   周继君喃喃道,心神在藏象内游转徘徊,微微旋转着。透过“密室”墙壁,周继君一眼看到自己的肝脏有些特殊,比之其余四脏显出一副病态的妖红。却是之前怒火中烧,这一发怒,肝气过盛,便如火上浇油般熊熊燃烧起来。   “果然是大怒伤肝。以前的心神只能察觉到藏象和经络,如今进入这藏象之中,似乎五脏六腑、皮骨血气都在我的监控之下了,真是奇妙呵。”   心神霍然转动,从藏象之中流泻\出一丝柔若月华的沁凉液体滚过肝脏,那熊熊烈火瞬间被扑灭,而肝脏那病态的艳红渐渐淡了下去,恢复正常。   周继君眼中划过喜色,还欲再试,却忽然感觉到数只心神正向自己飞来,却是被那一番与皇道之威的交锋吸引而来。   “君儿此行进京,可明哲保身……”   脑中回想起爹爹的留言,周继君心中一动,巧妙地避开向他探来的心神,脚踩风影无踪步,整个人仿佛融入流风了一般,眨眼间,白色的身影便消失在城门口。   “怎么,这是在示威吗?”   几道飞至城门外的心神眼见那个发出杀意攻击皇道之灵的人在他们赶到前脱身离去,不由得有些恼怒。看了眼同样跟出来的那几道心神,又故作淡然,都是老熟人了。   “话说,这次武道大会还真来了不少天才人物、武道高手,那个灭杀荆州武王的青年,似乎叫虚柯吧,也不知从哪冒出的小子,前些天居然挑战我们的大武尊王先生。呵呵,我们王大武尊还真惜才,居然放他走了。”   “哼,你是在说老夫无能吗?那小子狡猾无比,善长逃跑,哼,我抓不到他,你就能?”   几道心神叽叽喳喳地在城门口争吵不停,而那一衫白衣的少年在城门口微微踌躇,终于还是化作一道清风,飘入大煜京城。   第五十一章 天才少年纷纷现 白衣庵前老槐树   “离开这么久,都已经快记不得京城的路怎么走了。洛府、白衣庵、皇宫……还有那个天行者的天坛,这几处便当做近日的行程吧。”   周继君赤足走在人来人往的城门内街头,看着那些眉宇间朝气蓬勃的年轻武者,一个个正龙行虎步地朝京城中央那个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的擂台走去,或是去报名或是结交朋友,周继君忽然发现他很羡慕这些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们。他们过的几乎无忧无虑,所烦恼的无非是武道上的一些曲折困难,不像自己,方才十七岁,心中便要装下那些沉重的往事。他看似外表洒脱,可旁人却不知,每当深夜,他经常会梦到自己在悬崖边被一块块巨石死死压在身上,随后猛地坠落深渊,就像七年前在落云山一般。周继君又极度贪睡,这噩梦往往一夜间要重复上几遍,周而复始,惊悚沉闷。   “天下第一武道大会嘛?呵呵,我来京城是为了隐匿身份救出娘,而不是参加什么比武大会出风头的。”   周继君不去看那些少年武者,嘴中默默说着,可眼里还是流出一丝遗憾。他以世家废柴的身份逃离京城,身后皆是鄙夷和不屑,如今他回来了,适逢天下第一武道大会,又何尝不想在武道大会上争风夺魁,让那些当年瞧不起他的人跌破狗眼。然而,将府周氏如今依旧被皇室通缉着,他的身份一暴露,所面对的将是整个大煜王朝的力量,别说救出娘,便是自身也难保。   不再多想,周继君轻抚袖袂,甩开脚步便向印象中的白衣庵走去,他此时只想早点见到娘。   就在这时,周继君忽觉肩膀一沉,身侧突然出现一个人拍着自己肩膀,随后兴高采烈地作了个揖手。   “无量寿佛。”   没来由的,周继君额头滴下冷汗,缓缓转过脸,忌惮地看了眼仿佛见到亲人般热切地看着自己的光头小胖子,沙摩尼。   “云州离别之后,贫僧一路上甚是惦记公子………公子没有再大开杀戒吧!”   周继君如拨浪鼓般摇着头,赶忙向前走了几步,心道被你惦记上可糟糕了,日后肯定如狗皮膏药般去哪粘哪,甩都甩不掉。   小胖子沙摩尼果真像狗皮膏药般,紧贴着周继君,挠了挠头眉开眼笑   “如此甚好,看来公子还是极有慧根。公子可曾吃过,要不和小僧一起吧。”   看着热情无比的沙摩尼,周继君心中生出烦躁,只想能有根绳子将他绑在城门口。否则自己悄然前去白衣庵,身边却跟着一个嘀嘀咕咕的光头胖子,任谁都会瞧上几眼,万一被识破那可就糟糕了。   “不用,我不饿。我还有事,沙兄失陪了。”   苦笑着说完,周继君头也不回便欲往前走,可刚一抬头却发现身前不知何时站着个负手身后、一脸高深莫测的青年。这青年头戴绿斗笠,身着绿蓑衣,身材修长,面容普通,可却因为这身奇怪的打扮显得异常的与众不同。   “这位兄弟,你既然和我小弟沙摩尼是兄弟,那就和我月罗刹是兄弟,少不得进去喝两盅。”说完,月罗刹故作潇洒地抬了抬斗笠,微微一笑。   周继君只觉得混乱无比,有些痛苦地揉了揉眉头。他只不过和沙摩尼在云州道上有过一面之缘,讲了两句话,不料来到京城后,这从遥远的北俱芦洲来的小胖子竟然真把自己当成亲人一样热情对待了,难道他一路上没再遇到其他人?或者是他对遇到的每个人都这样?   还有眼前这个在京城公然穿着奇装异服的青年人,给人的感觉怪里怪气。说他阴沉嘛,言语间却一副大大咧咧自来熟的模样,说他开朗嘛,偏偏穿着一身雨夜江淮独钓郎的行头,看不清面庞,用这阴森森的打扮出去吓小孩铁定十吓十哭。   “这位兄台,在下…….”   周继君还未说完,突然一愣,惊讶地看着对面名叫月罗刹的男子,却见他也是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   坐在酒肆门口扇着扇子的老板羡慕地看着月罗刹,斗笠青年眼中的惊讶落在他眼中却成了含情脉脉,老板不由得叹气道,“这些龙阳之道的后辈还真是不得了,当年便是我也不敢享这齐人之福啊。美哉,美哉。”   月罗刹和周继君显然不知道龌龊的酒肆老板在心中把他们想象成什么样,只顾大眼瞪小眼。良久,月罗刹有些干涩地开口道,“你也炼出了先天精气?”   周继君默然点头,沉吟半晌,仔细地打量着月罗刹,沉声道,“你也生成了藏象?”   适才两人相距两步时,体内的先天精气突然产生了感应,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却真切无比,周继君之前从未遇到过,而月罗刹却是从没碰到尊境以下者能炼出先天精气,看那白衣少年的年龄修为,似乎都比自己低。   “藏象?”   月罗刹微微错愕,一把抓起脑袋上的斗笠挤着眉头似在思索。周继君和沙摩尼看向月罗刹的头顶,俱是瞠目结舌,只见他摘下斗笠后,头上竟然还戴着一个古朴的方冠。看到周继君和沙摩尼一脸惊容,月修罗得意的一笑,手指在身前轻轻一挥,眨眼间,他那一身蓑衣斗笠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深灰色的儒袍,而他暴露在阳光之外的脸蛋依旧是普普通通,让人看完后,心头也生不出半点印象。   “藏象嘛,倒似乎听说过。”月罗刹穿着高冠儒袍,一副温文尔雅的姿态,随后恍然大悟地朝周继君拱了拱手,写意地笑着说道,“没错,可是那东州沙藏棕林里的大象?”   “扑哧!”周继君一口气没憋好,险些笑的岔气。   月罗刹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此时他这一身气质与斗笠蓑衣时候完全两个样,不温不躁,平易近人。   “不是吗?那小生也不得而知了。我观兄台年龄尚不足二十,修为也不过武师,却能修出这万中得一的先天精气,真是不凡。”   此时不仅周继君,就连一旁的沙摩尼也有些吃不消,看着仿佛换了个人似的月罗刹,不禁头大无比,忍不住喧了声佛号。   “无量寿佛!月施主,那个,你还是变回来吧,这个样子贫僧很不习惯咧。”   儒生模样的月罗刹微笑地看着两人,斜脸做了个揖,在直起腰的那一刻身上的儒袍眨眼间又变回了绿蓑衣。   “是不是很好玩?”恢复先前一身打扮的月罗刹嘿嘿笑道,他那身儒雅的气质也陡然消失,古怪的气息又从他身上飘出。   他应该是没有生成藏象了,不过以他看似绝不超过尊境的修为竟然能炼出先天精气,真是不可思议。看来那日屠龙所说只有尊境才能吸收炼化精气定是偏颇了,这七州乃至天下间神奇的门派林立,天知道他们有怎么的绝世功法,能打破那些陈规。   连续见识了两个年龄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可一身修为却看不透深浅的青年武者,沙摩尼和月罗刹,周继君的傲意渐渐消了不少,心意变得愈发谨慎。   “确实了得。”周继君眉头挑起,浅浅一笑,身形陡然跨出数步,“在下还有要事,等改日再与两位小饮一番。”   话音未落,周继君的人影已然融入风中,消失在慢慢长街上。   “啧啧,真有一套,才武师修为身法就如此了得,竟能融合风的律动。又是一个武尊境前能修炼出先天精气的怪物,也不知道山里那个老色鬼知道后会不会心动呢。”   ——————————————————————   在京城西面有一座道庵,这里面都是一些前来出家的女人。所谓出家,便是每天一茶两顿饭,日日夜夜守在长烛油灯下,看着一头缱绻的青丝变白。来这里出家的女人要么是为情而痴,要么就是身份显赫却犯下重罪的贵人。   白衣庵门前,一个赤着脚的少年走到那棵老树下,伸手轻轻抚摸老旧的树皮,脸埋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可他的肩膀却在风起的那刻,微微颤抖。   _______--   (祝可爱的沙拉生日快乐。。。争取长得帅点吧。。。完毕)   第五十二章 少女心如针   “这位公子,你来找谁呀?”   白衣庵的门微微张开,一个面容秀美的女子走了出来好奇地打量着周继君。这女子二十岁出头的样子,瓜子脸上生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眉角含情,看着周继君,面颊上竟然浮起浅浅的红晕。   “小公子好生俊俏,不过却是脸生的紧,敢情第一次来白衣庵?”   女子看着微微错愕的周继君,忽然掩嘴一笑,荡起莲步走到周继君面前,轻轻扯住他雪白的袍袖道,“愣这里做什么,还不进来?别人都是晚上来,公子倒是心急,这午时还未过便来我们白衣庵。”   周继君越听脸色越差,心中生出不安,却并不急着扯开女子的手,沉声道,“姑娘说的话,在下有些不明白。”   “哟,还装起正经来了。”女子脸色微变,松开手,上下打量着周继君道,“来我们白衣庵的臭男人,不是急着寻欢作乐,便是来当庵主们的面首。你倒好,想偷腥还怕被人发现。”   周继君只觉得脑袋一轰,身体微颤,不可思议地望着那女子,紧紧咬着嘴唇,半天没憋出一个字。   “原来是初哥哦,看来公子是刚到京城吧。啊,你不会是来参加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的武者吧?”女子脸上忽地闪过惊喜,咯咯一笑摸上周继君的臂膀,眼中媚色如丝,“小女子最喜欢像你这样强壮的武者了,嘻嘻,公子还没用膳吧,来陪小女子一同吃吧。”   不露神色地抹过那女子摸向他胸口的手,周继君神色渐渐恢复平静,眼睛却如一汪浊水,深不见底。   “许多年前我曾听说京城白衣庵似乎是女子出家的地方,怎么如今看来却不一样了。”   “哦?”那女子眼中露出一丝不屑,轻啐了口道,“那些都是老黄历了,当年的白衣庵死气沉沉,毫无生趣。自从女皇继位后,这白衣庵,嘻嘻,才开始热闹起来。”   沉住气,周继君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地问道,“如今白衣庵的五位庵主都有面首了?”   冷笑一声,女子面色一变,冷漠地看着周继君。   “拐弯抹角了半天,原来还是想当庵主的面首。你们这些男人果然没个好东西,个个抢着当庵主的面首,也罢,本姑娘我也不挡你的富贵路了。”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扫兴,念念不舍地看了眼周继君道,“这白衣庵的五位面首,除了一位外都有七八名面首了。以你的相貌体格,或许还能凑个数吧。嘻嘻,到时候若被庵主看上,可别忘了说两句小女子的好话,小女子的闺房始终为公子开着呢。”   “那没有面首的庵主是谁?”周继君眉头一挑,心底微急破口问道。   “小公子还真有野心哩。那名庵主你就别想了,白衣庵第三的无情庵主洛大美女,人如其名呵,冷漠无情,这些年来对谁都没有动心过。”女子凝视着周继君,眼中飘过狐疑,“我早该猜到你是奔着她来的,北方儒王的结发妻子,当年京城第一美人,白衣庵里最冷漠高傲的洛大美女,可不是你们男人梦寐以求征服的对象。嘻嘻,你…….”   女子还未说完,便被白衣少年那冷如寒霜的目光硬生生冻结住下面的话。看着少年似要将她吃了的冰冷目光,女子又恼火又兴奋,面色阴晴不定。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娇笑嬉笑声,周继君转头看去,却是一群鲜衣纵马的公子小姐追逐打闹着朝这边奔来。   “你不是要找无情庵主吗,她女儿洛小美女来了,你有本事尽管大小通吃了。”   冰冷的目光将那女子笼罩,周继君压抑着怒火和一丝心痛,眉头的暗痂微微抽搐,死死盯着那女子,“你,休得再说!”   被那目光激得心底一寒,女子恼火地撇过脸,口中嘟囔着,“装什么蒜,等洛涤尘来了看你怎么解释。”   深吸一口,十七岁的少年有些激动地望向那群即将奔到眼前的公子小姐们,目光瞬间就落到了马队最后那个看似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女身上。   “涤尘…….”   周继君鼻子微微发酸,紧紧拽着袍袖,关切地看向那少女。那个骑在马上一脸嬉笑的少女面若秋月,虽然尚年幼,但美眸流转间别有妩媚的风情,她虽然一直咯咯笑个不停,但眉宇间却隐隐流露出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似乎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看,洛涤尘转过头看到了站在白衣庵前老树下赤着足的白衣少年,对上少年那双深不见底却隐约波澜起伏的眸子时,不知为何心头一跳,洛涤尘脸上浮起一丝诧异。   “你在这做什么?”   为首一个穿着火红裙袍的少女一眼看见气质卓然的周继君,微微一怔,急拉缰绳悬住火红的骏马提起马鞭指着周继君喝问道。   在她身后的那群公子小姐也悉数悬住马,三男四女,那些少女看年龄都不足二十,而那几个锦衣华服的男子看上去却都已年近三十。诸人都是一脸好奇地打量着周继君,其中一个肥胖男子忽然哈哈笑了起来。   “没想到居然还有比我性急的人,这么早就来这白衣庵了。方小姐你就别问了,这小子当然是来找女人的。”   之前和周继君说话的白衣庵女子看到这群人,嘴角浮起一丝谄媚的笑意,张口说道,“刘公子真是聪慧无比,算无遗漏。说起来倒也巧,这小哥还是奔着我们的洛大美女来的。”   “哦?”一脸赘肉的刘公子上下打量着说话的女子,目光在她那丰满的胸脯上驻足良久,方才一脸荡笑地说着,“那洛大美女连我都搞不到手,这小白脸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一直在众人之后的洛涤尘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银铃般的笑声自她唇间溢出,“姓刘的,你不是一直说喜欢我吗,原来还打我娘的主意,你可真讨厌。”   转头望向这个方才十二岁少女,虽然年纪尚幼可已是风情毕露,身材凹凸有致,细嫩白皙的皮肤紧绷而有弹性,仿佛快要滴出蜜、汁来,刘胖子不由得咽了口口水,心底奇痒难耐。   “哈哈哈,我是一直喜欢尘儿你呀,不过看你娘这么寂寞,嘿嘿,做女婿的也只好顺带着帮忙安慰一番了。”   说完,刘胖子哈哈大笑起来,眼冒淫光看着洛涤尘,忍不住心猿意马地向她伸出手。   洛涤尘粉嫩的小嘴一嘟,伸出马鞭重重地拍在那只肥胖如猪蹄的手上,妩媚地笑了笑娇声道,“我娘她要是真寂寞,还轮的到你啊……”   “你给我住口!”   就在众人嘻嘻哈哈调笑的时候,一个如暴雷般的声音打断了洛涤尘的话。众人惊诧地望了过去,却是那个赤足的白衣少年突然张口怒喝道,无比惊诧的眼神带着怒意射向微微发傻的少女。   怎么会这样?   周继君面色惨白地看着自己从未见过的亲身妹妹,只觉得心如刀绞,滔天的无助泛起,险险将他那颗坚硬无比的道心击毁。   她居然这么说娘…….她真的是我那素未相识的妹妹吗?怪不得,古道叔叔提起她时表情那么尴尬。   洛涤尘啊洛涤尘,你让你哥哥真的好失望。   姓刘的胖公子眉头一横,眼中闪过一丝恼火。   “你这穷小子,你在和谁说话呢?”   “我在和那些猪狗不如,不知养育之恩的畜生说话。”   周继君冷冷地看着洛涤尘,狠毒的话如刀子一般扎进少女心中,少女虽然嘴角强自微笑,可脸色已褪成惨白。   第五十三章 洛涤尘   “你这胆大包天的狗东西,敢这样说我家尘儿。你恐怕都不知道我们是谁。”刘胖子龇牙咧嘴地望着周继君,仿佛要将眼前的少年生吞了一样。   “那你又是谁?”   周继君脸色渐渐平淡,深深看了眼低头不知在想什么的洛涤尘,转脸望向一条幽径深不见底的白衣庵,心中的恸意愈发的浓重。   看这番情形,娘的日子定是过的很苦。孩儿不孝,来迟了。   “我?说出来就怕吓得你哭娘。”刘胖子陡然来了精神,下巴抬起,倨傲地看向周继君道,“家父姓刘,字元章,乃是本朝户部尚书,箫亭伯。”   淡淡地看着刘胖子眼,周继君嘴角弯起一道冰寒彻骨的冷意,眼中闪过轻蔑,“那你自己又是什么人?”   “我……”刘胖子一愣,舌头像打了个结似的,说不出下文。   “姓刘的,枉你平日里口口声声说喜欢玩,这家伙如此侮辱我,你还有心思和他斗嘴皮?”猛地抬起头,素面如冷霜的洛涤尘死死盯着周继君,眼中却喷着怒火,那是种压抑到极致后爆发的怒意。   相别十二年,甚至都没见过一面的亲生兄妹,彼此都是命途坎坷。然而他们谁也想不到,平生第一次见面却是在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情景。   周继君看着视自己为仇敌的美貌少女,脸上的肌肉竟有些僵硬,眼中划出几道迷茫。   “嘿嘿,只要你肯让哥哥我抱一抱,我立马派人灭了他全家来给你出气…….好好好,别这样瞪着我,我这就废了这小子。反正天下第一武道大会期间,陛下特地颁发了特赦令。”   说完,刘胖公子转脸看向周继君,嘴边浮起一丝残忍。   “小子,你也是来参加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的罢。公子我虽然天赋好,但比较喜好吟诗作对,所以这身修为才武师天品。我看你细胳膊细腿的,这修为…….啧啧,没炼过武道也来参加天下第一武道大会?小子,你给公子我身边的仙子磕十个响头,今日就不再计较了。”   周继君三道齐修,俱是武师天品修为,如今更是收服藏象,整个人看起来飘渺无踪,寻常武者很难看清他的修为。   不去理会刘胖子,周继君在这些公子小姐诧异的目光中走到洛涤尘面前,面色复杂地看着少女,一只手高高举起,眼中闪过黯然,却久久没有打下去。   周围人都被他的举动惊呆了,便连洛涤尘也是,妩媚的脸上闪过呆滞,良久才喃喃道,“你要做什么?”   他们几个人除了洛涤尘外,都是被家族长辈捧在手掌心中的天之骄子,何尝被普通人忤逆过。眼前这个似乎连鞋都买不起的少年居然当着他们面,走到同伴面前,那巴掌高高挂着似乎眨眼间就要打下去。这些公子小姐们微愕之后,脸上都现出愤怒。   “我做什么?我真想好好教训你下。”周继君脸上闪过痛苦,那个巴掌还是没有打下去,   “你父亲是天下闻名的大儒、品质高尚,你母亲又如此贤淑有才德,怎么就生出你一个卖母求荣的女儿?”   洛涤尘娇俏的脸蛋上惨白一片,楚楚可怜,然而她的眸子却毫不示弱地死死瞪着眼前的白衣少年,眼底深处的那丝彷徨看得周继君陡然心软。   “我做什么什么事,用的找你管?”   洛涤尘忽然哈哈一笑,避开周继君的目光,口中的声音却愈发冰冷,“你又懂什么?假装清高孝义,跑到这白衣庵还不是想打女人的主意吗?”   “就是,你说了这么多话,装了半天,还不是为了玩这母女花。哈哈哈…….”   陡然间,刘胖公子的笑声戛然而止,在场众人皆是不可思议地张大嘴,呆呆地看着那个不知何时出现在刘胖子面前的少年,正一只手紧捏住他肥厚的脖子,将肥猪一般的他抓在半空。   周继君隐忍良久,然而心底的愤怒和悲恸终于冲破了理智,爆发开来。眼中闪过几丝赤红的血丝,周继君忽然转过脸朝着呆了的公子小姐们邪邪一笑,最后目光落在一脸复杂的洛涤尘身上。   “你想依附的便是这样一个像猪一样肥得流油的废物吗?我对你越来越失望了。”   说完,周继君目光回转到那个哭爹喊娘的胖子身上,之前气势汹汹的刘公子此时正哭丧着脸,一个劲的骂周继君,“你个婊子养的,快放了小爷,有本事不要偷袭,堂堂正正的打一场!”   “快放开我!我爹爹可是户部尚书,我刘家也不是好惹!”   ……..   良久,才有人回过神来。那白衣庵的女子惶恐地看了眼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少年,悄悄退进庵内,快步向后堂跑去。而另外两名贵族男子相视一眼,抽出腰际的宝剑,眼冒凶光,狠狠向周继君后背刺去。   闪着白光的宝剑转眼间便要扎到周继君身后的白衣上,除了洛涤尘外,其余三名少女一脸兴奋,但都假装淑女般闭上眼睛,只有年龄最小的洛涤尘冰冷的目光从宝剑上飘过,徘徊在周继君和刘胖子之间,俱是恨意。   “啊!”   两声惨叫响起,女孩们迫不及待地睁开眼睛,神情大变,惊慌失色地捂住嘴巴,却是白衣少年袍袖翻滚,那两个去偷袭他的公子哥只一招便被打飞出去,而那少年依旧手提刘胖子,脸上古井不波。   好厉害!洛涤尘黛眉间闪过一丝惊讶。   这几个人虽然是饭桶,但都有武师地品以上的修为,居然在这个看似不足二十岁的少年手上毫无抵抗之力,这人的武道修为莫非超过武师境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周继君只听身后又传来那个熟悉而又冷漠无比的声音。   “我嘛?”将一脸暴怒的刘胖子重重摔在地上,周继君嫌恶地擦了擦手,随口道,“我当然是要杀了他。”   鸦雀无声。   刘胖子趴在地上,抬起头用难以置信地目光望着周继君,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你想要杀我?你一个贱民居然说要杀高高在上的本公子。真是笑死人了,我爹可是总管这大煜七州之地的户部钱粮,你一个小贱民居然……..”   话还未说完,刘胖子眼中陡然被恐惧覆盖,喉咙里滚出一口鲜血,却是那个变得阴鸷无比的白衣少年一脚踩在他胸口,力沉如山岳。   众人谁也没想到这个看似文文弱弱的白衣少年竟然真动起脚来,心中大急,可因身份高贵的他们第一次碰到这种事,心神大乱下,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做。到是洛涤尘一脸冷静淡漠,看着胸口渐渐塌陷的刘胖子,眼中闪过快意。   “你,你快住手。你就不怕大煜律法吗?”为首的红衣女子见到刘胖子的脸色越来越白,嘴角溢出的鲜血越来越多,终于忍不住哭丧着脸叫了起来。   “这天下第一武道大会期间,不是有特赦令吗?难道这特赦令只是用在你们贵族身上,我就用不了?”   脚下并没停止不断加重的力道,似要将这个胖子慢慢折磨至胸骨塌碎,周继君眼中红光大盛,阴鸷的目光扫过那伙胆战心惊的公子小姐,嘴角浮起诡异的笑容。   “特赦令?呵呵,那只是为了比武斗殴受重伤所设,真正把人杀死了,你还是得上刑场。”咬着朱唇,洛涤尘看向那个已然形色如妖魔的白衣青年,不知怎地,心头的恨意居然微微消散了几分,越是细看他,心底却愈发觉得莫名的熟悉。   真是古怪,洛涤尘心中暗想,沉默片刻,开口道,   “你闯下这样的大祸,就不怕刘家武者的追杀吗?”   周继君猛地抬起脚,刘胖子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刚想喘气,只觉得胸口疼痛如刀割,嘶哑的哀鸣声从他口中断断续续的发出。   “我怕,我当然怕死。”   周继君须发被扑面而来的风吹到脑后,望向洛涤尘,嘴角露出残忍的笑意。   “可是……..”   周继君声音渐渐低下去,似乎只是特意说给他脚下那个烂瘫如死狗的人听。   “我曾经发过誓,凡是侮辱过我爹娘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闻言,刘胖子抬头望向周继君,神情微微恍惚。然而陡然间,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脸上闪过惊惧的神情,不可思议地望着周继君,张大嘴巴,声音颤抖着,似乎带着莫大恐慌。   “你是周……..”   第五十四章 世家子们,我回来了   十八岁的时候,刘少伯很胖,却还没现在这么胖,他父亲也只不过是一个户部员外郎。   那时候有无数大家族压在他们这些不上不下的小公子头上,李、左、洛、方……这些大家族中几乎每一个年轻人头上都顶着天之骄子的光环,上苍给予他们生来的名位、权势以及天赋让刘少伯心生嫉妒,却发现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   不过,上天似乎又是公平的,在大家族的后人中竟然诞生了一个天生无法修炼武道的人。   大煜以武道立国,甚至可以说这七州历史上所有朝代都是崇尚武道,就连王公大臣至少也有武师级修为。武道修为越高,越受人尊崇,若是天生无法修习武道,那简直就可以和猪狗畜生相提并论,甚至是连牲畜都不如的废物。   那个名叫洛继君的洛家与周家联姻的产物就是这样一个废物,直到他四岁那年,京城里任何一位武道家都无法寻觅出他体内的武道力种,而且他根骨奇差无比,身体孱弱,不适合修习武道。当这一消息传出后,京城各大家的目光无不集中在那个近千年没出现过的世家废物身上,有同情,有不屑,有猜测,有幸灾乐祸…….对于刘少伯他们这些不大不小的官宦子弟来说,却令他们振奋无比,有了那个洛继君,世家子弟给他们带来的压抑才稍稍减轻了点。他们平日里饮酒作乐时,最喜欢提及的除了各大红颜坊的姐儿们,便是这个废物洛继君。   似乎是十二年前吧,将府周家涉及谋反大案被隐卫在夜里抄家后,几乎所有的小公子哥每天最喜欢的就是去玉濯街上走一遭,看一眼那个曾是高高在上的洛家少爷,如今却佝偻着身子如丧家之犬一样匍匐在地上。那时候的周继君已经被洛家抛弃,不再姓洛,而他的娘,那个令整个京城男人都为之神往的洛家四小姐也被关进白衣庵,当年的白衣庵还是干干净净的出家之地,在女皇登基之前。   刘少伯还记得很清楚,动乱那年,有一次他带着精心制作的生猪肉来到玉濯街,慈眉善目地向那个男孩招了招手,将手中的猪肉扔向已经浑浑噩噩一身邋遢的男孩。男孩嗅了嗅鼻子,浑浊的目光中忽然绽出黯淡的神彩,猛地扑向那块生猪肉。   然而只咬了一口,那男孩便痛苦的嘶嚎起来,捂着嘴在地上打着滚。   刘少伯至今忘不了男孩抬起头时,看着他的那个眼神。被竹刺扎穿肉里的男孩没有哭,他满口鲜血,只是死死地望着刘少伯,那个阴冷如毒蛇的眼神陡然出现在一个五岁的男孩脸上,显得如此诡异,配着那一脸无声流淌的血腥,恐怖惊悚。刘少伯打了个冷战,只顾着匆匆离去,走到街角犹豫了一下回头看去,却见那个男孩正抱着那团猪肉,撕开能吃好肉,狼吞虎咽着,眼睛却始终直直盯着他。   再后来,女皇继位,因为她曾在白衣庵被软禁过一段时间,白衣庵的地位也渐渐提高了。里面那些受罚的贵妇人也不再像以往那般惶恐,身边聚起一帮或是为了尝鲜或是为了富贵的年轻面首。然而,京城里的人们最希望一亲芳泽的还是那个当年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的洛青游。这位无情庵主却忠贞无比,整日抱着长卷坐读于枯灯下,几乎足不出户。地位渐高的刘少伯也是追求者之一,却和所有人一样等得望眼欲穿。直到后来,洛青游的女儿洛涤尘渐渐长大,她和她母亲似乎是两类人,天生妩媚风情,才十二岁便已艳绝京城。无数人都想得到她的红丸,但却碍于洛家的威严和皇室女子对洛涤尘的喜爱,迟迟没有人敢用强。洛家虽然将她们母女驱逐出家门,但毕竟未在宗室谱中除了她们的姓名,而且是嫡系,在未表明态度前,所有人都不敢肆意妄为,生怕惹恼了庞大的洛家。   原本刘少伯是打算死缠烂打一直跟着有求于他的洛涤尘,直到打动这少女的芳心,便可顺理成章地摘得她的红丸,或许还有机会品尝下那母女同床的滋味。   然而………..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当年被他们轮番糟践的洛继君突然回来了。而且摇身一变,从那个人人可欺可辱废物变成了如同妖魔般将自己践踏于脚下的少年,自己居然还一直在打他妹妹的主意……   如流水般的回忆在刘少伯脑中淌过,却在即将高、潮处戛然而止,刘少伯惊恐无比地望着眼前的少年,面孔抽搐得痉挛起来,用尽最后的力气嚎叫着:“别杀我,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周继君表情微变,诧异地看着脚下歇斯底里惨叫的胖子,慢慢地,眼神变冷,那黑色若尘埃往事渐渐浮现在脑中。   眼见户部尚书之子突然发疯似的大吼大叫起来,望向少年的眼睛中皆是恐惧和绝望,周围的那些公子小姐们心中陡然一泠。   这个少年到底是什么人,莫非刘少伯认识?以他的权势地位,有什么人可以令他如此害怕?   看着陷入疯痴的刘少伯,周继君脑中回忆起那个儿时自己流落在濯玉街头的时候在猪肉里放竹刺的胖子,被竹刺扎穿血肉的痛楚清晰地回映在脑中,而自己似乎也发过誓,日后要让那个卑鄙阴险的胖子生不如死。   目光直直的看着那个胖子,周继君脸上阴晴不定。   就是他吗?真的好巧呵。   肩头微微抽动着,周继君表情渐渐僵硬,死死盯着哀号求饶的刘少伯,陡然间抬头大笑起来,笑声阴沉却又带着些许道不明的畅意。   众人听得这笑声,看着那个全身上下微微颤抖的少年,只觉得毛骨悚然,最后那点救回刘少伯的勇气荡然无存。而刘少伯目光死寂,一脸接近崩溃的绝望,傻傻地看着周继君,口中麻木地喃喃着:   “救我,救我……..爹…….”   猛地踏出一脚踩在刘少伯的脸上,周继君牙缝里挤出阴冷无比的声音。   “原来是你。好,好!”   “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数罪并罚,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话音落下,周继君抬脚,重重踩在刘少伯跨下,一声凄惨的叫声回荡在白衣庵门前,闻者无不寒毛倒立、头皮发麻。   洛涤尘捂着嘴巴看着正在疯狂蹂躏刘少伯的周继君,平淡冷漠的眸子里流露出慌乱。她身旁的人更不用说,包括那两名公子哥都是战栗着望向已经把刘少伯四肢拆开的白衣少年,这个如同妖魔般的影子已经深深刻在他们脑海中,或许将成为永久的梦靥。   “当年你们如此对我,是否想过有这么一天,我会带着睥睨你们这群公子哥的力量回来,将你们给我的屈辱和痛苦百倍还给你们?”   周继君牙缝里挤出低沉阴冷的声音,听得四肢衔接处剧痛无比的刘少伯如坠冰窟。   硬生生地扳回刘少伯那张不敢看他的脸,上面写满了惊恐、畏惧以及绝望,却没有半点怒意,周继君嘿嘿一笑,火红的猎风精华在他眼中流转出血红一片,如妖似魔。   “我可是发过誓,将来有一天,要回来好好报答你们这些世家子,以及……大煜君臣。”看到了刘少波眼中流露出的茫然不信,周继君嘴角划起诡异的弧线,“我知道你不信,所以,你很幸运。我不会杀你,我要让你不能言、不能语、不能写,静静地看着我完成这一切。”   “不幸的是,因为你是第一个,所以你只能这样活下来,生不如死。”   又一声惨叫传来,四肢已被扭得畸形伸展在背后的刘少伯头一垂,昏倒过去。   在昏厥前的那一刻,他好生后悔,脑中却已然混乱。   当年好好红颜坊不去,为什么偏偏要带着块猪肉出门…….当年那个被我们玩弄的男孩,怎么一眨眼间竟然成了妖魔,还回来了。   为什么会是这样?   第五十五章 驯妹   正午时分,京城白衣庵前,光天化日下,一身白衣赤着双足的少年人将堂堂大煜户部尚书的公子活生生地折磨得昏迷过去。   白衣庵前的街头,除了那几位公子小姐,亦有不少商户店铺行人,此时都愣愣地看着眼眶中溢满火红的少年,以及他脚底下那个四肢被诡异扭折到身后的胖子,不少眼尖的人都认出了这个白衣庵的常客,赫然是京城里头很少有人惹的起的大纨绔,刘府的少爷。那个少年不要命了吗?竟敢把刘家大少弄成这副不死不活的样子,现在还像没事人一样呆在这白衣庵前,他到底是傻还是来头比刘大纨绔还大?   “说实话,我真的很敬仰你的父母,所以刚才火气大了点,把他弄成这样。”   洛涤尘那张倾城倾国的容颜上一片迷茫,怔怔地看着眼前好似陡然换了个人一副儒雅温纯佳公子模样的少年,他居然还微笑着解释折磨大煜尚书公子的原因。   真的只是为我娘出气吗?   洛涤尘回想起之前一刻刘少伯的惨叫那和畏惧的眼神,脑中陡然一片清凉。   呸,才不是。这人定是认识刘少伯,而且有什么仇怨。可他为什么这么说?他真的那么崇拜娘吗?还有…….那个狠心将我们遗弃的男人。   直勾勾地看着周继君,洛涤尘紧咬粉嫩欲滴的下唇,似乎想要将面前这个诡谲多变的少年看穿。   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从开始就一直针对我?哼,肯定是那种故作姿态的登徒子,又一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   “你敬仰我爹娘?咯咯咯,真是天大的笑话!我那个只会整天呆在屋子里发傻的娘和那个带着他儿子逃之夭夭的爹?他们可不像你这样杀人如麻,折磨起人来比捏蚂蚁还轻松,你到底敬仰他们什么?敬仰他们的懦弱,还是敬仰他们对女儿的不管不问?”   说着说着,不知怎地,洛涤尘似乎忘记面前少年的凶残暴行,发泄一般向对面的少年喊出,那双风情绝代的美眸竟微微发红。   周围几位公子小姐们的目光从令他们畏惧的少年身上回转,惊讶地看着一向淡然的洛涤尘,都不知道今日她为何这么反常。穿着红袍的少女,方家小姐神情渐渐缓和下来,目光闪烁地看着脸色大变的白衣少年,心中忽地闪过一丝怀疑。   莫非他是………那北方儒王周久的弟子?应当如此,否则为何会对周久如此推崇。这天下第一武道大会沧浪书院也派弟子来嘛,得要回去禀告父亲。   看着不远处那个神情又漠然如止水的少女,周继君眼角微微抽动,心底仿佛扎进一根锋利的针般疼痛。自己一个人千里跋涉登上险峻落云山,无比艰巨,而妹妹,只有平素一向淡漠的娘做伴,她一个人混迹在这龙蛇混杂的京城里,看着那些世家子们的脸色,何尝不是艰辛无比。可是即便如此,她也不该对爹娘有所怨言。   眼中那丝狰狞开来的痛楚渐渐变淡,隐于眸影深处,周继君平静地看向淡淡仰望蓝天的少女,低声说道,“谁道父母不念儿,白头老去空悔恨。你爹娘不是不想照顾你,他们却是有自己的苦衷。父母生养,让你行于这百态世间已是天大恩德,我们再有多少委屈也不能怨恨爹娘呵。”   收回那道望向天涯尽头的目光,洛涤尘淡淡地看了周继君一眼,粉唇弯曲处露出冷笑,“好一个谁道父母不念儿,你说的可真好。他光顾着儿子,带着他儿子离开这里,却将我留下。你也不要多言,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心思?”   “呵呵,不是在想要得到我的身子,便是想得到我娘的,或者是你还痴心妄想一起要?”   洛涤尘刚说完,脸色却微微一变,她周围的那几个公子小姐也都微微发愣。却是那个白衣少年大步向洛涤尘走来,一脸愠色。   “你要做什么……啊!”   洛低沉尖叫一声,身体已经被周继君横抱起来。   周围人都张大嘴瞪大眼看着惊世骇俗的白衣少年,一脸骇意。而方家小姐更是伸手捂住嘴,不可置信地望着面不改色的周继君。   他到底是什么人?将刘少伯弄得不生不死还不罢休,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还在这白衣庵门前将洛涤尘抱起来了,他不会想就在这里…….他是傻子吗?得罪了刘府还要再将皇室的那些女人一起得罪…….洛府虽然表面上不待见这对母女,可也不会容得洛家的人被羞辱。他一下子得罪了三大势力,不对,还有白衣庵的这些骚货们。他真以为凭着他那几手武道功夫便可在这京城里肆意妄为吗?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洛涤尘诱人的脸蛋上闪过羞辱的红晕,日渐挺翘的臀部一片火辣辣,她努力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这第一下,是我代你爹打的。女不教,父之过,他虽不在你身边,可他的生平事迹你应当晓得,你如此浪荡的行径简直是丢光了你爹的脸。”   听着将自己抱在怀里的少年这番毫无波澜的话,洛涤尘只觉得荒唐无比。他以为他是谁?凭什么代表我爹?凭什么打我?居然还打人家那里。   努力扭动着,可这登徒子模样的少年却如顽石般坚硬,任凭洛涤尘如何挣扎也挣脱不了。   “啪!”   又一巴掌落在洛涤尘微微鼓胀的臀部上,可怜的少女轻嗯一声,眼中滚动的泪水再也含不住了,大颗大颗地垂滴下来。   “这第二下,是替你娘打的。你娘辛辛苦苦把你生下,又在这糟乱的世道把你拉扯大,你却疯言疯语,说话口无遮拦,竟然还辱及你娘。”   挣扎着抬起头,洛涤尘恨恨地看了眼周继君,眼中忽地闪过委屈,却不说半个字。   “啪!”   最后一巴掌,轻得有些像抚摸,却是周继君心中微微犹豫。   感受着屁股上火辣辣间那一丝轻柔,洛涤尘脸蛋发红,心中大骂,登徒子,你终于忍不住露出狐狸尾巴了。   “这最后一巴掌,是为我…..”   周继君话还未说完,脚步声从白衣庵门口响起,那白衣庵的门突然从中大开,几名穿着白衣的女人走了出来,或是妖娆,或是妩媚,或是端庄,或是高贵。她们目光先落在瘫倒在地上仿佛死了一般的刘少伯,眼中闪过惊骇。随即转脸看向姿势暧昧无比将洛涤尘抱在怀里,手放在她那鼓翘屁股上的少年,脸色不约而同地一僵。   良久,那个时常在周继君梦里出现,熟悉无比的声音响起了。   “涤尘。。。。。。。”   周继君身体猛地一颤,缓缓转过脸看向那个站在最后一身素服、身材修长高贵端庄的女子,嘴巴颤抖着微微张开,想说什么,脑中却一片空白。   是娘。   周继君紧紧盯着那个温柔无比的身影,鼻子发酸,努力控制着自己微微摇晃颤抖的身体,心中那无数话语思念此时却无法道出只字片言。   “啪!”   趁着周继君发愣的功夫,洛涤尘猛地挣脱开,挥舞着白皙粉嫩的玉手重重抽在周继君脸蛋上。   “登徒子!”   说完,头也不回地朝洛青游那跑去。   看着紧抱在一起的母女,周继君忽然觉得又尴尬又荒唐……….   当着娘的面打了妹妹的屁股,这算什么事呢。   ——————   (应众Y书友要求,来一小段。。。)   第五十六章 武道大会升龙榜   “你是何人,竟敢在此放肆?”   为首的白衣女人神情端庄高贵,可那身紧紧绑束着她的素袍却将丰满高挑的美妙身躯显现无遗,胸口和腰际近乎透明的薄纱更是让她白嫩细滑的肌肤若隐若现,周围渐渐聚拢的小贩行人看得眼睛发直,口干舌燥。   未等周继君发话,从街角优哉游哉拐过来两人,穿着绿蓑衣的男子和一憨头憨脑的光头小胖子。   “他不是一般人物呵,不是你那些小白脸面首能比的。”   唯恐天下不乱的月罗刹来到白衣庵前故意压着声音说道,一副阴嗖嗖的模样。   白衣女人黛眉挑起,眼中闪过愠怒,看到是月罗刹和沙摩尼走来,脸色微微忌惮。   “二位认识这小贼?”   月罗刹与沙摩尼比周继君早到几日,可早已名声鹊起。这些日子来,无数年轻武道修习者涌入京城,少说也有千多人,武道大会尚未开始,热血沸腾的年轻人们却已按耐不住。每天都会有无数决斗在京城各处上演,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些苦修十数载的青年们谁不想早点在这大煜七州最荣耀的地方一展身手,扬名立万。除了相互之间决斗验证武道外,一些艺高人胆大的天才武者更是去挑战那些成名的武道家,妄图让京师里那些成名已久的大人物成为他们声名显赫的踏脚石。   然而京畿重地藏龙卧虎,扬州更是大煜武道最鼎盛的三州之一,一些老牌武道家虽然退隐江湖已久,但实力超然,岂是这些年龄尚不足四十的小子们可觊觎的,因此这年轻武者的越级挑战鲜有胜出的。但这个世界上总会有那类天生便是用来颠覆人们陈俗观念的异类存在,在这千百名外来武者中却有六人战败过名气和实力上都高出他们的京城武道家。   月罗刹和沙摩尼便是其中之二,数月来,有好事者立了一个武道升龙榜,月罗刹和沙摩尼赫然排入前十,名动京城。   可不知什么原因,一直未露面的女皇却对京城里的这些决斗斗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颁布特赦令,在天下第一武道大会期间,严禁杀人,却对伤人从轻处理。   “无量寿佛!”   一脸淳厚的沙摩尼高喧佛号,朝白衣女人合掌行礼道,“贫僧有礼了,这位君公子是在下二人的挚友,我们是喊他一起去吃午饭。”   闻言,周继君额头滴下冷寒,眼中飘过一丝无奈。   这才见过几面就成挚友了,没搞错吧?开始只以为月罗刹是自来熟,没想到看似老实的小光头也是如此厚脸皮。   周继君并不知道,这两人对他的热情并非偶然。   沙摩尼自四大部洲西来,走过大半个七州土地,除了月罗刹外却没交上一个朋友。因为他一路上总喜欢劝人向善,看到杀戮就上去制止,而那些嗜杀的武者们又岂是善心之辈,见自己正杀着痛快突然冒出个呆头呆脑的小胖子和自己说你不应该杀人,他们岂会答应。往往杀心大起,不仅不听劝,反而欲将沙摩尼除之后快。因此沙摩尼对他眼中脾气甚好的周继君是记忆尤深印象良好,不仅好声好气地答应自己不再杀人反而告诉自己京城有大热闹。于是刚刚遇到周继君后,一路上见惯不良之辈的他就仿佛遇到挚友一般欣喜。   而月罗刹倒是个真正的自来熟,不过他身世神秘道法诡异,对一般人岂看得上眼。与沙摩尼打的火热是因为看这个古里古怪的小胖子好玩,年纪轻轻武道修为便至武侯境界,而且身上似乎又有一股让月罗刹都为之忌惮的奇怪力量。而遇到周继君,月罗刹初时只对他身体里的先天精气甚有兴趣,但也只是如此而已。可当沙摩尼告诉他这位叫做君公子的少年曾在云州灭杀了三名武尊若干掌门后,一向自负的月修罗心中震惊无比。云州武道虽然不如扬州等地发达,而且人心朴实,大多都是蛮斗,但黑水门的功法却有其独到之处,加之周继君还灭杀了三位武尊,便是这番作为便令月罗刹自叹不如,立马心生结交之意。   他并不知,周继君杀那三名武尊若干掌门并非用的武道之力,而是施展那阴险无比的诡道。云州地理偏僻,蛮族众多,武力横行却鲜有心机高深者。那些武尊武王更是整日沉溺于修炼之中,不理俗务,周继君凭着神秘的《与天谋道》法诀将他们灭杀于云州棋局也在情理之中。   七州之地甚大,但云州之变早在十数日前便已传到京师那些大人物耳中,在有心人的刻意隐瞒下,这消息尚未传开。若是传出一个小小的武师竟然灭杀了三名高高在上的武尊,定会举世震惊,君公子也会超过升龙榜上所有人,成为最大的热门话题。   。。。。。。。   看了眼不知在想什么的白衣少年,那女人一咬牙,毫不客气地对月罗刹说道,“你们这位好友伤了刘公子,又欺辱我白衣庵中人,不可轻恕,两位,止水得罪了。”   脚尖在在地上画了一个又一个圆圈,月罗刹嘿嘿一笑扫过白衣庵诸人,随后紧紧盯着正中开口说话的女子。   “得罪了?止水庵主你想做什么,不会是想将他留在这吧?你以为在我和小摩尼面前,你这白衣庵里的一群女人能将人留下?”   止水庵主面色一窘,丰满销魂的嘴唇微微张开,却没说话。   “君公子啊,小僧可是和你说过不要再犯杀孽了……额,这次没杀人,不过你也不应该伤人啊,还犯了色戒…….”   趁着月罗刹和止水庵主言语交锋之际,沙摩尼屁颠屁颠跑到周继君面前,没完没了的低声念叨着,一副悔恨不已的模样。   脸色复杂的周继君却没理会他,不时偷偷打量着那个将洛涤尘紧紧抱在怀里的美丽女子,眼中那分深深思念和眷恋隐在他眸底深处,时沉时浮。   “娘,他欺负我……还打人家那。”   少女缩在洛清游怀里,一脸委屈难过,泪水大滴大滴的落下。   洛青游绝美的脸蛋上浮起伤痛将少女紧紧抱在怀里,玉手轻轻抚摸着洛涤尘的脸蛋,良久才开口道,“涤尘,你不要再这样下去了,别再和那些人混在一起了好吗……呆在娘身边吧,娘会保护你。”   “你保护我,可是谁来保护你?娘,你真的就想这样一直下去吗?”   洛青游眼眶微微发红,抱着少女的那双臂膀更紧了。   “涤尘,过不了多久,你爹爹就会来接我们了。”   听到爹爹两字,洛涤尘脸色陡然剧变,微微挣扎想推开洛青游,却被她母亲紧紧不放地抱着。   “你说过多少次了?从我懂事时候起,你就和我说他们会来救我们出去,可我等了八年,八年啊,他们却连半点消息都没。娘……别再傻等了,他们逃了出去,又怎么会再回来。”   轻轻捏了捏洛涤尘那张倔强的小脸,洛青游眼前忽地浮起那个瘦小的身影,就在门前的这棵老树下,自己的儿子曾经斩钉截铁地说过,他会来救自己。想着想着,眼中噙着泪水的洛青游嘴角微微翘起,在他女儿耳边小声说着,“涤尘,你忘了吗,他曾经发过誓,说会救我们出去,他…….”   猛地抬头,洛涤尘闪着泪光的眼中闪过一丝好笑和滑稽,打断了洛青游的话。   “你是说我那个废柴哥哥吗?”   第五十七章 明公子   表情陡然一僵,洛青游一脸不敢置信地望着她女儿,眼中闪过痛楚,“涤尘你…….”   “娘,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你以为不和我说,周围的人便不会告诉我吗?我那个发誓要将你救出去的哥哥,是世家子弟中唯一的废物!娘,你为什么这傻,一直相信我那废物一样的哥哥能将我们救出去?你知道吗,我在许多年前就不再相信了。”   “涤尘!”   望着硬生生将自己推开,有着堪比自己当年美艳冠绝京城容貌却比自己还要倔强的女儿,洛青游心眸子一黯,没再说下去。   深吸一口气,洛青游转眼看向那个时不时抬头打量自己的少年,一脸淡漠地问道,“这位公子,敢问你尊姓大名?我女儿到底哪里得罪尊驾,为何如此折辱?”   听着自己时时牵挂无比的娘用如此陌生冷淡的声音问向自己,周继君心底微微一慌,陡然抬头望向娘,脸色变幻着。此时他真的好想走到洛青游身边对她说,娘,君儿回来了。可是,他却深知若此时忍不住,那还未开始的计划将会毁于一旦,再无机会救出娘和妹妹了。   看着那个神情有些痛苦的少年,洛轻游忽然有些好奇起来。原本她以为这个少年也和那些登徒子一般,是来觊觎自己和女儿的。可那少年看向自己的目光却清澈无比,虽然有着一丝很奇怪的眷恋和心痛,但却没有一点自己见多了的贪婪和淫、欲。而且,自己越仔细看他,竟然越有一种熟悉亲切的感觉,他到底是谁?   良久,周继君十分艰涩地张开口道,“在下,姓君……..”   “嗯?”止水庵主黛眉微挑,细细打量着周继君,开口道,“原来是君公子,怪不得敢在我们白衣庵放肆。哼,战败两个武侯,便以为能在京城中胡作非为了吗?”   白衣庵中权贵来往频繁,因此所获知的消息也不在少数。周继君白衫赤足,一路越级挑战,虽然没有战胜过武王级的强者,但也算是小有名气。   “哈哈哈,只是战胜了两名武侯吗?你们也太小看……小君了。”   月罗刹冷笑道,却又仿佛为了吊足周围人味口般,不再说下去。   心头咯噔一下,止水庵主表情微变,看向周继君的目光微微凝重起来。   什么意思…….莫非这位君公子还曾经战败过侯级以上的强者?也是,俗话说物以类聚,月罗刹又眼高于顶的人,这神秘的君公子定然也非同寻常,否则怎么会与月罗刹和沙摩尼这样以武侯境界硬生生战败武王人品的武道天才成为朋友。   看着众人微微惊诧的表情,月罗刹嘿嘿笑道,正欲接着说下去,就在这时,从白衣庵深处传爽朗的笑声,不一会,一个穿着紫色墨羽纹绣儒服的青年走了出来。   “寻觅良久都没找到庵主芳迹,原来庵主竟在这,却是让明朝寻得好苦。”   穿着紫色儒袍的青年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面容俊朗端正,笑容温煦,看得人如沐春风。然而他走到止水庵主面前时,却熟练地伸出手,抬起止水庵主下巴,轻笑着道,“我的大美人儿,谁惹你了,见着明朝笑都不笑一下,发这么大的火。”   原本高傲的止水庵主见着这个比自己小上快十岁的青年,眼中脉脉含情,竟如小鸟依人一般靠在他怀里,撒娇一般地说道,“还不是那个叫什么君公子的,不知怎么的,突然狠施辣手,打伤刘大公子,还当众欺辱了涤尘。不过,据说他还是月罗刹和沙摩尼的朋友,人家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嗯?”明朝微微一怔,目光落在阶下的月罗刹身上,随即微微一笑,“竟然是月兄,久违了。”   “不久,不久,三天前不是刚在红颜坊外见到过你吗?”月罗刹摸着下巴望向紫服青年,嘴里发出一声怪笑。   闻言,明朝面色微窘,打量了眼怀中那个嘟着嘴巴似乎微有不满止水庵主,随后洒然一笑,目光飘向死猪般躺在地上的刘少伯,哂笑道,“这刘胖子也有今天,真是…….”   话音戛然而止,明朝看着刘少伯神情微变。武道修为远超同济的他一眼就看出刘少伯的伤势。下身溃烂流着黑血,今后将无法行房事。四肢胫骨皆断,那他这辈子再无法使用手脚了。喉结处凹陷,面颊肿胀,这是喉结被捏碎舌根也折断,从此往后不能开口说话了。   “是谁做的?”   明朝眼中闪过怒意,沉声喝问道。凭他的家世虽然不惧刘尚书,但也只是微微高出一筹,虽然他的武道修为远不是刘少伯能比的,但平日里也算半个狐朋狗友。眼前刘少伯被人打得生不生死不死,下辈子已经注定成了废人,明朝心底微微一寒,一股兔死狐悲之情从心头泛起。   见到一向脾气甚好的朝中大儒明宗的长子突然发火,白衣庵众人都有些错愕,目光不由得望向那个眼神渐渐变冷的少年,心中渐起一丝担忧,莫非这刘尚书的儿子被伤的比如今看起来还要重上好多?   “是你?”   明朝的目光落在周继君身上,仔细打量着一身白衣,目光沉然若水的少年,眼中渐起一丝杀意。   “你就是君公子?刘少伯到底做了什么,你居然下如此毒手?居然将他折磨得不能动不能言今后更不能行房事。”   周围诸人闻言心中皆是一寒,畏惧地看向周继君,便是月罗刹也是目光微微滞。把人折磨成这样,下半生连猪狗都不如了,那还不如杀了他…….真是好狠辣。   “好,好,好一个君公子。”明朝牙齿里挤出冰冷的话语,扭头望向隔着不远的洛涤尘,随后又看一眼低头不知在想什么的洛青游,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涤尘妹妹,这贼子羞辱你,明哥哥为你出气如何?你别再不理你明哥哥了。洛夫人,你也一样。”   洛青游包括洛涤尘眼中都闪过厌恶,没有搭理他。   “怎么,你堂堂升龙榜上排名前十的人物今天想欺负一个比你低上一境界的人了?”   转眼看向一脸讥讽的月罗刹,明朝淡淡地说道,“月兄你也别激我,他如此残害我朋友,我明朝又岂能置之不理。怎么,你想保你朋友?”   说着,明朝目光飘过微微迷茫的沙摩尼,接着道,“也行啊,你和沙兄一起上,能和雏龙榜上排名前十的两人同时过招,我还真是求之不得。”   月罗刹冷笑着,正欲说声,却听到一个冷漠无比的声音插了进来。   “你们似乎真不把我当回事了……怎么,月兄,你看不起我吗?”   月罗刹看向不知为何脸色陡然变得阴冷无比的周继君,忽然想到沙摩尼之前与他说过的事迹,嘴巴微动,却没再说话。   饶有兴致地看了眼那个赤着足的白衣少年,明朝淡淡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轻蔑,“哦?君公子,你倒也有点意思。听说你能越级战败几个武侯,却也算了得。不过这京城可不比你之前去过的那些地方,在这天子脚下,你是条龙,也要给我变成一条虫趴下。更何况,你以为在我们眼中你一个所谓的君公子算的上什么?”   “京城里的大小公子们都要恭恭敬敬地喊我一声明公子,遇到我,你也敢称公子?”   被刘少伯激起的回忆渐渐清晰起来,那些人那些事都无比深刻地流淌在周继君脑海中。眼前这个狂妄无比的明公子,就是当年那个曾经羞辱过娘,将自己尊严狠狠践踏的少年。   好,好。接连遇到无耻可杀的世家子,如今依旧这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也不知下一刻,他知道将他毁灭的人是我后,又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嘴角卷起阴狠,白衣如雪的少年陡然间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指向明朝。   “你也配称公子?明公子…….我看你该叫明太监才对!”   周遭一片安静,众人皆是一脸古怪,尤其是止水庵主。然而,那个立在诸多白衣庵女子身后的洛青游却一脸震惊,忍不住伸手捂住因为惊讶微微张开的嘴巴。   这个少年…….他怎么会知道?   第五十八章 那年周府少年郎   冷风刮过歪脖子老树,枯黄的叶子被卷得高高飞起,白衣庵前一片静默肃杀。   明朝涨红着脸恶狠狠地望着周继君,牙齿咯咯作响。   “小贼,你敢羞辱我!”   轻轻揉着眉梢,周继君嘴角划过一道意味深长的弧线,玩味地看了眼脸色微变地止水庵主,幽幽说道,“没啊,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我专习望体之术,那些平常人眼中难以看出的隐疾,我一眼就能望出。你说是吗?止水庵主。”   周继君话音落下,众人不由得望向止水庵主,只见这个和明朝关系不清不楚的女人一脸煞白。再看已经松开她的男子,从来都是风流倜傥一副温和模样的明公子脸色时红时白,赤红的眸子狰狞无比,双肩微微颤抖。   莫非,这君公子说的是真的?外表看起来风光无比红颜知己无数的明公子其实是一个不能行人道的…….太监。可这与他素不相识的君公子又怎么会知道?真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会望体之术?   下意识地,那两名身体有些亏空的公子脸色微变,向后缩了缩。   “怎么不说话了?明大公子?”   周继君眼中陡然冒出丝丝杀意,那些陈旧的往事一股脑地在眼前闪过。   若干年前,周府尚未衰败,洛青游还是身份高贵的洛家四小姐,周久也是与明宗其名的大儒。明家与周家往来频繁,周继君也自小熟识精通儒道经典的明朝,明朝比周继君大九岁,但与四岁的周继君相处融洽,如同兄长一般,并没像其他人那样因周继君的废柴体质而嘲讽讥笑他。   每次明宗带着明朝前来周府玩耍时,周继君都很开心,总要缠着明朝。然而奇怪的是,每次明朝走后,洛青游总会丢些东西,比如一方丝巾,一抹裙纱。   直到周府事发前两个月,明宗父子前来拜访,那日明朝与周继君玩耍了一会,说去解手,结果周继君等了大半天都不见他回来,心中一急便到处寻找,终于在后花园找到了明朝。周继君看到他的时候,他正拿着一只粉色的肚兜放在下身不断撸动着,闭着眼睛呼吸急速,口中居然还在叫着周继君娘的名字。   看到这番情景,周继君有些害怕,不由得惊叫起来。明朝陡然清醒,看着一脸慌乱迷茫的周继君,脑中不由得想到洛青游那张倾城倾国的面容,眼中竟然露出前所未有的狠毒和贪婪,他手上的动作并没停止,反而喊周继君过去用嘴含住那块肚兜帮他那个。   周继君当然不肯,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却觉得恶心无比,一脸不解地张口问道   孰料,接下来明朝却说了一番让周继君心痛无比的话,周继君陡然从云间摔落到地狱,只觉得呼吸都停止了。   “什么为什么?你以为我每天来这周府是陪你玩的?本公子可没这闲功夫,若不是为了讨你娘欢心,我才不会将心思白白浪费在你这个废物身上。啧啧,你虽然是个什么都不行的废物,不过这张小脸倒是有你娘几分韵味……废物,快过来用嘴含住!迟早有天,我会让洛青游乖乖地来帮我……”   周继君大脑一片空白,这种欺骗和背叛对于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无异于将他杀死。这些日子来,因为明朝所带来的那一点点自尊,瞬间崩溃瓦解。   五岁的孩子坚强地不让泪水从眼中落下,紧紧拽着拳头,忽然大叫一声,冲向明朝。可才五岁的他怎么打得过比他大上八岁的明朝,更何况明朝在那时已是小有名气的武道天才。周继君还没碰到他,便被他一掌打到在地。眼见那个愈发恶心的少年竟邪笑着抓住他那对准自己的脸,周继君赤红着脸,拼尽全力拿起一块石头,趁他不备狠狠砸了上去。   明朝惨叫一声,痛昏过去。那个硬起的地方被砸得折断成一个诡异的形状,仿佛钩子……..   之后大人们赶过来,看着眼前的场景都明白了大半。明宗一脸铁青地将明朝带走,而洛青游看着脸蛋红肿目光麻木地看着前方的周继君,眼眶微红,将她失去最后一个朋友的儿子搂进怀里。   之后两个月,明宗再没有来过周府,周久也曾让人去明府打听,却听下人说他们老爷闭门不见客,而小公子如今每天都要发火,不断地大骂折磨婢女。   再后来,周府出事后,周继君流落街头,那个曾经被他当做亲哥哥的少年来了。他二话没说就对周继君一顿毒打,临走前,还抓起周继君的头发,在他耳边狠狠说道,你给我听好了,早晚有一天,我会当着你的面……   往事如烟尘,慢慢消失在明媚璀璨的阳光之下,周继君望着那个曾将自己最后一线希望毁灭的男人,又偷偷瞧了眼直勾勾望着自己的娘,拳头死死握紧。   娘,我回来了。从今天起,我会保护你和妹妹,再没有人能伤害到你们。   洛青游看着那个目光狠辣如毒蛇的白衣少年,眼中那丝希望渐渐暗淡下去。   不对,他不可能是君儿,君儿与他爹学习儒道,不可能是这番气质。更何况,君儿他……短短十二年怎可能摇身一变变成天才武者……我在乱想什么,这位君公子恐怕真的会什么望体之术…….君公子..…君……   “小贼,休得胡言乱语。竟然说出这番鬼话,真是笑煞人了!”   明朝干笑着,看着周围人充满怀疑的目光,神情又是一僵。   “我知道,你现在心中肯定很想杀死我吧。其实我又何尝不想呢,既然如此,就别废口舌了。”   周继君眼中戾气渐渐消散,眼神变得淡漠。在他体内,坐拥三大丹田道种的三位蛇人,皆是眼冒精光,挥手洒出浓浓的道力充盈在周继君体骸内,心神潜入藏象,五条先天精气争先恐后地涌出藏象,流转于二十周天经络,精气神被它们顶上巅峰。   “哈哈哈,小贼,你自己找死,也别怪我了。今日不将你碎尸万段,我就不叫明公子!”   “哦,是吗?放心,我不会杀你的。就像这刘公子一样,你们,我都不会杀。”   听着周继君冰冷的声音,周遭众人心底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地看向地上那个渐渐发出低低呻吟的胖子,却见他正悠悠醒转过来。   痛苦地张开眼,面色苍白的刘少波目光转过诸人,最后落到那个冷笑着望向他的白衣少年身上,表情微微迷茫,随后猛然剧变,“呜呜”地叫着,声音中掺杂着无穷尽的畏惧,看的人心底发毛。   “刘兄,我这就替你报仇!”   看着曾经和自己一般风光无限的京城大公子,如今却落得这样一个让贩夫走卒都为之同情的地步,明朝心中涌起一丝哀意。   “呜呜呜…….”   刘少伯看到明朝,可眼中却无半点喜色,依然哀叫连连,神色紧张迫切,似乎想告诉他什么。   “怎么了?”明朝皱着眉头看向刘少伯,眼中闪过不解。   望着刘少伯那张痛苦抽搐的脸上写满了焦急,周继君轻揉着眉毛,微微一笑说道,“别再磨蹭了,明大公子,我们就来比试一番吧。”   疑惑的目光从刘少伯回转到白衣少年身上,明朝踮着脚尖飘下白衣庵的十数格台阶,一脸不屑。   “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小小的武师有多大能耐。”   周继君看着飘向自己的明朝,目光闪烁。   明朝明大公子,不一会,你就会知道刘少伯想和你说的是什么了。我真的好想看看,到时候你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第五十九章 蛇人化身武侯成   “涤尘,你说他们谁会胜?”   看向对峙着的明朝和周继君,洛青游心中忽地有些担心,转瞬间,她便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住了。我这是怎么了?那个少年郎分明伤害过涤尘,我为何还要为他担心?   “明朝虽然讨厌,可却是排在升龙榜前十的年轻高手,一身武侯地品修为,更有人见到过一年他在兖州将当地一名德高望重的武王打得落荒而逃。”   “那个讨厌的君公子虽然是也能越级挑战,但他只是武师境界,比起来,还是要低明朝一个层次。”   洛涤尘嘟着嘴,气哼哼地说着,“所以说,哼…….那个叫什么君公子的还真是狂妄自大。”   微微叹了口气,洛青游红唇微启,“涤尘,那你希望他们哪个能赢下来。”   “我…….”洛涤尘眼中闪过一丝矛盾,苦思片刻方才狠狠说道,“我希望他们能一起死掉才好!”   涤尘啊涤尘,你还是太年轻了……这君公子既然能和同样来历神秘武道高强的月罗刹和沙摩尼结为好友,那他肯定也是不同寻常之人。看他这神情模样,一点都不在意,再看明朝,已经被他三言两语激起怒火,心神已然不稳…….涤尘啊,你虽然心思诡谲,可毕竟太年轻了,很多事情都想不周全,你叫娘如何放心你周旋在那些人中间。娘知道你的心意,你却不懂娘的苦心。   白衣庵前阒寂无声,便连风的呼啸也渐渐停息,庞大的杀意自两人身上涌出。老树上忽地掉下一片树叶,却被这纠缠在空气中的杀意卷起,向空中升去,陡然间“噗”地一声,爆碎开来。   众人眨眼的刹那,原本相距十来步的两人已然碰撞到一起。拳掌相击,“轰”地一声,周继君眼角抽搐狰狞出一丝痛楚,却是明朝那双柔软细嫩的手掌中突然生出无数尖刺一样的东西,阴冷无比的寒气从那一颗颗小刺中发出,蹿入周继君体内,竟然破开那五道流转着的先天精气,硬生生地插入周继君的经络中。   “不妙,君公子怎么能硬扛?”   沙摩尼一脸担忧,双手合十,不住地念叨着。   “小摩尼你担心什么,他可以灭杀三位武尊,怎么可能连这明朝都对付不了?”月罗刹眉头挑起,斜看了眼沙摩尼道。   “可是…….我在云州听那些幸存者说,他虽然那些武尊掌门是因他而死,可他并没有动手?”   “嗯?你怎么不早说!”月罗刹看向被明朝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连连后退的周继君,眼中露出一丝焦急,可转瞬间沉凝下来,背上竟流下几滴冷汗,“不用出手便能灭杀那些武尊掌门……那他到底是怎样的怪物呵。”   在场众人一脸惊诧地看向沉着脸步步后退的周继君,心中涌起荒谬。原本他们见着白衣少年这番气势,以为他定然不凡,孰料竟从开始就被明朝死死压制,毫无还手之力。回想起适才他的那些大话,诸人只觉得这个白衣少年无比的可笑。   “居然硬接我的阴神掌,真是蠢货…….君公子,你就这点能耐吗?”   阴冷如寒冰的气息从明朝手心中涌出,在空中汇成数道如箭矢般的武道之气,发着黝黑的光芒刺向白衣少年。而周继君不住闪身后退,看这架势似乎溃败只在片刻后。   “听说你一路来这京城还曾战败两名武侯,现在可知道你与真正强大的武侯之间无法逾越的差距了吧。”   明朝手掌划过诡异地弧线拍向周继君,嘴角微微翘起,似乎眨眼间便能将眼前这个可恨无比的少年拿下,然后慢慢折磨直到他痛苦死去。就在这时,明朝只见那个一直不语的少年陡然抬起头来,眼中闪过轻蔑,居然还放肆地笑了起来。   “就凭你这雕虫小技?”   明朝目光一滞,仿佛看傻子一般看向依旧口出狂言的白衣少年,微微思索,轻轻一笑道,“也是,你能击败武侯,定然有绝招。也罢,你施展绝招吧,我明公子要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感受着体内忙碌着的三道蛇人,周继君伸出舌头舔了舔被寒气冻得干硬的嘴唇,冷冷说道,“对付你,用的上绝招吗?”   都到这种地步,依旧还是这么狂傲吗?   方府的大小姐,那个红袍少女眼中闪过不屑。   死到临头还是这么嘴硬,看来这个君公子能结识月罗刹他们也只是偶然了,注定是一个没有潜力的武者。   心神再次沉入体内,那阴冷的寒气已在他全身经络血肉骨骼皮肤中肆虐了几回,它却没注意到在它身后,那三道道力以及五条先天精气正紧紧跟随着,同样也是流转过周继君的全身上下。血肉骨骼和皮肤先是被明朝的阴气破坏侵略,接着又是被周继君神奇的力气修复、升华,渐渐的,这血肉骨骼皮肤燥热起来,隐约散发出灼灼红光。   到了扬州之后,周继君一直在寻觅良机,那个突破到武侯境界的契机。习惯在压制中突破的周继君苦等良久,终于等来了明朝。   坐在道种上的三道蛇人互视一眼,同声称“善”,随即猛地跳脱它们所在的丹田,转眼间便来到了那阴寒之气前。   “收!”   三道蛇人张开血盆大口,将那一直得意洋洋的阴寒之气分食殆尽。与此同时,那些道力精气也不作停留,依旧在周继君全身上下流转着,而周继君体内的红光愈来愈盛,竟然有那燃烧起来的趋势。   凝炼血肉骨骼皮肤成就武侯就在今朝!   周继君眼中猛地射出一道形如实质的精光,看得明朝心底微寒,随后嘴角的笑意愈发喜悦。   很好,看来他要施绝招了。   充满杀意的目光落在明朝身上,周继君陡然止住后退的脚步,他那雪白的袍袖自下而上泛起波纹般的红光。   “破万诀!”   依旧是那最开始修习的《玄武神经》中的技法,周继君的拳头携着磅礴的道力轰向明朝的双掌,这势不可撄的拳头竟然隐约间震得空气波动颤抖。   “哦?拼命了吗?”   明朝眼中浮起些许兴趣,嘴边依旧轻笑着,可当他的手掌落在周继君拳头上时,表情陡然一僵。   冲天的火影自周继君身上发散而出,这弹指一挥间,他的精气神已然达到生平巅峰,面庞上也氤氲起威猛的红光,连空中那轮明日都似乎因这道红光失去光彩。   “什么!武侯境界…….”方家大小姐秀美的眸子中浮起震撼,不可思议地看着将明朝击飞出去的白衣少年,脸色变了又变。   “唔……竟然趁着战时突破,这倒很像那上古传说中的战诀呵…….不过,却又不是。”月罗刹单手托着下巴,一脸思索。   被周继君借着突破武师天品时那御莫能沛的气势击飞出去明朝一脸铁青,不由得想起周继君适才说的那些话,心中恼火异常。然而,就在他准备全力出手不再给对方任何机会时,却见那个白衣少年忽然分成三个人,跃身来到他面前,来自三面的拳脚携着牵动空气的武道之力击向他。   场面瞬间扭转,一直猛攻的明朝此时如同之前的周继君一般狼狈后退,毫无招架之力。   怎么会这样?   明朝紧咬着下唇,满脸不甘。   这小子莫非真要逼得我施展为武道大会准备的绝招吗?可是,若是被他这样一直打下去,我明公子颜面何在?   眉尖挤出一丝决然,明朝双掌猛拍向周继君的拳影上,抽身后退。   第六十章 魅影如风蛇(第一更)   “想走?”   抽身疾退的明朝只听见耳边传来周继君幽幽的声音,心头大惊。   只见白衣少年身后拖着鬼魅般的虚影,如影随形地跟在明朝身旁,嘴角溢出一丝嘲讽。   《玄武神经》——魅影诀。   明朝全力施展他阴柔的身法,然而无论他怎样,都无法摆脱像影子一般紧紧盯着他的白衣少年。就在这时,少年那个幽幽的细语又在他耳边响起。   “刘少伯想对你说的话,你可知道是什么?”   。。。。。。   “明大公子,你抬起头好好看下我,想起什么来没?”   明朝错愕地抬起头,望向低声只说给他一个人听的白衣少年,渐渐的发现,这个少年似乎确实有些眼熟,但就是记不得在哪里见过。   “你还记不记得,很多年前,那个一直相信你却被你叫作废物的小孩?”   猛地抬起头,明朝瞳孔陡然收缩,颤抖着身体不可置信地看着表情渐渐冷下去的少年,那个在十多年前毁了他下半生的孩子陡然出现在脑海中。仿佛看见鬼一般,明朝一脸惊恐,心中的勇气和决心荡然无存。   是他……周继君。   十多年前那个让自己痛恨无比的废物,如今回来了吗?十多年前他就毁了我,十多年后,他又来了……   巨大的阴影陡然笼罩在明朝心头,明朝那张俊朗的脸蛋抽搐着,微微颤抖的声音从他口中慌乱地喊出。   “是你!,你是……..”   未等他说出那个名字,周继君嘴角咧成弧线,双拳如同铁锤般重重敲在明朝的头脑两侧。   “啪!”   那袭紫衫从半空中坠落下来,七窍中溢出滚滚鲜血,摔倒在地上动也不动一下。   午后的白衣庵门前,阳光耀眼,可众人只觉得心底涌起寒意。在将刘少伯折磨成废人后,这个来历不明的白衣少年又把升龙榜上的明公子打得生死不明。好强悍的修为,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刘少伯和明朝在昏迷之前都是那个见了鬼一般的眼神?   一直隐于白衣庵众人身后的洛青游忍不住捂住嘴,复杂而激动地目光流转在低头沉默的白衣少年身上,明朝最后一刻的嘴型如同画面般清晰无比地映在她脑中,他最后那个没有吐出的字,分明是…….周。   “娘……”洛涤尘看向激动得浑身发抖的洛青游,眼底闪过一丝宽慰,紧紧握住洛青游那双微微颤抖着的手轻声道,“那个可恶的君公子也算是为你出了口气,这姓明的今后应该无法来骚扰娘了。”   明朝虽然与白衣庵第一庵主关系暧昧不清,好似禁脔一般。可很多人都知道,他最想得到的还是容颜不催一身风韵不减当年的洛青游,不仅时常来白衣庵找洛青游,还常常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洛青游出言不逊。奇怪的是,他父亲明宗身为龙华阁第一大学士,儒家宗师,却对他留恋声色场所不闻不问,也不管他冒着得罪洛家的危险去骚扰洛青游。   洛涤尘一厢情愿地不惜毁去名誉混迹权贵子弟中,可她内心深处却对这些人厌恶无比,每当夜里独坐窗棂前回想起这些公子们恶心的嘴脸和色迷迷的眼神,都有种想吐的感觉。可是她深深埋在心底的愿望和委屈,除了娘,又有谁知道。   此时的白衣庵前,人已经越聚越多。   锦衣玉袍的富家子、白马轻衫的贵公子还有那些对白衣庵闻名已久的年轻儿郎们都静静围绕在白衣庵门前,各各屏声息气,没有人敢进前一步。   地上躺着的两人都是耳熟能详的大人物,户部尚书之子刘少伯和当朝大儒的次子升龙榜上排名前十的明公子,连他们都半死不活地躺在那个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的少年脚下,谁知道自己过去,会不会成为第三个。   明朝明公子呵,虽然生性风流,但绝对是京城子弟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名列四大公子之一,一身修为已到武侯地品,比之当年的绝代天才苍怒子也只是稍稍逊色。就是这样一个天之骄子竟然被这眼前个从没见过的白衣君公子如此羞辱般地击溃,临近崩溃前,那声嘶力竭的惊叫声此时依旧若隐若现地回荡在众人耳边,好似他面对的不是一个比他还小的少年,而是那传说中的妖魔。   不少人心中隐隐生出一个念头,已经平定了半旬多的升龙榜格局又要变了。   就在这时,一个怪声怪气的声音传来。   “我说小君啊,人家才是一个小小的武侯,你也好意思下重手。”   那些刚刚来到的公子哥们望了过去,只见是一个穿着绿蓑衣的古怪青年,他身旁还站着个慈眉善目的小胖子,心中俱是一凛。升龙榜上排名第四的月罗刹和第五的沙摩尼,他们竟也在,他们与那个神秘的君公子是什么关系?听月罗刹的口吻,似乎很熟的样子。   看着众人或是惊讶或是深思的目光,月罗刹满意地晃着脑袋,随手一挥一只羽扇凭空出现在他手上。穿着渔人般的蓑衣,却风骚无比地摇着扇子,看得人只想发笑。   手中摇着羽扇月罗刹优哉游哉地走向周继君,路过瘫倒在地上的明朝时候还一脸同情地叹了口气,阴阳怪气地说道,“你说你一个假公子真太监,干嘛非要惹我家小君君。这下好了,武道大会玩不成了吧。”   小君君?   周继君额上滴下冷寒,一排鸡皮疙瘩从脖子后面生出,忍不住抬头看了眼那个似乎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的月罗刹,却见他朝自己嘿嘿一笑,随后玩味地看向脸色惨白没有血色的止水庵主。   “怎么,庵主心疼你这个假男人了?小君君精通相体之术,我可是精通望气之术。第一次见这明大公子出手,啧啧,果真不同凡响呵。阴寒力气被他练到如此至阴绝阳的地步,也不晓得他还有没一点男人的阳气了,真不知道你们在一起时候他是用什么来…..”   月罗刹话还未道完,止水庵主脸上已经全无血色,眼睛一眨,身体摇晃着就要跌倒。   “大姨。”   洛涤尘连忙走上前将止水庵主扶住,一脸关切地看着她。她生长在白衣庵中,自由被这些无儿无女的女人们照顾,这一身风情和心计也学得她们,虽然白衣庵中的女子大多放、荡不端,可对讨人喜爱的洛涤尘极好。   “自古男儿多薄情,却是女子太多情。涤尘,你要记住,以后爱一个人千万不能爱得太深,否则即便他对你再好,你也会被自己毁掉。”   洛涤尘眼圈一红,看向也是一脸焦急的娘,轻声道,“我知道,就像我娘这样,是吗?”   周遭的喧哗议论声传入她耳中,那些公子少年们目光在之水庵主和明朝身上徘徊着,交头接耳,眼中流露出不屑冷笑和艳羡。洛涤尘抬起头,缓缓扫视着众人,目光落在月罗刹身上,满是恨意。   就在这时候,四面八方处传来雷鸣般的响声,先是极轻,随后越来越响,震得众人耳根发麻。街角转弯处,亮堂堂的铁甲晃动着众人的眼帘,竟是是手持锯齿砍刀和铁索的京城卫,为头大将盯着那个淡淡看着天空的白衣少年,口中高呼,“尔敢当众行凶,死罪可免获罪难逃,速速俯首就擒,随我去刑部走上一遭!”   而在长街的右边是一群穿着红袍软甲的武者,当头的大汉看到死死躺在地上,血迹未干的刘少伯,脸色大变,不由得怒吼一声,“小贼,还我家公子命来!”   ——————————   (城管驾到。。)   第六十一章 火马阵(第二更)   “娘你没事吧?”   见着洛青游脸色陡然变得惨白,高挑美丽的身体微微颤抖,洛涤尘心头一慌,急忙回到洛青游身旁搀住她。   “怎么了娘?”   顺着洛青游那道满是着担忧的目光,洛涤尘看到了那个渐渐抬起头的白衣少年。来势汹汹烈马武师卷起的冲天杀意搅动得风云飞散,可却没惊扰到那少年半分,白净的袂袖依旧如深冬那抹沉雪般凝而不动,他如水波般流泻的目光扫过白衣庵众人,最后落到洛涤尘和洛青游身上。   洛涤尘微微错愕,她没想到在那个被她视为凶残之辈的少年脸上能散发那样的笑,仿佛初春的轻风阳光和煦温纯,好似眨眼间便能将积了一冬的雪融化,在他那转瞬即逝的眸光中似乎还藏着另外些东西,有眷恋,似欣喜,有期盼……不知怎地,洛涤尘觉得心中一松,纷纷扰扰纠缠着她的烦恼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心头涌起莫名的亲切。   就在这时,她抓着的那只手猛地一紧,抬头看向娘,只见向来平静淡漠的洛青游一脸激动,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眼角滑落下,滴在洛涤尘手心中,带着丝丝温意。   那个笑,那个神情…….和许多年前偎依在自己膝前的男孩一摸一样,我不会认错。我自己的儿子,我怎么可能再认错……   站在白衣庵众人之后的洛青游紧紧将她女儿抱在怀里,身体不断起伏着,用仅有她们俩能听清的声音颤抖着说道,“那是君儿……相信娘,涤尘,那是你哥哥啊,他回来了。“   身体猛地一震,洛涤尘难以置信地望向那个目光一扫而过嘴角温暖的笑意却还未散去的少年,忍不住紧紧捂住嘴,将那个惊讶的声音紧紧掩住,美丽的眸子中那个白色的身影晃动着,渐渐清晰。   “真的吗,娘?”   过了片刻,洛涤尘那个带着些许抽泣的声音才传出。即便她平日里表现得多么坚强,多么瞧不起传说中废柴一般的哥哥,可哪个少女心底不希望自己能有个可以保护照顾自己的哥哥,从小一个人在白衣庵中伴着冷清孤独长大的洛涤尘更是如此。   等了那么多年,年年月月日日夜夜在门口苦老的树下翘首期盼着,洛涤尘也从懵懂无知的小女孩出落成艳名冠绝京华的少女,可她的哥哥还是没有出现,渐渐的,她心中的希冀被年复一年守候消磨殆尽,然而就在她早就不抱期望的时候,周继君突然回来了。   在京城人惊诧无比的目光中,他带着一身脚踩腾龙榜的强悍修为出现在白衣庵前的老树下,眼中那抹笑让自己心底微酥……哼,居然还打了我屁股。   眼圈微微发红,洛涤尘将头深深埋进母亲的臂弯中。   “哈哈哈哈。”   月罗刹玩味地看着已将他们团团包围的两队武者,羽扇挥舞,轻蔑地笑着。   “京城卫嘛?来的真快呵。这数个月来京城伤残了那么多人,怎么就没见京城卫出动过。啧啧,我还以为,那特赦令一视同仁呢,原来我们美艳的女皇陛下也只是说说空话而已。”   为首的京城卫大将眸子中凝出寒意,目光转到月罗刹身上,冷声喝道,“大胆,竟敢对女皇无理!哼,月罗刹,你伤了那么多人,都没进过刑部一次,这次就一起留下吧!”   微微一笑,月罗刹无奈地摊了摊手向周继君说道,“我说小君君,你听到了吧。这次可不是我看不起你硬要帮你,人家连我都不放过,我总不能束手就擒把。”   周继君微微尴尬,心底却升起一丝暖意,脸上那抹笑意更盛。   “刚才和那什么公子打,还真没过瘾,不知道这些人如何。嗯,我拿六成,你拿四成吧。”   看了眼周继君,月罗刹会心地一笑,却听身旁的响起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   “无量寿佛。你们别再大开杀戒啊,众生平等,他们也有爹有妈有儿女,万一断胳膊断腿了…….”   脸上揪成一团的沙摩尼絮絮叨叨地说着,就感觉两道吃人般的目光同时射来,将他未说完的话堵回肚子中。   来自刘府的武者头领看着那三个少年“眉目传情”着,压根没将他们放在眼里,不由得恼羞成怒,呀呀呀地大叫着,宽壮的脸庞上滚起一圈赤红,“贼子,休得猖狂!”   说完,大手一挥,带着他身后前排的七名武者冲向周继君。他们身下的烈马似乎有别于普通的马匹,奔跑时候脚底下竟然冒出丝丝火花,仿佛要将它们的蹄髈燃烧起来。   “怒!”   武者头领陡然抬起身子,猛喝一声,随着他这声如平地惊雷般的吼声,其余七名武者同时立于马背上,状若冲天,而马儿们脚下的火光更盛了,隐约在地上留下火痕的灰烬。   “斩!”   头领再次爆喝,须发张开,身后的斩马刀应声飞到他手上,另外把名骑士也是抽到举于头顶,迎着赤赤的炎阳,恍若神将。陡然,疯狂奔腾的骏马腾身而起,划过数丈长的轨迹扑向兀自不动的白衣少年。   “火马阵!。”   洛涤尘目光看着那八匹低飞在半空撞向周继君的烈马,眼中闪过焦急,假装惊讶地喊了出来。   刘家是文官出身,底子有些薄,因此极喜欢与那些屹立数百年大世家联姻。这火马阵就是传于一将门世家,取极东炎州大平原的火烈马,以武师驾驭之,除了为首的那人是武侯地品外,其余骑士至少都有武师人品的境界。他们单个的实力远不如周继君,可一旦骑上火烈马,借着奇马烈火燎原的威力,每个人都会凭空涨上一个境界,再合阵法之势,便是寻常武王来了也讨不了便宜。   他们这部人本是刘尚书为了今次武道大会之际,京城纷乱危险,被派来保护刘少伯的。然而刘大公子前往白衣庵周围多是女伴,他们也不好相随,便在周围的密林中休憩,不料才片刻功夫便有听到过路人说白衣庵门口一个大胖子被人打得昏厥过去,这部头领心中微慌,率人前来一探,不料果真是他们家公子。   想到回府后将要受到的家法,刘府的武师们俯看向白衣少年的目光中皆是阴冷无比的恨意。   “火马阵?”   心思诡谲的周继君余光看向那两道身影,却见她们都是面色焦急,少年心中一颤。   就在这功夫,八匹骏马已然飞到他头顶,黑压压一片将阳光遮蔽,亮堂堂的斩马刀上光辉流转,浓浓杀机从上面发泄出来,无形之中汇成杀气之网,将仿佛呆了般的少年笼罩。   她们认出我了吗?不然怎么会是这幅表情……可是,她们怎么认出我的?   密密麻麻的刀影下,少年嘴角忽地翘起,心中的惊诧瞬间被无穷尽的喜悦代替。短短千分之一的弹指刹那间,无数往事如流水一般从他眼前划过,如这即将斩破他身体的刀光一般清晰明澈。   洛涤尘眼见那个很有可能是他哥哥的少年听到她的呼喊后竟然呆着不动,而八匹烈马在空中将他围住,马背上的武者们凶横地劈下斩马刀,如火的刀光眨眼过后即将把那个白衣少年碾成碎片,洛涤尘心头一揪,忍不住闭上眼睛。   (再更一章,下线码字,明天起床继续发。)   第六十二章 分神(第三更)   然而就在一下刻,周围传来惊诧的喧哗声,洛涤尘急切地把眼睛睁开,怔怔地看着那个变成八道一模一样却神态各异身影的少年,他在瞬间避开了火烈马骑士的围攻,突然消失,再次出现时已在战阵之外。少女长舒了口气,悬着的那颗心也放下了。   忽地,洛涤尘微微一愣,只见其中一个少年正朝她这看来,嘴角翘起,竟然还向她眨了眨眼睛。洛涤尘眼中露出一丝古怪,随后那只可以倾倒众生的朱唇嘟了起来。   好啊,敢逗我,害我担心半天,哼…….不过,看起来我这哥哥也没那么无趣。   望向天空,方才十二岁的绝美少女眸子清澈动人,心机城府比同龄人要深沉数倍的她心中泛起一个怎么也消失不掉的念头,那个白衣少年定是她离别了十二载的亲哥哥无疑了,血脉中渐渐清晰起来的亲切让她无比的笃定。   周围诸人包括刘府武师和那些城卫们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八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脑中一片空白。若是之前周继君分出三道身影围攻明朝,那还可以理解为是他身法太快留下的残影,可眼前这八个神态表情各异的少年人,却让人看得心底发寒。   “好神奇的武道功法呵,小摩尼,你可看出小君君是如何做到的?”   月罗刹好奇地打量着分成八条身影的周继君,手中的那把羽扇渐渐变形,竟成了一只皮鞭。感觉到手中东西变轻了,月罗刹猛地扭头看向手中粉红色的小短鞭,脸色微红讪讪一笑,朝他身旁面色古怪的沙摩尼解释道,“你看错了,这个其实是……好吧,其实刚才不小心走神了。”   沙摩尼不解地看向那根被月罗刹收起的粉色皮鞭,胖乎乎的小脸上写满迷茫,“可是,你的武器怎么这么奇怪?这么短,这么软,还是这种颜色,不像是男人战斗时候用的呀。”   表情一窘,月罗刹狠狠瞪了眼沙摩尼道,“头发短,见识也短。不知道了吧,这是我和女人战斗时候用的。”   。。。。。。。。。。。。。。。。。。。。   午后的烈日下,八个相貌身形完全一样的少年慢慢逼向不住后退的火烈马,这火烈马也是颇有灵性的异兽,极能辨识生人,眼见刚才还只是一个身子的少年突然变成八个人,长长的睫毛不住眨动着,马瞳中闪过惧意。   《玄武神经》——分神诀。   依旧是周继君百试不爽的分神诀,然而却比武师境界时厉害了十数倍,非但从原先的三条身影变成八道,而且拥有各自的表情神态行为举止,除了不能说相同的话外,几乎就和孪生子一般。《玄武神经》虽然只是武道功法,但历史悠长并不比周继君拥有的其他几本功法秘典短,其中的十八般武技也是非凡,初时修炼可能威力平平,可越到后来越是生猛若神技,比之古老的玄道功法也不遑多让。   分身诀亦是如此,周继君以心神操控身体,心神越是强大,则分出虚影数量越多,形态各异且逼真,等到周继君修到武尊境界,分出的虚影恐怕能达到百多道。   体内武道蛇人傲然而立,双臂猛震他身下的道种,轰轰作响掀起体内血气翻滚。八个形态各异的周继君眼中闪过红光,陡然间暴起,脚踩风影无踪步,不约而同地射向面色凝重的刘府武者们。   “我欲声名动古今…….”   口中高声吟唱着,周继君陡然出现在火烈马跟前,八道人影破出八只拳头卷起破浪般的烈风罡气轰向马背上的武者们。   “直入扬州不面君……”   马背上的武者们夹、紧双腿,眼冒寒光,借着火烈马的威势,抽刀砍向白衣少年。刀锋流转着灼热的火浪,炎炎燃烧。   “若问公子何时归……”   火焰般的刀芒刺穿白衣少年的身体,却仿佛划过空气一样轻飘飘,马背上的武士们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再看面前,那白衣如雪的少年早已不见踪影。   “不摘明魁心不安!”   这最后一句如龙吟般婉转呼啸在八名武者耳边,为首的头领面上激起羞恼的怒意,刚想扭头,就觉得白压压的一片遮蔽住头顶的天空,仿佛那磅礴落雪从天而降扑灭了他刀锋上的火光,难以抗拒的威猛之力自头倾泻下来。武者头领猛地吐出一口鲜血,难以置信地看了眼一掌拍在他头顶的少年,在马背上微微摇晃,七窍流血摔落马下。而另外七名武师也是如此被周继君诡异的身法突袭,纷纷自马背上落下,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再没起身。   分神收形,八道人影如清风飘旋着,渐渐合为一道。   周围的众人麻木地看着只用了一首诗的功夫,便破了火马阵将七名武师一名武侯纷纷击溃的少年,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却没有人再说一句话。   白衣庵前宁若静夜,便是一根针掉落下来也能清晰地听见。   怪不得,能让月罗刹和沙摩尼都刮目相看,我之前还真小瞧他了。   一身红袍的方家大小姐用力拽进马背上的鬃毛,眸影晃动。   好神奇的功法,竟然在瞬间将刘家求了许久得来的火马阵毁去,他这一身战力绝对不在普通武王人品的武道家之下了……君公子,又一个神秘的天才少年武者……这个似乎数个月之前从未听说过的君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娘,没想到哥哥他还有点小文采哩,以为我们还不知道他,居然作了首藏尾诗。”   看了看神色安宁若素菊的母亲,洛涤尘深吸一口气,抿嘴一笑道,悄悄说道“今,君归,安……唔,他这首诗作的还的确有那两份气势,不过就是不够工整。也不知道他是急中生智想出来的,还是他来之前早就准备好藏兜里。”   “你呀……”洛青游看着一脸雀跃,终于有点像个普通小女孩子一般活泼的女儿,无奈地摇了摇头,看了眼洛涤尘,又望了望那个万众瞩目下的少年,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怅意,“你哥哥和你一样,从小就聪慧懂事,若不是那场大难,恐怕他如今也会像你爹爹那样成为学识渊博的大儒吧。”   “可是……我更喜欢这样的哥哥。”   洛涤尘轻声低语着,目光飘向惊马踢踏掀起的尘埃中若隐若现的暗白身影,周继君额角那道狰狞却并不可怕的疤痕仿佛毒蛇般扎进她心头。   “娘,你说哥哥他得到如今这番力量,他到底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   火烈马们慌张地嘶鸣打转,不住探头去拱死死躺在地上呼吸愈发散淡的武者,却发现他们没有半点反应,巨大的马瞳中流露出浓浓的哀意。   “无量寿佛。”   看着躺在地上气息渐渐消散的武者们和这群仿佛无头苍蝇般乱转哀鸣的火烈马,沙摩尼胖乎乎的脸蛋上浮起不忍,看了眼周继君刚想责备他,却想到是对方先出手,周继君若不这么做,直挺挺躺在地上的将会是他了。想到这,沙摩尼两道如粗重墨汁滴上去的眉毛纠缠在一起,满脸矛盾纠结。   “大胆,大胆!岂有此理,在本将军面前还敢伤人。儿郎们,随我一起擒下这小贼。”   为首的城卫大将蒙和一身,率先拉动缰绳,冲向周继君。在他身后,那些皇城卫的武者们微微踌躇,却还是驾马冲上前去。   “来的好。”   周继君袍袖被扑面而来的冷风吹起发梢,这大风阴冷彻骨,中间绞起如汪洋海漠般的杀意,近百名全副武装的皇卫为冲锋带动的气势,岂肯等闲视线之?   就在这时,一个异常诡异的声音从周继君肚中传出,在震震如雷的马蹄声中却清晰无比。   “咕。。。。。。咕~”   尴尬地摸着肚皮,周继君脸色微红,这才想到自己似乎还没吃午饭。   洛涤尘看着有些窘迫的周继君,不由得“扑哧”一声,笑靥如花。在她眼前,如洪流般猛烈的骑兵正向周继君席卷而去,仿佛瞬间便可以将那个摇晃的雪白身影淹没。洛涤尘眼中再无半点紧张,浅笑若夏塘清莲,美而盛。   第六十三章 古音成血海(第四更,晚点还有一更)   “君公子,还是别打了,我们去吃饭吧。”   慈悲为怀的沙摩尼目光扫过被周继君放倒在地的那些生死不知的武者们,又看了看携着莫大杀气奔腾而来大煜皇城卫们,脑中不由得回想起那日在云州古老林里见到的血海尸山。天知道杀红了眼的君公子会不会再上演一次大屠戮,这可不是在那偏远的云州呵,京城天子脚下,大煜心脏之处若被君公子染尽血色,那他绝对会成为整个皇朝的公敌了。   沙摩尼并不知道,早在十二年前,方才是一个懵懂小童的周继君便已然将这若庞然大物的大煜皇朝当做了他的毕生的敌人。   天下万千皆奴骨,我独举眉射天颜。   低垂的眸帘中翻起一片浓若岩浆的血红,滚滚杀气自周继君眸中涌出,便是一旁的月罗刹和沙摩尼也为之一惊。   “小君君啊,放轻松,深呼吸…….我们一人一半吧。”   月罗刹嘻嘻一笑,似乎被周继君冲天杀意渲染,他阴沉的声音中也是杀气滚滚。   “善!”   与有些迫不及待的月罗刹相视一笑,周继君嘴角浮起一丝阴鸷,心神沉入体内,那个原本气质卓尔不群的玄道蛇人陡然发出阴森森的笑声,双臂在空中挥舞着,凝实的晶莹道力和连绵不绝的丝丝道气在它上空如龙蛇般流转着,渐渐幻化成一朵祥云。   皇城卫的武者们分成两拨如黑潮般压向周继君和月罗刹,振聋发聩的马蹄声带着金戈铁马的杀气扑面而来,周围众人让到一边,几个修为较弱的公子哥富家子面色惨白,看着来势汹汹的京城卫只感觉心脏已跳到嗓子眼。   “小君君,我先开始咯。”   气势已攀升到巅峰的月罗刹眼中卷起一抹周继君从未见过的阴冷死气,炎炎烈日下,他的身体上流转出一圈如绸带般五颜六色的光条,渐渐扩撒,漂浮在他身体外将他包裹其中。   “升龙榜第五吗?也不知哪个混蛋给排的名次…….这些皇城卫倒来的也是时候,便让他们来给我正名吧!“”   月罗刹面对即将扑到他眼前的那数十名至少有武师地品修为的骑士,眼中忽明忽暗,就在第一名武者距他只有一马身时,他身上的蓑衣忽地暴绽开,根根茅草飞旋在空中,刺眼的精气将它们包裹在其中,竟如箭雨般飞射向那些面色微慌的骑士们。烟尘四起,骏马惨鸣声此起彼伏,披着铠甲的武者们被诡异的茅草击中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形容惨然。   一身红色武道服,戴着雪白的面具似乎永远不肯然人知道他真面目的月修罗摸了摸下巴,满意地扫了眼他的杰作,随后转向周继君那边,目光一滞。   “人之初,极蒙昧,不能言,只呜鸣。待众众,得天幸,求于夕,方成言。”   ……   “言既成,当奋起,日拜天,夜祈地。终得愿,广众生,得天音,万类消。”   古朴沉厚的声音从周继君体内传出,却是那玄道蛇人望着它头顶愈发壮大的道力道气,一脸虔诚地吟念着。   周继君眼中绽出形如实质的精光,奔腾弥漫的马影在他眸影中越来越清晰,眼见那数十匹怒鸣的骏马就要将他吞没,少年张口念出一个字。   “咄!”   上古时候最朴实无华言语过了千万年后,在出落得繁华壮丽的京城中响起,从白衣庵门前的长街四散荡开,携着精气之威的古音仿佛一张巨网般四散开来,数个弹指刹那后已然弥漫至整个京城。   京城心脏处的皇宫里,那个一脸邪美的白衣少年抬起头,黑白旋转的眸子中散发着幽光将暗室点亮却诡异无比。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便阖上了眼。   京城往西那座可以看清夏花绽放的高塔上,一个身穿华丽绣纹服的青年正在品酒远眺,惬意悠然。陡然间他眼中闪过一丝讶然,伸手抓向空气,半只手消没后,只听“咯噔”一声,空气中似乎有什么被他一把捏碎,那股震得他心神微微颤动的声音终于消停。   “好啊,有点意思。”   青年柔美的嘴角划过浅笑,仰头将手中的酒饮没,下一个瞬间,高塔上人影遥沓,只留一个酒盅悬浮在半空中,仿佛那三只盅脚插进了空气一般。   京城中,无数修炼出心神的武王武尊表情微变,随即望向那白衣庵方向,一脸思索。   …….   随着那声“咄”,蹄髈堪堪即将踩中少年的骏马们凝滞在半空中,仿佛被什么冻结住一样,而马身上的武者们也是一脸惨白,摇摇欲坠。   “咄!”   又是那个字从少年口中冒出,这次的声音却携着狠辣的杀气,随着天音而出的五小股先天精气流窜在周继君面前,或是化作利剑慢悠悠地隔开马儿们的脖颈,或是携着山海天人之威压向心神早已不属的武者们。   血腥的味道从白衣庵前悄然溢出,围观的众人只见红光闪过,那数十匹骏马在光天化日之下爆裂开来,无数的血肉白骨如倾盆大雨般泼洒在半空中,惨如地狱。   那些武者们重重摔倒在血泊里,眼角抽搐着,看向那个站在血雨中却依旧白衣如雪的少年,眼中尽是恐惧。   不知是谁先叫了起来,之后尖叫呕吐声音络绎不绝。   充满女人香味的白衣庵前的长街,在这本应该充满暖意的午后却变得阴寒无比,数十匹马身中喷出的血如河流般渐渐将平地淹没,血腥如荼。   此时再无人敢看那个少年一眼,只除了月罗刹、沙摩尼和洛涤尘。   “玄道呵,果然如此。”   月罗刹低低一笑,刚想说什么,就听身边又响起那声令人听得心烦的佛号。   “无量寿佛。两位,若再不随我走,我沙摩尼从此以后就不再与二位为友。”   向来憨厚懵懂的小胖子,此时一脸严肃地说着,隐隐滚动着泪水的眼中,那丝愤怒和悲悯被他死死压在眸子深处。   “好了好了,也罢,在这样下去,倒也真没胃口吃午饭。小君君,就这样罢了吧。”   月罗刹心中一软,脸上的那个面具上竟然诡异地浮出无奈的表情。   轻轻低喘着,周继君余光飘过一脸慌乱怜悯的洛青游和那个瞪大眼睛不知在想什么的妹妹,心中升起一股歉意。   我这是怎么了?为何来到京城后,杀意越来越重,在娘和妹妹面前居然也如此莽撞残忍。脸上闪过沉凝,周继君点了点头。   “好,我们走罢。”   周围众人纷纷让道,无数道复杂的目光映在在白衣少年身上,却寂静无声。   洛涤尘看着头也不回的周继君,脸色一黯,就在这时,所有人都看到那个少年忽然顿住脚步,回转过头,眸子中若隐若现闪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我会回来的。”   止水庵主听得周继君临走这句话,身体一晃,满脸惨淡。   还害会来?这个妖魔,他还来做什么?   “娘,你听到了吗?”洛涤尘摇着洛青游的袖子,在她耳边低声说道,脸色转哀为喜,眼中闪动着雀跃之意。   洛青游轻笑着叹了口气,刚想说什么,就听从街角飘来一个充满磁性柔和无比的声音。   “结束了吗?看来我错过好戏了。”   穿着华丽绣纹服的青年慢悠悠地走了过来,那流淌一地的血河在他脚下自动分成两半。   “好香呵。”   刚从那高塔上下来,却转眼间来到白衣庵前的青年似乎全然没有察觉到人们的惊恐以及如修罗地狱般的惨状,望向洛涤尘,满脸柔情。   “涤尘,我来带你走。”   _____________   (休息放松下,晚点写第五更,12点前发)   第六十四章 京城四公子(五更完毕)   “今有洛家女,沉鱼又落雁。皇城少年郎,皆知倾国颜…….涤尘,三年后的你,更让我心慌意乱了。等今次武道大会结束,我便带你离开这,逍遥天下去。”   华衣青年约莫二十五岁左右,笑吟吟地望向比他小了十来岁的少女,眼中如水波般流转的柔情蜜、意似乎眨眼间便能将浓郁的血腥味道消散殆尽。   诡异的白衣少年刚走,就来了这么个神秘的华服青年,似乎只是为了来带走艳绝京华的洛涤尘,他又是谁。京城中的老少爷们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风度气质以及容貌俱风华绝代的青年,渐渐地,心头涌起一种熟悉的感觉,可又想不起他到底是谁。   方家大小姐看着再次成为众人瞩目对象的洛涤尘,心中不由得有些吃味,挥起手中的皮鞭指向华服青年,怒叱道,“哼,你这人莫非失心疯吗,你以为你是谁,想带走涤尘就带走?”   面上笑容未改,华服青年转过头看向脸色复杂的方家大小姐,目光在她火红的长袍间流转开来,温柔地说着,“三年未见,方小姐还是这副暴脾气。区区三年,看来这京城中人已经将我忘得干干净净了,也是,这京城中风云变幻比之白云苍狗还要来得快,我区区一介草民,又怎么会留影于各位心中呢。”   轻叹了口气,华衣青年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回转到洛涤尘身上,柔声问道,“涤尘,你不会也将我忘记了吧。”   洛涤尘那双动人的眸子眨动着,细翘的睫毛卷起缠绵缱绻,只见她微微一笑,毫无波澜的声音响起。   “这京城中人,谁又会将你忘了呢。你三年不见踪影,可四大公子的位子还是为你留着,这京城大大小小的公子哥们谁不觊觎着那个名号,你一走就是三年,三年里却无一人敢对那个位子有半点幻想。”   洛涤尘话音落下,方家大小姐猛地一怔,张大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脸上笑意愈发温柔可人的青年,仿佛呆住了一般,手中的马鞭啪地掉落在地上,砸碎了白衣庵前久久的静谧。人群中传来交头接耳地议论声,那些外来的少年郎不明所以,可久住京城的富家子公子哥们却一脸敬畏地看着华服青年,眼中全是惊诧。   “幸好独独你还能认出我,否则,当年不懂事时候为你做的一切可真是浪费了。”   华服少年说着说着猛地转头向那东方望去,顺着他渐渐凝重起来的目光直下而去,穿过无数起伏跌宕的大小建筑,正是那个千年都未曾改变过的宏大皇宫。   青年放肆地大笑起来,声音仿佛能穿透空气一般,飘舞回荡在皇城上空。   “女皇陛下,草民左游生回来了。”   这声音好似是从那万丈高空落下,整个皇城都被它笼罩。   “京城里的人都给我听好,今后胆敢打洛家母女主意者,死!”   洛涤尘眸子里流转出感激和迷惘,就在这时,她的余光恰恰飘过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一副失神落魄模样的止水庵主,心中顿时激起一片清凉,那方才堪堪涌出的情愫被硬生生压了下去。   自古男儿皆薄情,却是女子太多情。我这一生,心中已经容不下其他人了,只除了娘,哥哥…….或许还有爹吧。   方才十二岁的少女心中喃喃道,身体微微蜷缩着。   “他真的是左游生?”   方家大小姐满脸惊诧,止不住晃动的眸子里滚过一道泪光。三年了,他终于回来了,可当年那个冰一般的冷酷少年却消失了…….为什么我没认出他?为什么是洛涤尘…….她明明和我说她不喜欢他,可是为什么偏偏又是第一个认出来的。   方家大小姐的红袍翻滚着,袍袖里是那双通红的,充满嫉妒的眼睛。   “左游生,你终于回来了。好,好,好!还我儿子命来!”   就在这时,暴戾如滚滚惊雷的声音传了过来,炸响在白衣庵前。众人心中一哆嗦,抬头看去,只见从半空中闪过一道金黄色的影子,转眼间落到地上,是一个六十岁的老者。   虽是一个老者,可没有人敢露出半点轻蔑。在京城中武侯甚多,虽不像过江之鲫,但至少也有百来个,放在外面可以称雄一方的武侯在京城中甚不值钱。而武王虽少,但京城人知道的,耳熟能详的也有十来个,这十来个武王或是当朝大将或是市井野人,但对于武者们来说,他们都已经是武道大家。可这十来个人中也分三六九等,例如武王人品,武王地品,武王天品以及武王大圆满。这些日子来,输在几个神秘的年轻天才武者手中的倒霉武王,无一例外是武王人品,至于武王地品以上者尚未有人输了武王的颜面,毕竟境界越高,品级之间的差别也越大。   而这名看似孱弱的老者,就是京城中一鼎鼎大名的武王,封号青龙,乃是武王地品的强者。而且他的排名在京城武王地品的强者中,位列前三。   “哦,许久不见了,青龙武王。”   看着一脸怒意,眸子中喷着怒火的青龙武王左游生微微一怔,随后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面上挂起一丝笑容,毕恭毕敬道,“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你老人家了。”   “你……你这个畜生,还敢回京城?”   青龙武王怒气冲天地打量着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的左游生,心底却微微奇怪,这左家子怎么似乎变了个人似的,若是在三年前,他肯定已经冲动地向自己出手了,那自己也可以名正言顺地杀了他。   “京城是我家,我为何不敢回来?”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随后陡然恍然大悟一般,左游生拍了拍额头,“哦,原来是当年我杀了你儿子,怪不得你会这么说。   “那时候的我还真冲动呵,杀就杀呗,干嘛还要在他临死之前拆开他四肢呢,解肢就解肢好了,我怎么还在解肢前将他的皮都碾碎…….年少无知呵,说来,我还真对不起你儿子。”   左游生轻描淡写地说着,听在周围众人耳中却阴冷嗜骨,那三年前发生的事似乎就在昨天。   冲冠一怒为红颜。   只因为那人当街调戏洛涤尘,那时候在四大公子中已冷酷暴戾著称的左游生不顾他老子是武王地品的强者,当众将他灭杀。   武王之子,即便是废物,也身份尊贵。更何况,青龙武王是京城李家的客卿长老。在左家的庇护下,左游生虽然免于刑罚,但被贬成庶民,今生不得封爵为官。青龙武王当然不满,联合左家的政敌,不断寻找左游生,欲报杀子之仇。左游生顶不住家族和宫中的压力,黯然离京城。   开始一年,诸位公子畏于左游生的名号,都不敢打洛涤尘的主意。两年过去,左游生还未回来,见着洛涤尘似乎也有意结交权贵,不少公子哥开始动了心思,但畏于洛家以及左游生的余威,没人敢用强。   “哈哈哈哈…….”听得左游生这番话,青龙武王仰天大笑,滚滚泪珠从他苍老的眸子中落下,猛地望向似乎没事人一般的左游生,青龙武王全身上下渐渐泛起青色的罡气,一脸暴怒和杀意,“就算明日被你左家追杀,我今日也要杀死你这个畜生!”   说完,青龙武王双臂挥舞着,如青龙一般猛烈的罡气暴绽出令几乎在场所有人都心神慌乱的杀气,绞向左游生。   “你火气太大,脾主火,我帮你消消火吧。”   在所有人包括洛涤尘都惊呆了的目光中,左游生面对携着冲天杀机怒意而来的武王,不闪不避,只是微笑着伸出他的左手。   下一刻,他的左手好似插进了空气中一般,陡然消失。   “扑。”   老武王飞速前行的身体陡然僵硬停住,离左游生只有半臂的距离,却再也动弹不得。   青龙武王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只有武侯地品修为的青年,缓缓低头,看向那只将自己脾脏硬生生捏碎的手,脸色渐渐变得麻木,随后轰然倒地。   ………   “三年后归来,庶民公子左游生一招重伤青龙武王……啧啧,这许多年未见,他好像又厉害点了……不过,京城四大公子中他顶多也只能排第二,还是在我之下罢。”   皇城万丈高空中,一个懒懒的声音起……赫然是那个坐在鬼头枭上的美艳少年……宁臣。   第六十五章 第一公子宁臣   取出一方丝巾,左游生小心翼翼地抖开,皱着眉考究地打量片刻,随即轻轻擦拭着左手黑红相间的血丝。   “三年过去,才三年呀,他居然达到这种地步了。曾被青龙武王追杀得狼狈不堪的他,三年后回来却只用了一招,就将比他高了整整一个境界的青龙武王击垮……..”方家大小姐捂住心口,痴痴地望着左游生,眼中全是爱慕。   当她目光移到那个她日思夜想男人的眼时,心中摹地一沉,这个消失了三年后回来的男人,他的眼中依旧只有洛涤尘。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方家大小姐那张也算是上上之姿的脸上划过阴翳与嫉恨。   “涤尘,跟我走吧。”   随手将那方丝巾丢出去,恰恰落在青龙武者的脸上,左游生眼中闪过柔情,一副理所应当地口气说道。   洛涤尘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有着艳绝当代容貌的少女一脸淡漠冷寂,看了眼微微有些担忧的娘,洛涤尘轻笑一声道,“左游生,你还和三年前一般狂妄自大呀。”   “你是不是真以为,这天下便是为你做的画卷,这苍生便是为你做的陪衬,而我也只是你伸手就能折取的花儿?”   看了眼说出愤慨之语脸色平静如夏莲的少女,左游生洒然而笑,眼中若隐若现流转着说不清的意味。   “知我者,涤尘。不过,你却说错了一点,你对我而言绝不是随手堪折的花,你是我今生哪怕丢弃江山毁誉天下也要保护的女人。”   洛涤尘心头咯噔一下,似乎外面正有着什么,想要撞开她的心房。脸上转过一丝绯红,可眸子依旧清冷。   “可是,我不要。”   良久,冰冷而坚决的声音响在左游生耳边,华服青年错愕地看着瞬间变得如冰山一般的少女,微微失神。   “我不喜欢太狂妄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虽然我承认刚才有那么一会我是心动了。你果真以为你能击败青龙武王,便是京城第一了?”   左游生眉头微皱,随即松开,扫过周围目光忌惮的公子少年们,依旧是那抹温和的笑,“十七郎不出宫门,如今京城的年轻一代中,我为王。即便他破了誓言从那深宫中出来,如今胜负亦不可知。”   见着洛涤尘一脸不信,左游生摸了摸鼻子,叹了口气道,“我这次回,就是为了摘下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第一的魁元,来给你做嫁妆。”   眼中闪过一缕深思,似乎想到一件很好玩的事,洛涤尘嘴角翘起,甜甜一笑。   在白衣庵门前,当着无数公子少年的面,与鸾凤公主其名的京城绝顶美人洛涤尘说了一句让他们都兴奋无比的话。   “这样好了,谁能夺得这次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的魁元,我就跟他走。”   方家小姐眼中的嫉妒之色越来越浓,眼睛里闪过一丝狠辣。   左游生哈哈大笑起来,看着洛涤尘,一副势在必得,仿佛她已经成为自己的女人。   “涤尘,你怎么这么胡闹!”   洛青游脸色大变,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女儿,压根想不到她会说出这番话。   “娘,你说哥哥和他哪个厉害?”   洛青游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她女儿银铃般的笑声响起。   “当然是哥哥了。”   洛青游微微恍悟,古怪地看了眼洛涤尘,轻声问道,“涤尘,你是想让你哥参加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然而夺取第一,把你带走吗……你真会胡闹。”   “他来京城肯定也想争这天下第一武者的名号嘛,我这么做也没什么啊。”   洛涤尘脸上浮起一丝红晕,眼中忽地冒出一丝憧憬。   “他离开我们这么多年,如今回来,满足一下他妹妹一稍微任性的心愿又如何…….”   原本不想参加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的周继君压根没想到,洛涤尘为了他,在白衣庵前许下大誓言,只有获得天下第一武道大会魁元的人,才能获得她的青睐。   洛涤尘不会想到,她这一个小小的胡闹和任性,或许会将周继君来京之前的全盘计划打乱。   “来,我先干为尽!”   小酒肆里,月罗刹穿着无袖的布衣,一副豪爽的派头。   “今日识得君公子,并肩作战,真是人生快事,不如……..我们斩鸡头拜把子做兄弟吧!”   “噗嗤!”   周继君一口酒喷出,脸上一会红一会白的,心中只觉得古怪无比。这个月罗刹的性格和他的功法一般,百般变化,而且心不直口却快,一想到什么往往突然说出,直令身旁人猝不及防。   看着性格古怪多变的月罗刹和一脸挣扎望着桌上的烤鸡正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的沙摩尼,周继君心底忽然微微一暖。   一直孤独向前走的他,至今没有过半个朋友,小时候,是人家看不起他,如今大了,却发现朋友的概念愈发模糊。   才认识的罗刹和沙摩尼勉强应该能算朋友吧,周继君心底暗想。   老板翘着二郎腿眯起眼睛望向周继君,看着他脸上愈来愈红的晕圈,暗自舔了舔嘴唇。就在这时,从门外走进一个穿着黄色长袍的少年。   “老板,加个酒杯。”   黄袍少年指向周继君那桌,淡淡说道。极好龙阳的酒肆老板看到那黄袍少年,脑袋嗡地一声炸开了,没有了知觉,良久,才颤抖着站起身来慢慢向里间走去。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早生你五十年,老夫定将你斩于菊花下。”   拿起酒碗的老板背过去,望向天空,老泪纵横,哭得稀里哗啦。   有着让男人都为之心动神往容貌的黄袍少年亦步亦趋地来到喝酒畅谈的三人面前,或许是他的脚步很轻,或许是他的动作很淡,直到他走到桌前,坐下,三人才陡然发现身边多出了一个人。   月罗刹猛地摇身一变,绿蓑衣回到他身上,阴森森地打量着黄袍少年,月罗刹沉声问道,“你是谁?”   “我嘛?我是谁,君公子该知道。”说完黄袍少年望向已有几分醉意的周继君,笑着问道,“公子呵,可还记得我。”   体内山海精气流转,将酒气洗涤干净,周继君脸上的红晕消淡下去,看了眼那个少年,脸上露出一丝惊诧,却转瞬即逝,“你是……那来福客栈的伙计?你怎么会在这?”   “我怎么不能在这?”宁臣接过老板递给他的碗,朝老板温和地一笑,却看得酒肆老板心神荡漾,“这里是我的家,我自然该回来。”   看着自顾自给自己倒满酒的黄袍少年,沙摩尼憨憨地摸了摸脑袋,目光在宁臣和烤鸡之间徘徊着,“那你来找我们做什么?”   “呵呵。”抿了口劣酒,宁臣目光望向周继君,幽幽地说道,“你将明朝那个没用的家伙伤成那样,我不出面找你说说项,那京城大大小小的公子们可会对我有怨言了。”   “嗯?”   月罗刹眉头挑起,猛地死死盯住宁臣,不由得脱口道,“你是…….”   “明朝明公子,洛继伤洛公子,还有当年的左游生左公子,见到我了,都会毕恭毕敬地喊声公子,你说,我是谁呢?”   月罗刹忽而一笑,“原来是你,京城四大公子之首的千宁臣。”   “早年听说你离开京城,没想到却是去了来福客栈当小伙计,却又是为何?”   千宁臣瞟了月罗刹一眼,又抿了一口酒,幽幽道,“我生不宁臣,去当个小伙计又如何?月罗刹,你那师父虽然通晓天下功法,可你却有很多事不知,也不懂。”   “果然是从来福客栈出来的,连我师父都一清二楚,说的我好怕怕呀。”月罗刹嘿嘿冷笑道,看了眼低头不知在思索什么的周继君,随后转向千宁臣,“小君君废了那啥明太监,那你这位京华第一公子,又待如何。”   “还能怎样,虽然我很舍不得,但还是得打上一场呗。”千宁臣轻描淡写地说着,随即望向周继君,“君兄是愿意现在就切磋一番,还是等五日后的武道大会上。”   “武道大会?”周继君抬起头,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开口说道。   “我压根没打算参加啊。”   。。。。。。。。。。   (数据好差…….没的动力爆发了。。。。。。看到这的朋友如果还没注册收藏,希望能注册个号收藏下,多出一个收藏也会让我瞬间充满火热激情啊。)   第六十六章 往事隐秘   夏日午后的小酒肆静悄悄的,此时已过了午饭时间,又远没到晚饭时候,因此几乎没有客人,只除了围着一桌而坐的那四个少年人。   良久,月罗刹才挠了挠下巴问道,“那你这个时候来京城做什么?”   沙摩尼与千宁臣也一脸好奇地打量着他,眼中满是疑惑。   天下第一武道大会流传数百年,它的荣耀被大煜的辉煌一直承载至今,年轻的武者们修炼武道,很多就是为了在天下第一武道大会上一展身手,希望能引得天下侧目成名七州。而在月罗刹他们眼里身份神秘实力高强的周继君,千里迢迢从云州赶来京城,却说根本不是为了这天下第一武道大会,这让他们很是惊讶。   坐在月罗刹对首的周继君轻弹酒碗,映在浊酒中的眸子忽明忽暗,当眸角那道微微消淡了的疤痕拧起时,他开口道,“我来这京城,是做一件很重要的事,为了这件事,天下第一武道大会又算的了什么。”   话音落下,千宁臣淡淡一笑看向酒肆外,眼中流露出一丝深思,随即回转过头,望向周继君道,“君公子呵,不知道为什么我越看你越像一个人。”   周继君心头“咯噔”一下,却又漫不经心地问道,“哦?什么人。”   “算是故人吧,当年在京城里曾远远见过几眼。”   “那你认错了,这京城我是第一遭来。”   “是吗?”千宁臣望着自顾自转动着酒碗的周继君,微微点头,“或许吧,不过我这双眼睛可是天生的神眼,从万仞高空往下看,也一清二楚……”   “天眼通?”月罗刹插口问道,眼中流转出几分兴趣,“这等天生神通可是万年难遇呵,   “一脉相承的百变罗刹宗果真了得,似乎天下间的功法你们都知晓呀。”   “那是当然……也不是,小君君和小沙沙的修为功法我就看不出。”月罗刹眼中忽地闪过一丝怅然,“小沙沙暂且不论,他从那传说中的四大部洲来,据说是一个名叫佛的宗派,功法奇特,我自然不知。可小君君这一身功法我还真看不透,莫非也是来自七州之外?”   周继君额上再次滑下冷汗,哭笑不得地看向月罗刹,只见他表情自然无比,似乎丝毫不觉得喊周继君小君君有何不妥。   “我就是这七州之人。还有,月兄,你能不能别再喊我小君君了,你不觉得这样喊起来很奇怪吗?”   “嗯,也不准这么喊我。”沙摩尼仿佛忽然醒悟过来一般,囔囔道。   “怎么奇怪了,我觉得很好呀。”月罗刹张大眼睛,一脸无辜。   ……..   千宁臣看着和月罗刹闹成一团的沙摩尼,又看了看一脸柔和品着酒偶尔打趣一句的周继君,眼中浮起几分羡慕。   “对了。”千宁臣犹豫着,开口打断,“刚刚你们离开白衣庵真是错过一场好戏了。”   “什么?”沙摩尼和月罗刹这两个同是喜欢热闹的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怎么,你们不知道?”千宁臣一脸错愕。   那个当年名盛京城的庶民公子左游生传音告诫,应当是整个皇城里的人都听的到,怎么他们三个神秘而又实力高强的天才少年却没有听见?   目光巡视过三个都是一脸好奇的少年,千宁臣心中微微起疑。莫非是他们中有一个人用神通隔开了那个传音?那他这么做又有何目的?   “无量寿佛!莫非是明府的人来找我们?”   想象力实在匮乏的沙摩尼憋了半天,挠了挠光亮亮的脑袋问道。   “是有人来,不过不是明府的,也不是来找你们,而是找那京城两大美人之一的洛涤尘。”   “那人便是京城四大公子里第二的左游生,京城里所有人都知道他对洛涤尘一往情深,为了她曾经一怒之下杀了武王之子。”   千宁臣微微一笑道,眼角的余光划过周继君,却见那白衣少年依旧稳稳当当地坐着,眼中丝毫没起半点波澜。   难道果真不是他?也是,看来是我多想了。   “那洛涤尘只是其中之一,那另一个美人又是谁?莫非是洛青游?”月罗刹好奇地问着。   “另一个嘛,是当今的女皇最宠爱的公主,鸾凤公主千若兮。”   是她?   周继君眉头微挑,嘴角划开一丝笑容。   这么久倒快将那丫头忘了,若她那个誓言算起来当真,她应该是我的马夫呵。   陡然间似乎想起了什么,周继君微微诧异地看向千宁臣,良久才开口问道,“你也姓千,莫非你也是。。。。。。。”   “你想问我是不是皇子皇孙吗?”千宁臣眼中划过一片阴翳,良久,在三人的注视下开口道,“也算是吧,不过……”   顿了顿,千宁臣接着说道。   “家祖姓千,名雍。”   话音刚落下,周继君陡然变色,拿着碗的那只手猛地一颤,陈黄老酒溅洒在他一身白衣上,刺眼无比。   月罗刹和沙摩尼都惊讶地看着周继君,虽然相识才不到一日,可他们早已从为人处事风格中认定这君公子是心志坚毅的人,不曾想只是千宁臣这一句话,便让镇定的君公子如此失态。   死死盯着脸上渐渐浮起笑意的千宁臣,周继君脸上阴晴不定,复杂无比。   那千雍,正是十二年前京城那场动乱的主宰者,虽然他的叛乱最终失败,被乱箭射死,他那一支更是被逐出宗室,可却牵连了许许多人。那场动乱后,光是被斩首的,每日就有千余颗脑袋被堆在皇宫护城河中,株连的世家臣子也甚多,将府周家便是其中之一,也是最大的一个世家。   可以说,周府的覆灭和周继君坎坷的身世就是当年的大反王千雍一手导致的。   而眼前这位绝美的少年,正是千雍的孙子。   眼中闪过疯狂和怒火,一股月罗刹和沙摩尼都熟悉无比的杀意陡然从酒肆中飚开,暴烈无比。   “不过他已经死了,而且死的很惨,因为是冤死的。”   千宁臣说着说着,站起身来,看了眼周继君,接着道,“这次武道大会还有个很大的彩头呢。洛涤尘说,谁夺了那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第一名,她就跟他走。君公子何不看在美人的份上,争取一下呢。”   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表情微微古怪的周继君,千宁臣转身向酒肆外走去。   “君兄心神已乱,今日就不打了,还是等那武道大会上,再过过招吧。不过,我想在那之前,我们或许还会见面,你也应该很想见我,知道一些事吧。”   “等等…….”   周继君眸光闪烁,良久,开口喊道,可那一衣黄衫已不见踪影。   他认出我了?不可能…….这么多年过去了,谁还会记得我。就算记得我了,又怎么会认出我。他说千雍是冤死的,真的吗………那个让我我家破人亡的,除了退位的煜贤帝外,还有谁?   长呼一口气,周继君将疑问沉入心底,看了眼一脸关切的两个朋友,嘴角忽地划过一丝笑意。   妹妹啊,你应当认出哥哥我了吧。居然还做出这样的举动,莫非我不摘下那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的虚名,你还真的要跟别人走吗。   (PS:今天状态不好,这一章是憋出来的.......不满意的朋友还请见谅,会尽快调整好状态)   第六十七章 大风起兮君归来   “归去来兮,是为大风卦。”   老人干枯昏暗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捻起龟壳上的蓍草,慢慢搓揉着,幽静的暗室中不知从哪飞射出一道溶光,瞬间将蓍草曝于光天之下,那棵生来只是用于占卜的草在光中不住颤抖摇摆,努力想挺直,就在它即将完全展开的那刻,突然暴绽开来,化作青灰色的齑粉在溶光下缓缓飘落。   密室里更安静了。   老者呆呆地看着指间捏着的那小半截蓍草,脸上转过片刻失神,如老树皮般的皱纹簌簌抖动着,仿佛就要从他脸上脱落了一般。   “东来先生,如何?”   密室另一边,那个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人开口问道,听他的声音很年轻,不超过三十岁。   “大风起兮君归来,双凤遇兮龙翻云…….这皇城上空看似风和日丽,却已是浓云密布欲压城了,我只能勉强算出那件宝物流落到京城,却找到半点踪迹。”   盘腿而坐的老者缓缓说道,苍老浑浊的眼睛里一片黯淡,檀香在他面前缭绕着,恍若死气。   他对面那人微微沉吟,良久才开口道,“这五年来我走遍七州之地,已然搜集到六样信物,却惟独差这最为关键的护天镜。君归来嘛…….是那几个来自七州之外的神秘少年,还是指……”   老者干枯的嘴巴慢吞吞地张开,却没说话,只是伸手抓起一片檀香。缭绕盘旋的檀香在他手中遽然凝缩,随后渐渐扩散开,如同一副镜子现在空气中,在滚滚抖动的檀香中,赫然显出四条人影。   “那些从四大部洲来的神秘少年,除了佛教的沙摩尼外和虚柯,其余两人都默默潜伏着,连那所谓的升龙榜都未上去。你看如何?”   “升龙榜?”那人呵呵笑道,“这所谓的升龙榜上真正能令我侧目的也就三四人罢了,击败武王?如今这七州之地的武道愈发颓废堕落,武尊大之下,所有的境界等级皆是空呵,越级挑战又如何呢。”   老者嘴角抖动着,又抓起一把檀香。   “你倒是大口气呵,才只是武侯地品,就说出藐视境界等级的话来,什么时候杀死一两个武尊来给我瞧瞧。”   “武尊嘛……..若没那法相,杀起来也不是太困难。法相天地,可是无比接近通天大道的神通了…….”那人幽幽说道,语气波澜不惊,当他看到老者指尖变幻出来的几个人影时,却微微一愣,“哦?他们两个也回来了。庶民公子左游生,佞王公子千宁臣…….啧啧,都是当年排在我前面的两位公子呵.。大风起兮君归来……..当年的四大公子又聚首了,看来这次的天下第一武道大会也不会太乏味。”   “已经没有四大公子了。”   老者话音落下,那人瞳孔陡然一缩。   “那明朝明大公子被人在白衣庵前打成重伤,这辈子恐怕都要成为傻子了,就在前一刻。”   “是谁?”   “君公子。”   “哦?”对面那人眉头微微挑起,一丝微光从墙壁隙缝中泻下,照在他无风翻滚着的白衣上,“皇城之下也敢称君公子。古来枭雄几为君,如今这京城中藏龙卧虎,想要成君还是得看拳头。”   说着说着,那人站了起来,一股唯我独尊的气息从他身上蒸腾开,无数道密密麻麻的阳光刺穿暗室的隙缝射在他身上,便连面庞也被光幕遮住,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在寻得那第七只天行者信物前,去天下第一武道大会上活动下手脚似乎也不错。东来先生,继伤告辞了。”   老者仿佛没听见一般,直到那人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阴暗中,才开口道。   “你光得了天行者的传承信物,却没继承半点天行者之志,即便你洛继伤成就了大钜子之位,又如何掌控七州滚滚如潮的天行者?”   陡然凝滞住身形,一身白衣和周继君同样卓尔不群的洛继伤抬起头,他身后是令人窒息的阴影,而他身前不足半寸就是柔和的阳光。   “我若为大钜子,天行者只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成为我君临天下的犁剑。”   门关上,密室里又恢复了幽暗冷清。   “少年人呵,总是充满了野心和冲动,待到他们活够了这世间纷繁数百年,还会剩下多少热血呢。”   老子悠悠说着,干枯如鸡爪的手指间微微震开,又一幕檀香渐渐凝聚,白衣少年从中浮现开来。   “君公子?”   曾是君王世家坐上宾,如今却只能求囿在尺丈大小不见天日的密室里,东来客苍老浑浊的眸子望向那个正朝来福客栈走去的白衣少年,嘴角微微抖动,不知在想什么。   。。。。。。。。。。。。   “那个千宁臣是云州一个来福客栈的小伙计?小君君啊,你没弄错吧。”   月罗刹一脸夸张的惊讶望向已变得如午后清风阳光一般柔和的周继君,心中不由得暗叹他性情多变,时而如此时这样温文尔雅柔和惬意,时而却阴沉诡谲暴躁狂傲,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呵,若这不是心魔作祟,那他是在伪装抑或是心里藏着什么吗?   已经对月罗刹的称呼不再抱有希望的周继君揉了揉眉头,轻声说道,“或许这来福客栈里藏有许许多多的秘密,让这京城四大公子之首的千宁臣做一个小二也不觉得屈辱。”   “说起来,那千宁臣还真是能屈能伸。对了小君君,为什么提到反王千雍你会有那么大的反应,还有,他似乎很久之前就认识你?”   “陈年往事罢了。”周继君看向满脸好奇与关切的月罗刹和沙摩尼,心头一暖,淡淡地说道,“先别问了,若有机会你们以后会知道的。”   说着笑着,三人不知不觉间来到京城中最大的那家来福客栈。   “君兄就随我们一同住那集英阁吧。”   沙摩尼看了眼月罗刹,转头对周继君说着。月罗刹正待开口,就听客栈里传来几声冷笑。   “月罗刹,沙摩尼,你们两也太没有腾龙榜上高手的觉悟了吧。随便什么人就想往集英阁里带,我们集英阁可不收什么猫猫狗狗的。”   周继君嘴角卷起一丝浅笑,望向客栈内,只见说话的是一个穿着玳瑁锈饰长衫的青年,三十来岁,在他一旁的几个人也是一脸冷笑与不屑。   “罗刹,他们又是谁?”   “他们啊,上了升龙榜前二十便不知天高地厚的猫猫狗狗呗。那个叫的最凶的,可是升龙榜上排名第三的高手呢。”   月罗刹轻描淡写地说道,看都不看那些人一眼。   “他们都是升龙榜上的高手?”周继君一脸毫不掩饰地惊讶,随后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能排第三,你和摩尼却只能排第五第六?还有,那几个人也能上升龙榜…….这升龙榜不过尔尔。”   周继君话音落下,玳瑁青年勃然大怒,全身蒸腾起即将凝实的武道之气,赫然已修炼至武侯天品的强者。   “好大口气!在下落羽阁当代首席弟子刘伦,向这位兄台请教高招。”   周围渐渐围拢的人群听到落羽阁三个字,都是肃然起敬。天下八大武道门派,落羽阁排名第一。门中有尊者坐镇,更传闻,还有通天高手闭关修炼。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落羽阁成为天下首屈一指的宗门也并非靠着先人的名威,千百年来,落羽阁奇才辈出,弟子们行走江湖无不声名大震,那个二十岁不到就修炼至武侯地品的苍怒子,更是将落羽阁的名声推上巅峰。   眼前这个看似不足二十岁的少年人竟敢羞辱落羽阁的当代首徒,莫非是活着不耐烦了?   就在这时,从街角处传来一阵道不明意味的长笑。   “如今这落羽阁真是越来越不行了,首席弟子武道修为差的可怜,这眼力也是差到不能再差了。”   ——————————————————————   (PS:东来先生,第五章有提到过,东来客)   第六十八章 天才人物齐聚首   穿着华服的左游生看向回转过头的周继君,眼中暴绽出猛烈的战意,卷动风云,掀起周继君鬓发飞扬。   “你就是君公子?侮辱涤尘又将明朝弄得半死不活的君公子?”   “你又是谁?”   感受着四面八方渐渐浓郁起来的空气正紧紧压向自己,周继君眉头挑起,眼里忽明忽暗,体内的武道蛇人亦是怀抱晶莹剔透的武道之种,仰头怒吼,眼里同样忽明忽暗。武侯境界的武道之气从蛇人口中喷出,渐渐溢出体外,无形之中将来自空气的挤压之力挡在半步之外。   “你难道没听到刚刚我对全京城人说的话吗?我叫左游生,凡是伤害过涤尘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左游生脸色渐渐沉了下去,因为他看到对面那白衣少年脸上嘲讽般的笑意,却不知在嘲笑自己还是嘲笑他。   “听到怎样,没听到又怎样?”   周继君心头浮起一缕古怪,有些哭笑不得。当哥哥的遇到别人因为自己体罚自己的妹妹而找上门来,虽然对方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可周继君心底依旧很是吃味,也有些许自责。   “既然你没听到,我再说一遍。从今日起,凡是敢打洛涤尘主意的人,我左游生誓不放过。你听清楚没有,君公子。”   周继君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和黯然,他突然很羡慕左游生,他说了周继君想对这京城人说的话,可不知要等多久才能光明正大的说出口。   “我做什么事,用不着你来教。”周继君望着左游生冷冷地说道,眸子中闪过红光,周围的空气咯吱咯吱地响起断裂破碎的声音。   两个心底同样骄傲无比的男子在这来福客栈前的长街上遥遥对视着,流风在他们中间停止,十数步的空气中响起“咯吱咯吱”的声音,好似禁不住两人身体中疯狂涌出的杀意冲击。即将崩塌。   正在这时,一个阴测测的声音响起。   “我说两位,你们也太不把我们看在眼里了。”   升龙榜排名第三的刘伦眼中露出一丝恨意,起身说着。他能感觉出两人身上不住上升的磅礴杀意和气势,然而周围众人却被这两个同样风姿潇洒的少年人吸引,再没有一丝目光落在他这个落羽阁首席弟子、腾龙榜上名位靠前的天才武者身上。而那两人似乎一点不把他放在眼里,在他面前这般对峙着,仿佛他这个近日来名动京城的高手不存在。   “为什么要把你放在眼里,你又算什么?”   却是对峙中占着优势的左游生开口道,轻抬眼帘看向刘伦眼中满是轻蔑。   心底的怒火腾地涌上来,刘伦猛地站起来,恨恨地看向左青游,刚想开口就听一个远处传来一个沉厚的声音。   “他们确实没有必要把你放在眼里。”   一衫白衣由远而近,眨眼间便慢悠悠地走过长街,来到众人面前。   来人看了眼微微错愕的左游生,又打量着未尝回转过头的周继君,随后目光落到那刘论身上,淡淡地说道,“京中无人了吗,这等人也能上升龙榜?”   说完,那人又看向边抠手指边哼着小曲的月罗刹,以及表情时而端庄时而迷茫的沙摩尼,嘴角忽地划过淡淡的笑意,“月罗刹和沙摩尼吗?真是好会隐藏实力,在这所谓的升龙榜上能入我眼的你们算两个。”   “哦?”一身绿蓑衣的月罗刹指甲间挑飞出去一粒垢物,仔细打量着那白衣人,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你也很会隐藏,不过,在我月罗刹眼皮下,很少有人能隐藏住自己的功法来历。啧啧,这次武道大会似乎越来越精彩了。”   闻言,那人眼底闪过一丝戒色,随即还是那般沉稳地说着,“不错,我也这么觉得。”   再次被一大帮人忽略了的刘伦满脸赤红,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京城中果然是一帮眼高于顶的公子,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就满口大话,笑死人了。”   伴随着他狂妄的大笑,是一阵遥遥而来的脚步声,那个穿着黄袍的绝色少年姗姗来迟。   “真是不好意思。”千宁臣目光从周继君、左游生等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到笑声戛然而止的刘伦身上,“我也觉得,他们似乎根本没必要将你这个升龙榜上第三位放在眼里。”   对着已是怒火中烧的刘伦微微一笑,绝美的眸子里竟闪过几分倾国倾城的绝代妩媚,千宁臣悠悠说道,“你是升龙榜排名第三的高手,可是在你上面还有两人,你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哼。”刘伦眸子里喷着怒火,慢吞吞地说着,“排名第二的是京城四大公子之一的明公子,排名第一的则是那个行踪飘渺的虚柯。怎么,你别和我说,他们两就是。”   千宁臣嘴角划过一道笑意,挑逗般地看向刘伦道,“当然不是,不过,你口中的明公子名叫明朝,就在中午时候,刚刚被你叫嚣着要比试的君公子打成傻子了。”   “还有,那位和君公子脉脉对望着的左大公子以及这个刚刚到来的洛继伤洛大公子同为京城四大公子,排名却在明公子之上。你说,他们有必要把你放在眼里吗?”   话音落下,周围一阵骚动声,所有人都一脸惊讶地望向传说中消失已久的京城四大公子之二,以及那个神情陡然凝固的君公子,议论纷纷,眼中俱是敬畏。   周继君一脸冷意,没有回头,可心中却如翻江倒海般波荡开。   洛继伤……..很久很久以前我只能远远仰视的洛家修炼天才,那个正统的天行者大钜子传人…….我的表哥,他也来了嘛………   心底陡然凭空滚来一块巨石,死死压在周继君心头,如同小时候一般暗无天日全然是阴影,直压得他喘不上气来。   这么多年了,小时候的阴影还是那么浓重吗?   我千里迢迢前去落云山,历经无数艰难险阻,苦等七年才求得藏象生,主宰云州杀戮,一路苦苦修炼挑战来到这久违的京华,为的就是斩破这京城中阻挡我的一切……..为什么,洛继伤一出现,我的心底竟然出现一丝慌乱?   眼中闪过精光,隐约间红光流转转,周继君猛地扭身回头,死死盯着洛继伤,摇摆不定,良久,终于渐渐淡了下去,恢复了原先的平静。   眼见那位君公子突然扭头望向自己,目光却奇怪而复杂,洛继伤微微错愕,随即对着周继君淡淡一笑,心中却思量开来,这君公子为何用这般眼神看着我?莫非是曾经相识的故旧?可我怎么半点印象都没有。   洛继伤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初来京城,表将腾龙榜第二的高手斩于袖袂之下,隐约间掀动京城风云引来各方侧目的神秘少年,修为实力另自己都无法小视的君公子,会是他从小都没有用正眼看过的废物表弟。   “真是可笑无比。”脸上一青一白,却犹自强笑的刘伦恶狠狠地说道,“没有比试过就知道高下了吗?若他们真是那么厉害,怎么没有排到这腾龙榜上,反而是你们口中这个不被放在眼里的我高居第三?”   细细看了眼气质又发生变化,已然将久桎的心魔打破的周继君,千宁臣眼中飘过一丝赞赏和沉溺,望向兀自喘息的刘伦,微微思索着,似乎在酝酿话语。   “那是因为,这升龙榜上要有真正的强者,也必须要有让明眼人一眼就看穿的废柴。这样才能引得那些总喜欢躲在一边看热闹的真正的天才们露面呵。不过,貌似那些天才们比我想象的还要无所谓。”   努力咽了口口水,刘伦打量着周围指着自己议论纷纷的路人和武者,眼中寒光暴绽。   “你口中的废柴就是我?真是会胡说八道,也不知你是从哪听来的,还是你自己故意编造出来。”   光泽红润的唇边浮起一丝缱绻,千宁臣忽然一笑道,“你终于说对一件事了,这的确是我编造出来的。”   “因为,这升龙榜就是我排的。”   ____   (感觉最近几章写的有点装13了。。。可能世界杯期间有点浮躁。。。大家有什么意见或者看着不痛快去评论区留个言告诉我声吧,我好酌情修整)   第六十九章 战起   千宁臣目光扫过一脸呆滞的刘伦,以及突然哑了的众人,淡淡地说着。   “忘记介绍了,我是千宁臣。”   京城四大公子之首的佞王公子千宁臣,只这三个字便足矣。   来福客栈前阒寂无声,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已经数年不闻音讯,但始终牢牢占据着京城四大公子之位的那三个人,心底微微茫然。亦有人眼中露出兴奋,竟在今日同时见到神秘失踪的三大公子,还和升龙榜上的强者发生冲突,这绝对会是以后酒桌上最引人瞩目的谈资了。更何况,那闹得沸沸扬扬的升龙榜居然是宁公子所排,说出来定会让人大跌眼镜。   “许多年没见,宁臣你还是这般……喜欢折腾。”   洛继伤看了眼千宁臣淡淡说着,而正一步步朝这走来的左游生全身涌起一股莫大的杀气,在周继君和千宁臣之间摇摆不定。   “我只是喜欢热闹而已,冷清太久,憋出来的病。”千宁臣低头说道,并没多看洛继伤半眼。   “既然是你排的榜,那我也给个面子吧。”见着千宁臣依旧和许多年前那样不待见自己,洛继伤也不以为忤,淡淡一笑沉声说着。他的声音和表情总是这么淡然深沉,让人觉得他似乎饱经风霜,心中的老练成熟远远不止表面上的二十多岁。   “这升龙榜第三的位子,我洛继伤收下了。”   白袍翻飞,洛继伤抬起手臂直指表情愈发僵硬的落羽阁弟子刘伦,从他那古井不波的面庞上陡然震出浓浓的战意。   “你是武侯天品,我是武侯地品,既然这样……..我便只用一只手把。”   周继君瞳孔遽缩,看向嚣张无比的洛继伤,又看了眼已经暴怒道极致的刘伦,眸帘渐渐沉了下去。   用一只手?以武侯地品战武侯天品…….这么多年过去,如今的他虽然将自己藏得如广漠海洋般深不可测,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可他的心底还是这么狂傲……..洛家…….武道天才洛继伤?若是将你的尊严和自信都踩践脚底下,你又会是怎样一副表情,洛家一定会暴跳如雷吧。   “好狂妄,好嚣张!这京城的公子们果然个个都是井底之蛙,眼高于顶。”看着洛继伤只向他伸出一只手,刘伦先是一愣,随后一阵大笑,两道冲天的剑气自他肩头斜斜飞起,凝滞在他头顶。   “既然洛大公子这么自信,那么…….便将你这只手臂留下吧!”   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愤怒和恨意搅在其中,刘伦猛地拔出剑气,轻轻垫脚闪身射向洛继伤。他身为落羽阁首席弟子腾龙榜前三的高手是何等骄傲,然而他心底的那份尊严早在这些公子言语间给践踏粉碎,看着只用一只手便誓言将自己击败的洛继伤,刘伦已是忍无可忍。   十步,洛继伤未动。   五步,依旧未动。   从遥远的天际猛地射下两道电光,缠绕在洛继伤那两道剑气锋刃上面。紫色妖娆的电光突然出现在青天白日下,诡异无比,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跃在半空中满脸得色与兴奋的刘伦,他正挥舞着电光汇聚成的密密麻麻的剑气之网刺向洛继伤,而三步外的洛继伤依旧没动,甚至还有心思抬头打量了一番天色。   “我落羽阁又岂非等闲之地,我刘伦,又岂是弱者?”   刘伦怒吼着,手中的紫耀剑光从上而下狠狠劈向洛继伤,眨眼间便要将这个羞辱他的人碾成血肉粉末,就在这一刻,他眼前一花,只见他借着天穹雷电之威势在必得的剑气居然被一个普普通通的拳头架住了。   “弱者?在我的拳头下,你就是弱者!”   “轰!”   洛继伤挥拳,众人只见一道白光从他拳头中旋绽开来,强烈刺眼,连耀日之芒都被它掩过光彩。   两道携着紫雷电光的剑气被这一拳砸成粉碎,而拳力未竭,顺势击向刘伦的双腿。   “啊!”   惨痛的嘶叫声响起,满脸抽搐着的刘伦被击飞出去,双腿血肉模糊,骨头已被打的断裂,大腿小腿间只靠那破碎的血肉皮肤相连,他这一身再无法站起,更别谈行走了。   “我最讨厌的,便是别人站在我头上说话。”   在周围人群敬畏崇拜的目光中,洛继伤淡淡地说道,随后陡然转头望向周继君,眼中那股战意非但未退却反而燃烧得更旺了。   “君公子,轮到我们来比试一番罢。”   周继君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心中的战意陡然腾起,转脸望向他的天才表哥,体内的武道蛇人眸子中的杀气暴散开来,无形无色的武道之气从周继君全身上下蒸腾而起。   “洛继伤,你不知道先来后到吗?”   一旁的左青游眉宇间浮起傲然之色,冷风掀动得他那一身华服滚滚抖荡,空气中又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   “君公子可真是抢手呵。”千宁臣轻轻捻起肩头的一缕青丝,好笑地望向周继君,不施胭脂粉黛却别有一股妩媚的脸庞浮起红晕,“两位,好歹我曾经也是京城第一公子呵,就这样把我的对手抢了,似乎有点过分了。”   周围响起一片哗然声,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那一脸云淡风轻额白衣少年身上,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被称为君公子的少年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引得三大公子都战意暴起,要知道这消失已久的三位公子可都是京城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不仅身份极高,而且实力修为都是神秘莫测。而被他们都如此重视的君公子,又是谁?   一阵阴森森的笑意传来,却是已经停止抠手指的月罗刹指着周继君大笑起来。将最后一颗垢物弹飞,月罗刹站直身体,摸了摸下巴嘿嘿笑道,“小君君啊,你罗刹哥好生嫉妒你,初来乍到就出这么大的风头。既然他们是三位公子,我们兄弟也是三人,不如今日就在这来福街上切磋一番,这风头也不能光你一个人出,是吧,小君君。”   说完,月罗刹望向千宁臣,眼中的战意将他的斗笠激得沙沙作响。   “我早就在想这升龙榜到底是哪个龟孙子排的,被我知道,定要将他暴扁一通。我不管你排这个烂榜有什么目的,只是让我月罗刹排在这不尴不尬的第五,前面又有那么多废物,我第一个不答应。”   千宁臣眼中转过万缕风情,目光从周继君脸上转到月罗刹,脸色渐渐沉凝下来。   站在月罗刹身旁的沙摩尼似乎方才醒悟过来,挠了挠头,左顾右盼一番,最后吸一口气朝着洛继伤一稽首。   “无量寿佛,洛施主未免也太过残忍了,将那位刘施主伤成那样,可是损了阴德。他虽然弱小也是一条生命啊,也是有爹有娘……”   淡淡地看向沙摩尼,洛继伤突然开口打断。   “佛家弟子?在那四大部洲应该称你为和尚吧。沙和尚,这里是七州是大煜,没有人新你们那一套,在这里谁的拳头大,谁就是王。”   沙摩尼微微一怔,眼中闪过犹豫,却还是咬住双唇道,“既然如此,那小僧得罪了。”   来福客栈外,三对少年天才冷冷对峙着,杀气和战意如海浪般在他们之间奔涌咆哮开来,周围众人只觉得心头仿佛压着巨石高山一般,竟然有些缓不过气来。而客栈中那些排入升龙榜上的年轻武者们看着那六个气质修为都堪称一时英才的年轻人,再回头看看客栈院落中那间牌匾高悬的英才阁,心中升起嫉妒和羞惭。   六人间传来“刺拉”的声音,竟是周遭的空气承受不了这凝重但暴烈的战意杀气,即将崩裂开。   就在六人的气势都上升至巅峰时,一个僵硬却充满威严的声音从那东方的皇宫中滚滚传来,竟如一条水龙将六人如火熊熊燃烧的杀机浇灭下来。   “都给我,住手。君公子,我的。”   “臣服,或,死!”   第七十章 如妖十七郎   “十七,你竟然偷看姐姐的心思!”   千若兮涨红着脸望向目光沉凝如幽水的十七郎,高耸的胸脯上下起伏着,眼中皆是惊诧与愤怒。   “你答应过,这辈子不再看姐姐的心思,十七,你太让我失望了。”   看着千若兮怒不可遏的样子,全身上下透着一股邪美气息的男子垂下眼,一脸木然地开口道,“你不开心,我不要。”   千若兮如秋水般清澈动人的眸子微颤,深吸一口气,渐渐恢复平静,良久,粉唇轻启,“你不准出去。”   眼里闪过一丝挣扎,在这金碧辉煌的宫殿内穿着一身刺眼白衣的千十七郎转过身来,望向千若兮,止水般的眸影陡然如沸腾的开水翻滚起来。   “他羞辱你,让你,背负命誓,我让他,要么臣服,要么,死。”   “不准去!”   千若兮脸色微变,上前一步紧紧扯住千十七郎的袖子,大声喊道。   “你当年可是发过命誓,你离开皇宫,可是要承受千刀万剐之痛。你心神与皇宫相连,每走出皇宫一步,气血修为实力就会弱上一分,那个人可是恶魔,心狠手辣凶残无比……十七,不准出去!”   “可是,”千十七郎眼中陡然升起一片乌黑的烟气,紧紧缠绕着他的眸子,让千若兮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姐姐,每天,想他。痛苦,难受,煎熬,十七不懂。十七,要,姐姐开心。”   千若兮脸上“唰”地浮起一圈淡淡的红晕,在她雪白晶莹的双颊上翩跹若粉霞,动人心魄。千十七却没看到,他沉着脸,接着说道,“所以,他,要么臣服姐姐,要么死。我十七郎,只有,姐姐。”   千若兮咬着下唇,眼中流淌出复杂的神情。她的心绪在这个尔虞我诈的皇宫内早就沉凝若止水,除了那个妖魔般将自己的身体亵渎的少年,唯一能让她心情跌宕的,唯有这个始一直在自己看不见的身后的弟弟。这么多年,按理说早该麻木,可千若兮面对自己这个亲弟弟时,心情始终无法平寂。这种感情和面对君公子时候,却不一样,对那个神秘的君公子,自己恨归恨,可是……   话音落下,千十七细细看了眼有些出神的千若兮,嘴角忽地浮起一丝僵硬的笑容。   “姐姐,我会,让他,臣服,做你的,奴隶。“   千若兮陡然抬起来,一脸尴尬。   “十七,你又偷看我的心思!”   转过身子,千十七没再说话,伸出右手重重地劈在他身前的空气上。   幽暗僻静的宫殿中,空气被撕裂开来,一扇白亮亮的光门出现在千十七面前,光门外隐约能听到皇宫外闹市中沸沸扬扬的喧哗声。   “十七,不要!”   千若兮眼中闪过慌乱,匆忙上前一步却扑了个空。看着那道渐渐消失的暗白身影,千若兮一咬牙,趁着光门还未收拢,跨步进去。   …………………   当那个三大公子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后,无论是高傲无比的左游生,还是城府颇深的洛继伤,抑或是玩世不恭的千宁臣,眼中竟然都暴绽出一丝惊诧,不约而同地看向周继君,那充满疑惑和惊讶的目光死死扎在白衣少年身上,仿佛不把他看穿不肯罢休。   而周围的人群亦是喧哗纷起,回头望向那如庞然大物占据京华中央的皇宫,满脸兴奋地议论起来。   周继君眉头微微凝起,没有三道如虹般气势滚滚的杀气压迫,他修长的身体舒展开,仰头望向那个高高耸立着似乎搅动风云的皇宫,心神沉入体内。   上丹田中,诡道蛇人眸帘低沉着,眨目睁眼间,那张由血海尸山白骨林堆积起的棋盘陡然出现它面前。口中喃喃念着什么,诡道蛇人一脸阴鸷,猛地跳上棋盘。由它那点起,偌大的京城虚影渐渐从它脚下展开,来福客栈、白衣庵、皇宫都浮起出来,然而在这上空却是乌云密布,诡道蛇人使出浑身解数都无法探得一丝天机。   “这京城果然不比云州那么肤浅简单,人心叵测失人和,毫无根基失地利,如今上空的星辰算机又被云雾遮挡,看来京城已是风云诡谲了。在云州我能用诡道灭杀那么多武尊武王,到了这京城,若不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恐怕连千宁臣这些武侯也斗不过了……..那个在皇宫中口出狂言的人又是谁呢?”   周继君眼中忽明忽暗,苦苦思索着,却毫无头绪。   “竟然是他,他也对这君公子动心了?”   左游生眉头微蹙,转眼望向洛继伤和千宁臣,却见他们也是一脸沉思。   “呵呵,即便他动心了,他又能出来吗?皇宫深沉若幽海,他就算是巨鲸虎鲨,却已身陷其中,若是从那出来就是在自寻死路呵。”   洛继伤淡淡地说着,当他抬起头来,眼中却闪过惊讶,怔怔地看着那个突然浮现在十步外的那扇光门。   “死路,笑话。”   一身白衣脸色却惨白无比的男子从门里走了出来,在他身后,一个美若天仙的宫装女子微微踉跄着跟了出来,当她目光落在周继君身上时,脸色微变。   “他们是谁?”   “好像是…….那是鸾凤公主!”   “果然是美人……..”   周围众人讶然看着凭空出现的两个人,皆是瞠目结舌,当一些贵公子看到千若兮时,立马认出了这位皇宫深处的天之娇女、与洛涤尘同为京城绝色的鸾凤公主。   “她怎么会突然冒出来?那个男人又是谁?”   “看他一身白衣,似乎不是宫里的人,莫非是…….”   周围人还欲说,却见那个相貌俊美却透出梏人心魂邪气的男子向他们望来,那个眸子细长幽深,平静若水,可仔细看,却发现他的眸光好似如妖一般让触目者无不心生寒意,脑中一片空白。   “十七郎?你果真来了。”已然恢复平静的千宁臣目光在千若兮和千十七只见游荡着,最后落在白衣男子身上,“据说你离开那皇宫便会受千刀万剐之痛,修为还会大退,你这是何苦呢?”   冰冷无比的目光从千宁臣身上扫过,划过诸人,最后落在一脸若无其事的周继君身上,陡然间,狂暴的杀意从千十七郎的身上升起,若暴风疾雨般涌向周继君。   从千宁臣到月罗刹,被这股杀气波及到的人无不脸色大变,这杀气虽不是指向他们,可只是微微掠过便让他们好似面对着洪荒猛兽一般,坚韧的道心竟然生出驱之不尽的寒意。。   “你,为什么,欺负,我,姐姐。”   十七郎沉声问向周继君,眼中幽光流转,看得人心中发毛。   “为什么,你,心里,在想,别的,人。不是,若兮。”   话音落下,千若兮娇躯猛、颤,脸上闪过一丝红晕,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十七郎。他在乱说什么,莫非误会了?不会阿,他对这些儿女之情连我都不如,他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再说,我对这个可恶的君公子……怎么会…….   千宁臣和左游生都脸色古怪地看向一脸羞意和怒气的千若兮,又看了看有些尴尬的周继君,脑中不由得生出同样的桥段……..莫非是娇公主遇上薄情郎?否则以十七郎的性子,怎么会平白无故地付出如此大的代价走出皇宫,定是想为他亲身姐姐鸾凤公主出这口恶气。   越想越觉得对头,左游生看向周继君的目光中不由得浮起一丝钦佩。连大煜公主、这妖孽一般的十七郎的姐姐都敢玩弄,这君公子滥情花心,不仅欺负涤尘还敢玩弄京城男儿眼中高贵美艳的鸾凤公主,果真是色胆包天呵。可怜我苦苦守候涤尘数年,却一直无法一亲芳泽……..   因为那些往事而变得感情麻木不善表达的千十七并不知道,自己随口说出的话竟然引得众人都浮想联翩,频频看向脸蛋愈发红的千若兮和表情愈发尴尬的周继君,心中涌起无数或是龌龊或是邪想。   那月罗刹甚至挤眉弄眼地朝着周继君打着眼神,手中忽地变出那把粉红的小短鞭,却是把旁边的小和尚沙摩尼吓了一跳。   “别再闹了,十七。”   受不了众人奇怪的目光,千若兮上红着脸向千十七低喊道,却又下意识地朝对面那个许久未见的少年看去,不料他也刚好抬起头,有些错愕地看向自己。   微微一怔,脸上红霞斜飞,千若兮只觉得自己的心猛地一缩,随后狂跳着,竟有些喘不过起来。   ————————————————————   (PS1:我怕大家认为这些天才少年似乎过于强大,随手就能把武王虐残会伤设定。其实之前的文中都有提到过,七州武道衰落,再说,这不是武打小说,而是仙侠……就当是坑吧,后面会完美地解释这一切)   (PS2:我们美丽的小女王没犯心脏、病…….大家都是过来人了,若是成天想着一个人,不管是为什么原因,当许久后再次邂逅,特别是被电到的时候,总会紧张无比。至于有女王潜质的小公主和绝对不可能是GAY的白衣少年有没奸、情的可能…….未完待续。)   (PS3:凡是中间打顿号的词语都是被系统鄙视的违禁字........我很鄙视系统,我怎么看都看不出来心脏、病哪里不和谐了)   第七十一章 怒战始 定君名(上)   千十七转眼扫过围观的人群,那些龌龊龃龉的人心念头从四面八方星星点点地涌入他脑中,怒火瞬间从眼里冒出,将他细长的眸子中那团黑幽幽的冷光点着。   陡然觉察到一旁的千十七身上杀意大起,竟然是对着无数围观的百姓,千若兮脸色微变,深吸一口气,收回与周继君纠缠在一起的目光,颊边的红晕消淡,急急拉住千十七暗白的衣袖道,“十七,你别乱来。”   看了眼眉头蹙起的千若兮,千十七强压住眼底丝丝邪火,冷冷望向那一圈拥挤在来福客栈前的人群,僵硬却让人听着腿脚发软的声音传出,“你们,滚开。否则,死。”   眼见周围的人群听着他说话,只是微微惊慌犹豫,并没有散去,千十七眼中陡然腾出极紫的光芒,形如实质般掠过人群,被他目光扫过的人俱是微微一怔,随后神情变得呆滞,半晌后,陡然清醒,却似乎做了一场噩梦般尖叫着往外跑去。武道修为稍高者,如武师,则苦苦挣扎,但耐不住千十七郎妖异的目光,亦是崩溃疯癫。   眼神愈发冷峻凝重的周继君轻挑眉毛望向已然乱作一团的长街,近百人疯狂喊叫着,争先恐后地逃了出去,仿佛身后有着无数妖魔鬼怪,眨眼间便会将他们吞噬。短短片刻后,原来喧闹拥挤来福大街冷清下来,只剩下周继君等人,以及坐在客栈里瞪大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腾龙榜上年轻武者们。他们修行十数年,也走过大煜南北,可从未见过这等恐怖的人,只用眼神便让人心中产生恐惧,灵魂崩溃。下意识地,这些青年武者们都不敢再去看千十七,生怕自己会变得像外面那些人一般疯癫,颜面无存。   “要么,臣服,为奴。要么,死。”妖异的目光回转到周继君身上,千十七冷冷说道,眉头微皱,似乎有些不耐烦。   触到千十七紫气陡然暴绽的目光,周继君脑子轰地一声炸响开来,眼前凭空涌出一片漆黑,而他正身陷其中,渺小如天地下的蝼蚁,如何也找不到走出黑暗的路口。微微错愕,周继君闭上眼睛起将心神沉入中丹田,怀抱诡道之种守护心房的诡道蛇人磔磔笑着,双眼中陡然射出一道精光,直冲周继君头顶。   千十七僵硬的表情中浮起一丝微讶,却是他对面同样一身白衣英姿飒爽的少年接触到他的目光后,先是呆了般地发怔,随即眼中忽闪过形如实质的电光,将千十七禁锢人心神灵魂的极紫目光击成粉碎。   “不服,那便,死。”千十七目光平寂牢牢盯着周继君,可当他开口后,那僵硬无比的声音却带着浓浓的死气。   脑中转过数个心思,周继君目光移向轻咬朱唇表情复杂的千若兮身上,淡淡地开口说道,“鸾凤,你就真的这么想我死吗?”   千若兮目光微滞,芳心波荡开,瞳仁中白衣少年的影子渐渐模糊起来,在浪城时邂逅这白衣少年时的情景忽地从眼前飘过。   那时的他虽然只有武师人品的境界,可一身风度气质堪称上佳,看似醇厚其实却狡猾多端,凭着诡计在四名武师天品的护卫手里将自己劫持,却还当众羞辱自己,那个自己保护了十多年的玉*峰第一次被男人触摸,竟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他玩弄在手里…….从云州回来已有两个多月,因为折损一名武尊和那么多隐卫,并且未能将那反贼周久逮回京城,自己被女皇责罚去祭祖殿进贡祈祷,日日夜夜,不停不歇。在这日子荒废的间隙里,不知道为什么,总会想起那个欺负过自己,又让自己背负沉重命誓的君公子。常常会去想,他到底是谁,为为何对大煜这么仇恨,为什么要在云州搅乱生事,将沉积若干年的格局颠覆。他又是怎么样一个人?时而温文尔雅如谦谦公子柔和有礼,时而阴沉若稷蜂社鼠大奸大恶,时而却狂暴无比似妖魔般大起杀戮………脑中翻来覆去回想云州的经历往事,不知不觉间,这个自己痛恨的君公子悄然印在自己心头,许久未见,却没那么恨了,可就是会时不时想起。这种感觉,却又让自己无比害怕。   思绪如流水般瞬间滑过,千若兮眼神波动开,看着不远处有些不依不饶神情却依旧平淡的白衣少年,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一丝恼意,如水般柔柔的眸子陡然间恢复了初见周继君时候的倔强,硬起心肠淡漠地开口说道,“是又如何?似你这般无耻残暴的人,就是死上一千次一万次也不够。”   “那你喊来的这个帮手又是谁,你认为他能杀了我这个在你眼中残暴无比的人吗?”周继君嘴上如此说着,心神却愈发凝实不敢有丝毫大意,他却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左游生等人那古怪的表情以及嘴角泛起的苦笑。   闻言,千若兮愈发恼火,可这股突如其来的气却连自己也有些弄不明白。看了眼纹丝不动站在自己身前不知在想什么的千十七郎,千若兮心中升起一股暖意,眼波荡漾开,朱唇轻启道,“他是大煜皇室十七郎,我的亲弟弟。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杀了你,我只知道,三年前,宫中有位护国天品武王对本宫出言不逊,十七郎当晚便找上门去,击败拦在他身前的五名武王,将那天品武王的胳膊一一折断,拖到我面前向我磕头认错。”   千若兮淡淡地说道,她的美貌不同于洛涤尘的娇柔妩媚看得让人心底发软,别有一股不可亵渎的高贵典雅,她的声音不高也不重,可这私密轶事被她轻描淡写地说出,却听得让人心底发寒。便连洛继伤和月罗刹他们听着也是目光一颤,不可思议地看向那个依旧面无表情的邪魅少年。   皇城里头有头有脸的世家公子们自小或多或少都知道在后宫深处有一个和其他皇室子弟很不一样的十七郎,传说他生来不会啼哭也不闹腾,到7岁还不会开口说话,可却是天生神力,十岁时候便可单手抵住三个天品武师的全力冲撞,而且他那双眼睛很是邪门,接触到他目光的人都会产生说不上来的绝望,无论是守护皇宫的武师武侯,还是老奸巨猾的大臣,疑惑是从死人堆里走出来的寻常武将,在这个如妖魔般的少年面前都会崩溃瓦解。   但一直以来没有人真正见到过他,直到洛继伤等人十数岁时候,煜皇在宫中召开世家子弟比武大会,洛继伤、左游生、明朝他们成了那次大会的佼佼者,而祖父尚未谋反的千宁臣更是一举夺魁,京城四大公子之名也就在那时候奠定。当他们四个人被皇后众妃召见时,路过一个僻静生满杂草的偏殿,看到了当时方才七岁的千十七郎。   孤独的孩子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杂草丛生的院子里,呆呆地望着天空,陡然间注意到千宁臣等人走过,微微一怔,随后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般,眼中闪过欣喜,那时的十七郎还会笑。他站起身,向四人比划着,似想让他们陪他一起玩,可喉咙口却仿佛被什么堵住一般发不出声。千宁臣等人虽然年轻气盛,正是春风得意的他们对传说中皇室里头最神秘的十七郎也极有兴趣,奈何皇后召见是何等的荣耀,他们也没再停留。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忽地感觉心头一慌,待到回头看去,只见无数道杂草仿佛游蛇般向他们卷来,眨眼间将他们的脚跟牢牢捆缚着,只是区区杂草,可他们却是怎样也摆脱不了。领着他们的太监见势不妙,畏惧地看了眼低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的千十七郎,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当千宁臣他们心中的恐慌愈来愈慌乱时,抬眼看到了那个站在长草过膝的台阶上,一脸犹豫挣扎的男孩,只见他眼中竟然闪过哀求…….   再后来,三名武侯境侍卫前来将面无表情的十七郎硬生生地架走,一旁甚至还站着个神情冷峻的天品武侯统领。这时候,四位公子再没之前的高傲,他们比那个诡异的十七郎大上七八岁,却才堪堪武师境界,然而那个男孩却需要三名武侯合力,才能制服。   那年,他们不仅见到了还在苦苦等待玩伴的十七郎,还见识到那个不同于武道却让他们看到另外一个世界的力量。数年后,除了身患隐疾导致性情大变的明宗,和被迫逃亡的千宁臣外,洛继伤和左游生都不顾家族的阻拦纷纷离开京城,游荡在七州大地上,一边磨砺武道一边寻觅着那个武道之外的神秘力量。他们虽然性格行事作风不同,但都是天之骄子,内心高傲无比,不想自己在那个人的阴影下活一辈子。   如今,他们重返京城,身怀绝技,武道修为突飞猛进,连寻常武王也非他们的敌手。然而,千若兮的这番话再次令他们心中发寒…….三年前或者更早,那个皇宫深处少年的真正实力便已经超过天品武王了吗,无比接近武尊,他今年才多少岁…….原以为可以追赶上,甚至超过,不料还是差那么多……   好在三人都是心志坚强无比的人,瞬间功夫便将那丝刚刚升起的阴影驱散,不服输的念头从心底升起,直直地望向千十七郎,眼中皆是战意。   忽然,一阵刺耳的长笑响起,将有些凝重的气氛打破,却是月罗刹一脸夸张地笑着,不住地拍着手掌看向周继君。   “小君君,我月罗刹现在是真的服你了。一个时辰前在白衣庵前打了洛涤尘的屁股,现在又引来了鸾凤公主……啧啧,这京城两大绝世美人儿要是都被你收入房间中,我看你恐怕要被她们数以万计的爱慕者追杀到天涯海角了。”   月罗刹话音落下,周继君表面依然镇定,可心中却尴尬无比,脊梁骨上流下一排汗珠,下意识地转头看去,只见千若兮亦是咬着唇看向他,一闪而逝的目光中夹杂着几分怒意。   千十七郎神情微动,好似刚刚缓过神来,扭过头冷冷地看向月罗刹,忽然举手,一只半人大小的紫色手掌凭空出现,“呼”地从空中消失,眨眼过后却从月罗刹身前的空气里冒了出来,猛地抓向月罗刹。   月罗刹脸上出现一丝惊惧,猝不及防下被这巨掌抓住,颤抖挣扎着,一脸痛苦。   “你,该死!”   话音落下,那只将月罗刹死死抓在手心的紫色巨掌用力一捏,月罗刹脸上闪过最后的绝望,身体在这一掌中被揉捏成肉泥,血肉白骨飞溅开来,他那惊恐万分的脸蛋上还能看到临死前的难以置信。   “无量…….寿佛……”   一声凄哀的佛号响起,沙摩尼拽紧拳头红着双目看着一地的血肉模糊,暗绿的蓑衣散乱在肉泥中,而那个总喜欢嘻嘻哈哈逗自己的人再也看不出半分,满脸哀怒的沙摩尼猛地抬头望向面不改色的千十七郎,嗫嚅着嘴,却迟迟没有开口。   洛继伤、左游生甚至包括千宁臣都一脸震惊,月罗刹虽然在升龙榜上只排到第五,可这却是千宁臣有意安排的,论到真正修为实力,来历不凡神秘莫测的月罗刹以他完败两位武王的战绩绝对可以排到前三……..可是,就是这样一个被他们都论为对手的人,只一招便死在千十七郎手上?况且,这里离皇宫有三分之一个京城的距离,因为那个命誓,离皇宫越远,千十七郎的实力便会越弱,他所受的痛苦也会越大。即便是这样一个实力大打折扣的十七郎也能举手间灭杀月罗刹……..他到底有多强?   “十七,你…….”眼中闪过惊色的千若兮看向他一旁的微微皱眉的白衣少年,心中不禁有些担心。她虽然见惯了杀人不怕血,可在京城当街杀人可是大罪,即便是皇室子弟也是同罪。更何况,天下第一武道大会已近,无数目光聚于京城,十七郎他的身份……..   就在这时,一股令人窒息的杀意散布开来,隐约间诸人似乎能闻到浓烈的血腥味。转脸望去,只见那个白衣少年长发飞泻至脑后,双目赤红如焰,眼角那道原本暗淡下去的疤痕如张牙舞爪的毒蛇扭曲蜿蜒,看得人心底一颤。   “我的小马夫,你的弟弟如今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便是为我月兄陪葬。”周继君望向千若兮冷冷说着,如冰凌般直*插入千若兮心底。想到那个誓言,千若兮脸色陡然一变,美艳高贵的容貌瞬间变得黯淡下去。   目光移到全身上下渐渐蒸腾起丝丝紫气的千十七,周继君眼中的红光大作,若烈火般熊熊燃烧着。   “受死!”   冷哼一声,周继君从一个人影变成两个,紧接着分成四个,最后成了八个。八个一摸一样的白衣少年爆喝一声,脚踩风影弹射向千十七郎。   复仇,为了月罗刹,自己一个时辰前开始的朋友…….   周继君眼底流露出哀愤,他原以为这辈子子不再会有朋友,却在这京城故地邂逅了月罗刹和沙摩尼,一个爱闹腾,一个却很憨傻,相聚才一个时辰,却让周继君忽然懂了,什么叫朋友。   “朋友,朋友,是,什么……”转眼间被周继君的八条白色身影围住的千十七郎怔怔地望着天空,喃喃地念叨着,有些出神。   气势酝酿到极致,周继君眼中闪过道道火红色的骇人电光,那八只施展出破万诀的拳头携着势不可撄的武道气力轰击在千十七身上。   “轰!”   一圈紫色的光晕从千十七身体里浮现出,将周继君携着武道气力的拳头硬生生地格挡开,竟是武王境界才能修出的罡气。   “武王境呵…….当年苍怒子未满二十成就武侯境便已名动天下,他千十七不足二十,却已经是武王境了……..这天下间千年万年还有堪比他的天才吗?”   千宁臣脸上的媚态早已消去,眼中闪过凝重和沉思,望向被千十七郎的武道之罡弹飞的周继君,用所有人都听不到的声音喃喃低语着,“自从那次初见你,我便留上心了……….可是,即便是动用来福客栈的全部能量,都无法查清楚你的底细。不过,我的直觉和推演向来很准,应该就是你,没错了……..当年同样名震京城的洛周两家联姻的产物,那个所有人都嗤之以鼻的废柴…….你居然回来了,还带着能让京城第一的十七郎都亲自出手的力量回来了。”   “………若是被这京城中人知道了,也不知会发生如何一场震动……..搅乱云州风云,废了明宗的君公子,居然就是洛青游那个废物儿子。”   “我是反王之子,你是逆臣之后,我们未尝不能联手呵。只不过,这要你有足够的实力才行,否则即便我再欣赏喜欢你……..先在十七郎手下活下来再说罢。”   来福客栈的顶楼,雕花鹊纹的竹叶小轩窗后,那个一口饮尽杯中烈酒的人目不转睛地看向来福长街。   “开始动点真格的吧,小君君,就让我见识下你的真正修为实力。”   绿蓑衣,宽斗笠,阴暗得看不明神情的脸庞。   正是月罗刹。   ————————   (五千字,算是两更合一吧,今天没了。明天开始应该会每章都3K左右,每天两章,推荐时爆发——————违禁词之间已用*隔开)   第七十二章 怒战始 定君名(中)   月罗刹好酒,因为他好色。   品女人如尝酒,或是甘醇回味,或是火辣呛口,或是清甜幽香,然无论哪种都是月色下难以释怀的佳酿,每每回味起来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在这点上,月罗刹受他那老色鬼师父的影响太深,也有其他许多,比如阴险狡诈和喜欢捉弄人。   伸出舌头卷起一圈贴在杯口的残酒,月罗刹恋恋不舍的放下酒杯,手中渐渐凝实出一把羽扇。   “我若是真这么好杀,早就死上千百次了。不过刚刚那一下确实可怕,换做别人,哪怕是武王恐怕也要命丧黄泉了。小君君,你的这个对手可是我月罗刹走遍七州见过的最可怕的同辈中人呵,就算连同那些武尊境界以上的老怪物,他也能排进前五了。不过…….”   轻轻摇动着羽扇,月罗刹那幽暗看不清面色的斗笠下浮出一丝笑意。   “我十三岁下山游荡江湖,至今十一载,见过无数天资才华都出众的年轻人,在这些人里,你的潜质确却是我从未见过的。不足二十岁,便已成就武侯,修炼出先天精气,能如修炼战诀般在战斗中突破……连我都有些嫉妒了,更何况,除了武道之外,你似乎还修炼了其他的道,这更是万千中取一了。千十七郎虽然修为实力深不可测,而你也未尝没有胜机呵。”   “越是遭遇强敌,越能让你爆发出超常的战力,你就是这种人!”   月罗刹神神叨叨地嘀咕着,不时自娱自乐地轻笑几声,可当他抬眼看向楼下时,瞳孔猛地一缩。   来福客栈前空荡的长街上,三大公子和沙摩尼怔怔地看着激战在一起的十六道雪白身影,微微恍惚。八道是周继君的,而另外八道居然是千十七的。   “这读心术竟被他修炼到这般地步了?能读出他人的功法口诀,并且如此快的掌握?”   良久,洛继伤脸上现出一丝凝重,依旧淡淡地说道,他眼中的战意非但没有消减,反而愈发旺盛。   “是吗?我就不信了,他能模仿出我的功法。”   望向占据上风的那八道妖异的身影,左游生傲然说道,华丽的衣袂无风而舞,周围的那圈空气荡漾开来。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那瞬间,八道身影被重重击飞出去,跌落时合成一道,踉跄后退。   “你,太弱。”   同样收回身形的千十七笔直地站着,望向脸色惨白神色却依旧淡然的周继君,冷声说道。   “武侯对上武王,更何况是那个如妖魔一样的十七郎,这位君公子似乎很不妙。”   三人中最俊美的千宁臣飞眉挑起,嘴上如是说着,可眼中却流露出一丝期盼。   “那必定是毫无悬念了。”   洛继伤淡淡说道,目光却有意无意地落在战圈之外遥遥而立的千若兮身上,眼波微荡。   “也未必吧。”千宁臣看了眼洛继伤,余光跟着飘向千若兮,微微思索,嘴角浮起一丝玩味。君公子,或者该说……周继君,你既然能和尊者为伍,又能在云州翻云覆雨,想必不会这么轻易落败。我最大的底牌之一是庞大的来福客栈,而你的底牌呢,除了那两大尊者外,还有什么。   轻喘着,周继君听着千宁臣他们尚未在风中散去的谈话,心中也是一惊,望向千十七郎的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忌惮。能察觉人的心思,并可以模仿出对手的武技,这是何等可怕…….我的这番心思恐怕也被你知道,是吗,千十七。   “是。”十步外的千十七僵硬地开口道。   那好,从现在开始,我心无杂念,不动半点心思,我看你还如何模仿我的功法。   周继君心神自然而然地沉入体内,脑中的念头却岿然不动,眼前流转过宏大瑰丽的归墟之水,水波如潮喧然作响。   长街上,众人只见白衣君公子面容冷峻,眼神迷而不散,目光如流水飘渺无际,下一刻,他居然原地慢悠悠地升腾起来,摇曳着悬浮在半空。眼中的如火赤红与似水蔚蓝混杂在一起,周继君的战意和精气神不断攀升着,体内的三道蛇人各守丹田,道种在它们怀中旋转着,三道气力从中溢出,如虹绽开,玄道蛇人更是挺身而立,眼冒精光,喉咙口滚动着,爆吐出一个字。   “咄!”   诡异地悬浮在半空的周继君眼中闪过精光,那声“咄”音猛地蹿出,携着如升龙一般的天野精气破开火焰与水潮,直射向千十七。   “破!”又一个古朴却蔓延着杀气的音符从他嘴中弹出,却是裹着另一道天野精气。   “灭!”第三个音符紧接着被周继君爆吐出,气势浩瀚如山如海,正是夹着先天山海精气。   “吇!”“空!”最后两个音符携着滚滚雷声破口而出,以人道精气和阴炎精气为锋刃,紧追前三个音符,压向神色微动的十七郎。   天音诀,以远古时候人类灵识初开的大宏愿为根,以天地间自然之音的灵意为羽,以周继君修炼出的先天精气为魂,搅动风云,浩浩荡荡的杀意由天而降笼罩在来福街的上空   “十七郎,接我这招天音之威!”周继君眉头挑起,沉声喝道。站在半空中的他袖袂飘舞,发髻飞至脑后,遥遥若仙人。   音之速无极快,空气中的波横被五道精气碾碎,而十七郎全身猛*颤,耳鼻口眼竟然溢出血丝,流淌在他俊美苍白的脸庞上,更添几分妖魅。   “好。”十七郎眼中绽出暴戾,面目狰狞,似是在抵抗这煌煌天音。陡然间,一股氤氲着深紫的光圈从他周身浮出,竟然包裹着他慢腾腾地升至半空,如周继君一般悬浮着,却站的稳稳当当,而他七孔流出的鲜血亦慢慢地淡去。   两个修为都未到武尊境界的少年悬浮在半空,颠覆常理,诡异莫测。威猛浩瀚的天音仍未散去,“咄、破、灭、吇、空”不住回荡着,如剑如山攻向包裹在光圈中十七郎,威猛无比。良久,紫色的光晕上终于现出丝丝破碎的痕纹,仿佛蛋壳般即将裂开。   就在这一刻,悬浮在半空的十七郎猛地探出他细长的手,出人意料地将光圈劈碎,双目中旋转着灰蒙蒙的光晕,邪异妖魅的紫色纹路从他脸庞两侧浮现出来,如字如画,看的人心底寒意大起。   “临!”   谁也想不到,千十七在毁去那圈保护着他不受天音侵蚀的光圈后,竟然如周继君般,张口吐出一个字。   这个“临”字虽不如周继君的天音那般飘渺变化多端,却带着说不上来的威慑,君临天下唯我独尊。   千分之一的弹指刹那,这“临”字音已然漫布遍整个长街,周继君面色大变,可为时已晚。充满死气与杀机的“临”字轰击在他的心神上,心神陡然溃散,眼前一黑,周继君从半空中坠落,重重摔倒在地上,昏厥过去,而被他吐出的五道天音也弥散在天地间,再无半点声响。   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强悍神奇的音攻手段上时,场中却形式急转,周继君被千十七模仿出的天音诀轰灭心神,一身白衣跌落在街头,已然沾染尘埃。   “这般功法,他还能模仿出?”左游生硬咽了口唾液,干涩地喃喃道。   坐在窗口的月罗刹心头一惊,看着千十七正慢慢向生死不知的周继君走去,脸上忽明忽暗,就欲起身。   ————   (一口气还是写不到3K.......酝酿几天。晚上第二更)   第七十三章 怒战始 定君名(下)   落云山,巍峨高耸,拥天垂地万千丈。   小小的男童颤抖着身体,一脸绝望和茫然,踉跄地走到悬崖前,深吸一口气纵身跳了下去。   耳边只听见风的歌泣和絮语,微渺的身影坠落在逼仄的山壁间,一朝一月一载眨眼间闪过,这漫长的深谷似乎没有尽头,男童依旧下落着……   ……   那个男孩是谁?为什么要跳崖?昏迷中的周继君睫毛微颤。   高楼上的月罗刹眼中闪过思索,踟蹰片刻还是没有站起,稳稳地坐着,此时千十七刚踏出一步。   好熟悉呵,这模样,这表情……对,他就是我!涣散的意识重新凝聚起来,周继君依旧紧闭着双眼,意识却重新回到他身上,那个幻觉中不断下落的男孩渐渐与他的意识重合起来,下坠之势陡然停止。   一陈不变的来福客栈,宽阔而宁静的长街,周围神情各异的那几个人,脸上闪过一丝哀意的千若兮,以及那个神情冷漠脸上布满紫纹的白衣少年……没有睁眼,可周继君身前的景象都涌入他脑中,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从心底深处,仿佛身体里发生了惊天覆地的变化,可却飘渺无际捉摸不透。   我的心神呢?   想起来了,被千十七的“天音”击散了。可是我为何还能察觉周围的一切,连这身体里五脏六腑血脉骨骼都看得一清二楚,三道气力和那五道先天精气从未如此清晰鲜明过……这是怎么回事……   对了,藏象呢?   …………   一丝明悟闪过心头,莫大的惊喜瞬间将周继君淹没,他的身体也微微颤抖着。   当心神毁灭的那一刹那,意识消散,可没过多久,那个即使生出五道先天精气后依然若即若离的藏象竟然与周继君的意识融合了。原先周继君只能凭着心神来间接指挥藏象,再通过藏象来感受身体里的玄奥,可如今藏象虽然没有臣服,却已与周继君融为一体,如血肉般不可分离,   果然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不知今日之后,这已与我密不可分的藏象还能带给我怎样的惊喜呵。周继君心中喃喃道,不远处各守一丹田的三道蛇人亦是面露喜色,竟然飞身来到藏象前,躬身作揖,口中称善。   心神虽逝,可周继君却获得了心神远无法媲美的存在。   三道蛇人目射*精光,手中挥舞着丝丝道之气力混着先天精气流转过周继君全身大周天……   ……   此时千十七已来到周继君身前,看着生命气息非但未消逝反而愈发强盛的少年,千十七眉头微皱,却还是弯腰伸手抓向昏迷不醒的周继君。一道精光闪过千十七的眼帘,陡然间被强光刺目,饶是诡异莫测的千十七也禁不住微微失神,就在这刹那,一只携着浓浓武道之力的拳头重重轰击在他的胸前。   “咦?”千宁臣看着忽然站起身来将十七郎一拳击飞的白衣少年,眼中划过惊诧,仔细地打量着周继君,却发现他安然无恙,一脸淡然。   “莫非是示弱诱敌?似乎没这个必要……难道他这么快就恢复了?啧啧,还有的打呵。”千宁臣余光扫过同样一脸错愕的左游生和洛继伤,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似乎到目前为止,你们还没有动真格的,不过接下来的战斗,恐怕要让我们大开眼界了吧。”   捂着胸口站起身来的千十七扭头看向不远处的千若兮,眼见她面色惨白一脸担忧,千十七眸中闪过愠怒,千十七脸上的紫纹愈发深刻。低喘着,转身对向周继君,千十七猛然仰头怒吼,双臂张开,无数道紫光如雷霆般从晴好的天空射下,电光闪烁,将状若妖魔的邪魅少年环绕其中。   千宁臣三人浑身一颤,再掩饰不住心中的惊骇。普通武者到武侯境界便能初步窥探天地间的外力,而到武王境界才用道丹初步使用外力,只有到了武尊境界,才能以无限接近通天境界神通的府婴借用天地星辰之力。而在他们面前的千十七居然如此轻松地将天雷之力收为己用,威势骇人,这个怪物到底修炼的什么道?   “你,骗我,去死!”   以为周继君适才装死的千十七暴怒无比,眼眶眦裂开来,手臂挥舞,婉转如龙蛇的紫雷电光从天而降,直劈向周继君。   心意微动,周继君眼中闪过一丝阴翳,仰头面对滚滚而来的紫雷忽地张口吐气,三条手臂大小的晶莹剔透的蛇人腾挪而出,神情淡漠的玄道蛇人居中,一脸战意的武道蛇人居左,手执棋盘的诡道蛇人居右,面对来势凶猛的紫雷,三道蛇人长啸一声,腾空而上,用力击向闪烁着无限杀机的电光。   “轰!”爆炸声自周继君头顶轰响开,紫雷电光被三道蛇人击碎,破裂成碎片散落开。   云淡风轻,不光是在场诸人,饶是隐于阁楼里的月罗刹也是脸色一僵,怔怔地看着悬浮于周继君头顶诡异妖娆的三个怪物,手中的羽扇脱落在地上却不自知。   “两个怪物。”良久,千宁臣才喃喃道,嘴角的笑意却更盛了。   淡淡地看了眼千十七,周继君傲然而立,沉声道,“你,还能模仿吗?”   眼中的杀机愈发浓烈,从那三道蛇人身上,千十七感应到许久未尝有过的威胁,以及无法掌握。   “再,战。”千十七的声音依旧僵硬毫无起伏,可他的脸庞却不住地颤抖着,那丝丝诡异的紫色纹路好似要脱离他的肉体般挣扎着。   “好!”周继君沉声答道,陡然间,却见与自己心意相通的玄道蛇人忽然回转过来,竟然俯身来到自己耳边。喉咙口滚动着,酝酿良久,那蛇人终于吐出两个字。   “宝器。”   眼中一亮,周继君微微诧异地看向那蛇人,心意动荡开来。《极墟天书》在初人卷、天音卷后,正是宝器卷,而他在来这京城的路上,虽然翻阅过宝器卷,却未尝领悟。这宝器卷需得宝器而炼之,可周继君似乎一无所有。这玄道蛇人今日也甚为诡异,自己与它们心意相通,可在身体之外,它们都在自己的控制之下,可眼下却仿佛有了独立心意一般,真是古怪异常。   忽然,周继君脸上再次闪过惊愕,他的心底竟然响起沉厚飘渺的道音,似是那《极墟天书》的著者言出,又似那玄道蛇人所说传于他心意、   “人之初,有道种,祈天地,得修法。天有灵,地有藏,以道御,筑宝器。万物类,皆有性,心神诚,可降之……”   眼前流光溢彩,极墟之上,浩瀚银河,大水之下,鲸龟游卧。一个穿着火红衣裳的男子将巨龟从他的壳中抽出,转眼成赤身裸体的男子,男子看了眼脱落下的龟壳,默默低语着什么,龟壳突然浮于半空,渐渐凝实成一个漏洞形状的宝器……   眼前的归墟之景渐渐淡去,仿佛明悟了一般,周继君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向那玄道蛇人拱手称“善”。他怀中的算筹、护天镜以及那七本功法微微颤抖着,隐约朝着那三道蛇人方向,而那三只狻猊却依旧稳如泰山。   此时,千十七脸上的紫色纹路已经脱落下来,在空中扭转着,渐渐凝聚成妖异的紫龙,在万仞高空滑落的紫雷电光中,那龙渐渐苏醒了,身躯展开,竟有两人之长盘踞在千十七头顶。从那皇宫方向升起威严的金黄龙气,不满地朝那紫龙咆哮着,紫龙垂闭的双目微微睁开,猛地飞射而去,如电光般扑向金黄龙气,张口巨空将它吞噬,须臾间跨过大半个京城,飞回到千十七头顶。   来福客栈前的长街上,三道神情各异的白蛇与那可怖的紫龙遥遥对视着,谁也没有妄动。   “这下我终于知道了,大煜皇室为何要将他囿于深宫内了。”千宁臣轻叹口气,绝美的脸上浮起一丝怅然,“妖龙出世,国将大乱呵。没想到,那个传说竟然是真的。”   “什么传说?”初时闪过惊讶的洛继伤此时已恢复平静,此时他已大致晓得了千十七真正的底牌和实力,无限接近尊者,以他这妖魔般的手段恐怕是尊者之下第一人了。不过洛继伤却并没有气馁,他的心是枭雄之心,枭雄永远不会服输。   “这个在大煜皇室中流传数千年…….”千宁臣正欲将这个大煜皇室的隐密传说告诉这两个不安分却拥有极大潜力的年轻强者,可当他目光落到周继君身上时,却陡然凝滞。   ————   (PS:千十七的强而妖,自有他的道力,后面会有说明。而三大公子、月罗刹、沙摩尼以及前面提到的虚柯和同样来自四大部洲的少年也皆有各自强大的实力和底牌。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的序幕才刚刚拉起,接下来还会有云州卷中的几个人物出场,看的仔细的人应该能猜出........还有一个说明下,尊者之下的强者境界看似都很模糊,或许还有点乱,因为这七州如今是武道称霸,越级挑战不是难事,而身兼数道的天才人物更是可几乎可以无数一两个品级的障碍,我这么设定的目的也是如此.......到后面世界会扩展,通天之境上的等级设定会开始严密起来。)   ————   (再PS一个......大家看这几千字的文或许只要几分钟,而我今天这第二章是从七点半开始写的,写了又推,改了又写。我是典型的慢手流,一般是千字一小时,感觉来了时候会快点。因为总喜欢斟酌文字,在语句里纠缠,灵感来了还会推掉前面几百字的文重新写,就是想写个让大家看着舒心读着满意的故事.......所以,你懂的.......希望至少能注册个账号收藏本书支持下,有票票投最好了......不多说,闪了。)   第七十四章 战歌终   悬浮在周继君头顶的三道蛇人看向那条紫龙,或是淡然或是冷笑或是不屑,随后回转身体,伸出双臂合于胸前半跪向周继君,喉咙口滚动,口中念念有词。   “你们可曾记得,那时候千十七的脸上有没这些紫色的符纹?”洛继伤沉声问向左游生和千宁臣。   “似乎没有吧。”左游生道,他充满昂扬战意目光在紫龙和白蛇之间徘徊着,只觉得心头的热血也被点燃,恨不能亲自上场会会诡异的紫龙和白蛇。   那年世家弟子比武后,他们在深宫中都见到过年幼的千十七,不过却只是惊鸿一瞥,直到他们被野草束住脚都未尝仔细地打量那个寂寞的男孩。   “那是血脉秘咒,平日看不出来,只有心情暴怒到极点才会显现。”千宁臣张口说道,目光却不离开三道蛇人,“这条紫龙恐怕是他神魂所系,至于为何从那些紫色符纹中生出,我也不知。不过,似乎那位君公子的蛇人更为诡异呵,直接是吐出的道气所凝成的,却神态各异,还有自己的心意念头。”   话音刚落,就见那三道蛇人拜完周继君后陡然挺直身体,眼冒电光,同时伸出手掌,口吐芳兰之气,绽出一个字。   “收!”   周继君衣袂飞扬,雪白的衣衫前咧开一道缝隙,算筹、铜镜、七道功法典籍同时飞出,落在俱是一脸欣喜的三道蛇人手中。诡道蛇人左手棋盘右手算筹,武道蛇人身着护天镜,而玄道蛇人则将典籍捧于手中。蛇人们口中念念有词,眼中一片虔诚,银灰色的道气从它们身上流转开来,各自手执的物件逐渐缩小,最后变得和它们一般匹配。,   场中诸人都是稍稍惊讶,惟独洛继伤身躯猛震,难以置信地望着护天镜,眼中满是激动与兴奋,待到护天镜被武道蛇人收走,变成胸甲嵌在身前,洛继伤神情冷了下来,面沉若水,目光在周继君身上逡巡,眼神复杂变幻,不知在想什么。就在他眼中的阴翳愈来愈重时,手执棋盘和算筹的诡道蛇人,以及身披护天镜如威猛神将一般的武道蛇人冷笑着扑向那条似乎刚刚苏醒的紫龙。   身躯是蛇人五六倍大小的紫龙面容一如千十七般僵硬,看到朝它扑来的两条蛇人,龙目陡然睁大,虬须无风而舞,龙鳞在烈日下不住抖动,随后闪身弹射向两条蛇人。诡道蛇人微微滞后,而武道蛇人一脸傲然地撞了上去。   “破万诀!”   周继君爆喝道,与他心意相通的武道蛇人眼中溢出电光,威不可挡的武道之力从它身体中奔涌出来,只手若破天,那重重的一拳快似流星落野般轰击在紫龙身上。猝不及防的紫龙被打得嗷嗷叫,眼中闪过痛楚和愤怒,忽地张嘴喷吐出一口红得发紫的邪火,邪火分裂出十数团跳动的火焰砸向武道蛇人以及它身后的诡道蛇人。   嘴角微抖,周继君一脸冷意,那诡道蛇人脸色更为阴沉冷寂,左手一抖,由尊者武王血肉尸骨炼化成的棋盘旋转着飞向如流星雨般的火焰。   “收!”诡道蛇人张开大口,半数紫火落人棋盘之中,挣扎良久,终于渐渐沉静,变为棋盘中的雷火,为那诡道棋盘更添了一分生机。另外半数雷火被诡道蛇人硬生生吞入腹中,紫色的光芒流转在它晶莹剔透的身体中,腹中仿佛有活物在滚动一般不住起伏凹凸。诡道蛇人脸上闪过狰狞和痛楚,一直悬停在周继君头顶的玄道蛇人见状赶忙翻动手中的书页,上古时候流传的功法奇妙无比,大多是道义,似乎找到了什么,玄道蛇人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将那陈黄的书页展开,口中念念有词,一股磅礴的虚光从典籍中流转出来,直落进诡道蛇人口中。   肚子中不住碰撞挣扎的紫火终于消停下来,诡道蛇人一脸惬意,转身朝那玄道蛇人拱手作揖。   “善!”   “善!”玄道蛇人淡然答道。   “这位君公子果然非同小可,也是个怪物,和那千十七绝对是一个类型的家伙。”左游生看着那两个心意念头俱能独立的蛇人,眼中奇光连连,“那蛇尾人身的怪物好生古怪,似乎还能吞噬对方的功法……真是好想会一会。”   微微错愕地扭头看向左游生,千宁臣忽而一笑,“他们这般诡异的功法手段都吓不了你,看来你这些年的收获也不小。”   目光从千宁臣身上划过再流转到神情淡漠洛继伤脸上,左游生嘴角微翘,冷冷道,“彼此,彼此。”   此时再转向场中,周继君已占据上风。   紫龙虽然身躯庞大,鳞甲坚硬堪比金石,却远不如不如蛇人灵活。诡道蛇人脚踩棋盘手弹算筹,那棋盘渐渐变幻成这京城来福街头的情景,紫龙虽然身在棋牌外,然它的虚影映在棋盘中,一举一动都被诡道蛇人算计着,蛇人心意相通,那武道蛇人以《玄武神经》上的武技攻向紫龙,往往料敌于前,紫龙反扑时武道蛇人早已跃开。   见着紫龙被打得嗷嗷直叫连连后退,千十七脸上的痛楚越发浓重,惨白的脸庞痉挛着,青色的经脉从皮中凸显出来,那分邪美的容颜荡然无存。怒吼一声,千十七分心二用,紫色的流光从他手指间溢出,猛地插入地面,用力拔起,有他十个身子大小的两块巨石从地底不知几千万丈的深处飞出。千十七目中闪过紫光,遥遥看向对面的白衣少年,双手插进流转着岩浆火焰的巨石,身形遽然消失。   当他再次现身时,却在周继君头顶的半空中。   赤红色的巨石陡然出现在眼前,蓝天耀日都被其遮蔽,周继君眼中只剩一片暗红色的阴影,以及那个脸上不住颤抖着的白衣少年。心意刹那间闪过,周继君脚踩风影急急后退,而千十七如影随形不住地挥舞双臂将巨石砸向不断腾挪闪跃的白衣少年。在这轰轰然的震天动地的响声中,来福长街尘土飞扬,地上坑坑洼洼形若废墟,惨不忍睹。而周继君在这不似凡间之物的巨石间无比狼狈地躲避着,只要慢上一分便会被巨石碾成粉末。   千十七身形一滞,陡然侧身避开了玄道蛇人的偷袭,趁着这个喘息的机会,周继君跃向一旁的参天巨树,身体一挺,脸上闪过红晕爆喝一声将这几十来丈高的巨石连根拔起。   《玄武神经》——五岳诀。   此武技在《玄武神经》十八般武技中也算是威力巨大且奇妙,施展时候可将全身气力毫无保留地运转于手臂间,且通过功法的奥妙膨胀十数倍。是以修炼至通天境界以上,便能拥有手执五岳的力量。   拔起巨树不做停留,周继君身如魅影瞬间跃至千十七身前,武道之种猛烈旋转着,磅礴无穷的武道之力凝于手臂间,参天巨树如那天剑倒影般直劈向千十七。周继君是携着五岳诀的巨力,而千十七则在闪避玄道蛇人诡异的蛇人,猝不及防下,被周继君劈飞出去,尚未松手的巨石在地面上留下火红的划痕,更显狼籍。周继君打蛇随棍上,拖着长长的虚影,双手抱住巨树一下又一下地轰击向千十七。此时换做千十七不住躲闪,一口气憋在胸口,却被周继君不停手地攻击着,邪魅的少年丝毫找不到半点反转的间隙。   众人只见两人如传说中的凶兽一般手执巨石大树,从街的这一头打到另一头,又从另一头打回来,看似野蛮无比,不过只有他们这些精通武道的天才却深知,战斗中最简洁的方式,便是一力降十会。   两人来来去去打了数个回合,却是谁也奈何不了对方。周继君虽然只是武侯人品的修为,但他的功法玄妙神奇,体内更有藏象和先天精气的支持,更兼之玄道蛇人不断从一旁偷袭,是以越战越勇。而修为莫测但绝对在武王境界之上的千十七却因命誓所困,只能发挥不满五成的实力,再者离开皇宫时间越长,他所受的千刀万剐之痛也愈强烈,时间长了对他的影响不可谓不大。   即便千十七只能发挥出一半的实力,可堪堪武侯人品的周继君能与他打成这般焦灼不分胜负也足以为傲了。那千十七郎,那可是令京城四大公子都忌惮了十余年的存在,是大煜皇室都不敢放出宫的魔星。   眼中绽出精光,周继君忽地爆喝道:   “转!”   与紫龙纠结在一起的那两只蛇人闻言耸动,陡然间回转,一左一右暴起撞向千十七的后背,那玄道蛇人则从上而下挥拳击向千十七的天灵头骨。而周继君脚踩翻飞的土地,将体内最后的力气全部聚与臂弯间,挥舞参天巨树,好似天神怒目般用力砸向千十七。   数个弹指刹那,周继君已然完成了合击之势。   十分之一个弹指刹那后,紫光与白气轰然碰撞,掀起偌大的气流将街头的碎石尘埃掀飞至半空,把那两道一动不动的雪白身影淹没其中。   第七十五章 薪火传承   尘烟翻滚开,那两条雪白的身影俱是倒飞了出去,血渍飘洒在半空,如梅花般绽放、凋零,透着凄惨的气息。两人同时摔落在地上,脸色惨白,而三道蛇人和紫龙也是奄奄然地飞回,消失在空气中。   周继君如此惊天一击,却是换得了个两败俱伤的下场。眼中闪过决然之色,周继君强撑身体站起来,踉跄着看向对面也是摇摇欲坠的千十七,就在这时,雷鸣暴雨般的马蹄声从街角传来,皇宫方向,一股强大的气息将他笼罩。   “贼子在此!”   无数铁骑涌入来福长街,将这条形如废墟的长街挤得逼仄不堪,领头的赫然是刚刚的城卫大将,而另外一些驾着骏马的武者则是刘府和明家的护卫。看到那个将刘少伯和明朝打成废人的白衣少年一脸颓然,当先的两名武师心道立功的机会就在眼前,拍马而上,手持砍刀如闪电般扑到周继君面前。   少年低喘着垂首而立,那身白衣上染满了灰色的尘埃和暗红的血迹,他的手臂微微颤抖,却是立竭不能为续。拍马来到他面前的两个武者见状眼中闪过兴奋,砍刀挥起,旋起一阵刀光笼罩向全身僵硬得不能动弹的少年,眼见那个少年即将被自己的刀光碾成血末。忽地,那两名武师只见少年微微抬头,那赤红的眸子里涌起怒意和狠辣,竟然不闪不避钻进刀光之中。   血光飞溅,两把砍刀重重劈进周继君后背,血肉间一片模糊,可那两名武者却是一脸难以置信,随后轰然坠落马下。抬起头,周继君咬着下唇站直身体,双手捏着两块血肉,正是刚刚以伤换命从那两名武者腹中撕扯下来的。   白衣少年将血肉丢在地上,搓了搓手,那团血渍非但未消减,反而蔓延看来,整个人看上去就仿佛从血海中走出的妖魔,恐怖狰狞。   将他包围的武者骑士们看着一身鲜血冷眼环视全场的少年,不住悬拉着嘶鸣的骏马,迟迟没有人敢上前。   为首的城卫大将眼中闪过惊怒,挥舞着手中的斩马刀怒吼道,“他已是强弩之末了,尔等还不速去将他擒下!”   微微踟蹰,刘明两家为首的武者头领互视一眼,大手一挥,率领身后的武者压着马步向周继君逼去。而城卫大将则领着身后的铁骑分成两路,如潮水般涌向白衣少年。这个少年虽然此时看似力气用尽,但凭他击败明朝,又将刘府的火马阵破去的威势,所有人都不敢掉以轻心。   “无量寿佛!”   沙摩尼大步迈出,一脸肃然地高喧佛号走到周继君身旁,担忧地看了他一眼,脸上闪过红晕,对着那武将喊道,“女皇所下的特赦令难道形同虚设吗,你又凭何抓人?”   不等武将开口,一个阴测测地身影游荡在长街上。   “傻摩尼,你也不看看他是和谁一起来的,官官勾结的道理你不懂吗?”   沙摩尼脸上闪过一丝喜色,扭头向那个慢悠悠走过来的男子,绿蓑衣宽斗笠。   月罗刹嘿嘿笑着看向望着默然不语的周继君,眼中闪过一丝歉意。   “那个什么叫十七郎的怎么可能伤的了我,嘿嘿,我刚想现身你们就打起来了。这个,小君君,你不会生我气吧。”讪笑两声,月罗刹转眼望向如潮的铁流,眼中暴绽出杀意,“凭你们也想动我兄弟?”   话音落下,一股威不可挡先天精气从他身上涌出,掀起地上的碎石乱木如飓风般横扫而去。骏马的嘶鸣声此起彼伏,无数武者从马上摔落下去,长街再次陷入漫漫尘埃之中。   待到尘埃消尽,在看场中,沙摩尼、月罗刹和那君公子早已不见踪影。   “君公子今日之役,足以让他声名鹊起名动京华呵,对了,他之前还战败了明朝那个不成器的家伙。”看了眼那些面色苍白茫然的武者们,左游生冷冷说着,“多几个这样的对手,数日后的天下第一武道大会才不至于太寂寞。”   “当然不会寂寞了。”千宁臣揉着他细长飞挺眉毛,这个动作很像周继君,“京城中明里暗里的青年武者们,实力可以挤进升龙榜前十的足有二十来个,虽然实力各有差距,但谁都有一搏之力呵。”   眼中的光芒闪烁,不知在想什么的洛继伤忽然开口问道,“以你看,那君公子可以排多少?”   “前五之数。”   “那吾等呢。”   “亦是如此。”   三人默然不语,各想各的心思,就在这时,身前突然想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鸾凤公主,十七皇子,可否随老朽回宫了?”   千宁臣三人眼中闪过惊骇,猛地抬头,望向那个突然出现却不曾惊扰他们的老者。只见他身材高大,炎炎烈日下竟然穿着长长的黑袍,宽大的斗帽将他的面庞遮住,看不清面容,只能隐约瞥见卷曲的银丝。   能同时避开他们的心神洞察出现在这里,又用这种语气和千十七说话的,除了那皇宫深处修行了不知多少年的尊者老怪物,还有何人。   千若兮咬着下唇,看向远方,绝美的面容上婉转着复杂的神情不知在想什么。而千十七则直直地看着那老者,声音僵硬却无比坚定。   “武道,大会,我去。”   老者似乎没有半点惊讶,伸手抚摸着下巴上银灰色的胡须沉吟着,良久开口道,“你若不惧这千刀万剐的割心之痛,大可向女皇陈禀,老夫也不会从中阻挠,不过…….你若是染上杀戮,这后果……”   没再说下去,老者淡淡看了眼周围的三大公子,眼神灰若墟尽,千宁臣等人心头不由得一紧,眼睛下意识眨了下。待到他们睁开眼睛时,就见一道黑光射向皇宫,这尊者境界的老人已然携着千若兮和千十七归入皇宫。   “武尊天品?”左游生眼中闪过怒意。   “或者是武尊大圆满,无限接近通天之境呵。”洛继伤淡淡道,目光却追着那个美艳绝伦的身影,久久未有收回。   “道途漫漫,即便尊者又如何?十年后,两位若还是在尊者境界下那便不配与我千宁臣齐名了。”拥有倾国倾城容颜的黄衣男子轻笑着说道,随后转身走去,“两位公子,五日后的武道大会再见罢。”   ————————————————   密室中,昏暗不见天日。   佝偻着身子的老人看着渐渐消散的檀香,许久,长叹一口气。   “斗法呵,在这七州流浪了这么久,竟是好多年未尝见到过了。风云起兮君归来……君公子、十七郎、千宁臣、月罗刹、洛继伤、左游生、沙摩尼、虚柯……你们这些风华绝代即便放在七州之外也毫不失色的少年郎,有谁会是的那颗薪火……”   “京城上空,武尊们都蠢蠢欲动了,是忌惮那虽然弱小但足以威胁到他们的道法吗?这是大势,即便将那些少年一一灭杀也改变不了的大势。”   东来客喃喃自语着,就在这时,刺眼光线照射到他苍老浑浊的眸子上,随后一个盛着馊菜剩饭的木盆被扔了进来。   颤抖着身子,东来客挣扎着爬向那个木盆,可他的双脚双臂却被墙头的铁链紧紧锁着,于是,他只能趴在地上,努力往前探着头,像猪狗一样将脸埋进那只散发着酸臭的饭盆中。   第七十六章 梦川醉   还是在城门边,那个贼兮兮的老者开的小酒肆里,沙摩尼低头猛扒着米饭努力强迫自己不去看桌上的香喷喷的鱼肉,月罗刹喝着泛黄的劣酒纵声高歌着,而周继君则一头趴在桌上,昏昏欲睡,白净清秀的脸庞上泛起一圈淡淡的红晕,睫毛微微眨动。   三个人神态各异,看似人畜无害,可周围的酒客们都离得远远的,因为他们那身染着血渍的衣裳,在这酒肆里显得无比刺眼。   “看破红尘五十载,那时少年今日翁。”酒肆老板仰头看了眼西落的烈日,嗅了嗅鼻子,将杯中的残酒一口喝尽,之后抓起另外一壶酒向周继君这桌走来。他走起路来两只脚一深一浅,竟是个陂子。   “我请你们喝上几盅。”老板将酒壶重重掼在木桌上,不仅将补眠的周继君惊醒还把月罗刹和沙摩尼都吓了一跳。   “今是怎么了?我在你这喝了这么些日子酒,都没见你大方过?”月罗刹眉头一挑,阴测测地问道。   “我高兴请你们,怎么,还不乐意?”老板脸一横,说着就欲将酒壶拿走。   “别,别。”月罗刹转眼换了副嬉笑的表情,一把将老者拉住,“不要钱的酒不喝白不喝,我这个穷小子赚点金铢给这两个小子买酒喝还是靠红颜坊给姑娘们抹妆打扮。啧啧,这酒闻起来怎么和我平日里喝的酒不一样。”   哼哼了两声,老板自顾自地坐下,往碗中倒满酒,抿了一口,倒映酒影中的眸光里流露出一抹沉湎。   “这酒名曰梦川醉,取炎州梦泉之水为原浆,用那炎州望龙川四年一熟的川奇稻做块曲,再由炎州美丽的女子亲自花上三个月时间将块曲重复捣碎整合,让其香泽能更大程度散发开来,最后混酿成美酒。三年成酒,为下品,只品其醇。十三年成酒,为中品,色香味俱能令人醉不酣言。而在地窖中封沉三十年所酿成的梦川醉则为上品,为这七州三大奇酒之一,不仅有色有香,更有酒情酒意,品其者无不沉溺其中若闻雅乐绕梁三日亦是回味无穷。   顿了顿,老板看向被他这番话吸引一脸好奇看向酒壶的周继君,眼中闪过一抹黯然,却意味深长地接着道,“炎州女子火辣多情,又极为忠贞,爱上一个人后会为他花上三十年的岁月酿上一窖梦川醉。可被她们所恋上的往往是流连在炎州和沧海间的多情浪子,浪子多负心,这些女子空逝红颜守着满满一窖的梦川醉苦苦等候着,待到白头老去却依旧是望眼欲穿。”   “因此,世间的上品梦川醉大多香而腻却又带着点点凝而不散的腥涩,若海风阵阵划过心头,思念穿肠过,空空荡荡若真若幻。便如我手中这壶。”   心头闪过思念和怅惘,怔怔地望着老壶中涟漪不起的梦川醉,周继君脑中浮起了那个一直沉积在心底的身影,梨花落鱼塘前孑孓而立的佳人,温暖清香的怀抱,纤纤素手拂过自己脸蛋的心动,以及临别时让自己魂牵梦萦却伤入心底的一吻。眼中流转着淡淡的波横,周继君忽地一把抓起那壶梦川醉将酒碗倒满,仰头饮下。红晕渐渐在他脸颊边飞升而起,眼前恍惚出现了那个白衣清濯的女子,她眸若秋月高雅绝美的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对着周继君说,记住我,记住这个感觉……   “依依…….你到底在哪呵。”望着空空的酒碗,周继君麻木地喃喃道。   看了眼周继君,月罗刹忽而一笑道,“谁没有那点情伤往事所恋的女人,可是,小君君啊,作为男人,若你整日陷入情思却是一点用也没有。女人都是崇拜强者,只要你变得强大,何愁她不回到你身边。”   淡淡地看了眼月罗刹,周继君眼色朦胧,轻弹酒杯轻声道,“你不懂。我那时候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可她依旧对我那么好,哪怕我变强的契机不足亿万分之一,她还是默默地陪着我,甚至想要用她的生命为代价来让我变强。现在我一步步走向强者之路,可她却消失了,我只知道她在茫茫东海边,却不知如何找到她…….我总有种感觉,我变得越强,她离我的距离却越远…….”   未等月罗刹开口,酒肆老板一口喝酒碗中酒,“啪”地将酒碗摔在木桌上,叹了口气道,“这世界上有无数像你恋人亦像炎州女子那样的女人,她们在你穷困潦倒一无所有的时候陪着你,默默地在你身后打理照料,一心一意期盼你能获得好前程。然而待到你飞黄腾达衣锦还乡时,回头再望时,她却已然离去。或是你负心将她忘却,或是她自己走了,为了只是不想让你心中再有一丝牵挂,再有那落魄时候的阴影。因为她知道,她只属于你生命的前一段,那一段虽苦却乐的日子,待到你人生得意时候,她心中的那个男人却渐渐变了,再找不到那时的感觉。”   酒肆中忽地安静下来,客人们渐渐离去,只剩下这桌四个默然不语的男人,沙摩尼一脸懵懂痴痴地抓着光圆的脑袋,而周继君、月罗刹和酒肆老板则神思飞荡,目光闪着各自的心思却不知再想什么。   “来,为了这世间的痴女子,饮满这一碗。”月罗刹拾起酒壶给四人倒满酒,落到沙摩尼那时,眼中闪过戏虐,“小摩尼,你也陪哥哥们喝上一碗罢,你喝的不是酒,是这世间情谊。按你宗门的规矩,也不算是破门规。”   沙摩尼眼中闪过踌躇,目光扫过周继君和月罗刹,心中忽地闪过一丝温意和豪情。   “无量寿佛!小僧便喝了这一碗的情谊,为我们能结成朋友。”   “不是朋友,是兄弟。”月罗刹嘴角咧开,看了眼周继君,却见眸中闪过感动,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大碗碰撞,酒花飞溅,四人仰头将酒饮尽。   抹了抹嘴巴,月罗刹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周继君,眼中闪过黯然道,“苟富贵莫相忘。若是真有那般女子在你一无所有时甘心陪着你,为了你甚至不惜一死,那你不将她找回,不珍惜,我月罗刹可不答应。好男儿,当做强者,却也是个有情有义的强者…….莫如我。”   最后三个字,却低得几乎听清不清楚。   放下酒碗,老板似乎察觉到有些凝重的气氛,眉宇飞扬,开口一笑道,“这世间有情有义的好男子还是有的,而且,你们应当认识。”   “哦,莫非是你?我一直很好奇,你怎么会有这壶梦川酿,莫非是你负了哪个女子的心,却是为了这壶子酒?”月罗刹眉头挑起,八卦之心大起。   深深叹了口气,老板望向窗外飞逝的白云,云卷云舒间或,一股莫名的情绪在酒肆中流荡开来。   “这壶酒,是我所存的最后的梦云川了,我是一位故人留下的,他就是我说的那位有情有义的男子。我计传这辈子,最敬仰,最崇拜的男子就是他。”   “我们应当认识?你说的是谁?”周继君朦胧的眸色渐渐消淡下去,那个心底的女子渐渐消淡,男儿情深却不滥,总有一天,自己会找到她,若是她喜欢,便是为她猎下那渺渺天宫又何妨。   “你肯定认识,因为他着人传信和我提起你,现在看来他赌对了。”   “昔有大将军,掌剑携佳人。南征乱寇灭,北伐百族退。声名动七州,御殿封国柱。为君效死命,到头空悲戚…….你可知道他是谁了吧。”   眼中闪过诧异,周继君心头微动,死死盯着那老板沉声道,“原来是他。那,你现在也知道我是谁了?”   微微摇了摇头,计传微微一笑,“不,我不知道,大将军没和我详说,只和我道,他有个极有潜力的准盟友即将来京,并让我暗中观察。不料才一天,你便灭了世家的威风造了这么大的声势,我也不必多等候了。”   “以你之志之才,足以成为我们的盟友。”   哂笑一声,周继君敲击着酒碗,淡淡道,“好一个御殿大将军步空堂,那些日子里还装得淡漠无比,好似对这大煜毫无怨恨,原来他早就谋划开了,那你又是何人?他现在又在何方?”   “我家大将军如今正为这番大事奔走中,想要撬开大煜的墙砖,光靠我们这些人还是不够的。至于我…….”老者微微一顿,“我叫计传,五十年前,我为步家军中第一谋士,人送外号,雪狈。大将军数十年未见,他天资绝代,如今成了尊者定是容颜不损,而我……却已是垂垂老人。”   说着说着,老者脸上流出伤感,眼中那分崇敬慕之情却依旧火热。   月罗刹的目光在周继君和老者之间徘徊着,扣了扣手指,轻笑道,“小君君啊,看来你还藏了这么多故事,原来你来这京城的目的却是为了谋反?”   计传瞳孔一缩,猛地扭头望向月罗刹,阴森森的气息瞬间将他笼罩,“君公子,这两位不知?”   淡淡一笑,周继君玩弄着手中的木碗,看向老者道,“你别紧张,他们是我的兄弟,又岂会出卖我。你说对吗,罗刹?”   哈哈大笑着,月罗刹眼中暴绽出浓厚的兴致。   “我月罗刹流连尘世十余载,经历过无数有趣的事,惟独没造过反。小君君,无论你想造反,还是想玩了那鸾凤公主,我做兄弟的岂有不帮忙的。啧啧,先在武道大会上名动京城,再反了这大煜名动天下,真是有趣呵,我月罗刹最喜欢这般出风头的事了。”   微微一顿,看了眼假装不去看他们默默念着经的沙摩尼,月罗刹清了清嗓子道,“小摩尼,你装作一本正经做什么?造反又不是杀人,而是救人。你看这大煜世家横行,武道纷乱,贫民百姓有几个过的舒服的。你一向喜欢行善救人,将这腐朽的王朝拉下皇位,可是救了这天下万千百姓。嘿嘿,对不对啊,小君君?”   “救人嘛?确实,我来这京城中只是为了救人。”周继君眼中闪过一丝忌惮,看了眼漠然不语看着窗外的计传,心中暗道,这老家伙也不是省油的灯,我只是想救出娘和妹妹,顺便报复一下大煜皇室。却被他几句话绕了进去,陷入反叛之局中,可此时也说不清,更无法解释,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若是能保得娘和妹妹的平安,又将这腐朽的王朝击毁,又何乐而不为了。   再看向沙摩尼,只见他一脸痛苦地彷徨,眉头紧紧皱着,月罗刹这番话他既觉得有理,但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总之他脑中如今一片浆糊,苦巴巴地看着周继君。   “哎,你们这些孩子,把谋反说的这么轻巧。真是……”计传轻叹一口气,摇了摇头,眼中露出一丝苦笑,“这可不是儿戏呵,这是炒家灭族的大事。”   “抄家灭族?”周继君轻轻一笑,这笑中却带着无比沉痛的恨意,“我早已没有家了。”   “我和小摩尼也是……嘿嘿,谋反这么好玩的事,不闹起来也不痛快。”月罗刹笑嘻嘻地说道。   “这京城无数厉害的人物,你这样堂而皇之的喊出来就不怕被发现,引来尊者将我们一起擒走?幸好呵,这酒家原本是步家军的驻地,当年聚集的无数杀气血气被我引于此,便是武尊的心神也无法探入。”看了眼出神的周继君,计传眉头挑起,“所以呵,你们还是谨慎为妙。你在想什么呢,君公子?”   摸了摸眉毛,周继君一本正经地开口道,“我突然想起来了,那来福客栈去不了了,我们今晚住哪呢?原本就困,喝了你这酒更困了。”   哭笑不得地看了眼周继君,计传长叹一声,“你们还真是不把这当回事呵,我在这苦口婆心地说项,你却一心想睡觉。也罢,君公子,你今日大战一场定是劳累,且去我酒肆后的小院里歇息,你们今后就住这吧。”   ………….   深夜,一道长长的月光落进狭窄朴实的小屋里,周继君翻了个身,睁开双眼。旁边的屋子里传来月罗刹和沙摩尼酣酣的打呼声,可周继君却再也睡不着了。   他是贪睡,可如今在这京城之中,风云诡谲形势莫测,他想要在这无数世家千万人的目光中,将洛青游和洛涤尘平安救走,更何况还要争那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的魁首之位,报复大煜皇室,如此之多的事项,殊为不易。   “父亲让我谨慎行事,默默护佑于娘的身边。可是如今这京城之中局势紧张,我独身一人,即便有月罗刹他们相助,可是难保哪天就东窗事发,还是尽早谋算为好。”   周继君低声说着,翻身从床上坐起,今日一天所遇之事渐渐浮于脑中,断断续续地拼凑起来,却依旧没甚头绪。   诡道蛇人腾地从口中冒出,在月光下诡异地悬于周继君头顶,手执棋盘和算筹,三大公子、千若兮和千十七的身影浮现于棋盘虚影中,他们面色模糊,身形不定,除了千若兮外,其余四人都看不清心思。   “咦?”周继君微微错愕,却是目光落到千若兮身上,却发现她看向自己的目光很是复杂。   收回目光,周继君定下心神大手一挥,那诡道蛇人将棋盘收回。   “如今最关键的还是提升实力,今日侥幸于千十七战平,据说他的施展出的修为实力还不足一半,看来我还真不是他的对手。他虽然拘囿于深宫之中,可难保哪天又突然出现,成为我的障碍。”   忽然,周继君心意一动,却是怀中的三只铁镇狻猊异兽微微颤动着。   ……..   “在典经阁第九列书架的第九排上有三只铁镇狻猊异兽,你走之前将它们放进怀中最靠近心脏的地方,每夜子时用心血之热温润它们,百日后拿出,在其上浇灌眉心三滴血即可”……   脑中响起当日离开天机府时,简师父对他说的话,周继君眼中一亮,喃喃道,“对了,如今已到百日……这三只狻猊异兽到底有何不同寻常的地方?”   展开衣裳,将那三只狻猊异兽取出,周继君微微讶然,却见原本古朴但逼真的铁镇狻猊今日似乎有些不一样,在它们古拙的面容身形上突然多了丝栩栩如生,好像活物一样,那双看向远方的眸子里竟然隐约间闪着异芒…….   周继君目光微变,只是一刹那,他竟然发现那三只狻猊死物正盯着自己看,然而眨眼过后,周继君再看去,它们却只是看着远方,眼睛里异芒大胜。   “将眉心血滴上去后,到底会发生什么?”心头激荡开来,周继君慢悠悠地将手指伸向眉心,嘴角咧开,“师父送给徒儿的出师礼,又怎会太轻呢。”   指甲瞬间点破眉心的表皮,三颗凝而不散的血滴落下,周继君指甲轻弹,三滴血落于狻猊头顶,转眼间居然阔涨成血海将那三只铁镇狻猊淹没了。   第七十七章 南瞻奇兽狻猊生   “南瞻部洲之地,汗莫大荒,昆仑南轴,金刚猛气之地,有灵猊之兽,乃龙生九子之行五者,曰狻猊,其状若狮,肤青而红髯。狻猊动静皆宜,动之则如风,侵掠如火,常日奔五百里,猎食虎豹;静若处子,狻猊喜烟火,常闻烟而坐,有大能者日夜以香炉烟火喂食之,使之远离燥血之腥,化去其暴戾之野性,狻猊至此,方成宝相庄严。”   周继君目不转睛地看着身躯渐渐变得模糊朦胧的三只狻猊,口中低吟着《奇兽志》中关于狻猊的记载。那日得简师父留下的铁镇狻猊后,周继君特意去典经阁中寻找了一番有关狻猊的书籍,却发现这狻猊原本不是七州之地的生物,而是一个名叫南瞻部洲的灵兽,形状像狮子,却又比狮子要神异无数倍,更是上古传说中龙的遗子。   就在这时,月光下那三只狻猊突然抖动起来,铁筑的皮肤上闪现出密密麻麻的裂痕,三道光晕从狻猊身上浮起,却是一青一红一紫,“噗”地一声,铁皮终于碎裂开,三只毛色各异的小狻猊好似破壳而降般从里面钻了出来。青色者,头有独角,眼眶眦裂,脸庞宽大。红色者,尾有倒钩,厚唇窄鼻,口中吐火。紫色者,耳朵竟大若双翼,背有逆鳞,面颊上满是虬髯。   三只巴掌大的狻猊好似刚刚从千万年的长睡中苏醒,迷眼惺忪,伸出小爪猛揉了揉上眼,打了个哈欠,随后都愣愣地看向周继君。   周继君微微惊诧地看着那三只比玲珑小巧的狻猊,心中无来由地升起几分亲切,这百日里用心头热血温养它们,又滴眉心之血将它们孵化出来,已然熟稔无比,就仿佛面对自己的子辈一般,心中充满喜悦。   三只狻猊小心翼翼地围着周继君绕着圈,鼻子嗅了嗅,眼中的迷茫渐渐消去,一脸兴奋地扑向进周继君的怀中。心意中传来三只小狻猊的依恋之情,周继君嘴角微微翘起,轻轻抚摸着三只小兽,这三只小兽并不能言语,但他能感应到与它们的心意相通,却并非像三道蛇人那样与自己密不可分相融一体,它们虽然与自己心意相连,但却独立于自己之外,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三道蛇人只可依附自己而生,无法离开自己周围十数步,而这三只小狻猊却可远离自己,又能心意沟通。   “却不知道你们各有什么神通,看你们样貌奇异,有角有钩有翅翼,定是非凡。不过现在你们的气息却还是很弱小……”周继君话音未说完,就感觉指间传来一阵剧痛,眼中闪过狰狞之色,周继君猛地将手提起,却间那三只小狻猊各咬着一手指,已然炼化到极致的皮囊竟被它们咬破,暗红的血液从中流出,被它们吞入肚中。周继君身体微颤,脸上闪过一丝痛楚,白日背部被插入两刀的伤口处似乎也被牵连着,阵阵痛意传便身体。   “果真是凶残无比的异兽,才这么小就会反噬生主了。”周继君眉头皱起,刚想将它们甩掉,忽地眼中微微讶然,却是他竟然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这三只小兽吞噬了自己的精血后气息居然强大了一些。   “……狻猊喜烟火,常闻烟而坐,有大能者日夜以香炉烟火喂食之,使之远离燥血之腥,化去其暴戾之野性……《奇兽志》上说需多用香炉烟火喂你们,那是不是在此之前你们只喜食精血,吞噬的精血越强大,你们也会变得更强大?那为何还要用香炉烟火,让你们变得宝相庄严……只是为了化去你们的暴戾之性?越暴戾,岂不是越强大吗?”   周继君眼神微动,心中思索着,心意陡然浮起,却是隐于血液渗出那些没被炼化成先天精气的猎风精华陡然冒出,竟然顺着血液流入狻猊口中,那三只小狻猊仿佛喝了烈酒般身体微微晃动,身形猛地涨大数倍,竟然变成头颅大小半臂长短。   指间一沉,周继君一咬牙将它们拔开,却见它们躺倒后竟然抱着肚子满地打滚,除了红色的那只不住地吐出赤红的火焰外,其余两只满嘴冒着透明厚实的气泡,似乎吃撑了一般。一柱香时间过去,三只小狻猊终于将饱含猎风精华的血液消化殆尽,摸了摸肚皮站起身来。除了身形涨大外,这三只狻猊似乎又发生了一些变化。青色的那只独角上竟然隐约闪现着丝丝青色的电光,跃动间身形奇快,那另外两只却无法与它相提并论。红色的小狻猊口中吐出小火,颜色比之前的深了数倍,这火虽小,却蒸腾得周继君脸上溢出滴滴细汗,它那如钩的尾巴上也是别有一番神异,点到地上竟然将地板腐蚀出一个小圆点。最后那只紫色的小狻猊却是更为奇特,它原本耷拉着的如翼双耳此时陡然张开,无风而鼓,不住扇动着,最后竟然飞腾起来,在半空中绕着周继君打转,面目丑陋可嘴里不时发出欢快的笑声。   周继君无比羡慕地看着那只紫色的小狻猊,他如今是武侯境界,虽然三道其升,可只能滑翔于空中,无法飞腾,而修炼至那可以借助天地星辰之力飞腾的武王境界,却不知还要过多久。望着那三只与自己心意相通无比欢快的小狻猊,突然间,周继君心意忽动,一个诡异的念头想法从心底生出,这个念头升起后却再也消散不了。   月光拂过一身白衣的俊颜少年,落在他眼眸中,掀起奇光涟涟,心中想着那个念头,周继君眼神愈发欣喜。   “这小狻猊可以遨游四野,却只是与自己心意相通,无法代替自己。而那三道蛇人虽然和自己仿佛一体,可却无法离开自己十步之外…….若是让三道蛇人收服这三只狻猊为坐骑,岂不是可以走出十步之限,想去哪就去哪,好似那武王武尊的心神,让自己可以感知千百里之外发生的事?”   心意一到,周继君眼中闪过精光,猛地张口吐气,三道蛇人从那个白色的气团中滚动出来,各执法宝立于周继君头顶,目露奇光打量着那三只小狻猊,而三只欢快奔腾的小兽也是陡然一惊,伏下身子戒备地看着突然出现的蛇人,不住嘶吼着。   “三位可收服这些狻猊,成其坐骑,为我之耳目,察于四方。”对着如今愈发神奇的蛇人周继君淡淡说道。   “善。”诡道蛇人阴阴一笑,目光落在那只青色的小狻猊身上,不住地摸着下巴。   “善。”武道蛇人傲然说道,直直看向那只红色的小狻猊,目光在它口中的火焰以及尾巴上的倒钩间逡巡,满意之极。   “大善。”隐隐成为三道蛇人之首玄道蛇人目光从手中缩小了的功法秘典上游离开,落到那只凝滞在半空的紫色蛇人身上,淡淡地看了眼,微微颔首。   眼见三道蛇人选好了各自收服的狻猊,周继君微微思索,随后嘴角泄出笑意,“妙极妙极。诡道蛇人善谋划而不喜战斗,那身形如电易趋避的小狻猊确实合适。武道蛇人暴戾好斗,红色的狻猊口能喷火,尾钩能伤人,如此一来更是如虎添翼。玄道蛇人淡漠高远,总领我三道之道纲,身骑能腾飞的紫色狻猊,更显我玄道的飘渺莫测。果然是大善。”   周继君微微笑道,心意动荡开,将这些安排传于狻猊,然而,从那三只小狻猊身上回应来的却是无比强烈的抗拒。   第七十八章 蛇人降狻猊   狻猊有古龙的血脉,神通广大,天性高傲只敬服强者。这三只从铁皮子里孵化出的小狻猊虽然年幼,尚未成长,也不愿平白无故受人奴役。它们对周继君亲近是沾着百日心血温养以及那三滴眉心之血的光,三道蛇人虽然出自周继君身体,可气息隐蔽飘渺,更兼之人不像人兽不像兽,古怪邪异,小狻猊对它们甚是厌恶,更别谈成为坐骑了。   盘腿而坐,轻轻敲击着床板,周继君目光在那三只弓起腰背的小狻猊身上徘徊着,心意相连,渐渐清楚了为何它们如此抗拒。   “只服从强者吗?这远古时候存活下来的生灵果然只认同力量,心思粗暴却简单……南瞻部洲,小摩尼便来自北俱芦洲,和南瞻部洲同属那四大部洲,也不知那是一个怎样的天地,在七州之外还有多大的世界,还有多少玄异莫测的存在呵?”   喃喃低语着,听着夜风拂过窗棂外寂寞沉眠的夏花,周继君眸子中飘起向往,却渐渐消淡下去,头顶的三只蛇人眼中闪过压抑良久的杀气,直指小狻猊,三只狻猊皮毛被激得炸开竖立,眼中暴绽出怒不可遏的火气。周继君双目闭合间或,心意与三道蛇人相通,愈发紧密浑然一体。随着三道蛇人日复一日的强大,心智开明,周继君心中渐渐升起一丝奇妙的感觉。   心中闪过明悟,周继君忽而一笑,看向那三道蛇人郑重说道,“三位,尔等随我道气相生,一脉所系,我即是你,你即是我,往后无需多礼。”   三道蛇人眼中也是闪过明悟,看向周继君的目光中虽然没了之前的唯诺,却依旧淡淡一笑恭敬地说道,“尔为道主,吾等不敢僭越。”   “豆与豆萁同根生,何必生分分你我?”   玄道蛇人微微思索,喉头滚动,良久朝周继君长作揖,“道主此言甚善,然则道有深浅之别,吾等修为低劣,身如畜类,实不敢与道主同列。“   “也罢,日后再言。”周继君挠了挠头,看向三只满脸戒备的小狻猊道,“那三个小家伙有我百日心血,尔等降服,可用强却不可施暴,更不可伤之。”   “善!”三道蛇人齐声拱手答道。   似乎察觉到那三道蛇人的轻蔑,小狻猊们怒吼咆哮着,后腿猛蹬,各展神通齐齐扑向那三道蛇人。三道蛇人神色各异,对视一眼,迎向各自中意的小狻猊。   诡道蛇人嘴中发出阴森森的笑声,手中的棋盘旋转起来,逼仄的卧房倒映在棋盘中,青色狻猊的身影也在棋盘中若隐若现。右手手指不住拨动着算筹,诡道蛇人望向凶狠逼迫而来的小狻猊阴阴一笑,就在小狻猊即将扑到他面门时,诡道蛇人凭空消失,再次出现时却在狻猊身后。青色狻猊丑陋的脸庞上怒意更盛,察觉到诡道蛇人就在它身后,陡然扭身,青色的电光自他独角中窜出,直直射向诡道蛇人。电光击中空气,闪过淡淡的涟漪,诡道蛇人身影再次消失,又出现在小狻猊身后。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小狻猊被已然将它算死的诡道蛇人耍得团团转,气喘吁吁,待它再要回身寻找那个诡异莫测的身影时却发现身上一沉,却是诡道蛇人已然落于它背上,白气凝实的长尾紧紧将它缠绕,早已累得全身酸软的青狻猊腿脚微颤,趴到在地上。   “看来诡道蛇人在局部战斗中还能料敌于先,处处占据主动,若是再修炼下去,棋盘算筹掌控大局,这京城风云诡谲也可立于上风呵。不过,却不知何时还能大开杀戮取得血海尸山涨其修为。难,难。”周继君眼中涌起血色杀意,目光转到还在鏖战的武道蛇人和红色狻猊身上。   这番交锋可谓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武道蛇人性情暴戾好战,与那阴测测的诡道蛇人不同,它总喜欢光明正大地以武力战胜对手,对于这点,身为道主的周继君既欣赏又苦恼。他有一颗强者之心,实力愈发强大后,渴望酣畅淋漓的战斗,堂堂正正地将对手击败。可周继君性格中又夹杂着一丝修习诡道而产生的阴谋诡诈,若从全局来论,运筹帷幄,阴谋阳谋其施,能不施展武力伤己实力而以谋道定大局,则为上策。   “不过也好。”周继君轻笑一声,转眼看向一副淡然,面对紫色狻猊的逼迫不急不躁还在和颜悦色劝叨着的玄道蛇人,微微叹道,“主帅良将谋臣,古来君王所求的看起来我都有了。玄道蛇人有名帅之风,武道蛇人有战将之勇,诡道蛇人有谋主之心,夫复何求?”   转眼间,逼仄斗室内的战局渐渐平定。   武道蛇人以人品侯境的武道之力和《玄武神经》中周继君修习的八般武技将红色狻猊死死压制,这小狻猊虽会吐火毒钩,却在分身诀和魅影诀下毫无作为,只能以它坚候的皮毛抵挡武道蛇人一次次携着剧风的拳劲,不住退让,嗷嗷直叫。   而玄道蛇人最为轻松,它看似温文尔雅实力最弱,可身为蛇人之首的它高深莫测,在久劝紫色狻猊未果后,轻叹口气,玄道蛇人口吐天音,携着五道先天精气的天音仿佛巨网一样将飞腾在半空的紫色狻猊掀翻在地上,心神被伤,紫色狻猊眼中闪过恨意,却再也无力腾飞。   “战局已定。”周继君拍了拍手掌,目光从神情各异的三道蛇人飘过,落到瘫倒在地上却一脸不服的小狻猊们身上,轻笑道,“你们敬服强者,它们将你们击败,却为何还是不服?”   心意传来,却是三只小狻猊叫嚷着,说是战败它们的三个家伙虽然厉害,可是却人不人蛇不蛇,它们才不愿意成为怪物的坐骑,就算要当坐骑也要当主人你的。   看了眼狰狞的面容中流露出一丝狡色的小狻猊们,周继君眉头挑起大手一挥道,“就这么定了,你们既然奉我为主,又岂可不听我的话。今日你做它们的坐骑,等它日你们修为神通高涨自可反将过来,让它们成为你们的坐骑又有何不可?”   微微踌躇,那三只小兽眼中露出雀跃之意,似乎被周继君这番话说服了,今日暂且做它们的坐骑,等到日后修炼出大神通,再让它们成为自己的坐骑,以报今日之仇。恨恨地看了眼三道蛇人,三只小狻猊不甘地趴下身体。   三道蛇人也不矫情,朝周继君拱手称“善”,随后跃上小狻猊的后背,俱是欣喜无比。   “那你们先各自骑着它们出去,看看是不是能超出我周身十步之外,又能保持心意相通。”对蛇人们说着,周继君眼中忽地闪过思索,眉头渐渐锁起,“可你们大半夜地如此出去,被人遇见肯定会引来惊乱,如此又该如何?”   诡道蛇人阴阴一笑,朝周继君拱了拱手。   “道主勿忧,吾借这夜色以诡道棋盘遮掩身形,淡若虚影,修为一般者不会发现。隐匿声息,躲于暗处,即便王侯境界者,也难以察觉。”   眉头舒展开,周继君深深看了眼诡道蛇人,也不知它还有多少本事未完全显露。   “如此大善,你们先出这酒肆试一番。”   闻言,三道蛇人各驾狻猊悄无声息地奔走而出,转眼间已出了酒肆,月光下,十数步之外,三道蛇人安然无恙,心意与周继君依旧水乳*交融,不分彼此。   斗室中的周继君长舒口气,揉了揉眉毛,脸上露出淡淡的欣喜,脑中蓦然浮起那个倾国倾城的俏小身影,心念一到,周继君也不犹豫,将心意传给了三道蛇人。   第七十九章 白衣庵生变   白衣少年在斗室中踱着脚步,心意如潮水流泻向酒肆外长街上的三道蛇人,正想对它们说些什么,忽听诡道蛇人传于心意道,“吾等请道主为坐骑赐名。”   心意流转开来,周继君嘴角微微翘起。这诡道蛇人不愧执掌诡道,心思诡谲。它开口为三只小狻猊请名,一来向其卖好,稍收其心,二来坐骑名分既已定下,只要道主一日在,那这三只小狻猊便会被这名分所束缚,即便修为神通强大了,但天大地大名分最大,日后这是它们心头挥之不去的阴霾,如同枷锁。   思索片刻,周继君心意传去道,“青色狻猊,身形莫测,若飘零之羽,则叫青羽罢。红色狻猊,口能吐火,骁勇善战,便称炎霸。紫色狻猊,有翼能飞,御风而起,赐名紫风……可好?”   三道蛇人齐声称“善”,而初生的小狻猊们闻知自己有了名字,都是欣喜异常嗷嗷直叫,望向三道蛇人的目光也渐渐缓和。   “道主还有何吩咐?”为首的玄道蛇人缠坐在紫色蛇人身上,轻抚着它背上的鳞甲,心意传向周继君。   揉了揉眉毛,周继君淡淡说道,“我如今身处京城之局,形势不明朗,心中牵挂的也多,还请三位助我。武道蛇人且去白衣庵,为我保护娘和妹妹。诡道蛇人潜入皇宫,帮我探明皇宫虚实,切记谨慎行事,若被发现速速归来。玄道蛇人你便驾着紫风于京城上空,助我找拥有天行令图纹的建筑。”   说着,周继君从怀中最贴近内衫的地方掏出了那块图纹古朴的方令,这天行令或许是他身上所藏的东西中最见不得光的,却又是他为完全布下的谋局中重要的一环,然而这些日子来,三个月了,云州钜子一直未通过天行令与他联系,周继君心中亦觉得有些蹊跷。   玄道蛇人心意与周继君相通,见着这方令,微微颔首。   “你们去罢。”大手一挥,周继君打了个哈欠,心思放下,倒在床上继续补眠。   …………   深夜,白衣庵中,枯黄的烛火下,青丝若影流觞。   绝美的佳人手握小籇落于宣纸上,点点黛墨挥散开,一个渐渐清晰的人影从沉暗的宣纸上浮现出来。白衣若雪,眉宇清明,目光若真若幻,嘴角微微翘起,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   洛涤尘粉嫩雪白的纤手微滞,凝起眉毛望向周继君眼角处,微微犹豫,那只让无数男人魂牵梦萦的小口嘟了起来,“哥哥还真难画,一会一个样,变化多端,还真搞不清他是什么样的人呢。”   托起粉腮,洛涤尘咬着下唇,踌躇良久还是在画中人的眉梢处点下那道疤痕,墨迹点点,那暗痂愈发的深重,不知怎地,洛涤尘只觉得心中一疼,眼眶微微发红。   “这个坏人,白天居然打我屁股……哼,一眨眼就跑得无影无踪了,也不知道来看看我和娘…….会不会是我们都搞错了,他不是……不会的,不会……”   洛涤尘捧起那幅画卷,细细看着,眼中的渐起的笑意将流痕扫尽,画中的少年越看越像白日里忽而温文尔雅忽而嚣张跋扈的那个人。   洛涤尘生养于白衣庵中,从小受庵中那些曾经身份都很是显赫的女人们疼爱,加之她聪颖好学,不仅学得女人的勾心斗角,便连琴棋书画曲舞也是样样精通,否则单凭倾国美色,也难打动左游生这眼高于顶一等一的公子。   就在洛涤尘爱不释手地看着画卷时,她却没注意数道人影从窗前飘过。   宁静的夜色总是这般昏沉,在一天中最阴暗的时分,许多人会扒下白日里光鲜的外表,露出丑陋的嘴脸。   纸窗被悄无声息地插破,一只细长的圆竹伸了进来,诡异的白气从圆竹中涌出,那个站在烛火前的美妙身姿忽地一颤,随后如雪花般飘零坠落。   ……   沉睡中的周继君身体一震,猛地坐起身来,借着武道蛇人的眼睛,他看到五六个黑衣人正将洛涤尘小心翼翼地抬出白衣庵,送进一个马车中。   眼中爆炸出猛烈的杀意,肆无忌惮地轰击在斗室中,周继君怒吼道,“贼子尔敢,武道蛇人速将他们一一……”   话音未尽,周继君眸中流转过一丝阴翳,顿了顿,接着道,“你且先行跟随护佑,看看主谋是谁。但若这一路上有人欲行不轨,杀无赦!”   起身,披好衣衫,周继君拉开屋门,须臾间出了酒肆,来到巷口。脑中映出马车行驶的方向,周继君刚准备动身,忽然,陡然间,他感应到身后射来一道火热的目光。   “君公子,这么巧,还没睡嘛。”声音淡漠却夹杂着舍我其谁的霸气。   身形凝滞,周继君沉着脸慢慢回过头。   月光下的曲巷中,穿着白衣的青年负手而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周继君。   正是京城四大公子之一,洛家,洛继伤。   为何他会这么巧出现?莫非他是挟持涤尘的主谋?应当不会罢,他有什么理由要对涤尘动手……脑中转过无数念头,周继君目光冷然。   “都说大隐隐于市,君公子这等人物居然委身于小酒肆,果真如此。君公子非同寻常人物呵,深夜还不顾宵禁出来闲逛,真有闲情逸致。”   “洛公子不是也没睡,大半夜的出来散步,好兴致。”周继君冷冷说道,他此时只想立马赶到妹妹身旁,不想再与这诡怪出现的洛继伤纠缠下去,“我还有事,改日再续吧。”   洛继伤瞳孔微缩,身形忽地闪在周继君身前,伸手将周继君拦下。   “君公子,你可知道我找你有何事?”   “不知,也不想知道。”看着将自己堵在巷口的洛继伤,周继君心急如焚,眼中蓦地闪过红光,体内三大道种猛地旋转起来,三道气力蜂拥而出,强大的杀意战气从他身上腾起涌向洛继伤。   “你让开。”周继君低声吼道,脸色愈来愈差。   洛继伤依旧一副如不波古井般的表情,可身上却涌出浓烈的气势,堪堪将周继君的杀意挡住。   “君公子果然好斗,不过,这才对,合我的味口。”   两人在这巷口对峙着,杀气战意搅动风云,路边树枝上的夜蝉都似乎被这势若浓云的杀气惊吓,不敢发出声响。   几乎是同时,两人身上的气势忽地降下。   “不过,君公子,我今夜只是来看看,却不想和你战。”   “我也是。”   “只不过,我们之间迟早会有一战。套用那十七郎的话说,臣服,或者死。”   “哦?”周继君眼中怒意尚未完全消退,嘴角却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自己一心想将洛继伤毁去,却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自己的杀意也这么重,自己似乎只在小时候远远见过几眼这个洛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才,而他却只是在人群中淡淡地看过自己一眼,一瞬即逝,按理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怎么也不会认出自己。   望向微微哂笑的周继君,洛继伤也是一笑,“君公子莫要不信,我似乎找不到不杀你的理由。”   “怎么说?”周继君好奇地问道。   “那么多理由,其实只要一个就够了。”目光在周继君身上流转着,洛继伤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五年前离开京城,流转天下,战遍七州武道高手,却只杀了五个人,因为他们身上都有我势在必得的东西。你是第六个,因为你有护天镜。”   第八十章 红颜薄命   “这一年多来我四处寻找护天镜,直到有人告诉我它会在京城出现……也亏得老天作美,遇到君公子,这才找到了它。”说着说着,洛继伤脸上波荡出一丝激动的红晕,却转瞬即逝,恢复了往日的淡漠,“我一见君公子,便知道你不是那种可以降服的人,和我之前遭遇的那五个传承者一样,天才横溢,心志坚定,所以我们之间只可能是一场死斗。”   “真是有意思。”周继君嘴角弯起,看了眼洛继伤,心中闪过数个心思,“堂堂洛家年轻一代第一人,居然受了天行者的传承,洛家为大煜扛鼎之臣,竟出了个大反贼,也不知皇家千氏知道心里会作何感觉。”   “可惜那一日你却看不到了。”洛继伤淡淡地说道,“你比那五位传承者都要强,可惜,天行者的七个传承者注定只有一个能活下来,继承那大钜子之位。因此,你们注定成为我问鼎道路上的配角,如此而已。”   原来平天在这七州留下了七名传承者,却是让他们自相残杀,收集齐那七样传承物品方可继承大钜子之位,统领七州天行者。我的出现是在他预料之中,还是只是个意外?   细细打量着说完不知在想什么的洛继承伤,周继君心思动荡开来。   那云州钜子见我拥有了护天镜,便以为我是洛继伤。可是,洛继伤只拥有了六样传承物品,并没有护天镜,这扬州的天行者们应当知道,可云州的钜子为何不知?莫非各州之间的天行者之间也存在矛盾?也是,凡是有人的地方便有派系纷争,这天行者虽然为天下人行天下事,可也不会是铁板一块,否则早就颠覆了这大煜皇朝。那这些天行者们为何又认定洛继伤是大钜子的唯一传人…….应当是因为洛继伤夺了七样传承品种的六样,我若是灭杀了洛继伤,聚齐这七样传承品,是不是便可成就大钜子?天行者们到底知不知道除了洛继伤外,哪七个人是平天定下的大钜子传人   想着想着,周继君微微头疼,天行者之事对他来说是个偌大的谜团,无数疑惑纠缠在一起,毫无端倪可见。   看向周继君,洛继伤目光渐渐凝实,张口道,“我来这京城是以武者的身份,不是权势滔天的洛家公子也不是不择手段的天行者,因此,我在京城中只会堂堂正正地杀死你,然后取得最后的传承物品,护天镜。这些日子虽不能行凶杀人,可五日后的天下第一武道大会却不忌讳人命,我们那便在那里做生死一斗吧。”   微微一笑,周继君望向洛继伤淡淡问道,“你就这么有把握在强者如云的武道大会上走到与我碰面的时候吗?”   洛继伤眼中流露一丝诧异,随后释然。   “看来君公子还不甚清楚第一武道大会,天下第一武道大会上,是可以向女皇请求向自己的仇敌决斗的。”   说完,洛继伤深深看了周继君一样,转身离去,片刻,便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这样,也好。待到天下第一武道大会上,将你堂堂正正灭杀,我真的想看看洛家死了最为得意武道天才,他们会是什么样一副表情。”   月光如水银划过巷口的空地,白衣少年眼中忽明忽暗,似在沉思。陡然间,他的身子猛地一震,闪电般扭头望向京城西北方向,眼中露出狰狞的杀意,眼梢上的那道疤痕蜷曲成毒蛇一般,恐怖骇人。   ……   洛涤尘微微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个杂草丛生的荒凉院落中,全身上下又酸又麻,眼皮像灌了铅铁一般沉重,倦意袭来,洛涤尘刚想接着睡过去,就听身后传来说笑声,心头咯噔一下,洛涤尘心中升起一片凉意,将疲倦驱散。   咬着牙,用胳膊撑起身体,洛涤尘踉跄着站起身来,转身看去,却见几个黑衣蒙面人正坐在数步外的凉亭中把酒言笑。眼见洛涤尘转醒过来,说笑声戛然而止,几名黑衣人眼中闪过惊意,却转瞬即逝。   “哈哈哈,洛美人终于醒了,再不醒,我也会忍不住要将洛美人唤醒了。”一名黑衣人直直地盯着洛涤尘,眼中满是淫*欲。   “你就会焚琴煮鹤,洛美人名满京城,色绝天下,她的睡容可是难得一见,过了今日,恐怕再也看不到了。”另一名黑衣人吞下一口酒说道,他虽然说得酸味十足,可望向洛涤尘时候喉咙哽动,吞咽着口水,比那名黑衣人更为不堪。   “不过,现在既然醒了,我们也可以开动了……哈哈哈。”   荒芜的院落中,黑衣人淫*笑纷纷,看向洛涤尘的目光好似恨不得立马将她吞下去。令他们意外的,那小美人却面色沉凝,静静地看着他们,不知在想什么。   “咦,洛美人似乎被我们吓傻了,这下可不好玩了。”   洛涤尘目光落到张口说话的那个人身上,淡淡地说道,“我没吓傻,我只是在想你们是谁。”   干笑两声,那名黑衣蒙面男子开口道,“我们初来京城,你洛美人又怎么会知道?”   “初来京城?初来京城的那些年轻武者们买酒要么只买最烈的焰墨酒,要么就喝最贵的女儿红。”目光落到凉亭中的酒杯上,洛涤尘眼中闪过轻蔑,“只有京城里的纨绔子弟们,才会专门用玉涟杯去喝红颜坊私酿的玉女醇。”   闻言,黑衣人们眼中闪过不知所措的惊慌,互相对视着,却没有人再开口。   厌恶地看着那些黑衣男子,洛涤尘冷笑一声接着说道,“真正的大世家的子弟不会行这种苟且之事,除了放不下面子外,他们也不愿意轻易得罪洛家,打破平衡。因此你们顶多只是寻常的官宦子弟。”   蒙面黑衣人们眼中的微微现出惧意,看着洛涤尘,面色复杂,待看到她再次开口,皆是面色一紧。   “而寻常的官宦子弟又怎么敢泛着得罪洛家和冒犯左游生的风险来将我劫持到这里,你们身后定然有其他的人,他的身份或许不惧怕洛家,因此,也就只剩下那寥寥数个世家了,你们家族是那个世家的爪牙吧,待我想想……”   “不用想了。”未等洛涤尘接着说下去,从远处走来一个人影,月光下,一袭红衫。   洛涤尘先是一愣,随即难以置信地看着向她走来的那个人,之前侃侃而谈的淡然当然无存,小脸渐渐发白。   “宁儿,你…….”   “我怎么了?还有,别再喊我宁儿,宁儿岂是你配叫的,每次听着就觉得恶心。”那个红衫少女向她走来,正是白日里与她一起的方家大小姐。   “你说什么?”洛涤尘呆呆地看着走到她面前的方宁,不敢相信之前的话是从她嘴中说出的。   看着眼中流露出一丝痛苦的洛涤尘,方宁脸上浮起快意,忽地伸出手一巴掌抽在洛涤尘脸上。   “啪!”地一声传出,听得身后那些黑衣人心中一惊,看着遥遥欲坠,脸上飞起一片红印却努力咬着嘴唇不让眼中泪珠滴落的洛涤尘,她那绝美的容颜在此刻平添一丝惹人怜惜的娇柔,那些黑衣人眼中不由得闪过欲*火,喘着粗气。   没有人注意到,在草垛中,忽地飘来一个短小的身影。   “我说,我每次看到你这个贱人就觉得心烦,可那刘胖子喜欢你,我又不想扫他兴致。你每日像个婊*子一样缠着我们,想混进我们世间子弟中吗?呵呵,你这个白衣庵出生的贱人,别整天把洛家挂在嘴里,你以为洛家真的在乎你们母子吗?还不是为了那手指甲还不到的面子?贱人,这下刘胖子完了,我看你还去勾引谁去。”   脑中轰地一声,洛涤尘眼中模糊开来,那个平日里对自己很是亲密的女子渐渐变得面目可憎起来。洛涤尘混迹京城权贵子弟中,想要为她和娘赢得几分尊重和地位,却频频受到那些世家小姐的白眼,惟独方家大小姐方宁对她还好,甚至常常推心置腹谈些女儿间的私房话,渐渐的洛涤尘自以为她有了一个朋友,或许是唯一的朋友,可是今晚……   “那,那你为什么,到今天才…..”   话到一半,却没再说下去。   伤心委屈的泪水还是从少女眼中流淌下来,月光下,梨花带雨,无助可怜。   第八十一章 君公子到   “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婊*子一心想勾引游生。你当初明明和我说过对他不动心,可是今天在白衣庵,他处处维护你,都没正眼看过我。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和他眉目传情,一副郎情妾意地样子,你真是个贱人。”   说着说着,方宁秀美的脸庞上怒意更盛,伸出手臂推向洛涤尘。   恍惚间被重重地推了把,一脸茫然的洛涤尘终于支撑不住如琉璃般碎裂开的身心,摔倒在地上。   “小贱人,不愧是白衣庵里出来的,年纪轻轻就到处勾引男人。”方宁望向跌倒在地上的洛涤尘冷冷说道,秀美的姿容被她一脸的阴森笼罩,月光下,无比狰狞,“是想把你的身子交给左游生吗?想的美,他是我的。”   “我没有,我真的……”咬着唇,洛涤尘擦拭着颊边的香泪轻声说道。   “还想狡辩?”方宁咬着嘴唇狠狠地剜了眼洛涤尘,随即转头向身后早已按耐不住的那些黑衣人喊道,“你们不是一直想玩弄这个女人,所谓的京城绝代美人嘛,今晚就让你们玩个够。”   看到那些黑衣人虽然跃跃欲试,眼中满是淫*欲,却又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踌躇着不敢上前,方宁重重哼了一声,红衫迎着冷风忽忽飘着。   “一群没用的软骨头,之前个个信誓旦旦地说要把她玩死,现在怎么一个个都蔫了?怕她知道你们的身份,引来洛家报复?”冷笑一声,方宁不屑地摇了摇头,“就算她知道了又如何,我早就找好了替死鬼,一帮初来京城的少年武者,待到你们将洛涤尘轮流玩遍,再把这一切推脱在他们身上,之后……毁尸灭迹。”   最后四个字从方宁牙缝里挤出,尖利阴冷。女人因妒生恨起来,总会疯狂无比,便如此时的方宁,她姣好的面容已被心中得妒恨扭曲得变形。   早已按耐不住的黑衣人们终于放下了最后一点担心,扒开面罩和黑衣,淫靡的目光和表情从他们脸上暴露出来。   看着迫不及待围上自己的那八个熟悉的京城公子哥,洛涤尘眼中流露出惧怕和悔恨,这些人是攀附方宁的公子哥,平日里对自己也甚好,没想到…….   “我不会放过你们的!”尖利嘶哑的声影响起,却是洛涤尘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猛地喊了出来,此时的她已经到了崩溃边缘,甚至没听清方宁适才说的话以及那最后四个字——毁尸灭迹。   “哥哥……你在哪……”   不住向后挪动的洛涤尘挣扎着躲避那些越来越近的丑陋嘴脸,心中忽地闪过白日里那个肆意杀戮的少年,可她的眸子却渐渐暗淡下来。哥哥虽然实力高强,可又不是神仙,他怎么会知道我现在正面对一群卑鄙无耻的小人,清白即将不保……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条火红的影子飞快地划过远处的杂草堆,狂暴的杀意正在从它身上暴绽开。   “呦,我还当你不会怕呢。怎么,还指望有人能救得了你?哥哥……呵呵呵,你哪来的哥哥?”听得洛涤尘恍然若呓语的啜泣,方宁脸上闪过快意,不依不饶地尖声说道。   “方小姐,你却不知道,她是有个哥哥,不过……哈哈哈,当年可是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物,世家中唯一的废物,身来不能修习武道,猪狗不如。”离洛涤尘最近的一个公子哥看着在地上不住扭动身躯的洛涤尘,凹凸有致的身段在紧束的衣衫中诱惑无比,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说道。   身体一颤,洛涤尘陡然抬起头,眼中闪过绝望,却渐渐平静下来。   “你们都会死的,我哥哥会杀了你们。”   听得洛涤尘这番话,那群对眼前的小美人儿已是触手可及的公子哥们微微一愣,忽地停住脚步,面容古怪,随后仰头大笑起来。   “听到没?她说那个废物会回来杀了我们。我们的洛美人已经是神志不清了,来,美人儿,哥哥来让你清醒下吧。”说着,为首的公子哥涎着口水,伸手就向洛涤尘不住起伏的胸部摸去。   洛涤尘伸手向前挡去,可她的力气哪有修习武道的男子大,眼见那只恶心的手离自己的胸口只有半尺,洛涤尘一脸绝望,眼泪哗啦啦地流淌下来。   “吼!”   就在这时,暴怒的吼声如雷霆般从众人身后传来,将众人吓了一跳。   一只细小透明的手掌突兀地闪现在洛涤尘眼前,猛地抓住为首的公子那只欲行不轨的手,用力一折。   “啊!”   惨叫声响起,那名公子捂住被扭折得畸形弯曲的手腕,跪倒在地上,哀嚎着。   短短眨眼刹那,惊变突现,所有人都呆滞地看着昂首悬于洛涤尘头顶的那只通体透明的乳白色蛇人以及立于洛涤尘身前周身火红的小狮子,夜色中里泛起一丝诡异古怪,所有人包括方宁都忽然哑声了,只听到悲惨的哀嚎声回荡在荒院中。   “尔等冒犯小姐,罪不容赦。”一脸威严的武道蛇人望着满院惊慌的公子怒气冲冲地吼道,随后转身落到地上,向洛涤尘抱拳道,“某护驾来迟,请小姐责罚。”   一脸惨白的洛涤尘瞪大眼睛看着面前从未听闻过的怪物,似乎还未从刚才的惊变中缓过神来,张大嘴巴却说不出半个字来。不远处的方宁看到武道蛇人却脸色突变,她家世显赫,白日里那君公子和十七郎的惊天一战除了三大公子和月罗刹沙摩尼外,知道的人寥寥无几,便连后来的城卫军也没见过三道蛇人,可她却是听父辈谈到,这古怪诡异的蛇人是由那个神秘莫测的君公子口吐白气化成的。   脑中闪过数个心思,脸色时明时暗,方宁一咬牙张口喊道,“京城之下居然出现这等怪物,你们这些武师境界的公子还不斩妖除魔!哼,洛涤尘,莫非这个怪物就是你苦苦盼来的哥哥?哈哈哈,果然是孽种,我看你……”   话未说完,方宁脸色陡然变得惨白无比,愣愣地看着出现在洛涤尘身后十步外的那个修长的身影。   “武道,掌嘴。”   “啪!”月光下,通体透明的武道蛇人暴跳而起,一巴掌狠狠扇在方宁脸上。所有的公子哥都不可思议地看着跌倒在地上的方家大小姐,以及她脸上那道火红的巴掌。方家是大煜有数的大世家,堪为国柱鼎栋,居然被人扇了巴掌,这番耻辱可比杀了她还要痛苦。   却只有洛涤尘心头一跳,猛地回过头,目光落在那个雪白的身影上,咬着唇,可泪水却忍不住再次哗啦啦地流了下来。   “他是君公子!”一个白日里在白衣庵前见识过周继君名动京师的风采的公子忽然扯开嗓子喊了起来,眼中满是惊惶和恐惧。   闻言,除了在地上嚎叫翻滚的那人外,其余六名公子都面色大变,向后退了几步。他们虽没见识过白日里白衣庵前的战事,可一个个消息灵通,将户部尚书公子刘少伯打得瘫痪,让四大公子之一明宗变成痴呆,又大破火马阵,手段诡异凶残,便连剩下京城顶尖的那三大公子都将他引为同级高手,此时的君公子已是京城里如雷贯耳的人物。   “武道,继续!”   周继君冷冷说道,眼中泛起的怒火被他死死压抑着,空气被杀气凝成熔浆,似乎转瞬间便会爆绽开。   披头散发跌坐在地上的方宁猛地抬起头,一脸疯狂地看向周继君,歇斯底里的喊道,“你敢打我?我和你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你这个初来乍到的小人物,竟敢打我?就为了这个贱人?”   周继君冷冷望向方宁,眼中泛起的杀意死气让那个已然如泼妇一样的少女心中一哆嗦。   “啪!”   又一个巴掌扇在方宁脸上,响亮无比,看得周围的公子哥们心中寒意大起。   第八十二章 血海花容淡   洛涤尘怔怔地看着向自己走来的那个一脸温柔的少年,泪水模糊了眼帘,可她却没有半点力气将它们抹掉,心中隐忍了多年的委屈如滔天洪水般把她淹没。绝美的少女坐在地上颤抖呜咽着,扭过头,不去看周继君。   走到洛涤尘身前,弯下腰,周继君微微犹豫,还是伸手挽住少女,轻轻擦拭着洛涤尘满脸的泪痕。   “别碰我!”少女赌气说道,却忍不住抬头看了眼笨手笨脚想将她扶起的少年郎,那丝关切的目光中流淌着的心痛和悔恨让洛涤尘心中一软,嘴中如是说着,可还是依着周继君站了起来   感受着结实温暖的怀抱,洛涤尘将头埋在周继君胸口,忽然伸手死死抱紧,那张周继君看不见的脸蛋上已是破涕为笑。   嘶哑尖利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却是嘴角流着血迹的方宁歇斯底里地向洛涤尘喊道,“果然,你这个贱人,原来早就和这个君公子勾搭在一起了。”   “啪!”   武道蛇人眼睛一瞪,又一个巴掌扇了上去,那个声音立马消失。连续十数个巴掌下来,方宁原本秀美的脸蛋已经鼓肿起来,在她身后的公子哥看得触目惊心,却已经麻木。   嗅着涌入鼻间的清香,周继君紧紧将离散十二年的妹妹搂在怀里,深吸一口气说道,“这是最后一次。从今天起,不管什么情况下,哥哥再也不会让你受到半点欺负,如违此言,不得好死。”   哥哥?   在场的公子哥心头都是忽地一颤,呆呆地看向君公子,眼中先是茫然,随后,一点明悟陡然戳破那片茫然,恐惧和难以置信从脸上浮起,脑中闪过那个很久很久之前孱弱渺小的身影来。   “哥哥?装神弄鬼的君公子,你到底是谁!”早已经丧失理智的方宁恶狠狠地盯着周继君,尖叫道。   “我?”周继君示意武道蛇人停下,看了眼方宁,又看向那些脸色白一阵青一阵的公子哥们,嘴角露出玩味的冷笑,轻声说道,“我不是说了吗,我是涤尘的哥哥,也就是你们刚才口中那个猪狗不如的废物,周继君。”   目光飘过那几个腿脚打着颤脸上泛起惊恐的公子哥们,周继君面色陡然一冷。   “你们都认识我吧,我也认识你们,当年我流落街头的时候,你们的‘恩惠’我可是铭记于心呢。”   “那个天下世家中唯一的废物,任由你们凌辱欺负的可怜虫今天回来了,你们恐怕做梦也想不到吧。好,好,十二年前欺负完我也就算了,今日还敢来欺负我妹妹,真是好啊。”   周继君冷厉的声音从牙齿里一格一格地崩裂出来,直听得那些公子哥们心中发毛,欲要拔腿离开,却才发现周身发软,竟是动弹不得。   “要杀了他们吗?”周继君轻声问向怀中人。   抬起头,洛涤尘嫣红的眸子里闪过恨意,毫不犹豫地说道,“嗯。”   杂草横生的院落里,兄妹俩一问一答间或全然没正眼看那些人,在京城里面呼风唤雨的公子哥们在他们眼中已如这草垛里的蝼蚁一般,不值一提。   终于,一位满脸肥肉的公子哥再忍不受不住心底的压抑,指着周继君大叫起来,“你敢出手杀我!我爹可是兵部左侍郎!”   周继君没有抬头,目光飘过洛涤尘的青丝芳泽,望向远处的院落旮旯,不知在想什么。   然而,胖公子话音方落下,一只火红色的小兽陡然蹿到他身前,猛地张口,炎炎烈火从它口中喷出,胖公子叫都没叫一声,便被大火吞没,转眼间居然化为灰烬,消失在黯淡夜色中。   真的杀人了?   剩余的七个人包括手腕被扭断的公子哥都不可思议地看着一脸遗憾的炎霸,又望向那一地的灰烬,脑中忽地一片空白……平日里和他们一起逍遥京城寻欢作乐的傻胖子就这样没了吗?就这样化为灰烬消失在这人世间了吗?   “滴嗒!”   却是夜露从枝头滑落,坠在草叶间,将出神的公子们惊醒。   “他真的要杀我们,大家快跑!”   一个身材瘦长的公子面孔狰狞抽搐着大喊起来,随之是凄惨的尖叫声划过夜穹,武道蛇人收回插入那名公子心口的右手,将那块滚烫的心脏扔给一旁虎视眈眈的炎霸,随后轻轻将手中的血迹甩去,冷笑着环视一脸恐惧已然吓得说不出话来的公子们。   周继君转过头,看着吞咽新鲜心脏的炎霸,目光移到那些公子哥身上,淡淡说道,“出手杀你们?放心,我不会的,因为你们还不配我亲自出手。”   “想跑?可惜你们没这个机会了。武道,炎霸,慢慢杀了。”说完,周继君抱紧怀中柔软的身体,将手放在洛涤尘耳朵上,不想让她听到那些人被折磨到死的可怕声音。然而,怀中的少女却突然将他的手握住,扭转过身子,倚在周继君怀中,静静地看着被武道蛇人和炎霸追逐残杀的公子哥们,如地狱磷火河般的血流映在少女眼中,可她的眸子始终淡漠如水,即便刺耳的惊惶惨叫声此起彼伏,她的脸色也已经沉静淡漠如秋菊。   “涤尘,你……”周继君微微诧异,这番杀戮血腥如漠,即便是寻常武者看了也会忍不住呕吐起来,可自己这个并不十分了解的亲妹妹却如此淡然。   感觉到抓着自己的那双大手一紧,洛涤尘转过头,绝美的脸蛋上露出笑意,轻声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和寻常人家姑娘一般见不得血?这么多年来,我见过经历过的事要比你想象中的多得多呢,杀人又如何,你可能不会信吧,四年前,我八岁的时候就亲手杀了一个想要欺负娘的富家公子。那把金釧插破他后脑时的血浆迸射的情景,我现在有时候做梦还会看到。”   洛涤尘轻声说着,她的口气淡漠冷静,好似在说一件与自己全无关系的事,听得周继君心中一疼,双目微微红起,半晌,只憋出一句话,“这些年,你和娘受苦了。”   “哼,你也知道!”洛涤尘小嘴忽然嘟起,这丝俏皮在她粉嫩的颜容上更添几分动人,“你这个坏蛋,第一次见面就打人家那里……哼,男人果然都不是好东西,你也是个登徒子!”   一滴冷汗从周继君脑门下滑落,看着像个小妖精一般不依不饶的洛涤尘,周继君脸上微微发红,脑中不由得回想起白日里的情景,现在才发现,这小丫头似乎手感不错。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大名鼎鼎的君公子还会脸红,真丢人。”洛涤尘轻笑一声,卷起周继君的手臂将自己揽在他怀里,目光飘向那群还在被两个小怪物凌迟折磨的公子们,又望向脸色煞白神情恍然的方宁,幽幽说道,“哥,你是不是认为妹妹很放*荡,还不顾忌娘的名声。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来,想打我和娘主意的人不计其数,不仅那些富家权贵子弟们,甚至连那些皇子都不时来白衣庵,想要欺负我们。幸好这白衣庵是女皇落难时候呆过的地方,而那些姨娘庵主也尽量照顾我们,所以他们在白衣庵里才不敢乱来。”   “可是,旧情迟早会断绝,而洛家的震慑对那些皇子们也毫无用处,我只有不择手段爬进那些人中,强颜欢笑委曲求全,才能保护娘,你懂吗?”   眼中泛起滔天怒意,这一刻,周继君心头对大煜对那些世家的恨意已经深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紧紧握住那双微微颤抖的柔夷,周继君眼中闪过决然,沉声道,“往后你不用再这样了。而我回来就是为了将你和娘接走,还有,让伤害过我们的人后悔一辈子。”   ——————   (悲剧了,就在刚刚一分钟前我突然爱上洛涤尘了……LOLIV5…….一般女角发展到这种地步注定要被收的,可她偏偏是主角的妹妹………….罢了,大家淡定。)   第八十三章 夜色现杀机   “是吗?”   朦胧夜色下,洛涤尘细长挺翘的睫毛微微颤动,嘴角弯起,那是一抹释然和欣悦的笑容。   “你可要努力了,大煜世家子弟中虽然以四大公子为尊,可亦有不少低调的世家子实力并不比他们逊色多少,大煜皇室积累上千年,隐匿高手多如牛毛,哥哥你可不能再这么嚣张跋扈了,该小心的时候一定要谨慎行事。”   “这些我都懂得。”   听得洛涤尘这番话,周继君嘴角路出欣慰的笑容,仔细打量着一脸肃容娓娓道来的少女,才十二岁,便心思缜密如同成年人,自己这个妹妹若是为男儿,将来成就定不可限量。不过,她这辈子既然为女儿身,那自己这个当哥哥的便会一辈子将她呵护完全,再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了。   洛涤尘撑开小手深吸了口气,目不转睛地望着已经将最后一名世家子弟剐成人棍的蛇人以及那个兀自吞食血肉的火红狮子,似乎想起了什么,转头望向周继君问道,“对了,哥哥你这些年在外边是不是有什么奇遇?怎么变得这么厉害,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呵。还有…….你一直和……爹爹在一起吗?”   眼中流出一丝沉湎和思念,周继君捏了捏洛涤尘的小脸,沉声道,“我八岁和爹爹逃离开京城,流落到云州就和他分散了,不过他现在平安无事,而且,他说数年内便会修炼成尊者境界,回转京城救出你和娘。”   “哼!”洛涤尘小嘴又嘟起,气鼓鼓地说道,“他真过分哩,丢下我和娘就走不谈,居然还丢下你。”   周继君看了眼从一本正经地小谋士变回小女儿模样的洛涤尘微微一笑,不顾她反抗又捏了把她光滑细嫩的小脸,轻声道,“以后不可再这样说爹了,他离开京城也是迫不得已,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而且,不是他丢下我,是我自己偷偷溜走的,若非如此,今日也不会有这番成就了。”   “那你一定遭受了许多苦。”伸手摸了摸周继君眉梢的那道疤痕,洛涤尘小嘴一撇,“若没了这个,哥哥你肯定比现在还要英俊了。”   “英俊有什么用,当个世家子弟小白脸吗?”哂笑着,周继君望向已经平定下来的修罗沙场中那个全身颤抖着的少女,淡淡说道,“那些早就过去了,以后会讲给你听的。好了,这些畜生都完蛋了,接下来该轮到这个心思歹毒的女人。”   心意相连,武道蛇人牵着在血海尸闪宗吃饱喝足了的炎霸,回转到周继君身旁。   洛涤尘看着模样可怕古怪的武道蛇人和小狻猊,眼中全无惧意,反而生出几分亲近,看了眼哥哥犹豫了下还是没有开口相问。   “道主,在下幸不辱命。”武道蛇人拱手道,随即反转飞回周继君头顶。   而火红色的小狻猊拍了拍鼓掌的小肚子,好奇地打量着洛涤尘,围着它不住地绕圈子。洛涤尘看向小猫般大小的炎霸,忍不住娇笑着一把将它拎了起来,放进馨香满溢的怀中轻轻抚摸着,炎霸虽然刚吃喝完活人血肉,可它是万年难见的奇兽,天赋异禀,身上散发出浓浓的檀香味道,全无半点血腥味。   感觉着少女的手在自己身上肆意拨弄着,炎霸咧开大嘴低吼一声刚想发作,却瞄见周继君那到冷然的目光,心里了打个激灵,只得安分如小猫般窝在少女怀中任由她肆意抚摸,久而久之却渐渐觉得很是舒服,伸了个懒腰,炎霸小心翼翼地含住它尾巴上带着毒液的倒钩,眼皮子渐渐合上。   “善。”周继君目光落到一地的血肉碎骨上,眼中流露出一丝遗憾,“可惜了,诡道不在,否则这一地的尸骨被它收去,就算不能涨太多修为也是聊胜于无呵。”   顿了顿,周继君朝爱不释手玩弄着小狻猊的洛涤尘问道,“这个女人你想怎么处置?”   “和他们一样,杀了吧。”洛涤尘头也不抬地答道。   周继君揉了揉眉毛,有些惊讶自己妹妹的冷血,他并没有注意到少女落寞眼神中的那点泪光。   “你们不能杀我!”   仿佛突然间转醒一般,方宁身体一震猛地回头望向周继君,眼中皆是是惊恐和哀求。高高在上的方家大小姐此时瘫坐在泥壤之中,披头散发嘴角鼓胀,全无平日里的高傲,她的目光不住地在周继君和洛涤尘之间徘徊着,嗫嚅着破裂开的嘴唇似想说些什么。   “不能杀你?宁儿,你说我现在还有有什么理由不杀你?”洛涤尘突然抬头望向方宁,面色淡漠,冰冷的声音在空气中流转让方宁如坠冰窖,“这么多年来我把你当作唯一的朋友,推心置腹。可是呢,在你心中我却只是个连玩伴都不如的贱人。这也就罢,你居然还劫持我,找来这些猪狗不如的家伙想要欺辱我,若不是我哥哥来,恐怕此时跪在地上哀求的人是我了。即便我苦苦哀求,你又会放过我吗?”   闻言,方宁目光一滞,不敢去看洛涤尘咄咄逼人的眸子,全身颤抖着,挣扎着爬起身来,踉踉跄跄地就想往后去。就在这时她怀中的一块玉玨摔落在地上,破裂成碎片,方宁微微一怔,随后忽地低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听得周继君和洛涤尘都是微微一愣。   “她疯了吗?”洛涤尘咬着嘴唇,眼中浮起一丝怜悯,却转瞬即逝。   方宁转过身子,死死盯住洛涤尘,阴冷沙哑的声音仿佛铁磨般从牙齿里一分一分的溢出。   “你这个贱人,就你有哥哥吗?你有哥哥又怎样,当年世家中可笑的废物,现在化名叫做君公子就自以为威风了吗?等我哥哥来,看他如何将你们玩死。”   周继君眼中闪过阴霾,冷冷望向方宁,眉毛抽动着。由于被遮挡住目光,他并没看到方宁身后的地上,一堆散落的玉片正发着奇异的白色光晕。   “涤尘,我们不杀她了。”   “嗯?”洛涤尘微微惊讶,扭过头一脸不解地望向周继君,脑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不由得急急喊道,“哥,你不会…….看上她了吧?”   周继君脸上闪过哭笑不得地苦笑,不由得轻拍了下洛涤尘的小脑袋说道,“你也太看不起哥哥我了,这等恶心的女人就是脱光了放在我眼前,我也不会多看一眼的……”   听到对面气质不凡的少年如此说道,方宁脸色发红,眼中闪过愠怒。   “周继君,你以为你是谁?你不就是白衣庵的婊子生出来的贱种……”   她话音刚落,一阵若雷云般的滔天杀意就将她淹没,慌张地抬头看去,只见那个白衣少年的眸子已然赤红如血。   周继君竭力抑制着心中肆意的杀机,嘴角浮起阴沉的笑容,冷声道,“我是看不上你,不过,这京城里总有许多到现在都睡不着的男人会看上你……涤尘,我带你去个地方。”   说完,周继君手臂抬起,已是武侯境界的他挥出武道之气将方宁从数步外卷到身下,怀抱着洛涤尘,另一只手拎着不断挣扎大叫的方宁,周继君纵身跃起,脚踩风影踏着院外的枯树,腾挪而去。   片刻过去,数个人影撕开夜幕闪进荒院,为首的是一个玉面朱唇的青年,在他身后跟着十来名气势昂然的武者,看他们脸上不住涌动着的精气神个个都有不弱于武侯境界的修为。   “糟糕,来迟一步。”   那名青年弯下腰,拾起一片玉玨轻轻捏紧,眼睛闪过冷冽的精光,忽地青年鼻子微皱,转眼望到了隐于杂草堆中那些已然凝固的成片血块以及被剐得干干净净的尸骨,瞳孔猛缩,一脸惊骇。   第八十四章 方家血影团   京畿之地繁华若得天眷,可庞大的皇城根下并非处处灯火通明欢声笑语,自古以来,还未尝有过一个真正的祥和盛世,粉饰太平向来是皇家最拿手的把戏,在这他们身处的皇宫外更是如此。然而,所谓的百姓齐乐又有哪代帝君王做到,即便在天子脚下这偌大的地盘里,褴褛嗟食者依旧数不胜数。   北郊的城门前,是一片破旧如残垣的瓦棚,十来个苦工模样的精壮汉子坐在旮旯院落中唠嗑纳凉,眼睛不时瞟过抱着小孩走来走去的女眷们,目光火热。这些同样做粗活的女人们虽然手臂粗壮,腰若水桶,皮肤也被数十年的烈风沙尘磨砺得糙硬无比,可胸大臀肥,做起私活来虽然有些乏味,但也够他们发泄了。月底领例钱时,他们也会到内城小巷中唯唯诺诺地挑一两个站在路边的廉价粉头,狠心掏出小半个月的血汗钱,只为尝下鲜,而那些挂着招牌的青楼牌坊,他们倒也敢驻流连,但仅仅是看上几眼招呼往来宾客的老*鸨,目光在她们丰满过头似乎溢着乳水的胸口徘徊,然后满意地拎着裤腰带走回家。至于青楼里妖娆妩媚的姑娘们,他们却是想也不敢想。   夏日的夜晚火热异常,住在拥挤逼仄的棚户里的他们很好奇内城里的那些有钱老爷怎么度过这烦躁的夜晚,是不是住在冰屋子里,身旁有两个脱得精光的青楼红牌为他们呼呼地摇扇子。   就在他们心底越来越燥热,准备起身带着自家婆娘进里屋时,陡然间,他们看到一个白色的人影出现在棚户外,片刻后,他们眼睛猛地瞪圆,除了那个一身白衣的年轻公子外,居然还有两个身着绫罗绸缎的富家小姐。   这群未曾见过大世面的汉子们呆呆地看着身形优雅的白衣少年,却不敢看那两张表情各异却对他们来说犹如天仙的美貌少女,心中暗自嘀咕,大老晚的,这皇城内的公子小姐们来这里做什么?   “哥,你来这里做什么?”洛涤尘紧扯着周继君的衣袖,望着那些个赤裸上身只穿着一片纱布裤衩的男子,眼中闪过错愕。   邪邪一笑,周继君将似乎猜到什么一脸恐慌毫无血色的方宁丢在地上,转头望向洛涤尘道,“我说过,要让欺负过你的人后悔一辈子。这个恶毒的女人之前想对你做的,我现在就让她自己尝一遍。”   “哥哥,你不会是想……”洛涤尘脸上露出惊骇之色,看了看那些身上散发着汗臭味的男人,又看了眼无声地挣扎哀求方宁,眼中流出不忍,踌躇片刻还是摇了摇周继君的衣袖道,“哥,要不算了吧。”   “不行。”周继君冷下脸说道,“今天心软了,那日后,心肠就难再硬下去了。”   闻言,一路上已被武道蛇人捏断手筋毁去喉脉的方宁全身颤抖着,哭泣着挪动身体想要爬开,她凹凸有致的身形在地上扭动着,火辣辣的夜色中,一阵粗喘从她对面传来,抬头看起,只见那些壮汉目不转睛地在她身上徘徊着,目光里全然是欲*火,方宁身体猛*颤着,呜呜哭泣出来。   “这位是方小姐。”周继君走到那些大汉身前,指着瘫倒在地上昏厥过去的方宁,嘴角浮起一丝莫名的笑意,“她很喜欢像你们这样身材结实的汉子,却一直没有机会遇到因此很是遗憾。今日终于恳求我将她带出来,找到诸位,欲荐枕席。”   生生咽了口口水,为首的汉子看了眼方宁动人的体态和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小心翼翼地问向周继君,“这位公子,你是不是在和我们寻开心那,这等好事怎么轮的到小人们……”   “所以说,今晚诸位定要努力,将这位大小姐伺候开心了,否则不仅没有赏,她一怒之下说不定还会将几位抓去送官呢。”周继君回头看了眼咬着唇,面色渐渐平静下来的洛涤尘,随后接着对这些大汉道,“你们便把这位小姐抬进去好生伺候吧,等到天明无人时候将她送到内城门口就行,你们一定要好生伺候,这位方小姐很喜欢刺激。”   说完,周继君不理会蜂拥上来对着方家大小姐动手动脚的饥渴汉子们,拉起洛涤尘回身走去。   “哥,这样没事吧。”   没走出多远,洛涤尘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眼那个骚动起来的棚院,轻声问道。   “你在担心什么?”将夜风中微微颤抖的少女搂进怀里,周继君拂过她的青丝望向远方。   感受着周继君温暖宽大的怀抱,洛涤尘心底浮起一丝暖意,螓首靠在周继君肩头,良久才开口道,“斩草不除根,你就不怕暴露身份吗?”   仔细地看了眼洛涤尘稚嫩的脸蛋上那丝冷然,周继君忽然哈哈一笑,“不愧是我的妹妹,心狠手辣和我有的一拼呵,这京城之乱即将到来,也只有狠下心肠才可从容处之。放心,那方家大小姐折腾不出什么来的。”   “坏蛋,你把人家说的像什么一样。”洛涤尘脸上浮起绯红,轻捶着周继君的胸口,“这么说,你已经安排妥当,不怕暴露咯。嗯,那我就放心。”   周继君还欲说什么,忽地望向树林深处,抱起洛涤尘跃上一旁的高树上,眼中露出一丝凝重。   “怎么了?”洛涤尘见状,小心翼翼地屏气问道。   “密林外有人在朝这来,武道正在监视着……咦?”周继君心意与武道蛇人相连,透过它那双细长的眸子,密林外那十数个人浮在周继君眼前,而为首那个高大俊气的青年显得格外刺眼。   表情渐渐阴沉下来,那个十二年前的往事又浮现在他眼前。京城中能与洛家抗衡的世家很少,而方家算是其中一个,可敢在周继君流落街头后,不顾洛家的威慑在光天化日之下肆意欺辱周继君,却只当年尚年少的方家大少爷,方玉卓。   “是方家的人,怪不得之前方宁那样说,看来她是用某种手段知会方家人前来援救了。”周继君心中闪过数个心思,微微一笑道,“如此也好,就趁今晚,将方家的这些人料理干净,再为你出口气,也报下哥哥当年受那方家大少爷的恩惠吧。”   洛涤尘俏眉微皱,开口问道,“那些人可是穿着暗红色武士服,每个人左手都捆着一卷铁片?”   “正是。”   洛涤尘脸上浮起担忧,紧抓着周继君的手急促地说道,“他们是方家三大秘密武卫之一的血影团,个个都有武侯地品的实力修为,况且从不单独行动,我们还是先避开吧。”   “不用。”周继君嘴角弯起,杀意自他眼中四散漫开,仿佛要捅翻这茫茫夜色一般,“涤尘,你似乎低估了你哥哥了,既然遇上了,就由不得他们活过天明。更何况,那方玉卓也在,今日的我,更容不得他再多活半刻了。”   未等洛涤尘开口,周继君眼中闪过精光,却是在召回武道蛇人以及就在城北附近的玄道蛇人。   片刻后,夜幕下划过白光,两道蛇人各自骑着小狻猊出现在周继君身前。   “玄道武道,你们护着我妹妹回转白衣庵,不得出半点差池!”周继君向两道蛇人厉声说道,随后转脸望向一脸不舍的洛涤尘道,“你先返回白衣庵,我的身份暂时不能暴露,你回去后和娘说清楚,万万不可泄露半点让其他人知晓。我会联系你们。”   “我知道,可是哥……你一个人还是太危险了,他们都是武侯人品的高手呢。”洛涤尘目光从奇怪的紫风身上划过,随后担忧地向周继君说道,“反正方宁你已经处理好了,还是随我一起走吧。”   周继君微微一笑,却不多言。   方来的玄道蛇人摸了摸光滑的下巴,呵呵一笑,向洛涤尘拱了拱手,傲然说道,“小姐无需担忧,那日道主在云州,方才武师境界,抬手间便让三名武尊境界的绝代高手和数十名武王境的强者灰飞烟灭,区区十来名武侯又何足道哉。”   洛涤尘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向一脸淡然的周继君。良久,少女深吸一口气,嘴角却渐渐露出让月色都为之黯淡的绝美笑容。   第八十五章 精气筑人身   看着渐行渐远却不时回头望来的洛涤尘,周继君心中升起奇妙的感觉。自己这个才十二岁却已经倾国倾城的妹妹带给他了太多的惊讶。处变不乱,心思缜密,而且性格坚毅,遇敌冷血,和自己真有点相似。以她的行事作风,十分适合修习诡道,只不过自己又怎么忍心让她沾染上那些阴暗的糟芜。   “方玉卓,那么多年没见,你还像当年那般意气风发吗。啧啧,居然没有进入京城四大公子的行列,对于出生大煜绝顶世家弟子的你来说肯定是一件很受打击的事吧。如今出门都要带着大批护卫的你还剩下多少骄傲,这仅剩的一点点骄傲就由我来毁灭吧。”   目光游离在夜色下疏影晃荡的枝桠间,周继君阴沉的声音回荡着,月光如流水拂过他的眼帘,点点滴滴的往事从尘埃落叶中被卷起……   方家少年洛家郎,十二年前的京城中,世家子弟中无人不知这句话。那时候明宗还在一心学儒,左游生也不知在哪里苦练武道,千宁臣尚在王府中学着他郡王的宫礼,京城中最富盛名的两位世家子弟便只有洛家的武道天才洛继伤,以及方家号称文武双全的大少爷方玉卓。洛方两家同为大煜的栋梁国柱,表面上或许和和气气,可私底下小字辈免不了一番争斗。洛府子弟武道实力要远高于方家,即便是方玉卓比上洛继伤也稍逊一筹。可论到文斗洛家立马落到下风,不为别的,只因为他们出了个名动京城的废物,那天生无法修炼武道的洛继君,往往争吵陷入僵局时,那个方家大少爷一提到洛继君,洛家的子弟们立马蔫了。为此洛家的儿郎们回府见到周继君,少不得冷嘲热讽奚落半天,也是在那时,周继君第一次听到方玉卓的名字。   之后大乱起,周府遭遇灭顶之灾,周继君流落街头,却遇到专门来寻他的方玉卓。当着一同前来的洛家子弟面,方玉卓冷冷看了缩在墙角的周继君一眼,大手一挥,几名家丁护卫便围了上来对周继君一番拳打脚踢,虽然那些人有意放轻拳脚,可依旧打得身体孱弱的周继君遍体鳞伤,昏厥醒转了好几次……那些日子里,心思简单的周继君怎么也想不通,高高在上的方家大少爷为什么会对自己这样一个已是无依无靠的废物动手,仅仅是因为看自己不顺眼吗?   ……   “世家公子中真正的人物也没几个,这方玉卓显然不在其中。打不过洛继伤,就将气撒在我身上,还一副为洛家教训我的架势……不过如今他定不会像当年那般幼稚了,可惜,当初就算再有才华,然而气量狭小,到今日定已被他的心性消磨殆尽了。”周继君眼中忽明忽暗低声说道,模模糊糊间,他心意流转开来,尽因自己这番话产生几分明悟。   “气量,气……这天地精气自有灵性,而我炼化的那五道先天精气是否也有各自的心性?”   体内的五道先天精气如龙般围绕着藏象流淌开来,两道先天天野精气高远飘渺,先天山海精气巍峨浩瀚,先天人道精气卓尔不群,而那阴炎精气则忽冷忽热,和周继君一般变化多端,难以揣测。   月光下,白衣少年头顶氤氲盘旋着五团若离若散的白气,而他的眸子也是似开似阂,陡然间,一缕精光从他眼中暴绽开来,少年朱唇轻启,吐出两个字来。   “筑人!”   《极墟天书》中奇异瑰丽的景致又出现在周继君眼前,双目中形若实质的电光闪过后,那五道从周继君体内分出的先天精气竟如有着自己灵识般朝着“墟”景叩拜着,之后腾挪于周继君头顶,学着当年三道之气筑蛇人般凝聚变化起来。   周继君嘴角溢出一丝微笑,然而,弹指刹那后,他脸上的笑容一僵。却是五道先天精气正要凝成白蛇时候,不知为何突然散乱开来,又恢复了原先的模样。   “咦?”周继君眉头微皱,心中一阵失落,刚才那点明悟正要散去,就在这时,他目光落在飘散在空中的五团精气上,眼中忽地一亮。   “先天精气,听吾号令。以先天山海精气为人身,北斗天野精气为右腿,南斗天野精气为左腿,人道精气为右臂,阴炎精气为左臂……筑人!”   随着周继君这声低喝,月光下,氤氲的白气若虚若幻,相互吻衔着缠绕起来,片刻后,一个乳白色、晶莹剔透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或许是因为刚刚凝聚的缘故,这身体与四肢的融合还不是很稳固,手臂腿脚不是地扭转飘开,仿佛在半空中僵硬地起舞着,看起来很是古怪,可更古怪的事还有。   周继君微微尴尬地看向在半空中“起舞”的透明的无头身子上,却是他刚才一时疏忽只顾着变化四肢,却忘记最关键的头颅了。没有头颅,半空中刚刚凝聚成的小人儿手臂腿脚挥舞得更乱了,似乎因为看不见这纷繁世间而焦急无比。   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周继君忽地想起昨日在城门口,藏象以生出阴炎精气为条件交换吸收的那几丝皇道精气,自己现在心意已经与藏象融合,不分你我,应当能调动炼化精气了。念头刚闪过,若府邸的藏象中陡然间闪过丝丝金光,那皇道精气应声而出,流淌在藏象中,未被完全炼化的皇道精气居然渐渐凝实成一个白色透明可脑后却散发着金色光圈的头颅。   “皇道精气,这么有灵性吗?”   周继君嘴角露出欣喜的笑意,眼冒精光,那个皇道精气凝实成的透明头颅从周继君头顶升腾而出,然而,它只是稍稍看了眼那个无头人身,脸上居然露出嘲讽的笑意,飞也似地向一旁逃逸而去。   “耍诈?这京城城墙中的万千年皇气果真不好降服呵,趁着那方玉卓还没到来,今晚就将你彻底收复炼化吧。”望着快要躲进密林的小头颅,周继君右手挥舞,丝丝道之气力如蜘蛛网般将那个头颅缠绕住,随即望向一盘恍惚的无头之身,低喝道,“还在等什么,速速收了你头!”   五道先天精气凝成的无头之身微微一震,仿佛突然间明悟了一般,猛地转身对向犹在挣扎的皇道之气头颅,双臂向前张开,竟如闪电般瞬间飞至头颅面前,一把将它抓起,直直按在脖颈上,精气凝成的小人儿终于筑成人形。然而,那个面貌威严的头颅似乎依旧不服亦不屑,不住扭转伸缩着,试图从身体上逃逸飞走。   周继君摸着下巴仔细打量着那个在半空中抓着头挣扎乱叫的白色小人儿,竟从那身形脸蛋中看到了几分自己的影子,微微哂笑着,周继君张口,那只由六道精气凝聚成的小人儿被他收回体内藏象。   “三道蛇人助我!”周继君心意传开,远在十数里之外的三道蛇人眼中溢出电光,转眼间,三个虚影出现在周继君体内,怀抱那三颗道种,却是三道蛇人寄生于周继君体内的几丝意念形成的虚象,虚影抱道种,三道之气力源源不断地涌入周继君藏象内,而被炼化的五道先天精气也纷纷汇拢于藏象,不约而同地涌入精气人儿的身体,强大的气势从精气人儿的身体中升腾出,竟然隐约压制住了未曾炼化的皇道头颅。与此同时,藏象疯狂地运转着前日吸收来的那丝丝皇道之气,转眼间数十个大周天下来,那皇道之气身上的傲慢渐渐收敛。   京城上空乌云飘过皎月,原本就灰蒙蒙地天色变得更暗了,在天云中央,一个小小的漩涡悄然酝酿而生,紫光若电在其中纠缠争斗。   之后,随着震天动地的“轰隆”声,一个圆桶粗的紫雷若天戟般飞落人间,却是砸向大煜皇朝京城的北郊。   第八十六章 实力暴涨   周继君抬头望向好似紫龙一般张牙舞爪扑向自己的雷电,心中闪过慌乱和疑惑,却转瞬即逝。   “老天也要管我的闲事?”   周继君仰头怒喝,眼中绽射出形若闪电的精光,居然有半尺长短。面对直直轰向他的雷电,已是避无可避,周继君脸上闪过恼怒之色,双腿微曲,随后竟腾身暴起,蹿进水桶粗的雷电中那一点点莹白的空隙处,逆天而上。   藏象内,精气小人全身一颤,似乎遇到莫大危机一般,头颅与身体不再缠斗,一副严阵以待的摸样。精气道力气环绕在它四周,渐渐于被它吸入体内,眼中闪过半寸长形如闪电的精光,这个精气人儿竟如同雷电中的周继君一般,腾身暴起,双拳击打在空中。   “轰隆隆!”   雷声大作,周继君跃入雷电之中,双拳携着千斤重力轰击向密密麻麻的雷电,火花四溢,突破拳影的雷火也被他眼中半尺长的的精光割断,然而他处于雷光正中,天雷之威岂是人所能抗拒的,不一会儿无数道闪电便如细蛇般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缠绕在他周身上下。皮肤仿佛被铁刀子寸寸割开,整个人仿佛置身于火炉中一般,炎炎燥热将他笼罩,转眼间即将把他蒸发殆尽。   “呵啊!”周继君面色狰狞,奋力挣扎,陡然间他一愣,随后猛地低头向下看去。   在他身下是已缩成棋盘的京城,渺小无比,而他此时居然身处千万丈的高空。   “我会飞了?”周继君悬浮在雷电中,喃喃自语,一时竟呆了。雷光如虬蛇上窜小跳地侵蚀着他寸寸肌肤,雷音滚滚冲击着他的心意魂魄,可他却似傻了般,一动不动。   嘴角忽地翘起,周继君脑中闪过明悟,在这京城上方的万丈高空中,白衣少年盘膝而坐,心意沉入体内,只见藏象内,那个精气人儿也是盘膝而坐,和周继君一般摸样。   不一会,浓稠的先天精气从周继君的四肢身体头颅中渐渐溢出,将他身体包裹,雷电不再是肆无忌惮地侵袭,而是融入先天精气,平缓地进入周继君身体,变成稠密的雷浆滚过他的皮肤骨骼血肉五脏六腑,最后顺着二十道周天经络流淌进藏象,将精气人儿覆盖。   身体猛*颤,周继君睁开眼睛,眸中的电光带着丝丝紫电,竟然涨到两尺长,锋利坚硬,猛地射出将周遭的雷团捅破。站起身来,周继君如履平地般走在空中,面对即将消散的雷云风暴,仰头张口。   紫色的雷光瞬间被他吸入体内,全身上下业已被紫雷凝炼过,这些雷电进入身体再无半点痛楚。藏象内,已经融为一体的精气人儿也是起身,目视奔涌而来的紫雷不闪不避,硬生生飞入紫雷之中,那雷光笼罩它周身,却难以入体半寸,渐渐的,变幻成一件紫色长袍将它包裹,它整个人看起来也是若白若紫。剩余的雷光却被精气人儿操纵着,眨眼间隐如藏象五团光晕中。   半空中,已经恢复平静,周继君悬空站在这高不胜寒的地方,望着千万丈的身下小如蝼蚁的人影,轻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我能飞于这万长高空还是借着那精气人儿的光。精气本身就可以翱翔天地间,而它的腿脚是有南斗北斗两股天野精气凝成,更是能上天入地。这小人儿又是由我修炼出的本命先天精气凝成,若我是这天地宇宙中的周继君,那它便是我体内天地、藏象之府中的周继君了。所以说,它即是我,它的神通便是我的本领。”   眼中闪过兴奋的神色,周继君忍不住仰头长啸,双臂扬起,右臂闪出猛烈的光晕,却是那桀骜不驯的人道精气,左臂溢出忽冷忽热的光芒,正是阴阳两极的阴炎精气。在今日前,天内炼化出的先天精气还只能在“天音诀”中射出体外,而此刻,周继君得双臂却能射出人道精气和阴炎精气,利如天刃,威不可挡。   “这藏象还真是神奇,原先以为它只是吸收炼化精气,让道之气力的周天运转更快些,加快我的修行速度。不料此时居然能炼化出一个精气人儿,将先天精气的神通映射在我身上,这样下来我的实力可一下子提升了数倍呵……可我总感觉,这只是开始,往后它或许还会带给我许多意想不到的惊喜。”   周继君喃喃说道,心意沉入体内,看着那个一脸欢喜亲切之意的精气人儿,沉思良久道,“以后你便驻守这藏象之府中,调节我体内阴阳,掌控先天精气,与那三道蛇人可互为道友,不得轻慢。你是我体内先天精气所生,又是我本命所系,如我子我兄,你便叫周生吧,道名……紫君。”   “善!”眉宇间几乎和周继君一模样一样的紫君满脸欣喜,立于玄妙无比的藏象之中朝着头顶拱手说道,随后盘膝坐下,操纵着云集于藏象之内的先天精气流转于全身周天。   感受着体内愈发浓郁精纯的精气,以及被雷浆阔涨成似江海的经络,周继君全身惬意无比,举手投足间,只感觉有使不完的力气,而且比之前要大上数倍,两臂间隐约有万斤巨力,堪比武侯巅峰的强者。   “我现在的实力修为到底在哪个层次了?”周继君低声道,右手猛地挥出一拳,半空中的罡风被它携着武道之力和人道精气的一拳击碎,而空气也裂开一道隙缝,顺着隙缝看去,里面雾茫茫一片,密密麻麻的罡风在其中搅动中,转眼间又合上。   “按照一般的说法,武侯巅峰者双臂有万斤巨力,武王有十万斤左右,而武尊则在五十万斤之上。我如今只是武侯人品,那待到修炼至武侯地品,岂非拥有了武王之力。”说着说着,周继君微微摇头,“按照依依的话来说,武道,只是小道,我如今身怀三道,又拥有藏象这般奇异的存在,我的现在真正的实力恐怕还在武王之上呵。”   “不过又如何呢?尊者,不,通天之下的境界都是形同虚设,任何一种越级挑战都有可能。而在这区区七州之地,都是微末的武道,我注定只是这里的过客。”脚踩京畿万丈高空,周继君忽地仰头望向茫茫天穹,眼中露出吞天踏地的豪情。   “在这七州之外,那所谓的四大部洲,这七州之上,所谓的渺渺天宫中,又是何等一番情状,现在真是越来越期待呵。”微叹了口气,周继君心头一动,目光垂下,射向遥远的京师北郊,被紫雷凝炼过的双目闪过精光,那密林中的情景在他眼中清晰无比。目光拂过那十来个在林间跳跃疾行的血影团武者,最后落在中间一身锦衣的年轻公子身上,周继君嘴角浮起阴冷的笑意。   “我似乎有点好高骛远了,这京城之地险恶无比,以为我现在的实力也需谨慎行事。不过……该杀的人,还是得让他明明白白的死去呵,况且不杀尽这些卑劣无耻的畜生,又怎能让这京城、大煜乱起来。”   戾气从周继君眼中涌出,前一刻还是云淡风轻得道高人模样的周继君此时一脸狠辣,俯身而下,眨眼间便落到万千丈下的密林枝头。   ————   (20多W字了,貌似免不了大扑的命运,我在怀疑除了群里的几个哥们外还有没人看……囧,纠结到码字效率极低,这一章花了三个小时才搞定~)   第八十七章 秒杀血影团   “还有多远?”纵身在夜幕中的锦衣公子脸上满是急切问向身旁的武者。   血影团是方家三大秘卫之首,内中的武者不仅武道高明,更精通奇门杂技,比如借助着人的气息跟踪。   “快了,就在北郊城门边上。”头领模样的血影团武者一脸戒备地扫视四周,眉头却微微皱起,“不过小姐的气息紊乱,情绪似乎很不稳定,不知道是不是……”   未等他说完,这队伍后方传来一阵闷哼声,疾驰中的血影团武者们猛地停下脚步,“刷”地拔出腰际的长刀一脸警惕地扭转身形望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只见夜色中的数林间,一个朦胧的白色身影正拖着殿后的一名血影团武者飞快地向后退去,诡异的身形眨眼间便消失在昏暗的密林里,而那名身手高强修为达到武侯地品境界的武者居然只是哼了一声,随后就再无半点声响,竟是被那个神秘人一招降服。   树林中顿时鸦雀无声,静谧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血影团的武者们见着这番诡异的场景不由得都倒吸了口冷气,你望望我望望你,眼中全是愕然与戒意。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想找我们方家的麻烦吗?”气质优雅的方玉卓一脸镇定地环视已经见不着人影的密林,高声喝问道,只是他紧拽的拳头微微抖动着,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哗啦!”   众人一惊,纷纷看向侧方,却是一只夜鸟被这凝重的气氛吓醒,拍着翅膀飞走了。在十个俱是武侯境界的高手的眼皮下,那人居然轻易地将他们其中一员擒下,如此实力修为起码是武王境界的强者。   方玉卓脸色沉了下来,冷声喝道,“藏头露尾,岂是高人所谓,阁下到底欲要何为?”   良久,密林寂静如斯,只余留昏沉的树影摩挲,敲击在血影团每个人心头。   大手一挥,方玉卓正要带领众人追上去,身旁的血影团首领忽地凑上他耳旁轻声说道,“公子,小心是贼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嗯?”方玉卓眉头微皱,不满地看了眼血影团首领,良久才道,“那先分出四人追上那个白衣人,其余五人随我出这密林救回宁儿。”   “可是那人的实力……”   “不用多说,就这样罢。”方玉卓冷冷说道,心中涌起几分不舒服。   他自幼才冠京城,被誉为神童,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光芒却被京城中另外几个飞速成长的公子掩盖,如今的他修为虽然已是武侯人品,却中规中矩,对上同级对手还有一拼之力,可却从未有过如左游生、洛继伤那般越级挑战的事迹。渐渐的,家族对他也不如儿时那般重视宠爱了,甚至连这些家奴也敢对他指手画脚。   想到这,方玉卓眼中闪过怒气,扫视了眼身旁低头不知在想什么的血影团首领,低喝道,“血十五,你带三人去追,查明那人的身份……若是敌不过,就先抢下血二十再回来吧。”   说完,方玉卓没理会那血影团首领,径自纵身前行,身后四名血影团武者看了眼苦笑的首领,无奈地跟着了上去。   林间传来低低的虫鸣声,落在方玉卓六人耳中,却带着一丝凄凉。眼前一花,方玉卓猛地抬头,就见一道白影悬空飘过,然后“砰”地几声,从空中坠落下几条人影,重重地摔在地上。   落叶纷飞,方玉卓瞳孔猛缩,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躺着的那四具尸体,正是不久前看看派遣出去的血十五他们。   只是片刻功夫,那个神秘的白衣人便将四名武侯地品的高手灭杀了吗?还赶在他们前头,抛尸荒林,他是在示威吗…….他到底是谁?   五名血影团武者互相看了一眼,却发现每个人眼中都闪着慌乱的神色,执掌方家杀戮从血海尸山中走出的他们,在这深夜诡谲的密林中,面对神秘莫测的敌人,心中竟然浮起一丝恐慌。   喘着粗气,方玉卓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横尸在他面前的四个人,只见这几个血影团武者皆是七孔流血,面孔上还保留着临死一刻的惊恐和不甘,仿佛遇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   “是谁?你给我滚出来!”心底的畏惧如潮水般涌出,方玉卓红着眼咆哮着,手臂却微微颤抖,“何方贼子,竟敢如此嚣张!我是方玉卓,你就不怕得罪我们方家吗?”   磔磔的笑声从他身侧的高枝上传来,一个清朗却低沉的声音回荡在林中。   “我知道你是方玉卓。可是又如何呢?我已经抓了你妹妹,将她丢给那些饥渴的苦工了,等她明日赤身裸体出现在城门口,全京城的人都能欣赏到方家大小姐的绝美身姿了。啧啧,你说我已经将方家得罪到这等地步,还怕再多你们几个?”   顿了顿,那人接着说道。   “想不到多年不见,方家少年已经变成现在这样只能依靠着家族声势吓人的废物了,方家少年洛家郎,真实可笑。”   脸上浮起红潮,方玉卓俊朗的面庞变得阴暗狰狞,不快的回忆涌上心头,顿时一脸羞愤。   “你到底是谁?我们认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方玉卓望向那个幽暗的高枝,声音有如铁磨般嘶哑。   “认识?算是故人吧……”   话音未落,方玉卓身旁已然将气势酝酿到极致的血影团首领,怒吼一声,眼中闪过哀恸,闪身射向高枝。拳风将枝叶打散,那首领目光却一滞,出现在他面前的居然是一个不足二十岁的少年人。   他一个区区少年居然能转瞬间灭杀四名武侯?   血影团首领强压制下心头的惊诧,身势却没停顿,携着数千斤巨力的拳头重重轰击向那人。仿佛泡影一般,那个人被打碎,可是转眼间,八个一模一样的白衣少年出现在他眼前,脸上还带着冷笑。   脑中陡然回想起白日里关于那个名动京城的少年武者的消息,血影团首领微微一怔,张口道,“你是君……”   “没错,就是我。”   周继君话音方落,就见那人身形疾退,竟是想回报方玉卓。眼中闪过精光,周继君八道身影齐动,拥有天野精气之速的他眨眼间就将血影团首领围拢,堵住他回形的路线。   “助纣为虐,去死吧。”   掌控人道精气的右臂猛地轰出,周继君八只拳头同时击在那人身上,接近八万斤的巨力将眼中还闪着不可思议神色的血影团首领身体打得扭曲变形,折成数段重重摔落在地上。   方玉卓愣愣地看着数息间便被打得不成人样的血影团首领,眼中终于流露出慌乱的神色,此时最后的依仗也没了,看着身边同样目瞪口呆的血影团武者,方玉卓下意识地后退几步,惊恐地躲到他们身后。   “你怕了?当年的你可是那么嚣张跋扈呵,想不到多年没见,你居然胆小到这种地步,还真是扫兴。”   随着这句饱含嘲讽的话音,一个白衣少年仿佛棉絮般悠悠地飘落下来,站在方家最后剩余的四人面前,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   这么年轻?   那三名血影团武者包括方玉卓都是不可思议地看着周继君,和那死去的四名武者一样,仿佛在看一个怪物般。   就算京城四大公子,他们拥有藐视寻常武侯的越级实力,可却都是年过二十的青年,他们在少年时候虽然已是天才横溢名动京城,然而顶多武师天品的修为,想要如此轻易地秒杀武侯境界的高手却是想也不敢想。而这个少年人,看他的年纪甚至连二十岁都差了不少……   白衣,眼角带疤,不足二十的少年……   面色一僵,方玉卓忽想起一个人,那个白日里在世家中已然传的沸沸扬扬,被刘家明家用重金悬赏性命,让三大公子刮目相看的神秘少年。   眼中闪过希冀,下意识的,方玉卓脱口而出道,“你是君公子?”   微微一笑,周继君沉吟着,看向方玉卓的眸光里流转出玩味,吊了他良久才开口道,“正是。”   “我和舍妹与你无冤无仇,你初来京城,为何要寻我方家的麻烦?”方玉卓看着周继君慢条斯理地和自己说道,心中的希望愈来愈大,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   “无冤无仇?”周继君微愕然,随后笑了起来。   “方玉卓,你好好看下我,难道你认不出了吗?”   第八十八章 生如猪狗方玉卓   (今天两更完毕,按照公告上写的,还差十几张红票和十几个收藏就能让我兑现明天爆发的承诺——四到五章,至少1W3。走过路过的朋友们,对准“收藏本书”和“红票”点下鼠标左键即可,举手之劳,很轻松的~谢过了)   ————   正文   ————————   心头咯噔一下,方玉卓张大双眼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面前的白衣少年,越看越觉得陌生。自己再如何嚣张,也不可能和这样潜力无穷的天才少年结怨,再说,传言这君公子是从云州一路来到京城,自己长这么大去的最远的地方还只是扬州首府,怎么可能认识这位来自云州的君公子?   眼见方玉卓一脸迷茫,周继君脸上闪过淡淡的失望,轻声道,“看来,我这个小人物还是不被你们这些世家子弟放在心里呵,在那时候顶多只是个可笑的玩物罢了。”   那时候?方玉卓眼中浮起狐疑的神色,这君公子莫非也是京城中人?可除了十七郎和方宁臣,自己从未听说京里还有这等天才横溢的少年。   看着一脸局促的方家大少爷,周继君轻揉着眉毛,叹了口气道,“你知道为什么我会抓走你妹妹?”   “可是舍妹得罪阁下了?”方玉卓此时早已经不再担心那个同样骄阳跋扈的妹妹了,如今自身小命不保,只要说话稍不在意,眼前这个恶魔一般的少年随时可能将自己如同蚂蚁般捏死。   “不是得罪我,而是得罪了我妹妹。”   “敢问令妹是?”方玉卓心中腾地升起恼火,暗骂方宁不晓事,竟然得罪了此人的妹妹,眼下只有尽量放低姿态,先求得此人活命再言后事。   “我妹妹嘛,你也认识。”看着脸色复杂的方玉卓,周继君眉头翘起,眼中闪过杀意,“她叫洛涤尘。”   “洛涤尘?”方玉卓一愣,眼中浮起错愕,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陡然间,方家大少爷似乎想到了什么,张大嘴看向周继君,脸上堆满的不可思议   “别开玩笑了,君……”念到君字,方家大少爷面色一滞,张大的嘴巴再也合不上了,那个多年前已经淡得模糊的瘦小身影渐渐从心底浮起,慢慢清晰开来,一寸寸地与眼前这个神采飞扬的少年融合在一起。   “你是周继君!”方玉卓身体猛地一震,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喊了出来。   他的脸色惨白无比,面孔抽搐着,仿佛看见什么不可思议地东西一般,全身战栗着。   臭名远扬的废物居然回来了,带着如此高深莫测的实力,化名君公子名动京城。而自己…..十几年前被誉为京城神童,和周继君有如云壤之别,可如今,不知为什么在武道上的进展愈发缓慢,被京城四大公子远远甩在身后,名声渐弱。连当年被自己谩骂欺辱的孩童,也一下子变成能挥手抹杀血影团的存在,将我玩弄在鼓掌之间…….老天在和我开玩笑?幻觉,一定是幻觉……   方玉卓混乱的目光游离着,不敢去看周继君,只是一个劲的低声胡言乱语,已是方寸大乱。而他身后三名武侯境界的武者一脸戒备地看着周继君,腰中的长刀出鞘半尺,手心滚满汗珠。   “方玉卓,你想好怎么死没!”   怒喝声仿佛雷霆般击中方玉卓,锦衣青年身体一颤,慢慢抬起头,脸上阴晴变幻着,却渐渐露出狰狞的笑意。   “哈哈哈哈,周继君你这个废物也敢言杀我?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话音刚落,眼前忽地一花,却是白衣少年眨眼间越过十步的距离,已然出现在他面前。周继君悬浮在半空,尖锐的目光如鹰隼秃鹫俯视着不住颤抖倒退的方家大少爷,空灵夜色中,他那身徐徐飘舞的白衣好似幽灵鬼怪,而他身上氤氲起的气势又恍若神灵,直看得方玉卓身后的三名血影团武者心头寒意大起,抓着刀柄的手无比僵硬。   “我不敢杀你?你可知道我是谁?我是当年那个被京城万人唾弃的废物周继君没错,可我还是将刘少伯明宗变成废人痴呆的君公子…….我不敢杀你?”   周继君每说出一句话,方玉卓脸色就苍白一分,面对周继君的逼问,他一步步地倒退,直到撞上身后的大树,已是退无可退。   就在这时,剩余的那三名血影团武者忽然暴起,挥舞手中利刃在夜色中卷起漫漫刀影砍向周继君,却是看准他身体悬浮无法借力,从三个方位围攻向周继君,想要出其不意将他斩于刀下。   眼见那若真若实的刀影在林间掀起枝叶飞散笼向犹自看着自己的周继君,似乎眨眼后便能将这个可恶的家伙沉尸于此,方玉卓眸中暴绽出期盼与欣喜,心中对那三名血影团武者感激到极致。   然而,只是弹指一刹那后,他脸上的笑容僵硬成冰棱。   夜色中亮堂堂的刀影已然消失,三把从不同方位劈将而来的长刀被恶魔一般的白衣少年轻而易举地抓在手中,他的皮肤似乎坚硬如金铁,方家自己锻造出的神兵利器居然也无法在他的白净的肌肤上留下半点划痕。   “你高兴的太早了吧,我真想看看接下来你会是怎样一副表情呵,方家大少。”周继君眸子仍是对着方玉卓,淡淡地说道,可他的手却牢牢抓住那三把锋利刀刃,猛地一提,拥有万斤巨力左手竟然将那三名武者凭空举起,月色下,威猛如斯恍若天神降临,。   那三名武者竭力挣脱,却发现手臂被透明粘稠若绳索的白气缠绕着,那气体忽寒忽烫渗入体内,肌肤骨骼被侵蚀殆尽,痛不欲生。   眼中流转过冷冽的气息,周继君高举手臂用力挥下,左臂掌控的阴炎精气猛地腾射而出,那三名武者重重摔落在地面,头颅骨被砸碎脑浆迸裂,脸上还保留着最后一刻的恐惧痛楚,睁大的眼睛却再合不上。   “扑通!”   却是接近崩溃的方玉卓忍受不了内心的折磨,终于弯下沉重的双膝,跪倒在周继君面前头如捣蒜般连连磕头。   “饶了我,饶了我……”   周继君沉默着看着眼前从未想象过的场景,高傲无比的方家大公子居然趴在自己的脚下,如狗彘般求饶乞活,他弯下的已然不是区区膝盖,而是承载了二十多年绝顶世家的尊严和荣耀。恍惚间,刘少伯、明朝还有那几个妄图欺辱洛涤尘的公子哥们从周继君眼前一一划过,将他们折磨得生不如死的那刻心头确实快哉,可随后,自己心中不知为何变得空荡荡的,再也浮不起半点欣喜。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当年的折辱仇恨已经消淡了?不会的,我对那大煜对这天下世家的仇恨一刻也没停止过。可是,为什么我报仇以后却也没想象中那样开心?   昏暗的夜色中,周继君的眸子渐渐亮了起来,一股高远浩渺的气息从他身上游荡开来,渐渐得,他身上的戾气被吹散,整个人看上去潇洒无羁卓尔不群。   “是了,如今这些公子们对我来说又算的了什么,杀了他们仿佛捏死一只蝼蚁般轻而易举。我志在席卷七州内外猎下那渺渺天宫,而他们,却只是一群圈养在京城里的猪彘。若灭了京城世家将大煜皇室毁去还罢,可杀了他们这些公子哥又有何乐趣?”   周继君喃喃自语着,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清。扭头看了眼不住磕头的,额上血红一片的方玉卓,周继君面无表情,伸手按向他头顶。   “我不杀你了,从今以后你便做一个没有记忆的人吧,麻木的活下去,在这京城中如猪狗一般,无忧无虑的活下去,直到世家破灭。”   说完,周继君丢下全身痉挛颤抖滚到在地上的方玉卓,大步走了出去。   良久,空寂凄凉的密林中坐起一个神色恍惚的青年,他呆呆地看了眼身边数具翻滚着鲜血的尸体,眼中先是茫然,随后渐渐浮起害怕,身体蜷缩着,居然呜呜地哭泣起来。   他幽幽的啜泣声流淌在悄无人息的夜林中,仿佛一个被父母抛弃的孩童,委屈而无助。   ————   _   (纵横搞了几个活动,升级VIP返利纵横币的,送烽火戏诸侯、方想、无罪、柳下挥、赵子曰、低手寂寞、更俗亲笔签名贺卡,订阅单本包月抽奖的,大家都可以去参加看看http://news.zongheng.com/zhuanti/scdl/index.html)   第八十九章 夜闯皇宫(第一更,今日爆发五更)   周继君走出密林,已是子时。   月儿高悬头顶,不远处的城门北郊却灯火通明,那个棚户中男人们粗粗的喘息和低吼声细如蚊呐却还是传入周继君耳中。适才在极紫天雷里周继君全身上下无不被神秘莫测的天雷锻炼了一番,五官越发通灵神异,目能视千丈,耳能闻百丈,竟有些像古老传说中那些神通广大的神仙人物。   望向灯火摇曳的连绵棚户,周继君微微踌躇,还是迈开步伐朝着相背的方向走去。那女子是罪有应得,敢欺辱他妹妹,这样的下场算是轻了。说起妹妹,她还真是古灵精怪,居然说会跟着夺取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的人走,却是逼得自己不得不参加那个所谓的武道大会了。   周继君揉了揉眉头,脸上浮起无奈。   武道大会报名的事就交给月罗刹好了,反正他最是心热。自己虽然被天雷锻体,又修炼出本命精魂,先天精气也能随意运转,可隐于皇宫中的十七郎依旧那么高深莫测,如今的自己对上他也没有绝对把握,更何况,还有深藏不露的千宁臣他们,若想要在武道大会上一举问鼎又谈何容易。自己身怀神秘无比的藏象以及那些足可以让天下人蜂拥争夺的上古功法,可一直没有好好梳理,如今便回去好好整理一番,让三道蛇人为我探查京城四方,自己就养精蓄锐准备四日后的武道大会罢。   周继君心意已决,刚准备飞身回转小酒肆,就在这当口,他的面容突然一僵,却是匿于皇宫中的诡道蛇人心意传来。月影下,周继君的脸色忽明忽暗,眉头微挑,深吸口气,折身向盘踞在京城中央的那个偌大皇宫飞去。   ……………   “云州终于大乱了吗?”   “前日兵部传来急报,流辛两国正式交战,五十万人马厮杀于流沙河畔,青天寨统领的云州大小门派暗助辛国,如今流国节节败退,失城割地再所难免。”   皇宫里中央偏后的宫殿中,虚晃的烛光下,两个人一坐一立,坐着的那人身形高挑纤细,却似女子,透过窗幕看去,全身上下无不散发着高贵尊傲的气息。趴在窗口抱着青羽的诡道蛇人身上溢出淡淡的黑气,隐于夜色之中,饶是不远处的侍卫来回巡逻也没发现。   “啪!”   殿内传来拍桌子的声响,那女子带着愠怒的话音传开。   “兵部愈发不把寡人放在眼里了,风神卫早在五日前就得到消息,他们却今日才传于中书省,一个个不知在打什么注意。”   诡道蛇人瞳孔微缩,它原本见得这处灯火通明,巡逻的侍卫太监比别的宫殿都要多出数倍,便特意寻来,看看内中到底居着何等人物,不料机缘巧合下,竟然寻到大煜女皇的宫殿。   “还能有什么心思,云州大乱,炎洲的诸侯豪强也在筹措军粮,这武道大会以来,天下各大州的诸侯们除了扬州,似乎都不安分起来。京中的这些世家与那些心思叵测的诸侯们什么时候中断过书信联系?”另一个声音传出,低沉阴森,却老迈无比。   殿内忽地一静,良久,女皇幽幽地叹了口气,轻声道,“一等就是十几年,可这形势却愈发诡谲起来,也不知道大网收起,又能留下多少。旬老,你……”   就在这时,女皇的声音忽然凝住,诡道蛇人面色一僵,阴森却宏大的气势从宫殿中猛地探出,威猛如斯,竟让它喘不过起来。   “小贼,这皇宫之中岂是你能来的!速速出来受死!”   老者的历声如雷从殿内传出,整个皇宫都嗡嗡作响起来。诡道蛇人脸色惨白,耳鼻之中溢出鲜血,恨恨地向宫殿内看了眼,刚欲回转开溜,就见一个青葱的身影从大殿顶部飞身而起,眨眼间便跃过数个宫殿直向皇宫外遁去。   “哗啦!”   密密麻麻的箭矢闪耀着银光如蝗虫般从四面八方飞向那人,却是老者那声厉喝惊动宫中万千侍卫,纷纷举起手中的劲弓怒射青衣人。阵阵如暴雨般的利剑将那人封堵在半空,逼得他悠悠浮在空中,仿佛一只牵着线的纸鸢般上下飘舞,古怪异常。   “你是何人?”女皇殿中的那位老者追了出来,一声墨黛色布衣,也是毫不费力地飞于半空而,看这架势至少也是武王天品的强者。   “你猜?”如梭的剑雨中,那人身形不住摇摆躲闪,却还有闲心思与老者言笑。   “你就是一个死人!”老者须发张开怒吼道,手掌翻转到身后将一柄黝黑的长杵抽了出来,凭空劈向数十丈外的青衣人。   夜色中闪过更为浓郁的黑光,星辰的光泽为之一黯,那只长杵居然轰出数十丈凝实恐怖的黑罡,携着足以碎裂空气的数十万斤巨力劈向面色凝重的青衣人。   “武尊!”青衣人利声叫了出来,可他身形却借着罡风拂落箭雨的瞬间扭转开来,见缝插针般地从黑罡与箭鱼的隙缝中钻了出去,身形在空中划出淡淡的虚影,转眼间便越过十数个宫殿,离那偌大的宫门也只差不到百丈的距离。   “想跑?”   怒吼声有如飓风般从身后席卷而来,青衣男子微微侧目,瞳孔猛缩,只见又一道剧罡划过天际,直接插自己后背,与此同时,宫门城墙上一排弩车正直直对着他,为首的统领大手挥下,十支迅若惊鸿的弩箭刺破夜风嗖嗖地攒射上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青衣男子爆喝一声,强扭身形,右肩微微侧转避开要害。势不可撄的黑罡重重地砸在他肩膀处,将他整条手臂搅断下来。而手臂粗的弩箭就在这时迎着他胸部飞射而来,“扑!”地在他身上射穿十个大洞,血肉飞溅。   惨哼一声,青年男子左手抓住垂在胸口已然折断的右臂,猛地一拽,竟然硬生生地将那条完整的臂膀撕扯下来。当着皇宫内成千上万的侍卫面,青衣男子死死盯着那名老者,随后张大嘴巴将自己的臂膀吞咽下去。   静谧无比的皇宫上空传来咀嚼撕咬的声音,所有人包括那名悬身半空的老者都一脸骇然地盯着生食自己血肉的青衣男子,空气微微凝固,这番诡谲的场景出现在浩大威严的皇宫上空,妖异无比。   “妖孽,受死!”   老者定下心神,大手猛挥,巨杵旋转着砸了过去,直飞向停止吞咽的那个妖魔般的存在。青衣人眼中闪过一丝狰狞,喘着粗气,转身欲走,可四面八方却陡然飞射出无数箭矢和巨弩,凌厉的箭尖汇成夜空中的密林,带着死亡的气息将他团团包围。   皇宫中的侍卫万中挑一,短暂的惊诧后,他们又恢复了处变不惊的本色,手中的弓弩毫不留情地射向空中大煜皇威的亵渎者。   眼见伤势极重的青衣人即将毙命在如林的箭阵中,一道飘渺如流星的白光闪过,箭刃利弩在这突如其来的白衣人面前犹如宣纸稻草般脆弱,纷纷碎裂坠落。只见他一把抓起气息散乱的青衣人,脚踩虚空,身如闪电般划过夜穹转瞬间没了影子。   “呀呀呀!”被女皇称作旬老的黛衣武尊须发四张,看着那两人竟从他眼皮下逃出生天,又恼又怒,挥舞手臂抓起那把无功而返的巨杵向朝着一脸严峻的宫廷侍卫们爆喝道,“尔等还不追过去,蠢材!”   …….   古雍宫,祭祖殿。   夜深人静时,在这偌大的皇宫中总显得寂寞如斯,却又无可奈何,待到青丝花白,也只是一声无人听得的长叹。   远处传来喧哗声,昏暗的烛光下,面容绝美若玉脂雕刻的女子抬起头来,目光冷漠如水,在连山如海的神龛下,便是国之将倾也无法无法在她美轮美奂的面容上掀起半丝波澜。   大殿一角幽暗无光处,若隐若现着一个丰姿挺拔的身影,邪异俊美的面庞从阴影中浮现出,坚若玉石,却能让高贵纯洁的九天仙子都为之砰然心动。   “气息,君,他来过。”   僵硬却隐晦着某种情绪的声音流转在静谧的大殿内,神龛下的女子身体一颤,手中的金如意“啪”地摔落在地上,清脆回响。   ————   (继续码字然后看球。第二更明天起床再发,估计中午,之后应该每隔三四个小时一更。这两章可能有点点小血腥~)   第九十章 南柯一梦(第二更,下一更2点半前)   矗立在京城西南的伟岸城墙上,青蒙蒙的人影孤坐在墙头,抓起酒壶朝自己千疮百孔的身体上浇灌着,酒精渗进触目惊心的肉*洞内,那些皮肉居然蜷曲蠕动,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慢慢愈合着。   脸上隐隐约约溢着痛楚,可那人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把空酒壶放在一旁,转眼望向几步外孑孓独立于墙垛之上、一身白衣在风中飞舞摇曳的少年,装作很随意地说道,“不好意思,吓着你了。”   眼见那将自己救出的少年只是站在高城之上对着明月仰头饮酒,并不搭理自己,青衣男子默默低下头,看向自己血肉翻卷的恐怖身体和肩部依稀可见的白骨,眼中闪过黯然失落。   就在这时,他忽觉身前飘过一物,抬头探手抓去,却是一只满满的酒壶。微微错愕地看向白衣少年,只见他似笑非笑地转过头,举着酒壶对向自己开口道,“你敢孤身闯入皇宫,便是豪侠壮士,居然还向我说这种话,以为我是见不得血的娇滴滴的小娘子吗?当罚。”   微微一怔,随后眼中闪过一丝激动,青衣男子猛地举起酒壶,仰头灌下,酒水哗啦啦地流进他还溢着血迹的嘴巴,抑或顺着脸颊流下,直到酒干尽,他才红着将酒壶抛向一边,直勾勾地望着周继君。   迎着那道“饱含情意”的目光,周继君心头一泠,后背滑落一滴冷汗,心中暗想,这家伙眼神怎么怪怪的,该不会是……传说中的龙阳?   青衣男子显然不知道面色古怪的周继君心里在想什么,微微叹了口气,将嘴边的酒迹抹去,眼中带着醉意依旧直直地看向周继君道,“适才你可看见我将自己的臂膀吞下去吧,这可不是常人所为,你就不怕我是妖魔鬼怪?   心思随风扭转,周继君忽然笑道,“这世上千奇百怪的事多了去,人们害怕往往只是因为无知罢了,即便你生食人蕃,可若与我是同道中人,我又有什么好怕。”   “生食人蕃嘛?你说对了,我就是个生食人蕃的怪物。”那人醉眼惺忪喃喃说道。   “哦?”周继君眉头挑起,望向身无完肤却面色平淡好似觉察不出痛楚的青衣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好奇,“既是相逢,便是有缘,你若愿意,有什么故事不妨和我说说。我这人最喜欢那些稀奇古怪的事,也从不忌惮所为的妖魔鬼怪,即便你真是个怪物又如何,我在他人眼里又何尝不是。”   哈哈一笑,那人悬在城头手拍大腿道,“没想到,在这亿万里之外的七州,还有你这样的人物。相逢即是有缘嘛,我从东胜神洲一路前来,路途所遇万千人,要么对我敬而远之要么对我视若妖魔,惟有你对我不畏不敬。”   顿了顿,那人目光望向远方,似乎回想着什么。   “我来自遥远的四大部洲,你或许未曾听说过,因为四大部洲与这里隔着漫漫的沧澜之海。七州之地自从很久很久之前那场大战后,便一蹶不振,再不复上古时候的昌盛了。我这一路行来,所遇的几乎只是修炼武道的武者,而且功法简单,尊者之下居然还分了若干个境界等级,要知道在四大部洲以及这天地宇宙其余地方,尊者之境下只有一个地境,从未想过还能细分出这么多境界来。不过,七州道法衰落也正是我万里迢迢来到这的原因。”   “为何?”周继君眉头拧起,心思流转开来,“还有,这四大部洲和你来自的东胜神州与我这七州到底有何差别。”   “差别?”青衣人微微一笑,“四大部洲没有什么武道,因为武道已然饱含在道法战技之中。四大部洲皇权衰落,虽然国家王朝林立,但帝王君主面对神通广大的仙神却毫无威严可谈。四大部洲不像七州之地人类繁盛,却是千奇百怪的存在都有,比如我那东胜神州,大小妖王占山称雄,甚至一些小国都被妖王霸占。你说,四大部洲和这七州差别大不?”   饶是淡定沉稳如斯周继君听完这番话后也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七州之地虽然有神仙之流的传说,可听起来,那四大部洲更像是真正的传说之地。那头顶这片天空是一样还是不同,传说神仙是住在天宫之中,那他们和四大部洲的仙神比起来,谁强谁弱?   眼见周继君脸上阴晴不定,青衣人也不急,仰头享受着夜风的清凉,许久才开口道,“我来这七州,正是因为这里道法微末,可以安心隐居,而且也不会有人想到我会来这。没想到,还是被视为异类,身不由己。”   周继君的好奇心已经全被勾引出来,不再出声,静静地听着青衣人娓娓道来。   “我的家乡在东胜神洲北部的三槐山中,一个名叫南柯国的地方,我父亲是这一代的国主,而我,则是王子之一。我的那个国却与天下间不管是七州还是四大部洲的王国都不同,即便在千奇百怪的四大部洲,我们也被视为异类。”   “南柯国的子民没有老少之分,除了国主外,剩下的人年龄几乎一般大小,不要奇怪,听完你就会知道为什么了。”   “二十岁之前,我们所有的子民每天都是在比试决斗中度过,这是国旨,千万年传承下来的国旨。仅仅是这样也罢,最让外人不可思议的是,输的人便会成为胜利者的食物,他所有的记忆道法经验都会被胜利者吸收消化,转为自己的道法经验。获胜者自然欣喜,而落败成为食物的人也无怨无悔,在他被吞食前最后后一刻,他会进入无休止的梦境中,不会有半点痛苦,外人称这本命道法为南柯一梦。”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直到二十岁,挑选出国中剩下的那个胜利次数最多的人,成为太子,继承南柯国大统,被国主亲自教诲。其余的人则被封为王子,会被派出周游四大部洲,取得大千世界的经验,十二年后返回南柯国,再成为太子的食物被他吞食吸取经验。而在太子吞食完所有的王子后,接下来轮到的便是国主了。之后他闭关五十年,会运用大法力诞生成千上万的南柯子民,随后如同轮回般周而复始,决斗、吞食、诞生、决斗、吞食……”   “所以说,肉体上的痛苦对我来说不算什么,生食血肉也已成为习惯,而且南柯国民的身体被损坏后,只要有一段时间调养,都会恢复原貌。”   “可是,不论是谁,终其一生,即便当上国主都免不得被吞食的命运,南柯一梦,成为这个没有历史的国度畸形衍生的食物。这种生活人不像人妖不像妖,在东胜神洲乃至四大部洲,无论人神仙佛妖魔鬼怪都视我们为异类,在他们眼中,我们万千人都是没有独自思维感情的存在,只是一个统一的畸形生命。”   “而我却不要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我不想变成食物......我是人。”   ————   (纵横搞了几个活动,升级VIP返利纵横币的,送烽火戏诸侯、方想、无罪、柳下挥、赵子曰、低手寂寞、更俗亲笔签名贺卡,订阅单本包月抽奖的,大家都可以去参加看看http://news.zongheng.com/zhuanti/scdl/index.html)   第九十一章 相惜(第三更,迟了点,下一更在傍晚)   青衣男子脸上闪过痛楚之色,喘着粗气,仿佛陷入梦靥般的回忆中,久久不能自拔。   “那现在呢?”周继君眼中浮起一丝同情,他终于知道眼前这个神秘莫测的青年为何如此敏感,他的一举一动中隐约带着自卑,却是因为他血脉中承载着的使命,成为那个国度最强者的食物。   “现在?”青年忽地一笑,眉宇间流露出轻松与孤寂,“我这个异类中的异类被折磨了二十多年,再忍不住。我杀了十几个欲将我擒回去的王子,逃出南柯国,逃出四大部洲,我背叛了我的国度,这是南柯国万千年的记忆经验中从未有过的事。我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   淡淡一笑,周继君摇晃着手中的酒壶高声说道,“将来便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逍遥这世间,做个无拘无束的神仙般人物。逝者已去,你既已来到这遥远的七州,何必再想从前的事。就在这里,过真正的人应当过的生活罢。”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听闻这里有天下第一武道大会,才兴冲冲地赶来,想见识一番这大煜的青年俊才以及繁华的京城。这七州之地的年轻人,倒是比我想象中的强上许多。”青衣人眼中渐渐恢复平静,似乎想到什么,转眼望向周继君道,“多谢你救了我,还不知你叫什么。”   “我?”周继君眼中流转着浅浅的欢快之色,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这么开心,或许是听了青衣人最后一句话感到欣慰罢,“我最近叫君公子。”   “你呢?”   “我嘛,最近我叫虚柯。”青衣人饶有深意地看了周继君一眼,眼中闪过熠熠光彩。   一个是今日大出风头,隐隐成为京城青年武者中第一流的顶尖人物的君公子。另一个是早已名动京城,灭杀数位武王,面对武尊亦有一拼之力的腾龙榜第一高手。两人立这京城南墙之上,同时放声大笑起来,却是英雄惜英雄。   良久,周继君止住笑声,轻拍着手掌扭头望向虚柯问道,“你认识沙摩尼吗?他也来自四大部洲。”   微微一笑,此时的虚柯比之前少了几分拘束多了一丝潇洒。   “四大部洲亿万人,我怎么可能全认识。不过,听他这名字似乎是佛教的法名。”   “佛教?这又是怎样的存在?”   “佛教自承一脉,得大佛法者堪比仙神。这些说来话长,待以后有机会再与君兄细细道来,那沙摩尼是你朋友吧,你也可以问他。”顿了顿,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虚空微微犹豫还是开口向周继君说道,“我吞食无数南柯子民,得到一身繁杂的功法本领,其中有一项望气之术。我能感应到这京城上下笼罩着一股阴森森的气息,因此才夜探皇宫,看看究竟有何玄机。你们这大煜皇室似乎正有什么大举动,牵一发而动全身,把整个大煜七州都算计在内,君兄千万要谨慎。”   周继君眉头凝起,他以诡道之术也是察觉到京城上空乌云滚滚,这是阴霾之兆,说明已有人在此布局谋道,可周继君却无法再探悉半分。   “那以虚兄之见,大煜皇族意欲何为?”   虚柯双手摊开摇了摇头道,“我怎么会知道,刚从东胜神洲逃了过来,眼见又陷入这京城之局,我还真是倒霉。”   “你自找的。”周继君戏虐地看了他一眼,“谁叫你耐不住寂寞来这京城,是为了参加天下第一武道大会吧。”   “若是大煜青年一辈中全是庸才,我当然不会有兴趣。可现在看来,大煜的少年们并没我想象中的那么弱,比如你,比如那个月罗刹,比如京城四大公子。”虚柯苍白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战意,那丝战意很微渺,可周继君却能感觉到其中压抑着的滔天杀意,却是战败吞食了千百人后凝聚成的杀道。   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周继君饶有兴致地看了眼面前气质愈发古怪的青衣人问道,“那你参加武道大会战败那些对手后,是不是也会将他们吞食?啧啧,若真是如此,肯定会把那些娇滴滴的公子哥们吓个半死。”   无奈地摸了摸鼻子柯轻咳一声,脸上浮起浅浅的红晕,“君兄,你还真把我当成贪食生人的妖魔了。自从我离开东胜神州已经很少吃人了,只是偶尔,杀几个恶贯满盈的家伙吃了……话说,你这人还真有意思,不把我当做妖魔也就罢了,居然说起吃人来也是这么面不改色。我看你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还以为定是道貌岸然满嘴仁义,看来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不错,合我虚柯的胃口。”   一滴冷汗从周继君额角留下,周继君看了眼嘴边还沾着点点血腥的虚柯,假装忌惮地往后退了两步道,“合你胃口?你还真是死性不改,连我也想吃。”   两个同时手上沾染了无数人命、海尸闪中走出的凶人相视一笑,随后眼中同时涌出强烈的战意,绞在这千丈之高的城墙头,风云为之变色。   “四大部洲,东胜神州……我还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见识一番七州之外所谓的道法是如何厉害。”   “如今京城中风头第一的神秘君公子,我也很想知道你和我虚柯,谁强谁弱。”   “你还真是失败,万里迢迢跑到这七州隐居,还是这么好战。”   “或许确实很失败,现在这才发现,我身体里流淌着的南柯之血无论到哪,都不会冷寂下来。”   “那便在四日之后的天下第一武道大会上,让我见识下虚兄热血沸腾的一面吧。”   “彼此,君兄。”   眼中早已不见半点拘谨和自卑的虚柯哈哈一笑,伸出残破的左手与周继君拍掌道,“那,再会了。”   说完,虚柯纵身跳下高耸的城墙,身形如蝶,翩跹着沉浮于夜色中,渐渐不见了踪影。   身体里平寂已久的热血被虚柯激起,灼灼燃烧着,想到四日后天下英才荟萃的武道大会,周继君眼中迸射出兴奋的战意,忍不住仰天长啸。   从长满青苔杂草的城墙角落飘出一个短小的黑影,亦步亦趋地来到周继君面前,直到周继君将战意发泄完了,像小猫一样把青羽抱在怀里的诡道蛇人方才躬身道,“诡道见过道主。”   目光望向灰蒙蒙地远方,平定下来的周继君没有回头,淡淡问道,“皇宫一行可有斩获。”   “惭愧。”诡道蛇人眼中溢出一丝不忿和恨意,“吾虽以诡道秘法隐匿身形,可皇宫之中处处杀机,高手如云。道主救出那人后,皇宫里更是戒备森严,无奈,只得先行退却。”   “无妨。”周继君挥了挥手,“接下来,可能会有大动作了,我看这诡谲如波的乌云虽然只浮于京城上空,可总感觉它们只是借着京城的皇威之势,即将往四面八方飘去,席卷天下七州。”   “然。”诡道蛇人眼珠翻转着,凝神思索着。   “武道和玄道去护佑我娘和妹妹,而你便回转丹田道种吧,随我的杀戮提升实力,早日将这京城局势融入你的诡道棋盘中。”   周继君手指敲弹在墙头,话音落下,诡道蛇人便化作一丝白气从周继君头顶蹿入,回转心室旁的中丹田内。   “还是先返回酒肆努力修炼理顺功法吧,顺便……好好睡上几天。”打了个哈欠,周继君眼中流露出几分倦意,一把抓起同样哈欠连天的青色小狻猊,周继君跃出墙头,如仙神般腾飞于空中,驾御这夜风,直向京城另一头的酒肆而去。   刚飞出没多远,周继君心意微动,朝千百丈下的大地看去,目光瞬间捕捉到那个仓皇奔逃的高挑身影。   “她怎么会在这?”   月光下,周继君面色陡然一冷,皱起眉头,俯身坠落。   第九十二章 美人醉(第四更,下一更十二点左右)   身着白袍的女子踉踉跄跄地奔跑在荒无人烟的运河边,在她身后,三名男子不慌不忙地追逐着,好似在戏耍她一般,嘴边露出狰狞的笑意,看着女子高挑的背影,眼里流淌着淫*欲。   “啪!”   身体愈发燥热沉重的女子似乎踩到石块上,绊倒在地,她抬起头,嫣红的脸上闪过慌乱和惊恐看着围拢过来的彪形大汉,不住挣扎着向后挪动。   “水老大,这娘们越看越有味道。啧啧,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段有身段,还有她身上那股子他娘的高贵气质,我们兄弟今晚搞个七八回也不够本啊。”   被称为水老大的男子细皮嫩肉较之他身后那两个大汉要清秀不少,手上挥着一柄墨扇,更是平添了几分儒雅,然而他脸上流转的淫*意却不比外两人少。死死地盯着被他们花了好大功夫终于下了春药的女子,目光拂过那张销魂的美艳脸蛋以及束紧的白袍下高耸起伏的胸部,水老大忍不住吞咽了口口水,嘿嘿冷笑道,“老规矩,我先来,然后你们轮流。这小娘子绝对是极品,等吃干净了以后卖到扬州最大的红颜坊去,起码能换近万的金铢,够我们兄弟潇洒一阵子了。”   大煜以金铢进行市卖,一金铢可换十银元,一银元可换十个铜板,而普通人家半个月吃喝所用也不过区区两三个金铢,近万的金铢可是能买下拥有十数个仆人的京城大宅院。   那两个大汉听得水老大这番话,眼中一片火热,盯着那女子忍不住搓着手掌向下身摸去,而水老大舔了舔嘴唇便向白袍女子伸手摸去。   “还不知道小娘子你芳名叫什么,仙乡何地?”眼见春药奏效,那女子满脸绯红眼中露出一丝迷茫,呼吸急速,水老大再也忍不住,低头脱去自己的长裤急匆匆地便要拔枪而入。   可当他抬起头来,面色却一僵。那女子身前正站着一个白衣少年,在这夜色中如鬼魅般突然出现,惊得水老大那玩意瞬间软了下去。   “你是谁?”回头看了眼同是一脸惊慌的同伴,水老大眼中激起阴翳,恨恨地盯着眼前破坏他好事的少年,心头怒火中烧。色*欲当头的他并没想过,这少年既然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面前,定不是好惹之辈。   冷冷看了眼这伙淫*贼,周继君并不多言,弯下腰伸手欲将白袍女子扶起,她不是别人,正是在云州时与黑水门争夺七叶灵芝的客家娘。   “小白脸,原来是同道中人,你可知我是谁?哼,小爷可是道上鼎鼎大名的花王水二鸟。”那水老大咬牙切齿地看着周继君,撸起袖子正欲上前。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被周继君抱起的客家娘朦胧淡雅的眼中浮起一丝慌乱,误服春药已然神志不清的她见到有人对她动手动脚,不由得挣扎起来。   “啪!”却是衣衫撕裂的声音。   清凉的月光下,一条如蟒蛇般的尾巴赫然从客家娘的裙袍下挣脱出来,乳白色的粗长蛇尾将裙袍绞成布片,重重地砸向周继君。   猛伸双手将柔软光滑的蛇尾抱住,饶是素来淡定的周继君看着这番诡异的场景,也不由得心底发毛,更别谈水二鸟那伙淫贼了。眼见被他们视为猎物的绝美女子忽然生出长长如蛇的尾巴,还兀自摇动着,夜色中如妖魔一般恐怖骇人,水二鸟面色发白双腿战栗,吓得全身僵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而另外两个人更是不堪,鼓胀的胯下立马软了下去,针刺般的微痛从下身传来,空气中渐渐涌起一股骚*味,却是那两人被吓得失禁了。   “啊”地一声尖叫,那两人顾不得湿透了的裤腿,赶忙上前拉起他们的老大,就欲逃离这个诡异恐怖的女子。抱住蛇尾巴努力平复客家娘躁动的周继君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望向那三人的背影张口吐气,阴测测的诡道蛇人从白气中渐渐化显出来,朝着周继君稍稍拱手,随后摹地闪身追向三人。   水二鸟听得身后传来一阵风声,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只见紧追着他们的却是另一个更加诡谲阴森的小蛇人,不由得脸色发白,忍不住大呼起来。   “妖怪啊!”   一身武侯境界的他此时心中只剩下一个字,“逃”。然而才跑了两步,他的身体便僵硬住了,诡道蛇人如破风利刃一般穿过他们三人的脑袋,伸手掏出三颗滚烫的心脏扔给身后的青色小狻猊。   随着咀嚼撕咬的声音传来,水二鸟瞪大眼睛,一脸不甘地轰然倒下。数十年来纵横花丛风流四方玩弄迫害了千百良家女子的他,终究死在牡丹花下,再见不得半点风流。   “自作孽不可活。”   周继君淡淡说道,收回那道目光,却陡然感觉手中的长尾不再挣扎了,低头看去,却见一双充满诱惑情*欲的眸子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微微一愣,还未等周继君反应过来,拥有绝世风情容颜客家娘搂着周继君的脖子,迎身而起,火辣辣的香唇压了上来。   双眼瞪得老大,周继君口中被一团柔软芳香填满,想要推开却发现全身已是僵硬无比。陡然间他手中一轻,原本厚大的尾巴似乎变小变柔软了几分,周继君下意识地滑动双手摸寻着,待到双手探进一处潮湿的隙缝中时,客家娘身体忽地猛*颤,脸上闪过说不清痛快还是快意的表情,撑开周继君低喘娇哼着。   低下头,周继君面色一怔,脑袋里顿时一片空白,整个人仿佛傻了一般呆呆地看着自己手臂间。月光下,一双洁白修长的玉腿销魂无比地缠绕在少年的腰间,群袍撕裂处,一双大手正摸索着那片细毛如芳草的地方,却早已湿透。   就在周继君发愣的当口,客家娘纤纤玉手也在周继君身上来回游走着,渐渐摸索到周继君下身,玉手猛地一紧,将那高高挺起的玩意抓走手中,竟轻轻把玩起来。周继君身体一晃,心中腾起一丝欲*火,死死盯着另一只手已将自己上身衣袍扯得半遮半掩的高挑美人,只觉得全身燥热无比。迷离中的客家娘似乎察觉到周继君身体渐起的变化,不给他任何清醒的机会,扯开少年的衣衫,芳唇再次印了上来。   身下膨胀处愈发高耸昂扬,周继君闷哼一声,一把将不断挑逗着自己的绝美女子压在身下,双手在这从未探索过的领域摸索着,理智已失。   月光下的运河边,两道身影纠缠着,零落的衣衫一件一件地飞舞而出,听得让每个男人都热血沸腾的娇*喘呻*吟声愈来愈重,就在两人的身体即将全部坦诚在对方眼前时。那诡道蛇人忽然长啸一声,周继君双眼猛睁,脑中激起一片清凉。   心意流转开,周继君耳边渐渐传来低沉的马蹄声,整齐却似乎又刻意压抑着。眼中闪过精光,周继君心中的欲*火消淡下去,伸手卷起两人的衣衫,抱着死死缠在自己身上已快一丝不挂的雪白胴*体,跃身躲进河堤之下。而诡道蛇人也抱着青羽紧随周继君,眼见自己的道主抱着全身赤裸的女子一脸尴尬,诡道蛇人眼珠转了几圈,嘿嘿一笑,却没再做声。   不一会,一队穿着黑铠马蹄上绑着棉布的骑士从运河岸上掠过,急匆匆地却是往东边行去。   ————   (主角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大家理解,况且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虽然身怀神通,但明显还没有传说中道貌岸然的仙风道骨,都是男人,懂就行……还有,关于客家娘他们族人的身份,在云州卷已经有很多伏笔,不用感到奇怪......这一章快十个违禁词了,难得~)   第九十三章 羲族少女自多情(五更完毕)   他们是什么人?居然不顾宵禁如此张扬地在京城里纵马奔驰,是大煜军中的骑兵还是世家的军团?   周继君眼中闪过惊诧和疑虑,目光漂浮在这支看似军规森严训练有素地骑队上,脸色愈来愈凝重。这队人马有数百之多,可他们御马疾行悄无声息,马背上的武者精气神俱是上乘,战意昂然却又不张扬,赫然都是清一色的武师。数百名武师聚在一起或许并不算什么,可数百名武师组成的军队,则恐怖无比,放眼大煜,即便皇室中也没有几支这样的部队。周继君只在云州见过一次,还是千若兮带来伏击他的武师境弓弩手。那日在云州古老林,数百名训练有素的武师组成的军队面对那些武王境界的各派掌门丝毫不落下风,甚至还在突袭中重创了不少武王,战力惊人。   周继君心意盘算猜测开,全没半点用在怀中香喷喷的赤裸女子身上,面色愈发迷离的客家娘如美人蛇般盘绕在周继君身上,呼吸粗重,眼中忽地闪过燥热,樱桃小口微微张开,一声诱人的喘息娇哼传了出来,回荡在夜色中。   为首的骑士悬住马,右手举起,如铁流潮水般的骑队猛地停顿,瞬间静若山林,数百名骑士同时扭头望向周继君藏身的堤岸处,沾染着血腥和死气的目光冷若冰霜将周继君所在的那片区域牢牢锁定。   糟糕,周继君大惊,他不怕那些骑士,即便是数百武侯又如何,打不过开溜有几个人能追上现在的他。可最关键的是……他现在和客家娘正是一丝不挂地相拥在一起,如此却是尴尬无比。   迷人的月色下,客家娘诱人慵懒的粉嫩小嘴又待张开,而少年的双臂正被她的藕臂紧紧缠绕着,眼见客家娘又要发出那种奇怪的声音,周继君脸色发红不及多想,俯身迎了上去,张嘴把那樱桃小口覆盖住,低低的闷哼声从客家娘喉咙中传进周继君耳中,尝着粉舌递来的玉液琼浆,闻着客家娘身上幽幽的芳香,别有一番滋味。   温柔乡是英雄冢,诡道蛇人冷眼看着它的道主周继君即将陷入那个奇怪女子的怀抱中,而在堤岸外,一个穿着银鳞铠甲的小将正带着手执巨钺朝这走来。诡道蛇人眼中闪过一丝焦急,眼珠咕噜咕噜打着转,陡然间看到毛发暴张小狻猊,嘴角微微翘,俯身在青羽耳边说着什么。小狻猊青羽抬起头,皱着鼻子看向那两个纠缠在一起好似脱光了衣服玩打架的古怪男女,眼中飘过疑惑,却还是直起身子,脑袋上的独角闪出青色的电光,嗖地向周继君和客家娘射去。   被雷电射中的男女身体一颤,眼中都渐渐浮起几分清明。   客家娘只觉得头疼欲裂,仿佛做了场离奇的梦。梦中,自己被人下了迷药,然后很巧的被自己苦苦寻找的君公子救了,他不但救了自己,居然还将自己的衣服脱了……   眼前似乎晃动着模糊却熟悉的人影,客家娘轻咬舌尖强迫自己清醒起来,努力地睁大了沉重的眼皮。   “君公子?”   客家娘低声喃喃道,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少年,眼中闪过喜色。可随后,她就发现有些不对劲,君公子面色似乎很是古怪,还有……他居然没穿衣服!一阵清风拂过,客家娘抱着双臂微微蜷缩着,陡然间,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低头看去,映入眼帘的却是她自己雪白无暇的胴*体和高耸丰满裸露在空气外的胸部。再抬起头,客家娘一脸慌乱地看向表情微变的周继君,樱桃小口再次张开,可才张到一半便被早有先见之明的周继君用大嘴堵住。   ……   “世子,这堤岸下不可能有人的。”紧跟银铠小将的一名骑士压低了声音说道。   大半张脸被面甲遮住的小将冷哼一声,并不答话,兀自向前走去,就在他还剩三步便可看清堤岸下的情况时,一个青绿色的矮小身影飞快地蹿了出来,口中发出低吼和喘息声,猛地从银铠小将眼前闪过,身形若闪电飞羽般飘无迹。银袍小将稚嫩的眼睛中浮起浓浓的兴致,赶忙飞身折回骏马,大手挥起中高呼,“快,那定是只灵兽,给我抓住它!”   如影子般紧紧跟随在他身后的武者眉头皱起,急急说道,“世子,王爷下令连夜前往城东军机营驻扎,可是现在早已……”   银袍小将回眼冷冷看了眼那人,怒气冲冲地低吼道,“到底我是世子还是你是世子……”   当小将回转过头再看去时,哪里还见的到那条青色的影子。脸上飘过一丝愠怒,小将猛地举起马鞭重重地抽在那名骑士脸上,直直地瞪着他半晌,却还是慢慢地调转马头,挥臂道,“列队开路,城东军机营。”   …………   待到马蹄声再也听不见,周继君这才挪开嘴巴,喘着粗气将身体早已瘫软的绝美女子放开。客家娘脸上的迷茫之色渐渐消淡,深深地看了眼不知所措的周继君,飞快地抓过破碎的长袍将胸部和下身遮挡住,当她的目光落在自己修长雪白的大腿上时,目光却陡然凝滞。   “悉摩多,米尼,古拉雅克。”   良久,客家娘抬起头,安静地对着周继君说出一句奇怪的话来,眼见周继君眸中流转着浓浓的疑惑,客家娘细细打量了他一眼,开口说道,“这句话的我们羲族自古流传下来,在我们族中女子第一次化尾为足时,对她身边男子说的话。”   ……   “感谢你,我的爱人。”   ……   嘴巴微微张开,周继君看着眼前半遮半掩却平添几分诱惑的美人,不知为何心头怦怦直跳,嗓子仿佛被堵住一般说不出半句话来。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丑陋恐怖的怪物,长着人的身体,蛇的尾巴?”客家娘眼里忽然浮起一丝淡淡的哀意和自嘲,“可是没办法,我们羲族人天生便是如此,人不像人妖不像妖,传说中只有修炼到尊者境界以上才可以永远变成人形,可也仅仅是传说罢了,或许我们族人永远只能这样像妖怪一样活着,东躲西藏。”   眼见客家娘低下头,眼里闪过黯然,周继君不由得想到了自己那几个妖精师父,忽地洒然一笑,抓起单衣围在腰间,轻声说道,“按你这么说,我能口吐白蛇,那我也是怪物了。这天地间哪有什么人妖之分,我不仅认识真正的妖怪,还在一起生活了七年,哪里丑陋恐怖了。”   抬起头惊讶地看了周继君一眼,客家娘怎么也想不到在云州之地杀伐若妖魔的君公子还会如此温柔地安慰自己,脸上浮起甜美绽放的笑靥,她美艳中带着几分妖娆的容貌同样是倾国倾城,不在千若兮和洛涤尘之下。   幽幽的声音再次从客家娘口中传出,空灵若山涧清泉。   “我们羲族人这一辈子共有三次化足的机会,第一次就是在遇到自己所爱的人时候,化尾为足,守候着他(她),直到她(他)也爱上自己。然后……两人交*欢结合,之后会重新长出蛇尾来。”   说着说着,客家娘脸上浮起绯红,偷偷地看了周继君一眼,火辣、奔放却专情的羲族少女说出了让这位凶名卓著的君公子背上冷汗直流的话来。   “米尼,古拉雅克……我不知道刚才为什么会突然爱上你,或许是因为那三个坏人下的药,或许……我还是不知道,不过,我们羲族人一辈子只会爱上一个人,不会再变了……你愿意做阿珂的爱人吗?”   第九十四章 情思生 心魔降   看到在云州大显神威杀人不眨眼如妖魔的君公子此时竟是满头大汗,客家娘“扑哧“一笑,可眼底却流露出几丝黯然神伤。   “我不会逼你,不过我会紧抓你不放哦,你一天不娶我便一天不离。”月光下,客家娘绞着白若玉脂的纤纤细手淡淡说道。她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眼帘低垂似乎在想着什么,良久接着道,“刚才的事我不怪你,若不是你救我保了我清白,我现在肯定已是一具尸体了,所以你放心,我不会也不想用刚才的事胁迫你,也不会再提了。你知道我为何偷偷离开族地,从遥远的云州来到京城?”   周继君目光闪烁着,抬起头憨憨一笑,却是从未有过的古怪表情。   “你是来看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的吧。”   眼见周继君闪烁其辞,客家娘幽幽叹了口气道,“我只是来找你。巫老说你是随着我族崛起而降临的,杀戮之星,却佑我羲族,因此我便傻乎乎地一个人悄悄离开族地,只为寻你希望能给我们族带来好运。原本我还半信半疑,不过现在,我深信不疑了。”   火辣奔放的羲族少女从不会掩饰自己的感情,客家娘火热的眸子带着些许俏皮盯着一脸窘迫的少年,甜美的话语从她口中蹦出,“你不仅能给我们族带来好运,对阿珂也是如此,阿珂终于遇到让自己化足的男子,初生的双脚走起路来虽然很疼,可阿珂心里却很开心。”   周继君张了张嘴,却没开口。一向杀伐果决的他看着与他有了肌肤之亲的娇美少女,眼中闪过一丝挣扎。这些日子来,在他心里埋藏许久的那个梨落般绝美纯白身影虽然渐渐模糊淡去,可却一直占据着心底深处那方净土,从未消失过。而眼前的少女却带给他第一次难以忘怀的美妙瞬间,这种感觉很奇特,那场销魂的热吻过后,阿珂的影子若无羽之风,悄无声息地游进他心里,淡淡的,却带着几分甜蜜和难舍。   莫非我真的要成为计传口中弃那炎州多情痴心女子而去的薄情郎?周继君面色一僵,白日里那碗梦川醉的味道此时溢满心头,甜蜜中带着几丝苦涩,映得心中空荡荡的。   “君……你在想什么?”   客家娘痴痴地看着眸子忽明忽暗的周继君,双手一紧,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儿时在族地后山那块秃壁上看到的几行古怪的字忽地浮上阿珂心头,在这一刻,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不由得低声喃喃道。   “果然是这样……古老以来天地间的豪杰英雄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坚硬无比,偏偏那颗心却脆软若枯叶……传说中的那位老祖宗是,你也是……却不知道我这辈子能否成为那个摘下它的女子。”   这番细弱文呐却悠悠若水的话传到周继君耳中,苦苦挣扎着的少年全身猛地一颤,心房边传来一阵碎裂的声音,垂着头,他的眸子里燃烧着疯狂的火红,一脸狰狞。   千里之外,白衣庵前若门神一般的玄道蛇人和武道蛇人眼中都闪过一丝慌乱,互视一眼,留下那两只小狻猊,飞也似地朝城南运河赶来。靠近城东的军机营边,诡道蛇人全身一震,眼中闪过不可思议,捏着手指喃喃道,“不好,心魔降。”   周继君虽然心坚如铁,可他却是三道齐修而却境界飞升极快。那三道,玄道、武道、诡道各不相同,玄道飘渺宏远,武道暴戾嗜杀,诡道阴险狠辣,久而久之,周继君的心性被三道影响着,情绪古怪多变,却是无可奈何。步空堂曾发现过周继君心魔的迹象,然而这三道种下的心魔玄而又玄,饶是步空堂身为武尊,亦是束手无策。一直以来,周继君以报仇为念,以努力修行猎得天宫为心意,不去想其他的事,这心魔虽然猖獗,却被压抑着没有显露。可是今日,周继君情思已动却纷乱无比,有了诱因,心魔趁机涌出,危险异常。   体内藏象中,先天精气筑成的本命紫君从沉睡中惊醒,呆呆地看着不受控制的五藏以及四散游走的精气道力,猛地跃起,手臂挥动着,紫色的虚力从他手中挥散出,妄图稳住周继君体内即将崩溃瓦解的藏象,然而周继君心意大乱,本命紫君拼尽全力也于事无补。   脸上浮起惨白,本命紫君仰头大喝,“道主凝神!”   周继君猛地抬起头,嘴角溢出血丝,直直地望向高耸无迹的天穹,眼中的火红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愈发疯狂。   天穹之外,有穹宇,穹宇之上有九天。   在那九天之上的一处宫殿中,几个身形高大形貌诡异的人正举着玉杯饮酒谈笑,堂下是无数面目模糊却身姿优美的舞姬,她们身着丝缕,雪白的肌肤暴露在宫殿摇曳的灯火下,腰肢扭动,水蛇般的臂膀划出诱惑的弧线,若天魔狂舞,看得人如痴如醉。   堂上十数丈的壁椅上,一个通体黝黑状若魔神的男子眼中闪过错愕,放下酒杯捏指掐算着。在他身旁几个同样身高数十丈的人斜斜看了他一眼,却依旧品尝着杯中的美酒,神色各异打量着堂下纷舞翩跹的美姬,嘴边浮起难以捉摸的笑意。   “我的气魔大人呵,不想你还有这等丢人的事。”黑若漆夜的男子冷笑着看向一旁漠然不语裹在银袍中的人,捏起一颗果子放进嘴里幽幽说道。   “哦?”一旁的众人被这番话引来兴致,好奇地打量着面容威武的气魔以及冷笑连连的黑面男子,“幽魔君何出此言。”   那幽魔君淡淡地了周围众人一言,目光落在面色不惊的气魔君身上,嘿嘿一笑道,“适才这九天之下的穹宇大洲中有人心魔生了。“   “那又如何,这宇宙洪荒修道者多如粟粒,每一刹那都有万千修道人生出心魔,怎惹得我们的幽魔君大人动心?”另一个容颜美艳却看不出性别的粉衣人娇笑着道。   “欲魔君呵,你却不知,那人是道法衰落的古七州子民,还是一个小小的地境修道者。”   “古七州?这千万年来吾等降临古七州的心魔分身愈来愈少,一日中只有数个,那里只盛武道,大道已逝。地境修道者嘛,如此修为只需最弱的心魔分身下降即可,我们的幽魔君还真是有闲情,居然来了兴致。”   环视着面露不屑的众位魔君,那幽魔君目光闪烁,淡淡说道,“可他却拥有是亿万里挑一先天藏象,已然修炼出数股先天精气,那最先生成的还是气魔君大人属下的天野之气。”   诸魔君都是一怔,玩味的目光纷纷落在神色自若的银袍魔君身上,表情却是各异。   终于,那周身白皙的气魔君将酒杯放下,冷冷说道,“原来你说的是那个少年,当日的属下分身确实无能,居然让他生出先天藏象,不过……”   “不过他现在既然心魔生,气魔大人的机会又来了,那先天藏象可是大补呵。”欲魔君玉指拂过自己光滑的脸蛋,笑的花枝乱颤,“可是,当年气魔君大人对他尚束手无策,如今那少年修为飞升,气魔大人的属下分身更是没机会,不如让我也派几名属下分身降临前去相助吧。”   “哟,欲魔君也想分一羹吗?”幽魔君冷笑着说道,望向不知在想什么的气魔君,阴测测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九天之下万千屏障,能降临地境的魔头到那还剩下几分实力?欲魔君大人说的也是,不如吾等都帮一把,各自降临属下的魔头分身,到时候那藏象可都有份。”   九天之上传出阵阵疯魔般的狂笑,震得这宫殿微微晃动,数个刹那过后,六道魔影闪过宫门,若流星般坠落茫茫穹宇中。   ——   (今天就一章了,一会出门采购补给顺便放松下……明天和后天依旧两更,下周会爆发,而且比昨天的更猛烈~)   第九十五章 功亏一篑   六条魔影形色相貌狰狞奇特,从九天之上飞落而下。   “爹爹,那是什么?”九天之中某处苍莽群山里,一个全身粉白若玉琢的小童好奇看着由天而降的魔影,问向站在一块墓碑前默默饮酒的男子。   “那是心魔六大主君的魔头分身。”一头花白长发的男子低声说着,他没有抬头,默默地看着残破老旧的墓碑,眼里闪过黯然和痛楚,忽隐忽现。   “心魔主君是什么?”童子不依不饶地问着,边说边从腰旁的布带中掏出一大把九叶灵芝扔到半空中,数只满身仙气的白鹤俯冲而下,先是恭恭敬敬地悬于半空向那白发男子曲脖行礼,随后将那些灵芝瓜分殆尽。   白发男人回头望向鼓着小嘴的童子,眸中浮起溺爱,指向那六只魔头淡淡说道,“心魔主君者,是穹宇上下万万亿灵智已开的生灵心中的杂念所汇聚成的无形无情的怪物,自从开天辟地后,它们吸取修道者的心意杂念,日渐强大,可它们的本尊却被限于九天之上,因此只能靠着分身魔头降临穹宇下。修道者自身的心意杂念称作本心魔,而这六大魔君降下的魔头则是外心魔,本心魔外心魔同时出现,修道者若是不能摒弃杂念将它们驱逐灭杀,轻者成为心魔的奴仆若行尸走肉,重者被心魔吞噬吸收,一命呜呼。”   童子水灵的小脸皱了起来,紧紧拽着男子的衣袂有些害怕地说道,“那我每日想娘想舅舅他们会不会也生出心魔啊,好可怕,爹你将它们全部抓起来杀了吧。”   男子忧郁的脸上闪过一丝淡淡的笑容,揉了揉童子的额发道,“你跟在爹爹身边,给那心魔主君一万个胆子它们也不敢动你。天地间自有法则平衡,只要人心在便有杂念心魔生,杀了它们也于事无补,过个千百年又会重新生出新的魔君。”   童子眉头还是紧皱着,看向千万里之外的那六只外心魔担忧地说道,“它们现在是去害人吧,被它们降临的修道人真可怜,爹爹,既然看到了,就帮一帮那人吧。”   “丘儿,你这个爱管闲事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呢。”白发男子叹了口气,手指微微掐算起来,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由得低声说道,“只是一个道法微末只是地境的修炼者,为何六大魔君同时降下分身,而且都是通天初境的修为……奇也怪哉。”   眼见爹爹不置可否,男童欢呼雀跃着,伸手从白发男子腰间掏出一把古旧却五色缤纷的羽扇来,脸上闪过兴奋的红晕,挥手就向魔头降临的方向扇去。   绚若飞虹的五色光晕从羽扇射出,千分之一的弹指刹那后,万万里之外的六只魔头惨叫一声,光泽明显黯淡了几分,头也不回,逃也似地奔走。   “可惜,才刷走了一层修为,道尊境,和我一样。”童子小嘴一嘟,将羽扇往男子手里一丢,眼中闪过懊恼。   “谁叫你修炼那么不勤快。”白发男子看向兴致又转到那群仙鹤身上的小童,微微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以你这性子,往后吃亏的日子长着呢。”   ……   九天之上,六位心魔主君全身皆是一震,狠辣的目光穿越星辰浮云落在那个兀自喝着酒的男人身上,心头猛跳,目光不敢停留飞快地移到一旁。   “天杀的,那人怎么也喜欢多管闲事起来。”幽魔君咬牙切齿地说道,声音却压得极低,可当它追随着魔头降临的轨迹望去时,眼中又浮起一丝恼火,“呀呀呀呀,又一个爱管闲事的!”   …….   落云巍峨望无际,白雪无涯覆千里。   落云山,通天塔上。   浑浊的苍目黯然无光的老者耳朵微动,转头“望向”由天而降的那六道虚影,嘴角划过一丝冷意。   “七州之地莫非又出现了天才横溢的武王境界强者,竟引得六大心魔齐降,还都是道尊境……心魔主君们,你们还真看得起我这七州武者。”   盘坐在他身后约莫七八岁的男童打了个哈欠,一头火红爆烈的长发此时却显得病怏怏的,他无精打采地抬起头,看了眼老者悻悻地说道,“屠龙,你就只会说,有本事将那心魔都杀了啊。”   “那些魔头可是大补,杀了太可惜了。”屠龙老人淡淡说道,说话间,眼中却爆出一缕精光,忽地伸手探出,百丈大小的虚影出现在半空,迎着那几个分身魔头狠狠一抓,魔影的光泽又黯淡了下分,已然降至地境顶峰。   手影缩回,若真若幻间,屠龙老人掌心中出现了六颗圆溜溜却面目狰狞的头颅,疯狂地挣扎跳跃,却始终无法逃离那只干枯的手掌,   “六大心魔,幽魔君主梦境,气魔君主气机,神魔君主心意,欲魔君主六欲,情魔君主七情,乱魔君主伦理,却是人心产生的魔头所聚。你刚刚化形,修为不稳心意紊乱,就用这六只魔头磨炼道心罢,免得日后外魔头降临,节外生枝。”说完,也不管神色微变的红发少年,屠龙手掌张开,那六只魔头飞也似地蹿入少年体内。   “唔……”少年刚想开口,就感觉心神猛荡,强自稳住心神,少年眼中暴绽出火红的怒意狠狠盯着屠龙的背影,却没再开口。   “去吧,去山外接着杀那些鸟人。杀够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方能下山,你如今还早得很。”说着说着,老人的身影渐渐模糊,消失在这高耸入云的通天塔上,也不知是上天还是入地去了。   ……   “君,你怎么了?”波光粼粼的运河畔,客家娘一脸焦急地看着陷入疯狂的周继君,芳心猛地揪起,黑夜中,她并没发现六道若真若幻的虚影正由天而降,死死地压在上身赤裸的少年身上。   周继君高昂着头,眼底一片疯狂流淌的血色,苦苦抵抗着外心魔的侵入。而本心魔早已突破了桎梏它们已久的心意牢笼,张牙舞爪地在周继君体内肆无忌惮肆咆哮,主宰藏象的本命紫君苦苦抵抗着围绕在它身边狰狞乱舞的本心魔们,周继君心意早已被心魔偷袭吞噬,逃于体内各处,没了心意相连,本名紫君独木难支,再者上体内先天精气乱涌无法操控,更是不堪。紫君被心魔撞地连连后退,狼狈无比,脸色已然惨淡若白纸。   牙齿咬破舌尖,鲜红的血迹从唇边缓缓流淌出来,周继君努力使自己清醒着,心志坚毅的他怎会屈服那几个无形无情的丑陋魔头,奈何他心意被本心魔吞噬得所剩无几,心性渐消。半柱香的功夫,周继君赤炎若火的眸子凝滞起来,瞳仁黯然无光空白一片。   六只魔头分身磔磔一笑,就在它们准备降临之时,远处传来数声长啸,三道蛇人恰恰赶到。眼见道主情势不妙,三道蛇人也不墨迹,在半空扭转身形化成白气钻进周继君体内,落于各自的丹田道种之上,浓浓的三道气力从它们手心中涌出,堪堪抵挡住就欲侵占周继君身体的魔头。   “紫君休慌,吾来助你!”总领三道之纲的玄道蛇人喉咙翻滚,猛喝道,“咄~”   随着古朴的天音,如无头苍蝇一般散落于体内的五道先天精气和一道金黄色未被完全炼化的精气陡然间凝聚起来,随着漫漫天音直落而下,猛地降于藏象内,一路上无数心魔崩溃瓦解,而那些围攻紫君的魔头也纷纷避让。   一时间群魔肃清,和周继君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本名紫君惨白着脸喘着粗气,也没工夫向玄道蛇人道谢,急急张开紧握的手掌,一个晶莹剔透若心状的动心飞了出来,却是被紫君苦苦保护的一颗心意。绝大部分的心意已被心魔吞噬,但只要有一颗心意在,便如同种子般会慢慢生根发芽,恢复心意清醒也只在数息间。   随着那颗心意缓缓上升,越来越多散落在外的心意从四面八方飞来,凝聚融汇。玄道蛇人和紫君互视一眼,都是长舒一口气,而此时,周继君眸中也溢出几丝光彩,却是心魔消退的迹象。   可当周继君目光飘过客家娘,身体却陡然一震。古运河畔的月光下,绝美女子包裹在散乱衣袍中的动人身体和白皙水嫩的肌肤落入周继君眼中,刚刚恢复清明的眸子里冒出一丝邪火,这火越燃越烈,看得客家娘心头一紧。   磔磔的声音再次传来,那情*欲两魔头眼见心意不稳的少年欲火中烧,阴笑两声,趁着天大良机,猛地蹿入周继君体内。   ——————   (有点迟了......11点左右还有一更。)   第九十六章 心魔成道途   本命紫君和三道蛇人勃然色变,面对收拢了本心魔蜂拥而来的那六只大魔头俱是一脸惊诧,猝不及防下被来势汹汹的魔头们撞飞出去,个个身受重伤倒地不起。六只魔头皆有地境巅峰的实力,相当于道王天品修为,却只有降临人心后才会显现出来。   刚刚凝聚的心意“砰”地四散开,一颗颗莹白色的心意仓皇逃窜,却避不开凶残的魔头们,眼看就要被吞噬得一干二净,就在这时,下丹田中突然四散出剑芒般的光泽,却是一直默默无为的藏象按耐不住了。   ……   客家娘看向喘着粗气迈着沉重步伐向自己走来的周继君,不由得拽紧包裹自己的衣衫,脸上露出惊慌和迷惘的神色。   “不要!”   高耸柔软的峰峦之处被一双大手抓住,重重搓揉着,客家娘眼中闪过一丝痛意,不由得呻*吟着摇头道,“好疼……你住手。”   眼见那个变了个人般的少年非但没有住手,反而愈发粗暴起来,眼中浮起火辣辣的情*欲,胸口半遮半掩的肌肤已被抓出一片红印,客家娘咬着下唇,泪珠从颤抖着的眸子里滑落,“啪”地落在周继君手上。   上身精赤的少年蓦地一怔,眼中露出一丝挣扎,可当他看到客家娘一副楚楚可怜惹人怜爱的摸样时,喘息声更加重了,喉咙口翻滚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竟然猛地扯开客家娘遮住她胸口的那件衣衫,一把将浑身赤裸的羲族美女揽进怀中,搓*揉着浑圆粉嫩的双峰,重重地吻在染尽芳泽的玉脖间。   面对周继君粗暴的攻势,客家娘已无力反抗,默默地抽泣着着,眼中皆是失望和伤恸。   原来你是这种人,和之前那三个人又有什么区别。阿姆说的没错,男人只是把女人当做发泄的玩物,我却天真的以为你会不同,你不是有琉璃心灵的英雄,你是恶魔…….   全身上下精壮还无赘肉的少年俯身在如尸体般一动不动的美女身上,双手上下摸索着,件件衣衫飞落在古运河畔的幽幽月光下,不一会,两人已是一丝不挂,就在周继君有些笨拙地寻觅着那处芳草湿润的入口时,他的眼中陡然划过闪电般的精光,脸上红潮渐渐消淡下去,眸中的欲*火散去,怔怔地看着身下已经痛苦地闭上双眼的客家娘,仿佛刚从梦中醒来一般。   “阿珂…….发生什么了?”周继君咽了口唾液,有些干涩地喃喃道。   客家娘不做声,只是紧闭双眼,颤抖的睫毛旁泪痕点点滴滴。   脑中传来阵阵阵剧痛,一个念头传来,周继君复杂地看了眼默不作声的客家娘,拾起一旁的衣服给她盖上,随后阖上双眼盘膝而坐。   ……   随着那个念头周继君进入一个前所未见的地方,浩瀚如海洋,却荒凉无比。脸色惨白的紫君和三道蛇人盘膝而坐,凝神呼吸着,眼见周继君的念头来到,玄道蛇人强撑开眼皮,病怏怏地轻咳几声淡淡开口道,“道主,你被心魔附体了。”   周继君微微一怔,之前侵犯客家娘的情景如梦境般出现在念头中,看到那个性格天真直爽的少女痛苦失望的泪水,周继君心中忽地一疼,痛苦传来后,念头所在的这片如海洋般的地方上下震荡起来,竟有崩溃的倾向。   “道主,凝神!”却是诡道蛇人猛地睁开眼睛,嘶哑急促的声音传出,“你的心意已被那些魔头吞食取代,心意失守,如今只剩下这片脑中这片念海了。你若再因为情*欲动心,等这念海再被心魔占领,吾等再无退路。”   闻言,周继君微微一叹,不再去想客家娘亦不去悔恨,摇晃的念海渐渐沉寂下来,紫君和三道蛇人长出一口气。   “这念海在我脑中?为何我一直不知?”周继君的念头中流露出疑惑,看向诡道蛇人。   回答他的却是紫君,望着周继君的那个念头,紫色的精气人儿开口道,“吾等原本也不知,直到适才藏象将我们传至这片念海中,方才醒悟,原来这念海原本就存于本尊脑中,本尊的念头就产生于此。心意念头,心意生于心中,而念头自然出自这脑中念海。只不过从前本尊太过注重心意,这念海就被忽视了。”   “原来如此。”周继君恍然大悟,念头通达间,那庞大的念海波涛汹涌澎湃,数不尽的磷光星星点点地从念海中翻涌升腾出,却是成千上万的念头蹿出,若星辰般悬于念海上空,璀璨耀目,原本荒凉的念海陡然多出几分生机。   在头顶无数念头汇聚成的光幕中,降临周继君体内的那六只魔头赫然显现。它们收服了无数只本心魔,占据着周继君中丹田的心意,却被位于下丹田的藏象出其不意地设下精气屏障,拥有道王天品修为实力的六只魔头分身叫嚣着,不断撞击向中丹田的精气屏障,然而五道先天精气岂是小可,一时半会间,六只魔头亦只能喘着粗气干瞪眼,遥视着熠熠发光的藏象,空自垂涎。   “好一个神奇的藏象,今日是我这十七年来最危险的时刻,命悬一线,若非它,我恐怕早已被这六只心魔侵蚀光心意而附体,如同行尸走肉般。”周继君暗道一声侥幸,望着数不清的念头,长叹道,“这人体内到底有多少玄奥,若是能将之全部知晓通透,那又会是一番怎样的情形。”   玄道蛇人苦笑着,看向周继君那颗念头道,“道主,这心魔非同小可呵。它们有心意来补充消耗掉的实力,却占据中丹田,割断了精气道力流转的周天经脉,长久一来,此消彼长,一旦等它们冲破屏障,吾等危在旦夕。道主切莫如此轻视。”   念头闪烁着,周继君微微一笑,“我从没有轻视过任何人,从前不会,往后不会,现在更不会。我一直在想如何消灭这些心魔,那为首的六颗魔头身上流淌着强大气势,比我们强上无数,若是贸然冲出去必是死路一条。”   “如此,只有另想法门了……心魔心魔,却是因我心意走火入魔呵,或许是因为阿珂乱了我的心意。”   一直没有开口的武道蛇人缓缓睁开双眼,暴烈的气息自它眸中溢出,直直看向周继君,武道蛇人拱手道,“道主,如此一来只有一个法门。”   “如何?”虽然心意被吞噬,周继君再无法感应到三道蛇人和紫君的想法,可周继君隐隐约约猜到武道蛇人所要说的。   眼中闪过决然的神色,武道蛇人扬声喝道,“为今之计,只有斩断情思,毁去万千杂念,只留修炼大道的心意念头。惟有这般,方能让这些心魔失去补给源泉,自然而然地消散死去。”   “道主,大道万千却渺渺玄奥,惟有无情无义方能夺取万千大道,成就无上道主,君临穹宇!”   玄道诡道蛇人包括紫君,眼中都是暴绽出精光,朝着武道蛇人微微颔首,互视一眼,齐齐拜伏于地上,朝着周继君的念头齐声请愿。   “道主(本尊),当断不断何成大事!还请道主(本尊)斩断情思欲念,专心大道,吾等必助成就穹宇君圣。”   周继君念头猛地一颤,却是生平第一次犹豫不决起来。   念头纷纷闪烁,浩瀚念海上,若九天银河的光带闪过无数人影,爹爹、娘、古道叔叔、煜贤帝、屠龙老人、依依、四位师父、千若兮、月罗刹、沙摩尼、步苍二尊、三大公子……记忆初始来所遭遇的人,那些经历的事,或是苦涩或是甜蜜,或是坎坷离别,或是意气风发……纷纷扬扬的念头流水般划过周继君眼帘,却不知他在想什么。   良久,念头回忆渐渐消散,周继君嘴角露出一抹轻笑,却是瞬间通达明悟了。   看了眼长伏于地的三道蛇人和本命紫君,周继君淡淡说道,“诸位请起,今日有所得,善莫大焉。”   三道蛇人和紫君脸上都流露出喜色,纷纷拱手称贺。   运河畔,盘坐的少年睁开眼睛,脸上出淡淡的笑意,看向有些不知所出的少女,轻轻将她揽入怀中,深深看了她一眼,低头亲吻在那张错愕的小脸上。   “对不起,谢谢。”   客家娘怔怔地看着片刻后仿佛又变了个人似的周继君,梨花带雨的美艳脸上浮起一丝迷茫,却还是紧紧将自己抱在雪白的衣衫里。   伸手拂过那张白嫩光滑的脸蛋,周继君面容如不波古井,眸中却流淌着轻松和释然,刹那后又闭上双眼。   念头转瞬间回归脑中念海,周继君看着头顶光幕中的群魔乱舞,闪烁的念头中陡然涌出更加肆无忌惮的疯狂来。   “大道无情?那是仙神的道,不是我周继君的道。”   “我以人身降世,父母所生。无情无义,父母不相认,好友不相识,爱人不相念,那与禽兽何异?”   “如若那仙神之道无情,无上大道无义,我宁可猎下那天宫,尽灭诸天仙神,以吾道取而代之!”   隆隆道语若天雷滚滚传遍念海之中,三道蛇人和本命紫君一脸骇然,望着那个君临天下般霸道无比的念头,眼中闪过惶恐和敬服,双膝着地长拜不起。   此生既为人,又何必成仙,谁说世人定不如仙神?   -----   ————   (这章酝酿的长了点,貌似第一次出现传说中的王霸之气了.....眼睛有点花,明日再细查几遍看有没错别字......再码一章看球)   第九十七章 降服魔头   饱含天音道语的声音自那颗念头中传出,却如同山鸣海啸般回荡在苍茫浩瀚的念海之中,三道蛇人与那本命紫君战战栗栗地跪拜于地,已是汗流浃背、再无贰心了,自从与周继君心意断绝后萌生的那点点小心思荡然无存。   就在此时,飞翔于念海之上的万千念头仿佛百鸟朝凤般,欢呼雀跃地涌向周继君一开始占据的那颗念头。波涛翻滚间,一个光彩夺目、由无数念头凝聚成的巨人出脚踏念海,凭空出现,正是周继君在念头通达那一刻,凭着那弹指刹那的一分机缘幻化而成的化身。   “区区心魔,也敢乱我心意?”念海上,巨人模样的周继君眼中溢出狂暴之色,转头望向匍匐在地的三道蛇人和本命紫君,嘴角划开一道耐人寻味的冷笑,“你们可敢随我出这念海,夺回我之心意?”   “谨遵道主(本尊)法令。”三道蛇人和本命紫君战战兢兢,却还是咬着牙拜倒应答。   “你们可是不服?认为我定是去送死,那些魔头可俱是道王天品修为呢。”周继君揶揄地说着。   三道蛇人和那紫君对视一眼,张了张口,却只有诡道蛇人惶恐的眸子里露出些许了然,恭恭敬敬地说道,“道主行事皆是谋而后定,想必自有妙计。”   淡淡一笑,周继君深深地看了诡道蛇人一眼道,“诡道呵诡道,还是你心思最为灵巧,虽然与我断绝心意,却还是深得我心呀。”   诡道蛇人听后先是长出口气,可没过多久,眸子里却突然闪过一丝紧张,看了眼默然不语的周继君,匆匆叩首道,“吾等的心意即是道主的心意,吾等不敢有贰心。如违此誓,必化归于道力精气,此生不得凝体。”   眼皮微抬,周继君目光瞟向那四个与他相生相随的化身,眼底深处的警惕终于淡下。自从心意被那些魔头彻底吞噬后,周继君陡然失去了与它们的心意相连,这便好似三道蛇人和本命紫君从他的化身瞬间变为置身于他体内的怪物,不知道它们心中所念所想,只得暗暗提防着,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令周继君忌惮无比。   “你们起身罢了。”巨人模样的周继君微微抬手,尽在他掌握之中的念海升起数十个念头飞至三道蛇人和本命紫君面前讲它们托起,“尔等与我一脉相生,不分彼此,我自然放心。你们在此为我助阵,守护住这念海,且看我去收复中丹田。”   玄道蛇人眼中一急,连忙道,“道主且慢,吾等愿意同去。”   “还是不相信我吗?”周继君下意识揉了揉眉毛,却发现念头凝成的巨人额上光秃秃的,不由得微微哂笑,“区区心魔不劳诸位了,我去去就来。”   说话间,周继君举手破开上丹田的屏障,携着无数晶莹剔透的念头飞入中丹田。   六大心魔主君降临的魔头分身正在周继君的中丹田里肆意妄为,群魔乱舞时,突然看见周继君的念头化身出现,先是一愣,转瞬间眼里暴绽出疯狂的喜色,面目狰狞地扑将上来。六大魔头率领无数只奇形怪状的本心魔,如暗潮般从四面八方涌向巨大的念头化身,不一会儿,如山岳般的化身即将被淹没。   上丹田中,三道蛇人和本命紫君皆是面色凝重,死死盯着中丹田里的情景,眼见黑压压的心魔攀爬撕咬在念头化身上,眼中闪过骇然。   “诸位,且去助本尊一臂之力。今如之劫,不成功便成仁。”本命紫君昂首道,皇道精气凝成的面孔上威严无比。   它正要飞出上丹田,手臂却被一把抓住,回头看去,却是诡道蛇人。深深看了眼面容阴森的诡道蛇人,本命紫君勃然大怒,指着诡道蛇人大声呵斥,“汝要反乎?”   诡道蛇人目光拂过同样面色复杂的玄道蛇人和武道蛇人,最后落在胸口不住起伏的本命紫君身上,拱了拱手道,“紫君道兄,吾随道主日久远甚过汝,吾对道主忠心耿耿天日可鉴。吾执掌道主之诡道,却不及道主万一,道主心思莫测计谋无穷,他既然独身而去,让吾等守这上丹田,定是胸有成竹。尔岂敢怀疑道主之能?”   本命紫君面色一僵,看向诡道蛇人的目光中杀机渐渐消淡,转头望向那群歇斯底里的魔头,眼中的担忧却没逝去。   总领三道之纲的玄道蛇人摸了摸下巴微微颔首,“诡道所言不差,紫君道兄跟随道主之日尚短,对道主的能耐不甚了解。昔日在云州,道主孤身上那黑水门,拾得天机诡道,运筹帷幄谋而后定,终将云州大小门派逾五十多名武王境掌门葬身古老林,断了承载数千年的黑水门传承,更灭杀了三位武尊境的绝世高手,云州风云只因道主一人之力而变色。”   “吾现在亦愈发有信心,这区区心魔对道主来说,又算的了什么。”   玄道蛇人说完,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可下一刹那,它那古朴淡然的脸色猛地僵硬起来,而另外两道蛇人和紫君也是瞠目结舌,一脸的不可思议。   久违的心意传来,然而,这心意却和原先的心意大相径庭,疯狂若魔头。   “本尊他这是……”   “道主他以身饲魔了。”诡道蛇人嘶哑阴沉的身影传来,可它的脸上却浮起兴奋的神色,忍不住脱口叫出,“吾明矣,道主他是要以疯魔降心魔,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只有高于心魔的疯魔,才能不杀而降服那些心魔……可是,仅仅如此吗?”   …………   念头化身被无数心魔嘶哑吞噬着,原本莹白色的巨人此时已是通体幽黑,散发着邪异之气,而那双虚目更是赤红无比,仿佛喷出火焰一般。然而,在无数念头中央,那巨人的心脏处,一颗纯洁莹白的念头飘动着,始终为被疯魔邪气沾染,正是一开始引周继君进入念海的始念头。   “何谓人,何谓魔,何谓心魔?”念头化身仿佛浑然不觉察它已被心魔淹没,尤自喃喃道,“有情有欲即是人,情*欲杂念过即生心魔,过犹不及呵,人和魔也只是隔了张薄纸,如此而已。”   念头通达,那个已然变得幽黑的巨人陡然间入魔了。   七情六欲纷繁杂念在这一刻全部流转在周继君的念头之中,却比之前更加疯狂而肆无忌惮。心念梦境中,伦理已失去欲望丛生,无雪白的胴*体飘过,白依依、千若兮、客家娘、方宁,甚至还有娇怜可人的洛涤尘,她们围绕在周继君身旁,一丝不挂地扭转诱人的身体,红唇雪肤,美艳无比,却与周继君云雨不绝……又一刹那后,周继君忽地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手染鲜血的妖魔,无边的腥风血雨从自己身前浮起,云州已是血海一片,这血海却还滚滚流向京城,四大公子、大煜世家权贵、煜贤帝,甚至连月罗刹和沙摩尼都被自己无情地扼杀……梦境轮番衍变,六大心魔主君所控制的心魔念头纷纷出现,却比周继君身体中的魔头分身还要疯狂、肆无忌惮。   六只魔头分身以及如海潮般的心魔猛地停住撕咬和吞噬,呆呆地看着眼前比它们还像魔头的念头化身,一股暴烈浓厚的邪魔之气从幽黑的巨人身上传来,仿若魔王降临。那六只魔头和无数心魔一脸难以置信的惊惶,全身不住战栗,不由得如潮退般从巨人身上滑落,颤抖着匍匐于地。   …………   穹宇九天之上,那个庞大的宫殿中,六大心魔主君身体猛震,脸色陡然间苍白了无数倍,纷纷捏指掐算起来。   第九十八章 直上九天   “呀呀呀呀,可恶的小辈,竟敢夺我魔头分身!”   幽魔君气急败坏地大叫着,一脚将置着美酒果蔬的几案踹到堂下,吓得那些起舞的美艳女姬噤若寒蝉,跪拜在地上大气不敢喘一声。   “好一个大胆俏郎君,居然还敢以念海养心魔,就不怕心魔反噬!”风情毕露的情魔君却没幽魔君那般失态,粉红的眸子里恨意一闪而过,随后却是娇笑连连,“这般心念觉悟,真算的上修炼鬼才,幽魔君大人今后可别再笑话气魔君大人了,吾等六位心魔主君可是同在这个地境少年身上失手了。”   “呀呀呀呀,这番耻辱之恨不共戴天,若非分身魔头被那两人伤至地境修为,又岂会这么轻易被那少年收服。恨,恨,恨!看我再降下十万分身魔头,定要将那少年置于死地!”   幽魔君大怒道,正待降下分身魔头,却听身旁传来冷漠的声音。   “别再做无用功了。”裹在银袍中的气魔君冷冷说道,“心魔被他收服,心意重新生出纯粹如天水,不夹半丝杂念,即便你降下百万魔头又能怎样,还不是无功而返。”   恨恨地看了眼气魔君,幽魔君冷笑道,“好你个气魔君,倒说起风凉话来了。莫非吾等就这样罢手?呀呀呀呀,真是可恨可气!”   “当然不能如此作罢,否则吾等心魔一脉颜面何存?待到往后他心魔再生时,吾等当全力噬之。”另一个魔君开口道,眉头微微皱起,“好呀,他那念海似乎还未全部掌控,分身魔头中尚有些小魔头未被念海所收,诸位先把那几只小魔头收回罢。”   “善!”   …………   周继君以己身入疯魔,冒着天大的危险,终于将群魔收入念海之中,这番惊天逆转直看得三道蛇人和本命紫君目瞪口呆,心意间对它们道主本尊的敬服之情愈发浓烈。   心意恢复的周继君感应到化身们的心思,只是为微微一笑,心意念头落在脑中念海上,却见六只大魔头带着无数奇形怪状的心魔跳入念海中,水花溅起,海浪翻滚咆哮,那念海收入千万心魔后竟然沸腾开来,无穷尽的大小水泡浮出海面,无风飞扬在念海上空,色泽各异,却都是黯沉恐怖,若有寻常修炼者看到这番情景,定会心悸无比。   又一丝明悟生出,弹指刹那间,数不清的奇思妙想从周继君的心意念头中诞生,却是因为心意纯粹的这一刻,往日堆积的修行中的疑惑纷纷茅塞顿开。周继君心中一喜,刚想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明悟,忽然间,念海不受控制地动荡起来。   十来只小魔头从那六只大魔头上剥离开来,恨恨地看了眼周继君的始念头,随后转身飞离念海,竟想逃离周继君体内。   “休走!”武道蛇人眼疾手快,纵身抓下一只张牙舞爪的小魔头,正欲擒下其余的魔头,心意却微微动荡,古怪地看了眼道主,武道蛇人轻叹口气,将手中的小魔头放出生天。   周继君收服了那六只魔头分身后,自然能知道它们的心思,也明了了它们来自九天之上,是六大心魔主君的分身。心意扭转开来,周继君微微犹豫,可下一刻,心中的好奇胜过了忌惮,弹指刹那后,十来只强壮的念头飞快地追上那些小心魔,紧紧缠绕在它们身上,随之飞离体外。   月光下,紧闭双眼的少年头顶溢出丝丝荧光,随后没入夜色中。   心念附魔乘风腾起,扶摇而上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里,终于触摸到那遥不可及的茫茫浮云。   浮云之上是穹宇,穹宇苍茫无尽头。   周继君随着那十余颗念头越过洪荒穹宇的繁星寒月,灰暗的星云间,雾茫茫一片。遥不可见的四周隐约有着若干模糊的山川河海,抑或是广宫大殿,却飘渺悠远,眨眼间便不见了踪迹。   再往上,又是一片片壮丽而广博的天际,白云翻滚若沧澜之海,浩淼流连,非是凡间所能生成。就在这时,周继君的念头随着魔头翻越过一片苍茫群山,雪白的仙鹤环绕中,那对父子的身影出现在周继君念海中。   心意流转开,周继君分出一半念头从魔头身上脱离下来,欲向那两人处飞去。然而周继君低估了九天之上的罡风,原先随着魔头还没什么感觉,可此时,这些念头在罡风中无力地摇曳着,罡风剧烈如万刀,割在念头上,弱小的念头苦苦挣扎,眼见就要毁散在九天之上。   就在这时,一直默默饮酒的男子抬起头,看向周继君的那几颗就将散逝的念头,眼中闪过疑惑,却还是伸手一招。眨眼间,那几只念头落到了白发男子手中,渐渐汇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影,和周继君一般相似。   “多谢两位援手之恩。”周继君的念头化身恭恭敬敬的向那对父子长揖称谢,他已从六颗魔头化身的心意中得知了,它们降临途中曾被两人减去修为,一个是许久未见的屠龙,另一个正是男人身边玩弄着仙鹤的小童。   白发男子眼中的疑惑消去,看向周继君的念头化身,嘴角却溢出一丝古怪,随后笑了起来,“原来是你。小小的地境修炼者,也敢随着魔头上这九天之上,真是胆大包天。”   “若不胆大包天,岂能修炼至通天境界。”周继君声音如古井不波,决然无比。   男子眼中露出奇光异采,深深看了眼周继君的念头化身,轻声道,“说的好,只不过,这通天之境也只是开始罢了。”   说完,那男子转眼望向附在仙鹤耳边不知说着什么的小童,眼中浮起溺爱。   “丘儿来,这就是被你相助的人间修炼者的念头化身。”   粉扑扑的小童转头看向男子手心中,眼中浮起一丝惊讶,随后却是欢喜无比,一蹦一跳地来到男子身边,扒在他腿上勾着头看向周继君的念头化身,有些兴奋地说道,“你怎么跑来啦,现在你没事了吧。”   看着一脸纯真的小童,周继君心中浮起淡淡的喜悦,念头化身微微闪烁。   “恩,若非你出手相助,我现在或许已被心魔附体了。敢问两位尊姓大名,周继君日后定有相报。”   白发男子眼中古怪之色连连,竟然抚掌大笑起来,“这天上地下也只有你这个地境修炼者敢对我言报恩了,如此,若是有一天你能修炼到通天境,你自然会知道。”   看了眼手心中不住摇晃颤抖的念头化身,白发男子淡淡说道,“你的修为太弱太弱,念头化身无法长久凝聚。看在你和我儿有缘的份上,我便送你这六颗心意回归本体吧。”   说完,男子手掌微微一震,莹白色的光晕自他手心浮出,仿佛气泡般将周继君的念头化身包裹在其中,破开九天罡风浮云,直落凡间而去。   童子有些沮丧地看着周继君的念头化身消失在云雾间,忍不住拽了拽白发男子的袖口道,“爹爹,你干嘛不多留他一会,陪丘儿谈谈话。丘儿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凡人呢,真是没劲。”   白发男子将小童抱起,放在膝上,轻声说道,“他的修为太不济,再呆一会,这念头化身还是会崩溃消散。”   “可是,爹爹你可以帮他提升修为啊,通天之境而已,对爹爹来说可是轻而易举呢。”   轻轻捏了把小童的脸蛋,男子沉声说道,“我观那少年能突破心魔,又敢以区区地境修为分出念头上这九天,寻那心魔主君的麻烦。如此,定是心志坚毅之人,不愿平白受人恩惠。我若帮他,则是在害他呵。”   看着一脸不悦的小童,鬓发花白染尽沧桑的男子轻叹了口气。   丘儿啊,你何时才能生出一颗强者之心呵,至少也要拥有那个地境修炼者般的心志。   那样爹爹才敢放心离去,前去西天斩下那佛祖的头颅,还你娘的心愿。   第九十九章 独上魔君殿 少女心难测   周继君剩余的六颗念头随着魔头穿越愈发浓厚的浮云,终于到达一片幽幽黑寂的天野,在这片黑天远方,唯一闪耀着点点灯火之地,矗立着一座高逾千百丈的森严宫殿。庞然大物般的宫门吱吱地张开,附身魔头的那六颗念头还未来得及端详完毕四周的情形便被一阵不可抗拒的黑风卷入宫门内。   灯火摇曳的宫殿内,舞姬早已散去,六大心魔主君威严无比地坐在高悬的巨大壁椅上,十二只眼睛齐齐盯住那个渐渐凝聚在大殿内的念头化身,表情各异却都是古怪无比。   “好胆,我不寻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呀呀呀呀,小子,你可知吾等是谁?”火爆无比的幽魔君按耐不住,对着大堂上那个虚暗的渺小人影咆哮起来。   晶莹剔透的念头凝聚成的人影傲然立于大殿中,直视六个高大阴森的身影,冷笑连连,“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心魔主君们,就算我找上门来,你们又奈我何?”   幽魔君面色一僵,死死盯着那个一脸狂傲却又风度翩翩的念头化身,牙齿咬得咯吱咯吱作响,却如周继君所说的那般无可奈何。心魔主君虽然能降临魔头分身至穹宇万千角落,随着本心魔侵入修炼者体内,吞噬心意而附身,委实可怕。然而,对于本心魔荡然无存的周继君来说,它们便如同空气一样,只是立于他面前的泡沫虚影,连将他的念头化身抓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更不论其他了。   娇笑生传来,携着丝丝淫*靡的气息将殿内的沉闷压抑吹散,却坐于幽魔君一旁分不清性别的欲魔君掩口而笑,玉指若有若无地勾开它那件粉艳诱人的亵衣,雪白高耸的峰峦朱果暴露在空气中。   “小郎君果真不凡,只凭你这身气概就能让世间无数女子心动荐枕了。不过,修道之人再如何心志坚毅,就算绝情忘义,这心魔还是会生出,到那时候你就不怕吾等全力以赴降下百万计的魔头将你毁去吗…….俏郎君啊,你似乎太狂妄了。”   “周继君”望向风情毕露竭尽全力诱惑着他的欲魔君,目光淡然,沉声说道,“再来也好,你们降下一千魔头,我便收服那一千魔头,你们降下一万,我就收下一万,如此而已。”   欲魔君看向目光飘过它丝毫没有停留的念头化身,眼中露出一丝嫉恨,却依旧娇滴滴地说道,“小郎君,你还真有信心呢。那好,到时候奴家拭目以待了,看看到底是你收服了奴家,还是奴家降服了你。”   说完,欲魔君脸上的淫靡之气陡然散去,亵衣合上,又恢复了原先高贵庄严的摸样。   “周继君”淡淡一笑,正欲说着什么,就听一道冷漠的声音传来,转眼看去,却是个裹在银袍中皮肤苍白毫无血色的男子。   “少年人,你还记得我吗?”   微微一怔,“周继君”抬眼细细打量起那人,念头中飘过丝熟稔,却又遥远而模糊。   “哦?这么快就忘了吗。当年在那古七州落云山的洞府里,我的属下分身……”   气魔君话未说完,“周继君”眼中暴绽出浓浓的恨意,“是你!”   藏象生出时的情景又回荡在周继君的心意间,那几个拥有通天之境修为实力凶残无比的气魔陡然出现在脑海中,正是因为它们,依依才会强行施展通天境的修为,最终香消玉殒。就在这时,盘坐在古运河边的周继君全身猛震,初生的心意如破堤般又裂开一个缺口。   六大心魔主君互视一眼,眸中皆是喜色,刚想趁周继君心意大乱降下分身魔头侵入他体内,却见立于大堂上的念头化身微微一笑,眼中的恨意杀机刹那间消失殆尽。   “你便是气魔君大人罢。”形色渐渐暗淡的“周继君”一脸淡漠的说道,“好心机,好算计。只不过,让你们失望了,我早已将你们赠于我的心魔收降,念海之中,我即是魔,就算产生本心魔,也在我掌控之内。”   “气魔君,众位魔君大人呵,你们的恩惠我铭记于心,早晚有一天,我会再回这九天宫殿之上。”   随着这声渐渐消弱的声音,念头分身愈来愈暗,散于风中。   六大魔君面面相觑,却不知是谁冷哼一声道,“小小地境修炼者,竟敢口出狂言,真是可笑。”   众魔君附和大笑,宫殿微微晃动颤抖,只有那裹在银袍中的气魔君面色微沉,看不出它在想什么。   ………….   附身魔头飞升九天的十二颗念头消逝了一半,剩余的六颗随着白发男子的法力由天而降,穿越浮云星辰洪荒穹宇,最后悠悠落于七州中部偏东。   扬州,京城,古运河畔,上身赤裸的少年猛地睁开双眼,形若闪电的精光一闪而过,穿梭穹宇而回的念头没入他头顶。那六颗念头与之前似乎又有了几分不同,愈发晶莹剔透,饱满圆润,周身散发着星辰般夺目的光泽,却是因为自九天而降沾染了无数不属于凡间的气息。   周继君心意闪过,沸腾的念海之上,那六颗念头如星辰般各守一方,牢牢对应着幽黑念海中的六颗魔头,海上升起一阵清风拂过波涌涛起的海水,渐渐的,念海平静下来,不再翻滚飞腾,而黑得令人心悸的色泽也慢慢消淡,恢复了海水的清澈。念海之中六颗魔头以及无数心魔被高悬在空中携着千万念头之力的六颗圆满的念头死死压制着,黯然沉于念海之中,再掀不起半丝波澜。   心意念头流转着,之前被周继君悟出的奇思妙想又出现在脑海之中,关于修行关于道途。   “今晚的收获注定不少,待到回去融会贯通,也不知会有怎样的惊喜等着。”紧紧守着脑中四处飘荡着、稍不留神便会消逝去奇思妙想,周继君长吐一口气,终于从念海中脱离出来。   伸了个懒腰,周继君看向一旁的女子,却见她也在看着自己,然而在目光相触的那一刻扭转过头,面沉似水,眼底尽是苍白的冷漠。   周继君揉了揉眉毛,长吸一口气,声若流风般柔和地说道,“适才,我走火入魔了。”   客家娘绝美的脸上浮起冷笑,看向周继君淡淡地说道,“一句走火入魔就想把我打发了吗?”   周继君脸上一窘,饶是他诡计多端此时也琢磨不透眼前少女的心思。之前一刻还情意绵绵地说不怪自己,可现在却对自己冷漠如斯,仿佛在看禽兽一般……莫非自己把她弄疼了?   下意识地,周继君目光拂过女子起伏的高耸峰峦上,一脸疑惑尴尬。眼见少年又死死盯住自己微微肿胀的胸部,客家娘脸上一红,身体又开始发烫起来。   “你还看!”客家娘紧咬下唇轻声娇斥道。   周继君心头打了个激灵,诡道心思流转,可怎么摸不透少女的心思。若是被他人知道周继君用谋天算地的诡道来揣摩一个芳心动荡的少女心思,定会笑掉大牙。女人的心思就如同风中的花絮,时浮时落,你却不知它到底会飘到何方,何况是客家娘这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心中对周继君又爱又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如何自处,更别提往日里只知一心修炼的周继君了。   咬了咬牙,周继君刚准备召唤出诡道蛇人来帮他一起揣摩这个比任何敌人都要可怕的少女,却见客家娘已然用衣裳裹紧身子站了起来,踉跄着几步转身走去。   “你去哪?”待到少女走出几步之外,周继君方在醒悟喊了出来。   “要你管。”羲族少女低声说道,长舒口气,背对着周继君的眼中浮起淡淡的喜色。   “你就不怕再遇到坏人?”   “哼,你又比坏人好到哪去!”   “你…….先随我回去再说吧。”   无奈地揉了揉眉毛,周继君走上前不由分说地搂上少女的柳腰,不顾她挣扎回身向城东的小酒肆飞去。   古人云,惟小人和女子难养……女人凶若猛虎……诚不欺我啊!   抱着满怀香玉的周继君飞身在百家灯火淡寂的京城上空,暗自感叹道。不知过了多久,怀中渐渐没了动静,低头看去,少女已经闭上双眼紧紧抱着自己,长长的睫毛覆于绝美的眼帘下,一脸恬静,却是睡着了。   第一百章 破军出魔珠成   城东,郊外。   夜幕将大地压得漆黑,森严矗立的箭塔后,是潜伏着如山林般杀机死气延绵不绝的军机大营。   夜深人静,军营里除了战马偶尔的鼾鼻声外,阒寂静默。这时,一个人影从主营蹿里出,蹑手蹑脚地向营地后方走去。在占据数里地的军机大营身深处,竟然有一个古老得看不出墙壁颜色的祠堂,那个人影向四周打量片刻,眼见再去其他人,身如灵猫没入陈旧不堪的祠堂。   “三年了,终于回来了。”那人走过一排排石碑,长满茧子的手划过立四周在木栅栏中依稀散出丝丝血腥味的故旧兵器,目光落到了祠堂角落里一块毫不起眼的青石上。   一把沾满锈迹的巨大斧钺正死死陷在那块青石中,毫无半点生硬的痕迹,好似天生长在石头中一般,古朴的气息从斧钺上传出,没入那人眼中,竟激得他双目嫣红如血。   “三年前,我一眼就看中了你,却无法光明正大地将你带走。这三年,我在北疆杀尽敌酋囤积了数不清的血海尸骨,只为迎你。”那人坐在青石上,默默抚过陷入石隙中的斧钺,好似情人一般喃喃低语着,“我知道,你叫破军,千万年前流传下来的古籍中说,皇者破军,霸道无情。你破军,天生就是为我万里雄而生。你传承万载,每个王朝的颠覆建立中都有你的身影,可如今大煜建朝千余载,你却被抛弃在这个荒朽的角落,你,难道不寂寞吗?”   祠堂内的空气中流转着冷风呼啸,低压压的,好似呜鸣般。可那把斧钺却依旧沉寂在青石中,身上黯然光泽,丝毫不为那人的话所动。长叹口气,那人没有试图去拔出斧钺,三年前他尝试了无数次,终于知道,那是人力不可为的,即便拥有百万斤巨力的武尊天品强者,也休想将破军从千年沉睡中唤醒。   恋恋不舍地看了眼破军斧钺,那人沉吟良久,终于起身,一步步地向祠堂外走去。就在他走到门边即将出了祠堂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轻微几不可察的声音。急急回转过头,那人眼中陡然暴绽出惊喜,祠堂深处阴暗的角落里,那把千年不动的斧钺竟然微微晃动起来,似乎想挣脱开紧紧压制着它的青石。大步走到青石前,那人深吸一口气伸手摸向不住颤抖的破军,手指一不小心被斧刃上凸起的花纹割开,鲜血从他指尖滑落,“滴答”一声坠落在斧钺上。   斧钺突然不动了。   只是弹指刹那后,一阵刺眼的光芒从斧钺上流转开来,有如实质般将覆盖它千年的土黄锈斑破开,银白却透着些许血红气息的斧刃暴露在空气中,仿佛千万年前出硎般耀眼夺目。   潜入祠堂的那人身体微微颤抖着,却是按耐不住心头的激荡,小心翼翼地双手放在斧柄上,一股破天般的豪情陡然从心中升起。   “呵啊!”眼中爆出丝丝精光,那人吐气爆喝,脸上浮起青筋,双手紧握破军斧柄,将它一寸寸的从青石中拔出。   “呼~~~~”   祠堂内陡然狂风四起,风暴中心正是双手将破军举于头顶的那个少年,百万斤的斧钺被他举于双臂间,却看不出半点沉重。少年的双目染起疯狂的血色,君临天下的气息陡从他身上狂暴纷涌出来。   “我百里氏一族为大煜千氏开疆裂土,取得半壁江山,却终只落得个一字并肩王的虚名,世世代代苦守于偏远北疆,公道何在!”   这少年正是古运河畔被称为世子的银袍小将,他的双眼仿佛刚从血池中捞出来般暴戾血腥,仰天长啸道,“国以妇人为皇,是为妖孽,我百里雄终其一生必定手执破军,斩下这糜烂腐朽的大煜江山!”   随着他这一声爆喝,脚下的青石猛地碎裂开,化为齑粉消散于空气中。在京城上空,十数道武尊武王的心神被这席卷风云的气势惊醒,纷纷探向军营祠堂,却被存积无数载的杀伐之气阻挡,不明所以。   世人大多只知古籍上关于破军记载的前半句,而后半句,却已湮没于历史长河之中。   皇者破军,霸道无情。国将大乱,破军必出。   …………   离那军营不远处的酒肆中,疲惫不堪的客家娘早已在床上昏昏睡去,而周继君正盘腿坐在简塌上,凝神打坐,立于他头顶的武道蛇人忽地眼冒精光,直直地盯着东边,身体竟然微微颤抖。   “怎么了,武道?”周继君微微抬眼,有些不解地问道。   长吸一口气,武道蛇人闷声闷气地说道,“无他,只是见得郊外有法宝兵刃出,却似与我有缘。”   “哦?那是何物?”周继君深知武道蛇人嗜武如命,又眼高于顶,寻常东西是无法打动它。   “不知,武道修为浅薄,无法探明。不过诡道已有两件法宝,而玄道也即将有两件,我武道却只有这护天镜,看到那等法宝不由得心痒痒。”   好奇地看了眼一脸红晕的武道蛇人和微微含笑的玄道蛇人,周继君眼中闪过精光,“诡道有两件我自知,可玄道它只有那七本道典,何来第二样?”   玄道蛇人摸了摸下巴,脸上露出一丝得色,朝着周继君拱了拱手道,“道主,这第二样法宝就在你的念海之中呵。”   说着,诡道蛇人取出那本《极墟天书》,捻动手指翻到宝器卷,随后柔声说道,“那六颗魔头自九天而降灵气十足,又带着道主的心意,正是炼制法宝的良材,却是与我有缘。”   嘴角微微翘起,周继君轻叹口气道,“你们左一个有缘又一个有缘,倒也会强词夺理,定是偷看到了我的心意念头了吧。我刚准备炼化这六个魔头成就我的法宝,不料却被玄道你看上了。”   诡道蛇人和武道蛇人都嗤嗤发笑,而玄道蛇人则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悠然道,“吾等与道主原本一体,成就我的法宝自然是提升道主的实力,况且,道主此时还未修炼至大神通者的境界,如若依赖上外物法宝,对修行大大不益。”   “好你个玄道,说的头头是道,不过也是。”周继君轻笑着,眼中陡然射出形如实质的精光,那六颗魔头挣扎着从念海中浮出,悬于周继君面前,战战兢兢。   双目开合间,那漫漫归墟之景又流转于周继君眼前,不理会六只魔头苦苦求饶,周继君挥手一拂,那六颗魔头飞也似地没入归墟流影之中。   “天有灵,地有藏,以道御,筑宝器。万物类,皆有性,心神诚,可降之…………九天上,有魔头,精气降,道气化,以心囿,可成宝。”   隆隆道语回响在周继君耳边,天地万物有灵性,而九天之上的魔头更是灵异无比,以精气道气将它们紧紧束于心意之上,方能炼化成强大的法宝,神通无比。   “三道紫君助我炼化!”周继君沉声喝道。   闻言,三道蛇人和本命紫君各施神通,三道之气和五道先天精气从周继君体内流转出来,化作无形的绳索将六颗魔头牢牢捆绑住,周继君新生的纯粹无暇的心意中陡然冒出一丝火光,正是那少而又少弥足珍贵的心火。   归墟景象中,上下逃窜却脱离不出绵绵流水的魔头们陡然凝固、合拢,旋转成念珠摸样,在它们四周上下,莹白的气体将它们紧紧束缚住,而在中间,紫色的心火闪烁着,在滔滔流水中非但没有灭去,反而如同遇油般蔓延开来,将六颗念头置于熊熊烈火中,魔头叫嚣哀求着,面目狰狞,却只是片刻功夫后便停止挣扎。   就在这时,一道雷光劈下,也不知是来自斗室之上,还是归墟幻境中。那念珠般的魔头被这道巨雷击中,陡然膨胀开来,雷影之中,暴戾疯狂的魔气和来自九天之上的灵气轮转着,渐渐充盈六颗魔头。   “善!”玄道蛇人高声喧道,眼疾手快,在巨雷将那六颗魔头劈散前,伸手把它们抄入怀中。   左手执道典,右手握着魔头念珠,玄道蛇人眼中溢出喜色,朝向周继君深深一揖,随后道,“还请道主赐名。”   斗室内已是云淡风轻,周继君目光落到周身上下溢出诡异的黑气白光的魔头念珠上,心头也是微微欢喜。   “便叫魔珠吧。”   周继君颔首淡淡说道,此时夜已过了大半,而少年奇思妙想的修炼才刚刚开始。   第一百零一章 修炼(上)   魔珠既成,诡道蛇人和武道蛇人皆向玄道蛇人称贺道喜,坐镇藏象之府的本命紫君也是遥遥拱手,只有趴在角落里的那只小狻猊无精打采地张开嘴,打了个哈欠。除了诡道的坐骑青羽外,其余两只小狻猊俱在白衣庵里暗中照看洛青游母女,没了玩伴的青羽自然无聊之极。   “好魔珠!”周继君眼中熠熠有神,情不自禁地喝彩道。   他与玄道蛇人心意相连,瞬间便获知了魔珠的玄奥神通,这魔珠是由六大心魔主君所降下的魔头分身炼化而成,因此拥有蛊惑人心的威力。梦境、气机、心意、七情、六欲、伦理这些都是人心之中最为莫测的情感,若是它们被攻破,心神失守,整个人也会陷入迷幻之境。往往有时候,修为越高深的人,心中的感情隐晦得越深,却是越沉重,等重到欲罢不能时便成了心魔。一旦将他们的心神被蛊惑,引出心魔,轻则走火入魔修为全失,重则成为行尸走肉不复为人。   “这等法宝,这等手段,在与人争斗时候出其不意地施展出来,足以扭转乾坤、颠覆战局呵。”   玄道蛇人听得周继君这番感叹微微颔首,目露奇光,“这只是魔珠目前的威力罢了,等道主修为提升,不断炼化法宝,往后这魔珠的神通自然会愈发玄奥莫测,玄道当与道主共勉。”   诡道蛇人和武道蛇人闻言,看向各自的法宝,眼中一副跃跃欲试的神色。如今的诡道算筹和棋盘只能谋算人心局势,而护天镜也仅仅是难以攻克的胸甲而已,虽然已是不凡,但却威力有限,随着周继君修为精进,这些法宝的神通定会渐渐显现。三道蛇人包括周继君对此都隐隐期待,实力越强,在这有着仙神妖魔无数强者的乱世中,才能走得越远。   就在这时,藏象之中那个盘膝而坐的本命紫君却叫嚷开了,却是看着那三位道友皆有法宝,而自己却两手空空,不由得很是眼红。   周继君微微一笑,沉声道,“连你也开始贪心起来了呵。你是我先天精气筑造而成,这先天精气亿万人中才能生出一道,比上法宝还要珍稀无数,你全身皆是宝,比之三道蛇人还要幸运,还要奢求什么呢?”   本命紫君心中的不满稍淡了几分,却还是不依不饶。   “也罢,等日后遇到适合你的法宝,我再为你夺取吧。”周继君淡淡说道,随后却是一脸严峻,“你那头颅尚未完全炼化,如今虽被压制着,但也是隐患,今日便彻底炼成先天皇道精气,以绝后患罢。”   说完,周继君心意流转开来,丝丝威严无比的金黄色气体从藏象里蹿出,正是皇道之气。这皇道之气不比其余的精气,它是由千万年来历代君王的皇威所凝聚而成,兼之沉积数千年各大皇朝的底蕴,天生有着唯我独尊的气势,霸道无比,极难炼化。   五股先天精气紧紧环绕着皇道之气流过体内二十经络大周天,不敢有半点懈怠,十个弹指刹那,这皇道之气便完成了一个大周天,它身上的光泽也隐晦了几分。不一会功夫,这皇道精气便完成了数十个周天,它的气机愈发奇妙,若之前是一柄出鞘的宝剑夺目无比,那现在便是收拢在君王袖中的帝剑,内敛却不失威严。   “皇道,皇道,便是天上地下唯吾独尊的道,你既被我收服,成就我的先天精气,我也不委屈你,在我体内大周天中,你依旧可以大兴你皇道的尊威。”周继君垂着眼喃喃道,眼底闪过若隐若现的精光,陡然间张口吐声,“皇道精气,炼化!”   藏象旋转着,本命紫君的头颅上金光熠熠,一股浩大威严的气势自它周身流转开来,待到本命紫君站起身来时,那第六股先天精气也从藏象内应运而生。   “天上地下,唯吾独尊!”紫君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脚底踩圆迈出六步,暗合先天精气之数。六股先天精气在它头顶的藏象之府中流转荡漾,若龙争虎斗,一时间风云汇聚。   这皇道精气炼化生成时候,周继君心底浮起一丝玄而又玄的明悟,先天精气之数也有玄机,一初生,五降藏象,十数则过了,这先天精气的数量当为九,却不知剩下的三道先天精气来自何方,待到将它们炼化生成后,也不知会给藏象带来何等变化。   将心意沉入藏象中,周继君与本命紫君对视一眼,心意相通间,那六道先天精气纷纷飞出藏象,顺着经络流转开来。原本如河海的经络被这些先天精气挤得愈发阔涨,十数个周天下来,隐隐有了泛滥的趋势。   就在这时,只听“轰隆”一声,那二十条经络陡然裂开无数缺口,周继君心头一紧,却见从这些缺口中竟然蔓延出细小的分支河道,眨眼间便形成一个环流,无数分支河道流淌开,却又各自相通。   “这些…….也是经络?”周继君眼中陡然暴绽出喜色,原本他以为人体内只有二十道经络,不了今日误打误撞间居然又寻出这么多隐匿于体内的子经络来,这经络数目越多,先天精气和三道气力则越盛,而周继君的修炼速度也会突飞猛进。   心意流转开来,周继君细细端详着,二十条周天经络,每一条都分出七至九条子经络,体内的经络数目一下子就暴涨开来,而且,隐隐约约,周继君还发现在一百多条或粗或细的经络间,似乎还藏匿着星星点点的穴状之所,仿佛河流中的漩涡一般,时隐时现,然而一时半会间,周继君还搞不通透。   “此时不修炼,更待何时?”周继君嘴角微翘,心意发出,三道蛇人化作白气没入他体内,各守道种,浓浓的三道气力从道种上溢出,顺着一百多条周天经络奔腾流转开来,而本命紫君也不甘示弱,六股先天精气如龙翔般蹿入经络,顺着周天运转开。   一柱香的功夫过去,三道气力和先天精气已然完成了数百个大周天,这周天经络的数目虽然增加数倍,可正因如此,比之前要顺畅许多,而且流转过的经络数目越多,这气力也就越精纯。数百个周天下来,六股先天精气和三道气力各自胀大凝实了数倍,全身流转着的荧光愈发纯粹通彻,照拂到身体内各个角落,血肉骨骼也散发出蓬勃的生机,周继君的精气神也在这一刻攀升至巅峰。   “又要突破了吗?武侯地品…….”周继君喃喃道,可他眼中却浮起一丝迷茫,“那六颗魔头的心意中有提到,这道尊之下只有地境这一个境界,而在七州却分为才、生、师、侯、王五个境界,按理说,修炼到尊者境,只需要突破地境这一个境界即可,为何在七州修炼武道要有这么多境界品阶?”   “对了,《玄武神经》上也划分出了才、生、师、侯、王、尊的等级境界,这本功法典籍历史悠久不下于《极墟天书》、《与天谋道》,为何它的编纂者不按地境却按照如今七州的等级境界来划分?”   一个念头闪过,周继君眼里浮起惊诧,迫不及待地唤出玄道蛇人,让它取出那本《玄武神经》。已炼化成玄道蛇人法宝的泛黄古书渐渐变大,最后落于周继君手中。   “果然呵。”飞速地翻阅着,直到最后一页,周继君眼中流露出释然,长吸一口气,“怪不得,原来这七州之地武道境界的划分,正是由这个人所创的!”   目光扫过那一行行龙飞凤舞却依稀能看出那人霸道笔锋的字,周继君低声喃喃念道。   “大衍三万九千六百八十五年,大战已罢。吾受七州人皇之邀,共行道法盛衰之事。三日后论定,将武道从道法中剥离开,独设一道。人心不足,又好争斗,以武道立七州,世人耗于武斗,则无心追寻大道。为防万一,吾煞费脑筋,将武道分为才、生、师、侯、王、尊六个等级,人尊下,即是地境。吾之所为,不过是解人皇之忧……”   “吾不忍见七州道法日渐微末,苦于誓言,寻思良久,只留这部《玄武神经》,以吾生平最强的十八般武艺为根基所著,有缘者若得之,以武入道,善莫大焉。”   第一百零二章 修炼(下)   没有署名。   周继君将这段话来回看了好几遍,脑中隐隐生出一个模糊的念头。莫非在那场大战前,七州也是道法盛行,不仅仅是只有武道。可是为什么那人皇要将七州之人陷入无穷尽的武斗之中,不让其余各道流传,这其中又有怎样的隐秘?人皇既然能让《玄武神经》的撰写者囿于誓言,定然也是神通不凡,他又为何要让大道在七州湮灭,就不怕从此以后七州子民一垂不振吗?   一时间脑中纷乱无比,周继君的诡道心思流转,琢磨这番话中的玄机,好不容易酝酿至巅峰的精气神正渐渐降下,等周继君发觉时候,精气神已然降至底谷,即便体内气机已满,此时也无法完成突破了。   轻叹口气,周继君也不沮丧,大道之路既已浮现在他眼前,即便那通天之境也只是刚刚开始,他的心意自然不会在一个小小品阶突破上多滞留半分。   “大衍三万多年……那又在什么时候,这大衍历莫非是仙神世界的纪年法?”周继君眼中忽明忽暗,良久,心思念头终于从那飘渺无际的遥远时候收回,“往事已去,又何必追想太多,眼前危机四伏,取得京城这盘局对我来说可是比一切都重要,那些故老的秘密就留待日后再去探知罢。”   心意再次沉入藏象,周继君细细探索着,神秘无比的藏象似乎永远不会停止给他带来惊喜,若非它最后时刻将中丹田封锁,又引出念海,周继君恐怕已被魔头附体,变成行尸走肉了。可此时周继君以心意控制藏象,并没发现更多的玄奥之处,藏象已经完全被他收服,一切都避不开他的心意,周继君分明能感受到藏象还有许多不凡,却又懵懵懂懂,无法捉摸通透,这种感觉很古怪也很难受。   “一口吃不成胖子,看来藏象的修炼也得慢慢来。”周继君揉了揉眉头,望向屋外渐渐变得青檬的天色淡淡道,“餐朝霞之沆瀣,吸玄黄之醇精,应当就是自古以来修炼藏象之法了。以天地万物的灵气为食,转化为自身的精气,不断炼化藏象,并修补人身,通透人体玄奥,成就至人之体。”   青檬夜色中,丝丝点点的黛色光芒从夜幕中飘落,滑过窗棂,百鸟朝凤般围绕着周继君,最后没入少年精壮的上身。周继君心念明悟,而体内周天经络也生出许多分支,这天地万物的灵气连绵不绝地涌入他体内,被藏象吸收,随之顺着百多条经络流转开,却被六道先天精气选择吸纳,不断壮大,连着经络也阔涨开,渐渐有趋向江海之势。   繁杂的天地灵气不断被吸收,却只是融入原先的六道先天精气之中,居然没有一丝被单独保存下来,周继君眼皮微抬,眸中溢出一丝疑惑。   “千百道灵气都被那六道先天精气吸收了?还真是霸道,为何无法保留下一道独立的灵气当做先天精气的种子,莫非不是像我推测的那样是九数精气,只是六数?”   揉了揉眉头,周继君心意在体内游荡,却发现经络虽然比之前要大上数倍,但被吸纳了无数灵气的六股先天精气充盈着,兼之还有三道气力流转运行,如此,再腾不出半点空间了。   “或许因为现阶段藏象已经饱和,无法修炼新的先天精气了。”   周继君微微遗憾,像现在这样的顿悟可不是常常发生的,心念明悟时候的修炼效果远不是平日里所能比较。没过多久,吸收天地灵气的数量渐渐稀少了起来,而经络也停止了扩张,宽广若大江,却堪堪正好容纳下壮大了数倍的先天精气和三道气力,若再多一道先天精气,这江海一般的经络便会崩溃瓦解。   “暂且如此罢,接下来便是修炼这心意和念头了。”   之前进入念海中时,周继君便曾拿心意和念头做起比较来,粗粗一看,心意和念头似乎没有太大区别,只是一个生于心房,另外的生于脑中念海。可细细一想,周继君却隐约发现,这其中包藏玄机,乃是人体之中神奇无比的奥妙,并非那么简单。   “为何之前拥有心神的时候,心神飘过脑海中,却未曾发现念海,莫非它们势成水火不相容?”   斗室里暗香满盈,床上美人辗转反侧间或,春光流泄,而上身赤裸的少年却只是低头喃喃自语着,丝毫未曾被阿珂诱人的睡姿吸引半分。他的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眼中忽明忽暗,人体的玄奥如一张未曾着墨的画卷般展现在他眼前,拥有无穷魔力让他陶醉痴迷。   心意动荡,却是心房中那丝弱小的紫色心火微微颤抖着。   周继君猛地一震,脸上陡然浮起一丝了然。   这心意中能生出心火,自是熊熊燃烧,以心火之光照耀全身。而念头匿于念海之中,却是若水般流淌荡漾,连绵无际。这如火心意与如水念头果真是应了周继君适才那句话,水火不相容。   “念头从念海中生出,却可以衍生千万颗出来,流转念海上下。而心意自心房中诞生,却如火一般凝成一团,想要探查身体上下,只能取出一颗心意,不过却若星星之火眨眼间便燃遍体内。”   “念头阴柔如水,却能附身魔头上九天,而心意凶猛若火,亦能分于三道蛇人行四方。可它们单独存在时却只能视察自己体内,无法若之前的心神一般探出体外。”   周继君敲击着食指,低声说道。关于心意和念头的区分渐渐明朗开来,一个如水一个如火,却能为自己巡视体内之地。   “若是将心意和念头合并起来,炼成心念,那会是怎样一番情状?”   奇思妙想瞬间闪过,周继君眼中闪过决然,深吸一口气,进入心意间和念海中,各自取出一颗心意和念头,分别飞出中丹田和上丹田,同时迎了上去。   周继君无比期盼地“看着”两者相互缠绕起来,渐渐镶嵌在一起,然而,只是百分之一弹指后,这两颗方才紧紧融合在一起心意念头却猛地一颤,白光闪过,猛地爆裂开来,两颗心意念头同时毁灭。   咬着牙,周继君又取出两颗心意念头飞到一起,可还是如刚才一般,没过多久便仿佛敌人相遇般同归于尽。如此连续三次,周继君从不同角度试图将它们融合,却依旧失败。   “难道真的无法融合吗?心意念头都是神奇无比,若是能将它们炼成一颗心念,定然更加玄奥莫测。可是……这水火又怎么能融合呢?”周继君有些苦恼地揉了揉眉头,目光飘过一脸恬淡酣睡着的美人,落到斗室灰白的墙壁上,睫毛眨动着,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浮现在他心意念头间。   “对了,阴阳!”周继君看到那张空白的墙壁,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不知为何竟回忆起在天机府典经阁里看到的那幅让他生出藏象的画卷来,而画卷旁的那两行字历历在目——   ——   “藏象生,罢黜天下道。   阴阳合,孕五行六气。。。。缘者得之”   一手拍在大腿上,周继君嘴角泛起欣喜,低声叫了出来,“这如水火的念头和心意却是暗合阴阳,而阴阳能融合,孕生出五行六气那这念头和心意自然也能融合炼化……我还真是犯傻了,早该想到在藏象里将它们炼化。”   长呼一口气,少年看了眼沉睡的美人,嘴角弯曲闭上双目。   ———   (写修炼写得很没激情,拖了太久。不过接下来就是激情洋溢的天下第一武道大会开赛日了,各路年轻强者即将登场,有出现过的也有没出现过的,修炼完心念的周继君到底能得第几名呢。。。。。。貌似他不能夺魁美丽的小LOLI洛涤尘就要被别人带走了)   第一百零三章 武道大会首日   日子一天天过去,眨眼间,京城里的平民百姓官宦权贵们翘首以盼的天下第一武道大会开武日终于到了。   五天前,京里的老少爷们还在津津乐道着君公子大闹白衣庵的段子,可这五日来,又有几个武道修为有如逆天般的少年强者横空出世,随着他们的出现,几名老一辈的武王地品强者纷纷被挑落神坛,不复数十年来纵横七州闯下的偌大威名,人们的目光也大多放到了他们身上,甚少有人再提那个昙花一现的君公子了,当然,总会有人记得白衣轻尘若妖魔的君公子,比如洛继伤,比如已成废人不能言语的刘少伯。   在这几日里,还出了两件让整个京城都为之震惊的事——方家大小姐在四日前的清晨一丝不挂地倒在北城门口,被蹂躏得惨不忍睹的玉体让十分之一的京城人大饱眼福,而就在当日,七名消失了一整夜的官宦子弟的遗骸在附近的一处荒院被找到,骨架上血肉残碎,竟像是被人活活剐了。这两件事看似不相干,可却又是连着发生的,那七名公子的父辈恰恰属于方家在朝中的政党。便连大煜女皇都被惊动了,下令城卫和刑部在七日内寻得凶手,又百般安抚方家一系,然而受到如此沉重打击的方家中人怎会善罢甘休,方家大小姐被羞辱已让方家丢尽颜面,可更让他们无法接受的是方家大公子方玉卓的暴毙,与他一同死不瞑目的还有半甲的血影团,正因有血影团这种见不得光的武装存在,赫赫有名的方家大公子的尸体只能被布袋拖走,连死也无法让世人知晓。   以凶残的手段杀害方家继承人选之一,又让方家大小姐赤身裸体被人玷污来败坏方家的名声,如此作为似乎除了方家的政敌外再不会有其他人了。当方家仇恨和怀疑的目光落到那几个同样身为大煜鼎柱的世家时候,京城上空凝聚的风云终于开始变色。   不管京城里如何如何暗流涌动,局势愈发紧张,这天下第一武道大会首日还是风和日丽,夏风如热浪袭得人心躁动无比。百姓们纷纷涌向武道大会初比的四方擂台,连平日里足不出户的仕女小姐们都在仆人的陪同下坐上悬着流苏香囊的马车,腰间挂上一把华丽的宝剑,眉宇间染上几分英气,驶向武道大会比试的地点,车辘压得地面咯吱咯吱作响,牵动那颗芳也随之怦怦跳荡着。   洛家后院,赤裸着上身的男子盘膝而坐在一块巨石上,这块石头不是嵌于地面,而是生生悬浮在半空。一脸冷然的男子眼睛睁开,双眼流淌出丝丝寒意,竟将他身下的那块若假山般的巨石冻结出一层冰霜,骇人无比。   “终于开始了呵,还真是手痒呢。君公子,我是在今日杀了你好,还是多留你几日,等你成为夺魁热门时候,再将你一举击杀呢……在京城呆得久了,这心神中似乎也沾染了几分浮躁,也罢,过了初赛再来取我的护天镜吧。”   ……   京城西北的密林中,华衣公子骑在一头浑身长满杂毛的老驴上,右手勾着青铜雕镂的酒壶,眼底溢出一丝迷醉。   “涤尘,你的方巾怎么会遗落在这里,莫非和那方家之变有什么关联吗?”看着卷在左手上那缕粉白的发巾,左游生闭上双眼,沁人心脾的芳泽飘香满怀,“只要你无事就好,方家死再多人又如何。”   睁开眼,眸中陡然升起傲然的气势,左游生搁下酒壶凭空探手,空气仿佛棉布一般揪成一团,而中间居然诡异的凹陷进去。收手,一柄墨青色的古剑被左游生从空气中拔了出来,青光流转过剑刃,映得男子脸上光华四溢。   “阁上樱花初绽放,阁下公子成庶人。三载浴血空磨剑,只为夺魁为嫁妆。   ……   “都准备好了?”   “全部安排妥当,就等掌柜的一声令下,新的腾龙榜便会公然与众。”   “那好,搭手吧。”   房间里的青衣小仆们纷纷退下,少年站在窗外望着远方怔怔出神,良久才回过神来,空洞的眸子里露出些光彩。这间房里的装饰布置华丽精致,可绝美的少年置身其中,竟然比的富丽堂皇的房间相形见拙,看起来简陋无比。   “多少年了,当年那个被圈禁着的佞王公子回来了。我一步步爬上来福客栈京城大掌柜的位子,不就是为了这一天。”   “可是,这次天下第一武道大会可谓是前所未有的强者辈出,千载难逢呵,我若只为布局而错过了那可真是毕生之憾呵。君公子,或者说是周继君,你还记得当年囚禁在高阁上与你遥遥相望的那个少年吗?同被大煜皇室逼得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我们没有理由不联手。”   “只可惜,你得罪了那个妖魔。宫中传来消息,那十七郎将被放出生天,也不知我们美丽的女皇陛下那盘棋是如何布局的。若你能在十七郎的必杀之心下存活,那我便与你结成盟友又如何。”   “十七郎,千十七……”   …………   “你也想去天下第一武道大会凑热闹?”   女子威严的声音隔着重重帷幕传下来,跪拜成片的宫女太监之中,那个一身白衣的少年直直站着,溢满死机的目光透过重重帷幕,却落到女皇壁椅后,良久才张开嘴。   “是。”   “不准!”女皇冷哼一声道。   “为,何。”   “你难道不知道你是什么吗?你出了这皇宫,只要半月,又有谁能制得住你,莫非你还想让寡人摆下香坛请来国御吗?”   沉寂,压抑,宫殿内的气势愈发凝重开来。周围的宫女太监们伏在地上战战发抖,背上早就滚下大滴大滴的汗珠。   “除非……”女皇的声音突然缓和下来,目光流转在千十七身上,淡淡说道,“你将本命紫龙的元珠留下,如何,侄儿?就算没了元珠,以你这武尊下第一人的实力,想要夺得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的魁元还不是轻而易举。”   千十七没有半点犹豫,腹间翻滚着,张口,一颗拳头大小的紫色珠子被他吐了出来。全身上下散发着浓浓紫气的圆珠依依不舍地蹭了下千十七,最后飘向帷幕之后的大煜女皇。   “很好,你去吧,这次天下第一武道大可是不禁杀戮,寡人知道,你可是许久没沾血了。”   就在千十七走出宫殿后,殿门无风而闭,宫女太监们脸上浮起一丝惊慌,随后齐齐口吐鲜血跌倒在地上,溢满恐惧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却没有半点生机。   披着九爪龙袍的女皇手捧紫珠,冷笑一声道,“没了这个,他就算是真龙,也得给我们乖乖伏着,何况他还不是。”   话音刚落,从女皇身后传来声老迈却威严无比的笑声。   “小玉儿,你现在越发有皇者的气势了,不过,你敢将他放出,还真是让我吃了一惊。”   “豢养的狼崽也该出去见见血了,这京城,这天下不是越乱越好吗?”一脸威严气息的女皇淡淡说道。   就在这时,一只枯黄的手从她身后探出抓上龙袍下那高耸的胸部,慢慢搓*揉着。   “不要……嗯,哼,皇爷爷……”大煜女皇陛下坐在龙椅上,脸上闪过惊慌,随后娇*喘声从她那张让七州子民都为之臣服的玉嘴传出,可她高贵美艳的双眸中,却流转着浓浓的恨意和羞恼。   天下七州年轻的武道强者都纷纷涌向京城四方擂台时,城东不起眼的酒肆里,身上披着一件袍衫的少年缓缓睁开眼睛,仿佛刚从漫长的睡梦中醒转过来。   五寸长的精光形若闪电,猛地从他眼中蹿出,竟将面前的地板射穿出一个手指粗的小孔。   第一百零四章 出关   少年左眼漂浮着一抹黑寂,右眼则是白茫茫一片,两眼之间精光阵阵,犹若雷电般闪耀缠绕,眉宇间氤氲起团团白雾,紫色的电光交叉在白雾中,好似天穹的闪电般映照得斗室内光华四射。   周继君张口吐出一团凝实的白气,如风般扶摇而上,吹散那团白雾,眼眶中的黑白二色陡然旋转起来,数个弹指刹那后,双目中黑白的漩涡中闪过波荡的电光,竟从中连接起来,在对映眉心的电光正中,赫然浮动着一个圆珠模样的虚影,不住挣扎着,想要脱离电光的束缚飞离出来。   “阴阳合,心念生!”   就在这时,周继君猛喝一声,在藏象内凝炼了四日之久心念终于破茧而生,自那束电光正中飞射出来。浑圆的心念通体莹白,又散发着丝丝紫光,飞出斗室,在阳光下渐渐消淡,只留一个空白的虚影,寻常人的肉眼却是发觉不了。眉宇间恢复安宁,眼中狰狞的黑白之影也消散殆尽,周继君嘴角微翘闭上双眼,斗室外的场景若画卷般呈现在他脑海中。   酒肆的庖厨里,计传正忙不迭地置弄酒菜,而客家娘居然束起长发笨手笨脚地洗着蔬果摆放餐盘,却见一旁的计传看向做起家务的大美人眉头时皱时舒,也不晓得客家娘到底是在帮忙还是添乱。心念扫过他们时,周继君微微一怔,他清晰地感应到两人体内流转着的气力,只是一刹那,周继君便获悉了他们的修为,皆是侯境地品。   “莫非这心念不仅能当心神使唤成为遨游四野的眼睛,还能探悉别人的修为高低?”周继君心中微微喜悦,转眼间又“看”到在后院闲话家常的月罗刹和沙摩尼,心念飘过二人,然而这次却只“看”到白茫茫一片,不像之前那般能察觉出他们的修为实力。   “咦,怎么无法探出那两家伙的修为来,难道这心念只能探查出修为和自己相若或是比自己低的武者?”周继君喃喃道。   这四日里虽然主要修炼这心念,可却在中途醒转过一次,却是体内气机达到侯境人品的顶峰,周继君便顺势突破到武侯地品,三道齐飞,俱达到了侯级境界,而周继君也凭空多出了数千斤的巨力,此时他双臂之力已然达到一万五千斤,比之寻常武王境界的高手也不遑多让。   达到侯境地品后,三道气力愈发粘稠壮大,那三道蛇人也变大了数寸,平添了几分威猛。虽然只是提高了一个品阶,可周继君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修为愈发精纯,体内流转的气息愈发强大,隐隐越越有携着自己腾翔于空的趋势。   “什么人!”后院内传来一阵爆喝,却是修为莫测的月罗刹瞬间察觉到有人不住窥视着他们,而他身旁憨头憨脑的沙摩尼也把目光对准了周继君心念匿身处。   “饶是我修为大进,这两个家伙依旧是高深莫测呵。”周继君轻叹了口气收回心念,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闭关四日,这在周继君修炼之途中还是前所未有的第一次,正午时分火辣辣的骄阳映在他脸上,许久未见阳光的他细长的双眼微微一缩,随即看向一脸欣喜朝他走来的两个朋友,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   伸出手,三个少年人心有灵犀般地对了一拳,哈哈大笑起来。月罗刹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起周继君,而只顾着傻笑的沙摩尼看了眼周继君,又看了看在厨房门口用力抓着着餐盘不知该不该走来的客家娘,一个劲的挠着生出几根*毛发的光头,却不知说什么。   “我说小君君啊,你一闭关就是四天,这修为倒是涨了不少,可苦了人家姑娘了。”月罗刹嘿嘿一笑,细细看了眼周继君,随后重重地一掌拍在周继君肩头,“不愧是我月罗刹的兄弟,这手段也是不弱于我,偷偷摸摸地带了个大美人儿回来,神不知鬼不觉,到是把我和小摩尼吓了一跳。”   “无量寿佛。”遥遥看了眼脸颊上飞起双霞的客家娘,沙摩尼终于插上话了,可他目光落在绝色美艳的客家娘身上,居然脸一红,心头不由得紧张起来,只念了声佛号,接下来却是半句也说不出了。   微微一笑,不理会聒噪的月罗刹,周继君看向客家娘,却见她也微红着脸向自己看来,四目相触却又很快闪过,周继君脸上一红,心底浮起淡淡的甜蜜以及些许迷茫。   “啧啧,鼎鼎大名的君公子还脸红起来了。”将两人的儿之女态看在眼中的月罗刹摸着下巴揶揄地说道,还想继续调侃下去,却见周继君充满“杀气”的目光飘来,这才转口向计传喊道,“老计啊,该开饭了,吃饱了肚子一会还要去打架。”   “打架?”周继君微微一愣。   “是啊,去打架。”狠狠瞪了眼周继君,月罗刹抬了抬斗笠道,“去天下第一武道大会上打架去,我可是帮你和小摩尼都报了名了你若不去,我绑也要把你们绑过去。”   看了眼高升的日头,周继君长吁一口气,“原来第一武道大会就这样到了,也好,闭了这么多天关,身子骨快松得散架了。”   “这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的初比可是设了四个擂台,分别在京城东西南北四个城区,我和小摩尼运气好,被分在北城区,你则分在了东城区。不过,你到时候让弟妹陪你一块去,也不会寂寞了。”月罗刹大大咧咧地说道,随后搂着沙摩尼就往酒肆厅堂走去。   “啪嗒!”从庖厨里传来一阵清脆的碎裂声,紧接着是计传可怜兮兮的声音哀叫声。   “我可怜的青花瓷碟啊,你这个女娃娃,四天里打碎了十一只。君公子,这些都要算到你账上!”   周继君额上滴下冷汗,转眼朝庖厨看去,只见比老者高出半个头的窈窕美女嘟着小嘴,眨巴着大眼睛满脸委屈,眼见周继君看过来,客家娘绝美的脸蛋上又多出一丝绯红,粉红的娇舌轻轻一吐,可爱无比。   …………   此时已过了午后,可白衣庵前却不似往日那般日来日往,只有一个粉雕玉琢的少女怀抱着紫色的狮子犬,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无趣地摆弄两只紫色的小爪子。堂堂狻猊神兽此时一脸无辜地看着将它不断变换形状的少女,眼中满是委屈。   “娘不肯出来,只能留下炎霸了。怎么,我带你出来还不好,一脸可怜兮兮的样子,哼。”少女粉嫩的小嘴微翘,伸出玉指向紫风的鼻子顶去,可怜的小狻猊鼻头一酸,眼圈里居然滚起红红的泪珠子。   “好啦好啦,不闹了,你身为神兽居然哭鼻子,真是丢脸……也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来接我。”   通灵的小狻猊听到洛涤尘这番话,心中更委屈了,心说要不是你,我堂堂神兽又怎么会连寻常人家的猫狗都不如,被你折腾来折腾去。   就在这时,不远处飘过个人影,洛涤尘微微一喜,起身看去,脸上瞬间满是失落。来的人不是周继君,却是穿着紫绸镂金华丽长袍的左游生。   名满京城的庶人公子走到一脸落寞的少女面前,目光飘过她怀里半死不活的小狻猊,微微皱眉,却转瞬即逝张口道,“和我去西城吧,我的初比擂台在那。”   洛涤尘玉脸若霜,刚欲开口,就听从不远处传来一个飘忽不定的声音。   “涤尘,我来了。”   眼见洛涤尘脸上陡然间笑靥如花,左游生眉宇间凝起一丝冷意,扭头循声望去。   ------   (就开始大比武了,等我今晚上出去逛逛把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的气势酝酿出来~)   第一百零五章 公子战庶人   “君公子?”   看清来人后,左游生微微错愕,眼中却蒙上一层薄雾,灰蒙蒙的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左公子呵,久违了。”周继君微微拱手,含笑朝着洛涤尘走去,在他身侧则是亦步亦趋的客家娘,当她看到抱着小狻猊欣喜地站起身的少女,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她是谁?”   “她是谁?”   几乎同时,洛涤尘和客家娘的脸冷了下来,开口问向站在两人之间的周继君。一个是苦苦守候了数年终于和亲哥哥相认,另一个则是在四天前的夜里差点将处子红丸交出,此时蓦然见到对方,心中都是没来由的微微警惕。   午后火辣辣的阳光如同烧刀子一般泼在周继君脸上,白衣少年面颊微红,看了眼嘟着小嘴仿佛示威般依着他左臂的洛涤尘,又看了看紧紧贴在自己右侧的客家娘,心中那是荒谬和无奈之极。洛涤尘是他亲妹妹,可此时碍于自己的身份,无法宣之于口,而客家娘……周继君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和这神秘而又绝色的羲族美女到底是什么关系,四天前的那夜两人有过肌肤之亲,却是阴差阳错之下,然而,两人间似乎隔着一层纸,很薄,却又有些遥远。   周继君没有开口,他身旁一左一右的两个少女却目光游离,时而飘过对方,又转瞬隐去。忽然,从客家娘怀中钻出青色的小狻猊,“吼吼”地朝向被洛涤尘抱着的紫风叫唤着,眼见同自己哥哥前来的女子也有只小狻猊,洛涤尘脸色更冷了,委屈地看了眼周继君,手中一使劲,紫风只觉得头皮发痛,眼中的泪珠大把大把地滚落下来,从这一刻起,神兽幼小的心灵里埋下了洛涤尘的阴影,似乎一辈子也驱之不散了。   两个少女在这很莫名其妙地争风吃醋起来,却将不远处乘兴而来的左大公子晾在一旁,左游生面色铁青,拳头握得咯吱咯吱作响,高傲的他怎么也想不通在他心里若仙子下凡的洛涤尘怎么突然会对一个刚来京城的少年如此亲热,更何况数日前在白衣庵前这君公子还羞辱过她。   揉了揉眉头,周继君转脸看向左游生,嘴角溢出无奈,这丝表情落在左游生眼中却成了赤裸裸的挑衅。   白衣庵前的空气渐渐凝滞,流风也消散淡寂,仿佛被冰冻一般渲起阵阵寒意,左游生眼底泛起冷光,伸手指向周继君。   “君公子,我说过,胆敢打洛涤尘母女主意者,杀无赦。”   周继君微怔,方才醒悟过来这左游生是洛涤尘的追求者,然而,目光飘过左游生高傲无比指向自己的手,周继君面色渐渐冷了下来。   “左公子,你似乎管的太多了。洛家母女又是你什么人,你又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周继君手指微弹,低沉的眼帘闪过一丝轻蔑,促狭地看了左游生一眼,随后伸手搂住洛涤尘,“是吗,涤尘?”   少女“嗯”了一声,却没去看左游生半眼,余光扫过面色愈发冷漠的客家娘,嘴角微翘。   就在这时,空气中陡然传来撕裂的声音,两只无形的虚影之手突然从周继君身侧的空气中伸出,猝不及防下将他抓住,死死握在半空中,光天化日之下,诡异无比。   “左游生,你快住手!”反应过来的客家娘和洛涤尘都是面色慌乱,洛涤尘更是一脸焦急,跺着脚朝着对面那个男子喊道。   左游生俊朗的面庞仿佛是那大理石雕住成的,生硬刻板,毫无表情,即便他心中的仙子恼羞成怒,也无法在他渐如铁石的心肠中掀起半丝波澜。   “君公子,你就靠着女人求饶吗?”仰头望向被巨手死死压迫,却面色平寂的周继君,左游生眼里暴绽出浓浓的杀意,可连同他心意的虚空巨手却仿佛握着铁石一般,用尽全力也无法将那个可恨的少年捏碎。   “左游生,你为人太傲,眼高于顶,却又不像洛继伤那般会掩饰自己的野心。虽然你确实才华横溢,但是刚过易折……所以,你出局了,涤尘是不会随你的。”周继君冷冷一笑,最后一句却让左游生听得云里雾里,不解其意。   凝于半空的白衣少年眼中忽明忽暗,陡然间一道紫色的电光从他眸中闪出,如短剑般射向紧紧缠绕着他的虚空巨手,“嚓”地一声,空气被割破,那张巨手碎裂开来。   两人站在白衣庵前冷冷对视着,浓烈的气势自他们身上溢出,剧风凭空而起,刮得白衣庵前的那颗歪脖子老树簌簌作响。   “那便战吧。”左游生眸中闪过精光,战意涌出将他周遭的空气震得波荡开,伸手探出空气,那把墨青色的五尺古剑被他从空气中一寸寸地拔了出来,“我以三载心血为炼,成就这把庶人剑,自我武道初成后,还未沾过血。”   “你,君公子,便来为我试剑吧!”   说完,猎猎狂风起,左游生的身影遽然消失在风中,空气翻滚,仿佛里面生着一只怪物,颤抖着从四面八方涌向周继君。当那把墨青色的古剑再次从空气中钻出时,已离周继君的额头不足一尺。   客家娘和洛涤尘都是面色惨白,忍不住叫出声来。   那把携着无限杀气的古剑在距周继君额头还剩下半尺时,突然凝止,白衣少年的左手不知何时探出,紧紧抓着那把搅动空气的古剑,精铁之剑与血肉之躯猛地碰撞,激起尘埃四散。忽寒忽热的阴炎精气自周继君左手流淌出来,泄过墨青色的长剑,古朴的符文在剑刃上忽隐忽现,墨绿色的光晕暴起,那个隐约空气中的人影也渐渐显身。   初次交锋,两人却是棋逢对手,不分伯仲。   互视一眼,两人眸中溢出猛烈的杀意,几乎同时撤身后退。周继君脚踩风影无踪步,以武侯地品的道力使之,更加飘渺无际,而左游生却将身法融入空气中,如海潮般掀起磅礴的波澜,身形也是飘忽不定。   两人的气势再次酝至顶峰,就在这时,从远处传来钟声,如鼎沸般弹指刹那间传遍京城各个角落。   却是天下第一武道大会开擂了。   “别打了,三声钟后,武道大会就禁止登擂了。”洛涤尘轻扬的声音传来,消散了两人的战意。   旋转的气流渐渐没入空气,左游生看了眼周继君,冷声道,“复比后,我们再战吧,到时候可不是像今天这样儿戏了。你君公子注定会成为我庶人剑下第一缕亡魂。”   说完,左游生看向洛涤尘,目光之中却是复杂无比的情愫,有爱慕有失望有不甘。   “我必摘得那魁元给你,不管你要不要。”   说完,左游生渐渐消失在空气之中,层层波澜掀起,涌向城西。   看向西边,洛涤尘明丽的双眼闪动,不知在想什么,随后转头看向周继君嘻嘻一笑,“哥,你又多了个对手啦,要不夺得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的魁元,妹妹就得跟别人走了。”   一旁的客家娘脸色微红,不可思议地看向洛涤尘,有些羞涩地开口道,“你是他妹妹?”   “你以为呢。”洛涤尘揶揄地看了她一眼,跑上去拉住周继君的手,“快点啦,武道大会就要开始了,再不去,我可真要被别人带走了……对了,你还没告诉我她是谁呢。”   轻轻揉了揉被庶人剑割得疼痛无比的左手,周继君窘着脸笑道,“她叫阿珂。阿珂,这是我妹妹洛涤尘,不过,你要装作不知道。”   说完,周继君没再理会不依不饶的洛尘,搂起两个少女柔软的腰肢,腾身向城东飞去。   “先是刘公子,后是明公子,又先后惹了洛公子和这位左公子,莫非我真是公子克星不成……”   脚下的房屋人影如水幕虚影般眨眼闪过,满怀芳泽的周继君喃喃道,看向越来越近的那个巨大擂台,万丈豪情自他心底生出。   当年那个京城人眼中的废物,如今要登上天下第武道大会的擂台了,也不知还会遇到多少熟人,真是期待呵。   第一百零六章 城东擂台百丈地   东城的擂台建在一片教场中,方圆百来丈,奇大无比。在擂台四方矗立着高耸的烽火台,士兵手持弓弩来回巡视着,却是为了防止有人搅乱大赛。而擂台下方则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这天下第一武道大会和春节、踏青节、马球会等同为大煜的盛事,更兼之五年才举办一次,此时的擂台四方已是人声鼎沸,所有人都兴奋地看着擂台上站着的那百多人,高声呼喊打气。   就在这时,人群后方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前排的人回头看去,都是微微一怔。   长街上,一个白衣如雪星眉如剑的少年正踽踽而来,少年的气质固然出众,但这几日见多了年轻强者的京城老少爷们也是司空见惯,令他们无法移开目光的却是紧随少年身旁的那两个风华各异的绝世佳人。京城里青楼红颜坊遍地,美貌的女子也不在少数,那少年身旁的两位美人却足以让京城人平常见过的丽人沦为庸脂俗粉,在这两个如同仙子的倾城佳人前,若红粉枯骨,相形见拙。   “啊,那是君公子!”不知是谁先喊了出来,人群中仿佛突然炸开了锅,所有人都勾着脖子朝周继君看来,议论纷纷。   五日前,周继君在白衣庵前大发神威,已然是闹得沸沸扬扬,而在之前一刻,新的腾龙榜排出,来自云州的神秘君公子赫然排进前十,成为夺得武道大会魁元的热门人选,一时间,京城中人尽皆知。   在靠近擂台的一方高大华丽的观礼阁上,身披软甲的少年遥遥看向鹤立鸡群的白衣少年,眼中绽放出一丝神采。   “那就是传言中让刘家和明家恨不得生食血肉的君公子?看上去年纪似乎比我还小。”   少年身后留着花白长髯的老者微微颔首,目光飘过周继君淡淡说道,“正是,莫非世子来这东方擂台就是为了招揽此人?不妥不妥,他得罪了刘家明家,还让皇城卫吃了大亏,世子若想保住他,可是要顶住世家和京城军方的压力呵。”   百里雄刚欲开口,就听他身后又传来一个声音。   “哼,我看此人行为放荡不羁,也不知是谁将他捧那么高,定是浪得虚名之辈。”   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左右的青年,他目光落在周继君身旁的洛涤尘和客家娘身上,眼里闪过淡淡的嫉妒。   百里雄略显稚嫩的脸上浮起一丝果决,看向那青年淡淡一笑,“子度此言颇为偏狭了,他既然能让刘家明都恨之入骨,自然有其不凡的地方。这样,老师你先派人将那君公子一行请来一叙,他排在第三场,也不急于一时。”   被称为子度的青年眼中流露出淡淡的不满,却很快掩过,朗声道,“也好,那就让我来试试这个小白脸值不值得世子招揽。”   周继君遥遥望向站满年轻武者的擂台,手指轻轻弹动,却是被这声势渲染起心中的热血,有些迫不及待了。这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的初比历来分为东南西北四处擂台进行比试,每处擂台分为八场,每一场都有百多人同时上擂进行混战,以半个时辰为限,凡是下擂或者重伤的武者都被淘汰,半时辰后然后进入下一场,也是下一批的百人同时上擂。如此下去,每天八场,直到五天后,剩余武者数少于五人的则晋级下一轮,若是场次中多于五人,则判为消极比试,同被淘汰。   晋级的武者将分别挑战一名大煜特遣的御殿武者,都是上届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的佼佼者,每个擂台分派八名,是为擂主,若在擂主手中支撑过三柱香时间而不败,则晋级下一轮。这些擂主经历过上届大会,武道经验丰富,又得了大煜皇室赐予的灵丹妙药和功法秘籍,年龄虽然比今次参赛的选手大不了多少,可论到修为实力武道经验绝不是可以相提并论的。   按照以往惯例,晋级第三轮的武者胜将会进行一对一的比试,直到最后的终极决斗,诞生出本届大会的魁元。不过,京城不知何时传出一个消息,今次晋级后的比试将会有所不同,至于到底会如何不同,却是众说纷纭,吊足了京城人的胃口。   “似乎还真没有什么熟人呵,三大公子不在,虚柯不在,月罗刹和沙摩尼那两家伙也跑去北城了……咦,是他?”   目光落到擂台上穿着黑色武士服的青年身上,周继君瞳孔猛地缩起。形若实质的目光似乎被那人感应到,黑衣青年回转过头,冷然的目光瞬间寻到人群中傲然而立的周继君。两人目光相撞,却是谁也没有退缩,青年男子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面色微有些复杂,回转过头不再看周继君。   “你似乎要比之前强了不少,也好,就让我拭目以待你放下一切追求无上武道的成果吧。”周继君淡淡说道,眼中流露出一丝期待,“若是你晋级,或许我们还能有一战呢,李史武。”   这黑衣人正是黑水门遗徒,辛国王子李史武,在得到了完整的黑水真力的功法后,又经历了三个月的磨砺,李史武的修为也是突飞猛进,一举突破到武侯地品,放在京城众多年轻的武者中,也算是出类拔萃。   就在周继君用心念扫过教场中众多武者时,从远处走来一个身形削瘦的兵士,手执一张请柬恭恭敬敬地递到周继君面前。   “君公子,主上有请,想邀尊驾前去观礼阁一叙。”   “你家主上是?”   “敝主是大煜一字并肩王的三公子,头上只有两位小姐,所以也是当代并肩王的世子。”   周继君揉了揉眉头,抬眼看向不远处的观礼阁,当他目光落到那个遥遥拱手相邀的少年身上,眼神陡然一滞,随即嘴角划开玩味的笑意。   原来是他,那夜里差点撞破我和阿珂的小将居然是一字并肩王的三公子,怪不得敢不顾宵禁纵马京城,一字并肩王的名望可是远超当代各大世家和诸侯王,仅在皇室之下。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周继君淡淡说道,双手接过请帖,对着普通的士卒也毫无失礼之处,那兵士面露奇光,却不再做声。   “走吧,一起去见一见那位世子吧。”   周继君朝向挽着自己手臂早已一脸不自在的洛涤尘说道,目光飘到客家娘身上,却见她正望向京城中央那皇宫所在之处微微出神。   “阿珂姐姐,怎么了?”洛涤尘好奇地问道,伸出嫩手在客家娘眼前来回晃动着。   客家娘若秋水般的眸子里闪过迷惘的神色,半晌才回过神来,淡淡一笑,捉住洛涤尘调皮的小手,朝向周继君道,“我似乎听到有人在喊我,在京城中央。”   洛涤尘扑哧一笑,看向依旧满脸疑惑的客家娘轻笑着道,“你肯定是听错啦,京城中央是皇宫,谁会在那喊你呢。再说了,我怎么没听到呢。”   客家娘眼底的那丝不安渐渐消淡,轻摇着洛涤尘的小手,也是莞尔一笑,却看得周继君额上又滴下冷汗,心道这两丫头刚才还一副水火不容的样子,怎么眨眼间变得这么熟了?女人的心思,真是难以揣摩呵,估计连诡道蛇人也猜不透吧。   …………   皇城上空浓浓的云层中,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出。   “羲族的孩子怎么会出现在京城里,还化腿了,莫非那个白衣少年是她的情郎?不妙,不妙,这布了十数载的棋局即将落子了,大网收下,她却会被牵扯进去,不过……她出现的可真巧呵。”   风起,高空的罡风吹拂着浓云,厚厚的云圈渐渐消薄,一个身着黑袍的银发老者从与雾缭绕间站起身来,凭空立在千丈高空之上,正是那日将十七郎和千若兮带回皇宫拥有武尊修为的神秘老人。   他已经老的看不出年纪,可并没像普通老人那般佝偻着腰背,他身形高大,腰杆挺拔,长长的黑袍将足底覆盖,竟是和羲族男子一样的装束。   ————   (明天开始进入周末爆发了期了,高潮也会一波接一波)   第一百零七章 世子欲招揽(今日第一更)   “久仰大名了,君公子。”   百里雄起身,含笑迎向周继君,他的面容中虽然透着股稚嫩,然而双眸隐隐充斥着血腥之色,非久经沙场浴血无数之辈不能拥有。   “见过世子。”周继君微微颔首,似笑非笑的目光飘过百里雄,落到他身后默然沉吟的长胡子老者身上,之后又划过一脸阴沉的青年武者。   心念随着他的目光荡漾开,那个眼中满是忌惮的青年拥有武侯天品的修为,可因体内流转的气力不如周继君强大,被一窥无余。站在百里雄身后一脸淡薄的老者体内运转的却并非武道之力,而是周继君熟悉无比的儒道之力,赫然是儒师天品的修为,虽然修为并不算太高,可放眼武道盛行的七州之地,能将其余的道修炼至师境以上实属不易。看着他,周继君想到了远在海外的爹爹,心底不由得浮起几分亲切,目光中也渐渐多出几分尊重。   当心念飘过百里雄时,周继君的眼神却凝滞起。这个和自己年龄相若的少年虽然杀意十足,全身上下也弥漫着淡淡的威严,可他体内流转的气息明显比自己弱上许多,然而,在他脑海中却似乎盘踞着一股威猛浩瀚的磅礴气息,硬生生地阻挡了周继君心念窥探。   就在这时,武道蛇人的心意迫不及待地传来。   “道主,与吾有缘的宝器就藏在此人脑中念海里。”   眼中闪过了然之色,周继君再看向百里雄,目光中隐约多了几分异样。   “来,君公子,两位小姐请上座。”百里雄热情地招呼着周继君,令下人腾出一方几案,置好美酒佳肴。   周继君微微踌躇,却还是携着洛涤尘和客家娘坐入席中,随后轻弹酒盅,转脸望向那身披软甲的少年笑着问道,“不知世子召唤在下有何事?”   百里雄放下酒盅朗声而笑,,“我方进京城就听闻君公子的大名,灭了那些世家纨绔的威风,真是大快人心。无他,我百里雄最爱结交英雄豪侠,今日见着君公子又岂会放过。”   听到这番毫无半点虚情假意的肺腑之言,周继君心中生出淡淡的好感。百里雄虽然身为王侯世子,却不像那些世家子弟般倨傲,豪爽热情,又对他折节下交。而且目光纯净,只是直直看向周继君,丝毫没有半点落到一旁拥有倾国绝色的洛涤尘和客家娘身上。周继君之前还想要为武道蛇人夺取令它心动无比的法宝,此时这心思却渐渐消去,更何况法宝有灵,岂是说夺就夺的。   周继君淡淡一笑,正欲说些什么,就见坐在另外一边席案上的青年武者忽然捧着酒盅对向周继君,开口道,“我也久闻阁下大名,传言中风流倜傥的君公子,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呵。在下武夷山宋生,敬公子一杯。”   宋生说完,目光转向洛涤尘和客家娘,微微一笑道,“有两位如此美貌的姑娘相陪,君公子定是日日快活似神仙了,怪不得身子骨看上去如此削薄。呵呵,在下也敬二位美人一杯,还不知两位仙子的芳名?”   宋生话音落下,不单是周继君,便连百里雄也是微微变色。这宋生是他几日前刚刚招揽的天才武者,身为天下八大门派之一武夷山当代弟子中的佼佼者,他三十岁出头便已然修炼至武侯天品,堪称世之英才,更兼之他上血腥味浓重,年纪轻轻却因久经沙场而目光老辣的百里雄一看便知他是那种心狠手辣的武者,绝非浪得虚名。然而,有点却是不为百里雄所喜,那便是他的心高气傲,以宋生的武道修为和出身当得上天之骄子,可这世间奇才无数,就比如眼前转动着酒盅默不作声的君公子。   百里雄心中微急,宋生这番带枪夹棒的话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针对那个老神在在的君公子的,在密报中,君公子可是动气怒来斩草除根的角色,容不得半点忤逆,宋生不知,可在朝中拥有众多眼线的他清楚的知道那日君公子和宫中最令他忌惮的少年那惊天一战,据说皇室供奉都被惊动了,不惜亲自出手将那个和君公子两败俱伤的十七郎带回去。   能和那个妖魔般的皇室少年战成平手,那是何等逆天的修为实力呵。   周继君未说话,洛涤尘却坐不住了,“砰”地一掌拍在几案上,冷笑着看了宋生一眼道,“本姑娘从不和狂吠的牲口喝酒。”   一旁的客家娘脸上也是激起一丝怒意,拥有武侯地品修为的她冷冷盯着脸色发青的宋生,空气竟然微微凝固起来。洛涤尘和周继君是兄妹,当然不可能发生什么,而客家娘却刚巧和周继君有过一段莫名其妙的缠绵,此时却被人无意中说破,她心头自然羞恼无比,便连那张美艳的脸庞也泛起愠怒。   将几案上的卷布捏的吱吱作响,宋生一脸恼怒,当着百里雄的面无法发作,却还是举起酒盅,声音僵硬无比,“君公子,两位姑娘这么不给面子吗?”   周继君抬起头,眼中的寒意一闪而过,嘴角却溢出淡淡的笑容,“也罢,我就给世子一个面子,宋公子,请。”   说完,周继君端起酒盅一饮而空,而宋生死死盯着洛涤尘和客家娘,举起酒盅。就在这时,他的手居然微微颤抖起来,而酒盅也随之晃荡开,里面盛满的酒水忽然漫出盅口,竟化作银蛇般的水箭直直射入他口中。   宋生还未反应过来,却已经是满口鲜血,牙齿被猛烈喷射的酒水打落了好几颗,而那股酒箭并没停止下来,猛地窜进他喉咙,直捣向他腹部。   “啊!”宋生尖叫一声,抱着不断蠕动的肚子跌到在几案下,只是滚了几圈,就再无声息了。   拥有武侯天品修为的八大门派顶尖弟子,却在眨眼间被那个面无表情的少年暗算,竟连一丝还手之力都没,看得百里雄和他身后的老者面色僵硬。   “既为人身,又何必说出禽兽的话来,便连喝酒也喝不利落了。”周继君自顾自地斟满美酒,细细品味开来。一字并肩王府中酿出的酒虽不如梦川酿般饮之回味无穷,却带着北地独特的猛烈风情,如把把滚烫的短刀割过,竟将周继君久违的血性激出。   “好酒!”周继君放声叹道,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朝着百里雄举起酒盅,“适才惊扰了世子,在下先干为敬。”   说完,周继君又是一仰头,酒盅空空如也。   百里雄看向周继君的目光也是一变,这君公子出手狠辣手段诡异莫测,却又循着一个理字,让他生不出半点怒意。脊背微微发凉,百里雄将微悸的心思放下,朝身后的侍从使了个眼色,旋即走出两名侍从将半死不活的宋生抬走。   “好酒量,君公子真有我北地男儿的豪情。”   喝了一声彩,百里雄也是举杯饮尽,伸手抹了抹嘴角,下巴上青葱的胡渣在炎炎烈日下蹭蹭发亮。   “只可惜了那宋生祸从口出,赶不上这次武道大会了。他……伤得不重吧。”百里雄微微遗憾,他花了很大代价招揽来这位武夷山当代最杰出的弟子,不惜买下两位红颜坊的花魁,却是看中了宋生的潜质,盼着他在今次天下第一武道大会上能有一番作为,也有着千金市骨的意思在里面,不料他招惹谁不好,偏偏去得罪这个神秘莫测的君公子,自己的心血几乎算是白费了。   “七日不能动怒,五日不能饮食,如此调养一番应该会无碍。”周继君慢声慢气说着,此时他已隐隐约约感觉到百里雄邀他前来的目的。   果不其然,百里雄向周继君拱了拱手,苦笑道,“他被你这番折辱,想让他不动气比杀了他还难,算是废了。君公子,你这一盅酒下去可损了我手下一员大将呵。不知君公子何日有空,希望能上敝府一晤,百里雄必虚席以待,奉上重礼。   此言一出,百里雄的招揽之意已是昭然若揭。   ————   (昨天傍晚码字完毕上传章节的时候惊喜地发现小喇叭在叫:化身悲剧同学正在收看《猎天》,我很贪婪地猛刷小喇叭足足盯着看了一个钟头,然而心满意足地下线,果断放弃出去逛逛街看看美女的念头,端起本子又开始疯狂猎天。在此特意感谢化身悲剧同学和许多在收看我故事的朋友们,你们是我最大的动力,不内涵。。。。。。化身悲剧干嘛,化身喜剧多好呢~   第一百零八章 四方擂台(第二更)   看了看一脸诚恳的百里雄,周继君放下酒盅,心思飘荡开来。   他孤身入这不下于龙潭虎穴的京城,天时地利人和俱不在他这一边,想要扳倒传承多年的大煜皇朝真如蚍蜉撼大树那般无力。即便是与步空堂结成盟友,顶多得到些精兵猛将,却无法探入皇朝内部。若是有一字并肩王相助却大大不同了,并肩王一脉自大煜建邦立朝时便传承开来,经营了千百年,在这京城天下的耳目势力定非小可。然而,这并肩王世世代代守护大煜边疆,堪为大煜第一鼎柱,岂会随他反这大煜。就算蛊惑了眼前的百里雄,他也只是世子,又能掌握多少并肩王一脉的权势?   最最关键的,百里雄只是为了寻找一个武道高强的手下,而现在的周继君又岂甘于屈居人下?最后一次弯下膝盖已是七年前在落云山,那时的他心甘情愿,为了追求无上武道救出囿于京城的娘而屈膝。   不远处传来一阵隆隆的钟响声,武道大会初比第一场开始了。   周继君从沉思中回转过来,淡淡一笑,朝着满脸期盼的百里雄拱了拱手道,“在下在京城中琐事缠身,实在抽不出空来,还请世子见谅。”   瞬间,百里雄脸上写满失望,他方才二十岁,虽然在战火中磨练出了一颗豪迈的心,却还是不怎么会掩饰自己的感情,这番脸色变幻看得一旁的洛涤尘嘴角微翘,心道有趣。   “不过,若是世子有事相召,只要力所能及也不违我心,君当全力相助。”周继君抿了口酒,说出一番略微回旋余地的话来,委实是他看这百里雄顺眼,若是其他那些世家诸侯的纨绔子弟,周继君看都不屑去看。   长笑两声,百里雄脸上的失落一扫而空,之前被周继君婉拒的颓丧已然从心底散去,目光澄净中带着几丝豁达,直看得他身后的老者暗自点头,心中也是微微奇怪,从前的世子百里雄豪情勇气是有,可脾气却不甚好,若放在往常被人这般拒绝,少不得当场发作,而今日却进退妥当,隐隐有了几分老王爷的枭雄之风,真是难能可贵呵。   “既然如此,我也不矫情了,往后我百里雄便当君公子是朋友了,若有什么难事,只管找我。”放下心思的百里雄也不再提招揽之事,彬彬有礼地和洛涤尘客家娘谈起京城风情轶事,不时和周继君喝上一盅,席间满是和气。   周继君一边和百里雄攀谈着,一边取出心念扫过已然开战的城东擂台。此时刚开比,已然有几名武者被击落台下,却是只有武师人品修为,而场中修为最高的也不过武侯地品,与自己一般,真真的实力却远远不及自己,扫遍这百多名武者,除了隐藏了一部分实力的李史武外,鲜有让周继君眼前一亮的人物。   真是无趣呵,也不知另外三方擂台是何等情景,自己的那些老熟人们有没登场。   心意转过,周继君的心念不再滞留东城擂台,隐于虚空的心念扶摇而上直飞京城上空,三道微不可查的光芒自心念中散开,落向西、南、北三处看台,只是弹指刹那,三方擂台的情形便了若指掌,呈现在周继君脑海中。   西城区,除了高坐在观礼阁上一脸孤傲的左游生外,还有隐于人群中的虚柯,他的手臂已经长了出来,看上去与断臂前毫无两样,奇异无比。心念之光闪过,左游生和虚柯同时一震,俱是抬眼看向天空,眸中闪过疑惑。微光划过两人落到擂台之上,周继君瞳孔一缩,在这擂台之上居然有一个让他看不出深浅的人,却是之前未曾见过。那人消瘦似无骨,裹在灰色的布衣里,身形若鬼魅穿梭在乱战的武者之中,可周围的人似乎压根没有觉察,只顾各自为战。   将那人的身影收入念头之中,不再多想,周继君的心意转到南城区。心念之光笼罩下,洛继伤和千宁臣身影赫然浮现出来,两人没登上观礼阁,只是站在人群之外有一句每一句的交谈着,他们都是修为强悍之辈,用心神便能感应到擂台上的形势。这一次周继君的心念之光只是淡淡的飘过,没再惊动两人。心念之光扫过擂台,却和周继君身处的东城区一样,没有什么太过出彩的人物。   心念转到北城区,周继君忽然莞尔一笑,却是看到了那活宝似的月罗刹正拉着一大帮人开起盘口,也不知道他怎么变出写满台上百来位武者的布片,周围人纷纷下注,将金铢压在上面,月罗刹脸上堆满笑容,舌灿如花,向周围的赌徒们解释擂台上的形势。他身后一脸无奈的小和尚沙摩尼听到月罗刹满口胡言乱语,几次面露不忍,上前说些什么,却被月罗刹准确的反手捂住他的嘴,毫不留情地推了出去。   如此连续三番五次,沙摩尼只得放弃,竖耳倾听起来,然而渐渐的,听着月罗刹的胡诌,向来禁不住诱惑的小和尚居然也有些心动,犹豫了下,掏出月罗刹施舍给他买鸡腿的那几个铜板也想去压注,却被月罗刹一副败家子的眼色狠狠地瞪了回去。摸着光秃秃的头顶长出的那几根小毛,可怜的小和尚更加郁闷了。   这两个家伙,到哪都能闹腾起来,周继君微微摇头,心底却涌起淡淡的暖意。   就在这时,陡然间,一道生硬的声音回响在周继君脑中,白衣少年神色猛地一僵,满脸的不可思议。   “君公子,你在找什么?”   抬起头,在百里雄诧异的目光下周继君看向京城北方,顺着那颗捕捉到自己心念的心神,周继君“看”到了那个白衣而妖冶的少年,他独坐在城北擂台边唯一的观礼阁上,目光冷若冰,正遥遥朝城东看来。   微微犹豫,周继君亦传去一道心念之语。   “千十七?呵呵,怎么今日有兴致来看这无趣的武道大会。”   “非是看,我将会参加这所谓的天下第一武道大会,只为了你。我不知你对我姐姐做了什么,不过你只有两个选择,臣服她,或者死于我手。”从千十七心神中传来的声音虽然刻板生硬,但明显比他开口说话要流畅清晰许多,虽然依旧冷漠如斯,但落在周继君脑中却有种别样的感觉。   这才是人说的话,不像五日前,那僵硬的声音好似妖魔发出的,听了让人心头发寒。   “好一个大煜皇室最妖异的十七郎,你真以为你们千氏是上苍的宠儿,天下人的生死都操之你手?真是可笑,你以为我定不是你的对手?”   “我,只是十七郎,不是大煜皇室十七郎。你是不是认为我出了皇宫,修为大降,还像五日前那样和你旗鼓相当吗。你错了,我的心神已与皇宫割断,那个血誓也被人皇解除,如今的我实力正处巅峰,武尊之下,我为第一。”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君公子,你要生,还是亡?”   十七郎霸道无比的声音回荡在周继君脑海之中,压制着无数心魔的念海居然为之动荡开来,一颗颗晶莹剔透的念头上下漂浮着,久久才沉寂下来。   咬着牙,周继君面色渐渐阴沉下来,十七郎虽然桀骜,可他只是区区心神之语便激得自己念海翻滚,或许真像他所说的那样,武尊之下再无敌手。可是…...周继君望向身旁和客家娘说笑着的洛涤尘,少女不时眨巴着大眼睛看向自己,偶尔调皮地捻起果子偷偷往自己嘴里塞去,吐着粉舌,却是一脸幸福。   我有自己誓要保护的人,我必须活着,即便霸道强大若你千十七,也无法夺走我的生存的权利。   我周继君,又岂是当年那个任人欺辱的弱者?   第一百零九章 上擂(三更完毕)   轻轻握住洛涤尘娇嫩的柔夷,周继君猛地举起酒盅,一饮而尽,酒水顺着他面颊流淌下来,壮烈无比的豪情自眉目清秀的白衣少年身上漫起。   “千十七,再战之时,我必让你死得瞑目!”   悬浮于京城中央的心念猛地旋转开,化作流星射向朝它撞来的那颗泛起丝丝杀意的心神。   “砰!”   京城上方的空气波荡开,数道强大心神从四面八方纷纷飞出,却只见一道令它们心神微悸的紫白光晕暴绽开,风起云涌间,似有两条天龙在缠绕在云间,惨烈无比地厮杀起来。   “哼,堂堂京城之上,皇天之下又岂容尔等肆意争斗?”   “两位再不住手,休怪吾等得罪了!”   那几个至少拥有武王天品修为,甚至还有两个武尊修为的心神见着云雾中的争斗依旧如故,丝毫不把它们放在眼中,不由得传出羞恼的啸声,几颗心神互“视”一眼,运起神通同时撞向仿佛包裹着两条入云之龙的云层。接近十颗强大无比的心神发出剧烈的光芒,连那星辰之辉似乎也被它们淹没,浮云被击散,赫然显现的深紫色的心神与周继君内白外紫的心念遥遥一视,随后不理会周围几颗心神的呵斥,同时消失在天际。   城东观礼阁上,洛涤尘只觉得紧握着自己的那只大手忽地一紧,不由得扭头看向周继君,却见他淡淡一笑,摸了摸自己的头,眼中满是溺爱,洛涤尘心底激荡起暖意,埋下螓首把玩着酒盅,不让周继君发现她微微映红的眼眶。   洛涤尘低头的那瞬间并没看到周继君陡然苍白了数倍的脸颊,可另一边的客家娘却将周继君脸色变化收入眼底,芳心微微猛地缩起,握住周继君令一只手刚欲开口相询,就被周继君用眼神止住。   “我突然想起来了,你是洛家女儿,洛涤尘是吧。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多年前我还见过洛小姐,那时候的你方才八岁就已经出落得倾城倾国,全京城的人都觉难以置信,只是一个女童,就如此美貌,纷纷以为是仙子下凡。几年未见,洛小姐不仅愈发动人,还寻得佳偶,真是可喜可贺。”却是百里雄眼见席间气氛有些沉闷,开口讲话题引到洛涤尘身上。   抬起头,洛涤尘看到一脸稚嫩的百里雄老气横秋地说道,“扑哧”一笑,也没解释和周继君的关系,紧紧抱着牵着自己小手的胳膊,笑靥如花。   “这位姑娘却是真的眼生了,不过只要看过一眼相信谁也难以忘怀,也只有君公子这般风采绝顶的人物才能同时拥有两位艳绝当世的红颜知己,倒是艳煞小王我了。”   深吸一口气,弹指刹那间体内精气道力流淌过一个大周天,周继君脸上渐渐浮起几分红润,看向一副少年老成模样的百里雄,轻笑着道,“若非我知道世子的为人品性,还以为百里兄也是那般登徒子。百里兄贵为并肩王世子,气度非凡,这甜言蜜语的功力不次于在下一位损友,想必倾慕你的绝世佳人也不在少数。”   “哦?既然是你君公子的朋友,肯定是也不凡之辈,有机会定要邀来把酒言欢。”   闻言,周继君脑中浮起月罗刹大大咧咧吹破牛皮开盘口的情形,嘴角微翘,心道若是把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罗刹邀到你府上,还不搞得并肩王府鸡飞狗跳,恐怕你辛辛苦苦存的美酒的会被他变戏法一样搬走了。   四人闲话言笑着,不知不觉间,教场顶头那个巨大的日晷即将旋转过半个时辰的刻度,此时再看向擂台,已有一小半人或是跌出擂台或是重伤倒地纷纷出局,而剩余的那数十名武者都放缓步伐,谨慎地扫视着四周,生怕在这最后一刻被淘汰出局,饶是台下嘘声大起,早已杀红了眼的他们此时也是满脸警惕,不再缠斗。   “君公子呵,快轮到你了。”百里雄目光飘过那不时望向日晷的监场,沉声说道。   “嗯。”几盅酒下肚,周继君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看向擂台之上,眼底露出几分期待,陡然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脸望向百里雄道,“百里兄可知那千十七在大煜皇室中到底是何等地位?他与皇室中人的关系可好?”   却是心意沉寂下来的周继君回味起适才和十七郎的那番心念对话,突然发觉千十七的言语中隐隐流露出几丝耐人寻味的古怪。   ……我,只是十七郎,不是大煜皇室十七郎……   百里雄微微一怔,意味深长地看向周继君,沉吟半晌开口道,“千十七在皇室中的地位超然,却又深受皇室中人的忌惮,至于其中的因果,我虽然是一字并肩王一脉的世子,但皇室之中的许多玄机秘密不是我能知道的。不过……我听父辈谈起大煜皇室时候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妖龙出,天下乱,那千十七或许……”   百里雄还未说完,从他身后传来一阵清咳,余光扫过面容古朴的老迈儒者,似乎猛地想到什么,百里雄轻笑了两声,止住话头。   这时,隆隆的钟声再次响起,观礼阁下一片沸腾,台上剩余的数十名武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长舒口气,抹去脸上的汗水血迹,眼中露出欣喜。   第一天的第一场乱战,终于尘埃落定。   眼中涌起战意,周继君漫不经心地张口吐出两道几乎看不出的白气,武道蛇人和玄道蛇人悄悄扭转身形,附上洛涤尘和客家娘怀抱着的两只昏昏沉沉入睡的小狻猊,却是周继君心意传出,令它们暗中保护。   “该轮到我了呵。”周继君看了眼身旁一脸关切的两位少女,起身淡淡说道。   话音刚落,坐于主席百里雄也腾身站了起来,亲自为周继君斟满酒盅,眼底溢出一抹兴奋,久违战场的他见着如此场面也不由得热血沸腾起来。   “自古上战场前,战士都要喝上一碗烈酒壮行,今日亦是同样。敬完君兄一盅,我就在此看君兄大显神威了。”   铜盅相碰,溅起酒花朵朵。   阁下传来监场的喧名声,出战第二场的年轻武道家门纷纷跃上擂台,斗志满满,昂扬的战意流转在方圆百来丈的擂台上,而台下兴奋无比的京城百姓们也高声呼喊,为年轻的武者们打气助威。   一道雪白的身影蓦然出现在擂台上空,衣袂随风而舞,飘向看台。监场微微一怔,随即飞快地翻阅核对手中的花名册,终于找到了那个印着名字的画像。   “君公子到~~~”   监场的喧名声并不是很大,可随着白衣少年翩翩出尘的身影恍若仙神般凭空出现,擂台下突然变得安静无比,所有人都默默地看向那个越过众多青年武者一步步走向擂台中央少年人,渐渐的,无数双眼中同时溢出狂热。   第二场擂台比试,终于出现了一个夺魁热门的天才武者。来自云州的神秘君公子,初到京城就将户部尚书的公子打成废人,又重创了之前腾龙榜上高居第二的明公子,在新的腾龙榜上赫然排名前五。   片刻的阒寂无声后,擂台下暴绽出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落在擂台中央那个双目微阖的少年耳中,激得他拳头紧握微微颤抖。   狂热的血气被来自北地的烈酒摧释出来,周继君陡然睁开眼,浓浓的战意从他深不可测的眸底渲染开来,站在他四周的年轻武者们身体一僵,诧异地看向白衣少年,却见他眼中已是血红一片。   ————   (上午编辑突然通知我说下周三上大封推,如果明天爆发的话到大封那天恐怕后劲不足了……明后依旧两更,下周三四每天至少五更。)   第一百一十章 大战起 以一敌百   “一个弱冠少年,武道修为又能强到哪去?明朝身为京城四大公子之一,竟然被此人打得半死不活,看来也是个浪得虚名之辈。”   东城另一方观礼台上,猿臂舒张的男子倚着镂空的围栏,腰背挺得笔直,目光落到漫步于擂台的白衣少年身上,眼底划过一丝不屑。   “你嫉妒了?”站在他一旁身材略矮的青年笑着说道,“记得五年前呵,我们初来这繁华的京城还是无名之辈,在天下第一武道大会前,谁也没想到我们能闯进第三轮,最后成为陛下钦点的御殿武者。”   “嫉妒?他除了模样俊俏点外,哪点值得我薛奇嫉妒了?当年那场武道大会前被看好,夺魁呼声最高的那几个所谓的天才武者又有几个走到第三轮?往往一下子被抬上云端的,却是摔得最惨的。”   “随你怎么说了。”矮个青年淡淡一笑,“反正你是这一场的擂主,若五日后,那君公子能晋级,你可别丢了我们御殿武者的脸……我心神扫过这东城擂台千多名武者,也没有几个令人惊艳的武者,薛奇,我们还是回转吧,等过了三四天再来看看。”   手臂奇长竟漫过膝盖的男子“嗯”了一声,转身向扶梯口走去,就在这时,阁下突然传来一片惊呼声,两人脚步微微凝滞,满脸好奇地回头看去,然而下一刻,他们眼中精光绽射,眸底满是惊诧。   百来丈的擂台上,那道白衣飘过的地方,年轻的武者们纷纷飞落出去,没来得及哼一声便重重地摔到擂台下,却只是昏迷过去,并没伤至筋骨。开比还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便有三十来名武者被身形若鬼魅、双臂间仿佛托着两座巨山拥有万斤之力的白衣少年击飞出局,而上一场历经半个时辰的残酷战事,到最后被淘汰的也只不过四五十人。   擂台下的人们一边躲闪着飞落的武者,一边高声喊叫着,眼中满是兴奋。大煜尚武,京城天子脚下却又是禁武之地,皇城里的老少爷们苦苦等候了五年,终于盼来了天下第一武道大会,而此时那神秘的君公子堪堪上演了以一敌数十的热血之战,令他们大饱眼福。看客们兴致勃勃,然而擂台上的近百武者看着高深莫测远远和自己不在一个层次的白衣少年,眼底无不流露出忌惮,已是人人自危。   “都太弱了,不过,正好借此机会来凝炼我的武道技法。”周继君闭上双眼游走在擂台上,脚踩风影无踪步,手捏“五岳诀”。擂台上这些武道修为和他相近的武者们在他眼中虽然如鱼脯般孱弱,但每个人的武道技法都各有特色,周继君开始尝试将他《玄武神经》中的八般武技融合起来,却是以这些对手为踏脚石。   渐渐的,周继君不再任意肆虐,开始与身边的青年武者拆招,多则五招,少则两招,却是取得对方最独特的武道技法来凝炼他的武道。   破万诀、风影诀、分神诀、魅影诀、五岳诀……这些神奇玄奥的武道技法被周继君信手拈来一一使出,开始还有些生涩僵硬,可到后来愈发娴熟,他整个人的气质也陡然一变,飘忽不定却若流水般缠绵连贯,竟让人找不出半点破绽。   就在这时,一声爆喝将周继君玄而又玄的武道感悟打破。   “诸位,此人不除,我们早晚会被他逐一击破,不若暂且联手罢!”   说话的是一个虬髯大汉,他面孔虽生得粗犷豪迈,可眼底却流转出一丝精光,看样子也是个心思细腻而不失*精明的人。   他这番话说出,却是脸不红气不喘,目光平淡,丝毫不理会擂台下四起的嘘声。闻言,周围近百名武者微微踟蹰,他们都是来自大煜七州心气甚高的年轻人,在武道大会开始前,谁都幻想过能在擂台上大出风头,一路过关斩将,直到最后问鼎魁元。然而,眼前这个若妖魔般强过他们太多的白衣少年,却将他们的美梦硬生生捏碎,这种感觉好似从云头一下子坠落泥泞,狼狈而又不甘。   没等多久,一名武者红着脸退后,走到虬髯大汉身旁,紧接着两个,三个,十个…….短短片刻后,城东擂台上遽然出现了一幕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场景。   百来丈的擂台中央空空如也,在西侧是那九十多名紧紧簇拥在一起、蓄势以待的武者,而在擂台东侧,却只是孑孓独立着一个人,那个白衣若雪的一脸玩味的君公子。   全场哗然,擂台下的京城人们先是一愣,随后交头接耳地议论开来,看向君公子的目光中却火热不减。高高的观礼阁上,洛涤尘和客家娘几乎同时站起身来,紧紧抓着围栏,表情各异,绝美的眸中都染上几丝担忧。便连百里雄也是长吸口气,猛地握住酒盅,身体一震看向擂台中那几乎是以一敌百的形势,眼中闪过血腥之色,心头豪情激荡。   “啧啧,这少年似乎不像想象中那么弱呵,而且,很强。”另一边专为御殿武者所搭建的观礼阁上,身材略矮的青年揉了揉鼻子,轻笑着说道,“幸好没走,否则还真会错过这千载难逢的场面了。”   “是很强,然而,他毕竟只是个少年,不知收敛,不懂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他将实力一下子全部显露出来,击落那么多武者,却是犯了众怒呵。”猿臂舒张的男子淡淡说道,“这还是初比,非是那一对一的比武。历来武道大会上,初比中多人围攻一人又何曾少过,那些自诩天才的年轻武者们往往想要大出风头,却不知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   轻笑两声,矮个青年余光飘过身旁的同僚,那一丝嫉妒之色被他捕捉殆尽。   “确实,十数人围攻一人那是很常见,但能惹得所有人群起而攻之,这在千百年来的武道大会上,还是第一回呵。”揉了揉鼻子,矮个青年陡然想到了什么,低声喃喃道,“似乎还有一回,……对了,是那传说中的屠龙老人,不过那时候他身旁还站着一人呵。”   高拔的观礼阁下,百来丈的擂台上,翩跹白衣君公子迎风而立。   心念飞出,虚暗的白光扫过聚拢在对面的众多武者,他们的武道修为如潮水般涌入周继君脑海中,从念海上空飞落下九十多颗莹白纯净的念头,纷纷将那些凝实的武道修为的影像收入其中。周继君眸底闪过一丝精光,面前八十多名武者的修为在他脑中毕露无疑,每个人的身形相貌连同各自修为实力清晰地飘转过心意间,最低的是武师地品,最高的则拥有武侯天品的修为,却是那个不动声色隐藏实力的虬髯大汉。   “诡道,棋盘来!”   心意传开,坐拥诡道之种的那条蛇人眸底闪过阴翳之色,嘿嘿一笑伸出手,血海尸山凝聚成的诡道棋盘陡然浮现在它头顶,而那近百名武者的虚影也纷纷映了上去,各自占据一块棋格,不差分毫。   “善,诡道,我留你随我前来,正是让你以战养道,你可别辜负了我的一番心意。”   “大善!”诡道蛇人的脸色愈发阴沉,手如捣蒜在怀中的算筹上拨弄开来,浓浓的诡道之力自道种上流转开来,那棋盘之上的人影也随之闪动跳跃,变幻位置。   良久,演算完毕各种可能发生的战局,诡道蛇人收回算筹,阴阴笑道,“道主,你占天元,已无后顾之忧。可需吾出,随你共征伐?”   “罢了。”周继君心意答道,望向对面战意暴起堆积成云的近百名武者,少年眼底闪过桀骜之色,“此乃天下第一武道大会,我便以武道战之。”   第一百一十一章 飞花无情伤心处   许多年后,在大煜昭平四年那场惨烈空前的天下第一武道大会上,君公子以一敌百的初战依旧被京城人津津乐道。坊间流传着十来幅画卷,皆是那年东城擂台的画师们当场所绘,他们中有的是名声显赫宫廷御用画师,有的则是默默无闻的流浪画客,在他们的画中,君公子白衣如雪器宇轩昂,大多一副势在必得的豪壮情怀。然而,惟独有一副里,落于丹青的刹那,君公子幽幽的目光正越过百来丈的擂台朝向远方,面容如古井不波,在那涂墨细描的眉宇间,却隐约流露出几丝淡淡的忧伤。   画者无心,墨影有情,这副画里的君公子与其余那十来幅截然不同,看起来少了几分强者的雄心壮志,却多了一丝少年人的寂落愁伤。昭平四年的武道大会中,许多天才横溢的年轻武道家层出不穷,而到现在都神秘如斯的君公子留给人们的印象尤为深刻,心狠手辣、冷血无情,可这副被奉为竹墨斋镇店之宝的画卷却将君公子的形象模糊开来,谁也想象不出那凶狠若妖魔的君公子也会有着如此饱含情伤的一面,直到看到这幅画,他们才陡然想起来,那年的君公子也不过是一个不足二十的少年人,可是,他眼中的那缕缠绵悠远的黯然神伤又是为谁而流淌?   ……   “每次遇到这种情形,总会回想起小时候被那么多人欺凌时候的无助,或许是心中的阴影已经深到无法自我救赎了。”看着那近百名不知不觉中将自己包围起来的武者,周继君目光如细水绵绵流淌开来,眉角的暗痂时皱时舒,漫步在擂台上,身前渐渐波荡起一圈涟漪,将他的表情遮掩住,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周围武者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脚步踟蹰,都不敢打破僵局率先出手,擂台上的空气凝滞起来,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正从那个白衣君公子身上流泻开来,漫遍擂台上下,却又让人难以捉摸。   眸影晃动,波澜起的涟漪渐渐消淡,周继君从漫长而又痛苦的回忆中挣扎出,抬起头环视四周,瞬间冷却下来的目光中陡然溢出几分狰狞。   “诸位不是想围攻我吗,怎么,还不出手?”   双手负于身后,周继君目光掠过表情各异的年轻武者们,嘴角翘起一丝讥讽。   “战又不战,退又不退,你们莫非还想耗完这半个时辰?好一群无胆鬼!”   随着周继君这声爆喝,擂台下的嘘声四起,不管是贩夫走卒还是权贵小姐都面露不屑,纷纷挥手叫嚷着,发泄心中的不满。那群原本就很尴尬的年轻武者们此时更是颜面尽失,眼中闪过羞恼的神色。   “诸位,既然已到这一步,便放开心中的顾忌。吾等近百人,还敌不过他一人?”   擂台上,那虬髯大汉咬着牙,沉声说道。他的声音不大,却隐隐带着些许悲壮而又蛊惑人心的魔力,周围武者们闻言眸中都涌出不甘和愤懑,战意又陡然飙升起来,随后都齐齐逼向已然走到擂台中央占据天元之地的周继君。   深深看了眼那虬髯大汉,周继君嘴角微微翘起,面对越缩越小的战圈,暴烈的战意迸射出来,眼中闪过寸余长的精光,双手聚于胸前,捏出一个形若夏花绽放的手印。   正是周继君修习的那八般武技中最为玄奥的飞花诀。   《玄武神经》中的十八般武技越往后,越是艰涩深奥,所施展出的威力却也惊世骇俗,非是寻常武道技法能及万一的。而这飞花诀已然隐隐超出武技的范畴,武道气力流转于手掌间,以印合,以心御,取那缠绵缱绻的丝丝情意,融入手印之中,玄异莫测。   飞花无形,伤人无情,正合周继君此时的心境。   眼见那君公子凝身不动,好似沉溺于梦境之中,全身上下都是毕露无遗的破绽,眸中冒着杀气的年轻武者们互视一眼,纷纷高喝道,同时闪身射向周继君。   近百名精气神酿至顶峰的武者凝聚起来磅礴无比的武道之势,如百丈高山般重重压向白衣少年,似乎眨眼间便将他碾成齑粉。这些武者虽然单打独斗不是周继君的对手,然而,能来这天下第一武道大会也是几十人中取一,个个都有不凡的身手,此时遽然同时杀向周继君,滔天的杀气战意竟然在擂台上卷起风云变幻,直看得周围众人心惊胆跳。   就在这时,周继君睁开眼睛,面对如海潮般汹涌猛烈,从四面八方扑将而来的武者们,手指飞扬跳跃,双掌之间涌出淡淡的光晕。   “咄!”   猛地张口吐气,潺潺若流水的天音并未射向周围的武者,直落而下飘过周继君掌中的手印。   刹那间,手印暴裂,光华四射,流风自周继君那一身白衣上荡漾开来,携着漫漫飞花虚影弥漫开,几个弹指间便将擂台上的近百名武者笼罩。   人心向来是最为脆弱,即便古来豪杰英雄,也生着一颗如客家娘所言的琉璃心。伤人先伤心,伤心则败,此乃飞花诀的奥妙所在。   被飞花虚影笼罩的武者们面色一凝,脑中瞬间掠过万千情思,一颗颗压抑已久的心魔蠢蠢欲动开来。虬髯大汉瞳孔猛缩,看着那个静静立于擂台中央,目光遥遥看向远方的白衣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惊惧,不由得高声喊道,“诸位速速凝神守心,切不可动情思。此人手法妖异,大家并力诛杀之!”   这次武道大会前一天,新的圣旨下达,却说拳脚无眼,死伤不论。   闻言,周继君眼中暴绽出丝丝杀意,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个面色变换着的虬髯大汉,嘴角微翘,冷漠无比的声音从他牙缝中挤出。   “你说的不错,可惜,已经晚了!”   风起,掀翻周继君的衣袂飘滚,他立于擂台中央,如临风剔羽的孤鹰,桀骜不驯的目光扫过咬着牙扑向他的武者们,却仿佛在看等待已久的猎物般,眼神无情而又冷漠。   刹那芳华自他手指间流转开来,一道道若实若虚的手印不断在他手掌中变幻着,光晕四散,璀璨绚烂的飞花虚影从手印中飘荡开来,却猛若疾风骤雨,纷纷映入那些即将逼至他身前的武者们心中。   “啪!”   心神碎裂的声音自武者们身体里响起,美丽的飞花虚影并不像夏花那般可爱动人,在这一刻却化身无情的短刀,寸寸割过他们的心意,直到将那一颗颗费尽心血凝炼出的心神割碎,恐怖如斯。   “轰隆!”   擂台上出现了一幅令人瞠目结舌的画面,一身白衣若翩翩浊世佳公子的少年漠然站于中央,而他四周,密密如林的武者们轰然倒地,如割断的稻穗般齐齐垂落,短短一刹那,这擂台之上,便只剩君公子一人,孑孓独立。   这么快?天哪……   场下已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向擂台上那个遥遥看向远方,不知在想什么的少年,目光扫过瘫倒在地昏死过去的武者们,恍若梦幻。一旁的监场也是满脸惊骇,犹豫片刻,他怀着怦怦跳动的心,往擂台走去,欲要宣布结果,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从那白衣少年身后,突然暴起一个人影,身如闪电飞射而去,手臂的肌肉竟然膨胀涨了数倍,携着无尽杀意击向周继君。   此人一脸络腮胡须,眉宇间闪过疯狂的神色,正是适才鼓动众人合力而战周继君的虬髯大汉。   “就知道是你!”   猛地转身,周继君眼底浮起一丝嘲讽,五岳诀自他心意中发出,本来就拥有万余斤巨力的双臂瞬间平添了无数巨力。   那虬髯汉子原先还信心满满,对于自己神不知鬼不觉的突袭得意之极,可当他的拳头即将落到那少年脖颈时,却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来,如铁铸般的双手划过模糊地虚影,牢牢将自己的臂膀抓住,全身陡然僵硬,竟已是不能动弹了。   ————   (这章写得老慢,写到飞花诀时不由得想到许久前夏花绽放时候逝去的那些往事,唏嘘不已啊。。。。。。。太矫情了,淡定。。。。。。)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战   双臂间微微使力,周继君眼中流转出一丝疯狂,硬生生地将那大汉举至头顶,冷漠的声音传遍全场。   “你拥有武侯天品的高强修为,却还鼓动众人,自己行黄雀之事。真是用心险恶,留你不得。”   闻言,虬髯大汉身体颤抖着,眼见周继君满脸肆无忌惮的杀意,脸上不由得挤出惊恐之色,想要求饶,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已然堵塞,竟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呜呜咽咽地苦苦挣扎。   登上擂台的监场只感觉杀气自那君公子头顶腾起,脚步一滞,下意识地大声喊道,“手下留人!”   赤红如血的双目转向监场大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周继君嘴角划过邪冶的弧线,双臂猛地用力一震,血雨飞溅,那虬髯大汉被他从中撕成两半,摔落在擂台上。   “啊!”   擂台下传来尖叫声,却是从未见过血的富家小姐们个个面色惨白,只觉得腹中翻滚,忍不住俯下身子呕吐了起来。而那些老少爷们则瞪大眼,怔怔地看着形如妖魔站在血雨之中,却又白衣不染分毫的君公子,满脸呆滞,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你…….你竟敢当众行凶!”早已面无血色的监场忍住腹底的恶心,战栗着,指向周继君,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又如何?”冷冷地看向他,周继君轻轻*搓手,邪笑道,“女皇大人不是说了吗,拳脚无眼,生死不论。怎么,我哪点违背美丽的女皇大人的圣旨了?”   话音落下,全场哗然,这神秘而暴戾的君公子居然丝毫不避讳的提及女皇陛下,而且言语中非但没有尊敬,反而透着几分亵渎之意。   那监场更是怔怔地看着置身点点梅花般血腥之中的白衣少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无力之极。   “他还是这么残忍。”   高高的观礼阁上,客家娘眉头微皱,心底却长舒口气。她出生异族,见多了血腥之事,然而心思纯洁的她打心底里却很排斥这些杀戮。可看着那个将对手硬生生撕裂的白衣少年,不知为何,她竟生不出半点反感,隐隐约约还有些欣喜。   在她身后,百里雄腾地站起来身来,直直地看着屹立擂台之上的周继君,脸上染起了激扬豪迈之色,三年前北疆热血沙场的记忆随着那朵朵绽放的血花被他拾起。   “男儿当如此呵!”端起酒盅,百里雄咕噜咕噜地大口饮尽,随后走到围栏前,朝周继君遥遥拱手,朗声歌道。   “七州风云起,齐聚京城擂。白衣少年雄,独身战百人。斩破百千道,谁死谁生还。我座壁上观,待君夺魁元!”   豪迈的歌声虽不怎么押韵,隐隐透着几分粗陋,但从高阁之上迎风而立的世子口中吟出,却听得所有人心潮澎湃。周继君轻笑着,也朝观礼阁微微拱手,这歌声传入他耳中,心头已然沸腾的热血战意再也无法收回。   天野精气流转过双腿,在所有人惊叹的目光中,周继君腾身飞至擂台上空,悠长而尖锐的目光扫过京城另一边的西、南、北三方擂台,扬声喝道。   “都战吧。我,等你们!”   隆隆天音之语传遍京城,那三方擂台下,无数人抬头,目绽精光朝东方看来。   “果然是个有趣的人,这么快就结束他那场了吗,还向我们发出战意。啧啧,我虚柯被那千十七比了下去,若再被你比下去,腾龙榜三甲的位子可要不保了。”   西城擂台,隐于人群之中看似普通寻常的布衣少年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随后转头望向高高的观礼阁,只见穿着镶金嵌银华丽长袍的庶人公子也朝他看来,两人的目光相触,浓烈的战意激起空气波荡,却转瞬即逝。   “庶人公子左游生……你和我同分在一场,那我便先试试传说中京城四大公子的厉害吧。”   飘忽不定的心神射向高阁之上正襟危坐的华服青年,左游生眼中闪过精光,俯视着一脸淡漠的虚柯,也是一道心神射出。   “你就是虚柯吧,传说中你能战武尊而不死,好,那我便以你的死来迎接君公子的战意。”   心神陡然相撞,空气中溅起一丝涟漪,两人同时一颤,随即收回心神。   ……   南城,交谈正欢的千宁臣和洛继伤同时抬头,目光射向东方,表情却各不相同。   “我似乎闻到血腥味了,真没想到这次武道大会会这么早见血。”千宁臣绝美的脸庞上浮起淡淡的红晕,“这君公子的一举一动还真是出人意料呢,居然向我们邀战了,是想逼我们尽早显露实力吗。”   洛继伤浓若沉墨的眉毛微微挑起,眼中暴绽出猛烈的战意,转瞬后又恢复了他往日的古井不波。   “他要战,我便陪他战,他在等我,我的拳头也在等他呵。”   觉察到几分异样的千宁臣嘴角微翘,脑中蓦然出现了皇宫之中那个绝美而高贵的身影,饶有兴致地望向洛继伤,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你和他,也有过节吗?”   “过节?没有。只有生死之约。”   轻叹口气,千宁臣揉了揉额头,低声喃喃道,“这君公子,还真是会惹事,如今的京城里,似乎有很多人想要除之后快呢。”   这样的盟友,还真是头疼呢。   千宁臣脸上浮起一丝无奈,心中默默说道。   ……   北城擂台边,隆隆的宣战声传来,做庄家收钱忙得不亦乐乎的月罗刹心底打了个激灵,随后眼中浮起一丝恼色,朝着一旁的沙摩尼恨恨地说道,“小君君还真会出风头,本来今天我还想和你一起扫平那一场,边出风头边收赌钱,不料却被他抢了风头,真是可恨啊。”   沙摩尼脸上浮起淡淡的欣喜,却是为好朋友大显神威而开心,趁着月罗刹气恼地直打转,小心翼翼地掏出两块铜板放上赌局,之后一脸严肃地望向前方,高声喧道,“无量寿佛。”   然而,就在这时,月罗刹和沙摩尼同时一震,不约而同地看向北城唯一的观礼阁,阁楼上那个一直隐于帘幕之后的人陡然消失,下一刻却出现在北城擂台上空,笔直地悬浮着,僵硬而又沙哑的声音从他牙缝中挤出,仿佛尖刀割破喉咙般听得让人头皮发麻。   “君,公子,战!”   嘶哑低沉的声音回荡在京城上空,而北城擂台正在激战的武者们面色一惊,却是一股磅礴而又无力抵挡的气势正从上方落下,压得他们全身无力。   千十七妖冶的眸子中浮动着紫色的光晕,冷冷看向擂台下方,坚硬刻板若大理石的脸庞上浮起一丝不耐烦,之后,竟然破风而下,落于酣战已休的擂台上,目光扫过满脸惊愕的武者们,双臂扬起,紫色的光华如游龙般飞腾出来,卷起百多名武者,将他们掀飞出去。   北城擂台的第二场,全军覆没。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那个站在空荡荡的擂台上的邪冶少年,脑中全然一片空白,擂台下的监场官捏起袖子不住地擦着额上滚动的汗珠,望向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十七皇子,一想到他的身份和宫中的传闻,不由得腿肚子大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更别提上前责问了。   “这家伙……”月罗刹鼓起双眼直直望向气势逼人的千十七,斗笠下那张忽明忽暗的脸上浮起一丝幽怨,“真是倒了十八辈子霉了,偏偏和这个怪物分在一个擂台。这么急,他就不能等到他的第三场吗?还让我不让我出风头了!”   擂台上,白衣少年冷漠的目光飘过月罗刹和沙摩尼,随后遥遥望向东方,眼底腾起形若实质的杀意,穿越过京城鳞次栉比的房屋,直射向城东擂台上那个同样一身白衣的少年。   (凌晨赶一章,周日白天有事更不了,第二更要到晚上……话说,京城这群帅哥里我最喜欢的就是千十七和沙摩尼了,他们都会慢慢刻画饱满。其实我还是比较欣赏忍辱负重的千宁臣,只不过他的性取向……幸好小君君还很正常。)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东城擂主至   东城。   周继君站在空空如也的擂台上,袍袖翻滚,将那道穿越偌大京城的杀意扫落,凝实的紫色杀意如虬龙般在地面扭曲起伏,随后渐渐平寂下来,消弭在尘埃之中。   “君……公子,你是这场的胜出者,还请回转歇息,等五日后再来吧。”   监场官努力使自己的目光不停留在地上还汩汩冒着血的两块的尸体上,强作镇定说道。他今年五十八岁,连续当了三次天下第一武道的监场官,虽然以前也曾遇到过初赛便死伤的场面,然而,以一人之力独战群雄,最后还残忍的将对手活生生地撕裂成两半,却还是第一次遇到,或许在武道大会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   白衣不沾滴尘、风度翩翩的君公子,在他心中已然化身成了那等杀人不眨眼的凶残之辈,此时他只有一个念头,便是这恶魔有多远走多远,最好挑战擂主时,换别的监场官来,否则自己恐怕要连续五天担惊受怕了。   没有理会心思复杂的监场官,周继君抬头,目光落到观礼台上,那两个身怀强大莫测气息的身影飘过眼帘。   “不用等了,现在便开始挑战擂主吧。”周继君淡淡地说道,战意飙出,比之方才还要猛烈。   不单是那一脸错愕的监场官,便连擂台下方看客们都不可思议地望向周继君,仿佛在看一个怪物,只是瞬间,台下便像炸开锅般议论纷纷,各种叫好起哄声此起彼伏。   神秘的君公子似乎总能给人们带来惊讶,战完初比后,居然不停歇,便欲直接挑战擂主。要知道这些擂主可是上届大会的佼佼者,钦封的御殿武士,便是面君也免跪拜。身份崇高享尽殊荣却是其次,最关键的是,他们成为御殿武者后,修为实力都会神奇之极的突飞猛进,如今到达何等地步却是谁也猜测不透。   “老五,这个君公子还真是强势,激战完后也不修整,居然就想连着挑战你了。啧啧,这下我可有好戏看咯。”   “所谓的初生牛犊不怕虎大致就是这个意思了,他真以为战败了那些没用的废物,东城擂台就数他第一了吗。”名叫薛奇的御殿武者冷冷说道,眼中流露出一丝嘲讽之色,“还真看不起我们御殿武者,或许真应该让他尝尝大起大落的滋味,否则还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矮个青年微微一惊,眉头皱起望向薛奇,沉吟道,“这人虽然狂妄,但也是好苗子,你将他扼杀,就不担心大人责罚吗?”   “哼,他不能撑过三柱香,那是他的本领低微,又与我何干?”薛奇张开双臂,冷漠无比地说道,低头望向负手站在擂台中央的白衣少年,眼中闪过一丝隐晦的杀意,随后身形在空气中划过淡淡的虚影,下一刻已然出现在擂台上。   “还真是可惜呢,可是,谁叫你遇到最看不惯别人嚣张的薛奇呢。”矮个青年低声喃喃道,眼中闪过犹豫,却还是滞住脚步没有回转,“刚才那个玄奥无比的手印好生惊艳,若是多几个这样的绝招,或许能撑过三柱香也说不定。”   台下众人只见眼前晃动过淡淡的虚影,随后穿着金黄虎纹武士服的青年赫然出现在擂台上。他第一眼看上去就给人一种很古怪的感觉,细细一瞧,才发觉他的手臂竟是奇长无比,竟然漫过膝盖,好似猿猴一般。   “我叫薛奇,是这一场的擂主。你很强,不过在我眼力,却什么也不是。”   随着这声冷漠傲慢的声音传出,东城擂台下的气氛被渲染到顶峰,万余道炽热的目光落到君公子身上,却是无比期待地等他做出回应。   周继君上下打量着御殿武者薛奇,心念探出,只觉得那人全身上下透着古怪的气息,强大而捉摸不透。   “道主,此人有异。”忽然间,一直默然不语的诡道蛇人传来急促的心意。   “嗯?怎么讲?”   眼中绽出阴狠的精光,诡道蛇人变幻出棋盘对向那人,猿臂青年的虚影摇曳晃动,游离飘忽,却是费尽万般手段也无法将那个虚影落于棋盘中。诡道蛇人掏出算筹,指尖跳跃飞快地拨动算珠,许久,才长叹口气,向周继君拱手道。   “道主,这京城之中亦有人布局,而眼前这人正是那盘棋中的棋子,故无法收入吾之棋局。”   “哦?”周继君眉头凝起,沉吟道,“他乃御殿武者,那布局之人应当是……”   “大煜皇室。”诡道蛇人冷笑着说道,眼中泛起一丝兴奋,“道主,速速将此人灭杀,取得血肉尸骨方可收入吾之棋盘,一旦从他身上寻着蛛丝马迹,那京城之局便管中窥豹有机可趁了。”   台下众人只见君公子低头不语,脸上变幻着神色,不由得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起来,心道他莫非是怕了?也是,身为御殿武者的擂主实力往往远超当届大会的武者数倍,实力不如也在情理之中,可眼前神秘之极的君公子却渐渐被人们报以厚望,所有人都不由得期待起他能再次创造奇迹,撑过那三柱香时间,挑战成功。   “哟,腾龙榜上赫赫有名的君公子,你怎么不说话了,不过此时的确没有再说什么的必要了。”薛奇眉头挑起一缕寒意,冷笑连连,向监场官挥手道,“置香坛吧。”   就在这时,周继君抬起头,目光扫过那尚未点燃的三柱长香,随后直直盯着薛奇,淡漠而又似乎理所当然的声音从他嘴里传出,回荡在东城擂台上下。   “我这人一见血就止不住了。”   “三柱香内,我必杀你。”   骇人的杀意陡然间从周继君身上飙升开,如飓风般席卷擂台四野,所有人都张大嘴不可思议地望着他,脑中不断回响起那句恍若幻觉的话。   ……“三柱香内,我必杀你”……   这句话虽说的热血沸腾,然而此时站在君公子面前的可不是之前那些同届武者,而是大煜皇室最为神秘的组织之一,御殿武者团中的顶尖高手,能成为擂主,则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君公子,真是个狂妄到极致的人呵。   观礼阁上,那矮个青年也是一脸诧异,随后低下头呵呵的笑了起来,脸上浮起古怪的神色,喃喃道,“天下第一武道大会至今,还未曾出现如此有趣的事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呢。你一个区区武侯境的武者,想要杀死薛奇,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啊。”   擂台上,徐风流转,空气渐渐沉凝下来。   穿着金色战服的薛奇脸上闪过一丝羞恼,随后怒极反笑,余光扫过被监场颤巍巍的手点燃的长香,眸中溢出丝丝杀机。   “一柱香内,我要你死!”   话音落下,空气中划过淡淡的虚影,薛奇率先闪身而上,直扑向周继君。就在他离周继君还有七步时,惊变突生。   在擂台下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他原本就奇长无比的臂膀陡然间又变长了数倍,远远看去,就仿佛肩膀上长出两杆长枪。光华闪过,那双形若杆枪携着万斤巨力的臂膀猛地捅出,弹指刹那间刺穿空气,越过七步之距,掀起浪涛般的波澜,直扫向还未反应过来的白衣少年。   第一百一十四章 妖枪   “破!”   面对诡异妖娆的铁臂,周继君不闪不退,眼中绽出寸余精光,武道气力瞬间喷涌至双臂间,却是“破万诀”与“五岳诀”同时被周继君使出。破万诀以双拳之势破尽世间万重阻碍,五岳诀能使力气眨眼间狂暴数倍,这《玄武神经》中的两大绝顶武技被周继君融合、施展出来,便是面对武王地品的强者周继君也自信有一拼之力。   然而,当周继君携着数万斤巨力的拳头与那双长得吓人的手臂激撞在一起时,擂台上飞扬的尘埃疏影中,白衣少年被击飞出去。他的脸色变得惨白无血色,眼角抽搐起剧烈的痛楚,连旁边那道婉转如蛇的疤痕也不住颤抖着,狰狞无比。   “哈哈哈哈,想以你血肉之躯硬抗我的神臂……真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薛奇身似清风,臂影如梭紧追向倒飞躲避的周继君,嘴中如是讥讽着,可他眼底却闪过浓浓的惊诧和忌惮。他这一身神通修为都凝聚在这两条臂膀中,寻常武王境界的强者若与他对拳,只会有一种结果,便是双臂损毁成为废人,即便在怪物辈出的御殿武者团里,也没几个人敢用肉身来挡自己的双臂。眼前这个身法诡异的君公子虽然受了伤,可明显未伤及筋骨,而且他那一拳所施展出的威猛如斯的气势和力道,在那一刻,竟让自己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想到这,薛奇眼中的杀意更盛了,看向身如魅影、在百余丈擂台上闪避游走的君公子,冷笑连连,“你只会逃吗?刚才说要杀我的狂妄哪去了?”   周继君冷着脸,不理会对方的言语相激,施展魅影诀,与薛奇时长时粗的神臂游斗着,然而大多数时间里却只是躲闪。   许久未有过的疼痛从他双臂间蔓延至全身,大颗大颗的汗珠从背部滚落,周继君咬着牙,体内六道先天精气飞速流转过大周天,涌至双臂,修复这北损伤的骨骼经络,几个大周天下,疼痛之感擦略微缓解,却依旧酥麻无比,手臂使不上力来。   好强,此人绝非普通的武王境高手,他那双臂膀当真古怪无比,居然有不下十万斤的巨力,隐约间还夹杂着一丝诡异的气息。周继君身影不住闪烁着,余光扫过身后如影随形掀起漫天光华的长臂,心中暗道,恐怕半柱香时间里我这双臂都无法使唤,如此下去可不妙,但若正面为敌那我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周继君眼中浮起丝丝红光,却是恼怒无比。以他心底不逊于那四大公子的傲气,又岂会允许自己一直这样狼狈逃窜,被对手打得毫无还手之?   就在这瞬间,周继君眼神忽凝,脑中突闪过奇思妙想,一个可以扭转此时局面的主意。往往在他面临绝境的时候,他淬炼十多年的心智总会爆发,虽说不可思议,但也是儿时惨痛经历的磨难所致。   这个念头闪过,周继君猛地停住虚幻诡异的身形,嘴角微微翘起,面对身如闪电挥舞着妖娆双臂向他砸来的薛奇,不闪不比,分神诀在弹指刹那间施展开。   一变二,二生四,四衍八……   恍惚间,擂台上陡然出现了十六个一摸一样的白衣少年,表情神态各异,身形变幻着围成一个圆将薛奇囿于其中。   修炼至武侯地品境界,这分神诀衍化出的实影也比之前翻了一倍。   在城东擂台看客们的惊叹声中,那十六个人影蓦地齐齐腾身飞舞,凝滞在半空,眼帘似阖似开,喉咙口翻滚着,却在下一刻,张口喝道。   “咄”   诡异地悬浮在半空的周继君眼中闪过精光,那声“咄”音猛地蹿出,携着如升龙一般的天野精气卷向中央的薛奇。   “破!”又一个古朴却蔓延着杀气的音符从他嘴中弹出,却是裹着另一道天野精气。   “灭!”第三个音符紧接着被分成十六道人影的周继君爆吐出,气势浩瀚如山如海,正是夹着先天山海精气。   “吇!”   “空!”   这两个音符携着滚滚雷声破口而出,以人道精气和阴炎精气为锋刃,紧追前三个音符,压向神色微变的御殿武者。   前五只天音秘符一一吐出后,盘坐在周继君藏象府内的紫君缓缓抬头,脸上氤氲起舍我其谁的霸气,而周继君亦是满脸威严,最后一个天音秘符破口而出。   “临!”   携着皇道精气的“临”字符,如滚滚长虹,涌向面色大变的薛奇,却是君临天下般势不可撄。   在那瞬间诞生的奇思妙想中,周继君试着将《玄武神经》和《极墟天书》中的秘法融合起来,收效却是异常显著。这却是开始,从这一刻起,周继君隐隐约约领悟到,光是修炼那七本秘典上的功法,即便到通达大成的境界也只是附前人尾翼,终难成大器。自己的道,却需自己慢慢摸索。   玄道之力滚滚流淌,六声从上古时候起就被日月星辰磨砺,自天地生灵口中流传开的莽莽天音,携着浑厚古拙的气息压向场中有些不知所措的薛奇,六道先天精气更是汹涌澎湃,仿佛压抑良久般爆发出来,化作如虹长剑,刺穿那猿臂男子的身体。   “轰!”   诡异的天音之后,是一阵浪潮翻滚的声音,好似天海决口,升腾起的剧势让人心头喘不过气来。随着这声音回响开来,百余丈的擂台中央,方圆十数丈的地板猛地破裂翻飞开来,中间凹陷下一个黑黢黢的大洞,只是瞬间,耗费京城民夫数日心血精心搭建起的擂台已然如残垣断壁般破烂不堪。   弥漫升起的尘埃中,大煜御殿武者的身影已然消失,却似在这威猛如斯的天音秘法的攻击下荡然无存,周继君十六道身影合拢,微喘着,死死盯着那个裂开的洞口,目光幽深。   擂台下方死一般沉寂,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那个还未燃烧完的长香,全场鸦雀无声。一柱香的时间未到,神秘而强大的君公子便将那擂主轰杀了吗,真是恐怖。   高阁上,矮个青年双手紧紧抓着围栏,张大嘴巴,满脸的不可思议,可就在这时,他瞳孔之中那道白色的人影背后,猛地蹿起一个黑压压的身影。   “老五!”矮个青年眼中暴绽出惊喜,却转瞬间变成惊愕和慌乱,“疯了,他是要……”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君公子将凭借击杀擂主这惊世骇俗的战绩成功晋级时,他身后的地板陡然爆裂开来,一个全身肉绽血淋的怪物弹出,长长的臂膀陡然膨胀了数倍抓向白衣少年,眼底闪过疯狂之色,歇斯底里地破口喊道。   “你给我去死!”   心念早已发觉对方气息未曾消失的周继君眼神一凛,脚踩风影无踪步,闪身跃出,可毕竟太过突然,那只黝黑的厉爪已然抓破他的衣衫。   雪白的衣衫裂成碎片,如蝶舞般飘散在空中,间或染上血迹斑斑,好似火焰在燃烧。   赤裸着伤痕累累的精壮上身,周继君傲然回首,冷冷地看向手臂已经变成真正的猿臂一般长满密密麻麻鬃毛的薛奇,脑中忽地飘过两个字,妖怪。而他的诡道心思仿佛隐隐约约察觉到什么,却又模糊无比。上丹田中,诡道蛇人眼露精光,手中算筹噼里啪啦地盘算不停,欲从眼前这御殿武者的奇变中探得那一丝京城局势的机缘奥妙。   伸手抓了个空的薛奇眼中赤红一片,强壮长满粗毛的臂膀垂在他腿边,迈着沉重无比的脚步,走向周继君。每跨出一步,他的身躯就似乎涨大一分,已然残碎潦倒的擂台被他踏踩得轰隆作响,竟然微微震荡起来。   当他走到离周继君不足五步时,身躯变得有周继君两个大,口中发出磔磔的阴笑声,那双诡谲的臂膀猛地一颤,两柄溢着血气的长枪竟从长臂血肉之中一寸寸地浮出。   第一百一十五章 少年痛   “形势不妙,玄道,吾等当去相助道主。”   隐于客家娘身后的武道蛇人瞪大双眼,直直盯着夹在薛奇臂膀间那两把血气滚动的长枪,妖异莫测的气息传来,惊得它体内血气波动不休。   “武道啊武道,你何时才能看清大局,此时道主的气势正占上风,况且那个怪物身有重伤,吾看他那番变化维持不了多久。”立于洛涤尘身后的玄道蛇人摸着下巴轻笑着说道,目光扫过满脸紧张的两位少女,又划过一盅接一盅喝着酒的百里雄,最后落到捏紧拳头战意勃发的武道蛇人身上,“你也别想着厮杀,胜负就在指掌间呵,且看道主如何行事。”   坑坑洼洼的擂台上,周继君冷冷打量着眼中闪动着残忍之色的薛奇,忽然张口问道,“御殿武者中,是不是都是像你这样的怪物?”   话音方落,看台下掀起轩然大波,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个气势滔天的御殿武者身上,眼神复杂而又古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起来。   薛奇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自己全然不似人类的臂膀,眼底闪过迷茫,却转瞬即逝,抬起头,冷笑着道,“我之功法玄奥无比,不是你这等小小的武侯所能明了的。”   “哦?”周继君淡淡一笑,仿佛散步般游走在擂台上,嘴角咧开道俊美的弧线,“确实玄奥呵,这种人不像人,妖不像妖的功法我是不会修炼的,也只有你这种不担心被视作妖物心志坚毅的异类才敢修炼。不错,堂堂御殿武者果真不凡。”   高阁之上的矮个青年听得周继君这番乱人心神的诛心之言,眼中浮起严峻,看向浑身颤抖着的薛奇,心道不好。   只见擂台上那身高数丈的巨人脸上闪过痛苦之色,随即眼里血色弥漫,死死盯着周继君,仿佛要将他吞下肚子般仇恨无比。   “小子,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随着一声怒吼,薛奇猛地跃起,庞大的身躯在擂台上映出大片黑影,将周继君笼罩。   “你说过要杀死我,在一柱香内,可是现在……第二柱香已经燃起了。”   周继君嘿嘿一笑,面对来势汹汹不可正面撄之的薛奇,倒身后撤,口中暴出句句诛心之语,激得那怪物般的巨人呀呀直叫,携着数万斤巨力的长枪在空气中舞出道道虚痕,却始终无法触摸到恍若飘影般的周继君。   “我早就看出你异变之后心志已然不稳,你以为如此实力增强了数倍便能击杀我了吗?你这样一来,却将你最大的破绽暴露了呵。”疾退之中的周继君低声喃喃说道,看着状若疯魔般将擂台踩得凹凸不平的薛奇,眼中精光闪过,已能动弹的双手腾腾腾地变幻着,晶莹之中夹杂着殷红的流光自他手指间飞泄*出来,终于,形若夏花绽放的手印结出。   “飞花诀!”   双腿用力一蹬,周继君腾于半空,眼中闪过寸余长的电光,手中的结印打开,璀璨绚烂的飞花虚影从手印中飘荡开来,猛若疾风骤雨落于薛奇身上。   这道飞花手印与刚才独战群雄时候大不一样,激战中的周继君心中妙意横生,竟然摘取脑中念海里的千百颗心魔,附身飞花手印中,迷人若夏花绽放中平添了几分妖娆的邪意。   被落花虚影覆盖的薛奇虽然还在奔跃着,可眼神却渐渐涣散开来,携着魔意的花影一道道地蹿入他心神之中,仿佛诱人的毒药般悄无声息将他心底的心魔勾引出来。   “砰!”   薛奇终于停滞住身形,重重地落在擂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表情陡然一僵,眼中闪动着挣扎的神色,随后居然抱着头一脸痛苦地弯下腰。修炼异道者,往往入道越深修为高深,潜伏在他们心中的心魔越是强大,被激发出来时候群魔乱舞的痛苦可谓深入骨髓。   众人只见那个巨大的身形渐渐缩小,变回常人一般大小,而他长满粗毛的手臂却依旧那般骇人,两杆长枪在手臂间颤抖摇晃着,最后掉落于坑洼不平的擂台上。   无穷尽的心魔搅乱着薛奇的心神,那些被他丢弃在脑中旮旯角落里的沉痛回忆也渐渐清晰起来。周继君眼底闪过讶然之色,却是从他念海中取出的心魔传来一道道的心意,御殿武者薛奇的往事一幕幕地浮现在他脑海之中。   …………   朔风阵阵,如刀割般刮过北疆干硬寒冷的地面。   “娃他爹,家里还剩多少粮了?”   死一般的沉寂过后,那个吸着空空的旱烟斗的中年人望着家徒四壁的屋子,半晌,缓缓张开口,“一斗半……娃他娘……”   还未等他说完,女人呜咽的声音响起,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衣的中年女人将身旁面色土黄的瘦弱孩童紧紧抱在怀里,随后抓住他干瘦的小脸,通红着眼睛死死瞅着。   “娘,你捏痛俺了。”男孩有些惧怕地躲闪着,方才四岁的他显然不知道家里还剩半斗粮意味着什么。   长叹口气,脸上满是皱纹看上去好似一个老汉的中年男子不忍地看了他的儿子,僵硬的声音他喉咙里冒出,“庄上的娃娃们都奉给山神了,我家黑蛋按理说去年就应该上供了……用余粮顶了半年了,再这样下去,别说黑蛋娃,就是我们也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男人无力的声音回荡在冷风呼啸的屋里,中年妇女打了个哆嗦,紧紧抱着黑蛋,不可思议地望着男人,随后眼底闪过歇斯底里的疯狂,扑向男人拼命拽扯厮打着。   “你这个丧心病狂的东西,为了自己活下去就忍心让俺家黑蛋被山神吃了?他可是我们的娃啊,亲娃啊……”女子拼命打着自己的丈夫,直到看见一颗泪珠从男人苍老浑浊的眼中流下,才蓦地住手,喘着气,惨白的脸上满是麻木。   “谁叫…..谁叫黑蛋生在咱家,谁叫那劳什子根骨不够,要不还可以送进边疆军营……娃他娘,你打我,打得越狠越好……”   夫妇俩抱头痛哭,许久,听到身后传来怯生生的声音。   “爹,娘,你们别哭了,黑蛋以后再也不捣蛋了。”   …………   莽莽大山上,薛奇被他父母哄上山已经一个月了,身边的小伙伴每隔几天都要被那个总是黑着脸的老爷爷带走,之后再也没见到过。冷风嗖嗖蹿进他打满补丁的小袄子里,拖着长长的鼻涕,薛奇啃着味道涩涩怪怪不知名的草根,心中不时在想爹娘什么时候来接他下山。就在那一天,黑脸老爷爷又来了,他的目光在一群颤抖的孩童中扫过,最后落在薛奇身上。   之后,薛奇被带进了一个黑黢黢的山洞里,在洞府深处杵着只沸腾的大鼎,里面翻滚着殷红的气泡,在洞壁四野悬挂着无数张窄小的人皮,赫然是之前消失的那几个孩童。薛奇当场被吓得面无血色,一屁股跌倒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黑脸老者也不理会,一把抓住他扔进那个大鼎中,随后走了出去。   滚烫的沸水将他淹没,薛奇惨叫一声,皮肤上绽开一个个水泡,转眼间他已全身通红。就在这时,他手中紧拽着的那个不知名的草根忽然泛起亮光,化作暖流涌起他臂膀。   三天后,老者回来,惊讶地看到薛奇半死不活地泡在大鼎中,虽然奄奄一息,可却未被煮烂。老者忽然哈哈哈大笑起来,一把将薛奇拎出,甩在地上,冷冷说道,“你能在我妖鼎中煮了三天三夜而不烂,看来身有妖骨,吾当传你无上武道,你以后便为我洞府的童子吧。”   ……   (今天红票蛮多的,兄弟们终于大发慈悲了啊。。。。)   第一百一十六章 无情击杀   那一副副画面如流水般在周继君脑中飘过:坎坷的身世…被当做祭品拱给所谓的山神…服用灵根侥幸不死被老者传授妖异的武道…偷逃下山却不敢回家,万里迢迢赶来京城参加天下第一武道大会…势如破竹般进入第三轮,一举跻身前五,名动京城,被大煜皇室拜为御殿武者…在那幽深莫测的大煜武库里选中两柄诡异的长枪,并习得武库中的秘法……   看到那些转瞬即逝的功法秘典,周继君眸底闪过精光,诡道心思扭转开来,似乎隐约捕捉到什么,关于大煜辛密,关于京城棋局的蛛丝马迹。   就在周继君想要接着往下看时,连通薛奇体内心魔的心意突然崩断,身体微晃,周继君睁开眼看向对面神色渐渐变得安宁的薛奇,只见他脸上闪过病态的红晕,眼中却浮起一片清明。   努力撑着腰,薛奇抬起头,望向遥遥虚空,忽然开口,凄凉无比的声音回荡在城东擂台上。   “贼老天,你让我薛奇历经万难,父母离散,终习得逆天功法,成为大煜御殿武者,为何又要突然间夺走这一切?我薛奇,还要回转杀死那个妖人,修炼无上道法,成就一世威名……为何如此,为何如此!”   惨恸悲壮的声音嘶吼出,已是回光返照的薛奇更虚弱了,眼神渐渐暗淡,可他的拳头还紧紧拽着,似是不甘。   周继君面无表情踱步走到他身前,看向已被心魔吞噬完气力血肉苟延残喘着的薛奇,良久,开口说道,“不管前尘往事,既然已经踏上道途,便只有两条路,生或死。生则大道通天,死则胜败名裂。”   “可是……我还有绝招没施展出,我还有那么多心愿未完成……死在你手上,我不甘!”   薛奇虚弱的低吼声回荡在周继君耳边,这曾几何时熟悉无比的话语在他心头掀起涟漪,一丝淡淡的怜悯生出,念海之中压制着的无数心魔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眼中闪过无情和决然,周继君冷漠的目光扫过已然支撑不住身体跪倒在他面前的薛奇,陡然伸手,按上他的天灵盖,手指间荧光流转。坐守上丹田的诡道蛇人嘿嘿一笑,巨大的棋盘凭空生出,将薛奇的了无生机的虚影收入棋局之中。   我既已踏上道途,岂可再有往日的怜悯,我之情意是对那些我珍惜的人,不是对着我前行路上的踏脚石,即便他再可怜再不易又与我何干!   我之道,有情亦无情。   眼中迸射出寒光,周继君一把推开薛奇的尸身,转身望向跃至擂台中的矮个青年,冷冷一笑,“你也是那御殿武者吧,怎么,你也要战?”   矮个青年眼中燃烧着灼热无比的战意和杀机,嘴角抽搐着,却径直走过周继君,抱起那个眼睛强睁着的尸身,一步一步地向擂台外走去。   擂台上下阒寂无声,所有人都看向那个虽然身材矮小,全身上下升腾着令人无法轻视气势的御殿武者,却见他走到擂台边忽然凝滞住脚步,伸手将薛奇死不瞑目的双眼合上,猛地转头,指向周继君爆喝道。   “从今日起,你君公子,将是我御殿武者们的敌人。待到这次武道大会结束,你之一生都将会生活在被御殿武者追杀的梦靥中,你等着!”   流风吹起周继君过肩膀的长发,上身赤裸的少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也是伸手指向那御殿武者,漫漫杀气自他的声音中流转开来。   “好,好。看来死了一个你们也不心疼呵,非得多死几个才知道,有些人不是你们这些大煜皇室的走狗所能招惹的。御殿武者吗,好威风的名字,不过,真是令我失望。”   顺着周继君讥讽的目光,所有人都看向几案上那三柱长香,第一柱已经燃烧殆尽,第三柱漆皮完好,而中间的第二柱方才燃烧完一半。   才用了一柱香多的功夫,他便将强大的御殿武者击杀了吗?真是……   场下的看客们眼中渐渐暴绽出热烈的兴奋,他们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擂台中央那个神秘的君公子了,唯恐天下不乱的少年人们纷纷高声叫好,而藏在马车里的大家小姐们也松开紧抓的丝巾,爱慕的目光落在台上少年人那生满疤痕的身体上,心扉动荡。   男人的伤疤,往往是最能让女人芳心悸动的武器,越是多,越能牵动女儿心。   只有一脸惨白的监场官瘫倒在太师椅上,望向已经毁得不成样的擂台呢喃着,头痛无比。   就在周继君将薛奇的小命收走后,数道心神从西南北四方射来,环绕在周继君上空,扫过擂台却都没有做声。周继君心念探出,虚柯、三大公子、月罗刹和沙摩尼都来了,还有数道陌生的心神,却惟独没有千十七的。心中一动,周继君的心念向上方那几道心神打了个招呼,便向北飞去,须臾间便穿越偌大的京城,落到城北擂台之上。   一身白衣的邪冶少年站在沾满血色的擂台中央,眼里泛起紫光望向对面默不作声的御殿武者,这第三场的擂主。就在之前,将第二场的武者都震下台的他只用了半柱香的功夫便将第三场的武者们全都淘汰出局,与周继君一般,他选择了直接挑战擂主。   “臣服,或,死。”   千十七僵硬的声音传出,目光落在对面的武者身上,里面除了杀意,还是杀意。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那名御殿武者皱着眉头思索片刻,随后转脸望向擂台下的监场,波澜不惊的声音响起。   “这一场,我弃权。”   说完,那名御殿武者深深看了眼千十七,在一片哗然声中平静地走下台。   “老九,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做。”走出人群外,另一名身材高壮的御殿武者对着选择放弃擂主之争的那名武者说道。   “你也感应到了吗,老五陨落了。”被称为老九的武者幽幽道,饱含哀恸的目光遥遥望向东方,喃喃道,“我何尝不想为了我们御殿武者的尊严和那妖魔般的十七郎好好战一场,即便落败也无妨,只不过……”   “只不过我们御殿再容不得半点损失了,这天下第一武道大会不过小局,若是受伤了可真划不来。别多想了,老九。”   渐渐沉下的日头下,拖着长长影子的御殿武者越走越远。   擂台中央,享受着看客们欢呼的白衣少年直直立着,邪美的脸蛋映上点点夕阳的余晖显得纯粹无暇,然而下一刻,他光滑的面颊上流转起些许阴沉。   “君公子,你也晋级了吗?”   “你说呢?不过我可没有你这位大煜皇子的好运,竟能不战而胜。”   “你是在嘲讽我吗,我闻得出你身上浓浓的血腥味,你将那擂主杀了吗?”   “然。”   “哼,若非那个胆小鬼逃了,我让那些所谓的御殿武者再见一次血又何妨。”   周继君的心念和千十七的心神在天色渐暗的空中激撞交流着,虽然依旧战意勃发,然而两人都没暴露出杀机。在这一刻,偌大的京城上空,渐生逆天之心的周继君和这沉默寡言看不透心思的千十七,竟隐隐生出一丝类似惺惺相惜的感情,却在心念心神退回时陡然消失。   两人只能是敌人,至少在这天下第一武道大会上,在拥有千若兮的煌煌京城里。   心念收回,周继君嘴角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腾身飞向观礼阁。那里有着翘首以待的少女们和置酒相迎的豪情世子百里雄。   心意放松的周继君并没发现,在人群之中,隐匿着几个气息无比强大的人,目光掠过他时候全然一片死气。   第一百一十七章 武王截路   “大风起兮君归来,双凤遇兮龙翻云……”   幽暗不见天日的密室里,老人伸出干枯若爪的老手在地上一笔一划地写着,缠绕在他臂膀上的锁链发出刺棱刺棱的声音,连着生锈的枷锁处,那翻卷着腐肉上蠕动着莹白的蛆,竟被他的血肉养得肥壮无比。   天色渐晚,墙缝里溢进的微光变的更暗了,老人坑着头,仔仔细细地盯着浮在厚厚的尘泥中的那两行字,眼中里慢慢露出兴奋,猛地伸手将后半句抹去,剧烈的动作牵动身后的锁链,臂膀上干枯的老肉又裂开一大块,可东来客却似丝毫没察觉半点痛苦,双手拍着大腿,在密室中仰头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错了错了,第二句偈语不是这个……对了,对了,是它。”   老人颤抖着手抓起地上的尘泥,厚厚的尘埃将那两行字覆盖,随后,老人一字一顿地在尘泥上写着。   “大风起兮君归来,妖……龙……出……宫……天……下……乱……”   写完后,东来客深吸了口气,浑浊的目光落到地上,竟生出一道微弱的荧光将那两行字轻轻托起,在他身边飞舞着。老人开心得像个孩子似的,乐呵呵地看着飞舞的字符,在密室中手舞足蹈起来。   锁链哗啦啦地作响,老人仿佛才感觉到一丝痛楚,满是皱纹的嘴角咧开,眸中飘起一缕惆怅。   “大风起兮君归来,妖龙出宫天下乱……下面呢,下面两句呢?”   身体猛地一震,老人伸出手取出火折子将腿边的檀香点燃,随后闭上双眼,仿佛在这悠悠的檀香中睡着了一般,而遗落在尘泥中的蓍草恍若自己长着翅膀,飞腾起来,在缭绕的檀香间翩跹起舞着。   良久,老人颤巍巍地张开嘴,不甚清晰的咕哝声音从他口中滚出。   “这么多,这么多句,可是只有两句啊……到底是哪个,是哪个……”   “有了这四句偈语,我才能知道因果,才能逃出生天啊!”   “是这句……不是,这句……”   东来客眯着眼睛脑袋微微晃动喃喃道,仿佛在寻找他丢失的东西般,焦急而又迷茫。   檀香已经燃至根部,老人长吸一口气,身体微微晃荡睁开眼睛,那双看不清神色的老目中渐渐溢出迷茫和绝望。   “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我的天赋到哪去了?为什么我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了?为什么……”   密室内传来重重的撞击声,间或响起怒吼咆哮,半柱香时间过去,密室里终于渐渐安静下来。能穿透世间一切的流风悄然拂过,隐隐约约,那个老人正在抽泣呜咽。   …………   “哥,现在去哪?”   空寂的长街上,洛涤尘一脸雀跃地抱着周继君的手臂问道,而羲族少女也紧紧跟在白衣少年身旁,虽不像洛涤尘般紧搂着周继君不放,却也贴得极近,脸上泛起淡淡的笑靥。客家娘此时的心思虽然有些迷乱也有些沉重,可单纯的羲族少女很少会刻意掩饰自己的感情,那样对她们来说比修炼武道还要累。   “回家呗。”   周继君眯起眼睛淡淡说道,闻着身旁幽芳的体香,感受着两个少女如同迎接英雄凯旋归来的体贴,周继君突然发觉自己很是享受大战之后这难得的轻松,整个人仿佛泡在当年天机府中飘满梨花落瓣水塘里,舒惬无比,只不过少了身后那恍若天女的身影。   “可是,家又在哪呢?”   有意无意地,洛涤尘轻声说道,另一旁的客家娘脸上也染起淡淡的忧伤。她离开家乡已有三个多月了,再此之前,她根本没出过云州。万里迢迢来到京城,遇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后却发生令双方都微微尴尬的事。向来大方火辣的她,渐渐变得抑郁寡言起来,却也不知因为思乡,还是在思念某个咫尺天涯的人。   晚霞翻滚在高不见尽头的云端,却又多情地拂过少年的沉下的脸庞,在他身后布下长长的影子。   京城中人都聚集在还未散场的武道大会擂台处,而武道大会也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告别了百里雄后,周继君便携着两位少女游荡在难得冷清的京城长街上,偷得浮生半日闲。然而,越是远离城东擂台,自离开时起飘荡在周继君心头的那丝阴影就越发浓重。   陡然抬起头,少年脸上浮起寒意,张口喝道。   “是谁,给我出来!”   洛涤尘和客家娘都微微惊诧地看向周继君,就在这时,从街道两旁传来阴测测的笑声,两道人影陡然蹿出漂浮在半空中。   “呵呵,君公子,你也不过如此,到现在才发觉。”   说话的是一个赤发童颜的老者,他火焰一般的长发张扬飘舞在空中,光滑细嫩的脸颊便浮起乐呵呵的笑意,看似人畜无害,可单凭他能悬浮在空中而毫不费力,便知他起码是武王境界的强者。   在他身旁的却是一个面容阴鸷的老人,沉着脸,仿佛有深仇大恨般死死盯着周继君,高起的鹰钩鼻在他那张泛着皱纹的脸上显得格外狰狞,却见他开口,嘶哑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   “年纪轻轻就如此心狠手辣,你若不死,再过几年谁能制得了你!”   将洛涤尘和客家娘掩在身后,周继君望向眼前两个拦住去路不怀好意的老者,微微思索,随后脑中渐渐浮起两个身影,忽地冷笑道,“你们是那明府的,还是刘府中人。”   赤发童颜的老人眼中闪过惊愕,却还是一脸乐呵呵,上下细细打量着周继君,颔首道,“君公子真是心智过人呵,仅凭这句话就猜出我们的身份,不过既然这样,就更留你不得了。”   慈眉善目的老者的声音温吞如开水,可这句话说出,一股强烈的杀意瞬间将周继君笼罩,仿佛被豺狼虎豹盯上一样,周继君心头只觉得难受窒息。   反手将两女微微推后,周继君面色冰若寒水上前一步,挡住那两人杀机弥漫的目光,沉声道,“两位似乎忘记了这京城中的禁武令吧,除了天下第一武道大会,其余地方都禁杀戮。怎么,刘府明府的权势力量竟比大煜皇室还强,还是给了你们什么了不得的好处,竟让你们不顾禁武令来杀我?”   阴鸷老者冷哼不语,悬浮在他一旁的童颜老者深深地看了周继君一眼,轻笑道,“果然是这样,君公子对敌前往往喜欢出言相激,乱其心神。你认为,我们两个老家伙和你以往遇到的对手一样,就凭几句话便能方寸大乱吗?”   “不怕告诉你呵,我叫秦时,乃明府客座长老,人称古风武王。这位是余心负大家,京城人称天鹰武王。我乃武王天品,他也是武王地品的修为,你认为,在我们手上你还有活命的机会?”   “对了,在寻你之前,我们可是把你研究通透了,你的武道技法,乃至你那些古怪的战斗法门我们都已经了如指掌。”   顿了顿,赤发童颜的老者越过周继君,望向他身后的洛涤尘和客家娘,眸里的笑意更盛了。   “好久没有尝过如此美艳的女娃娃了,一下就是两个,这红丸的滋味必定是芳香无比。可惜呵,却只能享用个两三次就得辣手摧花了。”   他的话音刚落,白衣少年身上陡然泛起滔天杀意,眼里流转过殷红的血色,寒光阵阵。   ——   (熬夜码出今天的两章来,白天要为明天爆发作准备,断网整理思路,争取能再码出两章。谁能猜出京城之局和剩下那两句偈语到底是什么……求各路YY高手~)   第一百一十八章 力战(第一更)   天边红霞流转,残阳的余晖斜斜映在长街上,树影婆娑间或,一圈光晕在少年面容上绽放开来,鲜红如血,却是他精气神渐渐攀升至顶峰。   这京城中的武王可不比云州那些大大小小的掌门,云州身处偏远之地,武道技法的流传只局限于一隅,再者人心简单,周继君单凭倾天诡道便能将他们一网打尽。然而,京城乃天下风云汇集之所在,七州武道家来往频繁,武道交流多不仅能磨砺武技更能增添宝贵的武道经验,况且愈往繁华的地方,这人心愈是险恶复杂,这些成名的武道大家个个心思深沉叵测,绝非云州那些武王所能比的。   不过,当年我才武师境界面对武王高手便敢放手一战,何况今日我的修为早已突飞猛进。武王地品、天品又如何?   长街上,周继君三人的气势涌出,默然对峙着。   就在那两名武王气势即将登至顶峰时候,白衣少年身形微晃,眨眼间分出十六道人影,抽身脱离开将他压制得浑身不适的如山气势,猛地射向对面两人。   若是让那两个武王的气势凝聚到巅峰,周继君即便有越级挑战的超绝实力,也会面临一场苦战,更何况身后还有那俩少女,更是拖延不得。   “磔磔,小子好没耐心。古风,他便交给我来对付罢,你且去玩耍那俩个女娃娃。”   “天鹰,你真是好朋友。”   话音落下,悬浮在半空的古风武王望向周继君身后那两个美艳的少女眼中溢出贪婪和欲望,身形忽闪,如一团火弹指刹那间破开周继君的实影分身,直向洛涤尘和客家娘扑去。而那天鹰武王则身如闪电,几个腾挪间,便跃至周继君身后,双手挥出,墨色的罡气似长枪般展开,欲要拦截住周继君,不让他回援。   眼见赤发童颜的老者眼中闪过贪欲,却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伸手向自己抓来,客家娘只觉得心头作呕无比,急忙将洛涤尘拉至身后,武道之力瞬间盈*满她手臂,携着接近十万斤的巨力,粉拳掀起一道涟漪迎向古风武王。   羲族人身蛇尾,天赋异禀。在云州各大门派中,关于他们的描述大多是力大无穷形若妖魔,虽然这种说法委实太过荒谬,但他们的力气确实要比常人大得多,武侯地品的客家娘将全身武道气力灌输双臂间,竟能拥有直逼武侯天品巅峰的力量。   “咦?”古风武王眼中闪过一丝惊诧,随后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啧啧,女娃娃好身手,年纪轻轻便能有武侯境界的修为呵,不错不错,这样才有味道。”   说话间,比客家娘高出一个境界有余的古风武王手臂微转,如火的罡气升腾出,瞬间破开了少女的拳风。嘿嘿一笑,为老不尊的老武王眼露精光,闻着少女近在咫尺的诱人芳泽,按耐不住蠢蠢欲动的色心,径直抓向客家娘急喘起伏的高耸胸脯。   就在这时,从他身后传来一阵愤怒的长啸,三股危险的气息直射他背部。   却是周继君十六道身形被天鹰武王拦截住,无法回救,张口吐出三道蛇人。微微犹豫,古风武王还是回转过身,望向成品字型射向自己的三条诡异无比形若妖魔的蛇人,眼神凝起,张口吐出一团火焰飞射向三道蛇人。   正中的玄道蛇人眼中波光粼粼,手中的七本功法秘典飞页翻滚,清澈的水流从不知哪一本秘典里流淌出,将那团火焰包裹,而三道蛇人也借此机会越过古风武王将后撤的洛涤尘与客家娘挡在身后。   “哼,这便是你的凭仗吧。”天鹰武王目光从三道蛇人身上回转,瞄准十六道身影中口吐白气的条,携着如抢罡气弹射而去,“没了那三个妖虫,我看你能撑多久!”   “结阵而战!”周继君传出一道心意给那三只蛇人,望向将自己真身识破的天鹰武王,倏然合拢身形,体内先天精气流转而出,左手执着阴炎精气,右手握着人道精气,身弱魅影迎了上去。   周继君的武道境界比天鹰武王要低上一个层次,可施展出“五岳诀”,也有数十万斤的巨力,虽然比武王境界的强者要少了十数万斤,但以《玄武神经》中超然的武道技法,更兼之隐隐溢出掌心的两股先天精气堪堪能敌住天鹰武王的如枪罡气,竟与这京城之中成名的武道大家斗得旗鼓相当。   一时间飞沙走石,尘埃随着剧烈的罡风卷起,两人激战连连,不分伯仲。   在他身后,三道蛇人各执法宝,以天地人三才结阵,敌上古风武王。玄道蛇人运起天音法诀攻其心神,不时从七本功法秘典中取出几招战诀射出。而诡道蛇人以棋盘收其虚影,手执算筹,指影飞逝,计算着老者的下一步。武道蛇人则主战,天性好斗的它岂会放过如此良机,从正面攻向古风武王,携着武侯地品的武道之力,不时变换着《玄武神经》里的技法,纵然是被老者火焰吧的罡气击中也毫不退缩,战意昂然。   古风武王虽为京城有数的武道大家,一手火罡玩得出神入化,可心神微乱的他面对阵法愈发娴熟的三道蛇人,却迟迟无法将它们击退,更别谈摘取那两朵可人娇若鲜花的少女。   眼中浮起一丝急躁,古风武王眼角余光扫过与天鹰武王激战正酣隐隐占据上风的白衣少年,心神微动,猛地崩出一团火罡将三道蛇人击退数步,抽身跃出战团,嘴角浮起阴沉之色,手执火罡凝成的巨斧,反身劈向后心大露的周继君。   见着赤发童颜的老者忽然丢下三道蛇人,阴险地偷袭向周继君,洛涤尘眼中流露出一丝慌乱,想也没想便张口喊道,“哥,小心!”   话音落下,天鹰武王和古风武王神色微动,身形陡然一滞,而周继君也趁机跃出战局,回身反击向眼神动荡开不知在想什么的古风武王。   溢出手心好似短剑般的阴炎精气和人道精气与火罡激撞在一起,“轰隆”一声音回荡在空寂的长街之上,周继君和古风武王都是猛地一震,交错而过,旋身落地。   似乎想起了什么,古风武王沉着头,目光沉凝口中喃喃着,“君公子,君……”   陡然间,他回转身型,直直望向周继君,眼中暴绽出惊诧之色,“你是……当年京城洛家的废物,周继君?”   而在他身旁,一直满脸阴沉的天鹰武王也忍不住张大了嘴,目光逡巡在周继君和洛涤尘身上,渐渐的,杀意更盛。   ———   (雷雨滚滚的午后码出这章。最喜欢的便是将窗帘拉起只留下一条缝隙,不管天气如何,关上灯和门,坐在黑黢黢的卧室。自己便好似与这个世界隔绝了,黑暗中,渐渐的,本子屏幕里的那个世界开始清晰。那束极度微弱的光线射进来,更觉得恍惚,然后思维就仿佛被压进那道光束中,在两个世界之间游走着,手指敲击键盘,不知时光流逝……好吧,我其实想表达的是,在这种状态下很容易出现错别字,而且往往写完后自己再看时也很难发觉,如果大家看到错别字还请去书评区指正下,在码字这件事上,今夕还是力求完美的,现在很少有人会在码字时候一旁还放着新华词典和辞海了……不关乎其他,esunsue?odemivida)   第一百一十九章 长街葬武王(第二更)   若干年前,京城世家中那个唯一不能修习武道的废物,不仅被世家子弟们嗤之以鼻,更是京城武道大家们茶余饭后闲话的笑料。   世人只以为世家子弟出身高贵,却不知他们真正得天独厚的是传承千百年的优良血统,就譬如洛家,他祖上是随大煜先帝南征北伐的股肱之臣,是时天下大乱,操纵苍生命运者皆为强横的武尊武王,大煜一统天下后,洛家不断地与那些同为大煜重臣的强者家族联姻,千百年下来,血统虽然渐渐繁杂,但武学奇才辈出,皆是由于集无数武道大家的血统天赋所致。   然而,十七年前,洛家与周府联姻后,却出了个天生无法修习武道的周继君,他的出世赫然打破了世家血统的规则,名动一时,却是臭名昭著。   赤发童颜的古风武王沉下脸打量着周继君,心神不宁。真的是他吗?当年那个被无数武道大家论定终其一生无法修习武道的男童,可是,为何十七年过后,他居然强大如斯,竟然成了可以越级挑战的天才人物……若不是他,那洛家女儿为何又称呼他哥哥?   长街中一片寂静,只有流风的呼啸和空中返巢鸟儿的鸣叫声此起彼伏,在古风武王和天鹰武王晃动的目光中,白衣少年低喘着,缓缓抬起头,嘴角翘起莫名的笑意,淡淡说道。   “你猜的不错,我就是周继君。”   话音落下,饶是两位名动京城的武道大家早有准备,可眼中还是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在他们惊诧无比的目光中,周继君踱着步子,双手负在身后悄悄结出夏花手印,依旧淡漠无比地说道,“你们怎么也想不到吧,我会以这样的身份回转京城。当年那个被论为废物的男童再次出现在你们面前时,却成为了能和你们争锋的君公子,怎么,两位武王大人是不是很不甘,心中也很慌乱呵。你们已经年过半百,我却还不足二十。”   闻言,古风武王尚且淡然自若,天鹰武王脸上已然浮起羞恼之意,心神微微动荡。   眼底闪过寒光,周继君双臂陡然划过虚影弹至胸前,携着千万心魔的飞花手印绽放开来,烂漫夏花若梦幻泡影般飞舞向对面两位武尊,弹指刹那后,长街之上花雨淅淅。   “守护心神!”   古风武王若孩童般的面庞上溢出丝丝戾气,猛地喊道,他的周身腾起火光般的罡气,飞落的心魔夏花无不燃烧成齑粉,消散殆尽。长舒一口气,古风武王转眼看向不远处的天鹰武王,眼中闪过慌乱,却见满脸阴沉的老者微微摇晃着,捂住心口,眸底浮起惊愕之情。   “不好!”古风老者心头暗道,他对周继君可谓研究通透,这两场擂台赛他施展的诡异莫测飞花手印令他心有余悸,对此早有防范,也提醒过天鹰武王,孰料一向心高气傲的余心负还是中招了。   就在这时,周继君携着三道蛇人飞身而上,欲趁着天鹰武王被心魔肆虐之时,将其就地击杀。见状,古风武王怒吼一声,手中火罡变幻出灼灼巨斧,护向天鹰。眼中溢出寒光,周继君施展分身诀,十六道身影将古风武王团团围住,而三道蛇人依他心意毫不留情地射向天鹰武王。   余心负能在京城闯下赫赫威名,被世家奉为座上宾,成就天鹰名号的武道大家,其心志才华不可谓不高。此时心魔虽生,吞噬着他的心神心意,连血肉经络也危在旦夕,可他依旧怒吼一声迎向三道蛇人,阴沉的脸上浮起决然的杀意。   心神大乱的他却没注意到身后,一条矮小的身影正迅若闪电蹿至他后颈。血光溢出,青色的小狻猊狠狠地咬在他肩膀上,头顶的独角暴绽出青紫色的电光直击天鹰武王的后脑,麻痹痛楚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天鹰武王眼中浮起难以置信,可他的身形却微微僵硬起来,第一个赶到至的武道蛇人目露寒光,长啸一声,飞身而起,粗而有力的蛇尾甩向老者的脖颈,死死缠绕着,随后猛地用力卷起。   “咯吱”一声,这位拥有武王地品修为的强者头颅被拉出一个古怪的形状,脸庞反转过来,呆滞的目光直直望向他背后的长街尽头,有不甘有恐惧还有一丝悔恨。   古风武王张大嘴巴怔怔地看向头朝地胸朝天直直倒下的天鹰武王,前一刻,自己这个相识了半甲子的老友提及君公子时候还是一脸不屑,甚至很不情愿一同前来。然而现在,他却已经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躺在冷清的四方街上,一世英名都毁与眼前这个当年被京城人百般唾弃的君公子手中。   心中一哆嗦,古风武王转脸扫过幻化成十六道人影,神色各异的周继君,仿佛不认识般。   “现在轮到你了,古风武王,我说过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想要伤害我妹妹的人。你胆敢犯我忌讳,我留你不得。”   周继君冷冷说道,十六道身影陡然合一,刚准备击向古风,却见他眼中闪过精光遥遥望向京城中央,随即一颗泛着红光的心神从他头顶飞出,须臾而上,转瞬间不见了踪影。   “哈哈哈哈,周继君是吧,你这个逆臣之子也敢孤身回京。我已传出心神,片刻后这全京城人都会知道你回来了,化名君公子。你就等着死吧。”   说完,趁着周继君微微惊愕之时,古风武王脚底腾起一片火红的虚影,竟是见着大势已去不欲纠缠。然而,他刚准备闪身,陡然间两道矮小的黑影飘过,炎霸与紫风这两个不甘寂寞的小狻猊拦住了他的去路。   “和我玩心机?你便是比我多活上几十年也不过是个废物。”   周继君冷声说道,按下心头微微升起的慌乱,脚踩风影无踪步,十万斤的武道巨力瞬间漫至他拳中,携着人道精气击向古风武王的后心。   “小辈尔敢!”   古风武王眼中腾起恼怒,猛地回身手执火罡划过诡异的弧线劈向周继君,就在这时,周继君眼中浮起一丝狡黠,面对势不可撄的火罡巨斧,微微撤步后退。身后,被周继君心意唤来的玄道蛇人淡淡一笑,手持黑白颜色流转的念珠抛向古风武王。   猝不及防下,赤发童颜的老者被魔珠击中,陡然间他的脸上浮起夸张无比的惊悚,却是被那九天之上魔头炼成的法宝勾出了心底压制数十年的心魔。撕心裂肺的痛苦传来,脑中一阵恍惚,当他努力抬起头来时,却看见白衣若雪的少年已然飘至他身前,单手捏出结印重重地按于他脑门。   魔珠携着九天魔头,飞花手印蕴藏千万心魔,齐齐涌入他身体。   脸上狰狞着歇斯底里的痛楚,古风武王全身颤抖,不甘地看了周继君最后一眼,随后,轰然倒地。   截杀不成,反被击杀,两位赫赫有名的京城武道大家毙命于空旷的四方街上。   在他们的尸身前,那个当年被京城世家子弟武道高手嗤之以鼻引为笑谈的废物,卓然而立,幽深的目光望向遥远的京城中央,却是那颗心神飞去的地方。   第一百二十章 危机重重(第三更)   “君,没事吧?”   客家娘眼见周继君有些心神不宁地望向皇宫方向,芳心微紧,走到白衣少年身后轻声问道。   她武侯境界的修为已能修炼心神,洛涤尘没有察觉到,她却清楚地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心思通慧的她听得适才那些话,已然隐隐猜测到周继君冒着极大风险来到京城定有他的苦衷,现在身份暴露了,对他来讲或许意味着功败垂成,抑或是……大祸将至。   见着白衣少年负手而立,好似全未听见般怔怔地出神,客家娘小嘴微微嘟起,眼中闪过羞恼之色,心中不住地骂自己不争气,分明早就决定不再理这个到现在都不表态的登徒子,可连续三番忍不住开口,他却这副爱理不理的死相。   周继君……原来他叫周继君呵……我怎么还在想他。   客家娘脸上升起一丝绯红,却被身后的洛涤尘捕捉到。   “我哥他当然没事,这老头竟敢打我和阿珂姐姐的主意,真是找死。”洛涤尘嘻嘻一笑,上前挽住客家娘的手,目光飘过地上正被三只小狻猊吞食血肉的两个老武王,最后落到那个啃得起劲的紫色狻猊身上,俏脸一寒,走上前抓着脖子将它提起。   “紫风啊紫风,你居然还吃人肉,哼,脏兮兮的,不准再吃了!”   怜兮兮的小狻猊面对已成为它噩梦的洛涤尘丝毫不敢反抗,在两个同伴的讥笑声乖乖地缩在洛涤尘怀里,看着被炎霸和青羽狼吞虎咽瓜分得差不多的血肉,只觉得心里在滴血,转眼看向女王般的洛涤尘,想到她那些恐怖的手段心头生起寒意,怯生生地埋下头,一脸委屈。   长叹口气,周继君回过神来,无奈地揉了揉眉头,目光中浮起豁达,既然已经如此,且走一步算一步罢。   “我没事。”向着身旁不知在想什么的客家娘轻声说道,周继君转头望向玩耍着紫风,渐渐又将魔爪伸向另外两只狻猊神兽的洛涤尘,嘴角溢出淡淡的笑。   初见时候,洛涤尘还是一个心思颇深看上去冷漠无比的女子,可这几日来,她渐渐开朗起来,此时天真烂漫的笑容看上去才像个十二三岁的少女呵。只是……她这抹轻松的欢笑还能维持多久呢,一旦自己的身份被这京城世家大煜皇室知道,那唯一的选择便是离开京城,可是自己离开了,她和娘又会重归于以往的生活,才看到的那一丝曙光又将破灭。现在的自己,又有能力带着她们逃离这个强者无数如樊笼般的京畿之地吗?   就在周继君眉头渐渐凝起时,他的余光陡然瞥见一道黑影闪过,猛地抬起头,却发现身前站这个不知何时出现的老者,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段惊得周继君背上滚起颗颗冷汗。   “你是何人?”   周继君望向身前裹在黑色长袍之中,身材高大挺拔的老者,沉声问道。   “原来,君公子便是周继君,果然有趣。”   长袍老者并未回答他,只是上下打量着他,目光古怪却复杂。   “是你!”却是客家娘见着恍若鬼魅般突然出现的老者,心头升起熟悉的感觉,不久前在白衣庵前,她隐隐感觉有人在呼唤他,直到此时看到眼前古怪的老人,她从立马声音中辨别出来了。   “是我,羲族的孩子。”斗篷下,老者若隐若现的干枯嘴角浮起淡淡的笑容,落在客家娘眼中,恍若许久未见的爷爷那般慈祥亲切。   转脸望向暗暗戒备的周继君,老者沉吟半晌开口道,“少年人,不要紧张,我没有恶意。我来这里,只是找你做个交易。”   周继君心思扭转起来,已然归位上丹田的诡道蛇人手执棋盘,眸底闪过精光,急急朝周继君说道,“道主,快快应他。”   “为何?”周继君奇道。   “此人乃是位于棋盘边缘者,他既处京城局势中,又隐隐脱离,此人必定大有玄机。”   “哦?可否将他的虚影收入诡道棋盘之中?”   苦笑一声,诡道蛇人心意答道,“诡道棋盘只能收入实力与道主相近或者不如道主之辈,遇到修为远远高出道主者,唯一之法便是将其灭杀再图收入棋盘。”   眼底忽明忽暗,周继君抛开脑中的思绪望向老人。   “什么交易?”   看了周继君一眼,老者从袍修中探出手,只见一颗火红色的圆珠在他手心中挣扎跳跃着,正是之前古风武王飞逃出的那颗心神。   “我知道你现在担心什么,无法是不想让你的身份暴露呵。我是没兴趣将你的身份泄露出去,而只要这颗心神毁灭,这京华之下,再无人知道你就是被大煜皇室通缉的周继君。”   老者徐徐缓缓的话语仿佛充满无限魔力般引得周继君表情不住变幻,死死盯着他手中想要挣脱的心神,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那么,你的条件又是什么?”   哈哈一笑,老者收回袍袖,蓦然扭头望向客家娘道,“我的条件便是,她要随我五日。”   闻言,客家娘心头狂跳,猛地望向周继君,一脸紧张。   “你是在威胁我?”周继君微微一怔,随后眸底浮起阴翳之色,一把将客家娘掩在身后,不闪不避地望向气势强大莫测的老者硬生生地说道,“她不是物品,人有人的自由,岂可用来交换?我虽不是儒家君子,但亦有所为有所不为,这般交易我周继君不屑为之。”   深深看了眼周继君,老者长叹口气,斗篷中的脸色阴暗得看不清,嘴角弯起也不知是庆幸还是惋惜。   “西华摩咦,克里克鲁拉……”   从老者嘴中吐出一长串古怪的音符,周继君心思微动,皱起眉头看向客家娘,只见她眼中露出惊诧,随后是激动,突然开口,也是一阵奇怪的声音传出。   那是羲族流传千万年的古老语言。   …..   良久,两人终于停止了交谈,客家娘踌躇着,长长的睫毛闪动起一丝迷茫,却还是无比坚定地转脸看向周继君,柔声道。   “我要跟他走。”   “不行!”   几乎下意识地脱口喊出,话音落下,周继君脸颊微微发红,转过头,故作镇定地不去看客家娘。   “为什么呢?”   身材高挑的羲族少女看向面容古怪耳根微微躁红的周继君,扑哧一笑,眸底闪过欣喜之色,多日来的心结却因周继君斩钉截铁的两个字打开了。   “你真的,很在乎我吗?”客家娘眼中闪烁着狡黠不依不饶地追问着,“你刚才说我有我的自由,那你干嘛不准我跟他走呢?”   闻言,周继君更是尴尬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激动,或许是因为这个与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少女在心底的分量一天比一天重了,又或者是听到她突然答应对方,心底产生了一丝莫名的情绪,仿佛是被背叛了一样。   这女人呵,真是搞不明白,圣贤书里说的没错,女人心思便如同跌落在沧澜海底的细针一般,怎么也寻不出它到底在哪。   周继君心头微叹,努力想着该如何作答,就在这时,裹在黑袍里的老者突然开口帮他解了围。   “我说过,我没有恶意。你应该猜到了,我也是羲族中人。没想到你果真对她这么在意,如此……你们且随我来。”   说着说着,他伸出手,那个火红的心神似乎察觉到大难将至,蹦跳得越发猛烈了。   下一刻,它已然被老者捏碎,随风消散。   (偶尔被小妞调戏下,大家不反感吧。小君君毕竟才十七岁啊,成天打架都快成古惑仔了……还有,应该没人会说主角遇到女人就神志不清一副猪哥样吧,貌似我二十岁的时候面对感情问题比他还要懵懂。PS:本书不会种马)   第一百二十一章 善恶难辨(第四更,下章会稍晚点)   周继君三人随着老者穿梭过京城空旷的大街小巷,此时日头已然西斜至暮云下,天色渐暗,乌鹊南飞,纷纷回巢。   一路上,老者不时用余光瞄向安然自若的少年,却见他目光清澈,浑然没有半点焦躁以及适才大战武王时候的暴戾杀戮之色,也不见了面对客家娘时候少年人的尴尬。老者不由得暗暗点头,如此心境,非长年累月饱经磨砺不能生成的,只可惜他已卷入这京城之局,便是自己隐瞒了他的身份,又如何。   不多时,三人随着老者来到京城西郊一处偏僻的大院,自有身着天蓝湖绸缎的仆人迎了上来,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地向老者施礼,随后端起一旁的陶盆,单手捧起清水,浇洒在周继君三人身后的地上。   洛涤尘眉头微皱,一旁客家娘笑着开口道,“这是我们羲族迎客之礼,水是最神圣纯洁之物,此举一是帮助尊贵的客人去除风尘,二来有驱邪避虫之意,三则希望能留下客人的贵气以镇主宅。”   “原来如此,果然别有风情。”   周继君淡淡一笑,余光扫过洒落地面的水珠,在紫雷中炼化过的双目却微微凝起,只见些细小不可察的水珠并未渗入泥地中,反而如树木般一颗颗地插入土地,围着大院绕成圆,隐隐约约将宅院环绕其中。   心思动荡开来,周继君悄悄探出心念,试着往外游荡,可刚飞出,便仿佛遇到透明的铜墙铁壁般,再无法前进半分。   脸色陡然沉下来,周继君警惕地望向老者,却见他也回转过身,嘴角微微撇开。   “勿慌,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阵法防止外人心神探入,免得知晓到我们的谈话。对你,我真的是没有恶意。如此警觉,也难怪你能有今日成就,不过我羲族中人既然将外人带回家,便是当做朋友,你若再疑神疑鬼,休怪我翻脸了。”   不再看周继君,老者转脸向仆人道,“且带他们去后院竹林。”   说罢,老者拂起袍袖径自走了进去。   他裹在黑袍斗篷中的身影穿越过一片片回廊假山,终于来到一处泉水旁,此时弯弯的月牙升上梢头,虽然光泽暗淡,却也能依稀看出形状。   “这么久了,我拘囿于京城之地原本以为将会孤独终老直至大限到来,不料羲父开眼,竟然送来一个已然化足的羲族少女。小青,我们终于可以相聚了。”   老者高大的身躯微微颤抖着,低头看向清澈暗沉的泉水,陡然掀翻斗篷,怔怔地望着水中的倒影。涟漪平寂下来,光华如镜的水面上浮起老人满是褶皱的脸庞,消瘦得骇人,仿佛风干了一样。   “我知道,即便我再老再丑,你也不会嫌弃我的。”老者抬起头,月光拂过他的眼帘,他左眼清澈若流水,右眼却浑浊不堪,稀疏的睫毛颤抖着,眉宇间流露出挣扎和徘徊,一丝痛楚自他眼底深处浮起,仿佛脑袋里生着一只毒虫,撕咬得他面色发白,竟抱着头仰天痛呼起来。   夜色渐渐浓郁,灰幕越过清风流云直落而下,铺盖在他身上,却好似一个温暖的怀抱,老者渐渐平静下来,起身,面色陡然恢复安宁,却像什么也没发生过直直盯着泉水中央,目光落在那处凹成月牙形的奇石上,新月的倒影渐渐舒张开来,与凹陷的奇石合成一个浑圆的阴影。   “出来吧,小青。”老者喃喃道,张嘴吐出白气,月光下,这白气渐渐凝实成一条蛇人,竟和周继君的那三道蛇人差不多模样,唯一不同的是,这条蛇人目光呆滞,浑浑噩噩,没有自己的思维,只是傀儡般的存在。   老者的眸子中闪过精光,那道蛇人仿佛突然苏醒了,猛地射向泉水中央浑圆的阴影处,泉水翻滚着,好似沸腾开来一样。许久,泉水中溢出晶莹剔透的光华,一道人影渐渐浮起,水花绽开,清丽脱俗的女子被那一脸麻木的蛇人抬出水面,悬空置于老者身前。   “小青!”老者脸上的皱纹好似树皮般簌簌颤抖着,眼中暴绽出爱慕和激动,颤抖着手伸向女子的面庞,却又陡然缩回,使劲地擦拭着自己干枯发黄的手,仿佛担心亵渎了眼前的女子般,竟有些手足无措。   深吸一口气,老者贪婪地打量着悬浮在半空的女子,她的面容并非沉鱼落雁的美貌,却生着出尘的淡雅和高贵,她闭着双眼,没有呼吸,可脸上透着淡淡的红晕,嘴角微微翘起,仿佛正陷入一个甜美的梦乡之中,安然沉睡。在她白玉般纯洁无暇的长袍外,赫然垂着一条青色的蛇尾。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美貌依旧,可是我却已经老态龙钟了。不过,为了你又有什么关系。”说着说着,老者伸手探入虚空,白光闪过,女子嘴巴微微张开,一颗浑圆光华的土黄色宝珠从她嘴里射出。   随着这珠子浮出体外,她的身子开始颤抖起来,不是醒转,却仿佛要碎裂开一般。   恋恋不舍地看了她一眼,老者浑浊的眸子里闪过伤恸和决然,手中捏起一个法诀,僵硬的蛇人托起女子回转入泉水之中,月光下,水花绽放,绝尘脱俗的身影渐渐沉了下去,涟漪荡漾开,渐渐消停,泉水平静如初。   紧紧握着土黄色的宝珠,老者扭手拾起斗篷,缓缓盖上,之后大步流星地往后院走去。   ……   “哦?原来在你们羲族中还有这么多有趣的风俗传说,这满天星辰竟是羲母泪珠所化,苍茫群山大地,却是羲父用黄土捏出的……那阿珂姐姐,你真的信这些吗?”   依偎在周继君怀中的洛涤尘嘴角泛起甜甜的笑,望向靠在周继君臂膀上的高挑少女,轻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既然我生在羲族,这些风俗传说再如何荒诞不羁,却已成为我们最虔诚的信仰。”客家娘遥遥北望,随后卷起一缕青丝扫过周继君的面颊,直到身体微微僵硬的少年脸上染起红晕,这才扑哧一笑,“君,你认为呢。”   周继君虽然左拥右抱与绝色佳人相伴,心中头微跳,却又觉得仿佛托着两座巨山般沉重,浑身不自在。面对一旁恢复几丝初见时候奔放火辣少女灼热的目光,周继君无奈地揉了揉眉毛,张口道,“既然是传承千万年的传说,不管听上去再如何荒谬,都有它们的缘由和根据。或许在历史长河中被歪曲了几分,但传说之初,它本身并没有错。”   周继君话音落下,客家娘微微一怔,陷入沉思,而洛涤尘则扭转过身,嘴角微翘望向周继君,眼中的那股骄傲之意毫不掩饰。   就在这时,竹林外传来拍手的声音。   “说的好,君公子此言甚妙,传说之初,它本身确实没有错。”   扭头望向一如初见时候行迹莫测的老者,周继君轻笑一声,拍了拍仿佛挂在自己身上的少女们,随后站起身来微微拱手道,“谬赞了,来到主人家,还不知主人尊姓大名,真是失礼。”   脚步凝滞住,老者看向彬彬有礼的周继君,随后目光落到一脸好奇的客家娘身上,忽然一笑道,“适才只和你说了我是你外祖父那一辈的长者,却一直没肯告诉你我的姓名,却是怕吓到你,不肯随我前来。”   “我姓夸,名角。”   他刚说完,客家娘脸色剧变陡然站了起来,不可思议地望向老者,神色慌乱起来。   “夸角……你是……”   “没错,我就是传说中百多年前,羲族的那个叛徒。”   ————   (打也打累了,再打真成古惑仔了,调剂下,开始讲故事了。。。突然发现我走的是历史仙侠流的路子,又不想完全依据现有的神话传说和史实,前途漫漫而又艰难啊)   第一百二十二章 问心(五更完,明天的凌晨开始更)   月光下,客家娘一脸惨白,眼中浮起浓浓的惧意,忽然张口喊道,“你骗我,你说要我随你前来救一位羲族姑娘,关乎我族的命运。原来……你竟是窃走族中宝物的那个叛徒!”   长叹口气,老者摆了摆手打断客家娘已然说不连贯的话语。   “就像君公子适才所言的那般,很多传言都被扭曲了。你又怎么知道,在百多年前,孰是孰非?”   看向面色警惕的少年少女们,老者一挥裙袍,盘腿坐下,沉声道,“我若想害你们,凭我武尊天品的修为,还不是轻而易举?你们都坐下吧,听我说一个故事,听完后,若仍觉得我就是罪大恶极的叛徒,你们大可一走了之。”   说完,老者拍了拍手,随着掌声响起,周围忽地卷起一阵风,簌簌沙沙的声音回荡在竹林中,遥遥传至远方。不多时,几名青衣小童抬着木桶走了进来,置于四人中央,小心翼翼地取出冰块和酒壶,恭恭敬敬地四肢伏地向老者叩首,随后倒退着离去。   周继君微微一怔,却是这些小童都只有一只手臂。   月光铺撒在棱角分明的冰块上,银光散开,原先黑黢黢的竹林中仿佛蒙上了一层薄纱,瞬间光彩熠熠,恍若仙境。   老者不理会对面各自想着心思的少年少女,自顾自地拾起双梁尖口壶,将自己面前碧蓝色的琉璃碗斟满,随后端至嘴边,望向清澈的酒水眼红浮起几分陶醉,仰头饮尽。   “来,你们都尝尝,这是我羲族流传下来的古酒,名曰问心。客家娘,你虽然贵为族长之女,恐怕这酒,你在族中也未尝见过吧。”老者说道,伸手平推,那酒壶仿佛长着翅膀般飞至三人面前,将他们各自的琉璃碗斟满。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姓客,年纪轻轻却已经是武侯地品境界,若非族长之女,怎能得到如此恩宠?”   看了眼悬在半空的琉璃碗,周继君洒然一笑,拉着两位少女盘膝坐下,托起酒碗悠悠细品着。这酒甘洌清凉,不知是被冰融过,还是它本身的香醇所致,绵绵若清泉直沁入心脾,整个人的心思被这股淡雅冰漠的酒意拂过,通彻明透,只觉得数以万计的心思念头都被冰封了一般,毕露无疑地显现在那股酒意中,却没了烦恼忧愁。   “好酒!”周继君放下酒碗,抬头望向那老者,“酒是好酒,直问本心,却不知道你这个故事又是怎样的。”   看了眼品完酒后心意都微微放松下来的少年少女们,夸角目光飘向竹林外的遥远天际,悠悠说道,“羲族将我视为叛徒,因为我拿走了那颗据说能镇守气运的土元珠,可是,羲族隐于七州之地千万年,早就忘了我们来自哪,这土元珠又意味着什么。”   “故事还要从这问心酒说起。”   顿了顿,老者目光落到溢着碧光的琉璃碗上,干枯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碗壁,沉吟良久,才又开口。   “孩子们,你们生长于七州,只觉得七州浩大五边际,光是其中一州,普通人单凭骑马也需一两个月不眠不歇才能穿过。你们可曾想过,在这七州之外又有些什么?”   周继君眉头微挑,却没开口,只听老者接着道。   “在这七州之外,是无穷无尽的沧澜之海,海里有什么,海有多远多深,谁也不知。不过在广无边际的大海中却漂浮着许多岛屿和大洲,有的只有大煜普通的城池那么大,有的却比七州还要大上数倍。传说,这沧澜之海连通天河,那在天河的另一边,这沧澜之外的穹宇中,又会有怎样的存在呵……”   “人老了,感叹也多了,言归正传。沧澜之海极东,与天河相连,那海天相接的地方,名曰归墟。”   闻言,周继君神色微动,脑中陡然浮起《极墟天书》中的归墟幻景,以及那个神秘强大到极致的创作者。周继君对于归墟的了解只从短暂的浮光掠影中得知一二,听到老者突然提及归墟,不由得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倾听起来。   沉溺于回忆的老者并没注意到少年微微变幻的表情,望向遥远的东方,自顾自地讲着。   “我年轻时候是一个极度平庸的人,二十多岁了,一身修为才堪堪达到武师人品,这在羲族青年里算得上末等了。或许是因为我天性好酒,对美酒的痴迷让分散了我修习武道的精力,那时候的我只想成为羲族史上最伟大的酿酒大家,其余一切对我来说都等同于浮云,转眼间便飘散得不见踪影……”   我经常偷偷溜出族地,前往人类所在的城镇寻找美酒的酿方,便是那辛流两国的都城我也去过。外人视我们为怪物,一旦发现形单影只的羲族人,通常都会抓住,或是杀死祭天,或是卖给贵族老爷当做奇物奴仆。在我出山寻找酒方的旅途中,曾被外人识破过,也被抓走当成奴隶贩卖,不过很幸运,最终都化险为夷。   到后来,老族长终于看不下去了,他丢给我五张黄纸,说是羲族上古流传下来的酿酒古方,我如获至宝,整天呆在族里尝试酿制。老族长以为这样别能束缚住我,免得我总是跑出去惹是生非,让他提心吊胆。可他没想到,我只用了三年时间,便酿成其中四种美酒,只剩下你们适才所品尝的,问心。   在我二十六岁那年,我再一次溜出族地,然而与三年前不同,我并没有前往诸侯国的城镇,我拼命地向北奔跑,横穿危机四伏的古老林,游过漫长的流沙河,翻越高耸险峻的落云山,躲过那些翼族人的追杀,直奔沧澜之海。   因为问心,只能用归墟之水酿制。   我在北海边采集棕木,练习游水,采集了无数能吃的果实,足足准备了一载有余,随后驾着木筏,便往海之东际划去。原本以为我已经准备充分了,可后来才知道,我远远低估了沧澜之海的神秘和无情。   开始半年尚可,近海处还算是风平浪静,那些奇形怪状的海鱼虽然有些长达数丈,但凭我那时武师地品的修为也能应付的过来,然而接下来,我迎来了接连不断的噩梦。   先是半个月后,余留的果子淡水已然一干二净,而这海水咸涩无比难以入喉,于是我捕捉海鱼,吸食鲜血,却没有薪火,只能生食鱼肉。如此又过了一个多月,我终于发现了一个小岛,就在我停筏上岛,准备寻找些淡水补给时,忽然冒出了一群马身人面的怪物,它们手执竹矛,将我团团围住,再后来,我成为了他们的奴仆。这些人马怪物是这个岛屿的主人,他们有自己的语言,却没有文字,而且住的是洞穴草垛,茹毛饮血,只有简单的工具。我被他们当作捕猎的诱饵,或是被捆绑在树枝上吸引比鹰隼还要大上几倍的怪鸟,或是挂在竹木筏的下面,用来引诱那些身披尖甲长着四只短足的怪鱼。   终于,在三个多月后,我趁着他们在独木舟上打盹,咬断绳索,随后将那几个人马怪物一一杀死,驾着独木舟继续滑向大海深处。   君公子,你在皱眉?   你猜的没错,那五只人马怪物成为了我的补给,我靠着它们血肉又硬生生地熬过两个月。海天之间,无数大小岛屿悬浮在沧澜海面上,我却再不敢靠近。远远望去,就能看到岛屿上那些无数奇形怪状的生物。有的和人类长得差不多,却生着两个头,有的长着四条腿但只有一只手臂,有的狮面人身,有的吐着火焰,还有的仿佛叶子般长在树上,口里吐着蚕丝…..   我心中狠狠诅咒着这些怪物,却陡然想到,我是人身蛇尾,那在人类眼里恐怕和那些占据岛屿的奇怪存在一样,也是个丑陋恐怖的怪物吧。   _____   (:我刚才查了下,归墟之说第一次应该是在《列子》里讲到过,之后在很多文献古籍小说里都有出现……PS:俺编辑发话了,看到这里还不给收藏的一律不走桃花运)   第一百二十三章 往事(上)(第一更到)   半人半马的怪物被我吃得连骨头都不剩,而这大海深处的鱼类却异常难捕,我每日都将长长的蛇尾刺破,垂入海中,希望血腥味能吸引来一两条海鱼,有时候接连两三日都空尾而归,也有时候能遇上海鱼,却往往是凶猛残暴的恶鲨。我与它们搏斗在大海中,撕咬它们结实的鲨皮,比它们还要凶狠无数倍。我只想活下来,到归墟取得一瓢水而已。   就这样日复一日的搏斗,吸食鲨鱼的血肉,渐渐的,我的修为实力居然提升到武侯境界,不过我并不是很开心。终于有一天,我再次看到了一座岛屿。   这个岛屿很是奇特,远远看却呈圆形,却是荒无人烟。我犹豫良久,还是向岛边划去,想找找有没什么补给。不料刚踏上地面,却发现脚底猛地震动晃荡起来,我面色惨白的逃出岛屿,回到独木舟上,再转头看去,只见那岛屿居然慢慢上升,随后在它下方出现一张巨大无比的脸,竟比那岛屿还要庞大。原来,这个岛屿竟然是巨人沉睡时候,不知多少年月在它头顶生长出来的,这古怪的巨人站着睡觉,长年累月下来,头顶上居然生出片一眼看不到边际的岛屿,那他到底有多高有多大,真是难以想象。   巨人被我惊醒,恼怒无比,却又找不到在它眼里比昆虫还小的我,于是怒吼一声,猛烈的气流仿佛飓风一般从它嘴里喷出,我被这味道古怪的恶风掀起,飞腾在沧海百来丈的高空之上,竟然过了七天七夜还未下落,所幸的是,这风恰恰是往海之东际吹的。   初时我还很惧怕,可随着脚底下瑰丽无际的沧澜之海飘过,仿佛御风而游,我渐渐放松下来,既然已经到了这步,若是至不了归墟取不了那问心原浆,我便在这美丽的大海中结束这匆匆一生也不失为雅事。说来也巧,我心境一通达,竟然在巨人呼啸出的风中闭目顿悟了。看不到日出日落,不识朝暮岁月,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眼睛,这一身修为居然已经修炼至武侯天品大圆满的地步,而携着我的飓风也没了之前那股奇怪的味道,竟是巨人这口气中的精华被我吸食殆尽。   我试图挣脱这飓风,却意外地发现轻松无比。当我下落时,一群面目狰狞脸上长着飞鳍的怪人正围着一只巨鲸在搏斗,而我恰好落在他们法阵的阵眼处,那只巨鲸见机挣脱怪人们的长叉,逃出生天。我的出现坏了他们的好事,他们自然不会放过,我在海面上与他们交手,他们只派出了一人,就将信心满满的我两招击败,随后押着我潜入海底。   擒住我的那人起码有武王地品的修为,而他在那数十个人中丝毫不起眼,也就是说,这群人皆为武王境界的高手,就是这样在七州之地被奉为上宾的强者却被派出来捕猎,那一刻我心中充满着好奇和忐忑。   陡然间我发现虽然潜入深海之中,可我居然还能呼吸顺畅,心意微动便张口问道身旁的怪人。一开始,他压根懒得理我,待到我缠问久了,他终于嫌烦了,冷冷地开口答道,这是他们巡海夜叉的本命技法,可以避开海水。   原来这些怪人是夜叉,我恍然大悟,陡然间想起古老的传说,在深海之中有龙宫,而夜叉则是龙王手下最弱的战士。莫非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龙宫?我突然不害怕了,心底竟然隐隐生出几丝期待,等不及要看看这些夜叉会将我带到哪去。   随着夜叉们越潜越深,上下周围再不见阳光的浮影,开始是淡蓝,之后是深蓝,不知过了多久后,眼前全然一片墨紫,奇形怪状的游鱼虾蟹远远地看着夜叉们,都不敢上前,偶尔有几道荧光闪过,却是远处巨大的海蚌张开了扇翼,恍若眼珠般的夜明珠发出刺眼的光亮,却转瞬那间合上,仿佛极为惧怕这些夜叉,随着深海潮涌颠簸而去。   终于,等到奇形怪状却极通灵性的海族们渐渐消失,夜叉们也带着我来到一处宛若峡谷的海沟前,他们将手中长长的铁叉聚拢在一起,高声吆喝着,仿佛要将海浪从这千万丈的深海底部掀起一般,吃力地抬动铁叉。   弹指刹那后,铁叉凭空抬至他们头顶,而我眼前的景象陡然剧变,墨紫色的峡谷海波中凭空出现了银框的浮门,目光越过那道门,我顿时呆住了。   在这扇门里,居然是一个广阔无际的世界,天蓝色的海浪中,有高山有平原还有森林,在那平原上屹立着大大小小的城池,而我站在门外,却仿佛立于天空看向尘世般,一眼望去,真是壮丽无比。原先我还以为这龙宫会和传说中那般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却不料,竟是如人间一般,拥有州域和县城。   …………   月光水银般流淌下,覆于他黑黢黢的斗篷前,他苍老的眸子忽隐忽现,周继君眉头微微挑起,却是在老者转瞬即逝的目光中捕捉到一丝沉湎。   洛涤尘和客家娘听得这沧海秘闻一脸震惊,此时都是心扉动荡,只觉得有些荒谬,但听老者这般娓娓道来,却又仿佛真有那些奇异的沧海百族以及神秘的海界,心思已然飞至神奇而瑰丽的沧澜之海中。   “那接下来呢。”见着老者拨弄着手中的酒碗,望向远方默然不语,周继君不由得好奇地问道,“你既然已经酿出问心,那必是到过归墟,莫非那海底世界的主人并没为难你?”   “海底世界的主人……那东海龙王嘛……”夸角陡然缩回目光,厚厚的斗篷遮住他的眼帘,看不出在想什么,轻轻转动的酒碗,老者轻叹口气,开口道,“后来…….”   ………..   那些夜叉驾着水波带我来到东海国都,在那座堪比大煜皇宫的宏伟宫殿里,我见到了东海国主。他看上去似乎四五十岁,堪堪不惑之年,他与寻常人类几乎长得完全一样,只不过头顶上长着两只犄角,后来我才知道,他乃真龙化身,头上那是修炼了数千年的龙角   他看到我,目光却始终徘徊在我的尾巴上,良久才开口询问起我的情况。我一一作答,将我来自羲族,为了酿酒想要前往归墟,却遭遇无数磨难之事都告诉了他。我见他面容威严高贵,气度不凡,心想必定是位善解人意的君王。   孰料我刚说完,他便哈哈大笑起来,周围那些由海中生灵化身成的文武百官俱是一脸嘲讽,仿佛听到一件极为可笑的事。   我十分不解,便张口问道。就听那东海龙王说,覆海君圣如今怎么这般小气,派个细作却只有这般修为,区区地界修为都不足,不过说起谎来倒有模有样的。说完,他大手一挥,两个巨蟹武士走上前,不由分说便将我押了下去。   这两位手执金瓜的武士身上发出的气息无比强大,我在他们面前竟如三岁孩童般毫无还手之力,就这样被他们携着,游街一般穿越海都大街小巷。那些身形奇异,或是面颊边长着长须,或是后背插着尾鳍的海族们,见到我却好似是看到杀父仇人一般,不知从哪掏出来许多奇形怪状的鱼卵丢向我,直到我全身都沾满密密麻麻散发着腥臭的粘液,那两个巨蟹武士终于将我带到东海地牢。   于是,就这样我又开始了长达半年多的牢狱生活,不时还有狱卒将我提出来拷打逼问,他们脸上生满密密麻麻的螺纹,却是海螺修成精所化身成人形的。   原以为我会在这海底都城的囚狱中度过此生,直到有一天,我那个狱友出现了。   ————   (其实这又是一个大坑,所以耐心看完吧~)   第一百二十四章 往事(下)(第二更)   他是被那两个巨蟹武士恭恭敬敬地请进监狱,就像前来做客般,一脸从容淡定。   开始的一个月里,我们各忙各的,没有任何交谈,便是连目光的交流都没有过。在被关进海都囚狱的这些日子里,我已经渐渐学会了如何打发时间,白天喜欢借着光用砖块在地上写下酒方,尔后将这些酒方拼凑起来,试图创出新的酿法。到了夜晚我则会取出白日里从食物中偷偷扣留下的海底谷粮,拿出我一直带在身边精细的酿酒工具,开始酿酒。虽然暗无天日的海底囚狱中几乎没有一丝光亮,但这么多年来,酿酒已经如同呼吸般熟稔无比。   就在他到来的一个月后,积累了不知道多少日子的谷粮终于发酵完毕,深夜里,阵阵最原始醇厚的酒精味道随着水波荡漾开,将他惊醒。我还清楚地记得他爬起身来后一脸的诧异,以及片刻后暴绽出的惊喜。   你有酒?他来到我面前迫不及待地问道。   没有,我说,不过我正在酿酒。   他不再说话,安静无比地站在我身后,仔仔细细地看着我酿酒,似乎比我还要全神贯注,他就这样站了一夜。   第二天,我们终于开口说话了。   他问我叫什么,我说夸角。他微微一愣,随后露出一缕僵硬的笑,我叫黑角。   就这样,我们白日里闲聊着,到了夜晚我酿酒,他在身后看。我渐渐知道了,他原身是一条五爪黑蛟,生于西海,被西海龙王封为国域边陲小城的偏将。他的身份实力虽比夸角高出许多许多,然而两个人却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好酒。   一日,外敌来犯,他因为前夜酒喝多了,直到第二天被敌人攻破城池时还酩酊大醉,敌人长驱直入侵略边境,举国震惊。主将借机将一切责任都推脱到他身上,西海龙王大怒,命人剥下他耗费千年炼化的人骨,将他驱逐出西海国域。没了人骨,又离开了可以让海族以人形生存的国域海界,他只能恢复千年前的黑蛟真身,孤独地遨游于沧澜之海中。可他贪酒的性子依旧未尝收敛,见着海底荒野处有酒家,便寻找些珍贵的珠宝奇草来换酒喝,可是,海底荒野处生存着许许多多的凶兽海怪,有些甚至是上古时候叫的出名号的神兽栖息之地,哪有那么多酒家可寻。   终于,当他游荡到这东海国域前压抑多时的酒欲发作了,竟然不顾禁令硬生生地闯入,将边陲城镇郊外的劣酒一扫而光,此事惊动了东海龙王,令龙卫高手将他缉捕入狱。他乃是真龙之身,对那两个巨蟹武士而言天生有着上位者的气势,自然不敢如对夸角那般肆意怠慢。   …………   又过了两个月,这酒终于酿好了,我和他都很兴奋,扣留下狱卒送饭时候的大碗,细细品尝着耗尽我数年心血的新酒。   好酒,他一脸欣喜地对我说,随后却做了一件让我震惊万分的事。   他用指甲在手腕上划出一道口子,随后将精血滴入酒中,待到血与酒完全交融,端起大碗仰头饮尽。   你很惊讶?他淡淡地问向目光已然呆滞的我。   见我没有作答,他低下头嘴角弯起轻声道,我这人有个怪癖,遇到劣酒便罢,若遇到让我为之心醉的美酒,我往往会取得活物的鲜血滴入酒中,混杂品味。这鲜血对于美酒,却是上佳的调料。   他似乎发现我有些慌乱,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你是我的朋友,我不会取你的血来品酒,只能用自己的精血兑之了。你要不要也试一下,保证你终生难忘。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出声。   这酒虽凝聚了我无数心血,不知道耗尽多少光阴,但我们俩只花了一个清晨便将它们全部瓜分光,却都是意犹未尽。   他眸中闪过精光,似在想着什么,沉吟良久开口问向我,你说的那问心,比这酒如何。   我微微一笑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那取得归墟之水的问心当为世间第一佳酿。   他看了我一眼,张口就道,那我们便去归墟吧。   我常常听人说真龙能斗转星移腾挪变化,长则千万余里,卷动天云搅乱星辰,小则缩成尺寸长短,伏于休养于泥泞沼泽之中与鳅虫无异,在一个月后,我终于见着真龙的神通。   那日是东海国域祭祖的日子,狱卒们没了上官的监督一个个在囚狱外饮酒谈笑,就在他们喝得正欢时,我突然大声呼喊起来,黑角不见了!   一脸海螺纹的狱卒们大惊,慌忙打开狱门,眼见囚狱中就剩我一个人,不由得个个六神无主起来,他们却没发现紧紧趴在他们身旁石壁上,那条和壁虎一般大的黑色小龙。   黑角将狱卒们击毙后,便化身数十丈大小的黑龙带着我飞离囚狱,孰料刚出囚狱便撞到禁制上,虽然没能阻拦下状若疯龙的黑角,却发出一阵碧光掀起涟漪卷向四周。待得我们乘波而上来到东海国域边际时,已有一队虾兵蟹将和巡海夜叉在此守候。真龙都去祭祖了,只留下这些海族战士,他们的实力虽然远远不如黑角,然而上百人轰然击来,却也将黑角打得皮开肉绽惨嗷连连。   或许是对美酒的渴望太过强烈,黑角怒吼一声,不顾一切地张口吐出一颗墨色的圆珠撞向那些海族战士,随后衔起光泽暗淡下来的墨珠带着我突出重围冲出了东海国域。随着滚滚水流,我们终于上升到了海面上,或许因为他那颗本命墨珠,我在水中也能呼吸。然而,当我们浮到海面上后,黑角却显得虚弱无比,将墨珠吞下肚中后,眼皮耷拉着,竟然渐渐变幻成水蛇大小悬于我脖间,而此时身后的追兵即将赶到。   就在我以为大祸临头时,从不远处传来一阵鲸歌,大群的巨鲸虎鲨围拢上来,将那些海族战士驱散,那头当年被我无意中救出的巨鲸就在其中。   一饮一啄,莫非先定,却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   我坐在那头极通灵性的巨鲸身上,直往海之东际而去,又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半年,或许两年,或许十年,我终于到了那日思夜想的归墟。   那归墟果真瑰丽玄妙之极,人的言语便是舌灿如花也无法将它形容出来,总之它仿佛一个巨大的漏斗挂在天海之间,天河之水滚滚滔滔,直落归墟之中,而归墟之水旋转着,奔流向四方,从不亏少,也从不盈*满。   我坐在那头巨鲸身上,看着太阳从归墟底部升起。火红色的光晕散落在海浪天水间,竟将海浪点燃,水火如潮奔腾向四方,热浪掀起时若连绵群山,坠下时仿佛要将大海裂开,红光道道绽放开,灼得我脸颊滚烫。   就在朝阳升起时,从海底钻出大片大片莹白色的巨蝶,它们展开翅膀飞向朝阳,眨眼的瞬间,那亿万只长着双足双臂的巨蝶竟然遮天蔽日,太阳的光华为之一暗,然而,弹指刹那后,它们冲进太阳的光圈,无数团火焰如流星般飞射出,却是亿万只巨蝶被太阳之火点燃,挣扎着,向要冲破着这天地间最大的火团,然而最终却如飞蛾扑火般纷纷陨落,沉于归墟之中。   或许这些巨蝶只有一天可生,却在它们一生中唯一的清晨扑向冉冉升起的朝阳,想要越过这天地间最大最雄壮的火,到达它们命运的彼岸。   我坐在鲸背上呆呆地看了一天一夜,随后顺着方圆亿万里若飞瀑的归墟倾泻而下。   ……   “那之后呢,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归墟里面又是怎样的景象?”已然沉迷于老者故事里的洛涤尘迫不及待地问道,美艳的脸上浮起陶醉,却又翘起小嘴,“你还在想着取归墟水酿酒吗?若是我,首先要做的便是好好游玩一番。”   老者微微一笑,看向酒碗,想要再斟上,却微微犹豫,随后张口接着道,“的确,我和你一般,已然放下了取水的心思,心中对这归墟好奇无比。反正已经到了归墟,这水想怎么取便怎么取。”   “嗯,那接下来呢?”却是同样迫不及待的客家娘开口问道。   “你们可只那归墟是什么样的地方?归墟之中又有何等的存在?”   顿了顿,老者扫视过面前三人,悠悠说道,“那归墟,是神仙住的地方。”   ————   (通宵码字,求收藏求票票~)   第一百二十五章 悬疑(第三更)   月光下,两位拥有倾倒众生美貌的少女一脸迷醉,然而,坐在她们之间的周继君眼中却飘过一缕疑惑,脑中不由得浮起《极墟天书》开篇,那神秘的著者说的话。   ……   “在人间界曾有诗云‘沧海比落天,拂尘叹无涯’。意思就是沧海之大,仿佛是天穹在世间的倒影般,没有边际。这沧海不仅大,而且充满着危险和变数,一般的船队即便用铁链串成连环船,也不敢轻易驶往那沧海深处。不仅仅因为那里充斥着暴风雨和大漩涡,更是因为在传说中,沧海深处住着神仙、妖怪和凶兽。”   “我为情伤,孤身纵帆游于沧海。世间纷扰种种只在浪间灰飞烟灭,如此宽广无尽头的海洋似比天宫还要开人胸襟。三月后,我至归墟。”   “《沧海经》中道:沧海有大渊,名曰墟,位于海之东际。墟边挂飞瀑,方圆万千里,深亦万千丈。我一直不相信,直到那日入了归墟,我才发现,原来这沧海尽的归墟竟是连同天宇银河的……”   ……   老者适才的叙述与《极墟天书》里的记载粗粗一想似乎没区别,可周继君脑中却隐约浮起一丝不对劲……   ……   “……游历归墟足两年,心有感悟,融汇毕生所学,创《极墟天书》,留于有缘者。云某字……若看懂这五幅图,天上天下任尔行。”   ……   这么说来,在此之前这自称云某的神秘强者并未去过归墟,而听口气,似乎也不是神仙众人,可他却说修炼完《极墟天书》后,便可纵横天上天下。如此这般,他岂不是比神仙还要厉害的存在?那他到底是何人,他是在自夸还是确实如此?这通天之上的境界,到底有哪些存在?   无数心思念头闪过,周继君眼中陡然闪过戒色,随后苦笑着,暗暗道,自己如今只不过小小的候境地品,却想这么多。什么时候自己开始高骛远起来,莫非是灭杀了那两个武王让自己潜意识里心高气傲了变得浮躁了?   心意沉入体内,将那股浮躁骄傲之意割除,周继君抬起头来,目光又渐渐变得清澈沉凝,若冰石中的皎月。   就在这时,却听夸角轻弹酒碗,接着说道。   ……   我随着巨鲸进入归墟,顺着飞瀑旋转而下,流光盈转,这一层层的飞瀑间,无数神奇令人惊叹的景物浮现在我眼前。   有高大却头顶长着眼睛的巨人,它们行进在归墟中却一蹦一跳,或许是头顶生着眼睛的缘故,它们必须跃起后方可再向前;也有驾着马车的小人儿,它们只有拇指般大小,却穿着精细的玉衣,驾着小马奔腾在飞瀑间,在斗石中寻找生在软壳里的怪鱼;我还看到过奇美无比的仙鹤从飞过,它们身形巨大,雪白纯洁的羽翅展开竟有千余丈,然而,最令我不可思议的是,它们飞在归墟上空,背上却驮着富丽堂皇的宫殿,宫殿旁群山环绕亦有生灵嬉戏玩耍。   就这样,我一边欣赏着归墟神奇的美景,一边顺流而下,饿了便摘几颗插在石隙中的果子吃,渴了便饮上一口甘洌清凉的归墟之水。又不知过了多久,当到达归墟深处时,我的修为已然达到武王天品,而我从头至尾都未尝花心思去修炼。   在归墟深处,四面都是蓝天白云,天地仿佛倒转过来般,虽有海水流淌,却不见了亿万余里的飞瀑。   在这一望无际的汪洋之中,屹立着五座比落云山还要大上百来倍的仙山,却是传说中的岱舆、方壶、员峤、方丈和蓬莱……也就是在那蓬莱仙山上,我遇见了她。   ……   “她是谁?”月光下,客家娘望向突然不再言语的老者,心中微动。   厚厚的斗篷遮住老者的面容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竹林中的清风陡然停止了流转,空气沉重而凝滞。徐徐叹了口气,老者低低一笑道,“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奇女子,她叫小青,来自南瞻部洲的羲国,和我们一样,她生着长长的尾巴,她是我这辈子唯一的爱人。”   “羲国……”客家娘深吸了口气,月牙般的眼帘中溢出难以置信的目光,“那羲国……”   “你想的没错,那是我们羲族子民的国度,而我们云州的羲族正是它流落出来的一支。”   高耸的胸脯微微起伏,客家娘脸上泛起激动的红晕,久久未从这个惊人的消息中回过神来。在他身旁,一直默然不语的周继君却突然问道,“那这羲国,你的爱人小青,又与你背叛羲族有何关系?”   “背叛?”夸角苦笑着,深吸口气,酝酿许久才开口道,“小青是羲国国师的独女,她来到蓬莱却是为了请求那里的神仙帮她算出遗落在七州之地的羲族一脉到底在哪。而她想要找到我们一族,便是为了聚齐镇压我们天下穹宇中羲族子民气运的四方灵珠。”   客家娘瞳孔陡然一缩,却是微微错愕,随后踟蹰着问向老者,“那四方灵珠……你指的莫非是……”   “没错,正是我们云州羲族供祭数千年的那颗土灵珠,它是风水土火四方灵珠之一……我和小青一见相慕,在那五处仙山游历了半年,便急急回到云州,想要取出族中的那颗土灵珠送回羲国以聚全四方灵珠镇压气运。不料族中长老却将小青视作妖孽,不仅不给予灵珠,还偷袭将她重伤。那时候的我已然是武王大圆满的修为,一气之下,便击伤数名长老,夺走灵珠,带着昏迷不醒的小青来到京城。将我之一生献给大煜皇室,以换得这片能保全人身体补给灵气精华的天月泉,来安置百多年来一直昏迷不醒的小青。”   老者娓娓道来,他苍老的身影在晚风中隐隐透着凄凉之意,不论是客家娘、洛涤尘还是周继君心中都微微沉重,方从浩瀚瑰丽的归墟仙山中走出,又恍惚进入老者凄美的爱情故事中。   为了让心爱的女子能保留一线生机,便用毕生忠诚于大煜皇室来换取这一方水土,只为了能让爱人还有一分醒转的希望……此人真是世间奇男子呵。   “那你让我来随你五天,便是为了救她吧,我又该如何做呢?”生出恻隐之心况且又关乎着天下羲族子民的运数,客家娘毫不犹豫地开口问道,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老者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那颗泛着夺目光华的土黄色圆珠,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仿佛稀世珍宝一般,递向客家娘,一脸激动地说道,“我已将小青的魂魄封印在其中,却只有拥有最纯粹心灵的羲族女孩将它放置心口,以五日心血温养,小青的魂魄才会醒转,然后我再炼化那天月泉水化作桥梁,将她寄存于土灵珠中的魂魄牵回原身。善良的羲族姑娘呵,你愿意助我吗?”   “行。”想也没想,客家娘张口应道。   正在这时,却从身旁传来一道冷漠无比的声音,“不行。”   “嗯?”老者脸色微微沉下来,仔细地打量着神色变幻的周继君,随后恍然一笑道,“君公子,你就这么舍不得吗?男儿纵是多情,却也不可溺情呵。莫非你还在担心什?我答应你,五日后,你再来,她定然还是完完好好的。”   “是啊,你先回去准备武道大会吧,我就在这里住五日,免得打扰到君公子大人修炼武道。”客家娘说着,看到周继君脸颊便微微浮起起的红晕,银铃般的轻笑声从嘴中传出,边笑边把玩着手中的土灵珠,目光闪烁,那低沉的眸影中却忽地飘过一丝迷惑。   “如此,夜已深,我便不留两位了。”   ……   恍恍惚惚地被青衣小童领出大宅院,周继君心头那渐渐凝起的阴霾却如这黑夜般沉沉无法驱散。   “涤尘,你有没觉得那个老人适才的话里有问题?”   洛涤尘微怔,皱起黛眉细细思索起来,忽然间眼中出现一丝恍悟,“哥,你是指他后来在没提到黑角吗?”   “不仅是这个……他的爱人被云州羲族重伤,可他话语中竟然没有半点怨恨。”周继君心头咯噔一下,瞳孔猛缩,“奇怪,我刚才怎么没想到这些,脑中居然全无半丝警觉?”   周继君话音刚落,就听得身前小童的呼吸声猛地加重,心念瞬间飘出飞转至小童身前,只见他竟是一脸恐慌。   心头渐渐升起一丝不妙,周继君猛地停滞住脚步,抓住全身僵硬的男童,死死盯着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目射*精光,开口问道,“你为何只剩下一只手?”   青衣童子眼中的恐惧之色越来越浓,嗯嗯啊啊地低叫着,随后挣脱开周继君回身跑去。周继君眼中冒出寒意,身形闪动追将过去。不料,就在他的手即将触摸到那衫青衣时,男童的身影渐渐消失,随着他一同不见的,还有那座装着假山泉水的大庄园。   在周继君和洛涤尘面前,是空荡荡的荒野,仿佛什么也未曾有过,什么也未曾发生过。   ————   (今天应该还能加更一章,总共六更,只希望大家能收藏下,对我来说是最大的动力~本书买断,全程免费收看,注册个账号收藏下很容易的)   第一百二十六章 局势生变(第四更)   月光下,竹林中,夜风徐徐。   羲族少女细细打量着手中的土灵珠,目光陷入那圈土黄色光晕中,却陡然沉溺进去,久久无法自拔。   这时,面无表情的老者已然将身前的酒盅斟满,他看了眼一脸麻木的客家娘,轻轻拍了拍手,一个青衣小童走进竹林,当他的目光落到老者身前盛满酒水的琉璃碗中,不由得神色大变,猛地跪倒在地上不住向老者磕着头,嘴中嗯嗯啊啊地哀叫着。   “轮到你了呵,别怕,一会就不疼。”随着老者冷漠的声音传出,那名小童剩下的左手诡异地从中折断,童子的元阳*精血飘过暗沉的夜色,如长虹般浇洒入琉璃碗中。   血光飘过眼帘,将客家娘从恍惚中惊醒,抬起头看向老者。当她目光落到那血酒相融狰狞可怖的琉璃碗中时,不由得微微一怔,适才那飘渺却诡异的故事渐渐地浮现在脑海中,清晰无比。   婆娑月影中,裹在黑袍斗篷里的老者伸出干枯的食指戳进酒碗轻轻搅和着,直到血色愈发浓郁,这才满意地将手指拔出,舔嗜着指尖的血浆,随后抬手,将满满一碗的血酒饮尽。在他对面,少女惨白着脸颤抖着,眸影中倒映着流过老者面颊血红液体,怀中的灵珠黄光大作。   “扑通!”   绝美的少女昏倒跌落,而那颗土灵珠散发着炫目的光晕,一点一点地融入她光洁的额头,之后不见了踪影。   “小青,这具肉身你应该满意了吧…….我们等你。”   …….   “武道玄道诡道,你们分头寻找!”   荒野中,周继君牵着洛涤尘的温玉般的纤手冷声喝道。三道蛇人飘出体外,骑上各自的坐骑往四面八方游荡开。   “哥,我看那夸角虽然古怪,但似乎真没有什么恶意,阿珂姐姐应该会没事吧。”   “但愿如此。”周继君面色阴沉,心意飘荡开来,细细思索着,却久久未能理出头绪。夸角的故事和他对小青的感情绝对是出自肺腑,可为何又会遗露出这些若隐若现的破绽来,而自己当时居然毫无觉察。这神秘的羲族武尊,在这京城棋局之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一时间,周继君脑中纷乱无比,仿佛要炸开锅。一直以来,高挑绝美的羲族少女在他心中占着个不上不下的位子,初见时候并没有多深的印象,只是惊艳于她的倾国之色,也有些欣赏她在黑水大殿之上的直爽和果敢,然而周继君心有执念,压根没有想过其他。直到三个月后,再次在京城中邂逅,机缘巧合下救了她,却又阴差阳错地有了肌肤之亲,或许在那时,阿珂的身影才渐渐沁入他的心意,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儿,在今日终于盛开了。   按下脑中恍惚杂乱的念头,周继君目露精光,仔仔细细地扫视过地上的尘泥,却再也见不到来时候泼下的水滴,大地一片空旷,四野之中只有风啸和虫鸣。   “道主,吾等巡视方圆十里,连人烟之迹都未曾发现。”   不多时,驾着紫风的玄道蛇人回转禀报,在它身旁,武道和诡道皆是一脸严峻肃穆。   洛涤尘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想起了那些传奇怪谈,眉头微皱握紧周继君的手轻声问道,“哥,莫非那夸角是精鬼?而之前的大庄园也是鬼宅?”   “精鬼?”周继君眼皮挑起,冷冷说道,“只是装神弄鬼罢了。天色已晚,我先送你回转,免得娘担心。”   “那阿珂姐姐怎么办,万一那夸角真的不怀好意……”   月光下,白衣少年抬起头,巡视着杂草丛生的荒芜四野,面色沉凝冷峻,眼底的寒光一丝丝溢出,却没再多说什么。   …….   将洛涤尘送回白衣庵,在少女幽怨的目光中,周继君狠下心肠并没有进去,径直离去。他很想看一眼娘,不过京城里各式各样的耳目却由不得他。他与涤尘亲近,还可以被误认为风流好色,可若是再接近洛青游,那么有心之人便会浮想联翩起来。   穿越夜幕下的京城,周继君回到城东小酒肆,隐隐越越间,却听到城门外传来阵阵喧哗声以及疾若轰雷的马蹄声。心思微动,周继君转入酒肆,方进门,便看到那个有着女子般绝美容颜的少年笑盈盈地望着他。   “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哦?”周继君微微错愕,目光扫过一旁兀自饮酒不理睬他的月罗刹和沙摩尼,好奇地问道,“你找我有何事?”   未等千宁臣开口,却听月罗刹忽然阴阳怪气地开口道,“我说小君君啊,你大出风头也就罢了。打完架还跑得无影无踪,我和小摩尼可是摆好酒席等你回来一起庆功呢。”   周继君尴尬地揉了揉眉毛,看向从不喜欢掩饰自己表情闷闷不乐的沙摩尼,轻笑着开口道,“莫非你们也晋级了?”   “就允许你君公子大显神威,不准我和小摩尼出出风头?要不是小摩尼心慈手软,恐怕今天又有御殿武者要见血了。”月罗刹笑着挖苦周继君,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四处张望,迟疑地开口问道,“出去时是两个人,怎么回来时候怎么就剩你一个了?”   目光中浮起一丝阴霾,却转瞬即逝,周继君淡淡答道,“她有事去了。至于庆功宴,便等这次大会结束再行也不迟。”   说完,周继君望向不急不躁的千宁臣,沉声问道,“还不知千公子找在下到底何事?”   嘴角浮起一抹莫名的笑意,千宁臣望向窗外城门方向,半晌才回转过来,“君公子,你莫非不知这京城出大事了。”   “大事?何等大事?”   周继君眉头凝起,心念飞射出去,转眼间便到了城门口。只见黑潮般的铁甲骑兵恍若长龙般涌出京城外,城头烽火熊熊燃烧,数位煞气浓烈的大将挥舞着兵旗不断地调动人马,却好似大战在即。   看了眼出神的周继君,千宁臣幽幽说道,“京里有人谋反了。”   “嗯?是谁?”周继君被千宁臣冷不丁的话语一惊,飞眉挑起,心中惊疑无比,在这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的当口,又有谁会犯着天下无数武者的忌讳,行谋反之事。   “倒也是你的熟人。”千宁臣淡淡笑道,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吊足周继君的味口。   “他就是大煜一字并肩王世子,北平伯百里雄。”   “不可能。”周继君斩钉截铁地说道,眉宇间泛着冷光,“我与他相识不久,却也知道他才智谋算不浅,绝非那种不知轻重的世家子弟。就算他有不臣之心,在这时候谋反,天时地利人和没有一处可依仗的,岂非自寻死路。”   深深地看了眼周继君,千宁臣微微摇头道,“你说的不错,若我是他也不会在这时候反叛大煜,何况在这个重兵压城高手云集的京城。可是,大煜皇室说他谋反,他就只能成为反贼。”   看到周继君微微一愣,千宁臣眼中流露出一丝痛楚,却又转瞬即逝。   “你以为这百十年来,传言中大大小小的谋反又有几次是真的?你将府周氏?抑或是我祖父千雍?”   将府周氏四个字清晰无比地落到耳中,周继君身体猛地一颤,冰如刀锋的目光直直刺向面带讥笑的千宁臣。   第一百二十七章 帝药八斋(第五更,还有一更)   逼仄狭小的酒肆里,杀意恍若无形风刃将空气割成一块一块。   沙摩尼神色迷茫。   月罗刹目露惊诧。   而千宁臣嘴角的讥笑却渐渐消淡,长叹口气,金黄色华服袖袂飘摆,将他周身环绕的无形杀意绞散。   “我本名千初泽,在十二年前京城那场所谓的叛乱后,我被囚禁于宗人府,赐名宁臣。千年万年,宁为煜臣。那煜贤帝还真是一厢情愿,他却不知我这一生再不愿为臣了。”   看向目光闪烁的周继君,千宁臣嘴角弯起,“周继君,我已经开诚布公和你说了,我此次返京的目的,便是要将这心狠手辣的大煜皇室搅得不安宁。而你这个当年的佞臣之后,此番来京城又是为了什么,不会仅仅是想夺这下第一武者的虚名吧。”   周继君默然不语,深深地看向千宁臣,眼中忽明忽暗,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良久,却见白衣少年嘴角忽翘起一丝妖冶的笑意,冷冷地说道,“你这个京城第一公子也太让我失望了。”   千宁臣眼中浮起一丝阴霾,就听白衣少年接着说道。   “你忍辱负重这么久,不惜自堕身份去来福客栈当个小伙计,只是为了搅乱皇室吗?佞王公子,你的心,不会就这么小吧。”   “哦?”千宁臣目露深意地盯着周继君,修长的眉毛挑起,随后一寸寸的舒展开,嘴角波动着,陡然仰头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好你个君公子,我还真是小瞧了你呢。”   豪壮的笑声从面容清秀美艳宛若女子的千宁臣口中传出,诡异而又古怪。   “如此,我们便结盟吧。”   “善。”   同时伸手,双拳挥出重重地击在一起。   身负血海深仇只愿为君的周府少年与忍辱负重不甘为臣的佞王公子在这个破旧的小酒肆中悍然结盟。天上乌云滚滚,遮卷住新月,夜空更为寂暗了。从这一刻起,原本就已然诡谲无比的京城局势又发生了一丝倾斜,却不知大网落下,谁死谁生还。   “好你个小君君,太不够意思了,原来你真名叫周继君,居然瞒了我们这么久。”月罗刹嘿嘿一笑地跳到周继君面前,猛地一掌拍在他肩膀上,疼的周继君龇牙咧嘴,随后转脸望向千宁臣,斗笠下沿竟溢出幽森的光芒,“我说这位千公子,没想你这人模样长的不错,却是一肚子坏水。乱排那腾龙榜也就罢了,还想带着小君君造反!”   “不过,,,,,,这么有意思的事,怎么能少的了我月罗刹。”忽隐忽现的嘴角斜斜扬起,月罗刹又转头朝着那胖胖的小和尚道,“别发呆,也少不了你!”   望了眼看不透虚实的月罗刹和沙摩尼,千宁臣眸中浮起笑意道,“有意思,君公子呵,你们兄弟三个果然非寻常人物。不过以我们四人之力还远远不够,这京畿重地绝对远比你们想想中的要危险得多。”   “你不是还有来福客栈吗?”周继君淡淡地说道。   “来福客栈从来不管天下之事朝代兴亡,我顶多只能借得几分势。你呢,那两位尊者朋友来京城没?”   “同样,偌大的尊境强者我又怎么指使得动,也不过借势而已。”   酒肆内突然陷入沉默,烛火的微光徐徐飘荡,飞蛾一头撞进火光,却被烧得尸骨无存,化成灰坠于地面。   “飞蛾扑火嘛…..”周继君冷笑一声,抬起头看向千宁臣悠悠问道,“你可知大煜皇室为何要强加百里雄反贼之名?”   “因为他拿了不属于他的东西。”   周继君心头一动,眉头挑起,“什么?”   “皇者破军。”千宁臣沉声说道,这四个字说得极轻,却又仿佛携着倾天之势重重地回荡在周继君耳中。   “那是把战斧,却又不同于寻常的斧钺。它已经存世千万年,又或许更远。每个朝代大乱时,它必会出现,随着一位位枭雄英豪将旧的朝代连根斩断,待到新朝建立时候,它又会突然消失。”   “《来福纪》里有云:皇者破军,霸道无情。国将大乱,破军必出。这破军战斧既是一个谜,又是一个魔咒,只要它出世,再庞大的王朝,也会在不久之后,倾倒崩解。”   原来被武道蛇人惦记着的法宝就是那皇者破军呵,周继君心中暗道,可惜,我却不喜这种不祥之物。   “百里雄不知从哪找出了破军,大煜皇室自然不欲破军出世,便令百里雄交还,谁料这位世子还是个犟性子,硬是率领他的护卫夺门闯城,想要反转北疆,如此便落得个反贼的身份。”   “真是个妙人,没想到京城中不畏皇权的人还不少,嘿嘿。”月罗刹阴沉的声音响起,“千公子,你倒知道得一清二楚呀。”   看了眼斗笠下闪烁着疑虑的月罗刹,千宁臣摸了摸鼻子道,“你以为,我执掌京城来福客栈只是装装样子?”   月罗刹冷笑了两声,转脸望向周继君道,“小君君,我们似乎又有了并肩作战的机会了。”   “然。”周继君点头,嘴角溢出一丝阴冷,“百里雄必须安然返回北疆,破军既然出世,便容不得它隐伏下去。千宁臣,你来找我,可是也抱着这般念头?”   “阻截大煜追兵,保着百里雄万里回转吗……”千宁臣嘴角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这只是其一,在此之前,我们还有一样事要去做。”   “什么?”从来耐不住寂寞的月罗刹抢先问道。   “前往御殿宝库,抢走今次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的彩头。”千宁臣扫过面露不解之色的周继君和月罗刹,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们几个还真是……对这天下第一武道大会太不关心了。”   “你们有没发现这次武道大会的水准远在历届之上?也罢,看你们这副迷糊样也不会知道以往的情况。”   “以往的武道大会,武师人品最多,武师地品便为翘楚,武师天品通常都能晋级初战,直到与擂主交手,而区区武侯地品往往则会连过两轮,成为夺魁大热门。”   “你们再看今次,擂台初赛,被我们横扫出局的武者中,武侯境界的高手已然不在少数,这么多来自各大势力的武侯境界强者蜂拥而来,为的只是皇室允诺的那个彩头呵。”   “是什么?”月罗刹牙痒痒地狠狠盯着突然停止不语,故意吊他们胃口的千宁臣。   扫过神色各异的三人,千宁臣微微思索,还是开口说道,“那彩头,名曰八斋。”   闻言,周继君和玉罗刹一脸迷惑,可沙摩尼却陡然蹦了起来,一向显得浑浑噩噩的他此时却激动无比,胖乎乎的脸蛋上浮起浓浓的红晕。   “八斋……你说的可是帝药八斋?”   “正是。”千宁臣颔首道,“沙兄来自四大部洲,对这些传说中的奇物应当不陌生吧,你可曾见过八斋?”   “无量寿佛!”沙摩尼高喧一声,平复下激动的心情,可脸上依旧是通红无比,“佛祖在上,弟子罪孽深重,竟起了贪念。”   “贪念?哼,天下奇宝,能者得之。小摩尼,这八斋到底是什么?你见过吗?”月罗刹伸手拍向一个劲嘀咕着的沙摩尼,满脸恨铁不成钢的神色。   “那八斋可是传说中天帝的神药,我岂会见过,不过……这帝药八斋在四大部洲都甚为稀罕,七州又怎么会有?”沙摩尼目露疑光望向千宁臣,眼底却是一副不信的神色。   月光下的酒肆中,穿着金黄色华服的少年轻叹口气,随后眼中闪过一缕决然之色,慢慢张开嘴道。   “这关乎大煜的秘辛……因为,数千年的煜始皇,那个开创大煜千秋基业的男人,他来自七州之外。”   ——————   (吃完饭继续写。我码字速度是一小时千字左右,很慢,我尽量赶在12点前写好上传。又一波内个什么潮即将到来。。。。。。鄙视违禁字)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夺帝药(六更完毕)   “我虽身为大煜皇室子弟,却非嫡系,这些秘辛原本不是我能知道了。不过,来福客栈不仅收纳世间万千百态的人情世故,也藏有很多当代禁书,其中有本前朝末代史官的《伪帝传》,里面是这么说的。”   “大新元龙十六年,天降奇陨,落于兖州鬼扑峡,兖州人疑之,遥遥相望。时天雷雨大作,轰轰若龙吟,人皆不敢近,又有愚妇者言,尝见紫龙翻腾云雨间,后降于陨石上幻化成人。兖州人闻之,欣以祥瑞上报州官,州官启与帝听。有异人言,祥瑞者行五色云彩,此龙身携紫气,当为祸国妖孽…….大新元龙三十四年,反王流寇四起,时有霍州人千敖反,以奇石服于麾下,刀枪能不入水火得不侵,不出半年霸占霍州,后有人言,其乃兖州紫龙,自此势成……”   周继君听完,虽惊叹于千宁臣的博识广记,却心生疑虑,不由开口问道,“你的意思是,煜始皇乃从天而降的紫龙?给他手下服用的便是那八斋?可是这些传言未免太荒谬,历代帝王夺取大位,都会渲染其出生不凡,祥瑞种种……”   他还未说完,便被千宁臣打断。   “你忘了千十七了吗?”   周继君瞳孔猛缩,脑中蓦然浮现出当日交战与京城来福客栈前,那条被千十七吐出形貌可怖的紫色妖龙。   良久,长吸口气,周继君揉了揉眉毛,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真是有趣呵,你们千氏居然是真龙传人,可为何只有千十七一人有异状?莫非,在这漫长的历史中,你们的真龙血脉都被稀释了,偏偏这十七郎得天独厚,保留下下那紫龙之灵。”   “或许吧。”千宁臣透过窗棂遥遥望向黑寂的天云,眸中浮起一丝阴霾,“这天,似乎快下雨了。”   “破军出世,对那大煜来说已是暴风骤雨,若我们再夺了那帝药八斋,让大煜皇室失信于天下武者,接下来又会是怎样一副景象呢。”   周继君看向千宁臣,两人同时轻笑开来,眉宇间都泛起一丝快意。   “可是既然是八斋这样的奇宝,又被当做武道大会的彩头,怎么会这么轻易到手呢?”却是向来遇到议事便沉默寡言起来的沙摩尼忽然开口问道。   旁边的月罗刹眯起眼睛打量着故作淡定的沙摩尼,啐笑一声,“你这个花花心肠的小和尚,明知犯了贪戒却还在想哪八斋,你呀你呀,你要你月大哥我说你什么好呢?”   “无量寿佛!”沙摩尼面红耳赤地喧声道,羞赧地看了眼嘴角含笑的周继君,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们不都说大煜不好吗,那我们去抢来这能提升修为的八斋,反正他们用这八斋吸引天下武道奇才,不就是为了送出去吗?”   佛子无心,听者有心。   周继君三人脸上的笑容陡然僵硬,仿佛想到了什么,忽视一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明悟和忌惮。   “小摩尼,还看不出,原来你的心思也不浅啊。”月罗刹斗笠下奇光连连,不住地打量着以为自己说错话一脸躁红的沙摩尼。   “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周继君和千宁臣交换了个眼色,颔首道,“皇室费尽心机以八斋为诱饵将当世的武道奇才都聚拢于京城……他们想做什么?”   “呵呵,总不至于将所有武道奇才都灭杀于京城之中吧。”   千宁臣开玩笑地说道,他的话音刚落,周继君的眉头陡然凝起,深深地看了千宁臣一眼道,“也不是没有可能。在武道大会前,先是下旨可以比武,但不能出人命,却是将年轻人们的血性激出但又不足以爆发,待到武道大会开始,又下旨说拳脚无眼,死伤无论,这分明就是鼓励武者们相互厮杀。”   “还有,”月罗刹把玩着蓑衣上渐渐枯萎的竹叶,阴沉地说道,“在武道大会之前,京城许多武道大家都被像我这样的天才武者挑落下神龛,嘿嘿,莫非是想让我们得罪完那些武王武尊们。”   酒肆里的空气渐渐凝滞,紫色的闪电忽地划过窗棂,雷声阵阵轰然作响。周继君看向屋外突然落下的倾盆大雨,修长的眸子中似乎闪过电光,却又不见虚实。   许久,白衣少年转脸看向兀自沉思的月罗刹和千宁臣道,“应当不会这样,就算为了加强统治灭杀年轻武者们以禁武道,不要忘了在那些来路复杂的武者们身后,还有无数势力,或是宗门或是大小家族,亦有许多诸侯国,皇室断然不会如此自毁江山。还是我们想的太偏颇了,大煜皇室聚拢天下武道英才于此天下第一武道会,就算有什么阴谋伎俩,想布什么局,又怎么可能让我们一眼看出?”   “君公子此言有理。”千宁臣看向一脸从容淡定,举止翩跹洒然的周继君,眼底浮起欣赏的神色,或许还有些许众人都未尝发现的倾慕,却转瞬即逝,“无论他们想怎样,只要我们将八斋夺走,并公布于众,这个局不就自破了吗?”   说着,千宁臣看了眼嗫嚅着不知想什么心思的沙摩尼,轻笑着道,“沙兄,不要理会月兄。我曾在《来福纪》中看到这样一句话,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说是你们佛教大贤为拯救苍生冤魂,不惜肉身下那无边炼狱,超度那些亡魂。如今大煜皇室不得人心,那八斋在他们手中却只能为虎作伥之用,我们便却将它夺来瓜分,岂不比留在大煜皇室手中要好。”   懵懵懂懂的沙摩尼闻言,脸上浮起庄严肃穆的神情,仿佛当日在云州劝说周继君不要打开杀戒般,义正言辞地说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便夺得这八斋,免得让大煜皇室为害苍生!”   说完,沙摩尼脸上又一红,偷偷看了眼周继君三人,只觉得这番话牵强过头了,可是那神奇无比的八斋,对他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绝不下于任何一本佛家大贤留下的法经。   “如此,我们这便出发吧。我已打探清楚八斋藏于何处,如今举城目光都落在百里雄身上,我们便乘机夺取那八斋吧。”千宁臣眉头挑起,洒然说道。   “帝药八斋嘛……如从重宝肯定防备森严,你可打探清楚何人守护着。”月罗刹沉声问道。   “区区三名武尊而已。”千宁臣轻笑着答道。   “好一个区区三名武尊。”周继君嘴角翘起,长笑道,“那诸位还在等什么?便从那三位武尊手中抢下帝药吧,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是迫不及待了。”   ……   四个少年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屋外的雨幕中,过了不多时,坡脚的老人秉着烛从内堂走了出来,打了个哈欠愁眉苦脸地望向被大雨淋湿的酒肆,叉着腰睡眼惺忪。   “大半夜的吵什么吵,这帮小家伙,出去也不关门。”   就在他回身准备拿扫帚将地上的污泥打扫干净,却发现被烛火照亮的墙壁上,晃动着一个高大的人影。   “是谁?”   计传陡然一惊,猛地回转过身体。当他目光落到那个走进酒肆就仿佛走进自己家般随意无比的中年人脸上,不由得呆呆地张大嘴,年迈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着。   烛台从他手中摔下,“啪”地跌落在地上。   老者弯下腰,却并没去捡那烛台,而是硬撑着已然僵硬老化的身体,重重地单膝跪地,双拳抱于头部,脸上已是老泪纵横。   “大将军!”   …….   昔有大将军,掌剑携佳人。南征乱寇灭,北伐百族退。   ……   就在这京城风云骤变之际,数十年前执掌倾国征伐大权,被拜为御殿大将军,面君可携剑的步空堂,在这席卷京华的夜雨中,悄然返京。   ——————   (看六章或许只要十分钟,可我写这六章十个小时都不止,不装可怜了,痛快地交出收藏和票票吧。。。红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龙归山   京城北郊有山方圆五六里,山顶有豁口,远远看去好似仰天张开的大嘴,而山势迤逦逼仄,从高处往下看,像极了一只拖着长尾的玄龟,住在山麓的百姓称之为龙龟山。后有异人献风水图于国君,言此山坐北朝南,风顺水郁为龙脉之根本,于是乎便在这山上修建起皇陵,龙龟山也取之谐音被赦封为龙归山。   黑幕卷着倾盆暴雨压向幽暗的大山,四道鬼魅般的人影逆风而上,除了在山脚下遇到些鸣哨暗岗和一支千人戍军外,一路行来,竟然再没见过半个人影。   “小千千,你说这皇陵之下可通大煜宝库,为何这里如此不设防备,皇室就不怕有人前来盗陵?”自来熟的月罗刹大大咧咧地问向一旁的千宁臣,似乎不久前对他乱排腾龙榜的恨之入骨压根没发生过。   猛地打了个趔趄,千宁臣心底生起一丝恶寒,看着另一边满脸无奈的周继君,被大雨淋湿的俊美嘴角划过苦笑。   “那个……月兄,你初来京城自然没听说过关于龙归山的谣传。从前确实有过修为高深的武侯甚至武王来这龙归山,想要进入先帝的陵墓窃取宝物,然而第二天他们便横尸山脚下。山民皆说这龙归山有山神,护佑着大煜皇陵。此事惊动了一名武尊境的强者,不顾皇室的禁令趁夜登山,欲要一探究竟。第二天,他没有归来,第三天也是,直到七天后众人皆以为他也同那几个盗墓者般被山神杀死,他才突然回转京城。当有人问起这龙归山上到底有什么,是不是真有山神时,他却只字不提,守口如瓶,只是奉劝那人不要打上龙归山的主意。此事一传十,十传百,没过多久全京城人都知道了这龙归山是连武尊都望而生畏的地方。”   夜雨中,飞奔在山腰的周继君眉头挑起,“那皇室是怎么将皇族葬于皇陵?莫非……是通过你说的条通道从大煜宝库运进去?”   “然。”千宁臣颔首道,“我耗费许久才探得,那大煜宝库只有三处可进入,一是皇宫,禁卫森严,从那进入可谓九死一生。另一处是城东军机大营,此时正在调集兵马,千军万马之地更是险而又险。剩下的便是这传说中有山神守护的大煜皇陵了。”   “也就是说,在从武尊手中抢夺帝药八斋前,还需灭杀这所谓的山神咯?真是有意思,弑神呵。”周继军揉着眉毛喃喃道。   就在这时,从万丈高空滚滚黑云中劈下一道紫色的雷光直落他身前,周继君不闪不避,眼中陡然溢出两道精光,竟有半尺长短,形若实质幻化成两柄短剑将堪堪劈中他的紫电绞碎。   四人越是接近山顶,这雷声轰然愈发猛烈,不时有雷电从高空劈下,有意无意地击向他们,可周继君他们又岂是普通的武者,那些平庸之辈。面对那些密密麻麻狰狞可怖的雷电,都毫不畏惧地迎上。千宁臣眸中射出两道精光,却不如周继君那般尖锐如剑,好似两柄长枪般直捅入天,在半空将那些雷电击溃。月罗刹的蓑衣掀起,无数竹叶翻飞而起,如把把短刀旋转于他头顶,紫雷纷纷破裂。而与世无争的沙摩尼则高喧佛号,周身氤氲起一圈淡淡的黄光,却又不是罡气,紫雷劈中黄光却渐渐消弭于其中,不曾泄进半丝。   “哈哈哈,莫非这山神发怒了?”周继君一把抹去颊边的雨珠,顺着逶迤如龙蛇的山路看去,长笑道。   “这世上有屁个神,所谓的山神恐怕是山精野鬼吸收皇气修炼成的怪物罢了。”月罗刹心疼地看着他满身狼籍的蓑衣竹叶,咬牙切齿地说道。   “无量天尊,佛曰无念无物,无欲无神。仙神大多是人们心愿幻想出的,传说中那些真正仙神见到我佛也是恭恭敬敬。”沙摩尼憨着脸说出这么一句驴头不对马嘴的话来,他心里隐隐约约感觉到些什么,却又模糊懵懂。   “君公子,你就真的相信有仙神存在吗?”千宁臣余光扫过身后的周继君,淡淡问道。   “或许有,或许没有。”周继君脚踩风影无踪步走在如剑如林的雷雨之中,雷光在他面前爆裂开,如紫花般妖娆,可他的步伐却未曾有过一丝停顿,一如他这十七年。   “即便有仙神又如何?”少年的声音回荡在暴雨中的山林间,“在我的心中,早没了那些仙神。”   千宁臣眼底闪过一抹深思,余光扫过面无表情的周继君,却不再说话。四个少年人疾驰山路中,他们没有发现,在身旁的密林中,隐约飘过一道鬼魅般的白影。   不多时,他们已然登上山巅,面前出现了一个大峡口,峡谷中,正是浩大壮丽皇陵。一间间富丽堂皇的宫殿鳞次栉比地排列其中,一眼望去不见尽头,而在这些宫殿之间却有一条散发着紫色光晕的河流徐徐流淌着。它的走势奇异,不像寻常的河流那般从高向低流,落在周继君眼中却是从下往上,好似从峡谷底部蔓延出来,循着峡谷流淌向天际。   “看到那条河了吗,那里便是通往御殿宝库的通道,不过必须潜入河底,然后从地下水脉游过半个京城才能达到那。”千宁臣笑着扫过周继君三人轻声说道。   随后便是漫长的寂静,四个人站在峡谷口默然不语,眼底闪着忽明忽暗的光,表情各异。   终于,最没有耐心的月罗刹打了个哈欠嘀咕了两声,陡然开口喊道,“再不出来,我们可要走了!”   声音传进峡谷,在山壁间回荡开来,夜风飘过,仿佛一只巨手伸进皇陵边的河流中,拦住了潺潺流淌的河水,整个山顶峡谷突然安静了下来,阒寂无声。   “装神弄鬼。”月罗刹眼底闪过精光,忽地回转射向身后的密林,蓑衣翻飞,密密麻麻的树叶被他手中的精气卷起,如利刃般旋转着飞入树林。   然而下一刻,就在月罗刹刚刚要跨入密林时候,就见他身形一僵硬,随后倒飞了出来,在半空中口吐鲜血,重重地摔在地上。   血光划过,却是在周继君等人眼中尚看不出修为实力深浅的月罗刹斗笠掉落,那张平平淡淡的脸上惨暗如白纸,口中鲜血汩汩蹿出,气若游丝。   沙摩尼脸色大变快步上前将月罗刹扶在怀中,只见他双目紧闭,全身冰凉,竟是昏厥了过去。周继君和千宁臣面面相觑,眼底皆是不可思议的震惊。月罗刹可是面对千十七怒火中烧的全力一击而安然无恙的强者,竟然在一个照面被对方打成重伤,便是武尊境的绝世高手也没这等实力。   “你们,就这么想见我吗?”   一个甜美的声音忽然响起,回荡在山头,间或还夹杂着几声幽幽的轻笑,好似人畜无害般的少女,可在这茫茫夜色中,吐血昏厥的月罗刹身前,却显得无比诡异妖冶。   “你是谁?”周继君目光中渲起浓浓的寒意,望向笼在阴翳中的树林沉声问道。   “哦?你们一路上还在谈我,怎么这么快就忘了?我就是你想要灭杀的那个山神呀。”   声音随风飘荡开,间或传来低低的笑声,停滞的河流陡然恢复了原先的奔腾,哗哗地流淌开来,卷起滔天浪花,竟像是要冲出峡谷。   月影下,那片树林枝叶晃动,仿佛人潮般从中分开,随着沙沙簌簌的声音传出,一个通体雪白的庞然大物破开树林,出现在少年们眼前。   —————   (好玩的就要来了~~下一章)   第一百三十章 四翼巨蟒   出现在少年们面前的不是美貌的女子,也不是山精野鬼,而是一条在月光下呵着白气的四翼巨蟒。它身长十余丈,通体莹白熠熠发光,周身上下旋绕着斑驳的纹路,背后长着四片薄若蝉翼却有七八丈长的翅膀,诡异的白气从咧开的蛇口中呼出,竟然将它身前的空气冻结成冰凌。   “怎么,都不说话了。嗤嗤,看到我害怕了?真是没劲,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千里邦那傻小子外,所有人见到我都是这副样子。”白蟒口吐人言,声音恍若十八少女,幽绵娇柔。   “妖孽,住口!”却是沙摩尼看到月罗刹这副从未有过的惨状,眼眶发红,朝着白蟒怒吼道。   白蟒浑圆晶透的大眼睛一闪一闪,饶有兴致地望向沙摩尼,嘴角微微弯起,竟是在笑,“这七州之地什么时候开始行佛教了?你这个小和尚居然还会动怒,真是六根不净。”   就在这时,千宁臣眼底突然浮起惊诧,怔怔地望向白蟒,犹豫了一下张口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煜兴帝的名讳?你……莫非你是那条白蛇?你不是死了吗?”   白蟒眼中闪过一丝错愕,转头望向千宁臣,嘶嘶地吐着蛇信,“哦,原来你还是大煜皇室中人。怎么,你当真以为八百年前的那个传说是真的?”   “煜兴帝挥五尺剑斩白蛇,揭竿而起,南征北伐,从一个破落皇室子弟摇身变为大煜中兴之主?嗤嗤,还不是当年本姑娘看他有趣,见着我非但不怕,还扬言若是我能修炼成人身便娶我,本姑娘一时起兴便配合他演了一出戏罢了。世人真是愚昧,这种鬼话居然当真,还流传了数百年。”   白蟒话音落下,不单是千宁臣,便是周继君也是一脸惊愕。   八百年前,有妖人乱宫闱,而煜皇失德,民不聊生饿殍遍野,各地起义叛乱者不计其实,便是诸侯国也蠢蠢欲动,厉兵秣马,不听宣调。眼见各州都陷入战事,国祚即将不保,煜兴帝横空出世。他拿着从地摊集市骗来的约莫价值五个铜板的短剑,孤山前往深山斩杀了那条传说中修炼了两百多年的妖蛇,世人闻之皆言龙能降蛇,千里邦有真龙之相。之后他一呼百应,聚拢了上万流民破城立帜,渐渐成了义军中最大的势力。大煜皇室闻知他有皇室血统,便封他为东义王,想以他为犁剑,铲除那些反王叛臣。谁知千里邦入京后竟像地痞流氓般强娶了数位大煜重臣的千金,壮大自己在朝中的势力,逼得煜皇退位,后又南征北战,恢复国祚,渐成中兴之主。然而在民间,煜兴帝的口碑并不是很好,百姓们明面上不说,背地里给他取了个绰号叫作流氓皇帝,却是不齿他强娶女子的行径。   呼啸的夜风涌入峡口,周继君看向吐着蛇信的巨蟒,嘴角划过古怪的笑意开口道,“那流氓皇帝说要娶你,却把你丢在这荒山野岭看护皇陵。也是,你若进了皇宫,那后宫佳丽三千可真要成天面无颜色了。”   巨蟒微微一怔,随后眼里闪过恼怒,就在这当口,周继君藏在身后的双臂猛然挥出,祸乱心神的夏花在夜色中绽放开来,冥冥若幽火。   与此同时,心有灵犀的千宁臣闪身弹出,射向巨蟒。他每迈出一大步,口中总会崩出一个生涩无比的词,随着他离那条面色微乱的白蟒越来越近,一张金黄色光条凝结成的无形巨网翻天而降,落到巨蟒身上,紧紧于地面相接,将那条面色愈发阴沉的白蟒牢牢定在当场。   “法阵吗?居然会道法,难怪敢来我这龙归山作乱。”白蟒拍动着粗壮的蛇尾,冷冷看向破风而来的周继君,蛇口忽张,一柄齿状的银白色长剑飞射而出,割破束缚着它的大网。弹指刹那间,蛇尾甩出,携着百万斤的巨力重重击在悬浮在半空身形未稳的周继君身上,而那柄长剑也未停顿,刺穿猎猎夜风猛地射向千宁臣。   只一招,周继君便被拍飞了出去。而千宁臣面对索命长剑猛喝一声,双臂聚于胸前,一只荡着波横的透明圆球从中生出,迎向呼啸而来的长剑。   “轰!”   眨眼间,道气圆球被刺破,波痕翻滚,千宁臣如周继君一般倒飞了出去,嘴角溢出丝丝血迹。   短短瞬间,欲行偷袭的周继君和千宁臣纷纷落败。   眼见同伴在那妖蛇面前全无招架之力,沙摩尼眼中闪过决然之色,轻轻放下月罗刹,双手合十,高喧佛号。   “妖孽,休得猖狂!”   土黄色的光晕自他身上氲起,沙摩尼胖胖的身躯陡然膨胀,坚实的肌肉一块块地浮现在他身上,满脸肃穆,全然没有之前的憨厚懵懂,一副法华庄严之相。   沙摩尼一步步走向插翅白蟒,身形也渐渐变得伟岸强壮。   “我今为忧苦毒蛇之所蛆螫,愿赐我法阿伽陀药以除我毒。忧愁毒箭深入我心,愿赐语钳为我拔出……一切众生爱别离苦皆无愿,我自守心无心怒目降妖魔!”   时隔数千年后,七州之上再次响起喧喧佛语。土黄色的符影自沙摩尼口中吐出,在夜色中渐渐凝成手持金杵的怒目罗汉,身形数丈,魁梧威严。它的神情举止与沙摩尼一般,身上却波荡起土黄色的涟漪袭向白蟒。随着隆隆佛语传遍龙归山巅,那天白色巨蟒身体微颤,眼中溢出狰狞和痛楚。   佛能降妖,沙摩尼虽比白蟒要弱上数筹,但他身为佛家弟子,天生便是妖物的克星。   白蟒咆哮一声,恨恨地看向那尊怒目罗汉,眼中浮起些许忌惮。四扇薄翅扑扑地拍动着,腾飞至半空,远远避开怒目金刚身上荡起的光晕之,俯视着兀自念着佛经的沙摩尼怒吼道,“好你个小和尚,左一口妖孽,右一口妖孽。好,好,今日看你是降魔除妖,还是我把你吞进肚里!”   它刚说完,就觉得眼前白影晃过,却是那三只骑着狻猊的蛇人飞身而至。玄道蛇人在中,武道诡道护于左右,结成天地人三才之阵,各执法宝虎视眈眈地望向气势强大的巨蟒,眼中全无惧色。   “当然是我们除了你这个蛇妖了!”   周继君飞至半空冷冷地望着巨蟒,他的脸色虽不像月罗刹那般惨白,却也是黯然无光。突然被那百万斤的巨力的蛇尾击中,饶是周继君全身上下皮骨血肉凝炼了两回,此时也是浑身剧痛无比。周继君还算好,被长剑击飞的千宁臣伤势比他更重,此时萎靡地坐在地上,强撑着身体。   “就凭你们几个地境还未突破的小家伙?”巨蟒冷笑连连,目光扫过三道蛇人时虽溢出些许奇色,却也转瞬即逝,口吐蛇信不屑地望向周继君,“是不是以为方才用你那古怪功法在我心神中做了什么手脚,你便有机可趁了?”   “难道不是吗?”白衣少淡淡地望着巨蟒,携着千万心魔的飞花已然落至巨蟒心神中,虽暂时未能诱出心魔,可八百年前的往事若浮光掠影飘过周继君脑海。   嘴角划过讥讽之色,御着峡谷间冰冷彻骨的夜风,周继君幽幽说道,“真没想到,你还是个多情蛇妖,之前装作对那流氓皇帝不屑一顾的样子。呵呵,千里邦先是利用你,再是抛弃你,又将你禁锢在这为他看守皇陵,可你心中居然还是对他恋恋不忘,真是…….”   周继君话未说完,巨蟒脸上暴绽出浓浓的羞恼之色,大嘴微微张开,却像是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竟敢偷窥我的心意,小小的地境人类,竟敢和通天境的我玩心思…….你在找死!”   “通天境?”   周继君心头微震,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四翼白蟒,然而,在巨蟒幽幽发绿的瞳仁中,他却看到了铺天盖地的洪水。   山摇地动,峡谷中的河流随着白蟒的咆哮奔腾出谷,若破天海浪席卷而来。   “轰!”   无数巨大的石块被水浪卷起,月光下,划过诡异的弧线重重地砸向他们身后无人看护的月罗刹。   周继君、沙摩尼和千宁臣蓦然回首,只见血光闪过,那个蓑衣少年被万斤巨石砸成肉末,血如梅花般绽开。   ——————   (好玩的还没写到……昨天写的太猛了发现今天有点后劲不足。还有,刚刚掐指一算,貌似传说中的瓶颈之劫要到了……瓶颈到了也不会断更,每天至少5千字,不过可能更新会拖得很迟,像今天这样,见谅=。=)   第一百三十一章 千变万化   洪水滔滔漫过山巅峡口,肉渣断臂飘卷其中,血迹一点一点的弥漫开来,水纹顿时变得红赤狰狞,那一身蓑衣斗笠总是没个正经的男子被巨石碾成肉末血浆,沉尸漫天巨水之中。   腾于半空的周继君和千宁臣互视一眼,虽是面容惊愕,可眸底却浮起深思。脚踩黄光飞身而起的沙摩尼早已满脸泪痕,他的怒目金刚法身在月罗刹身死那刻破灭,却是心头的怒意荡然无存,转而为浓烈若酒的悲伤。   “千年了,喜欢虐杀人的习惯还是没有改掉,特别是你们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白蟒轻吐蛇信,嘴角咧开残忍的笑意,目光一一扫过三个少年人,最后落在沙摩尼身上,怯生生地声音响起,“六根不净的小和尚呵,三个人里面居然还是你最有情有义,你看看你身后两个同伴,居然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你却哭得稀里哗啦。和这样的人为伍,本姑娘真是为你不值呢。”   周继君冷笑一声,心念扫过四野,嘴角翘起道,“不愧是差点点被收入后宫的蛇精,其他没学会,这勾心斗角挑拨离间却学得通透。可惜呵,你这辈子却没机会和那些宫中佳人一较心机了。”   周继君口出诛心之言,而身后的玄道蛇人业已手执魔珠蓄势待发,只等巨蟒被激怒心神不稳,便抛出魔珠以魔头乱之。面对通天之境的强者,更何况是天赋异禀的四翅巨蟒,周继君等人的本领再如何诡异神奇,却差了数个层次,遇上这杀气腾腾的蛇妖毫无用处,只能从心魔着手。   不料巨蟒却丝毫不动怒,眼中闪过熠熠光华,张口呼出一团浊气,枯萎的夏花光影随之荡落浪头。   “小家伙,还想玩这招吗?我百年过一劫,六大心魔早已熟稔无比,就凭你区区几句话也想勾出我的心魔,真是笑煞人了。”巨蟒幽幽说道,眸中绽放出冷凝的气息,瞳影重重闪着冰花,竟是奔腾出谷的河流一寸寸冻结成冰凌,恍若银色的利刃蹭蹭地蹿飞上高空,“几个无趣的小子,不陪你们多玩了,就像你们同伴那样,给我去死吧!”   话音落下,那一串串的冰封利刃随着巨蟒冷冽的目光猛地飞刺向少年们,携着势不可撄的通天杀势,就在这时,阴森无比地声音突然响起。   “谁说我死了?该死的,是你吧!”   绿蓑衣,青斗笠,夜色下的空气中晃动过一个淡淡的虚影,却是前一刻尸骨不存的月罗刹蓦地出现巨蟒身后的翼翅上,双手弹射出透明的精气狠狠刺将上去。   捉蛇捉七寸,阴险的月罗刹正是击向巨蟒最薄弱的七寸之处。   “我就知道,你这个家伙不会这么容易死。”周继君嘴角翘起,看向那即将插入蟒身的精气之剑。然而下一刻,他的眼中暴绽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只见四片蛇翅猛地一震,随着嗡嗡若龙吟的声音响起,若腾龙出水的飓风凭空生出,竟将月罗刹掀飞出去,粗壮的蛇尾诡异地从身后探出,将半空中的月罗刹死死缠绕。   “可恶的家伙竟敢诈死!我生平最恨别人骗我了,给我死!”   巨蟒仰天咆哮,大若车轮的眼睛中泛起怒火,莹白泛着死气的蛇尾用力一绞,月罗刹惨叫一声,满脸惊恐,弹指刹那后已然成为一堆肉泥,生机全无,连形状都辨认不出,重重地摔落在流水之中。   声嘶力竭的惨叫余音不止,冉冉回荡在夜穹下,嬉皮笑脸的蓑衣男子再也找不到踪影了,就在周继君和沙摩尼面前,活生生地被白蛇绞死!   原本看见月罗刹陡然出现泪水渐止的沙摩尼,眼泪又哗啦啦地流了下来,张着嘴高喊道,“罗刹……无量寿佛!今日我便是犯下杀孽,也必诛你!”   巨蟒冷笑连连,目光从低沉的水流上那抹艳红的血影上飘转,划过满脸冷意的周继君和神色微变的千宁臣,最后落到涕泪横流的沙摩尼身上,吐着蛇信。   “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小和尚,一身修为在你这个年龄也算上佳之资了。就是太不像男人了,那个人死得干干净净,你就是哭也哭不回来了。”   它话音刚落,从不远处颤抖的枝头上传来幽幽的声音。   “谁说的,小摩尼还真是把我给哭回来了。”   月光下,那个裹在蓑衣中的男子阴笑着扫便一脸惊讶的众人,目光落到哭得满脸通红此时却张大嘴巴呆呆地望向他,连涕泪滑进口中都不自知的沙摩尼脸上,斗笠下那双没人能看清的眸子微微泛红,转瞬后恢复往日的苍白冷漠。   “好,好,我看你还能再活几次!”巨蟒怒不可遏的声音从齿间溢出,寒若冰霜,只见它四翅扑动,竟然掀起天空乌云翻滚。云层中,紫光闪烁,水桶粗的雷电仿佛仙神的长戟直射凡间,枝头上的那个人影还待张口说话却被天雷劈中,转眼间化为黝黑的齑粉飘散殆尽。   山头的空气微微凝滞,除了了河水滔滔不绝地沙沙翻滚着再无其他声响,周继君、沙摩尼和千宁臣谁也没说话,怔怔地望向月罗刹被雷电击成粉碎的地方,心头怦怦直跳。便是巨蟒此时也不再如之前那般狂躁,警惕地扫视着四方,满脸阴沉。   不出所有人的意料,没过多久,那个阴森怪异的声音又响起了。   “嘿嘿,你也知道了吧,就算你通天之境也杀不死我。”山顶未被潮水淹没的一处巨石上,月罗刹悠闲地翘腿而坐,“我近千分身,百般变化,你一个小小的蛇妖也想杀死月大爷我?”   巨蟒浑身微颤,呆呆地看着月罗刹,诡异的蓑衣少年嘴角阴影处浮起的那丝讥笑,如雷殛般重重地轰在巨蟒心头,四翅蛇妖修行千年坚固若铁石的道心终于裂开一个小小的缺口。   “小君君啊,你还傻愣着做什么,莫非真要看完它如何把我杀死一千次才肯出手?”   一千次?   巨蟒蛇信吐出,心头猛跳,又打了一个冷战。   哈哈一笑,周继君闪身射向巨蟒。   “月兄,下次装死的时候拜托你暗示下,上次的帐还没算,这两次我都记下了。”周继君嘴角微翘,眸底晃动着浓浓的笑意,手捏夏花之印,而他身后的玄道蛇人亦将魔珠猛地抛出。   那六颗闪着忽黑忽白光泽的珠子落到巨蟒头顶,被周继君炼化的六大心魔主君的分身魔头咆哮一声,蹿入巨蟒身体之中,携着万千心魔的夏花虚影更是如巨风般扑向面色大变的巨蟒,与此同时,千宁臣也不甘示弱,俊美却渲着惨白之色的脸蛋上浮起杀意,脚踩玄步跃至巨蟒身前三丈外,手中的咒法连连施出,水波中氤氲起七角光纹的法阵,如地牢般将巨蟒死死束缚其中。   “天地生灵皆有心意,你这蛇妖便能躲的过七情六欲?心魔既生,通天之境又如何?”白衣少年冷冷一笑,眉角的伤疤如虬龙般舒展开来,眼见巨蟒一脸痛苦,双目隐约泛起僵硬的神色。周继君与千宁臣互视一眼,武道之力瞬间涌上臂膀,各施绝技飞向怒吼着的巨蟒,欲在这龙归山上,将此千年蛇妖的大好头颅立斩于拳掌之下。   “哈哈哈,可笑的蝼蚁,真以为你这点伎俩便能让我心神大乱?也罢,我便让你们见识下通天之境的真正威力!”   巨蟒望向冷着脸飞射而来的两个少年,眼中精光闪过,残忍地一笑张开大嘴,六颗黑乎乎的魔头被它吐入水波之中。   下一刻,天地变色,这山巅竟然微微摇晃开来。   ————   (某位扬言说要砸得我满面桃花,我立马顿悟了,瓶颈之劫貌似快破去了,我的瓶颈通常来得快去的也快,就是这样…….激情应该会很快恢复了,下章十一点左右到。你们敢砸票砸收藏,我就敢加更~)   第一百三十二章 白素素   ……   一千多前,白素素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低沉逼仄的暮霭下,那个黑发张扬的男人正站在沧海边琥珀色的悬崖边,遥遥远眺。他裙袂边一尾银白色的莲花鱼随着风中起伏的火浣绸飞舞,仿佛正在水中游曳。只是第一眼,白素素便喜欢上了他,于是飞蹿而出,卷上他后背,尖尖的蛇牙插向雪白的脖颈。   它是生于沧海边的白蟒,对于喜欢的东西只会吞进肚中,然后融为一体的占有。   蛇牙刺破血肉,淡黄色的血渍溢出,白素素贪婪地吸食着。可随后就觉得自己的身体飞了起来,飘至男子身前动弹不得。   “没想到,连蛇虫都不肯放过我。”男子轻声说道,眼神淡漠得仿佛天上的云,却如白云苍狗般变幻不清,“你能吸到我的血也算有缘,你便陪我度过这百年吧。”   过了一百年,白素素的背上已长出薄薄的翼翅,却无法飞到穹宇上,追随那个男人的脚步。白素素海记得临别前,男人对它说的话。   “等你修成人形,若还是完璧之身,便来我宫中做一个侍婢吧。”   ……   修行的岁月漫长而孤独,渐渐的,它已经忘记了那个男人的样子,忘记了他的眼神,就在她连那句话也快忘了的时侯,千里邦出现了。这个修为在它眼中低得可怜人,似乎天生就有张讨人喜欢的嘴巴。   “好一条漂亮的大白蟒,若你是女人,我是皇帝,我定会用金子修筑这世上最美丽的宫殿来把你藏起来。”   听上去似乎有点意思,也是去宫中吗?白素素看着在它狰狞的蛇牙嘻嘻哈哈没有半点畏惧的男人,心中不由得涌起一丝莫名的情愫,于是便顺从地配合他假死于剑下,骗了这世人近千年。   几十年后,当那个已经鬓生白发男人带着两名看不透虚实的人类再次找到它时,却不是接它入宫,而是一脸冷漠地把它擒到京城,用秘法将它紧紧制住,成为看护龙归山皇陵的异兽。   这一下子,八百年又过去了,白素素只是吞食日月精华,偶尔吃几个敢上山的人类,修行已经达到通天之境,却迟迟未能化形成人。   人是什么?他们和我又有什么区别,不都是无情无义无心吗?   …….   心魔虽被巨蟒压下,但千年的记忆却从尘埃中硬生生拔出,如尖利的毒刺*插进它心头,疼痛无比。   “你们人类,个个卑鄙狡诈,我今日就要你们后悔为人!”白蟒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朝着周继君四人咆哮道。   山摇地动间,夜穹仿佛睁开了一只大眼,刺目的白光从那个窟窿口落下,直射龙归山。通天境界已可运用神通,所谓神通却是凡人和仙神妖魔最大的区别。星辰之力被巨蟒引落凡间,搅动风云变色,猎猎罡风将山巅的河流树木巨石掀卷而起,携着数百万斤的巨力呼啸轰向周继君四人。   全身上下仿佛被力大无穷的巨手牢牢握住,竟是动弹不得,周继君咬着牙死死地盯着即将把他吞没的天地巨力,如山如洪,他在这通天境威猛如斯的力量下,竟真如这蝼蚁般毫无还手之力,任由宰割。   此时,饶是素来高雅淡定的千宁臣也面色慌乱,已然没了血色的嘴唇紧紧抿着,一脸不甘。   “破!”   夹杂着倾天之势的狂风暴雨中,发髻凌乱的白衣少年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努力将裹着他全部精气道力的天音吼出。体内藏象从未有过的飞速旋转着,紫君悬浮而立将蕴藏凝炼出的所有先天精气一股脑地轰出体外,体内血气翻腾,心意念头乱串,紫君一脸萎靡地跌落,盘腿仰面,却是没有力气再动弹半分。   南北天野精气势如升龙,山海精气广博厚沉,人道精气一往无前,阴炎精气诡异不定,皇道精气唯我独尊。这六股先天精气随着周继君凝聚着心头热血的天音射出,面对威猛不可挡的天地巨力,无畏无惧,奋勇扑出,一如周继君那颗猎天之心。   空气陡然波荡开,六股精气凝在一起竟然幻化成一只无色透明的巨手,在这天地巨力即将倾倒之迹,“砰”地将它们阻截住,随后巨震起来,咯吱咯吱的声音传出,巨手上流转出数道细长的裂痕,似乎转眼间即将碎裂破散。   这区区片刻已然足够,周继君耗尽全身修为在通天之境强者的必杀之念下,争取到了这几个刹那的功夫,紧紧束缚着他们的巨力恍然消失。   “快走!”醒转过来的千宁臣全身一松,凝起眉头爆喝道。   周继君和月罗刹相视一眼,猛地跃身飞上空中,身后传来轰隆若雷鸣的响声,周继君面色陡然黯若白纸,苦苦修炼出的先天精气俱已在今日消逝殆尽。当他们三人齐齐飞至天空时,却觉得有些不对劲,转头看去,才发现沙摩尼并未跟来!   周继君心头猛跳,望向身下。狰狞可怖的夜色中,小和尚全身泛着微弱的黄光,颤抖着,一步步走向巨蟒,已然没有阻碍的天地巨力轰然扑至,却在巨蟒的操控下并为将他吞噬,而是把他卷起拉到自己身前。   飓风水潮隆隆震天,白蟒妖娆的声音响起,却是咯吱咯吱地笑了起来,“你这个小和尚,我原先以为你重情义,没想到你却是个傻子。你的同伴为你争取了逃命的机会,你却非要找死不可。嗤嗤,不过正好。”   白蟒抬头望向猎猎风中晃动身形满脸慌张的几个少年,嘴角挤出一丝狰狞残暴的冷笑,“我就在你这些无情无义的同伴面前,将你一寸寸撕裂,把你的骨头一根根折断,再一口一口吃掉你的血肉。嗤嗤,我看你这些同伴会不会舍下性命来救你。哈哈哈哈……”   “摩尼!”   周继君眼中微微泛红,望向低头喃喃着什么的沙摩尼嘶吼道。在他身旁的月罗刹也是全身剧颤,身形晃荡在寒冷彻骨的风雨之中,张了张嘴,喉咙里却挤不出半句话来。   ……   “我在做什么?从北俱芦洲一路前来,只是想传我佛教义,平息纷争武斗,度我众生……可摩尼却不知不觉地陷进去了。”被通天巨力死死压着伏在白蟒身前浪头上的沙摩尼脸上浮起一丝迷茫,随后渐渐消散,那双向来懵懵懂懂的眸子中浮起一往无前的坚毅,“无量寿佛,我佛慈悲,怜佑弟子,得愿涅槃。”   在攀上这龙归山的路上,沙摩尼心中便隐约感觉到几丝往常从未有过的悸动,可他是个浑浑噩噩的人,禅心动过便不再去想。直到遇见这千年蛇妖,他才陡然明悟过来,佛以造化众生为大宏愿,以收妖除魔为微渺愿,他重情重义陪着周继君和月罗刹身陷京城之局,已是犯了大戒。如今惟有斩妖除魔,才能以微渺愿缓大戒。佛家子弟忘情忘我,却执著无比,心意既定,便只会执念而行。。   顶着上方无穷尽的压迫,沙摩尼慢慢抬起头,执拗地望向白蟒,坚定无比地喧声道。   “无量寿佛,我今度你,你可愿皈依我佛?”   白蟒微微一怔,随后陡然仰头大笑。   “哈哈哈哈,你这个小和尚是傻了还是犯了疯痴,你的小命就在我手心中,还说想度我?”   “那么……”沙摩尼挣扎地转过头,遥遥看向周继君和月罗刹,眼圈微微发红,脸上却是无畏无惧的坚毅,“弟子便杀身成仁,以身饲鹰!”   土黄色的光晕猛然暴起,渐渐幻化成赤红的火光,将沙摩尼吞没。白蟒心头微跳,愣愣地看向沙摩尼,心头浮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不好,他是要涅槃火化!”投身来福客栈见多识广的千宁臣满脸惊色,猛地脱口喊出。   周继君全身猛震,和月罗刹互视一眼,下一刻,两人同时飞身而下,直扑白蟒身前,却想是要夺回沙摩尼。千宁臣脸上浮起犹豫之色,右脚向前微微探出,却终究没有跨出脚步。   “想救他?晚了!”白蟒望向义无反顾扑将而来的两个少年,蛇口张口,携着天地巨力的寒气喷出重重地击在周继君和月罗刹身上。   剧痛传来,周继君和月罗刹倒飞出去,却被千宁臣硬下心头从寒气中抢夺了回来。   “你就真的想死?”不去看半空中昏厥过去的两个少年,白蟒面色复杂地望向沙摩尼,“我见过无数人,其中也有如今已消失在七州的佛家弟子,可从未见过像你这样不知道为什么,毫不畏惧身死的人。”   白蟒幽幽说道,它却没发现那颗曾经向往化身成人的念头已然被它的好奇心再度勾引出来。普通生灵修炼至地境巅峰便可化身成人,而早已是通天之境的白素素却始终未能化出人身,却是因为她心头对人类的憎恨和厌恶,然而,千年后的今天,它却遇到了第三个令它心生好奇的人类。   念头生出,便再难压制下去。   夜空尽头那只巨大的窟窿之中,雷云翻滚,轰然大噪。刹那后,电光闪过,殿柱般粗的紫雷划破天际,直劈向龙归山头的那只巨大的四翅白蟒。   异类修炼成人,往往是以它们体内的阴阳之气多少,来取性别。蛇生性阴寒,白素素常年吸取月之精华,更是条母蛇,这幻化出来的自然也是女子。   身前的小和尚面色淡然地坐在火光之中,最后那丝元阳童子之气即将燃尽,眼见下一刻他便将涅槃火化。天雷之中面色安详的白蟒心头微微一动,下意识地射出一道阴气止住了即将燃尽的元阳童子之气。   可没想到的是,对它来说轻如微风的紫雷竟然在这阴阳之气交融的瞬间陡然暴涨开来,分出一半劈向沙摩尼。   白蟒神色微微变,双翅扑通扑通扇动着,将衣服烧成灰烬赤身裸体的沙摩尼包裹起来。   天雷道道紫光大作,夜幕下,身形渐渐缩小露出几分人形的白蟒缠绕着赤裸裸的小和尚翻滚在浪涛上的紫雷之中,阴阳之气绞于其中,将他们的身形覆盖。   ……   不知过了多久,半空中转醒过来的周继君刚刚睁开眼睛,便看到嘴巴张大到能吞下自己拳头的千宁臣,风度翩翩的俊美公子此时却呆若木鸡。   心头一慌,周继君猛地低头看向身下,随后他脸上也出现了和千宁臣一般的呆滞。   月光下,风平浪静,四扇晶莹剔透的薄赤将两个紧紧纠缠在一起的赤*裸男女包裹其中,春光乍现间,不时传来低低的呻*吟和喘息声。   周继君额上滴下冷汗,深吸了口气,麻木地问道一旁的千宁臣,“他们……在干什么?”   千宁臣面色煞白,张了张嘴,却硬是没发出半分声响。   而在另一旁已然转醒的月罗刹更是愣到连斗笠丢了都没发觉,良久,他咽了口口水,无比干涩地开口道,“他们在…………交*配?”   水流散去的山巅,沙摩尼身体猛*颤,终于忍不住吼了出来。   他转脸望向天空,那张发白的胖脸上流露出慌乱、迷茫,还有一丝浓得令周继君心生怜悯的幽怨。   ——————   (稍微迟了点,不好意思,这章憋了近四千字,不过还是短了,很多细节......对不住大家了。想不想看恶搞版的白蛇传?好吧,下面不恶搞了……应该没人想看吧~)   第一百三十三章 生死丹   “你这个花花心肠的小和尚,原本以为我会把你吃了,没想到竟然被你吃了个一干二净。”   披着天劫时候褪下的白蟒皮,已化形成女子的白素素雪白晶莹藕臂从身后缠上沙摩尼的脖子,看着小和尚脸上的慌乱以及眼底的那抹不知所措,白素素扑哧一笑,看向远方,妩媚多情的黛眉间却流转出一丝淡若点墨的忧愁。   男子的纯阳之气和女子的纯阴之气天生相互吸引,适才天雷中,两人的阴阳之气阴差阳错地媾和在一起,那瞬间,理智早已在轰击心神的雷劫下灰飞烟灭,阴阳之气水乳*交融更是激起了他们心底最原始的欲望。守得千年完壁之身的白素素和一心向佛戒色戒欲的沙摩尼谁也没想到,两人之间竟然会发生这般诡谲的事情,却是令他们都措手不及,白素素心头迷茫复杂,而身为佛家弟子的沙摩尼更是方寸大乱脑中一片浆糊。   夜色下的龙归山巅,三个神情各异地少年规规矩矩地坐在雨后的密林间,不时地看向对面那搂成一团的男女。饶是心志坚毅如周继君,淡然如千宁臣,洒脱若月罗刹,此时都目无表情怔怔望着那个身形婀娜修长、肌肤雪白眸若桃花泛着妩媚风情的女子,一想到之前她还是只残暴凶猛身长十余丈的巨蟒,心中皆是茫然。   月罗刹挠着垂下斗笠的黑发,看了眼白素素,微微犹豫,随后试探着开口,“弟…….弟妹?”   闻言,周继君和千宁臣皆是面色古怪,而浑身不自在的沙摩尼面露急色,却碍着身后紧紧搂着自己脖子的女子,愣是没敢开口反驳。   “我叫白素素。”脸上浮起淡淡的绯红,白素素狠狠瞪向月罗刹,“你这个杀不死的小鬼真可恶,还想占本姑娘的便宜!”   话音落下,周继君看了眼前这个活了千年的蛇妖,又看向满脸凄凉挣扎的沙摩尼,眼中不由得流露出同情之色。戒色戒欲心怀降妖伏魔之志的佛家弟子,居然和修行千年的女蛇妖行了云雨……真是一场孽缘。   “对了,你们几个小子来这龙归山做什么,想盗陵吗?”白素素卷长的睫毛微微闪动,开口问道。   “非也,我们只是想借着陵墓中那条通道前往御殿宝库。”脑中有些恍惚的周继君脱口而出,随即却想到眼前这女子可是为大煜镇守皇陵的蛇妖,面色沉下,心头不由得一紧。   似乎看破了周继君的心思,白素素冷笑一声,淡淡说道,“哦?你们偷偷摸摸想通过那条密道前往御殿,呵呵,看来你们和那大煜皇室也不对路呵。”   也不对路?周继君抬头深深地看了白素素一眼,却发现她眸底一闪而过的恨意,陡然恍悟。白素素虽然和大煜中兴之主不清不楚,可是即便当年她爱上了那千里邦,可是也不可能甘心在他死后守这皇陵近八百年,其中定有隐情。何况,她和沙摩尼又……对了,白素素可是通天境界的绝世高手,若将她也随着一起去那御殿,别说三个武尊了,便是再来三个,那帝药八斋也是囊中之物。   深吸一口气,周继君轻声笑道,“你既然已经化为人身,不如随我们一起离开吧。”   冷冷地望了周继君一眼,白素素转脸看向身前的沙摩尼,面色复杂地开口问道,“你也想我一起去吗?”   沙摩尼一冷,下意识地点头答道,“嗯。”   陡然间,白素素面色大变,紧咬着朱唇,裹起蟒皮站起身来,“你们走吧,从今以后再也不要来这了。”   “为什么?”沙摩尼腾地爬起身来,急切地问道。   自从他和白素素行过云雨后,有过慌张有过迷茫也有过绝望,可再提不起半丝之前那种恨意,明明知道白素素是前年蛇妖,然而,那颗斩妖除魔的心思却在那场干柴烈火的快意后消失得一干二净。此时见着她突然翻脸,心中竟然猛地一疼,整个人突然间无法呼吸了,却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为什么?”白素素无比失望地看着满脸焦急的沙摩尼,邂逅的那两个男子的身影蓦地浮现在脑海中,一个无情无义,另一个却从来就只将自己当做一条可以欺骗玩弄的妖蛇,便是死了把自己困在这龙归山上,为他守护陵墓。   眼前这个看起来傻乎乎的少年,原本以为他会不同,不料却还是想着利用自己,进入御殿嘛,无外乎是想让自己对付那些武尊罢了。   莫非,世间男子都是如此吗?   没来由的,白素素芳心微痛,看向沙摩尼冷笑道,“我的命魂已经与这大煜皇陵融为一体,被那龙气死死压制,除非这大煜朝倾倒,人皇国祚不存,否则我一辈子到死也只能活在这归龙山上。你滚吧,狠心的小和尚。”   说完,她的身形微晃,凭空消失。   良久,月罗刹干笑两声打破沉默,开口道,“小摩尼,这女人就是这般嬗变,你不要多想了。”   沙摩尼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便是月罗刹如何逗他也不开口。   “摩尼……”周继君眼中闪过黯然,诡道心思扭转,他已经微微猜到白素素却是因为自己适才那番话误会了沙摩尼。只不过,人和妖真的能在一起吗?更何况沙摩尼还是佛家弟子。   下一刻,周继君目光陡然坚定起来,依依她不也是东海水灵所化吗,她也是妖呵。自己当年不过是一个没有半点修为的普通人,却从来没有犹豫过。即便摩尼他是佛家弟子又如何?   天机之下,人如草芥身处樊笼,可这命道,却永远掌握在自己手中,除非身死,否则谁也夺不走。   “摩尼,我答应你。有朝一日,我必定推翻这大煜王朝,白素素成了自由之身,你也可以回来找她了。”   周继君眸中闪着精光,看向沙摩尼,紧握拳头伸出。   沙摩尼猛地一震,抬头望向周继君,脸色变幻着,眼中闪过痛苦的光芒。陡然间,他全身上下黄光大作,那个怒目罗汉的虚影浮于他头顶,也是神色变化,可圆睁暴怒的眸子里却隐隐流淌着些许忧伤。   “啪!”   两只拳头陡然相撞在一起,周继君从未见过这样的沙摩尼,他的脸上的迷茫之色渐渐淡去,肃穆之中透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决然。   胖胖的小和尚起身,双手合在嘴边仰头大喊。   “你等着,不用过多久,我一定会回来掘翻这可恶的皇陵,带你出去!”   被沙摩尼使尽全身力气喊出的话音回荡在夜空下的山头,栖息的鸟儿被这声怒吼惊醒,纷纷拍着翅膀飞腾而出。密林后,那道雪白的身影猛地一滞,微微颤抖。   佛祖心中留,我自行我愿。   沙摩尼眸中闪过坚毅的神色,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余光飘过身后三个脸上浮起古怪笑意的同伴,小和尚不由得面色微红,仿佛泄了气般一屁股坐下,脸上又腾起他原先的懵懵懂懂。   把她带走以后,又改怎么办呢?我怎么和师父交代呢?就和他说是弟子在一个蛇妖身上犯了色戒?他还不怒得闭过气去……   沙摩尼眉毛纠缠在一起,一脸迷茫,无助地看了眼周继君,痛苦地喧着佛号。   “无……无量寿佛!”   …….   身披淡淡的月光,四个少年人走到皇陵中的那条安静下来的河流前,同时停下脚步。他们从妖蛇口下离奇无比地逃脱性命,接下来还要去从那三名无知虚实的强大武尊手中夺取那神奇之极帝药八斋,可此时,除了被滋润过沙摩尼面色红润伤势不重外,周继君三人皆已是精疲力竭,身受重伤。   “就现在这等不足平日十一的修为,还真是渺茫呵。”.月罗刹苦笑一声,拨弄着斗笠上的竹叶道。   周继君默然不语,他虽无畏无惧,可绝不是那种莽撞无脑之辈,此时几人的情况的确实大大不妙。别说夺取帝药了,就是在那三名武尊面前保命恐怕也不容易。   就在周继君诡道心思扭转,计算着各种局势时,一旁的月罗刹脸上流转过犹豫的神色,却最终还是伸手从怀里掏出颗圆溜溜的黑色药丸。   “我有办法。”千宁臣扫过三人,一脸严肃地开口道,“这个是生死丹,无论受过多重的伤,只要吃了它便会立即恢复好转,实力也会恢复至巅峰。”   “哦?有这等好东西。”月罗刹面色一喜,猛嗅着从药丸上发出的清香,眉开眼笑,“那还不速速吞服,更待何时!”   千宁臣看向眉头凝起一脸深思的周继君,眼中闪过黯然,苦笑道,“我原本是想在哪天面临绝境时候吞服,不料今日却……月兄,这生死丹若是真能这样毫无顾忌的服用,那我早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死死盯着浑身散发着黝黑光泽的丹药,千宁臣眉头挑起,轻叹口气,幽幽说道,“九乃极数,这生死丹之名却是取自九死一生。服下它,无论是谁,都会只剩下九年元寿。”   话音刚落,周继君、月罗刹、沙摩尼都是神色大变,不明所以地看向千宁臣。   “除非……”俊美倾城的少年公子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淡淡说着,“除非能在九年之内突破尊者境界,达到那传说中的通天之境。”   第一百三十四章 传阵   自古洎今,在这七州之地上涌现过无数武道修炼天才,有二十岁前突破至武侯境界,如苍怒子,亦有不足百年便达通天之境的那些传说之中的人物。   然而,区区武侯境界的少年,想在九年内一举踏上通天之境,那是痴人说梦。通天之境的突破非同于武侯武王时候那般,只需道力道气酝酿至巅峰,便可冲破境界的桎梏。通天境界不仅需要道之气力修炼至尊者巅峰,它更多的却要靠机缘。机缘一说玄而又玄,却真真切切地存在于若樊笼的世间,比如顿悟,比如磨难,又比如奇遇,对于通天之境来说它是那条唯一的道路。   夜暮低沉压抑,如黑色的巨山沉沉压在四个少年心头。   瞳影中忽隐忽现的那颗通体发黑散发着诱人香泽的生死丹,好似世间最迷人最诱惑的毒药,看得周继君心神恍惚。服下它,伤势恢复先天精气重新生出,精气神俱攀至巅峰后,才有机会前往御殿夺取那帝药八斋,搅乱武道大会之局。可是,一旦吞服生死之丹后,便只剩下短短九年的元寿,想在九年内达到自己曾经以为终生仰望的至高境界,那是千万中取一的机缘,果然九死一生。   猛地抬头望向摇摇无际的天空,周继君嘴角渐渐溢出淡然的笑容。   即便是九死一生又如何?我十二年前随爹爹逃出京城,一路上追兵无数,坎坷艰险,不也是九死一生吗?十岁那年,偷偷离开爹爹和古叔叔,独身上巍峨险峻的落云山,匪盗、滚石、断崖、蝰蛇、烈风、山虎、夜枭、流沙、冰雹,这些对于小小孩童哪一样都足以葬送性命,可自己不还是登上了落云山。四个多月前,自己于天机府,不惜性命夺取了那逆转今生的运道,成就亿万人中不存一的先天藏象。而眼前的京城之局,日后的猎天之途,哪样又不会是九死一生呢?   我的路在我以废物之体降临京城世家时候已然注定,那必定是条斩破一切阻碍、生死一线之间的逆天路途!那现在,我还犹豫什么?   天空中的星辰光泽映入少年人恍然顿悟的眸子中,精光闪过,周继君不再犹豫,伸手抓向千宁臣掌心中的丹药。   三只手撞在一起,周继君和月罗刹、沙摩尼互视一眼,嘴角同时抹过淡淡的笑意。   “九年突破至通天之境嘛,这么有意思的事怎么能少的了我?自从遇到你们后,朝醉美酒坊夜画佳人眉的日子终于过去了,这般与运道搏命的日子才适合我月罗刹!”   月罗刹阴森森地笑道,随即望向沙摩尼,迟疑着道,“小摩尼,你伤势不重,不用这么拼命了。”   “我……”沙摩尼面色氤氲起红潮,嗫嚅着,半天没能再说出一个字来,却坚定无比地望向周继君和月罗刹,胖乎乎地手死死抓在生死丹上不肯放。   周继君心头一热,莫名的感动萦绕心头,余光瞟向月罗刹,却见斗笠的阴影下,那张从来能言会道的嘴紧紧抿着,面庞微微颤抖。   同甘苦,为朋友。共生死,是兄弟。   千宁臣望着眼前俱是紧紧抓着生死丹的三个少年,眼中流露出一丝羡慕,转瞬后恢复淡然,“既然你们意已决,那便分食这生死丹吧……伙伴们。”   白如古玉的手指划过虚影,黝黑光亮的丹药从中裂开,分为四份落入各自手中。   “吞食后,便引道力化之,流入道种。等药力散发开,伤势则会痊愈,精气神也会攀至巅峰。这生死丹原本是来福客栈的老人们在大限将至时,偷得那丝天机欲在最后时刻破通天之境而炼制的,不料却被我们如此用,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千宁臣黯然一笑,将生死丹丢入口中。   心意沉入体内,周继君“看”着那颗黑色的药被渐渐下沉,却不单引入道种,而是被三道蛇人和紫君瓜分成四份,各自吞下。三大道种和藏象同时旋转开来,没过多久,消失殆尽的道之气力和六股先天精气仿佛破土而生般露出一丝苗头。   “凝!”   三道蛇人和紫君同时爆喝道,手臂划动,执掌三道和藏象的分身们在偷窃天机的生死丹神奇功效下,已然容光焕发,不多时,新的道之气力和先天精气开始流转在体内经络大周天中。   心意流转,周继君心头猛跳,却是这新生的精气比之从前又有些不同。先前的精气各有各的意象,神秘而强大,然而却是被周继君从宇宙中摄入,炼化而成的。虽然能在周继君的操控下破出体外如飞剑般攻击对手,可一旦用了,就无法收回,只能平白消失在空气中,或是降落尘埃,或是被其它生灵吸收,甚为可惜。而新生的先天精气,破而后立,涅槃重生,却是完完全全属于周继君的,就好似从他藏象内蔓延生长出的树枝,密不可分,以后若是再射出体外,却还可以收转回来。   眼中浮起淡淡的欣喜,周继君嘴角微翘,从今以后,六股极为珍贵的先天精气将会有增无减,再不用担心消耗了。   浓浓的喜悦之情流转在心意之间,三道蛇人和紫君互视一眼,同是满脸兴奋,朝天摇摇拱手,道喜连连。   心意飘过四个分身,絮絮碎碎的回忆蓦地浮于周继君脑海之中,一个念头生出,却是当年大战于黑水门偏殿的情景。   周继君心头一动,嘴角的笑意更浓了,转眼间心念飞出体外。   “怎么了,小君君?”   光华四溢的心念飞转于少年们的头顶将他们各自的心神惊出,月罗刹的心神亦是飞至周继君的心念前,疑惑地问道。   “即便是我们的修为实力攀登至巅峰,对上那三名武尊又有几分胜算?”   闻言,其余三颗心神都默然不语,各自散发着如萤火般光华,似在思索。良久,千宁臣的心神微微抖动,像是在低笑一般。   “君兄,你的这番话可不像你往日的作风呵。怎么,你有何妙计?”   “妙计尚无,不过,我有一阵法可合四人之力而壮大数倍,变化多端,强悍无比。”   “是何阵?”月罗刹急急问道。   “此阵名曰四象。”   月光下,在三颗如萤火般的心神拱绕中,莹白的光泽里燃着赤焰的心念陡然间光华大作,在这黑压压的陵墓之中却显得诡异无比。   “诸位各凝心神,今日传你们四象之阵……人之初,力极微,待智开,得伍阵。三人伍,可御兽,四人阵,可辨象……”   隆隆道语回荡在夜色下,至远至美的归墟将四颗心神心念之包裹其中。阴阴为少阴如水便如归墟之水,阳阳为太阳如火好似东升之阳,阴阳为少阴如风仿佛海上罡风,阳阴为少阳如土却有如五座仙山。   一时间,那潺潺的河流似是畏惧浩浩荡荡的归墟之威,竟然停止了流淌。皇陵之中阴森压抑的气息也陡然消失,却是被玄奥无比的四象阵意所覆盖。   随着心神心意旋转开,围绕而坐的月罗刹、沙摩尼和千宁臣眼中时闭时阖,眸底隐隐约约闪着精光,正是在悟这四象之阵。   流水沙沙作响,时光渐渐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沙摩尼身上突然红光大作,势如冲天火焰,却是他悟出了阳阳为太阳的火之象。随后,月罗刹头顶的空气旋转开来,凭空刮起飓风,那阴阳为少阴的风之象已然被他掌握。紧接着,千宁臣淡淡一笑,他眼中水波翻滚,浩淼烟波流淌开来,他自然是悟出了阴阴为少阴的水之象。   眼见三人各自悟出了对应的阵象,早已掌握了四象之阵的周继君眼中暴绽出精光,身边黄土猛地翻滚动荡起来,地动山摇间,黄色的光华自他身上流转开来,正是那阴阴为少阴的土之象。   “聚阵!”   周继君收回心念,眉头一挑开口喝道。   以他的土之象为阵眼,风水火三象各自择位而守,威猛玄奥的气息从这初成的四象之阵中漫向四野,皇陵中原本从下往上逆流的河水波涛轰轰荡开,竟然被这股气势硬是压着向下流泻。   顷刻间,河水跌落于皇陵底部,一个三人大的洞口赫然出现在少年们眼前。   第一百三十五章 御殿武尊   夜穹仿佛漏了,雨一直下,过了子时还未停歇。   护城河里的水随着连夜的暴雨升涨开,漫入内城的,又顺着白玉城墙的水道倾泻而进,越过禁门闸口,流入宫苑之中一处偏僻的殿库内。这座殿库身处禁卫森严的皇宫之中,占地极大,却显得冷清而萧条,方圆百多丈内没有侍卫宫女,与华丽威严的皇宫格格不入,黑压压的夜色下,透着荒凉而萧瑟的气息。   御殿宝库内,神兵利器和那些珍惜无比的丹药经书封存于四周的铁台上,而在大殿中间的汉白玉雕栏里,是湾奇美的碧水,涟漪款款若浮云,水气盈盈似玉珠,映着殿顶那一颗宛若星辰的天外陨石,真好像是天宫瑶池一般。   三名布衣老者盘腿而在水池边,他们闭目吐纳,呼出的道气有如罡风,携着唯我独尊的气势叠入池水中,碧水波荡不息,被他们的道气绞出一个巨大的漩涡,水之精华氤氲腾起。就在这时,三名老者同时爆睁双目,精光熠熠射向碧水中。   “哗啦!”   巨大的水花绽放,四道裹在黑衣面罩之中,看不清容貌的人跃出水面。   “憋死我了。”阴测测的身影回荡在御殿内,说话的黑衣人眸中闪过戏虐,望向三名阴着脸的老者嘿嘿一笑道,“果然呵,还真有三名武尊,啧啧,怪不得这御殿宝库如此不设防范。”   “尔等何人?”当中的一名长须老者眼里泛着冷意扫过周继君四人,脸上杀机大盛,却又透着些许警惕。   这御殿武库乃是皇宫重地,只有三条途径可达,然而俱是险而又险,别说眼前这四名看上去堪堪才武侯境界的神秘人,便是武尊境界的绝世强者想要前来此地也是难比登天。因此这三名武尊见到眼前诡异神秘的黑衣人们,心中暗暗提防着。   悬浮在半空,周继君一眼就看到了那高悬殿顶,全身上下悬浮着迷一般光泽的陨石,心头狂跳,与千宁臣互视一眼,不理睬问话的武尊猛然飞蹿而去,欲要趁这三名武尊尚未回过神来抢先夺得帝药八斋。   “原来是四个蟊贼!哼,小贼胆敢!”   三名武尊转眼间便知晓了周继君他们意图,左首头发曲卷的老者怒吼道,身形陡然消失,弹指刹那后,居然出现在殿顶将周继君和千宁臣拦截下。   “小贼,居然视我们为无物,受死吧!”   曲发老者呀呀呀地怒叫道,百万斤的巨力从他手臂中翻卷开来,如山海般的威漠的气势压向周继君与千宁臣,那双老拳更是宛如霹雳般划破空气冲击而下。   周继君和千宁臣面色大变,抽身疾退,然而武尊一怒势不可挡,这滔天拳力分成两股紧追不舍地逼向身影如风的两名少年,不把他们砸成粉末绝不罢休。   半空中,千宁臣长发飘散至脑后,口中不断吐出浑浊的音符,手形变幻,一层层防御阵法密密麻麻地布于身前,可武尊的拳力岂是这么容易抵挡的,虽然分出一半只存数十万斤的巨力,可眨眼间便将十数道法阵被一一破去,那拳力虽然消弱了几分,却依旧威猛无比地轰向千宁臣。就在这时,千宁臣身形凝滞,面对咄咄逼人的窒息拳风不再躲闪,双臂微微抬起,眼中水波流转。   “水之象!”   千宁臣迎风爆喝,精通阵法之道的他对四象的领会远在月罗刹和沙摩尼之上,眼见大难临头,心意微动,水象法阵似然而然地施展出来。碧水池上空氤氲起浓浓的水雾,随即飘至千宁臣身前好似一堵坚壁般堪堪将武尊之力阻截。   千宁臣张开双臂悬滞于水池上方,黑发随风翻滚,他的倾世俊美的容颜虽然被黑布蒙住,可临风而御的神秘更添了几分潇洒卓然。只见他眸底的水波蔓延开,融于面前的浓雾,整个人似乎亦化作水雾,飘渺不定。   “给我去!”千宁臣眼中水波荡漾间闪过精光,浓白的雾气摇身一变化作柔韧的流水,将数十万斤的武尊拳力引向下方。   “轰!”   携着巨力的水势回归碧水池,硬生生地将潺潺的流水砸出一个深不见底的缺口,四周一排排水花高高溅起,直冲殿顶。   浪起间,周继君已被另一半拳力逼至殿底,眼见退无可退,周继君回身抽出铁台上存放的一柄大戟,人道精气与阴炎精气瞬间从双臂涌入戟间,面对欲要将他吞噬碾碎的数十万斤的拳势,周继君心头腾地燃起火热的战意,双目刷地变得通红,长戟旋转如风影,携着数万斤巨力重重劈向那凶神恶煞地拳势。   “破!”   赤红的眸子紧紧盯着呼啸涌来的拳风正中那一点,能破尽世间万千阻碍的破万诀意融入大戟,两道先天精气混杂着数万斤的武道之力随着戟尖轰向那拳风。   又是一声轰隆巨响,御殿武库被这拳风散去时的余力震得微微晃荡起来,幸好重重禁制紧锁大殿,这番声响才没有传出。   周继君好似醉酒了般身形晃动,被黑布遮盖住的面颊上浮起淡淡的红晕,喘着粗气。   “什么?先天精气!”   曲发老者看到那两股流转在拳风之中的精气脸色微微变,当人道精气和阴炎精气驱散完拳风后纷纷回转于周继君体内时,那名武尊再也控制不住他满脸的惊愕。   精气的吸收与炼化只有武尊境界以上者才能做到,然而眼前这神秘的黑衣人分明才武侯境界,他怎么会修炼出如此充满神意的先天精气?这两道先天精气居然回转而不消散,更是闻所未闻了。   就在三名武尊面面相觑,眼底抹过深思时,却见那名逃脱死境的黑衣人不退反进,竟然挥舞着长戟身如闪电刺向卷发武尊。此时便连月罗刹三人都眼露骇然之色,心头狂跳不已。周继君虽然在年轻一辈中堪为翘楚,实力强大,诡异莫测,然而那可是武尊呵。武尊之下,越级挑战得胜的例子几乎没有过,饶是妖冶如十七郎,实力公认为当今京城青年武者中第一人,可他对上武尊也只会落败。   在他们心中诡计多端的周继君,此举却莽撞冲动得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体内藏象道种飞转,先天精气和三道之力激荡在经络大周天之中,精气神俱酝酿至巅峰的周继君长发迎风四散,眼中战意如焰直冲眉宇,携着五岳诀十余万斤武道之力的长戟在暗沉的大殿内划过刺眼的银光,空气中裂开数十丈的长痕,而他穿梭其中,长戟如虹直捅向卷发武尊。   “虚衍能力敌武尊而不死,千十七也能与武尊抗衡虽不胜,我周继君又为何不能与这武尊一战?”   “面对白素素时已然退却过一次,此时若再退,我这颗勇往无前的道心从此将沉沦。”   “便是武尊又如何,越是强大到不可能战胜,我越要战!”   眨眼间,脚踩风影无踪步,身形虚幻若闪电的周继君离那名眼底泛起浓浓杀意的武尊还剩五丈,五丈只是百分之一弹指刹那。   “杀!”   周继君怒目爆喝,六道先天精气滚滚轰出,附上亮堂堂的戟尖直刺武尊。   举殿目光都集中在碧水池上空那个人戟合一势不可撄的黑衣人身上,月罗刹三人眼中爆出精光,而另两名武尊面色凝重得仿佛天头乌云。   龙吟声在风中呼啸响彻,带着周继君得道以来最强之力的大戟重重地砸在曲发武尊伸挡出的手心中,这能捅破天穹的击势微微停滞。   “喝啊!”   周继君双目瞪圆大吼一声,杀意肆无忌惮地涌出纠缠上戟尖,全身巨力如垮堤的洪潮奔腾而出,六道先天精气龙吟大作直射而去。   这一刹那,大戟上陡然平添了数万斤巨力,却是周继君凶猛的杀气所化。   曲发武尊手臂剧颤,在半空中倒退了一步。随即满脸不可思议的错愕,手心戟尖处一片赤红,竟然是被周继君刺得疼痛无比,转眼间又是一大步退出。   千宁臣月罗刹和沙摩尼惊喜看向半空,堂堂御殿武尊在周继君倾天一击下,居然连退三步,似乎转瞬后即将落败当场。   然而,就在这时,被周继君一戟之威刺得颜面荡然无存的曲发武尊脸上浮起怒不可遏的神色,猛地爆吼一声。   “卡擦!”   封存御殿之中不知有多少年头的宝戟微微晃荡,随后自戟尖处一寸寸碎裂开,竟化为齑粉在武尊手心中飘散而去,不见了踪影。   ————-   (下章十一点左右)   第一百三十六章 四象绝阵   大殿之中,黑色的人影遽然倒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光华无暇的花岗岩柱上,随后弹射落地。   坚硬无比的殿柱“咔嚓”一声裂开偌大的缺口,从中轰然倒塌,大大小小的碎石飞散,砸落在趴于地上的黑衣人身上。大殿没了这颗立柱的支持,微微一晃,粉末烟尘飘散,顿时将原先幽幽渺渺的天宫瑶池气息遮蔽殆尽,一副凄凉的景象。   混乱瞬间逝去,大殿中鸦雀无声,尘埃弥漫不尽,那个挑战武尊未果反被一拳击落的黑衣男子,此时深埋于废墟之中,生死未卜。   “哈哈哈哈哈哈......”   张狂的笑声回荡开来,声浪化作霸道的气流搅动着空气中的尘粒射向目瞪口呆的月罗刹三人。   “区区小贼也敢犯我的尊威,自找死路。”卷发武尊通红着双目,转头望向那三个少年,歇斯底里地吼道,“鼠辈还不快快现形!”   原本月罗刹三人见着周继君大发神威逼退武尊,心中激动不已,然而,短短片刻后,那个总是带给他们惊喜的少年却被暴怒的武尊一拳轰飞,此时更是连影子都见不到,生死不知。由喜转悲的瞬间来得太突然,却让他们面对曲发武尊的突袭个个有些措手不及。   气浪搅动的尘埃如长剑般将他们的面罩挑落,三个神情微乱的少年暴露在御殿武尊眼前。   大殿内再次阒寂无声。   良久,那名长须武尊冷冷一笑,“月罗刹、沙摩尼,还有…….千宁臣,居然是你们三个。好胆,好胆呵,在武道大会上耍够了威风,居然跑来这里撒野了。还想抢夺帝药八斋……真是好胆。”   武尊心神强大,自然能遨游四方监察京城,白日里武道大会里涌现出的风云人物亦被他们知晓得一清二楚,更何况,京城四大公子之首的千宁臣他们是再熟悉不过了。   “果真是一窝子的贼,你祖父千雍好歹当年还是个大反贼,不料他的孙子竟然成了鸡鸣狗盗的蟊贼,真是笑煞人了!”另一名青面宽额的武尊望向眼神冷冽如冰的千宁臣嘴角划出讥讽之色道,“别以为你投靠了来福客栈,我们便奈你不得。你胆敢带人私入御殿宝库,我们就算将你车裂分尸,来福客栈也不好说什么。”   “反贼?当年的事,你们几个还不清楚?你们骗的了大煜子民,骗的了自己,难道还骗得了铮铮明明的万载青史!”千宁臣面若冰霜,紧握的双拳浮起一条条青筋,眼中似喷着火,然而下一刻,他身体微晃,眼中陡然间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冷笑着道,“我就是个蟊贼,不过我这个贼偷得那八斋,却是要让你们此次的阴谋再无法得逞!”   卷发老者仿佛在看疯子一般看向千宁臣,眼底的不屑和轻蔑一览无余。   “就凭你们几个小家伙?好,好,现在的少年人一个个都自大无比,不杀不得儆效尤。我这便送你们去死罢,和之前那人一块…….”   卷发武尊眼中露出残忍之色,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突然发现自己脚底仿佛被什么东西束缚住,竟将自己牢牢定于地面。   就在这时,土黄色的光华从大殿内流转开来,接近碧水池的一处大理石地砖突然翻裂,裹在黑衣中的少年破土而出,直飞向殿顶,趁着刚才他偷偷布下的土象缚阵将三名武尊定身的刹那,伸手,将悬于殿顶的帝药八斋收入囊张。   手心传来彻骨的寒意,周继君摘下面罩,转脸朝着三名武尊阴冷一笑,随即张口高呼。   “快走!”   闻言,月罗刹三人忽视一眼,眸底闪过精光,不紧不慢地退向殿门口,然而却是有前有后的分散人走,地面上若隐若现地闪烁着淡淡的划痕,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抖动。   “竖子,哪里走!”   土象之阵虽然玄奥,但周继君只是侯级境界,这没花多少功夫布下的缚阵也只能定住那三名武尊数息时间。数息过后,三名御殿武尊皆已挣脱,身形疾如闪电,追至周继君身后。   “小贼,我要把你碎尸万断!”   卷发武尊呀呀呀地怒叫着,望向近在咫尺的周继君,心中腾起前所未有的强烈杀意,他堂堂武尊居然两次在这区区武侯少年手中吃了大亏,颜面全失,如此,只能以血来洗尽屈辱。   就在这时,周继君陡然凝住脚步,转脸回望向那名武尊,嘴角翘起一丝怜悯的笑意。   “被你们看清了我们的相貌,便是不杀你们也不行了。老贼,今日就是你葬命之时!”   闻言,三名武尊都是一脸不屑冷笑,可就在下一刻,他们脸上浮起错愕,却发现不知何时空气中生出了一股古怪而又玄奥的气息,似风,似水,似火,似土,阴阳胶着着,竟然硬生生将他们困在当场,一时半会动弹不得。陡然抬起头,只见那四名少年分成四角而立,冷笑不已,一如他们之前。   就在周继君被埋入碎石中后,他已用心念传于月罗刹三人,计诱这些御殿武尊进入四象之阵。月罗刹和千宁臣心领神会,带着沙摩尼边退边布下法阵。如此,终于将这三名怒火攻心毫不防范的武尊勾引入阵中。   “我为阵眼,诸位听我号令!”   周继君喧声说道,盘膝而坐,眸中忽明忽暗,土黄色的光晕泄*入阵中,牢牢占据天元之位,整个四象之阵陡然间变得厚实沉重,如归墟五仙山,巍峨肃穆。   “水象生北斗,化龙而囿!”   “得令!”千宁臣俊美的眸子中流转出丝丝水汽溢入四象之阵中,须臾间化作升龙之状,从阵中北斗处蔓延开来,将试图挣扎逃出生天的三名武尊紧紧缚于当场,水的柔韧不绝兼之千宁臣对法阵天生的悟性,使得四象之阵中那条北斗水龙强大威猛,竟让三名强大若斯的武尊再无法动弹半分。   周继君冷冷望向此时面色微微有些慌乱开来的三名武尊,嘴角浮起一丝残忍的笑意。   “火象起于野,若虎噬之!”   沙摩尼微微犹豫,眼中闪过不忍,可一想到那个千年百年困于龙归山的白素素,脸上浮起决然之色,张口喊道,“得令!”   他全身散发出灼灼火光,好似燃烧了一般,猛地蹿入四象之阵中,火焰落于四方化作狰狞可怖的猛火,纷纷扑向三名武尊,嗷嗷撕咬着。那三名武尊面露痛苦之色,却硬咬着牙不发出半点声音。   “哼,还在挣扎抵抗吗?”周继君望向那三个已经遍体鳞伤的武尊,眼中杀意更盛,高声喧道,“风象侵,补阴阳助水火!”   阴森森的笑意从月罗刹口中传出,他抬了抬斗笠,狠狠望向三名武尊道,“终于轮我了,嘿嘿。得令!”   变幻莫测的气流从他头顶的空气中旋转开来,化作猎猎罡风涌入四象之阵。阴阳为少阴如风,这风象如土象般可阴可阳。被月罗刹操纵着的罡风充斥于阵中,时而助于水象,那道水龙瞬间变得阴寒无比,冻得那三名武尊脸色发白,竟然颤抖不迭。时而又助于火象,赤红凶猛的火虎得了风象之力,如虎添翼,陡然变得更加残暴凶悍,肆无忌惮的攻向武尊,口爪并用,四象之阵内,顿时血流成河,一片修罗地狱的景象。   武尊毕竟是高高在上的强者,饶是陷入这神奇强大的四象之阵,被水、火而象轮番攻击,阴阳大失,却仍然生机不断,不时望向阵外的少年,眼底那抹浓浓的恨意杀机却是歇斯底里至极。   心念探出体外,飞转于宫殿之上,那些从远处四面八方赶来的侍卫顿时收入周继君眼底。   周继君嘴角微翘,扫过三名苦苦挣扎满脸不甘的武尊,突然幽幽说道。   “难怪你们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原来是八斋被摘取,牵动禁制引来了援兵呵。你们倒是打的好主意,拖延时间,等他们来相救。”   三名武尊只是眼露恨意,并不吭声,他们没有发现,一个晶莹剔透的蛇人正从少年口中的白气化转而出,手执念珠匿于阴影之中。   “也好,便等他们来罢。”周继君嘴角抹过一丝阴沉,搅乱心神的天音不知不觉地从他口中生出,“等他们来了,看见堂堂的御殿武尊竟然被我们玩弄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往后这皇宫之中可就又多了一件趣闻呵。”   阴毒的诛心之言和着天音传出,那三名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武尊不由得脸色大变,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慌乱,心神已然不稳。   第一百三十七章 洗劫一空   “玄道!”   趁着三名武尊心神大乱之际,周继君眼中暴绽出一缕精光,沉声低喝。   满脸高深莫测的玄道蛇人从阴影中迈步走出,素来淡然的它此刻眸底却泛起了滔滔不绝的杀意,手里那六颗邪气凛然的魔珠呼啸着被它扔进法阵,梦境、气机、心意、六欲、七情、伦理,这六大魔头咆哮而生,看到法阵中神色大变的武尊,仿佛发现可口美味的饕餮大餐般,张牙舞爪兴奋之极,顷刻间化作黝黑恐怖的虚影蹿入他们体内,吞噬着血肉经络直达心神。   若在平日里,即便被外心魔附体,身为武尊的他们依仗百多年磨砺出的坚毅道心亦可轻而易举地将这些魔头灭杀于体内。然而此时此刻,在他们守护了数十年的御殿宝库内,被四个区区武侯境界的少年陷入绝阵,玩弄于股掌,这三名武尊已是心神紊乱道心失守,面对凶神恶煞的六大魔头的侵噬,毫无半点抵抗之力,转眼间便一脸萎靡,双腿微颤跌倒在地。   阵象之外,周继君抿着嘴望向苦苦挣扎的三大武尊,眸底的杀机溢出纠缠着他眼角那道愈发黯淡的伤痂,仿佛要裂开般。   “三象听令!凝阵,万道灭法!”   随着周继君这声暴喝,月罗刹三人手捏法诀,眸中精光熠熠,三象之势不再保留,一股脑地倾泻入阵。四象之阵内,水从龙火从虎若影若刃,猛地蹿入武尊体内,这不知凝炼了多少遍的武尊血肉终于失去金石般的坚不可侵,被水龙火虎肆无忌惮地刺穿啖食,而三颗妄图飞出的心神也被风土之象卷起的风沙吞没,毫不留情地撕裂成齑粉,消散在阵象之内。   转眼间,四象之阵内已然没了生命的气息,一地血肉模糊,三名身躯残破的武尊颤抖着躺在地上,心慈手软的沙摩尼早就收去火之象,风土二象也停歇散去,只余留冰寒冻彻骨的水龙一遍又一遍的穿梭在三名武尊的血肉中,吞噬着经络府婴,死咬着皮肉骨骼,不多时,这三名武尊的皮肉在地面堆积如小山,只余留干枯的尸骨依旧颤抖晃动。行完凌迟大刑的水龙似乎还不满足,缠绕上仅余的血海尸骨,疯狂肆虐搅碎,直到刺目的白骨被割裂成上百段,零零碎碎地漂浮在血海中,那水龙才意犹未尽地长啸一声,顷刻间散于法阵内。   这便是所谓的恨之入骨吧。   周继君沉吟着,望向面无表情的千宁臣。这位翩翩浊世佳公子眼中的狰狞和恨意逝去,恢复了他往日的玩世不恭,只是他那颗俊美的眸子始终却紧紧盯着法阵内残破不堪的尸骨,目光深邃流转着莫名的哀恸。   似乎察觉到三人看着他,千宁臣忽而一笑,抬起头望向周继君,却没有开口,只是抱拳作礼,庄重无比。   今日这番厮杀,若没有周继君的四象法阵以及他的诱敌之计,恐怕死的便是这四个心高气傲想从武尊手中夺取宝物的少年了。更何况,之前谁也没想到结局居然会是如此,尽灭三位强大无比的武尊,而他们亦是当年害得千宁臣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之一,大仇得报,饶是向来桀骜不驯的千宁臣此时也对周继君感激涕零,原先的利用之意稍淡了几分。   “居然真杀了这三个老头。”月罗刹幽幽叹了口气,随即看向周继君哂笑道,“小君君,这样一来死在你手中的武尊已经有六个了,这事若传出去,恐怕全天下的武尊都会蜂拥而来将你除而后快了。”   千宁臣摇了摇头,也淡淡是一笑开口道,“月兄说得有理,若被那些武尊知晓,一个小小的武侯手中居然沾了六条武尊的性命,他们必定坐卧不宁寝食难安了。”   说罢,千宁臣不由得低低一叹,余光扫过身旁这个似乎天生为了打破陈规旧俗的少年,心中去久久无法平静。如今他还不足二十岁,武侯境界,便已拥有如此惊艳的实力和手段。那等到数年后,他修为达到武王武尊境界,这七州之地还有谁能降服得了他?自己嘛,似乎……还差了几筹,恐怕也只有这禁宫深处,那个同样惊世骇俗若妖魔的少年了。   殿外如潮水般的脚步声愈发清晰,四人互视一眼,随后目光扫过殿堂四周散发着夺目光彩无穷诱惑的宝物,同时笑了起来,便是沙摩尼也心动得面红耳赤,自从不久前被蛇妖强夺童子之身后,小和尚心头那个被信仰约束了近二十年的桎梏已然裂开一个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缺口。   “这御殿宝库还真让人动心呢。”月罗刹嘿嘿笑道,拉起小和尚率先飞向宝库,大呼小叫道,“小摩尼啊,这里头肯定有许多房中术的秘籍功法和大补的丹药,你和我那位弟妹肯定会用的到。”   “君兄,我们也各寻所需吧。”千宁臣笑着对周继君道,随即转身飞射向藏有大煜秘辛古籍的铁台,他为古老悠久神秘无比的来福客栈中人,神兵奇丹见过太多太多,这御殿宝库中唯一入得了他眼的唯有记载大煜数千年秘闻的书籍卷轴,以及那些京畿图纸。   看到三人纷纷没入宝库铁台上,肆无忌惮地搜刮着,周继君张口吐出白气,三道蛇人腾挪而出。   “诡道,收其血肉尸骨。”   “善!”   诡道蛇人隐于阴影出,手举诡道棋盘将三大武尊的骨肉虚影和精血收入棋盘内,武尊虽死,可他们的魂魄却强壮如斯,在棋盘中翻倒冲撞,诡道蛇人久久未能炼化。   冷哼一声,周继君眸底溢出精光,伸手按于棋盘之上,体内道种旋转,诡道气力喷涌而出硬生生地压制住武尊的亡魂,渐渐的,虚影凝实起来嵌入棋盘里京城之局中。有了这三大武尊亡魂的炼化,精血浇灌,诡道棋盘之势又壮大了几分,风貌人物也渐渐生动,不再如之前那般刻板无味。   “尔等也去索罗宝物。武道收神兵,玄道收功法,诡道收丹药。”周继君下令道,就在这时,手中紧紧揣的形若陨石的八斋微微颤动,周继君眼中划过疑虑却没深思。   三道蛇人得命称善,面露喜色飞向宝库铁台,各择所需。   几个刹那后,三道蛇人已将宝物掠夺一空,各施本命道法收入体内,如同那些被它们炼化的宝物诸如魔珠一般。千宁臣手捏法诀,一个如布袋的阵法出现在铁台前,无数古旧的书籍卷轴飞入阵中。而月罗刹则变出数只巨大无比的囊袋,唆使着沙摩尼将那些珍奇玩物丢入囊中,不多时,两人身后就背上三四只硕大囊袋,看起来还真好似两个飞檐走壁的蟊贼。   ……   御殿的大门被重重推开,月光如水银流淌在宝库的大理石地砖上,盈盈若泉水。   为首的侍卫刚想开口问询,可当他的目光落到血流成河,骨肉四散的大殿内时,那只张大的嘴再也合不上了。   落在宫中侍卫们眼里的是一片狼藉凄惨的景象,隐约能从衣服上辨认出的三大武尊已经尸骨无存,分成若干段飘荡在血河中,四周的铁台上空空荡荡,大煜积存了无数朝代的宝物被洗劫一空,再看向头顶,所有人都身体剧颤。那个被大煜皇室视为命根子的帝药八斋,已然不见了踪影。   空荡荡的御殿不见半个人影,只有侍卫们粗重的喘息回荡着,隐隐和着碧水池凄凉的流水声。   …….   大煜昭平四年这桩无头公案直到若干年后才被世人知晓,可在若干年后却依旧是个谜。   然而,关于这些被窃宝物被人发现的传闻,在七州之地屡见不鲜。   曾有位归仕的老臣行往云州探亲,途中见到过一个憨憨傻傻的僧人在化缘,一眼扫过并未留意,可转念间却陡然想起,僧人手中端着的不就是大煜初年远征海外所缴获的百岛之国的镇国铜钵。   当他回过神来再看去,那僧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第一百三十八章 妖龙生变   原路返转,回到龙归山,周继君三人陪着沙摩尼苦等良久,直到夜雨停歇河潮退去依旧没见到白素素,于是不再停留,拖着悻悻然的小和尚径直出了北城,取小道往东赶,前去相援一字并肩王世子百里雄。   雨后的小道散发着尘泥的清香,曲径通幽,比之宽大通畅的官道更多了几分夜深人静的安宁祥和,大战过后的四个少年人只觉得神清气爽,惬意舒畅。   “他还在跟着我们。”月罗刹抬了抬斗笠余光扫向身后漆黑的四野,阴测测地说道。   自从出了北城,他们便隐约察觉到身后一直有人紧紧跟随着,心神探过去,那人影却陡然消失,心神收回,他又接着出现。那人气息隐晦似有意不让他们识别,虽然难以探究虚实,可再如何强也不会是武尊境界的强者。   四人虐杀三大武尊后,战意信心俱在巅峰,饶是有武尊跟来此时也全然不惧,更何况身后那人只是侯王而已。   “趁早解决罢,免得节外生枝。”   周继君冷冷说道,停滞脚步回转过身,尖锐的目光破开夜色射去,那人身形一晃,又要如之前那般隐去,可当他看到周继君四人同时停住脚步携着浓浓的杀意望向他,陡然稳住身形,似乎犹豫不决。   “出来!”   周继君沉声喝道,杀气如龙蔓延而去,穿过密密麻麻的杂草涌向那人。   月光下,小径上,两股杀气轰然相撞,碎石纷飞杂草四射。在千宁臣等人讶然的目光中,周继君面上激起一圈红晕,腾腾腾地倒退了三步,而对面那人只是后退了半步,微微一晃止住身形。   这人是谁?千宁臣三人心中同时生出疑惑,以周继君此时此刻精气神正处巅峰的实力,武尊之下,居然还有人只凭杀气便能让他吃了个暗亏。   夜幕草尖浓浓的雾霭中,那人迈开脚步缓缓地走了出来,月光遽然洒落,那衫悠悠自飘的白衣和讳莫妖冶面庞暴露在众人眼前。   来者正是那个京城年轻一辈武者中,公认的第一人,千氏十七郎。   “你终于来了。”   周继君嘴角微微翘起,并没因刚才杀气相撞落于下风而恼怒,反而心旌激荡,眉宇间升腾起的战意愈发浓烈。   如今在这京城之中,最让周继君期盼酣畅一战的,不是三大公子,不是虚柯,也不是那些位于神龛之上的武尊们,而是面前这个如妖龙盘踞皇宫隐匿深渊的少年。不单单是因为他的实力强大到至今让周继君摸不透虚实,也不是为了争夺受誓于自己甘为奴仆的鸾凤公主,去因为在周继君的内心深处,隐隐约约对千十七产生了一丝惺惺相惜。   两人同样翩跹白衣绝世而行,同样强大越级挑战如家常便饭,同样被这京城上千年轻武者视为妖魔凶兽,忌惮不已。   只不过,在这京城棋盘中,两人身处两营遥遥对立,终将难免一战,或许还是那生死之战。   “十七郎,这偷偷摸摸的行径可不像那个狂妄无比的你,嘿嘿,莫非见着我们四个在一起你就怕了?”月罗刹怪模怪样地奚落着千十七,爱出风头的他对于白日里被千十七横扫两场抢了风头极是不满,此时便抓着机会不放,讥讽连连。   面容邪美的千十七冷冷地看了月罗刹一眼,随即转脸望向周继君,那双幽紫色的瞳仁里涌出浓浓的战意,却一闪而过。   “给,我。”   “你想要拿回你们皇室的宝物?”周继君眉头挑起,冷冷一笑道,“你认为我会给你?还是以为单凭你一人,便能从我们手中将它们夺回?”   这些大煜索罗了无数朝代的奇珍异宝秘籍功法和国库里的金铢米粮,以及这天下民心一般,同为大煜皇室占国祚行君道的根基,周继君誓要将千氏从人皇之位上拖下,让大煜皇朝崩溃瓦解,如今得了这些宝物,又岂会再交还。   此时即便以多战少,合四人之力立毙千十七于此荒郊野外,周继君也不会犹豫半分,只会稍觉可惜,毕竟眼下京城之局才是重中之重。   周继君和千宁臣目光相触,心头微动,眼中同时流露出狠辣的杀机。   他们四人哪个不是武道翘楚,堪称年轻一辈中的顶尖强者,与这千十七都有一战之力,或许胜算不大,但大战百余回合亦不会轻易落败。此刻这皇室第一人千十七孤身而来,夜色下踽踽清清,在这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合而攻之,就算不施展那威可屠尊的四象之阵,也有九成九的把握将他葬命于此。   无论对于周继君还是千宁臣来说,鬼魅莫测的千十七绝对是他们京城之谋中最大的变数之一。   杀机生出,再无法收回。   夏日的夜色下,这条荒无人烟的羊肠小道寒意逼人,月罗刹和沙摩尼感应到两人势若虎狼的杀意,心神动荡顿然醒悟,望向千十七的目光中也染起几分杀机。   浓烈浑厚的杀意气充斥着逼仄的小道,将那个白衣卓然的少年牢牢锁定,在场五人俱为此次武道大会夺魁热门,那身处杀气之中的千十七更是热门中的热门,眼见大战一触即发,就在这时,千十七眉头凝起,紫光熠熠的心神陡然浮出体外。   “我来这,只要你们手里宝物中的一样,若你们非要战,即便我死,你们也好不到哪去。”   心神之语传开,周继君眸底浮起深思,中丹田里,诡道蛇人左手棋盘右手算筹,连连拨弄,须臾间,诡道蛇人眼中闪过精光,遥遥拱手说道。   “道主,京城之局变数生。这千十七原本身处皇室棋局中,可眼下却在那棋盘边缘徘徊,似乎就差几分气数便可脱离皇室所布之局。”   闻言,周继君微微犹豫,随后顷刻间杀气散尽。千宁臣三人见着周继君眉宇间的杀机陡然消失,虽然不明所以,但亦是收回杀意,面色沉凝,经历御殿宝库一战后,四人已然隐隐以周继君为首。   “你要何物?”莹白流火的心念飘出体外,径直飞于紫色的心神之前。   “我要那布囊中的一个九龙铁匣。”千十七指向月罗刹身后,面无表情。   “为何?”   “因为它原本就属于我。”   周继君眉头紧锁,诡道心思扭转,坐拥道种的诡道蛇人手指间划过虚影连连运算,不久,眼中闪出惊喜抬头道。   “道主,那气数正在他所言的九龙铁匣之中,若将那物给他,大煜所布下的京城之局中便再无千十七,这局势亦将渐渐明朗。”   如此这般,看来那皇室却是在以此物要挟千十七,怪不得白日擂台上,他隐约流露出对皇室的不满。可是,他脱离了皇室所布下的局,没了约束,以千十七鬼魅莫测的实力若是前来搅乱我之谋局,那可是变数大增。   陡然间,周继君脑中浮起了那个娇艳绝美却始终倔强不屈的身影,嘴角不由得微微翘起。   倒是忘了,在那皇室之中这千十七身旁我却阴差阳错地埋下了颗棋子,那个受誓所束必将为我做牛马的鸾凤公主呵,这千十七对我的杀机也来源于此。不过,人心莫测多变,我之诡道却可谋算于此,若是千若兮这颗棋子能用好,那么千十七出局对我来说有利无弊。   心思收回,周继君猛地抬起头,望向千十七正要开口答允,却听一旁默然不语的千宁臣突然开口道。   “等等!”   周继君微微诧异,拧起眉头转脸望向千宁臣,月光下,佞王公子面容忽明忽暗,忽而一笑。   “君兄,那九龙铁匣可以给他,只不过,他必须拿出一样东西作为交换。”   “你想要什么?”悬浮在夜幕中的紫色心神光华闪烁,却似恼怒不已。   深吸一口气,千宁臣扫过周继君手中那颗好似天降奇陨的帝药八斋,脸上氤氲起淡淡的红晕,沉声说道。   “我要这帝药八斋第一等的服食之法。”   他的话音落下,周继君只觉得手中一晃,却是那帝药八斋突然颤抖挣扎起来。   ——   (虽然没到六十票,还是加更一章吧,明日三更)   第一百三十九章 八斋之秘(第一更)   夜幕下的小径,四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周继君手头那块光华四射仿佛转眼间便要飞出生天的奇陨上,似乎察觉到周野一股股压向自己的强大气势,八斋陡然平息了下,不再挣扎,可依旧光晕流转夺目生辉,却是在静静等候逃逸的良机。   “果然是灵性十足呵。”千宁臣脸颊上的红晕渐渐散去,嘴角弯起绝美动人的弧线,望向默然不语的千十七淡淡说道,“我儿时也曾进入国子监念书,听御殿先生说过这样一句话。”   “至人无己,天人无忧,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原先我以为这只是上古时候的大德所言关于做人的道理,可当出了这京城牢笼遨游七州,我博览天下奇闻,这才知道上古时候所谓大德哪个不是手底沾满鲜血的仙神之辈,这至人、天人、神人、圣人并非标榜道德,而是那仙神妖魔的实力划分。”   不谈周继君,便是见多识广的月罗刹和出身四大部洲的沙摩尼此刻都死死盯向口若悬河侃侃而谈的千宁臣,心中无比震动。他们中哪个不对那个传说中的世界向往期盼,却始终无缘得入,可千宁臣这番话恰似在遥遥无际的天野打开了一扇窗户,那个神话传说中的世界正慢慢浮现在他们眼前。   顿了顿,千宁臣望向千十七的目光愈发咄咄逼人,接着说道。   “我搜罗天下,未曾发现其他关于天人、神人、圣人的传闻,却无意中得到了一本记载着至人传说的古籍。”   “上古之时,有至人者,淳德全道,和于阴阳,调于四时,去世离俗,积精全神,游行天地之间,视听八达之外,此盖益其寿命而强者也……然则修炼所弗遥遥无期,天帝厚德传八斋,食其全精,百年后,可成至人……”   “按照书中所述,若修炼不成,亦可服食那帝药八斋成就这天人合一的至人之体,可却必须取其全部精华,也就是那一等一的服食方法。这服食方法只会在煜皇手中,但我知道,你必有。”   话音落下,周继君心头砰然而跳。   原先只以为八斋能让他们提高修为实力,变得如史册中煜始皇麾下的那些强兵猛将般,水火不侵刀枪不入。现在看来却并非这般简单,想想也是,那大煜开朝立国的先祖虽然身世神秘实力强大,可若将手下一干人等都变成寿可近天的强者,他在时尚不怕,却难保日后基业断送。只不过,这仙神妖魔的等阶划分真的是如此吗?师父曾说过,那屠龙老人是天上地下都小有名气的人物,可他只是通天境界,并未听说至人天人云云。又或许是名号的划分?可又为何没有君圣在其中……虽然百思不得其解,可周继君心中对那遥遥无忌的天宫、仙佛妖魔割据的世界愈发向往起来   半空中,紫色的心神微微旋转,风起草浮间,闪烁如星辉,却似在沉吟。   “千十七。”穿着黑衣的绝美公子眉头微微挑起,转眼望向已被月罗刹从袋囊中取出的九龙紫匣,微微思索开口道,“若我猜的没错,这里面装有的必定是大煜皇室用来要挟你的东西,所以你才这么急,不惜孤身前来,甚至都没了战意。我本不赞同君兄将它归还给你,可是……这回我听他的。不过,若你现在不把八斋一等一的食服方法交出,恐怕现在君兄也不答应了。”   千宁臣轻笑一声,余光扫过周继君,随后紧紧盯着那古朴中透着些许神秘威严的九龙铁匣,目露深思。   浓紫色的心神悬于半空,陡然间暴绽出熊熊光华直刺面前四人,僵硬却寒冷无比的声音传出。   “我,答应。尔等之诺,可信否?”   周继君莹白吞红的心念上浮起花白的光晕,将千十七的心神之威阻截下。   “我君公子,你信不过?”   夜幕下,心神心念猛地相撞在一起,却没以往山海倾倒之势,宛若流水的月影中,紫白之光一触即分,好似拳击般,誓约已定。   “京城之中,我第一看的上的便是你,你也是我最想杀死的人,我自然信的过。”   紫光之中,心神之音缓缓流淌,随之光华大放,一幅幅古老悠久的画面浮现于紫幕中。   ……天地初始,有巨山有奇人,奇人于巍峨入云的巨山之巅取得百草百石,又以沧澜海精温孕千年,斩下孽龙之首,拾得天雷地火煎熬于龙之府婴,又千年,黝黑天陨破开府婴直飞天穹。万雷滚滚将其包裹,亦有无数仙神各施法诀禁止将天陨制服,压于天河之尾消其暴戾,孕育灵性,千载后,被天帝以秘法收于炉中酝炼千载方成帝药八斋……   炉开,火雷翻滚,八斋闻风逃窜,却被天帝伸手握住,目射雷电般的精光,活生生地将它杀死。白雾散去,地上除了残破的陨片外,只余留一个身体发白拳头大小的婴儿,它紧闭双眼,全身晶莹剔透,嘴角微翘仿佛睡着了般,安详宁静……   帝得陨片,分于天宫兵将侍卫,其人服之浑身上下有如金石,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而那婴儿,则被天宫众人分而啖之,莹光流转的液体泄于面颊,似在低声呜咽。   …….   “如此,便是八斋第一等的服食之法。杀死,再食婴儿之体。”   千十七不带任何感情的心神之言传出,却又听得周继君等人头皮发麻,心生寒意。适才光幕中的那八斋,最后时刻分明就是初生的婴儿,竟然就这样被活生生地吞食撕咬殆尽。   南郊外的羊肠小道鸦雀无声,周继君扫过面色变幻的千宁臣,又看向神神叨叨喃喃低语的月罗刹,最后目光落到高喧佛号双目通红的沙摩尼,拳头紧握心中挣扎不已。   “铁匣,归还。”   千十七不去看面色时阴时阳的周继君,遥遥向月罗刹伸出手,嘶哑僵硬的声音传出,不容拒绝。   “给他。”眼中隐隐约约闪过一丝红光的周继君张开嘴,艰难地说道。   铁匣飞出,落于千十七手中,白衣少年如大理石板生硬俊美的脸上竟然溢出一丝激动,颤抖着手猛地将铁匣撕扯成碎片,天穹之上雷声轰然,巨大的紫电如剑戈呼啸着劈向千十七,却见他张口吐出一条病恹恹的妖龙,硬生生地将雷电扛下。紫雷散去,那颗浑圆散发着浓烈耀目紫光的元丹漂浮于半空,妖龙狰狞的面容上涌起激动之色,大嘴张开便将元丹吞入腹中。   “噼里啪啦”的声响自妖龙体内传开,得回元丹的妖龙紫气翻滚,目射雷光,蓦地腾身直飞天际。乌黑的浮云间,妖龙腾挪穿梭,雷声轰轰,紫电闪耀,这被千十七吐出的龙影竟如真龙般翻云覆雨执掌雷电。   周继君眉头微皱,再看向千十七,只见他全身气势不住上升,随着妖龙在天空淬炼身体吸食精气,他整个人的气息也变得飘渺莫测,气息浑厚实力不断攀升,竟让周继君四人再无法摸透半分。   周继君心头隐约升起几丝不妙,诡道心思扭转,蛇人运算连连,那千十七的身影陡然从皇室棋盘中蹿出,遨游于京华上空,偌大的京城之局竟然无法束缚住他,却见他的身影不断变大,气息若山海连绵无绝,竟然囊括天下七州。   妖龙破枷风起云涌……这京华之地亦容不下他了吗,那我之棋局再如何精妙却只能伏于他的辉芒之下,莫非我真的犯下大错了……   剑眉拧起,那条如蛇龙的伤痂狰狞扭曲,周继君扫过身边面色沉重的三人,目光辗转落到全身仿佛笼罩在浓浓紫雾之中的千十七,眸底杀机涌动如潮。   ————   (宁臣说的并非真正的等级划分,他无法知道那么多的,耐心看下去,表又被俺误导了……今天有小爆发哦,小爆发的定义是日更三章上,至于某人说要十章,好吧,这将是我一辈子奋斗的目标=。=)   第一百四十章 魔头欲降(第二更)   清亮的龙吟声自云丛中回荡开,那如闪雷从天而降的紫龙搅动风云变色,一个偌大的窟窿口从天际破开,莹白的光柱顺着飞入千十七头顶的妖龙落下,将白衣翻飞卓然不群的少年笼罩其中,而他染尽紫气的双目直直望向杀机如虹的周继君,陡然间长啸一声,仿佛要将这十数载的憋屈苦怨发泄殆尽,隆隆壮哉瞬间传入京城之中,整个京华城池都被他快意酣畅的咆哮淹没。   然而下一刻,向来冷酷无情的千十七嘴角竟然浮起一丝古怪僵硬的笑意,落在周继君眼中显得无比诡异。   “现在,想杀我,迟了。这个情,我会还。”   话语渐渐流畅起来的千十七伸出右手插入空气,将周继君射来的凝实杀意捏碎,趁着千宁臣等人微微愣神的瞬间,避开那四道呈犄角之势合围而来的杀气,衣袂翻滚,抽身后退向南射去,眨眼间没入夜色浓雾,直余留杳沓龙吟咆哮余音缭绕,却再不见人影。   饶是千十七如今再无任何制约束缚,实力攀升至生平巅峰状态,对上武尊级强者也不见得落于下风,可周继君四人皆是与武尊有一战之力的少年强者,眼下都动了欲除他而绝后患的心思,千十七再如何狂傲此时此刻亦不敢托大,何况,如今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风雨渐歇,小道边过膝的杂草也不再摇曳晃动,没了这沙沙作响的草语,夜色的宁静袭来,顿时阒寂无声。   千宁臣苦笑一声,张了张口却又顿住,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而月罗刹幽幽一叹,目光扫过沉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周继君,随即望向天穹,喃喃说道,“这下子千十七可更强了,啧啧,难办难办。小君君呵,你是怎么想的?”   月罗刹话音落下,千宁臣和沙摩尼同时看向周继君,却见他缓缓抬起头,眼中陡然窜起丝丝邪冶的火苗,整个人的气质摇身一变,竟透出几分阴沉。   “有了这样一个对手不是很好吗?我们可都是要在九年内突破至通天境界,连一个千十七都如此忌惮,那道途艰险远阻,岂非要处处顾忌徘徊。更何况……”   周继君眸中的邪冶阴冷更盛了,嘴角翘起诡谲的弧线低头望向手中,如天陨的帝药八斋似乎察觉到大祸将临,再不顾一切地挣扎颤抖起来,却被周继君牢牢抓在手中,便是插翅也难飞。   “有了它,等我们服食后成就那神秘莫测的至人,还需担心什么呢。”   “君兄!”   “小君君!”   却是千宁臣、月罗刹和沙摩尼同时叫了出来,满脸的难以置信和惊诧,怔怔地看着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周继君。   沙摩尼更是满脸慌乱,眼中流露出丝丝哀求之意,脱口喊道,“它,它是活生生的生灵啊,婴儿之体……”   “它只是丹药!”   沙摩尼还未说完便被周继君无情地打断,念海之中海潮翻腾,无数染满黑气的心魔肆无忌惮地狰狞咆哮,拼命撞向飞舞而来的上千晶莹剔透的念头,欲要趁着周继君心意紊乱间,挣脱出这苦苦束缚着它们的狱海,祸乱反噬。   它真的是生灵吗?初生的婴儿……不,它只是由那百草百石炼化而成的死物而已,只是丹药!   夜风吹拂过少年黝黑的长发,他的脸色忽明忽暗,阴沉得令人心生寒意,可眸底如火的赤红却好似即将喷涌而出燃尽满地野草。   它是生灵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服食它,我便能修炼成传说中的至人,那这京城之中又有谁能挡得住天人合一的我,这大局和我一体,那一切不都迎刃而解了吗?心魔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呵……哼,何乃心魔,这帝药八斋才是此刻的心魔,破魔惟有食之!   杀机如潮水般倾泻爆发,便连那茕茕孤月也为之一黯。   孤月之上有穹宇,穹宇九天之上,那处威严雄大的魔神宫中传来阵阵哄笑。   “那少年终于压抑不住心中的执欲和贪婪了,心魔很快便会破牢而出,诸君,吾欲再降魔头分身,生噬活啖了这可恨的少年!”   高大的壁椅上,暗沉黑寂的幽魔君猛地将酒盅砸向几案,全身黑气翻滚着,一只高大强壮的魔头渐渐生出,金碧辉煌的殿堂下,身着丝缕的舞姬看到那凶狠邪冶的幽魔分身吓得花容失色,齐齐伏身拜倒于堂下,娇柔的胴*体微微颤抖着,却是大气也不敢喘。   酥胸露出大抹雪白肌肤的欲魔君扫过满堂战战兢兢的舞姬,笑得花枝乱颤,媚意流转,朱唇轻启道,“我的幽魔君大人呵,你看你这一激动把孩子们都吓坏了。帝药八斋呵,对于他们这些地境尚不足的存在,确实是无比诱惑,只不过现在还未到魔头降临的时候哩。”   “嗯?”幽魔君连于眉心的虬曲眉毛微微一挑,转脸朝欲魔君看去,诧异地问道,“此话怎讲?”   “嗤嗤嗤。”欲魔君浑圆白嫩的长腿翘成勾人心魄的弧线,染满桃花的眸子幽幽望向遥不见尽头的穹宇之下,饱满的嘴唇一点一点咧开,阴寒无比的话音传出,回荡在神魔殿中。   “此时他心意虽然紊乱无比,但却用执念紧紧压制着,心魔尚不能逃出生天。不过……等杀死了八斋,当他看到那让人狠不下心的婴儿之体时候,他定止不住心意大乱,挣扎万分呵。”   “只有到那时,本心魔冲破念海,大行其身,方是吾等大开杀戒蹂躏他的时候。嗤嗤嗤,如何,诸位魔君大人?”   轻舔嘴唇,幽魔君扫过春光大泄的欲魔君,嘴角渐渐弯起,磔磔而笑。   殿中哄笑一团,六只分身魔头已然射出魔神宫,直降下界伺机而动。笑声四起的大殿内,惟独裹在白袍中的那个气魔君面色平静寂淡,眉头微微皱起。   ……   杀意既生,便再平复不了,周继君眸底陡然射出尺寸长的电光,如剑般射向手中翻滚似在呜鸣的八斋。   “住手!”沙摩尼面色大乱,猛一咬牙,弹指刹那间便出现在周继君身前,胖乎乎的手指握成刀壮,将那紫红的电芒斩碎,随后他抬起头刚欲说些什么,可当他看到周继君那双狰狞可怖的眸子,嘴巴不由得张得老大。   状若疯魔的周继君一把推开发愣的沙摩尼,三道蛇人从他口中腾挪而出,护在身前。沙摩尼倒退两步被面色凝重的月罗刹扶住,眼中泛起失望和痛楚的泪花,就在这时,却听身旁的千宁臣低声说道,“不妙,君兄心魔生了,如此下去走火入魔我们都无能为力了。”   沙摩尼微微一怔,一把抹去眼边的泪珠,眼中浮起决然的神色,手捏伏魔印,刚想上前,便被面无表情的三道蛇人拦下。   “谁敢阻我!”   周继君仰天长啸,眼底泛起死死血迹,左手高高举起猛地劈向挣扎哀求的帝药八斋。   下一刻,陨石碎裂开,幽幽无色的清香飘散开来,无数道刺眼的白光旋转飞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伸手遮挡住眼睛。天穹传来阵阵雷鸣,狂风大作将周遭的野草卷折,电光闪烁连连,竟比方才妖龙入天还要猛烈令人发憷。   乌云翻滚浓浓欲压城,这蘧然大变的天地之象直到半柱香后才渐渐平息下去。   白光消淡,沙摩尼迫不及待地睁开发痛的双眼,当他目光落到周继君手心上时,那张胖嘟嘟的嘴巴又张得老大,满脸的难以置信。   莹白的光华流转在周继君手心间,雾气氤氲升腾,恍若仙境,一个两三岁左右的女童正楚楚可怜地坐在周继君手心间,身形只有巴掌大的她紧紧抱住周继君的手指,粉扑扑的脸蛋上浮起惊惶的神色,俏生生地开口道。   “你要吃我吗?”   绵软的童音落入周继君耳中,满脸暴戾杀机的少年面色陡然一僵,身体剧颤,难以置信地望向手中的女童。忽然间,一股清凉的气息自心底升起,流转至念海,那些蠢蠢欲动的心魔面色慌乱,纷纷躲进念海深处,不敢再露面。   胸脯不住起伏,周继君喘着粗气看向手中的面露哀求之色的女童,心意剧烈地颤抖起来,却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就在此时,天穹传来咆哮的声音,却是魔头分身从九天之上降临。周继君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冷冷望向那六只面露残忍之色的魔头分身,心中那浓稠的愧疚瞬间转成无疆杀机。   ————   (猜猜今天会有几更)   第一百四十一章 齐灵儿   月华如水,倾泻在昏沉如坠墨的半空。   六只奇形怪状的魔头分身虎视眈眈的目光掠过手执魔珠的玄道蛇人,落在手捧女童的周继君身上,眼中纷纷浮现出惊疑的神情,却是不知为何那少年念海中适才群魔乱舞的心魔陡然消停下去,虽然心意依旧紊乱,但却渐渐平复下来。   忽地,幽幽渺渺的声音从那殷红透粉的魔头口中传出,间或夹杂着几声诱人心动的妩媚轻笑。   “帝药八斋呵,这可是天地至上的灵丹妙药呢,吃了它,当可立即成就永生不死的至人之身,这帝药八斋如今在天下天上已然所剩无几……你还在犹豫什么呢,吃了它,不用再苦苦修炼,从此以后大道康庄,前途无量。”   带着无穷魅惑的声音飘飘然传入周继君耳中,少年托着女童的右手微微颤抖,猛地沉下头死死盯着她,那粉脸藕臂的女童脸上露出绝望之色,抱着周继君拇指的手不由得松下,一屁股跌倒在手心中,泫然欲泣。半空中的魔头分身们对视一眼,眸底全然喜色,察觉到周继君体内气息不定,毫不犹豫地扑向千丈高空下的周继君,玄道蛇人似是不敌来势汹汹的魔头们,侧身躲开。   眼见转眼后魔头分身们便要又一次降临少年体内,就在这时,周继君猛地抬头,清澈透明的眸子中闪过精光,嘴角弯起诡谲的冷笑。   “至人虽强大如斯,可却去世离俗,不惜生食婴身,当为妖魔,何以再称人!如此至人再非我所愿。心魔主君,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寻我麻烦,今日就让你们后悔为之!”   “水火风三象何在!随我布阵,切莫让这些可恶的魔头逃出生天!”   “得令!”   “得令!”   “得令!”   月罗刹三人下意识地脱口喊出,随即陡然恍悟,纷纷看向周继君,却见他眉宇间虽然杀意勃发,但已然清明,丝毫没有之前堪堪入魔时候的狰狞暴戾。   互视一眼,月罗刹三人长舒口气会心一笑,水火风三象瞬间生出,汇合周继君的土之象将那六只分身魔头团团包围,囿于四象之阵中。异变突起,魔头分身们猛地滞于当场,满脸难以置信,没过多久便知已是大难临头,回转身形欲要逃离出去。配合愈发娴熟的周继君四人既已布定法阵,岂会再让它们逃脱,魔头分身虽然强大无比,却只能侵入吞噬生出心魔的修道者,周继君心魔早已平息,这些魔头在法阵中便如刀俎鱼肉,任由宰割。   “水龙火虎风中云鹤,共弑之!”   “得令!”   “得令!”   “得令!”   月罗刹三人齐声答道,四象之阵中,水若蛟龙,火如恶虎,风似云鹤,各显身手齐齐扑向挣扎逃窜的魔头,凄凉诡异的惨叫声从法阵能传出,向来只会撕咬吞噬修炼者的魔头分身此时被水火风三象毫不留情地摧残着,不多时,已经气息奄奄,纷纷破碎开来。   “玄道何在!”周继君眉头挑起,低声问道。   “吾在此,道主有何吩咐?”玄道蛇人摸着下巴优哉游哉地从周继君身后游出。   “且去收化这些魔气,以助魔珠之威。”   “善!”   玄道蛇人眼睛眯成一道小缝,手中黝黑发亮的魔珠咕噜噜地被他扔进阵像之中,四处收纳着逃窜的魔气,而这魔珠的光泽愈发明亮,珠身也渐渐饱满圆润起来。   “咯咯咯……”   手心中传来童真无比的嬉笑声,周继君低头看去,却见八斋化成的女童捂着嘴望向怪模怪样的玄道蛇人连连发笑,娥眉轻黛,眸子弯成月牙形,配上她嘴角边两个粉嫩的小酒窝,煞是可爱。   “它长的真奇怪……咯咯咯。”   天真无暇毫无心机的女童坐在周继君手掌中,抱着肚子笑得跌仰起伏,无意中目光与周继君相触,陡然停止发笑,咬着手指怯生生地望向周继君,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   “你还要吃我吗?”   那双澄净无比的眸子映入周继君眼里,却仿佛一颗石子突然坠落心头,掀起圈圈涟漪。曾几何时,周继君也拥有过这样干净明媚的眸子,这般纯洁无暇的心灵,却在这滔滔浊世中岁风飘逝,再也找不回来。   人之初,性本善。人之中,性嬗变。人之末,再无性。这般纯洁无暇集天地灵气所炼制的八斋,却被用来成就淳德全道的至人,真是讽刺无比。   刹那间,周继君那双满是杀意的眸子渐渐变得清明通彻,望向空阔遥远的天穹,静静体会着天地的宁静悠远,无数念头如星辰般划过脑海,他的嘴角渐渐浮起一丝干净无比的笑容。   至人者,淳德全道,和于阴阳,调于四时,游行天地之间,视听八达之外,益其寿命而强者也。然而,这天人合一的至人却依旧被人性*欲念所束缚。人之初,性本善,可往后心思却渐渐变得纷繁复杂,却是因为被这世俗人性所操控。人性乃人之根本,弃之则和禽兽妖孽无异。而我所求却是人性长存,以我为无上主宰,善恶皆在我心念间,我动,它方动……   月影婆娑拂过少年平和无比的面颊,他一身气质悄然改变着,虽然依旧飘渺莫测,却多了几分悠远博大的淡然和沉稳,体内六道先天精气流转周天的速度陡然加快了数倍,一股陌生的气息渐渐在藏象内生出,捉摸不透,却是刚刚生根发芽。   莫非是那第七道先天精气开始生出了吗?可是,这股精气又是来源何方。   长舒一口气,将念头定下,深深埋入念海之中,周继君低头望向小脸揪成一团的女童,忍不住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拂过女童柔软光滑的脸蛋,轻笑着道。   “放心,我不会吃你了。”   闻言,女童粉扑扑的小脸如花儿般绽放开了,拨弄着周继君的食指咯吱咯吱地笑着。   “你有名字吗?”   “我嘛?”   女童咬着朱唇,白玉如葱的手指绞在一起,黛眉皱起苦思良久,终于嗫嚅着开口道,“八斋上齐下而,我本天地灵物,我就叫齐灵儿吧……好吗?”   看到适才还对自己害怕无比的女童此时一脸期待地看向自己,周继君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刚想开口,却陡然听到从那遥遥天穹传下阴狠凄凉的声音。   “君公子是吧,好,好,你竟敢三番两次夺吾魔头分身,吾等魔君算是惦记上你了,你等着,只要你活在这世上,便躲不过吾等法眼,终有一天,吾等魔头降下让你再无法翻身!”   随着这声音渐渐消散在郊外古道上,四象法阵内的魔头终于被诛杀殆尽,滚滚浓稠的魔气亦被魔珠全部纳入,仿佛吃饱了一般,魔珠兴冲冲地呜鸣着,光华熠熠飞转至玄道蛇人手中。   齐灵儿兴致勃勃地紧紧盯着玄道蛇人,忍不住抬头望向周继君,讪讪地开口道。   “它是你变出来的吗,你能教我吗?”   周继君微微一愣,看向盈盈立于自己手掌中,全身上下察觉不到半点修为,和那寻常女童似乎没什么两样的齐灵儿,不知为何,心头突然一动。   ————   (抱歉,状态不佳写不动了,来日方长)   第一百四十二章 杀伐之子   许多年前,周继君在天机府的典经阁博如海漠广如烟云的古籍中,看到过这样一个故事。   ……   汪洋外有古洲,其上修炼者不修身不修精气亦不修大道,专修耳边一处软骨,炼成剑丸,可变幻成剑,飞于万里外取人之首级,得剑之大道者名曰剑仙。某日,一位李姓剑仙入山修行,是时雷雨大作,电光中忽而降下一块奇怪的石头,李剑仙运使飞剑劈向那石,奇石碎裂飞绽,雷雨顷刻停歇,只见从石块中走出一个两三岁大的男童,除了身形小了数倍,其余皆和寻常男童无异。李剑仙孤身修行已近百年,不曾婚娶因此尚无子嗣,见这男童从天石而降,料其不凡,便以子养之。   余后三十年,李剑仙仿佛突然开窍了般,从一个平庸弟子变成那古洲名动一时的强者,人皆奇之,却不得解。李剑仙虽剑道精进骇人,然其一生却大小险难无数,待到最后,终不得善终。   在这故事后有批注,字色黯淡辨不出年月。   “李剑仙之子乃灵丹之婴,却无意流入古洲,岁月无度,于丹石内成长至幼童之身,幸李剑仙修为低劣,未能杀死于丹石内,反将丹婴释之……凡世间灵物者皆天资独降,福缘广泽,然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是福是祸难以预料。吾苦思良久,方有所得,李剑仙修为增长虽快,可却不如其子,待到其子修为实力超过他,福难压祸,终到那大难临头之日。”   ……   夜幕下,周继君看着满脸希冀的女童,诡道心思流转。   这齐灵儿定与李剑仙之子一般,流落大煜皇室后,在丹石内渐渐长成。而我修为实力不够,未能如天帝那样将她杀死其中,却把她从丹石中解救出来,也算是场机缘罢。只不过,如今又该如何是好,是留于身边,还是放任自流。她乃天地灵物所孕,自然神奇莫测,留于身边,或许真能如同李剑仙般让我修为实力大进,可却是祸福难料。若放任自流,不去管她,她如今身形不足一尺,几乎毫无修为,被人见了定会当做奇物强掳去,此生将会命运多舛。   “哈哈哈……”却是身旁传来月罗刹阴阳怪气的笑声,他走到周继君身前,细细瞅着撅着小嘴赤身裸体的齐灵儿,一时玩心大作,蓑衣微微颤抖,凭空变出身正合小女童的裙衫送于她面前道,“我也会变,要不要我教你?”   齐灵儿望向碧蓝的裙衫,眼睛张得老大,又看了看面前四人,连忙接过穿上,嘻嘻一笑道,“我不要你教,我只要他教。”   月罗刹没好气地瞪了眼一直不语的周继君,幽幽说道,“小君君冷面冷心,你再怎么求也没用,你又不是他徒弟。”   齐灵儿眼睛连连眨动,忽然抬头望向周继君,开口道,“那你可以收我为徒吗?”   话音方落,周继君的心没来由地怦怦地跳动起来,诡道心思飘转开来,偌大的棋盘被浮于诡道蛇人头顶,血雾缭绕间,杀伐征战,却又不是京城亦非七州之地,而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地方。棋盘中,己方局势大乱,势如山海欲倾倒。而敌方阵营中,那个如玉面修罗浑身沾满鲜血,手执法宝,将自己局势摧垮即将崩溃瓦解的女童,正是齐灵儿!   棋盘中的虚影转瞬即逝,又变回此时的京城之局,可那满脸寒意的女童深深映入周继君脑海之中,久久未曾消散。   “诡道,此何解?”   心意传向诡道蛇人,周继君眉头微皱,看向那个怔怔望着自己的女童,眸底深处杀机滚动。他本就是心狠手辣之人,虽然之前一刻被纯真无瑕的齐音儿感染,心有感悟,初通那掌控本身人性的道,可正因如此,此时的周继君比之前更多了几分洒脱淡然,善恶念头不再困扰,杀戮起来也愈发无所顾忌。这齐灵儿虽然天真可爱,可若真会在以后成为他的阻碍,周继君将她杀之眼都不会眨一下。   “道主,此乃未来征兆,却也不可全信。诡道棋盘之运算乃是根据局势而变,这女童于道主之局亦有无数种可能,适才出现的只是最有可能的一种,道主不可不防。”   周继君眼中阴影处飘过一丝血色,指间微微发力,就在这时,一个绵软却真挚无比的童音传入他耳中、   “师父…..嘻嘻。”   顿时,周继君心中杀意如风散去,回忆似流水飘过,那个自己一直不肯张口叫师父的女子浮现于眼前,却又模糊黯淡。   上丹田的诡道棋盘中,又出现了另外一番景象。自己坐拥五山四海,称霸一方,是时天上地下军阀无数,生灵涂炭。而眼前这个可爱的女童却是自己手下大将,绷着脸立于苍鹰上,率领己方强者大战群雄,骁勇无比。   一时间,诡道棋盘上虚影升变幻,却是关于齐灵儿未来无数种可能飞快闪过,棋局无常,自己所拥有的局势亦变化多端,或是为一派掌门,或是为一方诸侯,或是踽踽独行,却都有齐灵儿的身影交叉其中,身处天元而定周继君的成败。   ……   月光下,月罗刹四人只见周继君面色时明时暗,眸影昏沉,就在千宁臣看了看天色刚想说什么时,却陡然听到一阵豪迈的笑声,却是周继君眼中闪过豁然之色,仰天大笑。   “我之命运居然掌握在这区区女童手中,操控我局,主宰我成败生死,真是可笑之极!命道命道,即便真是如此,我也终会将它猎下,再逃不脱我手心!”   “天上地下,谁能阻我!”   上中下丹田中的三道蛇人和藏象之府中的紫君皆颤巍巍地伏下身子,大气不敢喘一声,眼中满是敬畏。而诡道棋盘中的万千虚影景象如同琉璃般,咯吱咯吱地破碎开,随后如齑粉般飘散殆尽,再不见踪影。   “师父,你在喊什么呢?你愿不愿意收我为徒啊?”齐灵儿嗫嚅着问道,看着满脸煞气的周继君,眼中闪过一丝害怕。   “收你为徒吗?”转眼间,周继君脸上凶狠无比的煞气被夜色涤尽,他嘴角微微翘起,饶有兴致地细细盯着齐灵儿,不知在想什么,这抹淡笑落在千宁臣月罗刹眼中却显得有些高深莫测。   “你想做我徒弟,我便收你又如何。”周继君淡淡说道,目光却飘向那看不到尽头的夜色中,悠远深邃。   闻言,齐灵儿笑靥如花,跪倒在周继君手心中,恭恭敬敬地扣了三个响头。身为天地灵物的她,心思聪慧,这世俗规矩更是生来通晓。而月罗刹三人则满脸惊诧,在他们心中,周继君可是那种喜欢独来独往性情冷漠之人,就算放过齐灵儿不再吃她,可也没有理由收她为徒平添束缚,他这样做,又到底为何。   千宁臣悠悠叹了口气,收回望向周继君的目光,遥视那轮皎月,心头暗道,先是将元珠归还千十七,如今又收齐灵儿为徒,自己这个盟友愈发琢磨透起来。在不久之后,抑或是从现在开始,自己还能像之前设想的那般掌控他吗?   “天色已晚,也不知城东战事现在已是何等局面,我们得尽快动身去相援一字并肩王世子。他必须活下去,至少在破军出世前。”   回转过身子,周继君对月罗刹三人说道,余光扫过一地破散的丹石碎片,微微一笑道,“这些可是吃了可以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宝贝,就这样弃之荒野太过可惜。”   放下齐灵儿,周继君四人分头搜集丹石碎片,没过多久零碎的丹石已然收集完毕。当周继君目光再次回落到齐灵儿身上时,瞳孔遽然一缩。   月光下,一脸天真可爱的女童盘膝而坐,天地灵气仿佛潮水般涌入被她吸纳,体内不知何时生出的道种飞速旋转着,流转于大周天的虚力渐渐聚拢。齐灵儿眼中闪过精光,张口呼气,猛然间,她面庞上氤氲起火红的光晕,精气神瞬间攀至巅峰,体内虚力疾速运转,随后变得粘稠凝实。   道师境!   周继君硬生生地按下心头的杀机,嘴角的冷漠无情渐渐幻化成难以捉摸的淡笑。   不愧是天地灵物所化,比我当年晋级武师境还要快上不少。真想看看,等九年内我突破通天之境后,你又将踏上何等境界。   与天命斗,果真其乐无穷。不过,我之命道却再不会掌握在别人手中。   既成为我徒弟,那你之一生,便安安稳稳地在我棋局中做那颗杀伐之子吧。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天行者现   夜色下,红光冲天。   矮小的孤城在火影中摇曳颤抖,数万兵马将其层层围绕,喊杀声响彻天穹。   “世子大人,你若再不束手就降,等到大军破城,千军万马刀枪无眼,万一有个闪失,你可就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密密如林的枪阵前,披着重甲的大将手执长戟向城中喊道,他的声音雄壮浑厚,便连马后数万士卒的喧喝都被压下,这番实力至少也有武侯天品的修为。战马似乎被如山如海连绵涌动的杀气惊扰,不住地嘶鸣着扒动足蹄,却摄于那员大将的威严,闪动着硕大的马瞳,立于当场。   半晌,那座小城中没有发出丝毫声响,若非城头那几个隐隐绰绰的人影,真如寂寞凄凉的空城一般。   “百里雄,现在是你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城头,裹在黑色大氅中的男子冷冷地看向被数名银铠武士护在身后的少年世子,低沉沙哑的声音从他窄小的面罩中传出,仿佛钢刀磨白骨般冷漠无情。眼见百里雄紧抿着下唇并不说话,黑氅男子轻笑了两声道。   “你一路逃出京城,被大军逼至此处,千余护卫只剩下眼前这三三两两,你已经是大难临头了。要么交出破军,我们助你逃出。要么……”   百里雄脸上浮起赤红的怒意,狠狠盯着那人,良久才重重一哼。   “便是我死,也不会将它交给你们天行者。你们不是一向立志替天行道造福天下百姓,居然也垂涎我的破军,真是虚伪!”   天行者眸光闪烁,幽幽发绿,冷笑着望向百里雄,“你若死了,被你收入体内的破军又得重新择主,岂不是还要花上无数精力时间去找寻,既然你执意如此……”   说着说着天行者眸底闪过寒意,猛地从大氅中伸出手,人影闪过,却是站在百里雄身后的那名儒道老者倒飞了出来,被他死死捏在手掌中。   “一字并肩王的后人果然有他的血性。你不怕死,好,好,我倒要看看你怕不怕他死。”   说完,天行者脸上闪过狠厉之色,锋利的手指猛地使劲,殷红的血迹从老者脖颈流出,他那张惨白干枯的面庞顿时变成深紫色,青筋皱出颤抖狰狞。   “先生……你住手!”   百里雄双目通红,大吼道,向前迈出一步,却见老者努力伸出手向他摇了摇。   “世子勿慌……”苍老迟缓的声音从老者口中飘出,间或携着不流畅的粗沉喘息,“切不可为了老夫向贼子妥协……为人子当尽孝道,为人臣当行忠义,为人主当厚部下……为人当才德礼兼备……切务谨记。”   说完,老者喉咙口翻滚着,歇斯底里地咳了两声,,携着血浆的浓痰猛地吐在天行者手上。   “老货尔敢!”   包裹在黑氅中的男子眼中暴绽出恼怒,重重一掌拍在老者脸上,将他打翻在地。老者颤抖着爬起身,努力挺直脊背,不屑地看了眼那名天行者,僵硬的声音从他喉咙里挤出。   “多行不义必自毙……世子,老夫去了!”   说完,老者踉跄着身子猛地低头撞向沥青的墙壁,血花暴绽,老者轰然倒地,他的脖子扭曲成诡异的形状,已经无法闭上的眼睛瞪得老大,却是对着北方,那被一字并肩王一氏经营了数千年的苦寒北疆。   “先生!”   百里雄虎目圆睁,颤抖哀恸的声音被他嘶吼出来,大颗大颗的泪珠滑落脸颊,模糊的目光中,那个从小便不烦不厌教诲着他的老者横尸墙头,全身上下再没有半丝气息,也再无法站起身来对着自己唠唠叨叨了。   伸手抹去满脸泪痕,百里雄喘着粗气死死盯着那个有些发愣的天行者,眸底升腾起的赤红无比的火焰瞬间将他眼中的泪水蒸发殆尽,那丝被破军承载千万年的杀意死气一点一点的从他身上涌出。   “杀!给我杀了他!”   拔出腰刀,百里雄低吼一声向黑氅男子扑去,身后仅剩的四名武者没来得及拦住,相视一眼,眸中闪过决然之色,纷纷拔出早已染满血迹的腰刀弹射向那天行者。   “不自量力,哼,武夫尔!”天行者冷哼一声,目光从死去的老者身上收回,身形闪动,竟然越过百里雄,只一招就将两名武者擒于双手,回转过身冷冷望向百里雄,“死了那个老的,你不心疼,那这些陪你征伐北疆的亲侍……”   他话还为说完,眼中闪过愕然之色,却是剩余的那两名武者眼中闪着泪花,趁他说话间分神间挥舞出手中的长刀刺穿了被他挟持的两名武者的胸口。   “世子,属下无能,无法护得您周全…..您保重。”说完,那两名武者咬着嘴唇盯向天行者狠狠说道,“便是死,也不会让你来要挟我家世子!”   白光闪过,血花绽放在墙头夜空中,两名武者倒转着身子轰然倒地,那柄先刺穿同僚心脏尔后又划破自己脖子的刀紧紧被拽在手指间,便是死也不会松开。   那天行者终于色变,略微慌乱地将手中的毫无生机的武者抛出,从怀中抽出一条丝巾狠狠地擦拭着自己的双手,目光飘过城头上五具尸体,最后落到面无表情瘫坐于地的百里雄身上。   “这一字并肩王府的人果然忠义骁勇,不怕死到这等地步。可惜啊,都是愚蠢之辈,自己死的痛快,却留下世子你一个人面对倾城之兵。哈哈哈哈,既然如此,你便再次自生自灭吧。”大氅卷起,那名天行者冷冷地看了百里雄最后一眼,几个闪身越出墙头,身形如蝙蝠消失在夜色之中。   血色暗沉的城墙上,百里雄一个人呆呆地坐着,双眼空洞,喃喃低语着。在他身前,是冲天火光于蔓延至城巅的杀气,喊声震天,万余兵马中涌出一道洪流猛*撞向被巨石铁锁封堵住的城门,一阵,两阵……坐于城头的百里雄只觉得整个城池都在千军万马的撞击中颤抖起来,而他那颗将死的心陡然间被熊熊烈火淹没。   起身,百里雄面无表情地望向城下,眉心中一颗火苗蹿出肌肤,越涨越大,终于变成一柄古沉的巨斧飘于少年世子身前。   “你忍不住了吗?”   百里雄颤抖着伸出手,细细抚摸着破军巨斧上那一条条不知记载着多少悲歌杀伐的纹路,好似恋人一般柔柔轻语。   “终于能和你并肩作战了,第一次,或许又是最后一次。”   城池下,千军万马震天动地,大地随之颤抖起来,那紧封的城门终于被铁骑撕开一道裂缝,随后被无数兵刃绞成粉碎。   百里雄脸上氤氲起浓烈的杀意,手握巨斧,死死盯着城下,眼中红光大作,就在他一只脚已经踏上城头,不惜一死而战时,清远悠扬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世子切勿妄动,君来相救。”   身体剧颤,百里雄猛地回转身体,那个自己白日里高楼而歌为其助威的少年破开夜色,嘴角挂着淡漠的笑容缓缓向自己走来,他身后跟着的那三人亦是熟悉无比。   千宁臣、沙摩尼、月罗刹,皆是今次天下第一武道大会横扫擂台的少年强者,以一敌数百,如拾草芥。   百里雄心中没来由地一松,那股即将酝酿至巅峰的战意杀气陡然消散,破军巨斧重新飞回眉心,从鬼门关走了一圈的少年世子喘着粗气,看向走到自己面前的周继君,张了张嘴,却没出声。   “白日里蒙世子以礼相待登阁高歌,今夜我将助世子脱此险境回转北疆。”   周继君扶住身体僵硬却满脸激动的百里雄,冷冷望了眼城下如洪潮般倾泻如城的千军万马,随后携着百里雄腾身飞出城头,月罗刹和沙摩尼紧跟身后,却只有千宁臣并未立即离去,他弯下腰从地上拾起那块丝啪,细细打量着,眼中闪过深思。   ……   “破城了呵。”   半山腰上,数名穿着黑色大氅的男子遥遥望向燃烧在熊熊烈火之中的矮小孤城,转眼间,那座城池中已成残垣断壁,硝烟滚滚。   “看来这大煜皇室还想毁尸灭迹,不让一字并肩王知道此事。”   “不过也只是早晚而已,却不知那位北疆之王得知自己儿子死于京城之外,会不会尽起兵马踏出他数十年未曾逾越的北疆之境。”   就在这时,一名天行者忽然抬头望向天空,眼中闪过惊诧之色,随即眉头紧锁,面色阴沉若乌云。   “诸位,有人赶在煜军前将百里雄掳走了。”   ————   (激动人心的时候又要到鸟~~~~终于轮到天行者的戏份了。老坑填,新坑出,永远坑坑洼洼,被坑了别怨俺…….)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七州钜子纷纷来   “多谢君兄和各位相救。”   蜿蜒逶迤的曲水边,百里雄惨然一笑,向周继君四人拱手称谢,可他的目光却始终滞留在不远处黑烟滚滚火光冲天的孤城上,面色惨白麻木,那双青筋凸起的手颤抖着死死扣住衣袂。   “百里兄,却是君来迟了。”周继君皱了皱眉,开口说道,随即略微犹豫接着道,“不知如今百里兄有何打算。”   “啪!”   衣袂在手指间裂成一片片,百里雄收回目光,低着头紧紧咬住下唇,陡然抬头,却见他那双火红的眸子里溢出狰狞之色。   “杀!杀!杀!我要返回北疆求得父王让我亲率大军扫平这扬州之地,攻克京城,擒下那狠毒的妇人生祭我的先生和那千余兵将!”百里雄紧握双拳,胸脯不住起伏,疯狂地仰天怒吼,“不报此仇,我今生枉为人!”   “可是,当年一字并肩王与大煜皇室启了血誓,你们并肩王一脉世世代代不得领大军越过北疆之域,否则不得好死。”千宁臣轻叹口气,眸底闪过精光,幽幽说道,“除非……这大煜王朝不复存在了。”   百里雄身体一颤,回转过头直直望向千宁臣,面庞僵硬,缓缓开口道,“那我就反了大煜,将你们千氏从那人皇之位上拉下!”   “哦?呵呵……”千宁臣抿嘴低笑着,别有深意地看向百里雄,直到年轻的世子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这才张口说出一句令百里雄诧异无比的话。   “真是个好主意,你若能回的了北疆率领大军南下,我便将搜罗多年的各州府县的军机地图抄绘于你,只不过……你既然反了,便再不可心存退意了。”   百里雄一愣,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似笑非笑的皇室子弟,陡然想起多年前席卷扬州的京城叛乱,心中微微恍然,原来这个佞王公子对大煜皇室的仇恨不再自己之下。随即百里雄又扫过周继君三人,迟疑地开口问道。   “莫非你们都想……”   包裹在蓑衣斗笠里的月罗刹嘿嘿一笑,指间挑起一片竹叶,飞转着落入身旁那条潺潺流淌的曲水中,却逆流而上。   “小世子啊,我们既然从煜军手中将你救下,你说我们想做什么?”说着说着,月罗刹饶有兴致地看着百里雄,斗笠中露出的阴森的目光,直看得世子心中发毛。   小世子……幸好罗刹没叫他小雄雄,周继君微微苦笑着摇了摇头,和千宁臣对视一眼,开口朝百里雄道。   “这里距北疆何止千万里,想要将你护送回去一来困难重重。二者五天后便是天下第一武道会复赛了,若赶不回去,这刚刚有点起色的京城之局便将前功尽弃了。”   “京城之局……”百里雄眸子陡然一亮,面露深思。   城东郊外夜风流转,呼呼而啸,掀起五人的衣衫布袂。周继君眼中忽明忽暗,却是在思索两全之法。百里雄面无表情地看向远方,不知他在想什么。而千宁臣手指轻弹,嘴角挂起莫名的笑意。   除了风声,再无半点响动,就在这时,从周继君怀中传来一个娇滴滴的童音。   “师父,有人来了。”   已经长成半只小臂大的齐灵儿从周继君胸口衣衫处钻出,爬至周继君肩头,先朝目瞪口呆的百里雄屈膝作福,随后一屁股坐上肩膀,在周继君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怎么了,君兄?”   百里雄按下心头的惊讶,脸上强作平静。他知道自己的一身安慰都系在眼前这个白日里为其高歌的少年身上,眼下必须装作镇定自如来增添他对自己的好感。更何况,此时此刻,百里雄对周继君的招揽之心又动荡开来。   眉头拧起,周继君深邃的目光飘向黑夜尽头,淡淡开说道,“我们的行踪被人发现,他们正从千余丈外向这里赶来。”   话音落下,月罗刹三人都一脸不可思议地望向齐灵儿,心中暗叹这天地灵物所蕴八斋之婴的神奇,他们都拥有远胜于她的修为实力,且均有各自奥妙神通,亦尚不能察觉出千丈外有人隐隐更随。可方才道师境的齐灵儿却能感应出来,若将她置于战场之中,那战局变化还不尽在她眼底,天时地利人和尽为之所拥有。   黝黑的眸底杀意时起时伏,周继君余光扫过坐于自己肩头,粉嫩的小拳头紧紧崩着的满脸担忧的齐灵儿,不由得轻叹口气,杀意渐消。若是日后她不能成为被我所控的那颗杀伐棋子,再杀也不迟,如今一切都未知,且看她不久之后在京城之局中的表现吧。   自古以来豢养虎狼虫蛇者,成则为臂助,不成则反噬伤主,即便如此却依旧有人为之痴迷,却因诱惑无比。   心意动荡间,周继君的心念已然飘出千丈之外,当他心念笼罩住几个身披大氅的男子时,不由得瞳孔猛缩,   “天行者?”   百里雄闻言脸上浮起怒意,忍不住咆哮一声,眉心又渐生出熠熠发亮的火红,却是杀机乍现牵动破军蠢蠢欲动起来。   “他们也是来争夺你的吗?奇怪,为何只有四个人,莫非破军还不值得京城中的天行者们倾巢出动?”周继君诡道心思流转,心念紧紧跟着那四名天行者,却发现其中三人是武侯天品,只有一人达到武王人品的境界,别说周继君四人皆在此,便是周继君一人,也丝毫不惧。   “确实奇怪,修为实力也不甚高明。”一旁的千宁臣也探出心神,眉头微微皱起,百思不得其解。   “想这么多做什么,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蹲在河岸边的月罗刹起身,微微呵气将口中的竹叶吐出去,直飞过河流落于对岸,随后转脸望向百里雄,阴笑着道,“小世子呵,你想随我们一起杀了他们吗?”   “想!”   百里雄沉声低吼道,猛地拔出腰刀,合于双手间死死盯着朦胧昏暗的夜色尽头。   战意杀气自曲水边的林间升起,惊得栖息树枝的夜鸟纷纷扑动着翅膀飞腾而出,围着曲水盘旋了两圈,随即飞向彼岸。五个少年人表情各异,或是淡漠,或是急切,或是悠闲,却都不再说话,静悄悄地等候着即将到来的杀戮。而齐灵儿托着小脸坐在周继君肩头,兴致勃勃地打量着五个人,白嫩的小腿不时踢动着。   就在这时,周继君怀中荧光闪烁,传来呜呜的声响,随后,那块古朴的方令蹿出衣衫,漂浮于他面前。   “天行令!”   千宁臣下意识地脱口喊出,而他身旁的一字并肩王世子百里雄则神色微变。   怔怔地看着这块得于云州天行者的方令,目光扫过那古朴的纹路,只见上面浮现出一行行小篆,却是那云州大钜子传来的消息。   “洛公子可在京城?七州钜子齐聚扬州华清府,却发生变故。公子若在京城则先放下手头事宜,速将那一字并肩王世子百里雄夺下,他如今应当正在京城东郊外。此事尤为重要,迟上一步,恐被其各州的天行者先行抢下。此中利害干系日后再说于公子,事不宜迟,切记,生擒之。”   光晕散去,蝌蚪般的小篆纷纷隐去,而天行令亦回转至周继君怀中。   流风吹拂着周继君的额发,少年眼中神情变幻着。   发生变故…...各州天行者都来争抢百里雄……莫非,内乱了?这云州大钜子至今还不知道我的身份吗,她是在利用我,还是真欲奉我为七州大钜子……扬州华清府……   “君兄,你……”百里雄看到周继君收回那块天行令,脸上瞬间变得煞白,眼中流露出慌乱和绝望,咽了口唾液,干涩地开口道,“你也是天行者?”   第一百四十五章 转战扬州   “我自然不是天行者。”   周继君轻笑看向神色大变的百里雄,眼里露出一丝戏谑。百里雄长舒了口气,却听周继君接着说道。   “不过,我似乎是那七州大钜子的传人之一。”   眼见百里雄额上滴下大颗冷汗,张大嘴,满脸惨白,旁边的月罗刹没好气地瞪了周继君一眼,阴测测地说道,“小君君啊,这个时候你还要吓唬小世子,啧啧,你若成了大钜子,这天行者还真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呢。”   没有理睬月罗刹,周继君深深看了眼百里雄,伸出拳头,沉声问道,“你,信我吗?”   百里雄浑身一颤,抬起头看向周继君,那双清澈真挚的眸子浮现在眼前,百里雄脸上浮起红晕,下意识地用力点头。   “我信。”   两只拳头重重撞击在一起,远处昏沉朦胧的雾气中,四条疾速闪烁的人影正破开夜色,赶向这里。   四只黑色的面罩从月罗刹手中飘出,落于各自面前。戴上面罩,杀气自少年们眼中暴绽而出,便是沙摩尼也是一脸肃穆,经历过数场杀戮的他,内心深处已然渐渐发生了变化,却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   “哈哈哈,我的世子大人,你还真是命大,居然被人救了出来。不过,到此为止罢!”   率先开口的者正是适才城墙上,将那老迈儒者逼死的天行者,他一身修为赫然达到武王人品,难怪可以飞上城头。   “混账!”   周围那四股盘旋搅动的杀气将少年世子心中那丝久违的战意点燃,从小随着一字并肩王南征北战,尸山血海中走出的百里雄终于将最后那点顾忌丢下,怒吼一声,从眉心拔出那柄氤氲着红光黑气的破军斧钺,咬破下唇,直直盯着呼啸而来的黑氅男子,下一个瞬间弹身而出。   “杀!”   百里雄化作一团火焰,刺破夜色的黑穆沉寂,破军咆哮翻滚,猛地劈向那名武王境界天行者。   “百里雄,区区武师境界的你居然敢向我动手?莫非是你身后藏头露尾的四个人给你胆子了?嗤嗤,有意思,居然送上门来了。”   黑氅人冷笑一声,凝目看向那个仿佛携着千年万年杀戮血色的巨斧,双手划过一道虚影,穿过漆黑的夜幕抓向斧刃。就在这时,从百里雄身后传来一阵清朗的笑声。   “孙将军,你居然也是天行者。”   这句话仿佛一道紫雷劈过天际,武王天行者身形陡然僵硬,惊诧地看向说破他身份的千宁臣,而那把如火陨从天而降的破军斧钺重重地劈在他手心。   血光闪过,百里雄倒飞出去,那双紧握破军的手还保持着下劈的姿势,落在周继君臂膀间,已然被那天行者万余斤的巨力震晕过去。斧刃上滚动着数颗圆溜溜的血珠子,却是堪堪武师境界的百里雄趁着对方被千宁臣的话语惊扰,用破军将他的手皮割破。   破军斧钺虽为不出世的神兵,可落在修为甚低的百里雄手中只能发挥出万分之一不到的威力,若非千宁臣灵机一动出言搅乱,此时的百里雄或许已经被夺斧击杀在当场。   被千宁臣喝破身份的天行者捏紧拳头,冷冷盯着对面四个神色悠哉的蒙面少年,眼中杀机爆涌入潮,冰寒的声音自他牙缝中一点一点挤出。   “你们是谁?”   “自然是熟人了。”千宁臣轻笑一声,伸手从怀中掏出那只遗落在城头的丝巾,嫌恶地看了眼,丢在地上,“这云绦巾帕可是玉兰坊从海外桑云国购来的新货,五十金铢一方,除了那些贵妇小姐外,唯一曾去买过的只有你孙将军了。”   “你怎么知道?”孙将军瞥了眼身旁目光古怪的同伴,眸底腾地升起羞恼之色,恨恨地望向千宁臣,“你到底是谁?”   “问这么多做什么,孙阗保,便是你们知道了,也不过逃不过一死。”   千宁臣刚说完,四名天行者互视一眼,同时放声大笑。   “小辈,你不到三十岁吧,既然知道我孙阗保的大名,居然还说这样的大话。听你的口气也是京城中人,难道不知我的事迹,当年将府周家高手无数,却无人是我一合之敌,老子只率几名亲卫就将周府众高手一一灭杀。今日,轮到你们了!”   话音落下,空气遽然凝重了起来,孙阗保对面的三名少年齐齐望向周继君,只见他身体猛地一颤,双目圆瞪死死盯着黑氅男子,许久才缓缓张口道。   “你就是当年那个左禁军副统领?”   “正是,现在想起来了老子到底是谁了?哈哈哈,可惜已经晚了!”   ……十二年前,周继君还叫洛继君,那天的京城似乎格外安静,白云也不再飘动,凝滞在天空中,仿佛死了一般。周继君从洛府偷偷跑出,想去周家找他几个堂哥玩耍,可到了周府前,却发现无数兵马搅动尘埃滚滚,将周府团团围住。一个身形魁梧满脸煞气的将军挥舞着双锤,把拦在门口的二伯头颅击碎。   紧接着便是喊叫痛哭声,以及血流成河的杀戮   周府虽然除了他爹爹周久外都是久经沙场的战将,可论武道却逊于京城中的禁军将领太多,面对如狼似虎的禁军,很快便被一一擒下……   沉痛的过去周继君早已不再去回忆,可眼前这个披着天行者大氅的男子,却让周继君无法控制住心中灼灼燃起的杀意。   “孙阗保,你可知道我是谁。”   “怎么,知道我厉害了想用你身份来吓唬我?哈哈哈,我可身为天行者,岂会怕你们这些官家公子……”   在千宁臣等人惊异的目光中,周继君缓缓将面罩揭下,那张满是寒意的脸暴露在孙阗保眼中,却让他还未说完的话戛然而止。   “你是……君公子?”孙阗保微微疑惑地问道,此次天下武道大会无数天才少年纷纷涌现,而最负盛名的那几个人已被绘成画像流传在坊间,身为禁军统领的孙阗保自然能认出周继君。   “是。”周继君冷冷说道,“不过,你应该想不到,我姓周,我叫周继君。”   “你……”不仅是孙阗保,便是其余三名隐于京城朝野的天行者都张开嘴巴不可思议地看向面前的少年,脑中陡然回忆起若干前那个名动京城的周家不能习武道的废物,却再说不出半句话。   “周家高手无数,无人是你一合之敌吗……”   周继君眼中红光暴绽,身如闪电划破浓浓夜色,直扑向神色大变的孙阗保。在他肩头坐着的那个小到古怪的女童紧紧抓住他的衣领,在猎猎夜风中发出咯吱咯吱的笑声,流转入对面四个天行者耳中,却显得无比诡异可怖。与此同时,月罗刹三人也纷纷射向余下的武侯天品天行者,杀气四溢,卷动林间的落叶沙沙作响。   “小辈,你就会虚张声势吗?”   孙阗保咬着牙,全身的武道之力瞬间涌上臂膀,冷笑一声,击向周继君。然而下一刻,他嘴角的笑容僵硬了下来,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却是如潮起山倒般的十数万斤巨力瞬间吞没他的手臂,重重地轰击在他胸口。   只一招,以力破力,周继君的拳头将孙阗保的胸口打得凹陷进去,随后整个身体往后飞出,在半途爆裂开来,骨肉鲜血飞散,将暗墨的夜色染得殷红狰狞。   其余三名天行者蓦然回首,满脸惊骇,下一刻,两名天行者被击杀当场。   “小摩尼,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心慈手软的毛病。”月罗刹阴阴地说道,转眼间闪身来到沙摩尼身前,竹叶翻飞,将那名跌倒在地上的天行者的心脏刺穿,抬起头对发怔的沙摩尼幽幽说道,“此子不杀,我们身份暴露,将成为七州天行者的公敌。你呀,哎。”   “无量寿佛。”沙摩尼不忍地看了眼地上渐渐冰冷的尸体,高喧佛号,刚想说什么,却见周继君已然大步朝这走来。   “事不宜迟,我们速速动身,抢在七州天行者寻到前将百里雄送出扬州。”周继君扫视着三人,淡淡说道,随后扛起昏迷不醒的百里雄径自向北走去。   他没再回头去看一眼那个当年祸害周家的禁军大将惨不忍睹的尸体,初来京城时候那颗沾满仇恨的心已经渐渐冷淡了下来,除了对大煜皇室。而这些曾经仇深似海的“故人”,若是遇不到,周继君也不屑去招惹,给他的京城大局平添变数。若是遇到.........便只能怪他们运气不好了。   ——————   (以前看小说时候最喜欢的就是主角转战千里的情节,比如大唐双龙传和帝国纵横里的,终于轮到我写了,激动呐~~不狗血不成书……今天更新完毕,晚上有活动就不加更了,下周肯定爆发,帅哥美女们请坚守猎天吧,谢谢~~)   第一百四十六章 华清夜谋   高阁上,星斗如辉。   六个裹在墨色大氅中的人各坐一方,月华从窗外流泻于地,竟发出潺潺若溪水的声音将阁楼正中的方令笼罩入内。方令中,曲水密林以及那几个穿着黑衣的少年清晰可见。周继君四人携着昏厥过去的百里雄径自向北走,他们并没发现,那三块遗落在尸体旁的天行令正发出一束难以察觉的微光将他们的身影收入古朴的花纹之中。   高阁中静悄悄的,袅袅檀香升起,如阵阵青烟飘荡于天行令上,月影忽晃,光幕渐渐消散殆尽。   “君公子,还有两人应该就是月罗刹和沙摩尼了,却不知那第四个人到底是谁。可惜,真正的天行令只剩一块了,这些五千年前的仿制品却无法传出声音,否则也可知晓适才那君公子说了些什么,竟能让孙阗保大惊失色。”说话的人声音苍老却雄壮,隐隐带着万人之上的威严。   坐于他对首的黑氅男子低低一笑,端起木杯抿了口香茶,叹声说道,“稍稍可惜罢了,不过亦不影响大局。扬钜子真够大气,这般武王境界的属下,偌大的禁军统领死了,居然一点都不心疼,扬州一系的天行者底蕴果然深厚,本钜子好生羡慕。”   被称作扬钜子的老者余光瞟过说话那人,嘴角微动却没出声,随即扭头望向另一边那个身形削瘦的黑氅人,微微颔首道,“云钜子布局深远,此番居功至伟呵。”   五道目光同时射向那个坐在最靠近窗户地方,始终低头不语的年轻女钜子,却见她仿佛刚回过神来般蓦然抬头,露于面罩外的双明亮的眼睛里浮起一丝淡淡的缱绻,微微犹豫开口道,“扬钜子严重了,也算是阴差阳错。那日得知他不是洛公子后,便传言于天行令欲要引他前去京城天坛一举击杀,以成洛公子大钜子之名,不料他却一直没去。幸好今次他又与那百里雄搅和在一起了,正好将他诱骗而来,既得护天镜又得破军,何乐而不为。”   “哈哈哈,好个一石二鸟之计,他得了消息,定会以为我们七州天行者不和,就算他逃过了我们一次次追杀,也会想到来找你。到那时候……啧啧,云钜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心计,真是让本钜子倾慕呵。”又一位钜子开口说道,紧紧盯着云钜子暴露在面罩外那片光滑雪白的肌肤,眸中闪烁着幽光。   “如此。”扬州大钜子摸了摸下巴花白的胡髯,颔首说道,“既然诸位都已认定洛公子便是大钜子真正的传人,那便开始布局吧。诸位调遣来的天行者都行动起来,扬州六道一百余府近千县城,以我估计他们如今只有两条路可以北上,一是从江溪道上的古溪府走,二则转至彧华道由那季城府赶往北疆,诸位可派遣属下天行者前往一举擒获,免得再节外生枝了。”   “一举擒获?你们也太看不起我这个对手了。”   冷漠厚沉的声音从阁外传来,七名钜子纷纷色变,同时向门外看去。白衣如雪压迫夜色的黑寂,一个相貌平平无奇却偏偏让人摄于锋芒不敢直视的青年踏入阁楼密室。他手中提着颗犹自滴着鲜血的头颅,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瞪得老大,里面还保留着临死那刻的慌张与恐惧。   “洛公子……”   一名大钜子刚想说什么,却被洛继伤冷冷打断。   “怎么,还不肯奉我为大钜子吗?”   洛继伤面无表情地扫视着围坐在密室中的各州大钜子们,白衣沾浮在半空,一股威严若海漠的气势从他身上迸发出,那些或是身处高位或是历经沧桑一身修为实力不弱于洛继伤的钜子们竟无一人敢撄其目光,纷纷回望向一旁,却只有云州女钜子全身一震,直直盯着被洛继伤揪着头发拎在手中的头颅,喘着气胸口不住起伏,眼中满是仇恨之色。   “洛公子息怒。”却是那资格最老的扬州大钜子深吸口气,眼色复杂地望向满脸寒霜的洛继伤开口说道,“大钜子留于我们天行者的密言中称,两万八千年后将会诞生第二任大钜子,一统七州钜子,成就大衍纪年时候的天行盛世。只不过那人必须从其余六位准传承者手中夺取传承信物,聚齐那七样天行法宝,方可于天坛祭告天地继承大钜子之位。”   “洛公子如今已搜集齐六样,当为真正的继承人无疑了,然而规矩不可乱,等到洛公子夺取那最后的护天镜,吾等定奉你为大钜子。”   嘴角划过一丝冷笑,却转瞬即逝,洛继伤直直望向扬州钜子。   “所以你们便想代我出手杀死君公子夺取那护天镜,你们就不怕真正的大钜子是他?看来,你们比我还急呵。”   话音落下,扬州大钜子微微一愣,张了张嘴却又想不出任何话语来回答,就听洛继伤接着说道。   “我不管你们打的什么主意,这天下七州大钜子之位我是坐定了。而且,不会是有名无实的那种。”   随着洛继伤冷漠无情的目光扫过,几位大钜子眼神各异,有恼火,有担忧,亦有犹豫,除了那云州大钜子依旧直勾勾地盯着那颗鲜血淋漓的头颅,麻木的眸子里流露出遥远的伤恸。   “云州钜子。”洛继伤掂了掂手中的头颅,突然向她扔去,头颅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滚于地上,却在她身前一尺处陡然停止,“这是杀死你恩师的那个天行者里的细作,你也认出来了。”   只是短短两句话,云州钜子猛地抬头,望向洛继伤的目光中满是狂热。   “大恩难忘,我必誓死效忠洛……效忠大钜子。”   闻言,其余各大钜子面色微变,目光从云州钜子身上划过,落于依旧面无表情的洛继伤脸上,眼中满是浓浓的忌惮。   “哦?你确定你真的效忠于我,不再把心思放在君公子身上了。”   “是。”云州大钜子微微一怔,随后恭恭敬敬地答道。   “你过来。”洛继伤忽然袍袖翻滚,将猝不及防的云州大钜子卷于面前。   “大钜子你……”女钜子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却是面前青年正伸出一只大手穿入面罩中,游走在自己光滑细嫩的脸蛋上,却猛然握住自己下巴,让自己再无法发不出半丝声响。   “你很早就知道护天镜在君公子手中,却谁也没告诉。”洛继伤面无表情地望着那个在自己手中颤抖的脸蛋,幽幽的处子芳泽传来,清香诱人,“你记住,以后若是再发生这等事,那个头颅便是你的下场。”   说完,洛继伤收回沾满芳泽的手,不再去看微微踉跄面色惨白的女钜子,环视着神色各异的钜子们,冷笑着说道,“传承数万年的天行者在你们手中堕落如斯,心志不坚实力不济,照不复万年前叱咤天地间的威风。就凭他们,也想擒下君公子?更何况,还有月罗刹和沙摩尼。”   “我会亲自坐镇华清府,等他来。”   说完,洛继伤深深看了眼沉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云州女钜子,拂袖离去。   阒寂无声,良久,却听一人长叹声,幽幽的声音回荡在阁楼中。   “现在便开始夺权了吗……好心机好手段,好狠的心。”   “休得乱说了。”扬州老钜子目光扫过开口的那名钜子,苍老的眸子忽明忽暗,“天行者立志替天行道,造福众生,地位无差。吾等钜子只能调遣,亦不能宣命,就算他坐上了大钜子之位,又有何权力可言。诸位,且去布置罢,速速将那一行五人擒下,不要再让他小瞧了。”   说完,他起身向阁楼外走去,余光有意无意地瞟过那个冷寂如冬菊的女钜子,只见她没再看眼前的头颅一眼,却慢慢掏出天行令,青葱般的玉指飞快地写于其上。   微微犹豫,年迈扬州大钜子忍住好奇没有释放心神前去窥探,满怀疑虑地走了出去。   第一百四十七章 长街战歌   连夜赶路,天蒙蒙亮时,周继君五人来到了彧华府。   一个时辰前,百里雄已然醒转过来,承受武王境高手一击的他此时还有些虚弱,但勉强能行走。而齐灵儿则在周继君怀中睡的昏昏沉沉,路途的匆忙与颠簸似乎也没能将她从香甜的梦境中吵醒过,却让极度嗜睡的周继君羡慕不已。   “几位公子,早茶来咯。”年轻的小二迈着轻快的脚步托着一箪汤面走了上来,细细将桌子擦拭干净,随后含笑而退。   早就饿得没精打采的沙摩尼见着热气腾腾的汤面,双眼发光,伸出胖乎乎的手扑了过去。然而刚到中途,就被冷笑不已的月罗刹一把抓住。   “月兄……”小和尚微微发急,眼见月罗刹不说话只是紧紧抓住自己的手,不由得满脸委屈。   “罗刹,你也感觉到了?”周继君握着竹筷轻轻挑起细长的面条,搅动着,却没动嘴。   “也就小摩尼这样的痴人才察觉不到,真不知他怎么一路来到这京城的,这般不小心居然也能平安无事。”月罗刹冷笑着扫过店内的食客,幽幽说道,“大清早,就有这么多人在此,真当我们如此好蒙骗。”   “还有,这小二也太不像小二了。”千宁臣轻笑着,以他在来福客栈的漫长侍者生涯,之前送食上来的小二落在他眼中却是漏洞百出,“才开铺子,居然就如此有精神,真是奇了。”   三人没有收声,这番嘲讽之言在店内传开,小二食客们脸色大变。   “天行者?”百里雄一脸严峻扫过满店已然站起身,杀机横生的食客们,不由得双臂一震,余光扫向周继君,却见他眉宇微微凝起,似在思索着什么。   这才进入扬州地界便找上我们了,莫非我们的行踪早已暴露,一切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几位,既然知道了我们的身份,便束手就擒吧。我知道你们个个实力不凡,可是……”小二冷笑一声,指向窗外,周继君转眼看去,这冷清的街道上黑影闪动,数十名天行   凭空出现,隐隐将小店包围。那些起早忙碌的摊贩们见着一个个穿着黑色大氅的男子虎视眈眈地向他们望过来,纷纷吓得腿肚子打软,收拾家什躲到巷口深处。没过多久,逼仄的街头已然空空寂寂,只除了那数十名至少武侯境界的天行者。   浓浓的杀气漫起,将清晨的困懒气息扫得一干二净,而那些伪装成食客的天行者小心翼翼地向周继君这桌逼来。眼前这少年人虽然年纪轻轻,但却个个危险无比,天行者们隐于市井朝野,对于天下武道大会上大出风头的周继君等人自然不陌生。   一直陷入沉思的周继君猛地抬起头,轻笑着开口道。   “看来,这彧华府的府官也有你们天行者的人。”   天行者们闻言微微错愕,就在这时,周继君眼中闪过精光,单手拍向桌子,木片翻飞如剑射向朝他们逼来的天行者们。随即拉着百里雄跃窗而出,千宁臣三人亦紧跟而出,半空中,箭弩如雨纷纷攒射而来,携着霸道无比的武道之力,却是十数名埋伏于房顶的天行者手持弓弩指向欲要飞离而去的五个少年。一时间,上天无法入地不能,拖着百里雄这个累赘的周继君四人坠落于地,面对数十名手执利刃的天行者,遽然陷入困境。   “幽州精弩?”千宁臣扫过旋身而落的短弩眉头拧起,望向一旁将百里雄护于身后的周继君低声说道,“看来他们早已布局多时在此守候了,似乎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莫非昨夜没杀干净,走漏了行踪消息。”   冷风吹拂着杀极密布的长街,周继君长发飘起,眸底的红光忽隐忽现,压低声音对身旁四人说道,“如今惟有尽快杀出城外,再作谋算。七州天行者云集扬州,一旦拖久了,引来其余各州的天行者,可就难以脱身了。”   百里雄闻言微耸,咬着牙,脸上浮起一丝歉然道,“却是我拖累诸位了……”   “拖累?”周继君冷冷一笑,眼中的杀意已然酝酿至巅峰,“世子昨日里登阁高歌的豪气哪去了。”   “武道斩千人,谁死谁生还。若想脱身回转北疆,便随我们一起杀尽这些天行者罢!”   话音落下,周继君身影如电闪身上前,口吐白气,三道蛇人扭转而出。诡道骑青羽,玄道御紫风,而武道蛇人则随着周继君一起步战。数十名天行者亦不再踟蹰,或是手执利刃,或是丢下弩箭,纷纷杀向五名少年。   转眼间,大战一触即发。   血雨翻滚,却是不少天行者见着诡异的三道蛇人微微发愣间,被月罗刹和千宁臣收割了性命,而周继君更是如虎入狼群般,片刻后,便击杀了数名天行者。然而天行者传承万年,能被调遣来擒拿周继君等人的又岂会是庸手。没过多久,周继君五人便被围于长街一角,饶是精通阵法的千宁车、精气鬼魅的月罗刹都被死死压制。他们虽然实力强大莫测,面对寻常武侯境界的高手如杀猪狗般轻而易举,可此时对上的却是配合娴熟武道技法诡谲的幽州天行者,更何况以一敌十,渐渐的,都已落于下风,更别谈束手束脚的沙摩尼和堪堪武师地品只凭借一股血腥而战的百里雄了。   此时场中,只有携着三道蛇人奋力杀戮的周继君尚游刃有余,不多时,又有三名天行者倒于血泊中,被紫风和青羽贪婪地吸食血肉。余光扫过陷入困境的月罗刹四人,周继君眉头微凝,眼见整个战局渐渐倾倒向天行者一方,杀得双眼血红的少年不再犹豫,喉咙翻滚,猛喝道。   “咄!”   携着先天精气的天音划破空气,扫遍场中的天行者。然而下一刻,周继君脸色一僵,这滚滚如虹的威猛天音竟然没有对天行者产生丝毫影响,心头咯噔一跳,心念探出,却见这些天行者耳中塞着棉絮,以耳入心神的天音赫然被拒之于外。   “把我都揣摩透了吗?如此防范,如此布局,却是想把我们玩弄股掌之间吗?”已然意识到自己从入城后便陷入对方谋局之中的周继君眼中划过恼怒之色,从来都只有他以诡道布局谋算的周继君心中憋屈无比,怒火滔天时刻,那一直未曾施展过的《玄武神经》第七般武技流转于心意间。   《玄武神经》中十八般武技在通天之境前之只能修炼成前八套,然而,即便如此,它们的威力也是惊世骇俗,这第七般武技更是诡异可怖到周继君都一直不敢施展,可如今面对来势汹汹即将把他们陷入死局之中的天行者,周继君再无丝毫顾忌。   怒吼一声,周继君双臂划过诡异的弧线伸向天穹,近十万斤的武道之力将周遭空气撕扯得卡擦作响,刚刚升起的日头陡然一暗。火红色的光晕流转在他的手掌间,而此时,空门大开的身体亦被十数柄兵刃刺中。   一颗颗血珠子猛地从周继君身上暴射出,飘于半空,微微蠕动着。弹指刹那后,如殷红梅花点点绽放开,染便长街。   《玄武神经》——血煞诀。   第一百四十八章 扬州商会   长街上空,血梅绽放。   在流风的呼啸和絮语中,这些由少年身体内一颗颗血珠子变幻成的狰狞血腥的花瓣破碎开来,分裂出更多如梅血花飘荡在空气中,眨眼间,周继君身前已然聚满万千血花,密密麻麻,将他的身形遮蔽覆盖。   阒寂无声,数十名天行者不可思议地看向血光中,若隐若现似妖魔的少年人,只见他面容冷漠僵硬,变得透明的皮肤下方无数条嫣红的血脉汩汩流淌着,渐渐的,如河海般澎湃汹涌,全身上下无不血红一片,妖冶如斯。   “滴答!”   一片血花悄然坠落在地上,发出如水滴般诡异的声响,落在长街上幽州天行者们耳中,却让他们胸口没来由地一窒,心头狂跳不已。就在这时,只见那个蒙在血光中的少年收回了身向天穹的双臂,手指间隐隐红光萦绕,清晰的低笑自他嘴中溢出,血花为之颤抖,诡谲无比。   “不好,诸位小心!”为首那个武王境界的天行者大声吼出,却是浮出体外的心神陡然察觉到流转在空气中愈发古怪凝滞的气息。   然而,为时已晚。   弹指刹那后,凝于周继君身前的血花暴绽开,化作如虹血海涌向四方,眨眼间便将长街淹没。明媚的朝阳下,那一个个穿着黑氅的男子或是乔装打扮成食客的天行者被避无可避的血影扫过,身体陡然僵硬,动作也瞬间变得缓慢沉重,仿佛托着万斤巨石一般苦苦挣扎。渐渐的,他们被血光笼罩的肤色变得如琥珀般昏黄透明,全身精血向上漫升,最后冲破头顶天灵盖喷涌四射。   “轰!”   数十名皮肤干如树皮的天行者摔倒在地上,面对站在血海中唯一一块干地仿佛被妖魔附身的周继君,毫无半点还手之力,临死前的惊慌和恐惧被脸上干枯的褶皱绞成碎片,再也看不出分毫。   血煞诀,乃是引自身精血化成无疆血海将对方全身精血吸入血煞之中,连魂魄也随之被剥离抽走,比普通的杀戮更为痛楚,却是伤天害理之极。饶是周继君知道此技法威力强大难以抵挡,也不敢轻易施展,如此形若妖魔的武技,便连他心底也隐隐有些忌惮。   余光扫过身后四个面容古怪的同伴,周继君眉头微微挑起,冷声喝道,“诡道,还不速速收取血海尸山!”   “善!”   诡道蛇人闻言变出棋盘,对上满街的尸身骸骨,须臾间血影如潮被收入棋盘之中,数十名幽州天行者的亡魂在棋盘中挣扎翻滚,转瞬后在周继君挥手射出一束诡道之气候渐渐消停,凝聚于棋盘之中渐渐在京城之局外开辟出另外一处局势,却是隐隐指向扬州之局。   如今在周继君的诡道棋盘中已有三处棋局,分别是凝聚三大武尊十数名武王尸骨的云州之局,云雾缭绕不甚明晰的京城之局,以及此时方拓展开来的扬州之局。然而除了云州之局外,其余两局都被浓浓的乌云覆盖,天元不清,虚实不明,至今尚未打开局面。   半柱香时间不到,诡道棋盘已将幽州天行者们炼化于棋局之中,紫风和青羽这两只小狻猊也将能吃的血肉吞食殆尽。再看了眼酣战过后血流成河的空寂长街,五名少年谁也没说话,施展身法向城外赶去。   清风拂过长街,血腥味渐渐弥漫开,一个穿着黑氅的男子凭空出现在长街之上。   “来迟了……”男子皱着眉看向满地残碎可怖的尸骨,眼中却没丝毫慌张和怜悯,“真是没用,我言飞居然沦落到与这些人为伍,天行者如今已然堕落到这等地步了呵。”   男子幽幽说着,墨黑色的袍修翻卷,蔓延至整条长街血水被他收入手掌中,红光闪过,他的身影渐渐消失,而长街清净如初,又恢复了清晨的宁静安详。   …………   “看来我们的行踪全在天行者的掌控之中,寸步难行,更别谈将世子送回北疆了。”千宁臣轻叹一声,望向山下的那座城池,眉头拧起。   五人围坐在城外的山林间,阳光蹿入枝叶的罅隙,一寸寸照拂在他们脸上,却无法将满面的愁云清散。   忽然,周继君腰间的天行令又发出呜呜的响声,随后飞转出来,五道目光同时聚集在天行令上,光华闪过,一行娟秀的小字从古拙的纹路间生出。   “江溪道和彧华道都有天行者守候阻截,公子可带着百里雄绕转巨容道,我会在那的明凉府接应公子。”   光华隐去,神奇的天行令又飞回周继君怀中。   沉寂良久,一直玩弄着竹叶的月罗刹陡然抬起头,冷笑声道,“小君君呵,形势愈发不妙了,此人有诈。”   千宁臣微微惊异地看了月罗刹一眼,他从前只以为月罗刹实力高强莫测,性格捉摸不透,可却没想到他的心机也非等闲。   目光飘过冷笑连连的月罗刹落到周继君身上,千宁臣缓缓开口道,“月兄说的有理,此人太过心急了,他怎么会知晓世子正和我们在一起,除非……”   “除非她和幽州天行者也有联系,这样一来天行者内乱一说便无从解释了,或者她与幽州钜子联手……不过,她从来都称我为大钜子,今日居然叫我公子,却不得不防了。”   周继君起身,看向山下起伏连绵看不见尽头的扬州城池,脸色忽明忽暗,忽地回过头紧紧盯着百里雄,开口道,“到如今这番地步,世子也不要在隐瞒什么了。你一字并肩王一脉立族数千年,虽然止步北疆,可若说在这大煜七州没有其他的势力,却真是让人无法相信。”   百里雄面色一滞,抬头望向周继君那双流露出些许失望的眸子,脸上不由得升起一丝红晕,微微犹豫,百里雄一咬牙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平铺在五人面前。   “非我刻意隐瞒,只是那些势力耳目对于如今的我们来说却是远水解不了近火。”   说着,百里雄指向地图上那几个标注出的旗点。   “云州、幽州、雍州、豫州、兖州这五州我并肩王一脉的势力最大,不少诸侯王都与父王关系密切,而扬州乃是京畿之内,炎州又遥遥相隔,在这两处我并肩王一脉势力弱小几不可算。若是能走出扬州之地,到了豫州或是兖州那我召集王府秘卫高手便可保得平安,然而如今这扬州在天行者掌控下如铜墙铁壁,便是插翅也难飞呵。”   闻言,千宁臣眉头挑起洒然一笑,“这隐于黑暗中的天行者也能掌控扬州?只不过大煜皇室的势力未曾察觉罢了,若是我们能掌握住那七大钜子的行踪,引大煜皇室高手以及扬州兵袭之,那眼下的困局也会崩溃瓦解了。”   “小千千啊,你想的是好,可引来皇室高手后将天行者驱散后,那接下来轮到的就是小世子了。”月罗刹勾起一根竹叶放于唇边,阴测测地说道,“如今也不晓得大煜皇室知不知道小世子还活着,若天行者把这个消息透露给皇室,想要浑水摸鱼,那形势将会更糟糕。”   “所以我只是假设罢了。”千宁臣苦笑一声,余光瞟向饿得耷拉着双眼无精打采的沙摩尼,忽然轻笑一声说道,“还有一计策,若是某人能请来通天高手前来相助,那这困局自然如纸窗般轻而易举地被捅破了。”   “哦?”听到千宁臣这么一说,月罗刹双目发光,摸了摸下巴瞟向沙摩尼,阴阳怪气地说道,“小千千此计甚妙,美男计吗?”   话音落下,千宁臣和周继君看向一脸茫然胖乎乎的小和尚同时笑了出来,这沉闷压抑的气氛也微微缓解,却只有百里雄紧紧盯着地图上某处不甚明显的红点,眉头紧锁。   “怎么了,百里兄?”   顺着百里雄的目光,周继君看到了地图上那处和别的府城不太一样的标识,它在扬州中央,却与周围的大府县城相距较远,然而从它所在的平原处生处数条道连同周围的府城,却像是被众星拱月般矗立在扬州心脏处。   “我突然想起父王曾说过,在扬州我们也有一方势力。”百里雄长吸口气,苦涩地说道。   “莫非在扬州商会?”千宁臣也看到了那处红点,脱口说道。   “正是。不过,那却是我祖父时候伏下的棋子了。更何况商人重利轻义,到我父王这代曾在扬州商会吃过亏,那棋子的后人虽然表面上对我一字并肩王府忠心耿耿,可却经常不听调遣。然而这扬州太遥远,势力极多,却是对他鞭长莫及,也不知如今他对我并肩王府的忠诚还剩几分。”   周继君诡道心思扭转,目光落在商会处,久久没有移开。   扬州自古以来便是天下地最为富饶的所在,它位于七州东南,承接豫州、兖州,背靠京畿之地,又有扬子江连接沧海贯通各大州,乃天下商贸最为通达之地。那商会则是扬州最大的势力,它的历史悠久,虽不如天行者和来福客栈般神秘,但万年来坐拥天下最为繁华的所在,历经数个朝代,它所积累的财富却是多到令每一个王朝都眼红不已。然而,即便当年最为霸道的大新皇朝,终其一生也为尝敢挥兵南上,沾染近在咫尺的扬州商会。   这扬州商会虽不是一方诸侯,可它的势力丝毫不弱于最强大的诸侯国。不仅是因为它控制着七州九成的私兵、马匹、粮食、绢布等交易,也因为商会护卫团的存在。三万实力强大被精铠利器武装到牙齿的铁骑,虽然人数不如正规军,可每尝天下大乱时,他们总能将来犯的侵略者无功而返。大周末年,曾有反王聚集三十万兵马意欲攻陷扬州商会,夺取那足以养天下七州子民百年的财富。可面对区区三万商会护卫团,却被杀得溃不成军,那些尸体被扬州子民投入扬子江中,清澈的江水被染得猩红无比,足足两个月都未曾散去。   而万年来扬州商会搜罗蕴藏了万年的武道功法秘籍和许多连皇室都没有的灵丹妙药,更是成就了大批忠心耿耿的武道高手,在扬州外能威风一方的武侯境界高手往往在商会中只是地位稍高的护卫头领而已,武王、甚至武尊在商会中都不罕见,若非商人重利而不贪权,恐怕每个王朝的主人都会坐卧不安,即便如此,这商会也是统治者最为忌惮的存在之一。   放下心思,周继君轻弹手指,忽而一笑道,“世子,我不知道你们伏于商会中的棋子曾经和你们发生过如何的过节,我只知道,这商人大多贪财重利,为了金铢连妻儿都可不顾。即便他对你们一字并肩王府有所不满,若是我们以利诱之,世子许以重诺安抚其心,让他把你送出扬州也非难事。”   拍了拍掌,千宁臣眉头也渐渐舒展开,那抹美艳绝代的笑容重新出现在脸上,“君兄此言有理,此局的破解之处就在扬州商会了呵,只不过却有三个难处,一是要逃避过天行者一路追杀到达扬州中心的商会城域。二是小心隐于商会中的天行者,万一被发现,便前功尽弃付之东流了。三则是以何利益诱之,这棋子既然能被一字并肩王族选中,又不畏惧北疆王的权威,定然在商会中身处高位,何等财富宝物没有见过,想要打动他心的必须是那种稀世珍宝。”   “小千千说的不错。”月罗刹阴阴一笑,不住地上下打量百里雄,直看到少年世子浑身不自在才开口道,“小世子虽然实力不咋地,不过这身气度还是有几分君王风范。嘿嘿,常言道,奇货可居,这稀世珍宝便是世子了。”   闻言,周继君和千宁臣微微一怔,转念反应过来,奇光涟涟看向月罗刹,心中对他的评价又高了几分。而后,百里雄亦是满脸明悟,面颊上氤氲起红光,心中那个隐藏多年的念头虽然被人说破,可看到周继君和千宁臣深以为然的表情,百里雄心中神奇豪情壮志,脑海中的破军巨斧也兴奋地颤抖着。   百里雄这个拥有数十万雄兵的北疆王之子,便是最珍稀的奇货,又有哪个商人能忍得住捧起一个开国君王所带来的诱惑。   “宁臣所说的第二点却是好解决,修罗拥有百变神通,将我们乔装打扮,避开商会内天行者的耳目亦非难事。不过,这头一点难处却是当真棘手呵。”   周继君轻叹一声开口说道,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把千宁臣当成同伴了,不再生硬地称之公子。男之间的交情除了喝酒,往往只会在并肩战斗历经磨难后产生。听到周继君这番改口,千宁臣心头微跳,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仿佛喝醉酒了一般,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感觉。   百变神通……话音刚落,周继君心头闪出个模糊念头,一个堪堪能解开眼前难处的计策,虽然亦是九死一生危险无比,可却是他如今唯一能想出逃避开天行者的追杀到达扬州商会的主意。   眉头挑起,周继君不再犹豫,正要开口向千宁臣他们说出,就在这时,一阵诡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传来,伴随着的是令周继君五人心头猛*颤的声音。   “终于找到了呵,五个小家伙,居然都不晓得掩去血腥味。”   之前长街上出现过的黑氅男子从树影中走出,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全然一副戒备之色的少年们,嘴角飞扬。   “你是谁?”心头微乱的千宁臣下意识喊出。   “我?”来人开口轻笑着开口说道,“看到我这身打扮还要问我是谁?莫非你们现在都成了惊弓之鸟,心神大乱了。如此,太让我言飞失望了。”   “你就是言飞?”千宁臣面容一僵,眼中神色变幻着,最终燃起熊熊战意,“监天云台所立的七州武王榜上排名前三的言飞,你居然也是天行者!”   “为什么不能是呢,呵呵。”黑氅男子深深看了眼一脸寒意的周继君,随后转向千宁臣悠悠说道,“你说错了一点,我已经不再是天下排名前三的武王了。”   “我在六年前,已经踏入武尊境界。”   “只是武尊吗?”月罗刹阴测测地笑道,食指轻弹,一片竹叶飞射出去,“天行者中终于出现一个稍微有意思的对手了,偌大的武尊呵,似乎我们昨晚才刚刚宰了三个呢。”   听得月罗刹这番不屑之语,黑氅男子却没动怒,只不过那露在外面的眼睛里浮起一缕讶然,随后转瞬即逝,依旧轻笑着道,“你便是月罗刹吧,口气不小,你这么说来倒也不像是在说谎。啧啧,能灭杀三名寻常武尊,看来我这次也算没白来一趟。只不过,若你将我与他们相提并论,却是大错特错。”   “我六年前成就武尊人品,三年前已经踏入地品。似乎上个月刚刚宰了一个武尊榜上排名第七的老头子,那可是武尊天品呢,无限接近大圆满。”   男子狂妄却似乎又理所当然的话语回荡在山头密林中,说话间隐隐牵动空气抖荡的气息让五名少年心头猛跳。武尊之中亦有强弱之分,且差距甚大,寻常天品武尊便可轻易灭杀三五个地品武尊,若真如这人所说,他居然越级挑战灭杀了天下排名第七的天品武尊,那他的实力绝对要远远在昨夜灭杀的那三名地品武尊之上。   周继君四人互视一眼,缓缓站起身来,心有灵犀间四象之阵已然酝酿而生。面对如此天下间绝顶高手,也只有施展四象之阵才能勉强战之,只不过若是无法将他引入阵中,那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阵法吗?威力却也不凡。”   黑氅男子始终带着笑的话音传出,四名少年的心思瞬间被看破,神色陡然一变。   就在这时,却听言飞哈哈一笑,接着说道。   “你们不用如此,我来这并非想要将你们捉拿。哎,陷于承诺果真不是一件舒服的事。君公子,你便是那个拥有护天镜的传承者吧。若你能接我三招而不倒,我言飞就此离开,不再理会天行者之事。”   ————   (说实话今个本来准备偷下懒写少点,可是上天保佑猎天的读者们~写着写着突然想到了九州想到了宛州商会,于是扬州商会诞生了,当然只是名字相似而已,于是打破了瓶颈,哗啦啦地又写了那么多,算是两章合一把。看书生涯最心疼的莫过于目睹九州一步一步走向没落,短暂的辉煌后便崩溃瓦解了……有九州迷吗,来书评区聊聊……有女九州迷吗—。—)   第一百四十九章 穹宇之象   陷于承诺?   周继君眉头微微挑起,诡道心思流转。   天行者中莫非有人在暗中相助我们,如此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那个云州钜子,二来则是某个隐伏于我身边的天行者。无论是哪种可能,都辨不清善恶,或许只是他们布下的局而已,可此时我却已然身不由己,只余一战了。   晨时的暖风自树林罅隙间呼啸吹拂,卷起少年许久未修理的长发,张扬飞散。   “让你背负承诺者是谁?”周继君眸底精光时隐时现,忽然张口问道。   言飞兴致盎然地看向战意勃发的少年,露于面罩外的嘴角微微翘起道,“他也是你的老熟人了,若你接我三招而不倒,我便告你又何妨。”   “三招嘛……”细碎的阳光一寸寸铺满周继君的眉梢,那处蜷曲的伤痂微微抖动,蔓延在晨辉之中,仿佛一条小龙张牙舞爪着想要挣脱桎梏翱翔九天,“你当真以为三招便能击败我。你以败我之心战我,我以必杀之心搏你,即便强如武尊中顶尖高手的你,这生死之数亦未知。”   “啧啧,真是有意思的少年。”黑氅男子咧开嘴,一排雪白的牙齿露于光晕之中,“居然还激我,莫非你真想让我以全力战你?这样一来只有一种可能,便是你这个天下武道大会的夺魁热门、名动京华的君公子在我拳下立死当场,葬身于彧华府的城池之外,绝无侥幸。”   密密如梭的金辉下,少年嘴角渐渐翘起,战意杀气随着这缕笑弥漫开来。如今在这京城外一子之失便陷入敌方棋局,左右徘徊被牵制如斯,周继君上丹田里的诡道之种色泽暗淡旋转缓慢,却是诡道蛇人的信念和心气正在消散沉落。而眼下这分不清虚实敌我的强大武尊更是傲然而道以三招败周继君,这样下去,即使撑过三招,与自己心意相通的武道蛇人也会一蹶不振,从此被阴霾笼罩,三道之法再不会有任何进展,更别说九年内突破至通天境界了。   我以玄道主法,武道行杀戮,凭诡道谋算,三道齐进,一道落下则我之大道再无出头之日。即便眼前这人再如何强大可怖,我也只有逆流而上拼死一战,以我血性涨武道蛇人之势,破此局面坚诡道蛇人信念。   “你便全力战我罢,便是死,我也不会倒下。”   落叶被杀气掀起,翻滚飘荡,翠绿的叶影中,周继君战意冲天而起,对着微微惊讶的黑氅男子傲然说道,“更何况,生死尚难说。”   “好,好,好一个生死尚难说。”言飞仿佛听到了什么很好玩的事,哈哈笑道,眼睛眯成一条隙缝,“既然如此,我也不矫情了。你想找死,他也怨不得我。那么,就如你所愿全力一战罢……”   说着,他的手臂微微摆动,拳掌间红光闪过,这密林中的空气猛然一窒,随后化作流风被他吸入掌心之中,金灿灿的朝阳也如百鸟朝凤般笼罩向他,整个人仿佛从天外光华中走出的仙神般,耀目而神秘。   “我平生好杀人,杀人最好以力暴杀之,而后收集血气凝炼一绝技。”   抬头看向对面漫步于林间,全身精气神已然酝酿之巅峰的少年,言飞嘴角扬起,陡然喝道。   “接我这招,霸魂拳!”   随着他夹杂着低笑的声音喝出,血红色的拳罡携着滔天之势百万斤的巨力,碾过林间落叶碎石掀起团团血雾轰向周继君。   “五岳诀!”   周继君眸中闪过精光,全身武道之力遽然涌上左臂,忽灼忽寒的阴炎精气崩发而出,卷起十数万斤的巨力集于一点破向扑面而来的血罡。   阴炎精气如剑,血色拳罡如盾,两者激撞于半途,空气中发出咯吱咯吱的巨响,竟如琉璃般纷纷碎裂,却将精气拳罡的交锋声遮掩。   “喝啊!”   周继君张口暴喝,眸中溢出点点血色,武道之力一波一波的涌出,阴炎精气如剑雨般攒射向铺天盖地的血红拳罡,这阴炎精气与五岳诀的合击之招在这一刻被他运用到极致。   然而,下一刻,如血漫山岳般威猛不可撄的拳罡便把十数道阴炎精气纷纷碾碎,将周遭空气震得支离破碎滚滚压向神色微变的周继君。   眼见血色弥漫的拳罡将少年笼罩其中,似乎转眼间便只余留一团辨不清人形的模糊血肉,就像他以往虐杀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挑战者般,没有任何悬念,言飞眸中流露出一丝惋惜,轻声叹道。   “确实是少年天才呵,比我们当年还要狂妄不羁,只可惜遇到了我。老朋友,你说他是那类遇强则强的武道俊才,可眼下,呵呵,他再也……”   他话还未说完,面色陡然一僵,直勾勾地看向对面居然还为被拳罡轰成碎末的少年。只见他咬着牙,双目微盍,只余一道精光闪烁的细缝,双手抱圆而立,这浑圆之中光华四溢,竟隐隐对着天穹星斗。   就在前一刻,周继君被百万斤的血色拳罡吞没,全身上下仿佛被巨手死死抓住,动弹不得,就连体内流淌的三道气力和六道先天精气也被滚滚如漠的血雾侵入、束缚,再无法流转于周天之中。然而,在这千钧一发时侯,下丹田的藏象之府内却光华大作,惟有它没有受到拳罡的影响,兀自旋转着。周继君下意识地将心意沉入神奇的藏象,附于紫君身上,随后,他看到了一幅从未见过的画卷。   从藏象之府向上看,二十道大如江河的经络和它们衍生出的无数条支流蜿蜒伸展,间或星星点点,或是凸起或是凹陷的所在却仿佛高山和低谷,密布在周天经络之中。而分处于上下中三大丹田的道种则仿佛日月星般熠熠发亮,泽耀它们之下的山川河流。再往上,却是拥有无数念头的念海,苍茫混沌的念海仿佛悬挂在穹宇上的天河般,一眼望去,渺渺无尽头,那些闪烁飞腾的念头渐渐衍化成璀璨星斗,行于天河之上。   人之上有天穹,天穹之上有九天,九天之外则是无穷尽的宇宙。而我之体象,亦是宇宙。   心意霍然开朗,三道之种如同藏象般光华大作,猛地旋转开来,如同日月星辰般溢出势无可撄的引力,牵动三道气力和先天精气,弹指刹那后,潮涨潮落间,三道气力和先天精气破去血雾的桎梏,滚滚流淌于体内大周天。   上有九天日月星辰,下有高山江河,三道蛇人和紫君漫步其间,迤迤超然,周继君体内宇宙之象初成。   “武道掌山河,玄道掌日月,诡道掌星河,紫君坐守藏象行监察之法!”周继君心意念头飞梭于体内宇宙之象中,发出隆隆道令。   “善!”   三道蛇人和紫君齐齐拱手,各司其职,镇守一方。   ……   血雾弥漫间,言飞只看见少年眉宇间微微跳动,嘴角翘起。而后,他那双细长的眸子陡然爆张开,尺余长形若实质的精光如刀剑射出,堪堪将血色拳罡击碎开一个豁口。   天穹之上,星辰熠熠闪烁,九天之下,风起云涌。   百万斤的宇宙之力在周继君顿悟的瞬间,被他引于体内宇宙之象中,如天河之潮滚滚行于体内大周天,三道气力和先天精气都避于一旁,而紫君和三道蛇人则小心翼翼地看护着越涨越大的经络,被这苍茫之力席卷的周天二十经络已然阔涨成江海般宽广。   十个弹指刹那后,百万斤的宇宙巨力涌至少年的双臂之上。   “破!”   周继君咬紧牙关,冷笑着望向对面一副难以置信神色的天行者,颤抖着双臂将怀中荧光闪烁的偌大圆球猛推出去。   第一百五十章 龙战于野   枝叶翻飞,尘烟滚滚。   同是百万斤的巨力激撞在一起,猩红的血光和莹白的光华绽放开,刺眼夺目,千宁臣四人都忍不住闭上双目,紧守心神,只余耳边轰轰然的剧震以及气流撕碎空气的声音。   良久,千宁臣强睁开酸胀的眼睛,看到场中的情景,神色陡然一变。   大片郁郁葱葱茁壮而生的树木在这番惊天动地的交手中被搅碎成残枝败叶,断裂一地。而周遭的石块都化成齑粉,诡异地飘浮在空气中,却是被未消尽的强烈气流卷起,久久未能散去。原本拥挤逼仄的密林间霍然呈现出一大块空地,没了枝叶的阻隔,艳艳的夏日朝阳毫不留情地将黑氅男子和面色苍白的少年淹没。   少年揉了揉眉头,细细回味着适才身怀百万斤穹宇之力的感觉。那顿悟时候与天穹大地融为一体,凭空摄取了存在于穹宇之上的无名巨力,却是以周继君如今的修为实力尚无法掌控得了它,勉强使用,伤人亦伤己。之前那种怀抱穹宇又身处宇宙之中,仿佛只手便能摄取天地之力的感觉虽然一去不复返,却让周继君隐隐寻觅到了自己的修行之路,对于藏象和人体奥妙的领悟又深了一层。   抬起头,周继君看向面色冷寒了下来的言飞,嘴角飞扬,伸出一只手指。   “第一招,我接下了。剩下两招了,不过,你便是用尽全力,也别想在三招之内击倒我。”   “哈哈哈哈……”   裹在黑氅中的男子忽然仰天长笑,飞散于四周的粉尘在他饱含杀意的笑声中爆炸开来,竟然又分裂成无数更为细小的粉末流泻于地。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君公子,你果真非同常人,不枉我亲自来这一趟。如此,你当得起我那第二式绝招。”   言飞优哉游哉地说道,不知为何轻叹了口气,喃喃低语道,“莫怪我心狠了,老朋友,遇到这样的对手,这样潜力无限的少年人,我那颗必杀之心可再也沉不下去了。”   火辣辣的阳光再度化成一条柔软的绸缎,落于言飞手中,指影闪过,这条火红的光束瞬间变得浓稠若岩浆,漂浮抖动在半空,若腾龙翔舞。   “我纵横七州四十余载,战于平级对手,无一败绩,越级挑战三十余场,只有一次未胜。而我之凭仗,便是此招。”   随着他傲然无比的声音传出,千宁臣四人不由得心中一荡。   纵横七州四十余载,那他今年顶多也只有五六十岁,相对于大多数垂垂老矣武尊来说,此人绝对可以称之为天赋绝顶的武道修行者。更何况……越级挑战三十余次,胜了二十九次,这般辉煌的战绩便是放眼七州历史,也是古今罕见。那他为之依仗的这二式绝招……又有多强?   就在这时,千宁臣四人只见一道人影闪过,等到看清楚后,脸上暴绽出惊诧无比的神色。却是周继君脚踩风影无踪步,面对精气神酝酿至巅峰、这强大无比的言飞,竟然抢先出手。   “咄!”   半空中,距言飞二十余步,周继君眼中闪过精光,那声“咄”音猛地蹿出,携着如升龙一般的天野精气卷向兀自含笑的黑氅男子。   “破!”随后又一个古朴却蔓延着杀气的音符从他嘴中弹出,却是裹着另一道天野精气。   “灭!”气势浩瀚如山如海的先天精气随之迸发而出,滚滚压向十步外的言飞。   “吇!”   “空!”   这两个音符携着滚滚雷声破口而出,以人道精气和阴炎精气为锋刃,紧追前三个音符,直捣眉头微抬的天行者。   前五只天音秘符一一吐出后,盘坐在周继君藏象府内的紫君缓缓抬头,脸上氤氲起舍我其谁的霸气,而半空中,周继君亦是满脸威严,最后一个天音秘符破口而出。   “临!”   携着皇道精气的“临”字符,瞬间赶上前五只音符,君临天下,统领着先天精气,威漠如斯,如长虹般划破空气轰然射向五步外笑意愈发盎然的地品武尊。   “好,好,真是心急的少年人。”   “接我这招,游龙第一变,毒龙弑凤!”   随着言飞沉闷无比的声音传出,他手中黏稠若岩浆的光束陡然间升腾而起,仿佛突然活了一般,在半空中扭动婉转。之后陡然一震,阵阵龙吟声被它咆哮而出,面对来势汹汹的天音精气,不闪不避,在空气中划过赤红如焰的光泽,飞扑而去。   周继君神色微变,却是半空中,那道红光忽地生出四爪于头颅,一只活生生的赤龙赫然浮现,它张开大嘴,一口便将六只裹着先天精气的音符吞入口中。   指间弹出数道虚影,周继君眸底精光闪烁,猛喝道,“爆!”   半空中那条赤龙体内光晕流转,而它的虚体似乎承受不了凶猛暴绽开的六道精气,渐渐膨胀开。这时,只见赤龙忽然张开大嘴,将六道先天精气吐了出来。然而,就在先天精气即将逃出生天时,龙爪如电,仿佛铁剑钢刀般将六道先天精气撕扯成碎片,再无力凝聚,渐渐飘散回转至周继君体内。   少年神色一僵,脸色又惨白了少许,却听言飞沉闷的声音再次响起。   “游龙第二变,龙战于野,万生称臣!”   突然间,凝于半空的赤龙仿佛凶性大发,仰天怒啸。阵阵携着古意的龙吟声仿佛洪波奔涌向周继君,弹指刹那后,少年耳鼻猛震,丝丝鲜血从中流出,脸色黯淡若白纸。而那条赤龙亦呼啸飞来,张牙舞爪地扑向呆立当场,仿佛在它龙威之下已然毫无抵抗的少年。   猛地抬起头,殷红的血迹将周继君阴冷的面庞染得狰狞可怖,缓缓张开嘴,白气悠悠飘出,早已按耐不住战意的三道蛇人扭转生出,伏于周继君面前躬身行礼,随即各展神通扭身射向赤龙。   “武道破万,玄道掌法,诡道筹算。今朝尔等随吾死战于此,逆天弑龙!”   喝罢,不再多看一眼迎战上赤龙的三道蛇人,周继君嘴角弯起鬼魅的弧线,身如闪电弹射而出,不顾全身如刀割的痛楚,越过赤龙,直奔向微微惊讶的言飞。   初凝的体内宇宙之中,紫君暂代三道蛇人掌控天下,不时挥手散出先天精气流转过“江海山脉”,化身日月星辰的三道之种被周继君逆天杀机牵动得飞速旋转,光华熠熠间,三道气力轰轰飞流过周天大经络,而再往上,那一望无际的“天河”中,璀璨如星辰的念头井然有序地飞升沉落,降下威不可撄的潮汐之力驱使着三道气力疯狂流转,短短弹指刹那,便行完近百周天,它们的色泽形状悄然发生着变化。   “来的好!”   言飞哈哈一笑,双拳瞬间凝聚起百万斤的武道巨力,杀机涌现,破开空气砸向周继君,可转瞬间,他眼中暴绽出惊愕之色。   左手执破万诀,右手执五岳诀,周继君脸上浮起条条青筋,眼眶睁大眦裂,爆喝一声,义无反顾地双拳轰向言飞。   “轰!”   尘埃扬起,血雨绽放。   周继君两只已然皮开肉绽的拳头竟然堪堪抵挡住偌大地品武尊绝顶高手的百万斤巨力,他的低着头,眉毛微微颤抖,可嘴角的笑意却愈发浓稠。   脸上氤氲起如朝霞升腾的红光,体内三道之力飞转至极限,渐渐的,变得粗壮澄净。   少年猛地抬起头,眼中火光若烈焰灼灼燃烧,猛地怒吼一声。   “杀!”   “刺啦!”   却是言飞在周继君滔天杀意之下后退了半步,而那两只古怪的拳头陡然增添了数十万斤巨力,竟然逼得这位武尊之中的绝顶强者又退了一步。   言飞嘴巴微微张开,看向脸上浮起烈如骄阳的红光的少年,眼中的惊诧之色再无法平复。   “居然……突破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故人将远行   …….   “言兄,我想他会给你带来惊喜。”   “他是那种遇强则强的武道天才,天生为越级挑战而生。”   ……   面对周继君突破之际势不可撄的一击,言飞不由得回想起临别时,那个人说的话。当时他很不以为然地一笑了之,可此刻言飞才深切地领悟到老朋友那番意味深长的话。   的确,是很惊喜。可是你明知道我最喜欢扼杀天才,就像当年对你,却还将我引来这,莫非……你真正的用意是让我杀了他?   猛地又退一步,言飞看向不依不饶武道之力一波一波轰击而来的少年,眼中闪过恼火之色,仰天长啸一声,右手在半空划过诡异的弧线,明澈的天穹闪过点点星光落于他拳中。   “突破到武侯天品了吗,可是,到此为止吧。”   引来天地之力的拳头重重轰向周继君,接近两百万斤的巨力破开少年精气四溢的双拳,眨眼间,周继君口吐鲜血倒飞了出去,却在落地后硬生生地止住后退的趋势,死死撑住身体,不让自己倒下。   身形已变化成如四岁孩童般大小的三道蛇人互视一眼,丢下鏖战不休的赤龙,回转护于面色已然惨白至透明的周继君,警惕地盯着对面的一龙一人。   “小君君……”   眼见周继君强撑着身体,一副油尽灯枯的模样,身后的月罗刹眉头皱起微微犹豫便欲上前,却被周继君伸手阻止。   “算是第二招了吧,你那第三招,我等着。”   一把抹去嘴角的血迹,周继君努力挺起身体,紧咬下唇,傲然看向对面神色愈发怪异的黑氅男子,调动着体内最后的力量,静静等候着。   “就算是我的第二招吧,虽然还未施展出第三变,不过,你确实有资格接完这招。”   言飞眼中精光闪烁,杀气时隐时现,当他的目光落到身着护体镜的武道蛇人身上时,眸底溢出一缕奇异的光彩,突然笑了起来。   “三招只数也只是图个顺口,就这样罢,你接我全力两击而不死不倒,也能让我兑现那个承诺。”   说着,言飞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弹指飞射向周继君。   “这是我那个老朋友给你的,你看完后自会明白,虽然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黑氅男子目光扫过周继君身后长舒了口气的少年们,最后回转至武道蛇人身上,陡然放声大笑起来。   “拥有护天镜的君公子,你是想去争夺那个大钜子之位吗?若你真能杀至华清府将护天镜呈于那几个钜子面前,或许还有希望。只不过,天行者七将五法都已经出动,你这一路上将会危机重重,生死一线呵……希望我们还有相见的一天。”   说完,言飞卷起大氅转身走出山巅树林,阳光如细碎的金丝缠绕上他微微翘起的嘴角,随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那轻不可闻的呢喃也消散在空气中。   “老朋友呵,自从下了那落云山,你愈发高深莫测了。不仅能和我战得旗鼓相当,还设下这番令我捉摸不透的局,莫非即将远行的你也想掺一手吗……不过,我真的好羡慕你,闲云野鹤般的逍遥自在。”   ……   看到那人的身影消失在山巅密林中,周继君胸脯微微起伏,转脸喷出一口鲜血,却是那股未曾发泄出的力量牵动他体内精血波荡。这口精血吐出,周继君全身上下浑然变得轻松无比,粗壮晶莹剔透的三道之力开始缓缓流转,六道先天精气也沿着经络大周天运行在体内穹宇之中,修复着他损伤的经络骨骼,渐渐恢复元气。   就在这时,一个只短小白嫩的胳膊从周继君怀中伸出,原来是睡眼惺忪的齐灵儿打了个哈欠探出头来,已围拢上来的千宁臣四人看到这副场景都有些哭笑不得。师父在拼死而战,打得惊天动地,而徒儿却在他怀里睡得死沉无比,毫无半点察觉,居然到现在才醒转。   方才苏醒过来的齐灵儿伸出手拍了拍小嘴,随后转脸看向周继君,微微发愣。   “师父,你受伤了?”   眼见周继君只顾盘坐调息并没搭理自己,齐灵儿脸上露出几分焦急,跳了下来围着周继君团团转,眼中闪着泪花,陡然间似乎想到了什么,女童转身朝着玄道蛇人伸出手。   “拿来。”   玄道蛇人脸上浮起一丝疑惑,喉咙翻滚开口问道,“小姐欲要何物?”   “那七本功法秘典啊,快点拿出来,我要助师父一臂之力。”   周继君闻言心中一动,眼皮微微抬起看向齐灵儿,只见她飞快地翻阅着七本秘典,黛眉时皱时舒,直到翻至那本《藏道论》,这才心满意足地破涕为笑。   双掌大小的女童拖着那本泛黄的老书放在地上,随后学着周继君盘坐于地,全神贯注地看着道典中那一行行晦涩生僻的小篆,口中念念有词。   “玄者,自然之始祖,而万殊之大宗也。眇眛乎其深也,故称微焉。绵邈乎其远也,故称妙焉。其高则冠盖乎九霄,其旷则笼罩乎八隅……”   “……夫玄道者,得之乎内,守之者外,用之者神,忘之者器,此思玄道之要言也。得之者贵,不待黄钺之威。体之者富,不须难得之货。高不可登,深不可测。乘流光,策飞景,凌六虚,贯涵溶。出乎无上,入乎无下。经乎汗漫之门,游乎窈眇之野。逍遥恍惚之中,倘佯彷彿之表。咽九华於云端,咀六气於丹霞。俳徊茫昧,翱翔希微,履略蜿虹,践跚旋玑,此得之者也……”   随着她绵软却掷地有声的童音响起,明媚的阳光如清稠的雨线落于在齐灵儿周身,浓郁醇厚的天地精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玲珑小巧的身形托起,没入全身孔穴,而她脸上光晕流转,微闭的双目陡然睁开,伸展双臂向周继君推去。   铺天盖地的四野八荒精气将周继君包裹,从他的口鼻耳眼溢进,惨白的脸色亦渐渐恢复红润。   书页翻飞,绵软甜蜜的童音接着响起。   “虽呼吸道引,及服草木之药,可得延年,不免於死也;服神丹令人寿无穷已,与天地相毕,乘云驾龙,此道至重,必以授贤,苟非其人,虽积玉如山,勿以此道告之也。受之者以金人金鱼投於东流水中以为约,唼血为盟,无神仙之骨,亦不可得见此道也。合丹当於名山之中,无人之地,结伴不过三人,先斋百日,沐浴五香,致加精洁,勿近秽污。世人不合神丹,反信草木之药。草木之药,埋之即腐,煮之即烂,烧之即焦,不能自生,何能生人乎……”   周继君眼中陡然暴绽出一丝精光,却是吸食精气听闻道语,体内穹宇渐渐发生着变化。藏象将四野八荒的精气收容后几个周天流转突然光晕四射,三道气力和六道先天精气亦倒流回转至藏象内盘旋于光晕之上,不多时,一个透明的圆球隐约出现在下丹田一处灰蒙蒙的所在之中,无数纷繁复杂的精气道力流转其中,渐渐的,这只圆球身形缩小凝聚成一颗透明的珠子,然而无论周继君如何凝炼却始终是一团飘渺不定的气珠,久久无法凝实。   看来,这便是道丹的雏形了,只是如今我还未突破到王级境界,无法凝炼成真正的道丹。周继君心意飘荡,嘴角渐渐翘起。   不过能在侯级境界便修炼出道丹雏形,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自己这个徒弟真是神奇莫测,却是越来越舍不得灭杀她了。   “师父,好点了吗?”   耳边传来轻快的童音,周继君转脸看向一脸兴奋的齐灵儿,眉宇间闪过一丝惊愕。只见原本双掌大小的齐灵儿竟不知不觉间长大了,已如出生的婴儿那般大小,而她的修为居然又精进了不少,已至道师人品巅峰,不久便能突破至道师地品。   “你这个坏人,干嘛偷食我师父的精气!”眼见周继君气息稳定面色红润,齐灵儿转脸看向讪笑不已的月罗刹,小嘴翘得老高。   心头升起一丝古怪的感觉,周继君看了眼偎依在自己怀里的女童,目光复杂,随后转到那封信笺上,轻抖手腕,将那张白纸取出。   第一百五十二章 破局伊始   “小周公子亲启:流沙河一别至今已有数月,甚念。那日我离开后巧遇言飞,此人便是当年越级败我者,遂大战两天两夜,不分胜败,得其一诺。你既看到此信,想必已接下他三招,甚善。我尝游遍七州各地,又于落云山上习得玄道之法,对这七州再无牵挂。你见到这信时,我已至四大部洲。日后有缘再见,珍重。”   落款,苍怒子。   轻声念完,周继君不禁哑然一笑,原来让言飞陷于誓言的居然是许久未见的苍怒子,却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四大部洲嘛,也不知在七州之地堪称绝顶高手的苍怒子到那后又将会有怎样一番作为。周继君眉头微微挑起,随后陷入了沉思。   那日在黑水门,云州女钜子曾传信于天行令,说的是苍怒子被仇敌追杀,可事实并非如此。这样一来,云州女钜子便成了这盘棋局的破绽。我在黑水门时,她必然已经知晓我不是洛继伤,却并没说破,反而让自己前往京城天坛,应当是想伏击我夺走护天镜。如此看来,洛继伤必然是被他们看好的大钜子传承者,而我在他们眼中却只是一块踏脚石罢了。   一子走错,满盘皆落索。   周继君嘴角微微翘起,诡道心思疾转,而身后的诡道蛇人亦取出算筹棋盘,谋算连连。不多时天行者所布的扬州棋局上空,迷雾消淡,那天元之地虽仍旧被他们占据,可大龙失位,局势渐渐清晰了起来。   “他们倒是打的好算盘,既想得到破军又想得到护天镜,而且并不像之前料想的那样发生了内乱,却是集七州天行者之力意欲擒捉我们。七将五法吗,这又是有着何等修为的高手……”   周继君喃喃低语着,随后抬头长吸一口气,三道蛇人回转归位,各占体内穹宇一方天地,执其运转之法。   “小君君啊,之前我看你似乎有话要说,是不是想好了脱身之法?”总喜欢躲在暗处窥探别人的月罗刹阴测测地说道。   他的话音落下,千宁臣和百里雄同时看向周继君。虽然那名强大到令他们心生寒意的天行者已然离开,可眼下仍旧是危机重重,只要他们一出这山头密林,恐怕立马会被天行者发现,再次陷入重围之中。   “百里兄,把地图取出来。”   周继君揉了揉眉毛,心头怦怦直跳。此时此刻,惟有那般了,虽然危险到无以复加,可只要成功,那便如直捣黄龙般,这天行者之局顷刻间便会土崩瓦解。   七州地图再次铺展于地,周继君目光寻着扬州,微微思索,随后伸手指向一处开口道。   “我们此时身处彧华道外,在扬州六道中,恰恰是离商会最近的一道,中途只经过三府四县。若你们施展身法没日没夜的赶路,两天便能到达。”   千宁臣闻言微微一愣,随后抬起头紧紧盯着周继君。   “我们?那你呢?”   “我将前往巨容道的明凉府,一路上把天行者都吸引过来,这样你们方有可能躲开天行者的追杀,安全到达扬州商会。”   周继君嘴角划过一道弧线,扫视着神情各异却都是面色发怔的四个少年。   “小君君啊,你是不是打架打糊涂了,这算是什么馊主意。”   月罗刹好似不认识了一般,上下打量着周继君,阴阴地开口道。   “就凭你一人,如何吸引这七州的天行者?再说,等你到了明凉府,定然是八面埋伏重重陷阱,你想要自投罗网吗?”   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周继君目光紧紧落在地图上标注着明凉府的所在,随后洒然一笑。   “我若不去那,岂非告诉了她我已经识破骗局,那必定会再度生变。还不如假装不知,进入他们的棋局之中,便是天罗地网也会有破绽。我以清明之心身处骗局之中,又岂是自投罗网?”   “凭我一人当然无法吸引全部天行者,不过有罗刹你相助,那定是万无一失了。”   话音落下,月罗刹四人都是一脸费解之色,却见周继君起身,虚影闪过,五个一模一样的少年凭空出现。虽然衣着身材相貌完全相同,然而表情各异,仿佛五个拥有独立性情的周继君一般,当真是惟妙惟肖。   “我以分神诀幻化出五道人影,而罗刹你施展百般变化之术,将其中四道人影变幻成你们四人的形容相貌。等我以这五道人影冲下山,必定会将天行者全部吸引过来。而你们可稍等片刻由罗刹易容变化身形相貌,再由这彧华道直下扬州商会。待到天行者发现我这是一个人时,你们应当已经到达商会了。”   周继君话音落下,站在山头的四个少年都不说话了,只有齐灵儿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周继君的五道分身,从这个摸到另一个,不时发出银铃般的清脆笑声。   “君兄,你这般做委实太过危险,你为我这样…….”   百里雄通红着,艰涩地开口说道,他还未说完便被周继君打断。   “百里兄休要自责,我这般做也不全是为你了。”   周继君的真身淡淡一笑,站在晨辉渐渐飘远的山头,转身望向身下蜿蜒不绝的城池府县,随后张口,古朴的铜镜从他嘴中飞出,渐渐变大最后悬于少年面前。   “我与天行者的恩怨纠葛都是因你而起,你真的是万年前平天君圣布下的棋子,而我也陷入他的算计了吗?抑或……只是个巧合。”周继君目光复杂地望向散发着青浊光泽的铜镜,喃喃低语着,“成为统领天下七州神秘天行者的大钜子嘛,真的好诱惑。只不过,那个被平天定下的人,到底是我还是洛继伤?”   猎猎凉风袭过山头,吹得周继君长发向后翻飞,好似御风而行一般。   寂静的山巅树林间忽然传来说不清意味的长笑声,听得千宁臣四人面面相觑,望向周继君的背影神色微微复杂。   “便是仙神也无法精确演算出万年之后的事呵,若仙神真有这般大神通,那我们早已成为他们棋盘之中的玩物,穷尽毕生又有何可图?此行只是为了了断这场因果,至于七州大钜子之位,得之我幸,失之亦无恼。”   张口将护天镜收回武道蛇人处,周继君扭头看向月罗刹,嘴角微翘。   “罗刹,你还在等什么。”   ……   ————   (晚上头有点疼,今天就这么多了,明天三章。   PS:天下七州分别为扬州、云州、兖州、雍州、炎州、幽州、豫州这七州,具体地理位置以后在文中会描述。扬州六道分别为彧华道、江溪道、巨容道、松平道、万泉道、风凌道。每一道上都有许多府县,道于道也有相连之处,大致可以理解成公路吧……)   第一百五十三章 云州将(第一更)   脚踩天野精气,周继君携着四条变幻成千宁臣等人的分身御风而行。五个少年的身影方出现在彧华道季城府的郊外上空,便引来数颗强大的心神闻风而动,纷纷探来。   流云舒卷,半空中,一颗莹白之中透着紫火光华的心念从周继君头顶飞蹿而出,搅动风云四散,猛地朝身后的心神撞去。   “天行者们,再见了!”   紫火光华从晶莹纯粹的念头中暴绽而出,猝不及防下,将那几个心神撞飞,而周继君收回心念,身形若闪游荡在大风之中,须臾间便消失在季城府外上空,只余留一道黯淡不甚明晰的虚影,却是向着那巨容道方向。   “果然中计了。”   “还得速速告知云州将,让他安排妥当,在明凉府就将他们一网打尽吧。”   几颗心神在半空中熠熠发光,交流着心神之语,之后化作虹光射向明凉府方向。它们消失后没多久,从郊外的山麓下走出四个衣着朴素好似农家子弟的少年,他们埋着头混在人流之中进入季城府,片刻后不见了踪影。   ……   当周继君携着分身虚影赶至明凉府外时已然晌午,这一路顺畅,再没遇见半个天行者,仿佛正应着云州女钜子传来的消息——天行者们都聚守在彧华道和江溪道。可此时站在青灰色的城墙之下,周继君却有种说不上来的压抑,仿佛在他面前的不是区区城府,而是一个张着口等他进去的凶兽,狰狞恐怖。心念探出却未过府城,周继君便能感觉到上空盘旋着的那颗强大心神,就在此时,又睡了一觉的齐灵儿从周继君怀中探出小脑袋,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城池,随后侧转过身子勾上周继君的脖颈,咕哝着问道,“师父,为什么不进去啊?”   看着满脸迷糊的齐灵儿,周继君心头一动。   “灵儿,这城内有多少高手,分布于何方,你可否感应到?”   齐灵儿扬起小脑袋,白净粉嫩的面庞上氤氲起阵阵光华,眸影流转若水,咯咯咯地笑了起来,随后双手叉腰好似邀功般满脸严肃地向周继君说道。   “回禀师父,这城里有不少气息强大的人。城门口四人,在城内不远的一处酒家中有七人,还有许多气息不如师父强大的人正在城内长街上呆着。”   “气息不如我?”周继君眉头微微凝起,“这么说,这城门口四人和那酒家内七人都与我一般修为了?”   “不是不是。”齐灵儿勾在周继君脖子上唬着小脸,一板一眼地说着,“在那酒家中有一人,他的气息可比师父你强大的多了。”   闻言,周继君脸上浮起一丝阴霾,忽然间,腰间的天行令颤动起来,腾飞而出呈现于周继君面前。   “公子若到了明凉府,请前往城内喜临客栈,在那有人接应。”   娟秀的小篆一闪而过,天行令又恢复了古朴沉寂,归转于周继君怀中。   “这么巧,我刚到,你便知晓了吗。”周继君喃喃低语着,扫视一旁神色各异变化成千宁臣等人的分身,不由得冷笑一声,“真当我这么愚蠢,你一个妇人便能将我耍得团团转吗?你露出这么多破绽却不自知,居然也能成为一州钜子,真是可笑。”   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周继君脚踩风影无踪步,须臾间便踏入明凉府。心念探出,隐于城门口人群中的那四名强大的武侯天品高手正小心翼翼地尾随而来,间或还取出天行令在上面写着什么。嘴角微微翘起,下一刻,周继君已然带着四条分身进入喜临客栈。   “几位客官,是在大堂还是去楼上雅间用膳?”酒家小二笑盈盈地迎了上来,殷勤地招呼着周继君。   “把他们都接上二楼。”   苍老的声音从楼上传出,周继君眉头微蹙,却是这个声音听起来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随着小二走上楼,周继君目光落到那名穿着便装的老者身上,微微错愕,随即笑了起来。   “老先生,许久不见了。”坐在圆桌主座的,正是当日在云州来福客栈跟在女钜子身后的老者,而周继君的那块天行令也是由他所传。   “的确,许久未见了,洛公子。”   老者也是淡淡笑着,开口说道。褪去黑氅穿上朴实无华的布衫,他和寻常的老人一般普通,清癯的面庞沾染着几分书卷气息,仿佛一个沉溺于诗书不怎么游走市井的老先生。   目光扫过坐于老者身旁那六个气息若隐若现的男子,周继君眼中浮起一缕深思,与此同时,那名老人也打量着周继君分身变化成的千宁臣四人,微微浑浊的目光陡然变得清澈无比,眸底深处升起一丝错愕和惊骇。   瞬间,目光相触,周继君眉头舒展开来嘴角弯起一道莫名得笑意,而那老者的脸色则渐渐黯沉了下去。   “七将三法指的是你们天行者中的那些人呢?”周继君弹动着手指,不紧不慢地问道。   “洛公子知道的还真不少。”老者脸色僵硬着,缓缓开口说道,“三法是七州天行者中三大护法,而七将则是各州主将。”   “这么说来,您老就是那云州将了。”   周继君说着,伸手从腰间掏出那块天行令,抛向老者。   “还给你,云州将大人。布了那么久的局,如今终于等到我了,也改收网了吧。”   闻言,坐于老者身旁的六名武侯天品的天行者神色遽然一变。就在这时,缓缓飘动的那块天行令半途中陡然加速,被周继君附于其上的先天精气猛地暴绽开,射向四周。于此同时,周继君的四道分身也各分出三道鬼魅的虚影扑向那六名天行者。修炼至武侯天品境界后,周继君的分神诀愈发玄妙,便是分身也能再度分出性若实质的虚影。   “君公子,老夫的确等候你多时了。”   眼见此局被周继君识破,云州将也不含糊,伸手将圆桌掀翻,浑浊苍老的眸子中精光闪烁,武道之力瞬间涌上手臂,携着二十余万斤的巨力的拳头毫无花俏地轰向周继君。   “便是被你识破了又如何,凭你区区武侯境界的修为,也想从武王地品的我手中逃脱?”   周继君嘴角含着无比轻蔑的冷笑,也是朴实无华的一拳击出。武侯地品时,他双臂之力便已有寻常武王的十万斤巨力,若是再运用“五岳诀”,那拳力足足可以提升一倍。而此时,他已经成就武侯天品,这双臂之力已经不次于武王地品的强者。   “砰!”   两只拳头轰击在一起,数十万斤的巨力掀起气浪将四周的桌椅掀飞绞成粉末。云州将腾腾地后退三步,脸上瞬间变得惨白无比,拳头微微颤抖着,一脸难以置信地望向周继君。   “你……”   他话还未说完,面前的少年眼中寒光闪过,张口吐出一道白气,杀戮成性的武道蛇人翻滚而出,通红着双眼射向尚未从惊变中回复心境的云州将。而周继君亦手指阴炎精气,弹指刹那后身形越过三四步空间,眸底红光乍现,抽动手掌劈向老者的脖颈。   此时他的心念感应到四周正聚拢而来的天行者高手,若是被这云州将纠缠住,便会陷入重围,脱困不易。既然眼前这人轻敌之下吃了大亏,那便是将他无情灭杀的最好时机。   “喝啊!”   那老者既然能成为执掌一州战事的云州将,自然也非同小可,面对周继君和武道蛇人的左右夹击,怒吼一声右手反转成刀抵住周继君携着阴炎精气的一掌,左手虚影闪烁陡然间变幻成一只硕大的黢黑利爪笼向武道蛇人。   “啪!”   身形晃荡,又猛退了一大步,云州将老迈的脸上皮纹翻卷成褶皱,咬着牙,苦苦抵挡着周继君和武道蛇人一波波凶猛的攻势。就在他步步后退,直到窗棂边退无可退之时,一名天行者摆脱了分身虚影回救而来,手执兵刃杀向周继君后背。   第一百五十四章 过五府斩七将(1)(第二更)   夏花绽放,仿佛一朵朵明媚的笑靥把云州将淹没。   周继君右手捏起飞花手印,身形拉开,反转左手猛地抽向回援而来的那名天行者,阴炎精气如鞭如蛇划过诡异的弧线蹿向来这的头颅。   血汁白液绽放开,那名拥有武侯天品修为堪称一方强者的天行者被阴炎精气击中脑门,当场碎裂开来,他的身体却保持前行的姿态,直到越过周继君两步方才轰然倒下。而被饱含心魔的夏花笼罩的云州将则面色凝滞,沉淀了数十年的心魔瞬间反噬而上,武道气力翻滚起伏令他身形动作顿时僵硬变得缓慢无比。下一刻,残忍暴戾的武道蛇人腾身而起,粗壮有力的蛇尾缠绕住云州将的脖颈,顺势扭身。   又是一抹鲜血激射出,面色苍白死不瞑目的头颅掉落在地,咕噜咕噜地滚动着。   随着云州将身死当场,剩余的五名天行者都一动不动呆呆地立着不动,难以置信地望着倒于血泊之中的老者,再看向面如古井不波的周继君,眼中闪过愤怒和慌乱。这时,从少年衣领处冒出一个小脑袋,却是又迷迷糊糊小憩了片刻的齐灵儿醒转过来,四下张望着,随后目光落到云州将的头颅上,脸上浮起一丝嫌恶,随后偷偷看了周继君一眼,板着小脸跳了出来,一蹦一跳地来到那颗比她身子小不了多少的头颅前,双手将其举起,摇摇晃晃地走回周继君身边,娇声娇气地喊道。   “师父~”   三四岁却只有婴儿般大小的女童,举着血淋淋地头颅,平静的脸颊上间或若隐若现出几丝娇甜的笑容。这番诡谲无比的场景落在天行者们眼中,却让他们仿佛坠入冰窟,心底涌上阴森森的寒意。   “你不怕?”周继君眉头微微挑起,诧异地低头看向仿佛举着战利品般,脸上涌起雀跃之色的齐灵儿,   “嘻嘻嘻,灵儿怎么会怕,师父拿着。”   将头颅放在周继君手上,齐灵儿紧扯着衣袂,仿佛荡秋千般跳上周继君肩头,端坐其上撑着小脑袋,饶有兴致地望向对面脸上全然一副惊恐之色的天行者们,娇俏甜蜜的声音回荡在雅间中,却仿佛妖魔在轻笑,说不尽的古怪可怖。   果真是天生的杀戮之子,如今便对死亡毫无畏惧怜悯,假以时日,等她修为实力越来越高又会成长成何等地步,还真是越来越期待了…….   周继君嘴角划过一丝残忍的笑意,紧拽发梢将云州将的头颅提在手中,傲然扫视着对面五名天品武侯以及埋伏于四周此时破门而入却一脸惊慌的天行者们,幽幽说道。   “你们还敢战吗?”   阒寂无声。   十数名修为高深的天行者握紧拳头,恨恨地望向站在血泊中的少年,一脸踌躇。不谈周继君眨眼间立斩云州将的恐怖战绩,光是他肩膀上那个不住嬉笑的诡异女童和脚边舔着嘴唇满身血渍的蛇人,就让他们心神颤抖,战意早就散去大半。   就在这时,摔落在地色泽因云州将之死而变得黯淡的天行令忽然跳动着,微弱的光晕自上面升腾起来。周继君心中一动,伸手将它吸了过来。   看着那一行行娟秀的小篆,周继君眸底闪过恼火之色,满脸阴霾。   “我已知云州将身死,还多谢君公子出手将他灭杀了。公子无需想太多,你身处明凉府如今只有一条路可走,便是穿越五府六县,到达各州钜子所在的华清府,迎战洛公子,争夺大钜子之位。除了我云州将,其余六将皆向这赶来,公子切记小心行事,平平安安地带着百里雄来。”   竟是局中局,计中计!我百般谋算,不料还是落入云州女钜子的谋局之中,当了一回她的杀伐之子。   周继君目光穿越对面局促不安的天行者们,无穷尽的杀意自心底涌起。   借我之手杀了云州将,又告知我天行者的布局,她到底所谋为何?莫非她对那大钜子之位亦虎视眈眈,想要我前往华清府与洛继伤一战,之后两败俱伤她来得那渔翁之利?即便她有这般野心,又如何抑制住七州天行者的反弹,或者是还有后手棋子未显出。看来只有到达华清府才能将一切谜团解开,幸好百里雄已在罗刹他们保护下赶往商会,却是她和天行者们怎么也料想不到,也算是我于这扬州之局中唯一一招先手了。   诡道棋盘蓦地漂浮在体内穹宇的念海天河之中,原本渐渐破开的局势又蒙上一层淡淡的薄雾,诡道蛇人坐于天元之位,诡道气力不住地轰向棋局四方,那些刻于棋盘之中的亡魂亦在诡道蛇人的指挥下攻向扬州之局。灰蒙蒙的雾气缭绕在棋盘之上,好似一个偌大的迷宫,捉摸不透虚实。   纷繁的念头涌出茫茫念海,周继君眼中飘荡着波澜不惊的水纹,心意起伏。   四日呵,这扬州之局须得在四日内破去,将百里雄送出扬州后,才能返回京城参加天下武道大会的复赛。还有,客家娘…..也不知四日后,会不会又发生什么变故。   咬着牙将心头浓浓的不安的感觉按下,周继君望向对面的天行者,眼中杀意如潮水般溢出。   “你们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到底意欲为何?”   “不说话?好……那便一起去死罢!”   在天行者们惊慌的目光中,周继君眸底殷红一片,臂膀高高举起,白净的双手宛如插入火炭般变得赤红无比。一颗颗血珠子猛地从周继君手臂上滴落,飘于半空,微微蠕动着。弹指刹那后,如殷红梅花点点绽放开。   “不好,诸位小心!”   从未见过的妖冶场面出现在酒家雅间中,一颗颗血珠子变幻成的狰狞血腥的花瓣破碎开来,分裂出更多如梅血花飘荡在空气中,眨眼间,少年身前已然聚满万千血花,密密麻麻,将他的身形遮蔽覆盖。   一名天行者见势不妙,破口喊道,刚想招呼同伴围攻而上,然而下一刻血花已然暴绽开来,弹指瞬间化作倾天血海将他们淹没。血海之中,十数位天行者眉宇间凝着恐惧之色,奋力向前行走着,可他们身形缓慢僵硬,弹指刹那竟移动了一寸未满。渐渐的,他们被血光笼罩的肤色变得如琥珀般昏黄透明,全身精血向上漫升,最后冲破头顶天灵盖喷涌四射。   “师父,这是什么功法?”   齐灵儿咬着手指痴痴地看向摔倒在地一动不动的天行者,他们的肌肤仿佛被吸光所有精血和水分,变得干枯如树皮,褶皱满生,好似僵尸一般,临死前神色各异,却都被无穷尽的恐惧笼罩。   “这是血煞诀,伤天害理的功法。”   周继君淡淡说道,将武道蛇人收回体内,向楼梯口走去。先前已施展过一次血煞诀,却好似上瘾了一般,明知此招太过血腥残忍,可还是忍不住再次施展。看着血花绽放着妖娆的舞姿飘荡在半空,周继君已经心如古井不波,那仅存的不忍之情消散得无影无踪。   “那,师父你会教我吗?灵儿好喜欢。”   周继君脚步微滞,余光扫过扭头望向斑驳血渍一脸兴奋的齐灵儿,眉头蹙起,转瞬间舒展开。   “当然会。”   ……   “云州将那老鬼死了?”   “似乎是,他分出的那缕心神已从天行令将台上消失了。”   “哦?看来那个君公子并非徒有虚名之辈了,啧啧,总算是有点盼头。”   “的确,难得能遇到可以放手一战的对手了,真是寂寞呵。诸位大人,我有个提议。”   “说吧,兖州将大人。”   “我们六人若是齐而攻之,一者太过无趣,二者也太降身份,倒不如我们在沿途各守一地,看看谁能将那君公子擒下。”   “你这般安排,倒也有趣,不过,越近明凉府的那位天行将越得先机,却是不甚公平。”   “那么扬州将大人,你还有更有趣的主意吗?”   ……   华清府外上空的六道人影忽地分散开来,飞往各自选择的府县。   --------   (还有一更)   第一百五十五章 过五府斩七将(2)(三更)   扬州不同于其他各州,它没有大小诸侯国,因此六道贯通全州直指商会所在的锦翮府。华清府与锦翮府相隔七府九县,而它和明凉府又隔着五座府城,分别是朝平府、大辖府、沪留府、青泽府和墨香府。   此时周继君刚刚换上一身白衣,脚踩芦苇飞驰在朝平府外的淇水河上。   这淇水本是扬子江的支流,却因水势急,沿岸低地多,每逢夏秋时候暴雨连绵时总会泛滥,冲上两岸席卷庄稼作物,有时甚至会侵入一旁的城府。于是府里官僚乡绅联名向煜皇请令,言淇水祸害一方,需得人皇之气镇压。当时在位的煜武帝极其好战,不时派皇子战将率领大军南征北伐,深知民心之重,大手一挥写下潮平二字派人连夜送往,这座城府也被改名为潮平府。后历经雏雉宫变,潮字冲了那位权倾朝野的太后名讳,被割去半边,正名朝平府,自此流传至今。   “沧海有大渊,名曰墟,位于海之东际。墟边挂飞瀑,方圆万千里,深亦万千丈。有火蝶生四肢,小者若树蓬,大者若平山,食朝露之精华,翻卷沧澜涛涛,遮天蔽日…..”   淇水之上,周继君手执《极墟天书》的七片竹简,脚踩芦苇乘风吟念。坐于他肩头的齐灵儿听得昏昏欲睡,不多时目光就从竹简上移到周继君的面颊,直勾勾地盯着他眉角那道沉黯的疤痕,偷偷地伸出小手摸索上去,掩嘴轻笑。   “灵儿,你还想不想修道了?”   周继君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举起竹简朝齐灵儿的小手打去,下意识地模仿起当年爹爹和简夫子监督他学儒时候的严规,可刚到中途便顿住了,却是齐灵儿竟然乖乖地向他伸出粉嫩的小手,眼中含着泪珠子,一脸委屈。   长叹一声,周继君收回竹简。齐灵儿身形只有婴儿般大小,那双小手更是细俏如枣果,自己这一拍下去还不打得她血肉模糊,手臂分折。   眼见周继君收回竹简,齐灵儿破涕为笑,变本加厉地缠上周继君的脖颈,新换上的火红小布裙迎风飘舞。   “师父,灵儿想学道,可你念了半天却只是在说那归墟沧海如何如何大,如何如何美,听得灵儿都想睡去了。”   眸中浮起无奈的神色,头一遭当师父的周继君忍住心头的烦躁将《极墟天书》翻至后两页,接着吟念道。   “大道万千,至柔若水,至远若墟。玄道之玄不在乎变,而在人。人以己为燃碳,则玄道为烘炉,人以己为蝼蚁,则玄道为天地,然则人以己为天地烘炉,则玄道如微渺。宏于己,壮体魄,炼心神,视己为天地烘炉,尔后万千大道尽在指掌间……”   “师父!”周继君还没念完这段,便被齐灵儿打断,“太长了,灵儿记不住。嘻嘻,灵儿只想学怎么变出那个蛇人,师父教我嘛。”   “不积跬步何以至千里?这玄道之基你尚未领悟,如何能炼那筑人篇。”周继君微微一愣,脱口说道,再看向齐灵儿时,眼中不由得浮起些许失望之色。这便是日后我棋盘中的那颗杀戮之子吗?如此惫懒不通修炼之道,莫非诡道棋盘之中关于她的那些飘渺无际的推测都是幻象?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毫无授道经验的周继君只觉得头痛无比,不再理会自顾自翻阅着他手上竹简的齐灵儿,踩着芦苇逆流而上。这时,一叶扁舟从上游缓缓漂荡而下,穿着布衣的中年钓客微眯着眼睛直直地看向周继君,形若实质的电光从他眼皮下一闪而过。   “浮生若无为,匆匆如流水。我执青竹竿,愿者自上钩。终于找到你了,君公子。”   中年钓客哈哈一笑,手腕微抬,银线划过天际,一尾死去多时的大鱼溅起朵朵水花飞向周继君。半空中,那条紧闭双眼的大鲤鱼忽然张嘴,一柄短剑呼啸着射向周继君。   “天行将?”   周继君冷冷看向那柄划破空气的短剑,也是张口,武道蛇人扭转生出,身形如闪电疾飞向短剑,沉身呵气,抬手就是重重一拳轰在剑身上。   “卡擦!”   短剑碎裂开来,和那尾鲤鱼一同坠落淇水之中。   “你是哪州将?”周继君望向对面看不透虚实的中年人,沉声问道。   “君公子知道的真不少。”中年男子看到短剑被挡下,也不在意,抬了抬斗笠,悠然自得地说道,“我是豫州西酬府的渔人,自然是豫州将了。君公子年纪轻轻便有武侯天品的修为,这手段也当真诡异莫测,难怪能杀了云州将那个老家伙。”   “只不过,我可不是他,我的修为也足足比你高了一个境界呵。”豫州将轻笑一声,将长长的钓竿收拢至齐眉长短,站起身来望向数十丈外的少年人,淡淡地说道,“他们都知道我最不争,这才将我排在这第一处的朝平府。许久没动手了,若是你能让我打出兴致来,或许我还会放你一马。这所谓的功劳,不争也罢。”   豫州将淡漠不羁却隐隐透着十足傲气的声音传来,将沉溺在道书中的齐灵儿惊醒,她揉着双眼遥遥望向那个执竿而眺的渔人,转脸望向周继君道,“师父,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周继君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冷声道,“杀了而已。”   齐灵儿微微发怔,随后捧着竹简跳到芦苇上,眉头紧锁,张口又问。   “师父,是不是每个挡在身前说大话的人都要杀了?”   “当然,若不杀了,他们便会一直羁绊着你。只有杀了,你的前路才会畅通无阻。这便是所谓的踏脚石。”   “嗯。”齐灵儿娇声娇气地应道,大眼睛扑棱扑棱地眨闪着,似懂非懂地仰头看向精气神瞬间酝酿至巅峰的周继君,随后恭恭敬敬地说道,“那师父便去杀了他吧,灵儿就在这里修炼。”   说完,齐灵儿继续将头埋进竹简中,全神贯注地默读着,不再去看身形飘向水面的周继君。对于师父,齐灵儿有着一种天生的信服,却是那夜八斋被打碎,她方出生便看到满眼疯魔般杀戮之色的周继君,从那刻起,她的心底便对周继君充满了一生一世的敬畏。   从今往后挡在自己前路上的人都要杀死吗,为什么呢?不管了,反正师父说的,杀死就对了。齐灵儿心头暗道,嘻嘻一笑,转眼间闭上双眼,盘膝吐纳。   看到白衣少年脚踩水波,不紧不慢地朝自己走来,豫州将洒然一笑,反转手腕挑起竹竿,迎向周继君,悠悠说道。   “我毕生所得武技都在这支鱼竿中,此竹来自豫州之北的虞山死水边,我取赤铜鬼火凝炼三天三夜…...”   豫州将还未说完,便被对面的少年人硬生生打断。   “你这破竹竿怎么炼成的又关我何事。每次杀人之前都要听着对方一遍又一遍地炫耀他的功法和武器,真是无聊透顶,可笑之极。”   周继君望向对面眼中闪过恼怒之色、满脸羞红的豫州将,仿佛在看一个可怜又可笑的存在,嘴角划过冰冷的弧线,冷笑着说道,“等你死后,我会将你和你这宝贝鱼竿插在一起合葬于淇水,放心,你们永远分不开。”   “小辈,你……”恼羞成怒的豫州将再维持不了他那隐世高人的潇洒做派,咬着牙恨恨地望向周继君,手中鱼竿微微晃动着。   就在他还欲说什么时,滔天浪潮携着二十余万斤的武道之力翻卷而来,眸影之中已被一片可怖的白水充斥。   ————   (不写了,整理接下来十几章的思路,周末两天爆发九章左右,当然,只会右不会左~)   第一百五十六章 过五府斩七将(3)   沥青的鱼竿冲天而起,十数条细线从中蹿射出来,周身氤氲起银白色的罡气迎上滔滔翻滚的浪潮。   “小辈,光是力气大有何用。就让你尝尝我的鱼龙斗数!”   身着布衣头戴斗笠的豫州将手腕翻转,低垂的眉眼中溢出古朴的纹路流转于他手中的鱼竿之上,发出锵锵的低吟声,眨眼间,那十四条细诡异地扭动起来,生出数根短须好似触手一般抓向饱含周继君二十余万斤武道之力的浪潮。   “哗啦”一声,偌大的水幕仿佛布片般从中撕裂,水花溅落再不复之前的威势。而那十四条携着武王罡气的细线忽而如鱼潜游淇水之中,忽而如龙飞腾于半空中,从四面八方射向周继君。   白衣少年身形如鬼魅飘荡在水面上,不住闪避着,可那十四条细线仿佛长着眼睛般总能寻觅着他下一步,好似樊笼,将周继君死死围困在方圆十余丈内。即便周继君身形再快,可他的一切变数被算计殆尽,不多时手臂上已然被锋利的罡气划开数道血痕,一身长衣再不复之前的洁白明亮,朵朵殷红的血花渲染其上,看起来狼狈无比。   “哈哈哈,你以为杀了最弱的云州将,便有狂妄的资格了?陷入我鱼龙斗数之中,就算你功法诡异莫测,也休想再有翻身的机会。”豫州将手捏鱼竿,立于孤舟之上,遥遥看向苦苦挣扎在罡气之中的少年,眼中蕴满杀机,低声喃喃道,“看来这份功我不争也不行了,几位天行将大人,对不起了。”   斗数,何谓斗数?   周继君咬着牙腾挪闪避,鬼魅的身形时左时右,却始终无法避开十四条罡气细线的围追堵截。   斗数……似乎在《玄武神经》最后那几招武技中,有一招名为黄天斗数,可这到底是何等功法武技?居然玄奥如斯,我的每一步都被他预料算计尽了,竟走不出这方寸之地,再这样下去可支撑不了多久,葬身鱼腹也是早晚之事。   周继君眼中闪过精光,张口吐气,三道蛇人扭转生出,迎战向如龙蛇般宛转身形缠绕扑来的罡气细线。然而没过多久,三道蛇人也如同周继君一般陷入斗数之阵,苦苦抵抗。   “诡道何在?还不速速取出棋盘拆解这斗数。”   周继君低吼道,身形闪动的间隙,余光飞向立于扁舟之上的豫州将。只见他轻抬手臂摆动鱼竿,嘴角翘起,并不朝自己这看来,好似一个悠然自得的渔人潇洒地垂钓着,就像他适才所吟的那般——我执青竹竿,愿者自上钩。   此时的我成了那条上钩的鱼吗,由他摆布,等玩够了抬离水面,便奄奄而死。   周继君眼中浮起一缕阴寒,扭头看向一旁边躲避边苦苦运算着的诡道蛇人,猛喝道,“可曾有破解之法?”   “惭愧,这斗数却是前所未见,并不融于诡道棋盘,难以拆解,除非…...”   诡道蛇人眼中流露出些许犹豫之色,并未说下去,可它的心思却弹指间被心意相通的周继君所悉。   “除非釜底抽薪吗……”周继君的眉头微微凝起,心意流转,转瞬之后舒展开来,眸中溢出决然而然的神色,“尔等便将其吞噬吧。”   三道蛇人脸色陡然一变,面面相觑时候被趁机而入的罡气细线击中,倒飞了出去。   “道主三思!”   半空中止住身形,三道蛇人面容严峻,齐齐拱手说道,“道主,一旦吞噬此罡气,吾等炼化至少需要五日。这五日间,沉眠不醒,无法再为道主而战了。”   转手抖出先天精气将两条罡气细线弹飞,周继君飘转于半空冷笑一声。   “没了你们,我便寸步难行了?三道蛇人,尔等敢违忤吾命?”   眼见周继君这般声色俱厉,三道蛇人唯唯诺诺,再不敢有丝毫他想,陡然间张开大嘴,撕咬向环绕周身的罡气细线。当日在云州,周继君与苍怒子切磋玄道时,蛇人就施展过这招,却是它们天生便会的本命技法,诡异之中带着几分古老的气息。   “咦,鱼儿上钩了吗?”豫州将脸上飘起一缕疑惑,手腕抬起,却发现多了几分沉重,猛地抬起头,豫州将看向那个不知何时突破鱼龙斗数执掌劈来的少年,脸色大变,“不好…..”   正如豫州将之前所说那般,他毕生所得武技尽在鱼龙斗数之中,而他战尽天下高手,除了那些修为高出太多者,至今未有人能破去他这诡谲莫测的斗数,即便面对绝顶高手,他也能凭借斗数之变逃之夭夭。然而眼前出现的可怖场景却是他从未遇到亦未曾想过的,被君公子吐出的三只两岁孩童大小的蛇人竟然将自己苦苦修炼出的十四道蕴含鱼龙斗数奥妙的罡气蚕食殆尽……这怎么可能,他莫非是妖怪不成?   心中升起滔天寒意,仿佛暴风雪般将他前一刻还熊熊燃烧的战意扑灭。面对携着无穷尽的杀机挥掌劈来的少年,豫州将勉力运起武道之力,横举鱼竿向上迎去。   “啪!”   清脆的轰鸣声回响在淇水之上,悠悠飘往远方,周继君那两道携着全身十余万斤巨力的先天精气毫无停滞地将鱼竿击成两半,重重地插入豫州将的天灵盖内。身形猛慌,七孔喷射出鲜血的豫州将呆呆地睁大双眼,随后满脸不敢地坠于淇水之中。   血红的涟漪层层荡开,周继君挥手将断裂开的沥青鱼竿射入他身体,一起沉入汩汩翻滚着水泡的淇水之中,却是现了他之前那番承诺。   继云州将后,豫州将亦被周继君斩于朝平府外。   那块掉落在孤舟上的天行令遽然飘出一线惨白的光泽,闪向远方,随后黯淡下来。周继君伸手探出将天行令吸了过来,只见这块死气沉沉的方令背面,赫然出现了一个小篆的殁字,却是由那些恍如褶皱的古朴花纹堆积而成。   “听他之前那番话,似乎各州的天行将都在沿途的府县之中等着我,他们得知豫州将身死的消息后,又会有怎样的反应。只是一个豫州将就已经如此难缠,也不知剩余的那几个人是不是同样这般棘手这天行者中的功法当真古怪莫测,平天君圣……”   周继君眼中忽明忽暗,张口将抱着肚子在河面上打滚翻腾的三道蛇人收回,随后望向远方,轻轻一叹。   就在这时,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童声。   “人之初,有奇肢,或化尾,或化翼,或为阴。天四象,尾翼诡,不能长……”   周继君心头一动,转脸向那个身处战场之外始终安安静静修炼《极虚天书》的女童看去,只见她盘腿端坐一脸肃穆,时阂时开的眸子里氤氲起流彩般的光泽。随后,她张口哈出一口气,这股手指般粗长的白气扭转于她身前,头颅、双臂、长尾渐渐生出,一只极小的蛇人赫然呈现在周继君眼前。   “嘻嘻嘻…...”   齐灵儿睁开眼见兴奋地看着娇笑的蛇人,突然伸手指向水面,娇滴滴地喊着。   “杀!”   那蛇人也如她一般伸着手,之后一头栽入泛着殷红血迹的淇水之中,待它再出来时,周身已沾满血红的水珠子,却诡异之极地渗透进去。不多时,它全身变得赤红无比,眼中闪着血光,仿佛刚刚从那修罗杀场中走出一般。   周继君心跳微微加快,看着齐灵儿愉悦无比地逗弄着那只血红色的蛇人,脑中不由得回想起诡道棋盘上那一幅幅恍若泡影的画卷——   ——喊声震天的血海杀场之中,七八岁的女童披着鲜红的战袍,满脸寒若冰霜的杀意。在她身后,是连绵起伏堆积成山的枯骨。   第一百五十七章 过五府斩七将(4)   脚踩芦苇,周继君穿着浣洗干净的白衣逆风而上,在他面前是一湾叉流。   向右将转入万泉道,不达七州钜子所在的华清府,离扬州商会所在的锦翮城相距八座府城。而向左依旧是在巨容道上,可却要途经天行将们严阵以待的四座府城。   从斩杀豫州将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时辰,周继君带着齐灵儿沿水疾行,脑中一遍遍地模仿修习豫州将的鱼龙斗数,却依旧没能理出半丝头绪。   “斗数这两字除了在《玄武神经》中,似乎还在哪见到过……对了,那块功法典籍。”   从天机府的典经阁中,周继君带出了七本残破不全的经书,除了《玄武神经》、《极墟天书》、《与天谋道》和《藏道论》这四部修炼过的功法外,还有三部,其中就有一部名为《星野斗数》的功法。和其余几部功法典籍不同,它的功法名并非书写于纸张或竹简上,而是刻在一块微微发紫的玉石之上。   周继君心意想到,便张口将《星野斗数》吐了出来。三道蛇人皆沉眠不醒,它们的法宝诸如诡道棋盘、魔珠都各自飘散在周继君体内穹宇的上中下丹田内,周继君心意一动就能取出。而除了炎霸在白衣庵守护着洛青游外,其余两只小狻猊竟也陪着玄道蛇人和诡道蛇人一同沉眠于两大丹田内,殊为怪异。   轻轻抚摸浑然天成的紫玉,周继君聚精会神地凝视着紫玉上那些斑驳陆离的纹路,陡然间,游荡在体内穹宇之中的心念微微颤动,眸中闪过精光,周继君的莹白中透着紫火的心念从眉心蹿出,忽地没入玉石中。   陡然间,周继君身形微晃,眼前顿时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光华闪过,待他又能看清事物时却发现自己的心念正身处九天之上的穹宇星海之中。脚下是浩瀚的天河,如一条莹白色的柔软绸带飘向看不见尽头的远方,而头顶则是数不清的熠熠闪烁的星斗,茫茫无垠。就在这时,无数星辰的光辉瞬间涌入那颗心念之中,渺渺星野陡然缩小了数倍呈现于周继君眼前。   漫天星斗分为三处,北斗、南斗和中天,各自拥有数以亿计的星辰,散发出忽明忽暗的光芒。在这三处星地之中,却有十四颗星斗最为明亮耀目,将周围的星辰遮蔽在它们的光辉之下。弹指刹那后,周继君便知道了它们的名称,却是很自然地出现在他脑中。分别为中天的太阳、太阴,北斗之中的紫薇、武曲、廉贞、贪狼、巨门和破军,南斗之中的天机、天同、天府、天相、天梁和七杀。   这十四颗星斗在天图之上缓缓运转着,它们每移动一寸便牵动身后的漫天星辰改变轨迹,偌大的星图随着它们的划行永远无休无止地变幻着,星辰之力亦是诡异莫测地相互缠绕着。这无数般从未出现过一次相似的星图变阵看得周继君目瞪口呆,刚开始诡道还能跟上它们的变化,到后来却只能凭着推算勉强跟随,而现在,诡道棋盘算乱零落,偌大的星图变阵已然将周继君的诡道心思冲击得震荡纷乱,再无法操控…...   “噗!”   周继君喷出一口鲜血洒入淇水,一旁乐此不彼玩弄着小蛇人的齐灵儿脸色微变,焦急地看着周继君大声问道,“师父,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没事。”周继君抹去嘴角的血渍,轻笑着说道,眼中却溢出兴奋的光泽,低声喃喃道,“这《天野斗数》到底是何人创出的,如此玄奥莫测,却又暗含无穷变化,若是修炼成了当真威力无穷。光是这些变招就能让敌人陷入梦靥般的囿阵之中,除非灭杀施展斗数的人,否则永远无法脱困呵。如此强大莫测的功法,我便是耗费再多心血和功夫也要修炼成。”   “那鱼龙斗数,看似变化无穷将我陷入死局,可比之这天野斗数却微渺得连萤火之光都不如。这《天野斗数》的功法典籍是平天收纳于典经阁之中,莫非鱼龙斗数也是他根据这套功法仿制而创的……就算是模仿,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那平天君圣究竟是何方神圣?平天,平天,莫非他真有扫平天野的修为实力。”   周继君自言自语着,一旁的齐灵儿小嘴却早已翘得老高。   “师父,你在嘀嘀咕咕什么呢?咦,这块紫玉好漂亮,师父,你送个灵儿吧。”   白衣少年微微一怔,错愕地看向齐灵儿,眼中神色变幻着。   以前那些功法,精妙如《玄武神经》,高深如《极墟天书》,玄奥如《与天谋道》,落到自己手中一习便通,可这《天野斗数》自己刚刚动点心思想要修习它,却立马遭受反噬,当真是无比深奥的神奇功法。那么换做齐灵儿,自己这个至今尚未摸透虚实的徒儿,以她惊世骇俗的修行速度,《藏道论》这般晦涩的功法到她手中变得简单无比,不用看道论总纲就能修炼出《极墟天书》的筑人篇,仿佛玩儿似的。若她去修炼这《天野斗数》,会不会还是如之前一般畅通无阻。   周继君目光复杂地看向痴痴盯着手中紫玉的齐灵儿,陡然间,彻骨的寒意从心底涌起,将刚刚生出的好奇心硬生生地压制了下去。张口,周继君将那块紫玉收回中丹田,随后转身继续沿着句容道漂流而上。   “师父~~~”   齐灵儿讨好似地学着周继君把小蛇人也收回肚中,甩着粉嫩的小腿爬上周继君肩头,皱着小脸,幽幽地喊道。眼见她师父面无表情地看向前方,眼中时明时暗想着心思,并理睬自己。齐灵儿眼圈发红,嘟着小嘴坐在周继君肩膀上,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半天未再开口。   乘芦漂流而上,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前方出现了数道分叉,却是通往其余各道府城。周继君轻叹口气,放下仍旧毫无头绪的天野斗数的推算,托着齐灵儿跃上岸边。   走在在荒凉凄清的道陌上,不多时,眼前出现了一座高大的城府,而在路边的那块长满杂草的石碑上,刻着四个大字——大辖府境。其下还有几行字迹雄浑的碑文:开陈年间,扬州有大盗,其人不盗富户珠宝家财,专取畜禽狗彘,牧民屠户惮其武技皆以为大害……后有人献计,以橹车乘狗彘于府城外,聚黑油干草以火困之,可除此害……大盗既除,府官上奏天听请名大辖府,以警后人。   这篇碑文断断续续,中间斧凿的痕迹深重明显,似乎有意剜去不让路人看全。   “开陈年间,似乎是大煜第三位人皇在位时候,却是刚开国不久。啧啧,这大辖府还真是历史悠久。大辖嘛,用车字隔开大害,却是以橹车除大盗的意思,倒也有趣。”   周继君放开心思饶有兴致地看着碑文,仿佛游走各州的学究儒生,对世间一切都充满好奇。就在这时,从不远处传来一阵豪迈的笑声。   “世人往往断章取义,自以为有所得,却往往是愚昧无知到极致。君公子呵,莫非你也是这种人?”   周继君眉宇间浮起一丝煞气,扭头望去,只见不远处残破的古亭中躺着一人,他身躯壮硕,满面虬髯,却无比奇妙地和四周的野草荒陌融为一体,若不是他这一开口,恐怕直到周继君进了大辖府,都未能察觉到他的存在。   第一百五十八章 过五府斩七将(5)   夕阳西下。   古道,凉亭,陌碑。   渐起的低风拂过少年的长发,向后飘荡。   那人坐起身子望向周继君,目光掠过僵着小脸的齐灵儿微微一怔,转瞬逝去。   “真没想到你能杀了豫州将,看来我们都有些低估你了。”   “天行将嘛……”周继君眉宇间的煞气悄然散去,嘴角微翘,“不知你又是哪州将。”   “连天行将都知道,看来你还真下了不少功夫呵,对那大钜子之位也是势在必得了吗。”虬髯大汉哂笑一声,卷曲浓密的胡须将他那缕摸不透意味表情覆盖,看似粗犷的外表下却隐藏着一颗缜密的心思,“我来自西北兖州,在兖云两州边境有一片茫茫无尽的草原,风燎原,或许你知道。风燎原的天比这里要蓝得多,而那的人也这纯朴简单。”   听着兖州将这番平和淡漠的话,周继君只觉得心头的战意杀机渐渐消散低迷,古怪异常,却听他接着说道。   “在杀你前,我和你讲个故事吧,关于石碑上这所谓的大盗。”   “开陈年间,这大辖府还是以牧民猎户居多,近淇水,草木繁盛,自然利于生灵的繁衍。然而猪狗牛羊生得再健壮却也逃避不了人们的杀戮,这里的居民个个残忍无比,宰杀牲口前往往会先将它们折磨得痛不欲生,哀号连连。有位来自兖州的牧民途经此地,见着这番情景不由得心生怜悯,便化作大盗将那些猪狗牛羊窃走,随后放生。他一心思着行善拯救生灵,却被扬州的武道高手以毒计坑杀于城门下,死后还被分尸成片喂于狗彘。你说,这大辖府人是不是太过凶残不仁了。”   周继君心头微动,嘴边溢出一缕嘲讽的笑意,淡淡说道,“也是他多管闲事,这里牧民猎户以猪狗牛羊为生,他如此一来断绝了大辖府人的生路,自然会有此下场。你知道得这么清楚,莫非此人也是兖州天行者,抑或是某一代的天行将?”   深深看了周继君一眼,兖州将曲卷的虬髯微颤,闷声说道,“看来君公子你也是那般见惯了鲜血尸体,毫无半点怜悯之心的人,如此一来,我杀你再无半点顾忌了。”   “世人只道自己要苟活,丝毫不体恤怜惜牲畜,却不知万物皆有灵性,你如此对待它们,早晚有一天会遭报应。君公子,你不信吗?你看,它们这不是来了。”   随着兖州将浑厚而带着几分沙哑的唔鸣声响起,清风拂过,空气中传来阵阵低沉哀号声,仿佛那些死去生灵的亡魂在作祟,聚拢在大辖府外的荒凉古道上空,却是肉眼看不见形态。   “这便是你的武技吗,想以死去牲畜的亡魂乱我心意?”周继君冷笑着放下齐灵儿,迈开脚步向兖州将走去。   “只是乱你心意吗?”看向宇间氤氲起浓浓的煞气朝着凉亭走来的白衣少年,兖州将大嘴裂开,指间捏成一个手印。   忽然间,周继君身旁的空气微微颤抖,随后如潮涌般连绵不绝的巨力袭来,重重地轰击在少年身上。猝不及防下,周继君被撞飞了出去。   “刚才攻击你的是一头两千多年前的豪猪,在那时它只是一头整天忙于逃避人们猎杀的可怜虫,而现在,它已是炼出万斤巨力的妖灵了。”兖州将看着踉跄着站起身来的周继君,唇上的两撇胡子张开,哈哈一笑道,“你看不见它们,它们却能看见你,那么多惨死的生灵都在虎视眈眈地盯着你,想要将你撕成碎片呢。”   周继君眼角微微抽搐,眸底的光泽如水波般流淌开来,环视着四周虚空,耳中只余留鼓鼓蹿来的风声,穷尽天地却难以发觉那些妖灵的身影。冷哼一声,周继君捏着双指抵向额旁太阳穴,陡然间两尺长性若实质的紫光从眼中射出,却是那日在天雷中修炼成初具神通的天眼打开了。举头望向半空,周继君心底生出幽幽的寒意。   数以万计睁着赤红双眼的牲畜禽兽盘踞于天空,死死盯着他。它们的身体透明发白,与空气融为一体,只能隐隐约约分辨出生前的形态,若非那血红狰狞的眸子,还真难以察觉。   “你看到了?”兖州将脸上浮起一丝惊诧,随后转成一丝冷意,悠悠道,“即便看到又如何,你能挡得住它们数千年来的恨意?”   他的话音方落,漂浮在空中的那些妖灵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卷动空气翻滚齐齐向周继君扑来。   “轰!”   周继君再次被无数疯狂的妖灵击飞出去,全身上下仿佛散架了一般疼痛无比,努力站起身来,周继君咬着牙运起武道之力,冲天而起轰向如群魔乱舞般闪烁着血红双眼的妖灵。然而下一刻,周继君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击向妖灵的十余万斤巨力仿佛是砸在空气云团中一般,居然毫无半点着力之初,难受无比,而那些奇形怪状的妖灵平安无恙,竟不受半点影响。   “愚昧的君公子呵,你以有形之力想要去灭杀无形的妖灵,还真是愚昧之极。”站在凉亭之中,仿佛一个普普通通牧羊人的虬髯大汉唇上两撇胡子翘起,冷嘲热讽着悬浮在半空中微微有些狼狈的周继君,“真不知道,你是凭什么杀了云州将和豫州将,这般弱小,竟然妄图染指大钜子之位,当真可笑无比。”   半空中,周继君紧守心意,不被兖州将的话语所激,死死盯着扑面而来的万千大小妖灵,手腕翻转,指间顿时生出两道长如光剑的虚影,却是那阴炎精气和人道精气。   “喝啊!”   周继君手执精气之剑,合成十字式,十余万斤的武道之力涌于精气之上,猛地绞向呼啸而来的妖灵们。渐渐暗沉的天色下,两道熠熠明亮的精光划破云层天际,直指升于树梢的皎月。   有形之力无法伤之,便只有以无形无色的先天精气来杀戮。   漫天牲畜兽擒凝化的妖灵被精气之剑劈斩割裂,哀号连连,兖州将眸中溢出几丝慌乱之色,没过多久便散去,恢复了之前的平寂。   “你就杀吧,这千万只强大的妖灵你便是杀上一辈子也杀不完,我就在这里坐等你力竭,最后被吞噬得骨肉不剩。”   虬髯之下,兖州将满脸阴冷,拂卷衣袂缓缓坐下,悠悠地哼起北地的民谣,苍凉中蕴着几分豪迈的声音回荡在昏沉的暮色下。   一柱香时间过去,周继君额上已经布满滚滚汗珠,双臂也如灌注了精铁般沉重。上百只妖灵已被他斩灭,化作流风飘散在空气之中,可在他面前依旧是铺天盖地形态各异的妖灵,一眼望不尽边际,却仿佛丝毫未曾减少过一般。   “它们虽不通武技,只是靠着蛮力冲撞,可少说也有数千斤。这千万只妖灵,就算真能杀完,也是几日后了。”   周继君面容上浮起几分焦急之色,双臂幻化成虚影麻木地斩杀着四周全无惧怕之意的妖灵,他没有注意到,古道凉亭中的那人脸上也升起几分不耐烦。   “太无趣了,这君公子还真是让我失望。”兖州将霍然起身,冷冷望向挣扎在千万硕大妖灵间的周继君,十指轻弹捏出一个手印。   “杀了他。”   雄浑而充满死气的声音响彻天穹,周继君微微一怔,只见身前的猪狗牛羊模样的妖灵突然停止攻击,退向两边,从中分出一条道来。   随后,一头如小山般大小的吊睛巨虎摇动着鞭尾,出现在他面前。   第一百五十九章 过五府斩七将(6)   晚霞似残火将昏暗的云圈燃成灰烬,暮霭下,那只似小山般高大的巨虎悠悠迈着脚步,围着周继君绕圈子。它空虚透明的嘴角微微翘起,赤红的眼珠子里散发着幽幽的寒光,昂着头看向大口喘着粗气的周继君,竟是一副轻蔑无比的神情。   “君公子,这只虎灵可不同于之前和你玩闹的狗彘牛羊。它生前是斑斓吊睛大虎,杀死生灵无数,血煞凶残。而现在被我《万生无极法诀》凝聚成妖灵,全身上下的煞气却有百万斤的巨力,丝毫不比寻常的武王巅峰强者弱,甚至比的上武尊人品的绝世高手。”   兖州将的笑声随着卷起的晚风传入周继君耳中,少年瞳孔猛缩,看向那只优哉游哉的巨虎由不得全身戒备起来,陡然间,一个心意飘荡而起。   对了,既然这些妖灵都是被兖州将的《万生无极法诀》凝聚成的,只要将他击杀,这些妖灵自然会散去……我竟才想到,真是糊涂之极。   余光瞟向那个轻拍着栏榻低声哼着什么的兖州将,周继君忽地的闪身,化作鬼魅的虚影从妖灵分出的那条缝隙中直蹿而下,精气之剑划过长长的弧线劈向兖州将。   “哈哈哈,你终于想到了吗。可惜,太晚了。”   下一刻,周继君脸色剧变,却是不知何时,那只吊睛巨虎陡然出现在他和兖州将之间,眼中寒光闪烁,猛地伸出虎爪重重地抽向他。猝不及防下,周继君被锋利坚硬的虚爪击中胸口,轰然摔落于地面。许久未出现过剧痛席卷周身,浓稠的血煞之气好似决堤的浪潮瞬间冲入周继君体内穹宇,将流淌于周天经络精气道力吞噬摧残着。   趴倒在地上微微颤抖,周继君咬着牙想要站起来,可全身的力气都被那股凝炼数千年的血煞之气压制着,臂膀已然弯曲成诡异的弧线,却依旧无法将沉重的身体支撑起来。   耳边传来轰轰作响的脚步声,那只积累了数千年怨气的虎灵不紧不慢走到周继君身边,低吼着,伸出庞大的利爪轻轻拍着周继君的背梁,并不急于不急于撕咬,慢慢玩死猎物是它数千年前最喜爱的游戏。   我的一生就要在此终结了吗……   下唇已被咬出深深的豁口,鲜血染尽周继君的下巴,可无论他如何挣扎,体内那股杀气依旧凶猛澎湃,就连总在绝境时挽回倾颓败局的藏象此时也被血煞之气覆盖,别说炼化精气,便是运转也变得缓慢异常。   逼仄的晚空夜色凄迷,浓得让人心碎的死气渐渐将周继君笼罩,天地陡然安静了下来,一阵幽幽的啜泣声从周继君身后响起,回荡在大辖府外古道的上。   周继君努力扭头看去,却是齐灵儿俯倒在地,一脸悲恸和慌乱地望向他,清秀的小脸上已是梨花带雨,泣不成声。周继君心头陡然浮起一丝心痛和不忍,收回目光不去看她,紧拽着双拳,眼中满是不甘。   哭声愈响愈大,混在风中流转而上,竟然有席卷天地之势。   兖州将微微皱眉,望向齐灵儿,只见她哭得撕心裂肺伤心无比,那一颗颗泪珠子滴在草叶上,却并未流散,散发出晶莹的光泽顺着荒草蔓延开来。不知为何,兖州将心底生出浓浓的不安,微微犹豫后,他捏动手印想要召唤妖灵去灭杀了那个诡异古怪的女童。就在这时,一道泛着水花的光华从天际落下,将齐灵儿淹没。   只有婴儿般大小的女童在这道光晕中轻轻颤抖起伏,她的身形渐渐伸长,弹指刹那后又长高了五寸,而她眼中的泪光被这圈光华扫去,眨眼间,女童的眼神变得僵硬而冷漠。   站起身,齐灵儿赤红的短裙随风扬起,她伸起右臂指向天穹,一脸冷漠,眸底闪过痛楚的神色。下一刻,她那只小手缓缓抖动着劈下,仿佛要将那轮皎月从天穹拉扯下来一般,沉重而又痛苦。   “死!”   尖细而又响亮的童音回荡在天地间,周继君只觉得背上遽然变轻,体内凶残的血煞之气仿佛遇到了无比可怕的事般,嘶鸣地退去,消散一空。深吸一口气,周继君起身回头看去,只见齐灵儿惨白着脸,疯狂地吼叫着,偌大的气团光幕随着她手指的方向扫遍漫布于天空的千万妖灵,却是一碰即散。数个弹指间,那些浑身煞气长着血红眼珠的牲畜妖灵消失殆尽,古道上又恢复了原先的寂寞和苍茫。   “师父…..”   力竭了的齐灵儿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望向周继君,嘴角弯出凄美的弧线,随后颤巍巍的跌倒在地。   心头陡然剧颤,周继君眼圈没来由地微微发红,飞也似地闪身来到齐灵儿身边,轻轻将她托起。温暖的玲珑躯体上传来阵阵生机,心跳缓慢却平稳,周继君长舒了口气,无比复杂的目光落在齐灵儿惨白却安详的脸上,一时间,心意大乱。   良久,周继君轻轻捏了捏齐灵儿隐约含笑的嘴角,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在怀中,低声喃喃着,“你还真把我当作师父了,只是今日,还是……一辈子”   猛然抬头,周继君望向凉亭中那个神情大乱,慌张地看向四方絮絮叨叨不知在说些什么的兖州将,顷刻间,眸底腾起一颗火苗。   “竟然让我在徒儿面前丢脸,害的她力竭而昏。你便和你的猪狗牛羊一起死在这罢!”   寒意彻骨的剑光闪过,阴炎精气如一条毒蛇张着毒獠飞射向一脸萎靡心神不属的虬髯大汉。   血光溅起,一脸惊诧之色的头颅摔落在凉亭中,兖州将亦被周继君斩于大辖府外的古道上。   那块光泽黯淡的方令被周继君吸于手心,在它背后,是一个大大的“殁”字。   “云州豫州兖州,已经斩杀了三将了,可一次比一次艰险,若非灵儿拼尽全力驱散了那些妖灵,或许我今日真要葬身此地了。如此下去,面对那些不知深浅的天行将,还真是九死一生。”   周继君幽幽一叹,盘膝坐于晚风吹荡的古道上,把齐灵儿放在膝上。   “不愧是天地灵物所化,真不知道我何时才能看透徒儿你,或许只有到那时,我才能放下心。”   将紊乱的心思丢下,周继君长吸一口,张开双臂躺在荒草上。在天机府和小咕在一起时,他们一人一鸟总喜欢寻个师父们找不到地方静静地躺着看天,如今那些惬意偷懒的时光一去不复返,小猎风正在落云山的龙宫修炼,不知才能下山。而周继君,他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懒惰贪睡成性的他,如今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睡过懒觉了。   暮色漆黑,星辰如斗熠熠闪烁,心思都散去的周继君仿佛入定一般望向天穹,不知不觉间,《天野斗数》中那幅玄奥浩瀚的星野图阵从他心底浮起,渐渐与头顶的星空融合起来。   中天两星曜太阳、太阴和南北斗十二星曜正按照各自的轨迹悠悠运行,漫长的星光从它们身上发散开,牵动天野之中数以亿万计的星辰变幻着,偌大的星图变化万千,间或还有长尾流星划过,更添了几分变数。   “天河浩瀚,星阵莫测,便是穷尽一声也无法找寻出其中的规律呵。”周继君微眯着眼喃喃自语着,“可那位大能,他又是如何创出《天野斗数》这般囊括天地星辰奥秘的功法?”   “莫非修习这《天野斗数》必须另辟蹊径?”   ———   (继续写,明天第一更应该十二点多到……还记得嚒,明天爆发~)   第一百六十章 过五府斩七将(7)(第一更)   “应当如此,若他真是那种掌控星辰千变万化的大神通者,创出这《天野斗数》却无法让后人修炼,到头来还不是白费气力。”   望着满天星斗,周继君眼中闪过光彩,闭起双眼,心念飞人体内穹宇上丹田的念海。宛如浩瀚璀璨星河的上丹田中,诡道蛇人左手抱着诡道之丹,右手抱着缩小了的青羽昏昏而睡,却是在消化豫州将的武王罡气。   若在念海中将念头幻化成那些星曜,模拟成茫茫天野星阵,是否可行?   心念动荡,从千万颗念头中挑选出了十四颗强壮的念头,幻化成斗数十四主星,飞于中天、北斗和南斗之位。十四颗念头微微颤动着,延伸出丝丝绵长的念力将身后万千念头串联起来。茫茫念海三分天下,中天之处光华熠熠,可幻化成星曜的念头却稀少。而北斗南斗之中星辰如斗,无数念头闪烁着,将中天星图围拱其中。   “成了!”   周继君陡然睁开眼睛,眸底闪过兴奋的光泽,望向天宇不甚明晰的星图变阵,趋使心念在念海之中模拟衍化着。然而,短短弹指刹那后,周继君脑中轰隆一声巨响,刚刚凝聚运转起来的星阵瞬间四分五裂,仿佛失去引力般坍塌飘洒,只余留中天南北二斗十四主星摇摇欲坠,在心念之力的护助下,半天才稳住身位,却已无力散发半丝念力去收拢苍茫如粟粒的念头。   脑中传来一剧痛,周继君眼角微微抽搐,紧咬牙关,随后轻叹一声,“莫非是念海中的念头太少,无法模拟出全部的星图,抑或是我的心念之力太过缓慢,跟不上天野星图的变幻?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再修炼出些念头来。”   张口吐出记载着《天野斗数》的紫玉,周继君将它放于眼前,眯起眼睛对上天穹看去。朗朗夜空中,北斗之位的一颗星曜璀璨无比,如皇者一般统帅北斗群星,而在南斗之中,亦有颗星辰夺目刺眼,它的光泽隐约透出几分杀意和死机,无论是十四主星还是其余天野星辰都仿佛畏惧嫌恶般离它远远的。   周继君第一眼便望到那颗北斗之星,紧接着就被那颗南斗之星吸引。这时,紫玉上突然氤氲起淡淡的薄雾,两颗星辰的光辉忽而降下,没入周继君的念海。   “咦?”   周继君眸中闪过一丝惊诧之色,却是随着那两缕星光进入念海,那两颗星曜的命格特征自然而然地呈现于他的心念之上——   紫微,北斗主星,万类臣服,主皇道。   七杀,南斗第六,残忍暴戾,主杀戮。   ……   紫玉陡然间光华大作,竟不听使唤地逃脱周继君手掌,落于他眉心之上,不住地向下逼迫,竟似想要挤入周继君额头。然而,转瞬间它就弹飞出去,发出懊恼的呜鸣声,光泽散去恢复了之前的黯沉。   “莫非要修炼《天野斗数》需得将这块紫玉融入眉心?”   周继君把玩着紫玉轻声自语,脸上满是兴奋。就在刚刚那块紫玉欲要挤入他额头时,念海之中南北之斗中升腾起两股明光,却是天野之上的紫微星和七杀星的光芒附上周继君体内南北之斗的两颗念头,随后这两颗念头仿佛活了般绕着念海运行一周,散发出炯炯光辉吸引来上百颗念头融入南北二斗的星序。   “归位!”   周继君眸中闪过精光,低喝道。那两颗隐约拥有紫微和七杀命格的念头忽地划过一道弧线,归于念海的南北二斗之中,而它们所吸引的念头也随之运行流转,念海之中生机盎然,可其余十二颗主星念头依旧黯淡无光泽,死气沉沉。   “看来还是阴差阳错地猜对了,虽然只是刚刚开始。若能掌握其余十二颗主星的命格,引下星辰之光,将其附于那十二颗念头之中,盘活千万散落的念头,化身星辰,或许就能正式开始修炼《天野斗数》了,只是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周继君嘴角微微翘起轻声喃喃道,坐起身,看了眼膝头恬淡而睡的齐灵儿,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身旁,随后盘膝凝神。   他如今最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便是提高实力。方才遇到三名天行者,周继君便已险象环生,而三道蛇人都沉眠于体内,无法召唤出来共同作者。周继君嘴上不提,可心中却知道,他的实力因此大打折扣,不复巅峰状态,如此下去,想要到达华清府可是难上加难。可眼下,玄奥莫测的《天野斗数》出现,恰恰成了危难时刻的救命稻草,只要能掌握百万分之一的内中奥妙,他的实力将会突飞猛进。   月光下,白衣如雪的少年双手虚拢于腹部,吐纳呵气。《玄武神经》之中已然施展过的那七般武技依次呈现于念海之中——破万诀、风影无踪步、分神诀、魅影诀、五岳诀、飞花诀和血煞诀,这七般强横的武技流转于紫微星序和七杀星序中,随着星野图阵变幻着。半个多时辰过去,周继君念海之中的七般武技已如一团活水融为一体,连绵不绝,在诡异莫测的星阵牵引下,交缠在一起,衍生出千百种变化。   双腿微颤,周继君弹身悬浮于半空,将这些武技一招一式地施展开来。猎猎夜风吹得他发髻凌乱,而那七般武技在他手中也是混乱无比,就仿佛不通武道的孩童在打拳,没有半点章法。然而,没过多久,周继君嘴角弯起。七般武技被他随手施展,想到哪打到哪,依旧很乱,却隐约多了几分羚羊挂角的变幻莫测,不再一招一式地施展,连贯流畅,让人捉摸不透。   紫微主皇道,七杀主杀戮,随着时间的流逝,周继君的气势也发生着变化,隐约透出几分皇者的浩大威严,而内中杀戮之意也变得愈发暴戾。这两者原本不相容,可在周继君的武技之中,却自然而然地融为一体,奇妙无比。   “这才刚刚开始。”收功,周继君落于地面,抹去额上的汗珠子,自言自语道,“若是对敌时候施展开来,会不会像鱼龙斗数般将对方陷入战阵之中无法脱身?我这套融合斗数之变的武技又该叫什么,玄武斗数吗?”   嘴角浮起一丝莫名的笑意,周继君心头微动,眼中忽明忽暗。   “我所习的功法繁多复杂,有武道有玄道还有诡道,可都是他人所创的功法。就算我将它们全部修炼完成,也顶多达到那些前辈的高度。更何况身陷这些功法之中,心意被拘囿,想要再进一步个更是难上加难了。”   “若能像玄武斗数般,将我所得功法容融会贯通,或者…...创出属于我自己的功法来,那又将会达到何等地步呵。”   这个念头生出,再也消散不了。可真要创出超越这些本已高深玄奥的功法,却难比登天,这些功法的创造者,哪一个不是纵横天上地下,连仙神都忌惮惶恐的存在。   月光下,白衣少年抱起地上酣睡不已的女童,跃上大辖府城头,穿越安详寂静的城池,向着下一座灯火通明的府城飞去。   第一百六十一章 过五府斩七将(8)(第二更)   到达沪留府时,已近深夜,可这座城池却被华灯异彩淹没,繁华的街道上人头攒动,商贩店铺门前高挂着火红的灯笼,好似过节一般。大煜王朝有宵禁令,子时前会响三更锣,相隔半个时辰,违禁者会被拘至府牢当半个月的苦力。此时子时将近,可集市中依旧热闹纷繁,倒让周继君困惑不解。   怀抱昏昏而睡的女童,白衣少年赤足走在涌起的长街上,路人侧目不已,却都只是奇怪地看上两眼,随后又沉浸于他们的欢闹之中。   “请问今日沪留府为何如此热闹,莫非此地不行宵禁之令?”周继君走到一处地摊前停住脚步,问向身旁吆喝着的摊贩。   年轻的行脚商人上下打量着周继君,顿时眉开眼笑,拾起一根桃红色细竿向周继君比划着说道,“公子定是外乡客,不知今日乃是煜皇钦赐的沪留万灯节,可通宵玩乐。公子你可凑巧了,这个时辰灯谜会刚刚开始,我手中这叫解谜竹,往往用它挑下灯谜,都能猜中。不如公子你就…..买一根吧,只要四个铜板。”   接过桃红色的细竹竿,周继君细细凝望着,嘴角浮起一丝暖意。当年和爹娘同居京城将府时,周继君也喜欢去灯会玩耍,虽然方才四五岁,可他从小熟读经书典故,猜些简单的灯谜也非难事。真遇上深奥晦涩的,一旁的爹爹也会帮他解出,在幼时周继君的心中,这世上似乎还没有爹爹解不出的灯谜。   “公子,你喜欢就拿去吧。万灯节俺也图个喜庆,就收您两个铜板吧。”   一旁的行脚商见着周继君拿着把玩,并不说话,心中微微发急。   “也好。”   周继君轻笑着说道,伸手掏向怀里,脸色陡然一僵,却是突然想起自己身无分文。   在和月罗刹、沙摩尼逍遥京城的那几日里,所有用度都是由月罗刹来掏,沙摩尼向来只管吃喝不理钱财,而周继君也对这些小事不放在心上,虽然有些好奇月罗刹那似乎花不玩的金铢从哪得来的,但也不去多问。三人相处时日虽短,可情谊深厚,无需在乎这些小节。月罗刹常常阴森森地和周继君沙摩尼说笑,男人不可一日无财,便是取之花丛也不枉然,而周继君也是一笑而释,月罗刹总喜欢装可怜说他这些金铢都是为红颜坊里的姑娘花眉所得,可周继君和沙摩尼谁也没相信过。   然而眼下,周继君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僵硬着脸,尴尬无比,竟有些后悔不听月罗刹所言。眼见一旁的小贩脸色越来越难看,周继君暗叹一声,无奈地挥起袍袖虚掩着面庞,吐出一只熠熠发亮的珠链,却是那日在大煜宝库中被三道蛇人席卷的珍宝。   年轻的摊贩傻傻地接过那串大如枣果的珠链,半晌才回过神来,颤巍巍地伸出指甲在玉珠上划动着,一抹珠粉落下,可珠链依旧光泽耀目,其上不留半丝划痕。   “天呐,竟然是真的,发了,发了!”小贩喜笑颜开,紧紧将珠链捂在怀中,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去,潇洒神秘的白衣公子早已不见了踪影。   挑着解谜竹,周继君游走在灯市中,抬头看向那一只只旋转着的走马灯,往事如水从花灯上倾泻而下,初时的暖意过去,便是家破人亡冰寒彻骨的痛意。就在之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啜泣声,周继君放眼看去,只见一个七八岁大的女童正抱着个走马灯啼哭。   周继君心头微动,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微微凝视着那个女童,细细察看,却毫无异样。   “谁家的娃娃,大过节的哭成这样,莫非寻不着爹娘了?”一旁几个穿着华装的仕女满脸不忍地问道。   “不是,我.还差一个灯谜就可以得到那个纸鸢了,可就是想不出…..”   “哦,彩头吗?”热心的仕女接过走马灯,轻声念读着写于其上的谜面,眉头微微皱起,“其中有公田,打一州府名…..”   随她一同前来玩赏的女伴们也纷纷围拢上来,议论纷纷,黛眉微微蹙,半晌未能猜出。   旁边的周继君嘴角浮起一抹笑意,下意识地张口说道。   “兖州冀府。”   “兖州冀府。”   就在他脱口而出的瞬间,从对面的人群中传出一个清脆的女声,竟是和他猜得丝毫不差。   人群从中分开,穿着碧绸轻纱的高挑女子款步走来,她的脸庞偏削瘦,杏目俏鼻,嘴角微翘。粗粗一看只是中上姿色,可略一细看却发现她并不怎么精致的五官隐隐透出一股娇柔可人的媚意,娇滴滴的惹人百般怜惜。   “是云小姐。”   人群中传来一阵喧闹声,间或还能听到百花坊三个字。   周继君眉头挑起,透过人群看向媚态横生朝自己走来的女子,忽而一笑。   终于出现了,这第四位天行将,还是个女子。百花坊的云小姐……竟然化身青楼女子,莫非已经在此布局多日了?   “公子也好猜灯谜吗?”云小姐淡淡一笑,从那名仕女手中接过走马灯,弯下柳腰递给破涕为笑的女童,随后饶有兴致地看向周继君。   “适才的灯谜也不难,寻常的旅人也能猜着,只是小姐不出远门竟能知道,真是令在下佩服。”周继君似笑非笑地望向云小姐,眸中隐约透着几许寒光。   “公子此言差矣,妾身只是偶尔装装斯文看点闲书。俗话说,读万卷数行百里路,那些儒者足不出户便能知天下事,可见经书中包容万千。”   云小姐脸上淡淡一笑,却风情毕露、媚态万千,看得一旁的男子们口干舌燥。玉手伸出,踮起脚尖挑下位于最高处的一只走马灯,云小姐细细凝视着,随后轻声吟念着,“远去不逢青海马,力穷难拔蜀山蛇。几个曾预南薰曲,终古苍梧哭翠华。猜一动物…...公子可得猜出是什么?”   起了兴致的周继君眉头微微一皱,转瞬间舒展开,张口道。   “青蛙。”   话音落下,云小姐略一思索,脸上浮起惊喜之色,轻拍手掌娇笑着说,“公子真是聪明绝顶,这般最难的灯谜也能猜得出,妾身终于遇到猜谜高人了。嘻嘻,不如公子也挑个考考妾身吧。”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周继君悠然自得地伸出桃红的竹竿也摘下最高处的一盏走马灯,收于掌中,朗声念出上面的谜面。   “弹指一功两边分,青云回首井利跑,九宫又与坤山争,上招赶紧离开。同样,也是打一动物。”   云小姐黛眉微蹙,随后不假思索地轻启朱唇。   “是蜻蜓。公子,妾身可曾猜中?”   “没错。”周继君开口说道,上下打量起一脸小女儿态娇笑连连的云小姐,心头浮起淡淡的疑虑。那些天行将可都是专修武道之人,哪有时间耗费在这诗词灯谜上,莫非这第四个天行将不是她?   “妾身平日里最好的就是猜谜了,今日难得遇到公子这样猜谜高手,小女子可不会轻易放了公子。”云小姐掩口而笑,风情万种地看向周继君,“不如就一直猜下去,直到一方输了为止,公子可敢应战否。”   “有何不敢。”   在周围人的起哄喝彩声中,周继君和云小姐你一句我一句地猜解着灯谜,直到位于最上方的走马灯都被摘落,两人依旧未能分出胜负。   “妾身可是越来越舍不得公子了,不如这样,公子可否移步我万花楼,妍儿好与公子秉烛而谈。”   云小姐的话音方落,周围人群中传来阵阵起哄声,那些高矮胖瘦的男子们都嫉妒地看向周继君,却是眼红无比。   “妍儿?”周继君微微一怔,心思起伏。   “正是妾身的小名。”云小姐一脸娇羞地望向周继君,眸底却清明通彻,饶有深意地说道,“可不是炎州的炎,而是百花争妍的妍。”   闻言,周继君眼中寒光乍现。   第一百六十二章 过五府斩七将(9)(第三更)   灯火华彩下,云小姐忽地弯腰抱起那个咬着手指四处张望的女童,柔声说道。“小妹妹你饿不饿,姐姐那有好多糕点,想不想去吃呢?”   苦苦寻找爹娘身影的女童一听到有好吃的,立马丢下心思,兴高采烈地应道。   云小姐抱着女童,银光闪烁的手腕有意无意地放在她的脖颈下,朝着周继君回眸一笑,随即向人群外走去。   “想要以女童做人质吗?”周继君嘴角划过冷漠的笑意,在周围男子艳羡的目光中,迈开大步跟了上去,“都已灭杀了三个天行将,莫非你们还当我是那种心慈手软之辈?妍儿……炎州将么。”   灯会之外的巷陌,寂静安宁,顺着低矮漆黑的夜色绕过市井长街,迂回几度,便到了沪留府上最大的青楼——百花坊。   红烛悬影,粉帘虚垂。   周继君将依旧还未醒来的齐灵儿放在一旁,好整以暇地坐在云小姐的闺房里,随手翻阅着几案上的书卷,这些书本典籍毫无例外地都是诗词猜谜,上头还有几行娟秀的小字,却是主人的备注和套解。   莫非她真的只是一个喜好猜谜的青楼女子,不是我之前猜想的炎州将?   周继君眉头拧起,看向身旁只顾着吃糕点的女童,微微思索着。   乱花渐欲迷人眼,美人临阁腾青烟。   幽幽的檀香下,沐浴罢了的方小姐身着罗衫亵衣推开沾满袅袅雾气的珠帘,莲步款款走了出来,烛影依暖,将她凹凸有致的姣好身姿一寸寸地呈现在周继君眼前。   “公子,你在想什么呢?”   方小姐把玩着肩头几缕未干的青丝,看向周继君柔声问道。   “我在想,你会选择何时动手?”   “动手?”   方小姐微微一愣,脸上浮起一丝愠怒之色。   “公子在说什么胡话呢,你若看不起妍儿,为何还要随我来此?妾身是残花败柳,入不了公子法眼,既然如此,公子请便吧。”   闻言,周继君轻敲着几案,眉宇间浮起一丝轻浮,淡淡一笑朝着赌气般扭过头的美人说道。   “适才犯浑失言了,唐突佳人,还望恕罪。春宵苦短,就此歇了吧。”   方小姐错愕地转过脸看向周继君,随即脸上浮起柔媚的笑意,藕臂缠绕上周继君的脖颈,在他耳边吐着香气道。   “原来公子也是个假正经,还想作弄妍儿,嘻嘻…...嗯哼~”   她还未说完就感觉酥胸一阵胀痛,浑身微颤,却是瞬间变得如轻浮浪子般的少年双手攀上她高耸的峰峦,竟似把玩了起来。云小姐脸上浮起几分慌乱和娇羞,却转瞬即逝,拨开青丝吹灭一旁的烛火。   “公子好坏呢。”   娇笑声伴着催情的檀香回荡在暗沉的闺房内,月光下,女子的衣衫一件件褪去,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就在这时,寒光乍现,随后便是一阵锵锵的撞击声,弹指刹那后,杀气消散。被周继君推开的云小姐惨白着脸,颤巍巍地走到烛台前,取出火折子点亮烛火。   亮堂堂的闺房内,白衣少年一只手抓着女童的脖颈,将“她”提于半空,在他们身前的血泊中,赫然插着一只锋利无比的短匕。   “等了好久,终于逼得你现形了。”周继君冷冷看着猝不及防下被他制服的“女童”,嘴角露出一丝嘲讽,“没想到天行将中还有你这等不人不鬼的怪物存在,精通乔装暗杀吗,可惜,你比我那位兄弟差远了。”   “你……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嘶哑低沉的声音从“女童”狰狞翻卷的嘴中传出,诡谲无比,吓得身后的云小姐惊叫了起来。   “你的破绽太多了。其一,适才灯会你为了那彩头哭得稀里哗啦,可到最后都没去领。其二,七八岁的孩童不出没有爹娘相伴已是奇事,你还跟着一个陌生女人走。其三,寻常女童哪有这般胃口,吃了足足一碟的糕点却似还没饱。破绽太多太多,我都觉得可笑,莫非你们天行将真的这般看不起我君公子。”指间微微使力,阴炎精气瞬间没入“女童”体内,周继君看向面堂发紫已快喘不过气的“女童”,淡淡说道,“事已至此,你也该告诉我你又是哪州将了。”   眼中光彩渐渐涣散的“女童”眉头挑起一丝阴狠,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着,“我乃雍州将,君公子,你别得意的太早!就算你一路杀尽天行将,也不可能闯过最后的墨香府,他可是我们六人齐力战之而必败的存在!你注定不得好死!”   卡擦!   “女童”的脖子从中折断,扭曲成诡异的形状,随后摔落在血泊中。   沪留府百花坊,雍州将死!   伸手将那块黯淡无光泽的天行令吸入手掌,周继君回头看向花容失色的云小姐,温柔一笑道。   “吓着你了吗?”   云小姐惨白着脸怔怔地望向倒在血泊中的女童,随后麻木地抬头看着周继君,轻轻嘤了一声。   烛影下,白衣少年嘴角弯起,柔情似水地开口道。   “那我们继续吗,炎州将大人?”   话音方落,云小姐陡然变色,下一刻她已被周继君揽入怀中,冰冷的手紧紧圈扼在她的粉脖上,再无半丝怜香惜玉之情。   “公子你要做什么?快放开妍儿!”云小姐脸上闪过恐慌之色,楚楚可怜地娇声叫道。   “还在装吗?你们似乎都太小瞧我了,真当我君公子这么好骗?”周继君紧贴在云小姐的耳边低语着,好似情人的呢喃。幽幽的芳泽涌入他鼻中,身前是那雪白诱人的胴*体,可周继君眼中清明无比,再不复之前的轻浮,“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炎洲将大人?你以处子之身假扮青楼女子,正是你最大的败笔。”   云小姐娇躯轻颤,眼中浮起羞恼之色,沉默良久,缓缓开口,“你如何知道。”   “处子的双胸之中都有鸽蛋大小的圆块,你当真以为我能看的上你,才会肆意玩弄?”   周继君冷笑一声,看向抿着嘴的炎州将,幽幽道。在天机府时,他被依依按在胸前过,而在云州,也阴差阳错地抓过千若兮的酥胸,在京城,亦和客将娘有过肌肤之亲,她们胸部里都有块鸽蛋般的圆球,而那个被他挟持、无意间碰过的方家大小姐却没有。周继君之前从没上心过,然而就在前一刻面对化身青楼女子娇媚连连的炎州将时,他才陡然想起。   “看来君公子也是个情场浪子了。事已至此,动手把。”炎洲将眼中流泻*出几分落寞和不甘,闭上双眼。   “罗刹有时候说的话还真有几分道理,剥去女人的衣裳是最绝妙的杀手锏,不管她有多强。”周继君冷冷看向怀中闭目等死的炎州将,指间微微发力,“不过,还没结束。下两个城府的天行将到底是谁?”   炎州将长长的睫毛微微闪烁着,随后张开眼睛,嘴角颓然的轻笑,“最后一名镇守墨香府的大人,你就算知道也无济于事。至于下一府城……如果你能解开我最后的字谜,自然会知道。”   “如何…...才智过人的佳公子?”眉宇间萦绕着绝然的死气,炎州将轻抬玉手摸上周继君的脸颊,淡淡说着,“若我不是注定一辈子只会爱上一个人的炎洲女子,也不是所谓的天行将,或许我真会喜欢上你呢。天涯之大,知己又何存……”   “好。”   周继君心头微荡,一道先天精气射入炎洲将体内,眼中划过一丝黯然,松开手掌。   拾起火烛,将它扔在那些随风翻页的书卷上,炎州将回眸一笑,望向周继君朱唇轻启。   “谜面,禾字,打两句话。那人的姓就在其中,君子这次可要用心了,别辜负妾身的一番心意。”   ……   怀抱着齐灵儿,周继君面无表情地穿梭在喧闹消清的城府中,不作停留地赶向下一座府城——青泽府。   此时已近凌晨,天穹渐渐翻起了鱼肚白,站在城墙之上,周继君下意识地回眸看去。沪留府中,火光冲天,那座芳泽犹存的百花坊已然淹没在熊熊烈火之中。   ————   (小君君还真是咸猪手帝,囧一个。。。通宵爆发没怎么睡,补一觉,晚上写第四更,应该在八点左右到~一路斩将快结束了,新剧情即将开始。。。。。。召唤票票)   第一百六十三章 过五府斩七将(10)(第四更)   和沪留府一样,青泽府也是句容道上有数的大府,拂晓黎明时分已经城门大开,周边的摊贩农户驾着马车挑着扁担如潮水般涌入。   两宿未眠的周继君坐在载客的马车中,闭目养神,不时把玩着五块天行令,口中喃喃自语。   “以禾字为谜面,焚书而引出处,却是大新开国时那部《焚书》中的两句,千载之下,犹可想见其人。千载之下,正是一个车字。犹可想见其人…..莫非这姓车的第六名天行将是炎州将朝思暮想的情人?若真是如此,倒也有意思,炎州将虽为女子,可才情心智都不俗,能令她心动的又是何等人物?”   离开百花坊前,周继君在炎州将体内种下数股先天精气,却是想暂留下她的性命拖至自己来到这青泽府,好趁驻守在此的天行将不备偷袭灭杀。孰料心存死志的炎州将识破了周继君这番心思,不惜点燃整座百花坊,葬身火海,以死警示。   猜谜落子,看似周继君步步占先,可谁又知道,在那禾字谜中又藏有怎样的后招。   就在这时,马车似乎是撞到了路石,微微颠簸起来。稍不留神,周继君手中的天行令摔落在车内,当他低头望去时,却陡然一愣。五块看似方块又大小不一的天行令散落于地板,围绕成一个奇怪的形状,而云州将令和兖州将令周边的齿缝竟然嵌合起来,聚成块统一的铁令。心头怦怦跳动着,周继君拾起五块天行令放于膝上,将它们按照各州次序拼接在一起。   “咦?还真是七州地图。”   周继君眼中浮起一丝凝重,目光落到中间空出两大块的七州地图上,却见一道晦涩的斑驳纹路渐渐浮现其上,将偌大的五州串联起来,似乎指向什么,可缺少了扬州将令和幽州将令,又难以明了。   “莫非是天行者的藏宝图?”周继君嘴角微翘,轻摇着头,“谜一般的天行者……等斩杀了剩余两名天行将,聚齐七令,或许又能找到什么好玩的。只不过,那最后一名天行将真的强大到另其余六将都俯首称臣吗,如此,可是艰难无比。”   马车行到一处停了下来,满头大汗的车把式殷勤地拉开门帘,大声吆喝着。   “公子,来福客栈到嘞。嘿嘿,十个铜板。”   周继君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巧玲珑的玉如意,丢给目瞪口呆的车把式,抱起嘴角溢出大把口水酣睡不醒的齐灵儿,向来福客栈走去。   “掌柜的在吗?”   “打尖上楼,用膳就在一楼。”账房先生只顾着敲打算盘,压根没打算抬头看一眼风尘仆仆的少年郎。   “我不打尖也不用膳,我来买消息。”   话音落下,账房先生好奇地抬起头,当他看到眼前似笑非笑的白衣少年,心头咯噔一下,陡然想起了那幅画卷中的几个人像。   长着两缕胡须的账房先生微微犹豫,随后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道,“公子请随我来。”   来福客栈内的密室中,周继君好整以暇地品着浓茶,看向满头大汗翻找案卷的账房先生,随后目光扫向四周,眉头微皱,却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找齐了。”账房先生抱着两束卷轴走到周继君跟前,放下后展开道,“近十日里,来往青泽府的车姓者共有九十六人,而至今尚在的还有十四人,他们的资料消息都在这里。”   “很好。”   周继君放下茶盏,将手边的赤金小神像递给账房先生,随后仔细地翻看起那些卷帙。   “车大家?”   不多时,周继君的目光停顿在第八幅画卷上。画卷中只有男子的侧影,即便如此,他迎风而立背着琴囊的身姿跃然纸上,初看一眼便觉得风流倜傥而又卓尔不群,再细看,又能隐约察觉到他远眺的眸子中那股淡淡的沧桑和忧郁,却是令人久久无法移开目光。   “他就是公子要找的人吗?”一旁的账房先生恭敬地帮周继君添上茶水,随后摸了摸胡须悠悠说道,“这车大家可是不得了的人物,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才绝当世。他虽是锦翮府的城宾供奉,却喜好远游,据说这天南海北,远至云州炎州他都去过。车大家性格孤傲,不守俗规,当年陛下即位时,曾下旨宣他去御殿之上奏琴以贺。孰料他拒之不理,并传言,国以妇人当道,难以为我之琴道。女皇陛下震怒之下,欲派宫中高手侍卫前去擒他,却被扬州商会以税赋抗之。只是他能令见利忘义的商家都为之求情,便可知这位车大家的超俗不凡了。”   闻言,周继君眸中掠过一丝奇光,又看了眼画卷上的男子,微微一笑,饶有深意地说道,“的确不凡,却也当的了当世大家。先生可知他下榻之处?”   账房先生眉头微皱,似在犹豫,可承受不了周继君形如实质的目光,开口道,“他昨日才到,如今应当正在府官大人的府邸休憩,公子……”   他话还未说完,白衣少年已然抱起古怪无比的女童扬长而去。   “终于走了呵,每次都扰人清梦。”   从密室的帘幕后传来一阵慵懒的声音,间或还夹杂着些许叹息,周继君驻足良久,却硬是没察觉这屋里还有个女子。   “大小姐,您醒啦?”账房先生谄媚轻笑着,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目光徘徊在女子露在锦被外的藕臂玉脖,不得咽了口口水。   “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再叫我大小姐,叫我彧儿。”女子伸了个懒腰,一把将年近六旬的账房先生拽进粉帐内,迫不及待地解开他的衣衫。   “啪!”   良久,粉帐内传来重重的巴掌声。   “又是个没用的东西,你滚吧,限你三日之内找到京城大掌柜的行踪。”   “是……是。”账房先生通红着脸一丝不挂地跪在粉帐中,目光下意识地撇向一方,却是不敢去看眼前欲求不满的女子,陡然间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微微犹豫,嗫嚅着问道,“可是那京城掌柜犯了什么事,让总店的老掌柜们不满了?”   “你的野心还不小嘛,怎么,想去当那京城大掌柜?”一丝不挂的女子拂过眉梢的青丝,冷笑着望向满头大汗的账房先生道,“那小子近日是有点出格,不过尚未触犯我来福客栈的底线。即便他犯了事,那京城大掌柜的位子也轮到你!滚,快给我滚!”   空寂的密室中,女子一脸盛怒渐渐散去,摘下床头的铜镜,蹙着眉细细凝望着。镜子中,落满玉体的唇印和抓痕历历在目,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惊恐,猛地将铜镜砸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宁臣啊宁臣,我早看出你头生反骨,可我竟一直没发现,你不仅想反这大煜皇朝,便连我们来福客栈你也想颠覆。”   “你的眼里为何始终没有我,便连和我云雨时,也总望向远方。你只喜欢男人是吧,那好,我就陪你玩下去,看你玩的多,还是我玩的多。”   ……   问清了府官宅邸所在,周继君不作停留迈开大步朝那走去。一阵清风拂过长街,在这风声中,没有冷漠呼啸也没有低声絮语,只是隐隐约约裹着悠远飘飏琴声,琴声忽高忽低忽紧忽慢,连绵不绝,却无比忧伤寂落。   扭头,周继君停顿脚步,遥遥朝着城南墙头看去,眼中杀机渐起。   ————   (晚上回来开始写明天的,通宵的童鞋们应该还能看到一章,不过最好乖乖睡觉去~~)   第一百六十四章 过五府斩七将(11)(第一更)   拂晓的光晕轻柔地飘洒在青泽府南的城墙上,抚过城垛罅隙间的青苔和杂草。南城外是一片低矮的山涧,没有溪水潺潺流淌,只剩下干涸的洼塘。   穿着青衫的男子端坐于无人把守的城墙之上,指尖摸索在五弦古琴上,沧水般茫茫渺渺的眸子眺向远方,口中吟唱着一只古老的民谣。   “思乡叶,故里情,阿妹独坐白海滩,望川悠悠何夜醉............”   悠远却凄凉的歌谣随风荡开,直落到城墙下微微停滞住脚步的白衣少年耳中,抬头,四目相视,却都默然不语。   琴声蓦地一颤,戛然而止,可最后的余音却仿佛钢刺般重重地砸在周继君耳中,激得他气血翻腾,精气道力流转紊乱,体内穹宇微微震荡。   良久,车大家闭上双眼深吸口气,幽幽叹了口气,如水般看不清澈的目光射向城墙下的少年郎,缓缓开口说道。   “她只是个女子,你竟然下的了杀手,真是心狠歹毒至极点。”   对上那双深澈的眸子,不知为何,周继君心陡然一缩,竟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心狠歹毒?我不杀了她,莫非还要等着被她杀?”周继君强按下心头的微悸,遥遥望向城墙上卓然洒脱的男子,嘴角陡然划开一丝冷笑,“你是她的情郎?若是,为何不相随保护,直到她死了,这才一副伤恸至极的样子。真是虚伪无比。”   “你又知道什么……”车大家直直望向周继君,眸中陡然翻滚起跌宕起伏的波涛,眉宇间却清淡如云,下一刻,他白玉般的指尖已按上古琴,“多说无益,既然你到了,就在这曲送魂歌下给妍儿陪葬吧。”   随着他听似平静的话音落下,流云清风卷过低矮的墙头,短促而凄楚的琴声响起,如海潮般瞬间将周继君淹没。陡然间,天穹失去颜色光彩,泥土的清香香消散,只剩下耳边的挽歌如针刺般狠狠扎在少年心意中,仿佛完全失去视觉味觉般,身前的青泽府的南城遽然消失,周继君陷入了琴声的牢笼。   “这是什么功法,如此诡异?”周继君心头猛跳,不由得开口说道,可却好似哑了一般,干动嘴唇却听见半丝声响。   “功法?你想错了,这只是琴曲,《扬州琴调》中的送魂歌而已。”平淡的话音随着低鸣的琴声回响在周继君耳边,却有种说不上的死寂,“世人往往都像你一般,被常俗束缚,以为能杀人的只有武道功法,却不知这世间最动人的琴声也能将一个人灭杀其中。君公子呵,好好听上一曲,然后便去死吧。”   面颊微微抽动着,周继君冷笑一声,随后闭上双眼,放下心意念头,武道之力运转全身冲天而起,欲要冲破琴声的樊笼。   “你以为能逃脱得了?”冷漠平静的声音再次回荡在周继君耳边,间或夹杂着几声不屑地轻笑,“飞鸟挣脱的禁锢它的牢笼,翔于天穹,以为获得了自由,其实不过从看得到的笼子飞入了看不到的笼子罢了。君公子,你也一样,不管你飞多高,即便飞上了天穹,只要你听着我的琴声,便永远摆脱不了我的掌控。生或死,只在我一念间。   半空中,周继君猛地止住了身形,可他眼前却什么也没有,只余耳边愈发幽幽绵绵的琴音,无孔不入地泻入他心意中,一股生死离别的痛楚和悔恨随着缱绻的音符从心头升起。三道蛇人都已沉眠,而紫君一人难支大局,失去心意控制的体内穹宇微微晃动起来,竟被这看似柔情实则恐怖无比的琴声搅得震荡不休,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坍塌分离。   周继君身体不住颤抖着,猛地张开嘴吐出古远的天音。   “咄!”   “破!”   “灭!”   “吇!”   “空!”   “临!”   六道音符携着如飞虹利剑般的先天精气轰射出,却是此时周继君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以天音对抗琴音。   耳边的琴音微微弭顿,周继君眼前一亮,却是车大家弹出的琴音被他的天音诀打乱,生机乍现。然而,就在周继君心意微舒时,琴声忽地变得短快连绵,刚刚出现的一丝破绽又消失殆尽。   “咦?倒也有几分神韵,可惜,只是模仿,而非发自内心的声音。就凭这样,你便想翻身,真是痴人说梦。”   琴声之势愈来愈大,滔滔不绝有如潮涌,将周继君的天音法诀压制下去。体内穹宇再次动荡起来,如江海山脉的周天经络穴位散乱开来,而上丹田的念海也波荡翻滚,念头乱飞,惟独化身紫微和七杀的那两颗念头依旧稳固如初,带动它们身后的念头如常运转着。   紫微和七杀?对了,《天野斗数》既然能和《玄武神经》中的七般武技融合修炼成玄武斗数,那应当可以和天音法诀中的先天精气融合才是……如此,只有这般或许才能解眼前的困境。   奇妙的心意闪过,周继君不再犹豫,咬着牙,用尽全力调动聚于藏象内的六道先天精气,沿着即将离散零落的周天经络,一股脑地涌入念海之中,随着紫微和七杀星阵缓缓运行着。   城墙上,明媚的阳光流转于悠悠响起的古琴上,抹过噌噌发亮的铜弦。青衫男子眉宇微微舒展开,看向颤抖悬于半空,不再挣扎的少年,眸底划过一丝古怪复杂的神色,喃喃低语道,“妍儿,我这就灭杀他,为你报仇…...好歹,也算是我为你做了一件事。”   手指拨动着琴弦,拉向后方,随后松开,车大家低低一叹,闭上双眼。就在这时,一个奇异地音符忽地回响在他耳边,渐渐变大,有如君临天下般威严不可侵。车大家脸上浮起一丝错愕,猛地睁开眼。还未等他回过神来,又一道音符响起,却仿佛携着无穷杀戮,搅动着他体内血气翻滚。   “啪!”   指尖的五道琴弦寸寸断裂,在他玉白的手指上划过深深的口子,鲜血涌出,顺着琴弦滴落。   车大家神色大变,猛地抬头,只见半空中的白衣少年正炯炯有神地望向他,眸底清澈通明。   “其实你并不是那炎州将的情郎,你只是个多情寡义的负心汉,对吗。”   周继君饱含天音的话语落在车大家耳中,顿时,青衫男子脸色变得惨白无比,目光闪烁。   “你的琴音中,更多的是愧疚和逃避,而不是眷恋…...或许,你正在为她的死而庆幸呢。”初通了天音斗数破开琴音牢笼的周继君冷笑一声,望向双手拂过琴声微微颤抖的男子,眼中暴绽出一缕杀意,猛喝道,“咄!”   携着先天精气的天音滚滚而出,呼啸涌向城头的青衫人,却是周继君想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这扬州将灭杀于此。   “哈哈哈,你以为这几句话便能乱的了我心神?想要用音攻来对付我吗,真是班门弄斧!”   ——   (困了不写了,第二更应该明天下午两点左右到)   第一百六十五章 过五府斩七将(完)(第二更)   斗数之变奥妙无穷,六道先天精气在紫微星曜和七杀星曜的引导下,划过长长的弧线运转在星阵之中,不多时,已经流转过一个星阵周天。六道先天精气交错缠绕在化身星辰的念头之间,渐渐的,竟将紫微和七杀星序近千颗念头连接在一起,而它们也变得诡异多端,随着适才的天音轰出,顿时将束缚着周继君的琴身牢笼破去。   低矮的城墙下,白衣少年望向迎风合掌而立口中吟唱着古老歌谣的青衫男子,眼中浮起冷意,天音法诀亦被他喝出:“咄、破、灭、吇、空、临!”   携着六股先天精气的天音激撞向车大家的古老歌谣,在半空中渲起一道透明的涟漪,圈圈荡开。车大家只觉得心头猛震,耳边回荡起那六只古老的音符,竟将他的歌谣压迫回来,拘囿于周身三步内,任他如何吟唱,古老的歌谣也破不开近在咫尺的古音,始终缭绕在耳边。   前一刻,他还在用琴声将城下的少年拘囿于他的牢笼之中,然而此时,他却陷入那个诡异少年的古音之阵中。积蕴了千万年的天地之音不断地撞击着他的心神,口中吟唱的歌谣声越来越小,渐渐散乱,直到喉咙颤抖,一口鲜血喷出在沥青的墙头洒上一抹刺目惊心的艳红,车大家干张着嘴,再发不出半丝声音。   “好水者往往溺死,古来如此。而你就死在你最喜好的音律之中吧,也算是得其所愿了。”   周继君平淡而又冷漠的声音随着天音传出,回荡在车大家耳边,这个名动七州被扬州商会奉为座上宾的男人猛地抬起头,直勾勾地望向城下的少年,黯淡的眸子里浮起一缕难以置信。   下一刻,化身于世间奇男子的扬州将七窍流血,从城墙上一头栽了下去,青衫飘荡,划过数十丈的高空,重重地砸在地上,一身风流倜傥和卓尔不群消失殆尽,只余留那图模糊惨然的血肉。   是役,扬州将被斩于青泽府南城墙下。   周继君伸手探出,将那块黯淡无光的天行令吸来,殷红的血迹中,那个偌大的“殁”字触目惊心。   “第六个天行将了,还剩一个便功德圆满了,墨香府……”   周继君扭身朝着墨香府的方向遥遥看去,眼中皆是疲惫之色。这一路走来,愈往后愈是惊险艰难,豫州将的鱼龙斗数,兖州将的妖灵之术,雍州将和炎州将的连环局,以及死于面前的这个扬州将诡谲无比的琴声,无论哪般,只要周继君稍不留神棋差半招,便会死无葬身之地。天行者中多怪杰,而统领一方杀戮的天行将,更是怪杰中的至强者,每一场鏖战都让周继君耗尽全力绞尽脑汁,胜负之数,生死之机,也只在毫厘间。   “最后一个当是幽州将了。天行将中的第一人,又会是怎样……我如今最大的依仗,便是这刚刚掌握些许皮毛的斗数了。再给我十日,不,只要三日,或许就能将这斗数之变与我三道法诀融合,虽不可能至臻境,但我这身实力势必会再提升一大截,即便对上令六将臣服的幽州将也丝毫不惧。可惜…...”   周继君低声喃喃着,紧握双拳,眼中闪过决然之色,迈开脚步正要赶往下一城,就在这时,从四面八方传来滔滔不绝的长笑声。   “君公子呵,你还真能杀啊。便连这个唯一能入得了我眼的扬州将,也被你斩杀了,啧啧,真是了不起。”   豪迈洒脱的声音回荡在南城墙下,忽高忽低,似乎刻意隐藏着什么,辨不出方位。   周继君止住脚步,眼中闪出精光,遥视四野,冷喝道,“是谁?”   “哈哈哈,我是你想要去杀的那人,嗯,所谓的幽州将。”   话音落下,周继君瞳孔猛缩,遽然色变。他在灭杀了扬州将后,精气神乃都攀上巅峰,心念之下,周遭一切都毕露无疑,可这幽州将神不知鬼不觉地匿身于此,若非这一出声,周继君恐怕走出南城都毫无察觉。如此幽州将,真是深入骨髓的可怕。   “看来,你早就在这了。却眼睁睁地看着扬州将被我灭杀而不去救援,你还真是冷血无情。”   周继君冷笑一声,低头把玩着手中的天行令。还差一块便能聚齐七块天行将令,解出其中的奥秘,只是这最后块却在强大莫测的幽州将手中,却是只能智取了。   又是一阵不羁的长笑传来,震得周继君耳孔发麻。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宿命,他扬州将注定要在今日死于你手,我又何必去救。好你个君公子,说出这番话,是想乱我心神吗?真正的武道家,又怎会被区区言语扰乱了心志。”   “不说了,不管怎样,你我各属一方,终究要战……你真是越来越让我手痒了。”   闻言,周继君心头怦怦直跳,耳边传来猎猎风声,扭头,高大黑影蓦地出现在身后,朴实无华的一拳击来,却仿佛携着天地之势,整座青泽府城似乎都浓缩在他这一拳中,将周继君逼如绝境。   “轰!”   百万余斤的巨力重重砸在白衣少年臂膀上,眼中狰狞出一丝痛楚,周继君倒飞了出去。   这幽州将竟然是武尊!   不及周继君多想,化作黑影的幽州将如影随行地跟了上来,又是一拳重重轰出。半空中,周继君身形扭出诡异的形状,堪堪避开猛烈的拳风,可散向四周的余力却将他吞没,全身上下剧痛无比。   “只是这样吗?适才你灭杀扬州将的音攻倒也绝妙,便用它来战我吧。”   耳边回响起幽州将充满杀机的话语,周继君冷哼一声,硬生生止住了倒飞的趋势,眼里忽明忽暗,念海之中,紫微和七杀光斗冲天,诡异的星阵开始衍生出无穷尽的变数。   反身,周继君简简单单的一拳击向那图黑影,幽州将伸手抓来,可随后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却是那一拳陡然间变得虚虚实实,穿过他的手掌,携着近十万斤的巨力轰在他胸口。幽州将身形微晃,却未移步。   然而,他这一停顿,却陷入周继君连绵不绝似江海流水的玄武斗数之中。七般武技被周继君信手拈来,一刻不停地攻向幽州将,无穷尽的变招让陷于斗数之阵的幽州将眉头紧蹙,置身于方圆三步内,一身强横的武技竟有种施展不出的感觉。   “倒有些像豫州将的鱼龙斗数。”幽州将双手幻化成虚影招架住周继君的攻势,微微沉吟道,“若是你有武王地品以上的境界,或许真能将我困于此间。”   光华流转,幽州将的拳头上发出阵阵若龙吟的呼啸,拳影闪烁,携着百万斤巨力轰向周继君的腰腹。紫微七杀光华大作,面对幽州将来势汹汹的必杀一击,周继君眉宇间浮动着煞气,玄武斗数衍化出此时此刻最强的一招,轰向幽州将暴露出的空门。   血花洒落,周继君抹过嘴角的血迹抽身疾退,眼中涌起浓浓的忌惮,他的指间掉落下一缕发丝,那玄武斗数演算出的最强招却只斩落了幽州将一根头发。   对面传来一阵低咳声,当周继君抬头看清幽州将的形容相貌时,不由得张开嘴巴,满脸惊讶。   面前捂着胸口不住咳嗽的幽州将,赫然是在明凉府外山巅所遇的,那个强大无比的武尊地品天行者,言飞。   “不打了,君公子,你每次都能带给我惊喜呵。”言飞脸上浮起一丝病态的红晕,浅浅一笑,“你肯定想不到,最后一名天行将会是我。”   “放心,我不会杀你,也杀不动了。我来这,只是想请你做一件事。”   ————   (睡一觉,下章6点前)   第一百六十六章 恩情(第三更)   杀气尽散,周继君望向对面裹在黑色长袍中的男子,脸上的惊诧之情渐渐消退,淡然自若地张口问道,“你找我何事?”   能成就武尊者,常常一言九鼎,甚少有不守言之辈。更何况,周继君隐约察觉到言飞身上的气息正在缓缓变弱,生机虽存,却流逝了少许,以他眼下的状态,除非以重伤换命,否则还真杀不了周继君。   “你之前就受伤了?”周继君微微犹豫,开口道。   “小伤,不碍事。”言飞摇了摇手,闷声说着,却是不想多提,“我来找你,是想让你斩灭我系于天行令上的一缕心神。”   看向眸光闪烁不知在想什么的言飞,周继君揉了揉眉毛,忽而一笑道,“原来如此,怎么,你不想再做八面威风的幽州将了?”   长叹口气,言飞淡淡一笑,颔首说道,“没错,正是这般。八面威风吗,这所谓的威风却将我拘囿于此数十年,如今正好有脱离的机会,我可不想错过了。”   说着,言飞悠悠掏出那块古朴沉拙的天行令,深深看了周继君一眼。   “你答应否?”   “若是我帮你斩灭了那缕心神,你便将它留给我,如何。”   周继君迎上言飞咄咄逼人的目光,直直盯着他,不容抗拒地说道。   言飞细细抚摸着天行令上一寸寸古朴精美的纹路,良久,幽幽叹了口气,“给你就给你罢,留它在身边,那些前尘往事就再忘不掉了。”   两人目光相触间,一缕微小的心神从天行令上缓缓腾起,挣扎着向黑氅男子飞去,可却始终难以脱离的方令的束缚。如利剑的人道精气自周继君右手中生出,寒光闪过,卡擦一声,那缕心神被斩灭于周继君手掌中。   幽州将令的光泽陡然黯淡下去,而言飞脸上也多了几丝苍白之色,可他的神情却变得轻松无比。   “天行者三大护法业已回转华清府,你可一路赶去,再无半点阻拦了。”   将天行令丢给不知在想什么的少年,言飞伸手脱下穿了数十年的黑色大氅,扔向身后的血泊中,随后长笑两声,迈开脚步向远处走去。   “事了拂衣去,七州三千府,不留名……”   风中传来豪迈激荡的歌声,许久未散去。周继君收回目光,解开衣衫,小心翼翼地将睡得天昏地暗的齐灵儿放在一旁,随后盘膝坐下,按耐住心中的激动,把七块天行将令依次摆放拼接在一起。不多时,雄伟壮观的七州地图呈现在周继君眼前,那道宛如龙脉的细长纹路将七州各府县连接贯通,在明媚的朝阳下熠熠发光,随后竟微微晃动着,遽然挣脱了天行将令的束缚,飞腾升起,浮于周继君眼前。   光柱中,那行行如水般划过周继君眼帘的小篆清晰无比,白衣少年瞳孔猛缩,身体颤抖着,一脸掩饰不住的惊骇。   …………   青泽府外的密林中,言飞忽然止住脚步,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出来吧。”   从他身后传来簌簌的脚步声,之后,一阵冷漠无比的声音传出。   “假死?你这又是为何。”   “累了而已。”   “那又为什么要中途阻截三大护法。”   许久,阒寂无声。林中的飞鸟承受不了压抑的气氛,扇动着翅膀,扑棱扑棱地飞开。   言飞慢慢转过身,看向对面站在明丽阳光之下却一脸阴沉冷漠的白衣男子,淡淡地开口道。   “因为,我发现了你的野心,洛继伤。”   “是吗?”洛继伤遥遥望向言飞,脸上毫无半丝表情,“你教了我三年武道,让我洞悉了天地之气的奥妙,不就是看中了我的野心吗……师父”   “我当初只以为,你的野心是对于武道,可没想到,你将你真正的野心埋藏得那么深,那么久。若是你真的继承了大钜子之位,以你那颗枭雄之心,天行者将会被你带上绝路。”   “这样……所以你才暗助君公子,想让他平安到达华清府,和我争大钜子之位?”洛继伤的声音陡然扬起,嘴角溢出一缕生硬的讥讽,“他一路过府斩将,的确是了得无比。坎坷他再如何强盛,不过是我前行路上稍大的踏脚石罢了,在我主宰天行者的历史中,他终究只是配角,如此而已。”   “你永远是这么骄傲。”   言飞望了望面前的白衣青年,随后沉下头,目光复杂。   五年前,他第一次遇见洛继伤,还是个少年郎的京城公子直直地看着他,用不容抗拒的语气说,你来做我的师父。仿佛不是洛继伤请言飞收他为弟子,而是他收言飞为师。言飞本以为这个京城出来的纨绔子弟会在自己枯燥乏味又的武道传授下知难而退,孰料他硬是坚持了下来,这一下子,就是三年。三年间,言飞目睹了洛继伤的突飞猛进,还有那颗愈发膨胀的野心,以及令自己都有些忌惮的目光。   心头微跳,言飞陡然抬起头,却是一缕杀气自对面的流风中溢出。   “哈哈哈,怎么,想杀了为师?”   “不。”洛继伤冷冷盯着传授了他三载武道的男人,毫不掩饰眸中的杀机战意,“我只是想战败你。这么多年,你就像一座巨山死死压在我心头,让我喘不过起来。若不能斩除你这颗强大的心魔,只要你在一天,我便会活在你俯视的目光之下,而我洛继伤,永远只有俯视他人。”   “战败我?就凭你?别忘了,你的武道是谁教的。”言飞仿佛听到什么很有趣的事,仰天而笑。   在他对面的白衣青年神色未变,冷漠如初。   “你比我强,我的武道传于你,如出一辙,所以我们之间注定只能活下一人……师父,你被三大护法重伤,又和君公子交手,你这一身伤势又能支撑多久?”   枝叶罅隙间荧光流转,落于白衣青年微微颤抖的拳骨上,仿佛一根透明的绸带,要将日月星辰都拉扯下来。下一刻,猛烈的拳罡闪出,将它面前的空气压成碎片,轰向对面抚胸轻咳的男子。   “武王境?”   言飞眼中流露出一抹惊异,深吸口气,光晕自他拳头上流转开来,也是凶猛无比的拳罡射出,如初一辙地轰击而去。   两人朴实无华的一拳,却引动林间的天地之气翻腾,空气中生出无数裂痕,仿佛波浪般起伏不休。   “轰!”   数百万斤的拳罡激撞在一起,林间小道中被炸开一个大坑,周围树木折断翻飞,在余力中渐渐碎裂成齑粉。白影闪过,却是洛继伤被重重地轰飞出去。   良久,烟尘散尽,白衣男子踉跄着爬起身,笔直地站着,透过浑浊的空气望向对面。流光的阴影下,那个头上生出几缕华发的中年人也如他一般直直地站着,还保持着适才出拳的姿势,只不过,他那双睁得大大的眸子里,已是黯淡无光。   “这么重的伤势,还强行出手……师父,你还真是个宁可死也不愿意输的男人。可是,死了便是输了。”   洛继伤面无表情地望向毫无生气的言飞,眸中泛起淡淡如水痕的光晕,却转眼消散。   “你教了我武道,传了我天地之气的奥妙,还告知我大钜子继承者的身份,对我洛继伤恩重如山。可是……”   洛继伤微微停顿,眼中闪过黯然,抬手挥出一道拳罡。言飞的尸身轰然倒下,深埋于枝叶尘泥之下。   “可是,在这乱世之中,又有怎么样的恩情值得用一生去报答的……”   ——————   (下一更九点左右)   第一百六十七章 解令(第四更,还有一更)   “风云起兮君归来,妖龙出宫天下乱……”   幽暗沉寂的密室内,形容枯槁的老者看着手指间升腾起的如幕光晕,干涸的嘴唇微微张开,喃喃低语着。   “言飞,武尊地品……他的潜力足以在百年内修炼至通天境界呵,或者更高。扬州之地,京畿之下,终于死了一名真正的高手……开始了吗,纷乱,杀戮,征伐……那席卷七州的风暴又会在从哪开始出现,京城皇室、扬州天行者、各州诸侯抑或是……”   光幕剧颤,轰然碎裂,黑寂的斗室中闪出一道精光,却是来自状若疯癫的东来客眼中。老者挥动着双拳,哈哈大笑着,摇动得铁链震荡发响。   “我得了,我得了,那第三句偈预,哈哈哈哈……”   东来客咬破手指,暗沉无光的血渍从指尖缓缓滴落,他颤抖着手,不顾肮脏的尘泥,在墙上一字一顿地写着。   “天……行……”   就在这时,铁闸门咯吱咯吱地打开,一道刺眼的日光直射进来,捅破黑暗。东来客微微一颤,伸手遮挡刺得他眼睛胀痛的强光,许久,才闪烁着慢慢睁开苍老的双眼。指尖隙缝外的白光中,是两名手持钢刀的黑甲武士。   “皇室秘卫?”   东来客脸上浮起惊愕的神色,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眼里流露出些许慌乱,可指尖却不做停留,飞快地将第三句偈语写完。   “老狗,你自称精通预言和演算,那你就算算今日我们来做什么?”   一名秘卫冷笑着看向东来客,轻轻掂起手中的钢刀。   “你们…...”东来客怔怔地望向两名慢慢朝他走来的秘卫,眸底渐渐生起恐慌和畏惧,猛地蹬腿向后挪动,歇斯底里地大喊着,“别杀我,别杀我!杀了我,也改变不了这一切……”   “哦?”之前说话的那名秘卫眉头挑起,阴阴笑道,“还真让你蒙对了,可是,你有没算出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不,我不会死。”浑身沾满尘泥枯草的老者紧紧蜷缩在墙角,抱着膝盖,哆嗦着望向满脸狰狞举起钢刀的秘卫,已是面无血色,“我不可能死这么早,上天注定我不会死在京城,不,不!”   东来客颤抖着死死闭上眼,使尽全身力气喊了出来。   刀光闪过,血溅一地,头颅滚出老远。   两名黑甲秘为身体对折扭曲,轰然倒地。   东来客睁开双眼,只见从门外如雾的光华中走进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年,他妖冶的面庞苍白,泛着丝丝紫气,幻化出一颗颗古朴诡谲的符文流转于他面前的空气之中。   “千十七…..”老者愣愣地望向灭杀了两名秘卫的少年人,脸上的惊恐之色缓缓消褪,低下头,干枯如树皮的褶皱层层翻滚着,却不知是在想什么。   “你,走吧。”   “不!”   东来客猛地扬起头,直直地望向千十七,声嘶力竭地喊道。   “你,必须,走。”千十七冷冷地说道,挥手射出紫若电蛇的罡气,将那十数条深深*插入墙根的铁链割断。   东来客全身传来一阵刺痛,茫然地看了眼栓了他足足三年的铁链,忽地抓起铁链捆绕在身上,紧张地看向千十七,麻木地摇着头,“我不能走,我还不能走,你就让我留在这……我全身的道力都给你,只要你让我留下……给你,都给你,你快吸啊!”   “不,你,必须,走。”   千十七看着如狗彘般蜷缩在尘泥中的东来客,眼底深处浮起一丝厌恶,僵硬地开口道,“你,在这,我,不放心。”   说完,千十七大步走上前,一把抓起苦苦挣扎的东来客,向门外走去。就在他即将走出密室,余光陡然一缩,停滞住脚步,扭头看向墙角,那三句鲜红的偈语赫然呈现在他眼前。   “这样…...君,公,子……好,好。”深深地看了眼紧闭双眼满脸痛苦的东来客,千十七不再回头,大步走出密室。   密室外,是千丈高空,这拘禁了东来客三年的樊笼竟然在京城之北一座高耸入云的铁塔上。   “你,想,去哪?”   “我只想留在这,我求……求你了。”   “不,行。”千十七伸手卷起一团罡风,将东来客紧捆在身上的锁链碾成粉末,“说,枭雄,在哪,你,去,辅助。”   东来客身体一震,缓缓睁开眼,抬头看向千十七,满脸的难以置信。良久,他无比痛苦地张了张嘴,幽幽吟念道,“十八反王七十寇,破军出硎北风起……北,向北吧。”   “好。”   千十七妖冶的面容寒若冰霜,便是朗朗晴空炎炎烈日也融化不了。他拎着眼角滴着浊泪的老者,踏上天云,化作一道紫光径直向北飞去。   …………   青泽府南,白衣少年忍住心头的激动死死盯着光晕中那一行行小篆。   “原籍扬州墨香府,九十八人。陈平,满面虬髯,身高八尺,健硕,北县屠夫。廖几,身高五尺三寸,精明伶俐,开源药铺伙计。缪恺,左脸有青斑,身形魁梧,城卫左军副统领……   …….原籍幽州仙客府,七十三人。方出云,身宽体胖,喜读书,东城首富,贾其升,面容削瘦,身高七尺五寸,沟涟街算命先生,吴桐,面如冠玉,余县平乡教书先生……”   合成七州的天行将令中隐藏的惊天之秘,居然是七州所有天行者的籍贯和身份,却是周继君之前如何也没想到的。   “有了这个,隐于天下的天行者全然暴露了。以前是他们在暗我在明,如今却反了过来。这么重要的存在竟落入我手,莫非这些天行将和各州钜子都不知道其中的玄奥?不对,这或许是各州执掌杀戮的天行将用来联络所属的天行者的……对于如今的我,这可比所谓天行者传承法宝还要有用呵。”   周继君目光扫过光幕中的小篆,握紧拳头喃喃低语道,随后张口,将翻滚着黑气的诡道棋盘吐出。   “诡道棋盘,收!”   周继君低喝一声,体内穹宇上丹田,诡道之种剧烈旋转,丝丝诡道气力顺着周天经络流于周继君手臂上。陡然间,诡道棋盘光华大作,京城之局、北疆之局、扬州之局外的云雾渐渐散开,无数光点从天行将令中浮出,随后一股脑地涌进诡道棋盘的七州之局中。那些未被开垦的大州虽然依旧荒芜看不清局势,可如星辰般坠落其中的无数天行者虚影却在各州棋局之中平添了几分生气。而扬州之局,更是渐渐变得清晰,迷雾谲云消退不少。   “执诡道者,就是要隐于幕后,操控人心棋盘。如今天行者除了各州钜子那三大护法外,尽皆落入我之棋局中,天元之地的归属,我却是后发制人,占得先手呵。”   周继君嘴角划开一道阴冷的笑意,看向不住落入棋盘之中天行者虚影,轻轻敲击着手指。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那个刺眼无比的名号上时,瞳孔遽然一缩,脸上浮起错愕。   “咦,云州女钜子也的身世也在天行将令中……什么!她竟然是…...”盘坐于地的周继君陡然站起身,张大嘴死死盯着那两行小篆,喘着粗气。   良久,白衣少年揉着眉毛,一屁股坐在地上,身体微颤着,哈哈大笑起来。   “怪不得她要借我之手灭杀云州将,对百里雄如此重视,还传信告诉我七将来袭的消息,她倒是打的好算盘……好一个心狠手辣的女子……”   “师父,你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身旁突然传来一阵怯生生的童音,周继君猛地转过头,却是沉睡了一天的齐灵儿揉着眼睛,醒转了过来。   “你还真能睡呢,没事了吧?”周继君看到齐灵儿苏醒,心头没来由地一松。   “当然没事啦。”齐灵儿站起身来,蹦蹦跳跳地来到周继君身边,忽然低头停住脚步,从头到尾打量着她自己,“咦,师父,我发现我好像长高了点。”   少年眉头微挑,自己打量着站在自己身旁勾着脖子笑盈盈的齐灵儿,眼中浮起一丝诧异。之前齐灵儿只是和刚刚出生的婴儿差不多大小,而此时,她睡了长长的一觉后,竟然长高了半尺有余,周继君盘坐于地,而她恰好顶到肩膀,已如寻常两岁童子一般大小。   周继君刚想说什么,齐灵儿已经习惯性地缠上他的脖颈,好奇地看着拼成地图的天行令,娇声娇气地蹭着周继君的脸颊说道,“好好玩啊。师父,这是什么?你送给我吧。”   诡道心思闪过,周继君细细看向撒着娇的齐灵儿,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   把这主掌杀戮的天行将令交给自己这个注定成为杀伐之子的女徒,莫非又是命中注定的机缘?   周继君低头沉思着,余光扫过嘟起小嘴的女童,明媚的阳光下,她的双眸清澈通明,没有半点杂污。   “好不好嘛,师父~~”   “好。”   周继君轻笑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条细带,将七块天行令栓在一起,挂于齐灵儿粉嫩的脖颈上。   殷红的血光从天行令上一闪而过,周继君微微皱眉,再看去,那七块古朴的方令却依旧黯淡无光,什么也没有。   ——————   (如果看到第三句偈语的第三个字,认真读书的童鞋便能猜个大概了,所以……先猜测第三个字吧。再次求收藏~~~没号的朋友们注册个账号然后点击下收藏本书吧,感激不尽。)   第一百六十八章 钜子之争(第五更)   周继君赶到华清府时已过晌午,而距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的复赛,也只剩下两天半。   午后的阳光灼热刺眼,周继君牵着好说歹说终于肯自己走路的齐灵儿,漫步在府城的央华街上。   “师父,我们现在要去哪呢?”齐灵儿伸出右手遮挡着火辣辣的阳光,眯起眼睛抬头看向周继君。   “去抢宝贝。”白衣少年嘴角微翘,悠悠说道。   齐灵儿正欲说什么,狂风起,呼啸着卷过拥挤的长街,商贩行人们纷纷掩面避开。   人潮之中,一个身着白衣的青年站在街道中央,冷冷地看向周继君,陡然间,他淡漠的面庞上浮起一丝说不明意味的轻笑,透明的心神从他头顶飘出。   “君公子,你终于到了呵。”   “让你久等了,洛继伤。”   “确实,我等了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你是个很好的踏脚石,沾满了无数天行者的鲜血,又是如此强大。灭杀你,取得最后一样天行传承宝,成就大钜子之位,我才会觉得心安理得。”   “踏脚石?”周继君的心念微微跳动着,陡然散发出紫火的光晕笼罩向对面的心神,“你真的认为你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所有人都是你一生的配角?狂妄,可笑。”   “是吗?可有些人,天生便是为了主宰历史而生,比如我于天行者。你君公子虽然强大,可却遇到了我,我们的宿命牵扯在一起,注定要有一人倒下成为对方的踏脚石,那个人只会是你。”   “宿命吗?也是,我们的宿命的确紧紧缠绕在一起,天生的敌人呵。只不过,从来都是他人成为我的踏脚石。多说无益,洛继伤,我们战吧。”   长街上空的浮云下,莹白透紫的心念猛地轰向那颗强大的武王心神,搅动风云变色欲压城。天穹下,两名同样身着白衣的少年同时后退一步,直勾勾地看向对方。   “别心急,君公子,我们的一战怎能在此时此地,这可是关乎七州天行者命运的一战呵。”   收回心神,洛继伤穿越人群走到周继君面前,就像许久未见的老友偶然邂逅般微微拱手,随后低头看向一脸茫然的齐灵儿,轻声问道。   “她是?”   “劣徒。”   闻言,齐灵儿脸上浮起几许不满,嘟着小嘴瞪了周继君一眼,却没说话。   “哦?倒也是灵气不凡。君公子,随我来吧,去见见各州钜子,他们都在等着我们呢。”   两个同样身着白衣风度不凡地男子不紧不慢地走出长街的人群,身后跟着个两三岁大的女童,有说有笑,乍一看还真像是多年未见的故友。   拐过华清府无数街坊店铺,三人来到一处宽敞高大的阁楼前,推门,在数名黑氅护卫恭敬而又古怪的目光中走上楼梯,来到阁楼之顶。   紧闭的铁门猛地打开,七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到周继君身上,神色各异。而周继君扫视过七名主宰天下天行者的大钜子,最后目光落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上,云州女钜子。   居然也在这,她就这么镇定自若嘛,不愧是女中豪杰。周继君嘴角微微翘起,饶有深意地和女钜子对视一眼,随后携着齐灵儿大步踏入密室。   “我来了,各位钜子。折了那么多天行者和天行将,你们心疼吗?”周继君冷笑着环视盘坐于地的七名黑氅人,指间轻弹,“似乎我也是大钜子的传承者,你们就这样在光天化日之下截杀我,真是不守规矩。”   周继君话音落下,六道强横的气息携着怒意猛地向他扫来,就在这时,他身后的白衣青年了上来,于他并肩而战,迎上那六股杀意怒气。   “的确是不守规矩,仅剩的两个传承者都来了,他们还这般傲慢,真是不像话。”   杀气消散,密室内的空气却陡然凝滞,谁也没再说话,压抑无比。只有毫无心机的女童嘻嘻笑着,甩开周继君的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绘满古朴文符的墙壁。   “好了,好了,就这样吧,开始典礼。”   资格最老的扬州钜子深深看了周继君一眼,挥手卷起一道罡风将铁门关上,长叹一声站起,缓缓走到巨大古朴的神龛前,拾起火折子将檀香点燃。悠悠的青烟袅袅升起,缭绕在幽寂的密室中,七根烛火从忽地从四周亮起,火苗摇曳,光晕黯淡。   年迈的扬州钜子走回蒲团盘膝坐下,闭上双眼,两手合十而插,低声吟念着。   “天穹之下,大地之上,众生茫茫,微渺涂炭。我得大愿,平天为道,行于世间,造福众生。九天星曜,辉芒万千,穷尽我生,平等天下……”   低沉而又空灵的吟唱声从七名神色安详的钜子口中传出,回荡在密室中,仿佛带回来了那久远神秘的年代,飘渺无际。一束莹白的光芒陡然从天而降,落到神龛上,光华之中,是熠熠发亮的七样法宝的图案。   “两位传承者,还请下跪叩拜以明心愿。”吟唱罢了的扬州钜子睁开眼,目射*精光望向洛继伤和周继君。   “下跪?”洛继伤眼中掠过一丝冷冽,僵硬无比地说道,“我从不下跪。”   “我也是,要让我像这虚无缥缈的图像下跪,真是可笑之极。“周继君淡淡一笑,开口说道。   愤怒的火焰从钜子们眼中腾起,密室内的空气再次变得凝重无比。就在这时,那一直深埋着头坐在角落里的云州女钜子忽然开口道,“规矩是人定的,再说,芸芸众生皆平等,两位传承者不向传承宝下跪,也是情有可原。”   扬州钜子微微犹豫,沉默良久,长叹一声,大手一挥道。   “好吧,就这样,等了这一天等了太久太久,就不再纠缠下去了。两位,还请取出各自的传承宝物,决定大钜子之位的归属。”   周继君轻笑一声,深深看了眼低下头不再说话的女钜子,张口,将护天镜吐出,捏在手中把玩着,随后抬头望向扬州钜子,淡淡地问道,“如何决定呢?”   “战!”   扬州钜子扫过取出各自传承法宝的白衣男子,指向神龛道,“你们将七样法宝放在那,随后在一柱香内战于这尺寸之地,或是杀死对方,或是夺取全部七样法宝。获胜者,将成就大钜子之位。”   闻言,周继君和洛继伤相视一眼,眸底同时升起疑惑之色。   “若是在一柱子香之内不分胜负呢?”洛继伤冷声问道。   “那么……”扬州钜子眉头挑起,呵呵一笑,“那就表明你们两人都不是大钜子的传承者,这七样法宝将会被收于天行宝库之中,等待有缘人。”   话音落下,洛继伤和周继君同时变色,眼角余光相触,都是阴冷无比。   好大的圈套,好深的谋算手段。   周继君一脸铁青直勾勾地看向面不改色的扬州钜子,手指轻弹,诡道心思流转。   他和洛继伤的实力在伯仲之间,想要在一柱香时间内于这尺寸之地分出生死胜负谈何容易?这些钜子分明就不欲再出现一个大钜子压在他们头顶,想要通过此局顺理成章的收回天行令,在这之后,解除了他们大钜子传承者的身份,当然不会再留下周继君和洛继伤的性命。而此时周继君身处他们的包围之中,六名强横的武尊,便是想脱身也无法。   好一个死局。   周继君眼角微微抽搐,余光陡然落在墙角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的女钜子身上,脸色渐渐平淡下来,嘴角微翘。   可惜呵,七名钜子,却有一人不同道,这必得之局或许就在弹指刹那后崩溃瓦解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有个手持弹弓的小童虎视眈眈。这鹿死谁手,岂可先知。   “好!”   周继君沉声答道,扭头看向微微诧异的洛继伤,嘴角弯起优美的弧线。   “洛兄,战否?”   “那就战吧。”   洛继伤望向周继君,冷傲的眉宇间浮起浓浓的战意,毫不犹豫地应声道。   七样天行法宝齐齐飞于神龛上,火光闪现,新的檀香燃起。   两衫白衣同时划过光晕黯淡的密室,各退一方,拉开距离。   杀气如剑,凶猛无比地激撞在一起,余波散落于纹路古朴神秘的墙壁上,发出锵锵作响的声音。   ————   (快五十万字了,突然发现这个故事还有很多很多没去写,还有很长很长要去写。第一本书不管成绩再差,收入再低我也会认认真真写完,虽然知道写小白会有更多人看,但总想写一本结合网络YY和出版类严谨有那么一点点深度的小说,就像猫腻的文,正在为之努力中。不过有你们在追看已经很满足了,猎天的元老们,你们会一直跟下去吧……明天开始第三卷。)   第一百六十九章 诡变   烛影摇曳的斗室中,火苗无风轻颤起伏。   两个白衣人踱着脚步对峙于这方圆数丈之地,杀意丛生如林如剑,谁也没有先动手。   京城武道大会的少年人中,若论武道修为,洛继伤和周继君并非最高,可他们却有一项相似处凌驾于其余其他天资横溢的少年武者上,便是那颗如冰铁般坚硬的杀戮之心。而两人的武斗经验亦不可谓不丰富,他们深知处于狭小、逼仄的斗室中,十成的实力只能施展出两三,腾挪不便,稍不留神就会葬身对方手中。   不多时,那柱长长的檀香已经燃了近一半,室内的空气紧张凝固,雪白衣袂轻拂着,却都只是杀气在不断试探。围坐于周围的各州钜子互视一眼,嘴角浮起浅浅的笑意,他们将战场设于此处,正是压在这两个传承者头顶的无形枷锁,逼得他们无法施展全力。   “君兄,莫非你真想这么耗下去?”一脸淡漠如水的洛继伤扭动着拳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打碎了空气中的沉闷。   “哦?我还以为是你想这么拖下去。”周继君淡淡一笑,掀起衣袂,双手猛地一抖,电光般的精气翻滚在他的手指间。   “那就……”   “战吧!”   两人眉宇中同时溢出浓浓的杀气,下一刻,虚影闪烁,两衫白衣瞬间越过三步的距离,激撞于密室之中。   传承者之战终于正式开始。   对于洛继伤来说,这是他执掌天行历史中踩碎最强大的那块踏脚石的一战,成王败寇,就在此役。可对于周继君,却是此生的宿命之搏,当年臭名昭著的废物与他名动京城的天才表哥之间,终究注定要分出龙与蛇。   室内的空气荡开一圈涟漪,浓烈沉厚的战意将空气点燃,竟然蒸腾出丝丝如雨的水气笼罩于两人头顶。   两拳。   周继君和洛继伤各轰出两道精妙无比的拳招,却瞬息间被对方格挡开来,弹指刹那后,两人脸上浮起一丝红晕,错身而过。   “武侯天品?”   “武王人品……”   “你又强了呵,君兄。”   “彼此。”   不再多言,回身,周继君左手如持百丈长枪,右手似举万斤大山,身形如电,猛轰向洛继伤,却是携着阴炎精气的破万诀与充斥着人道精气的五岳诀同时施展出。   “好!”   洛继伤面对呼啸而来的拳风丝毫不惧,沉入古井的眼中染起兴奋之色,暴吼一声,双拳从腰际而发,状若冲天。   “轰!”   两股势不可撄的拳力猛*撞在一起,滔滔翻滚的气浪中渲起破天般的杀气,如电闪雷鸣般,涌出偌大的剧风扫向四周。他们脚下的地板一寸寸撕裂翻飞开,露出陈旧的泥石。四面的各州钜子再也坐不住了,冷喝一声,挥手射出如透明墙壁般的罡气,将两人的战局围于其中,护住被他们的拳力肆意摧残的密室。   “这是什么功法?”   拳影翻飞,激战中的周继君望向将他势在必杀的一击挡下的洛继伤,眉宇间划过一丝诧异。   “我自创的,皇天拳。”洛继伤冷漠地望向周继君,傲然道。   “自创的嘛……”周继君眼红渐渐燃起兴奋的血光,念海之中,紫微星曜和七杀星曜光华大作,星芒冲天,“那你便来试试我所创的,玄武斗数!”   话音落下,周继君的拳意陡然一变,不再如刚才一般咄咄逼人,却微微凝滞,缓发流水将刚猛霸道的皇天拳拘囿于玄武斗数的拳阵之中。   “咦?”   洛继伤眉头微挑,却是发现他竟无法跟上对面少年人的变招,那每一拳每一式都将自己的出招算尽,而当他发觉破绽想要轰击时,周继君的拳招又陡然变幻,仿佛天羚羊挂角般无迹可寻。   十六道人影围城的矩阵之中,面色冷傲的白衣青年身形不再闪动,即便他想动,也突破不了这尺寸之地。嘴角忽地划过一丝笑意,洛继伤脸色渐渐暗沉了下来,余光瞟过那柱渐渐燃烧殆尽的檀香,身体开始不住地颤抖着,仿佛天穹猛地坠落压在头顶一般,以他孤傲不屈的性子,竟也难以承受。   风起,明亮刺眼的光晕从洛继伤晃荡的拳缝中溢出,旋转着绽放于幽暗的密室中,刺目耀眼。洛继伤面庞狰狞抽搐,青筋血丝一寸寸的暴凸而起,他艰难地张开嘴,仿佛决堤般,嘶吼着咆哮而出。   “龙霸天!”   仿佛一团光云的拳头轰出,手指弹开,一条银白色的腾龙腾挪飞蹿,环绕于周继君的斗数之阵上空,倏地发出清亮彻响的龙吟,接近百万斤的巨势从它周身暴散开,须臾间冲垮了周继君的斗数之阵。   龙能翱天,忽大忽小,其欲霸天,沛莫能挡。   周继君身形疾退,堪堪撞上身后如墙的罡气,阴沉的杀气从他眼中腾起,念海之中,主宰杀戮的七杀星曜光斗四溢,却像是在愤怒地咆哮。   “杀!”   周继君怒吼一声,脚尖踮起,撕裂长长的木板扑向洛继伤,念海之中的七杀星阵不断变化着格局,飞腾出他手掌的两道先天精气如两尾小龙不住变幻腾挪围剿向那只不断释放着武道巨力的霸天之龙。   “杀!”   龙吟此起彼伏,两道先天精气渐渐将银龙围绕住,却又无法将其彻底围杀,生机死气若水流觞。   就在这时,七名钜子同时望向那柱檀香,却是青烟已尽香灰散落。   “两位,时间到了。”   扬州钜子长呼一口气,冷笑着望向密室中央那两个拉开身形,似要完成最后一击的白衣男子,可瞬息之后,他的眼中暴绽出惊色。   周继君和洛继伤错身而过,却谁也没有出拳,转眼间,他们扭身弹起,武道之力流转臂膀之上,不约而同地扑向扬州钜子。   他们皆非愚笨顽固之人,既然陷于钜子的谋局之中又不能分出胜负,便只好以武力破了此局,那扬州钜子显而易见是主使者。   “大胆!”   除了云州女钜子外,其余五名钜子霍然起身,眼神各异却都流露出得意之色,大手挥动卷起猛烈的罡气袭向周继君和洛继伤。他们俱是武尊级的强者,双手间近百万斤的武道巨力岂是周继君两人能承受的。眼中浮起一丝无奈,周继君放弃近在咫尺的扬州钜子,侧身闪过,而洛继伤亦抽身避腿。   就在斗室内剑拔弩张,各州钜子冷笑连连逼向周继君和洛继伤时,阁楼之外忽地传来疾如风暴雷雨的汹涌马蹄声,冷冽的杀气透过窗棂布满的密室。钜子们一脸错愕地从窗外望去,随即脸色大变,在阁楼下,竟是黑压压如潮水般的铁骑,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仿佛将这华清府都淹没了。而在这些铁骑之中,隐约传出几道强大的气息,不弱于在场诸人。   落子了吗?   周继君斜眼扫过安坐于角落,一脸无动于衷的云州女钜子,诡道心思流转。   “天行者聚众在此,诸将携力擒杀之!”   “杀!”   “杀!”   “杀!”   阁楼之下,喊杀声震天。扬州钜子看向突破他们耳目暗哨神不知鬼不觉将他们包围的大军,褶皱翻卷的脸颊上浮起一缕慌乱。他们几个实力强大的武尊身处千军万马亦不畏惧,然而,在滚滚如黑潮的铁骑之中却隐藏了数个气息强大的存在,丝毫不弱于他们,隐隐是那皇室中的御殿武尊们。   “有内奸!”   不知是哪位武尊开口喊出,压抑无比的密室变得愈发沉闷。今日之事只有各州钜子,三大护法以及少数核心天行者知道,绝不可能被外人获悉,而这铺天盖地的大煜军队来得如此巧合,准备充裕,显然是他们之中出了皇室的奸细。   各州钜子微微侧目,扫过对方,眼中全然是戒备之色。正在他们各怀心思时,两道白影从眼皮底下飞掠而过,直扑向神龛。轰隆一声,地板墙壁猛地震荡起来,阁楼之下,举着铁盾的骑兵趴在马上撞击着阁楼,想要将里面隐藏着的那些绝顶高手逼出。   粉尘木屑从阁顶洒落,飘落在拳影四起争夺天行法宝的两人头上,光影闪过,那七件奇异的法宝被他们交手的余波震飞出去,却在半空中落入两只粉嫩的小手中。   忽然间,华丽的古音从印着古朴符文的神龛中响起,一丝莹白的光晕从天而降,笼罩在怀抱天行重宝微微发愣的齐灵儿身上。随即,一柄短剑微微颤抖着没入齐灵儿脑门,之后,又是一只月牙形的银刀蹿入女童的额头。   密室内陡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望向眉间若隐若现浮起一个古朴符文的女童,只见她满脸的茫然不知所措,怔怔地望向周继君,眼中浮起些许痛楚的神色。   “找死!”   一脸惊诧的洛继伤瞬间回过神来,眸底涌起恼羞成怒的火焰,身形如闪电扑向齐灵儿。   大钜子的真正传承者是她?这个君公子的徒弟?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眼前白影闪过,却是面色僵硬古怪的周继君转瞬间拦截在他面前。   ————   (今天就一更了,朋友们都回来了各种聚会,我爽约几次不能再拖了。最近两三天可能每天只有一更。来日方长,这个月爆发将会更猛。第三卷还得过两章)   第一百七十章 图穷匕见   “拦我者死!”   洛继伤狰狞着面庞怒吼道,恶狠狠地盯着拦住他去路的周继君,双眼赤红仿佛喷着火焰。   “敢动我徒儿者死!”   周继君冷冰冰地说道,瞳仁中飞起一只硕大的拳影,却是怒火中烧的洛继伤轰出势可破天的一拳直捣他的额头。   “哼!”   白衣少年身形不偏不移,双手合于胸前迎向那只破碎空气轰击而来的拳头。十数万斤的武道力仿佛能穿透一切般涌进周继君的双臂,顺着周天经络肆意而入,震得周继君体内穹宇晃动颠簸。   “穹宇有吾,何人敢乱!”   盘膝坐于下丹田藏象之府中的紫君傲然起身,眸射*精光,伸手卷起六道先天精气化作长龙袭向洛继伤的武道之力。穹宇之中风起云涌,先天精气呼啸着将妄图毁灭周遭经络血肉的武道之力绞成粉碎。   密室内,周继君闷哼一声,脸上浮起病态的红晕,硬生生止住后退的趋势,不作停顿,双臂泛起滔天拳影将洛继伤笼罩其中,玄武斗数瞬息万变,武道之力连绵不绝化作尺寸矩阵让洛继伤再无法前进半步。   楼下喊杀声震耳欲聋,摇晃摆动的阁楼上拳风阵阵,白衣翻飞缭眼的拳影隙缝中,第三只天行法宝——一个椭圆形的石珠缓缓没入齐灵儿的额头。须臾间,七样法宝中已有接近半数被浑噩麻木的女童融入体内,只剩下护天镜、暗黑的铁弓、生着齿牙的短尺和一柄雪白的银伞。   眼见护天镜也慢慢朝着齐灵儿的眉心飞去,转瞬后即将再次消失在那片光洁的额头内,洛继伤浑身剧颤,不顾周继君轰击在他身上的巨拳,仰天怒啸,双目中飞溅出滴滴血珠,盘旋在两人头顶,渐渐凝成一只血龙,诡异妖娆。   “小小女童也敢染指我的大位……”   洛继伤身体周遭氤氲出一圈纯白至透明的罡气,仿佛一只巨蛋将他包裹其中,周继君连绵不绝的全掌击在罡气上,泛起丝丝涟漪,武道之力被阻,再无法触及洛继伤的身体。披肩长发无风自起,拉开长长的黑瀑翻卷在脑后,洛继伤目光越过周继君,直直地落在齐灵儿身上,那汪冷漠如冰泉的眸影中全然是恐怖而又沉寂的杀意。   “皇天拳—屠天!”   夹杂着龙吟的咆哮响彻震荡的密室中,洛继伤颤抖地举起右手划过奇异的弧线重重轰出,如巨蛋的罡气裂开一道曲折的纹路,碎裂消散,而那条可怖的血龙陡然涨大了数倍倏地腾飞出去,将拦截在途中的白衣少年撞飞,随后张牙舞爪地扑向即将把护天镜收入的齐灵儿。   “休想!”   满脸冷漠的周继君在半空中止住身形,怒喝一声,弹身射向已至齐灵儿面前半步的血龙。   “死!”   就在周继君赶到齐灵儿身前,伸手抓住那条浑身上下充斥着烈焰般杀意的血龙时,双目泛着血花的洛继伤亦闪身扑来,一只手抓向四只悬浮于齐灵儿身前的天行法宝,另一只手翻转成爪轰然按向齐灵儿的天灵盖。   “洛继伤你找死!”   不顾手中的剧痛,周继君眼角抽搐着猛张双臂将那条血龙撕裂成两片,随后左手抓向天行法宝,右手亦变幻成爪,咆哮着护于齐灵儿头顶。   “轰隆隆!”   两人拼尽全力轰出的武道之力激撞在一起,余波四散开来,如九天风刃割破墙壁,偌大的窟窿暴露出来,在大洞外,是黑压压的如潮铁骑。   面色惨白一片的周继君手握护天镜抱着齐灵儿抽身疾退,而状若疯魔的洛继伤则身体剧震倒退了两步,毫无光泽的眸子直勾勾地望向手中的三样法宝,之后竟然抓起重重地刺向他的眉心。血末飞绽,洛继伤的额头中央出现了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而那三件天行法宝竟被他硬生生地塞了进去。   神龛之中响起一阵华丽的古音,却与之前的隐隐有着细微的差别,又一道莹白的光晕从天而降笼罩在洛继伤的头顶,与齐灵儿几乎一模一样的古朴符文浮现在洛继伤眉心那处渐渐消融的肉*洞之上。只不过,他的赤红如火,而齐灵儿的符文则泛着微微的粉红。   “大钜子……”   扬州钜子怔怔地看着满脸杀机的洛继伤,又看向被周继君抱在怀中的齐灵儿,眼中渐渐浮起慌乱。   “大钜子出世了!可是……为什么会有两个……”   年迈的老人颤巍巍地低喘着,目光徘徊在那两个同时生出大钜子符引的青年和女童身上,满脸苍老如树皮的褶子抖动着,仿佛承受不了突如其来的重压般,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伸缩着膝盖向神龛爬去,重重地在地上磕着头。   “七州天行者等候无数年,可却诞生了两位大钜子,到底是谁,是谁…...”   “当然,是我。”   冷漠无比的声音从密室中央响起,血染双目的京城公子冷冷扫视着目瞪口呆的各州钜子,缓缓向上伸出拳头,低沉而又充满无尽威严的话语从他口中传出。   “吾乃七州第二代大钜子,各州钜子听我号令……”   还未等他说完,一阵更加冷漠的声音从洛继伤身后响起。   “新任大钜子在此,各州钜子敢不从命?”   猛地回头,长发飘飞的洛继伤面无表情地望向怀抱齐灵儿伸出拳头的周继君,阴沉无比的声音从牙缝中溢出。   “就凭这区区女童?真是可笑之极!君公子,莫非你想携徒儿以令七州天行者?真是好大的野心!”   “野心?”周继君冷笑一声,侧目环视着面色惊疑的各州钜子,淡淡地说道,“我徒儿自当她的大钜子,我却不会插半只手,如违此言,天地不容。”   掷地有声的话语回荡在密室中,洛继伤嘴角溢出一丝阴狠,而各州钜子面面相觑,眼中浮起些许心动的神色。   三四岁大的女童成为天下大钜子,确实是个绝佳的傀儡呵。可是,连我都忌惮三分的齐灵儿岂是你们可以掌控的……她是我偌大棋盘中执掌杀伐的那颗棋子,我就算不插手,你们也将会卷入我之棋局,为我征伐杀戮。   周继君眸底深处飘过一丝残忍无比的笑意,就在这时,数十丈高的阁楼又一次剧颤起来,楼梯间脚步声阵阵不绝,喊杀生此起彼伏,浓浓的血腥味涌了上来环绕在密室中。阁楼地形狭窄,守护其间的天行者往往可以只凭数人便扼守隘口,可他们实力再高强也挡不住成千上万的大煜武士,没多久便被数十只坚硬锋利的兵刃绞杀,身形沉寂在黑压压的铁甲之下。   “各位,时间不多了,还请速速作决定,选出真正可以信赖的大钜子来。”   扬州钜子长叹一声,踉跄着站起身来,淡淡看了眼被这阵势吓得有些发憷的齐灵儿,随后走到洛继伤身前,微微犹豫,单膝跪下,拱手道,“见过洛大钜子。”   周继君面色陡然冷了下来,却见又有两名钜子走到洛继伤身前单膝而跪,抱拳于头。   然而下一刻,除了云州女钜子外,剩余的三名钜子互视一眼,一起走到周继君身前,跪倒在地,对着齐灵儿俯首道,“见过大钜子。”   咬着粉嫩手指的女童看到这番情景,忽地嘻嘻笑了起来,看上去娇憨无比。余光扫过这三名钜子,那丝微微得意之色被周继军瞬间捕捉到。怀抱女徒坦然接受三州钜子跪拜大礼的少年嘴角翘起,眸角溢出几分阴沉。   六名钜子各自跪拜于洛继伤和周继君身前,惟独剩下云州女钜子依旧垂着头立于墙角,好似眼前的一切与她毫无关系。   “云钜子,你选择何人?”   洛继伤扬起头,傲然看向云州女钜子,黯淡无光的眼中浮起些许疑惑之色。   六州钜子皆转过头齐刷刷地望向此时隐隐决定七州天行者命运和前路的黑氅女子,目光灼热无比,而供在神龛之上的大钜子令也忽地发出锵锵的鸣啸,像是在等待它最后的归属。白光闪过,一条人影瞬间出现在云州女钜子身旁,手臂如铁箍般将她抱在怀中,指尖已然掐住那只微微颤抖着的苍白脖颈。   “君公子!“   “你做什么,快放手!”   六州钜子脸色大变,纷纷看向出乎意料挟持住云州女钜子的白衣少年,神色各异。   “君兄,你这般做似乎太失风度了吧。”   洛继伤脸上的惊异之色一闪而过,冷冷望向周继君,嘴角浮起一丝低笑。   “没想到你也是不择手段的人,可惜选错时机了。你以为用武力便能将云州钜子争取过来?真是可笑无比。”   “是吗?”周继君嘴角微微翘,深深地看了眼满脸厌恶却低头不语的云州女钜子,淡淡一笑道,“诸位呵,这大煜军队即将把这里攻陷了,寻常的兵将武士倒也不惧,可那些匿身其中的武尊们,等到他们再出手,诸位还剩下几分逃脱的可能?”   六州钜子都莫名其妙地看向前言不搭后语的周继君,却只有云州女钜子眼底浮起一丝怪异。   “我这么做是在救你们。”周继君陡然哈哈一笑,伸手将黑氅女子脸上薄薄的面纱扯下,直直盯着那双流露出几分慌乱的眸子,冷冷道,“你说对吗?大煜长公主殿下,女皇的亲妹妹,千流烟大人。”   第一百七十一章 向北   逼仄而又摇摇欲坠的阁楼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神色变得愈发平静的黑氅女子脸上。她的年纪约莫三十出头四十未满,眼边已生淡淡的皱纹,因长期接受不到阳光而变得脸色苍白,可从眉梢那缕犹存的风韵中依稀还可以看出她年轻时候的姣美容颜。   一丝淡若雏菊的笑意从云州女钜子嘴角浮起,她昂起头扫过面色各异的钜子们,随后望向清澈碧蓝的天际,漠然说道,“真是荒谬之极,我自小被上任云州钜子收养,十八岁之前都未尝离开过云州,你居然说我是大煜长公主……你这般信口雌黄,又有谁会信?”   话音落下,其余六州钜子脸上的疑虑都淡去不少。云州女钜子五岁时被上任钜子从兵荒马乱的云州边境救出,她父母死于那次的乱匪火拼之中,因此被上任钜子收为养女。此事在天行者中并非隐秘,不少老人都知晓。眼下君公子说她是大煜长公主,却是荒谬到与天方夜谭无异。   包括那三名效忠齐灵儿的钜子,此时看向周继君的眼神中都流露出毫不掩饰的不满。   “轰隆!”   阁楼再次晃荡起来,粉石木屑如雨般从上方洒落,斗室内纷乱狼藉,而楼下的喊杀声愈发清晰,转眼间那些大煜武士便会登阁而上。而各州钜子们却丝毫不顾,只是紧紧盯着挟持住云州女钜子的少年,眼中皆是不忿和恼怒。   “君兄,罢手吧。”   洛继伤冷冷看了周继君一眼,目光转到神龛上那块被从天而降的荧光笼罩着的大钜子令上,下一刻,他已经化作一阵厉风闪身跃至神龛前,伸手抓去。   白影翻飞,两衫沾着血渍的白衣再次激撞在一起,洛继伤和周继君各执一半大钜子令,武道之力源源不断地涌出,僵持数个弹指刹那谁也未能将大钜子令夺下。   黑影飘过,余光扫过侧后方,周继君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却是那个云州女钜子趁着阁内众人都聚焦于此,悄悄地向阁外走去。   “休走!”   周继君爆喝一声,三道之力疯狂涌出,猛地一拽,手握大钜子令闪身来到云州女钜子身边,将她截下。就在这时,阁楼内突然变得分外静谧,周继君心头咯噔一下,余光飘至手上,脸色陡然大变。   那块大钜子令竟被他从中扯成两半。   扭头看向手执另一半天行令的洛继伤,只见他那双黯淡无光的眸子中闪过呆滞、震惊,最后变成歇斯底里的狂怒。   片刻的惊诧后,周继君望向洛继伤,嘴角微微翘起。这号令天下的大钜子令分成两片,那是不是意味着向来齐心的七州天行者从今日起即将走上两条不同的路……一支掌握在洛继伤手中,令一支却落入齐灵儿手中,却是间接的被周继君操控。如此破去了天行者之局,之前还真是未曾料到。   在潮水般的撞击中,阁楼已然开始倾倒,周继君眼中闪过一丝冷厉,将那一半天行令放进齐灵儿怀中,抱起他的徒儿,另一只手挟持着云州女钜子,纵身撞破屋顶飞出阁楼。   羽箭攒射,如蝗虫般将白衣少年笼罩,体内玄道之种旋转着,周继君张口吐出一个古音,先天精气猛射出,将四周的羽箭轰开。   “大煜长公主在此,尔等还不退后!”   脚踩楼顶残破的瓦砾,周继君将一脸惨白却面色淡漠的云州女钜子紧箍在怀中,右手紧紧扼住她的脖颈。然而,在他那声爆喝响起后,箭雨非但没有消止反而愈发猛烈。周继君口吐天音阻挡住一刻不停歇的铁箭,下意识地望向怀中的女子,却见她面色安然自若,仿佛适才所言与她压根没有半点关系。   莫非她真不是云州天行将令之中所述的那个身世离奇的大煜长公主?   周继君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就在这时,背后传来脚步声,却是洛继伤和其余六州的钜子也跃上阁顶,伸手格挡开密密麻麻的箭雨,目光射向四周,寻找着突围之处。   “都住手!”   苍老却豪迈的声音从为首那员骑着骏马的大将口中传出,数千名黑甲弓弩手按下手中的弩箭,停止了围射。那员年近七旬的老将抬起头,冰冷的目光中浮起些许恨色落到周继君身上,之后又转向一头长发肆无忌惮地向上扬起的白衣青年,脸上浮起几分疑惑,却是觉得有些眼熟。   “还不快放了长公主,我留你们全尸!”   他的话音落下,阁楼顶的六州钜子神色大变,怔怔地望向一脸淡漠的云州钜子,而洛继伤却是身形微微一颤,那双被血渍染得模糊不清的眸子死死盯着周继君怀中的女子,却不知在想什么。   “三位钜子,我们暂别于此罢。来日方长,我会带着我徒弟去找你们的。”   周继君侧头向着在阁楼内已然效忠于齐灵儿的那三州钜子说道,随后深深看了眼沉默不语的洛继伤,微微一笑道。   “洛公子,你还认为主宰天行者历史的那个人是你吗?”   话音落下,周继君在去看僵硬的面庞上浮起一丝狰狞杀意的洛继伤,抱着齐灵儿和大煜长公主直飞云霄,向北而去。猎猎风声从身后响起,两股强大的气息从煜军中飞出,向周继君追来。心念从少年头顶飞出,发出紫火般的光芒拦住那两人。   “若你们再追,我现在就灭杀了她,不要怀疑我下不了这个手。”   “你想要什么?”   心神从那两个御殿武尊头顶蹿出,发出莹白色的光晕。   “你们退后不得再追,我会在半途将她放生。”   两名武尊面面相觑,正在犹豫间,却听自从被周继君抓出阁楼后一直未尝说话的大煜长公主开口道,“照他说的做。”   闻言,那两名身份崇高的武尊竟不再踟蹰,向长公主拱了拱手,随即收回心神飞转而去。   半空中,衣袍翻飞的周继君嘴角微翘,低头看向长公主。   “你的身份地位在大煜皇室中很高?”   “我是当今陛下的亲姐姐。”   “哦?”   周继君眼底浮起一丝诧异,在天行将令中只记载了她的大致出身和名讳,却并没提到过此事。原本周继君还以为大煜皇室只是派出一地位不甚高的公主混入天行者之中,未曾想过竟会是女皇的亲姊。   如此身份尊崇的公主都不惜当作棋子,那天下之局中,来福客栈、京城世家、七州诸侯、武道大派这些有数的势力里,又被大煜皇室安插了多少身处高位的棋子?京城之上,看似浓云滚滚风雨欲来,却又沉凝不压,看来是那大煜皇室早在数十年前就布下此局,占得无穷先机呵。   周继君飞于扬州上空,眼中时明时暗,上丹田里诡道棋盘不住自行推理演算,这时,长公主忽地抬头看向周继君。   “你会杀了我,对吧。”   周继君微微一愣,皱起眉头看向怀中女子,陡然发现她眉宇间萦绕起淡淡的死气,那双眸子黯然而又疲惫。   “我为何要杀你……”   周继君话还未说完,天边突然浮起一片绛紫,仿佛天火落于云间。   身着白袍一脸妖冶的少年漫步在紫云上走向周继君,在他腰间携着一个瞪大眼睛满身污秽的老头。   “他,不会,杀你。”千十七冷漠地看向长公主,随后目光移到齐灵儿身上,微微皱眉。   “千十七,你来做什么?”   同样携着大煜公主的周继君看向拦住他去路的千十七,冷笑一声,“上次来要九龙铁匣,这次莫非是来要人的?”   千十七沉默半晌,看向周继君开口道,“是。”   “那好,给你。”周继君毫不犹豫地将怀中的大煜长公主扔给微微错愕的千十七,嘴角弯开,“千十七,上回你就欠了我一个人情,连着这次,你已经欠了我两个人情了。”   这大煜公主此时在周继君手中已成累赘,作为人质放也不是,杀也不是,而千十七的出现恰好解了燃眉之急,更何况还可以诈得他一个所谓的人情,日后各处一方战场交手,周继君却是隐隐占上几分便宜。   千十七接过大煜长公主,将她挟在臂弯间,微微踌躇,随后拎起东来客向周继君摇了摇道,“他,你,要吗?”   周继君脸上浮起一丝古怪,看了眼一副糟老头样毫无出奇之处的东来客,哈哈一笑道,“我要他做什么?你千十七还当真以为我们是人贩子在做交易?”   话音落下,千十七依旧僵硬着面孔毫无表情,可被他如狗彘般夹于右臂的东来客却是满脸惋惜和失望,那张布满皱纹的面颊颤抖着,不住喃喃自语道,“无缘,无缘,非吾之明主。”   “欠你,两个。”   说完,千十七转身离去,他走入燃烧着紫火的云层,没过多久便不见了踪影。   抱着又开始昏昏欲睡的齐灵儿,周继君遥遥向北望去,再过八座府城便可到扬州商会所在的锦翮府了,而千宁臣四人也当在那了。   ————   (还是早点回去吧,疯个一天一夜也够了)   第三卷 天下变   第一百七十二章 血洗京华   沐浴、更衣、熏香、洗剑。   换上虎纹金绦黑袍的中年男子从包裹里取出一只铜镜,轻轻放在几案上。铜镜四周镶着生动有致的阳纹,却是凤求凰,最相思。可在镜面上硬生生地刻着一道裂痕,破坏了铜镜原本的那分喜气。   “凤临天下凰归兮,深宫葬玉恨君仇。”男子直勾勾地盯着铜镜,泛黄的镜面中,那张染满风尘和沧桑的面庞被裂痕割成两半,说不尽的扭曲古怪,“小柔,这么多年了,我终于又回来了。你还记得吗,我说过,我会回来陪你的。”   “啪!”   瓷碗摔落,清水洒了一地。跛着足的老人不可思议地看向对着铜镜喃喃低语的中年人,满脸慌张,下一刻,他晃荡着身子单膝重重跪下。   “大将军,你……”   “小计,备马。”   步空堂放下铜镜,拾起那柄六尺巨剑,在手中挽了个剑花,幽幽一叹。   “小计,我去了之后你便走吧。要么辅佐君公子,要么,就此归隐。自我去后,这天下大乱之势再无法收拾了。”   “大将军,炎州豫州的诸侯军不出一月便可兵临京城,再多等几日又何妨,何必非要行此下策!”   计传焦急地看着扶剑而起的中年男子,不由得重重地磕头于地,颤声说道,“大将军,你从来都不是鲁莽的人,这京城之中虽无你敌手,可千军万马,十数个武尊武王,你只身一人却是九死一生啊。”   “鲁莽吗……”步空堂轻笑一声,生满老茧的手指划过钝拙的剑锋,呵呵说道,“若是年轻时候能鲁莽几次,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小计呵,我万里迢迢前往落云龙宫拜师学艺习得那《惊天乱野玄杀道》,并非为了重整我步家军,只是想要鲁莽一次,以我的剑我的血灭杀那藏于深宫的德帝,撬开大煜的墙砖。”   血光闪过,指尖的血珠子一颗一颗地没入长剑,素朴的屋子里剑光婉转流觞,锵锵鸣啸。步空堂拾起一根发带,将数十年未曾修理的垂地长发高高束起,收归铜镜,看了眼匍匐在地上的老人,轻声道,“小计,我们相交数十年,却是我空负了你的雄心壮志……你可怨我?”   “大将军,若非遇到你,我还只是一个被人诟笑的跛足穷书生,你的大恩大德我计传此生不忘,却报不尽。大将军真欲血洗京华,我计传怎敢不效死命于马前?”   说着说着,跛足老人颤巍巍地爬了起来,笑着看向步空堂,眼中那抹蕴藏了数十年的深情闪现,却如春日的北岭之雪转瞬消融。他扭身,半跳着走向屋门,用力拉开。   在屋外的院子中,数十名年过半百却披铠挂刀的老兵激动地看向满脸错愕惊诧的步大将军,齐刷刷地单膝跪地,抱拳于头,苍老却豪壮无比的声音回荡在朴屋内。   “参见大将军!”   ……   “计传,你竟用这千载血气蒙蔽我心神!”   步大将军脸上忽闪起一丝怒意,猛地起身抽出长剑劈向淡淡笑着的跛足老人,剑锋却在离他脖颈三寸处陡然停顿。   “大将军,非我想要害大伙。可是……我们都追随了你数十年,就算死了,下了那幽冥黄泉,也必追随你。便是你想要抛下我们,却是不可能的。”   计传话音落下,为首那个早就热泪盈眶的老兵“砰砰砰”地磕着头,刷地拔出腰间的长刀插于泥地中,仰头高喝道,“步家儿郎无孬种,愿随将军血京华!大将军,为主母复仇怎能不带上我们,莫非大将军嫌弃吾等老迈,再不配随你征战?我年过六旬,但一身武力从未落下,这步家陌刀便是单手也能挽出数十个刀花来!”   说着,为首老兵猛地举起长刀劈向自己左手,血光溅起,那只拇指在刀锋下飞出老远。他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举刀指天高喊道。   “若我今日拖沓半步,便如此指!”   身后闷哼声此起彼伏,追随了步空堂数十载的老兵们,纷纷斩指为誓。   “今日若拖沓半步,便如此指!”   步空堂虎目之中溢出点点泪光,手指轻弹,收回长剑挂在后背,深深看了眼直直望向他的老迈亲兵们,眼中煞气陡然暴绽。   “今日诸将随大将军征讨逆煜,需得齐心协力。违令者斩!后退者斩!不力者斩!”   计传望向屋外众人冷冷说道,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羽扇纶巾坐镇战帐谋算下令的岁月,他一步一步地走到院子中,长吹声口哨。巨大的黑影从马厩中奔出,却是一匹全身长满鳞甲的怪马,它越过计传在屋门外停下,朝着步空堂长啸一声,匍匐下身体。   “弑风,你也按耐不住了吗?”   步空堂走出院子,轻轻抚摸着弑风兽微微抖动的鳞被,随后猛然翻身上马,长剑在地上拖过一道深深的划痕,率先破门而出。   烈日高照的城东大街上,出现了一队怪模怪样的骑士。他们大多年过半百垂垂老矣,举着钝硬的长刀在马上嘶吼着,浑浊老迈的眸子里泛着血丝,直向城东赶去。京城的百姓见了,先是慌张害怕,可看清了马上那些白发苍苍的老人后,脸上不由得浮起几分好笑的神色,仿佛在看一场闹剧般指指点点。   “尔等何人,竟敢在京城内聚众携器!”   围满人群的街角奔来一队近百人的城卫军,为首的将佐举起长槊指向步空堂大声喝问。   “吾等步家军,阻挡者死!”   紧紧跟随步空堂的那名老兵长啸一声,套着锁链的陌刀飞出,在空中划过明堂堂的弧线直斩向神色微慌的将佐。   “卡擦!”   那颗头高高飞起,旋过陡然变得鸦雀无声的长街,洒出一泊殷红的鲜血,咕噜噜地滚在地上。   真的杀人了!   寂静的长街上涌起无限压抑的恐慌,若干年未见着血的京城百姓名捂住嘴望向那队杀气腾腾的老迈骑者们,一时间竟都呆在当场。   “杀杀杀杀杀杀杀,步家儿郎持陌刀,南征北伐血滔滔,杀尽七州无颜色,   豪壮的歌声响彻东城,近百人的城卫军瞬间被冲垮,淹没于陌刀血影中,在京城百姓面无血色的目光中,向着皇宫方向席卷而去。   “步家军……那个是步大将军吗?”街角处,一个拄着拐杖的白发老人抹了抹老花的双眼看向尘埃渐散的骑队,身子不住颤抖着。   “阿爷,什么是步家军?”少年惧怕地看了眼身边倒在血泊中的一地尸体,从身后扶住老人,“阿爷,他们是要……造反吗?”   老者长叹一声,摸了摸他孙儿的头,轻声说道,“昔有大将军,掌剑携佳人。南征寇乱灭,北伐百族退……五十年前,这步大将军可是大煜国柱之将,南征北伐一生武功卓著,大煜上下无人可及,备受仰慕。传说他不是隐退了吗,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他又回来了…….还造反了?”   …….   “杀杀杀杀杀杀杀!”   席卷京华的喊杀声漫过朱雀街、濯玉街、安平街……一路上血洒如雨,尸体堆积如山,久不经战的城卫军大片大片倒下,安详平寂的京城被浓浓地血腥味笼罩着,太平盛世惯了的京城百姓遽然看到这番情景都仿佛做梦般呆呆地站在街口,半晌未有回过神来者。   步空堂来到皇宫前的天下大道时,他浑身上下殷红一片,仿佛刚从血海中走出般,狰狞可怖。而在他身后,却踽踽独随着那个满脸倾慕之色的老年文士,六十七名老而弥坚的步家军亲卫都已折损于京城血杀之场中。   当年威震四方的御殿国柱大将军翻身下马,他回首看去,眼中流露出一丝哀恸。身后的跛足老者亦颤巍巍地爬落下马,牵住弑风兽,满眼火热地看着追随了一辈子的男人轻拭着长剑,只见他猛地举起沾满鲜血的锋刃,遥遥指向那个他死命效忠半辈子存在。   “煜德帝,我步空堂回来了!”   “你这条老狗,就会躲在深宫之中吗?我知道你修炼玄道,布下这滔天之局是想把七州都陷入你的鼓掌,你当真以为天下会以这般残暴之君为主?”   “今日,我步空堂必将你斩于我的长剑之下!”   充满杀气的豪壮怒吼从京华中央传出,响彻天穹,偌大的京城都容不下他步大将军一怒,漫漫如云朝远方滚去。   “他真的是步大将军呵,怪不得那日在云州他会和我讲那个故事……他和君公子是同伴,莫非君公子也想反大煜吗……”   云华舒卷的宫廷高阁上,满脸华贵英气的盛装少女怔怔地看向皇宫外灭杀了大半支城卫军的男人,可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到那个羞辱了她却又让她再无法忘怀的少年身上。   “哈哈哈哈……”   一阵苍老却威严无比的笑声从皇宫中传出,携着风云翻滚压向举剑独立的步空堂。   “你这个狗奴才,终于忍不住冲动回来了。好,好,你一直在屠龙那,寡人却挂念的很。你以为放你一路杀来是无法阻你吗,寡人只不过想看看你这些年来修为到底涨了多少,说实话,寡人当真很失望呵。爱卿,我这就送你与她相会吧。柔谷姬嘛,果真柔媚无比,那一晚,寡人到现在还回味不已。”   凛凛飓风卷起中年男子高束的长发,飘散在空中,步空堂眼中暴绽出碎裂般的血丝,全身颤抖着,怒不可遏地爆吼道,冲天而起,举剑飞向偌大的皇宫,青光劈下。   “尔敢!”   早已聚于皇宫外城上的十数名武王武尊亦腾飞至半空,扑向满脸疯狂的步空堂。   “杀!”   六尺长剑仿佛扯动天野万千精气般散发出灼目刺眼的光芒,将武王武尊笼罩,只是一合,那些武王被剑气绞成肉末,身死皇宫之外,而数名御殿武尊仓皇逃窜,却敌不住这倾天一击,被剑气掀翻于地。   “煜德,速速滚出来受死!”   脸上青筋血丝暴起的步空堂毫不停留,咆哮着举剑劈向庞然大物般的皇宫,就在这时,从皇宫上方的云层中传来悠悠的叹息声。   “人皇之尊,岂是你这种俗人可玷污的,到此为止吧。”   一个骑着山羊的长须老者陡然出现在拥挤的白云下,他轻蔑地看了眼步空堂,随即从腰间宝袋中掏出一颗枣栗扔向那衫黑衣。   “轰!”   那颗枣栗在半空中猛地变成一块十数丈高大的巨石,重重地砸在猝不及防的步空堂头顶,身怀奇功的武尊巅峰强者身体微颤,随后坠回地面。   “哼,区区人尊竟敢如此胆大妄为。煜德帝,本道长还要云游四方,就不多留了,有劣徒辅助陛下也够了。告辞了。”   “羊道人好走。”   苍老客气的声音再次皇宫中传来,待到那个骑着山羊的老头消失在云头,话音陡然一转,变得阴沉无比。   “步空堂,你真以为从屠龙那学来两手就能挑战我的尊威了?这七州大地,并非只有屠龙一个通天强者,你选错靠山了。”   “有了这些奇人辅助,寡人迟早会重现上古七州的人皇之道,这天下间,再无人能阻。可惜,你却看不到了。”   步空堂咳着血在计传的扶持下站起身来,冷笑着望向皇宫之巅,重重地喘息着。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暴虐残忍,这人皇之道岂可被你所得。这天下间,总会有人能再次来到京城皇宫之下,代替我毁去这个肮脏的地方,摘下你的头颅……他会的,一定会的!”   “他?哈哈哈,寡人布局三十余载,这天下七州早就沦落于寡人的棋盘之中,谁也无法改变。好了,寡人与你君臣一场,这催人泪下的离别之景寡人也不想再看了。来人,杀了他,将这位御殿大将军分尸了,挂于寡人的血肉林中。”   话音落下,隐于一旁的数百御殿武士手持长枪从四面八方插向全身再使不出半点力气的步空堂。   “休伤我家大将军!”   一身文士服的跛足老者踉跄着伸手挡在步空堂面前,数不尽的长枪将他身体捅穿,血肉模糊间,他努力扭头看向那个追随一生的男人,可双目渐渐失去光泽,眸底那个人影最终消散不见。   血光飞散,步空堂淡淡一笑,抱着计传自爆于京城中央的皇宫之外。便是死,他也不想在进入那个充满肮脏和污秽的大煜之巅。   眼见那个恍恍惚惚神色黯淡的心神飘上半空,被重伤的御殿武尊纷纷僵着脸飞至半空,想要将这最后的心神毁灭。就在这时,一只巨手凭空出现,将步空堂失去了灵性和神智的心神握住。   “煜德,到此为止罢。”   “屠龙?哼,你也想来掺和这七州事了?”   “煜德,若你再敢多说一言,我就毁了这皇宫。”   良久,偌大皇宫之中再没发出半丝声响,而紧握着心神的巨手也缓缓消失在半空中。   云卷云舒下,煌煌京畿之地已被鲜血染得殷红狰狞。   “痴儿,痴儿,我早和你说了,你的命道不在这小小的七州之地,你却未曾听过我半言。”   落云龙宫,高耸齐天的巨塔上,瞽目老人怔怔地看着手中失去了光泽的心神,长叹一声。   “如此,只得重新开始了。我便送你去四大部洲罢,若是过了十数年,你能遇到他,说不定也是机缘一场呵。”   坐在七州之巅的老者将那颗心神放入怀中,随后遥遥朝向东南放望去,穿越无数大州和府县,目光落到了那个已经站在锦翮府城前的白衣少年身上。   第一百七十三章 海生君   “扬州商会富甲天下,果真名不虚传。”   白衣少年望向身前全部由上品汉白玉堆砌而建的高大城墙,目光沉凝,一旁穿着火红裙袍的女童静静的坐在地上,把玩着怀中的天行令,间或发出嗤嗤的轻笑。   “终于等到你了,刚才小摩尼还闹着要去找你,我和小千千也商量了,若是今夜你还不到,我们杀回去便是。”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周继君眉头舒展,嘴角划开淡淡的笑意回转过身,那个咬着一只狗尾草的蓑衣男子正吊儿郎当地抱臂而立,在他身边站着三个同样满脸喜色的少年。   两天后,周继君与这些并肩浴血过的伙伴们终于重聚于扬州商会城下,几经波折和生死杀戮,再次见到一脸关切的月罗刹他们,周继君心头升起淡淡暖意,却是无由而来。   “君兄,我怎么感觉你的气息又强大了几分,莫非这一路杀来又有收获,抑或是有了什么奇遇?”   千宁臣笑盈盈地走上前来,上下打量着周继君,目光飘到齐灵儿手中那几块天行将令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诧。   “奇遇吗?我倒是没甚奇遇。不过是多杀了几个人罢了。”   周继君淡淡一笑,目光飘过千宁臣,扫过月罗刹三人,眉头微微皱起,迟疑片刻开口问道,“你们一路前来都没有乔装打扮吗,就不怕被天行者发现行踪?”   “谁说没有。只不过那些天行者都是长了十只眼睛的怪物,没过几座府城便被他们发现了行踪,只得杀了,一路杀至这锦翮府,那些伪装自然用不上了。”月罗刹冷哼一声,阴阴地说道,“否则我们怎么敢光天化日之下出城,是吧小君君。”   周继君眸底飘过一缕深思,转脸看向面色有些激动却没说半句话的百里雄,轻声问道,“百里兄,莫非已经找到了并肩王一脉多年前布下的那颗棋子的后人?”   闻言,百里雄面色微微一僵,长叹口气幽幽说道,“找着是找着了,他也对我们极为有礼,将我们安置于他的府邸,可是他却一直避而不谈将我送回北疆之事。”   “那个商贾也是个古怪无比的人,我和小千千拿出了许多皇宫宝库里的珍宝,都是举世无双之物,他居然一点都不动心。”旁边的月罗刹也是幽幽一叹道,“至于将小世子以奇货居之,他却只是一笑而过,好似压根不放在心上。”   白昼的清风从高大华丽的白玉城墙上飘落,卷过少年们的发梢,周继君看了眼愁眉苦脸的并肩王世子的百里雄,陡然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一笑道,“千军万马的京城和天行者的天罗地网都没能拦住世子的北归之路,这区区商贾而已,又何惧何忧?走吧,我随你们一起去见他,我倒要看看,这让罗刹都啧啧称奇的商贾到底是怎样的人。”   穿越锦翮城繁华热闹的市坊商集,转过那些精致的亭台府邸,五个少年人来到了一处偏僻幽静的庄园前,   “几位公子回来了。”守在门口的青衣小仆看到了百里雄,连忙恭恭敬敬地迎了上来,“老爷在青竹苑等了你们好久……这位公子是?”   伶俐的小仆目光飘到了怀抱昏昏而睡女童的白衣少年身上,警惕地止住话语,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是我朋友,他和我们一起进去,你家主人不会责怪的。”百里雄淡淡地说道。   小仆微微犹豫,随后谄笑着,毕恭毕敬地将五人迎了进去。   不多时,少年们随着小仆来到一处幽静的花园中,在那宽阔的七角亭里端坐着一个紫衣人,柔柔的长发垂于削瘦的肩膀上,他背对着少年们静静地品着酒。   “你们终于回来了,却让我等了好久。”   声音传出,周继君张大了嘴,眼中浮起一丝惊讶,怔怔地望向缓缓回转过头的紫衣人,朱唇娥眉,竟然是一个英气逼人的女子,只看她那张淡若秋菊的容颜却显得飘飘渺渺,有一丝青涩妩媚,也有几分饱经风霜的沉稳,粗粗一看竟让人无法读出她的年纪来。   “这位是……哦?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君公子驾临敝府,还真是蓬荜生辉,海生竟未曾出门远迎,还望君公子恕罪。”   紫色衣女子淡淡一笑,拖着长长的裙袂走出七角亭迎向周继君。   “不敢。”   周继君转眼间恢复了平常的淡然,抱拳施礼,余光瞟过几个满脸好笑的少年人,嘴角微撇。   “君兄,这位便是扬州商会排名第五的掌舵人,海潮商行的东主海生君阁下。”百里雄轻咳一声,为周继君介绍着。   “小女子只是一个小小商贾,在堂堂君公子和诸位面前岂敢称阁下,世子你真是折杀小女子了。”   海生君挑起妩媚多情的桃花眸瞪了百里雄一眼,幽幽说道,“世子真是广交天下英才,先是京城四大公子之首的宁公子,高深莫测的月公子和沙公子,现在便连这位神秘的君公子也来了,偏偏把海生蒙在鼓里,世子啊,你还是不把海生当自己人,这么见外。”   百里雄脸色微窘,旁边的周继君哂笑一声道,“海生君大人又何出此言,百里兄若非把阁下当自己人,又怎么会千里迢迢前来投奔。可惜呵,这么大的筹码却打动不了阁下的芳心,真是情何以堪。”   “嗤嗤。”海生君饶有兴致地望向君公子,掩口轻笑,“我听人说君公子在京城大发神威,血染擂台名动天下,心想定是个冷漠无情的武者,谁知今日一见却让小女子好生惊讶,居然是这样一个好会说话的少年郎呵。”   别样的风情从紫衣女子的眉宇间流转而出,她的目光飘转到周继君怀中似乎只有三四岁大的女童身上,眼神微凝,转瞬间逝去,轻笑一声道,“几位公子还请来品一番海生亲手煮的龙牙茶,这茶能润心清茶,或许这一盏茶下来,诸位的烦恼都解了也说不定。”   将周继君五人迎至七角亭中,按宾主而坐,千宁臣看了眼石桌上的香茶正想说什么,却见海生君轻拍了拍手,从不远处的竹林里飘出五道黄色的身影。众人放眼看去,神情都是一滞,那几个端着茶具的“人”身上竟毫无半点气息,仔细看去,才发现它们脸上生满了一道道生硬的纹路,露在短衫外的手臂竟是一截截竹子。   “这个是……偶人?”见多识广的月罗刹惊叫一声,阴阴地问道。   “恩,准确的说应该称之为木甲仆人。”海生君抿了一口茶,抬起头淡淡地说道。   “木甲仆人?”千宁臣眉头微皱,看向海生君的目光微微有些复杂,“这莫非是传说中上古精通木甲流的仙神所遗留的神奇偶人,我向来只是听闻上古大能者能去天地奇木制作能和真人一般可以行走劳作的偶人,以为只是荒诞不经的传说,却没想到今日在海生君府上得见,真是大开眼界了。”   “呵呵,这些木甲仆人确实是上古流落至今的。我用了两千匹云州龙血马、两千头炎洲海犬以及五十万金铢从一海外国度的行脚商手中买下的,却也是我趁他商费无法周转钻了个空子贱买的。至于是不是仙神所制造的,我这般微渺不足道的凡夫俗子却无从得知,只能去问那些仙神去了。”海生君挑起峨眉扫过都在上下打量着偶人的少年郎们,淡淡一笑道,“或许是太奢侈了点,不过我平生只好那些传说中的事物,若是发现,不管花多少代价出多少金铢也要得到。比如这偶人,满苑的上古留影竹,你们头顶正高飞着的雪鹰,都成了我最喜爱的收藏品,若不是为了这些耗费了大量财力物力,或许我海潮商行早已成了七州排名前三的商行了。”   随着女子听似娇柔却隐隐透出些许傲然的言语落下,周继君不由得眉头微蹙,抬头看去,只见在上空徘徊旋转着三只巨大无比的鹞鹰,它们通体雪白,喙子却殷红如血,遥遥望去竟是高飞在千万丈的云层上方,巨爪上系着晶莹透明的细丝,连着苑中的高竹。   收回目光,周继君微微思索,随后眉头舒展,嘴角划过淡淡的笑意抬头看向为五人斟茶的紫衣女子,忽地开口问道。   “莫非海生君又看中了什么好东西,可单凭着金铢财货无法获得?”   玉腕微颤,茶水倾出陶盏,海生君眼底抹过一丝讶然,转脸看向面色淡漠的白衣少年,朱唇渐渐翘起。   “君公子真是生着一颗玲珑心,才思敏捷呵。没错,我确实看中了一样奇物,却买不到也换不得。可惜我海潮商行里什么都不缺,惟独缺少几个能为我夺取它的绝顶高手。”   说着,海生君端起陶盏,优雅无比地轻抿了一口,看向面色渐渐暗沉了下去的少年们柔声说道。   “若是我父亲,或许对世子这般奇货心动,可偏偏海生只是个有那么点点好奇心的弱女子,对天下之争或是成为七州首富毫无兴趣。所以,抱歉了,若是想要我将世子大人护送出这危机环绕的扬州,你们就必须付出相应的报酬,毕竟,我是个商人。”   “你们为我夺了那奇物,我自然会送世子平平安安地回北疆,顺便赠上两千匹云州好马。几位公子意下如何?”   ————   ((下周开始恢复两更,表黑啦~)   第一百七十四章 逝楼   浓郁的茶香弥漫在青竹苑中,紫衣女子挑起纤纤玉指勾上茶盏轻轻抚摸着,一时间,高竹疏影下鸦雀无声。   周继君轻揉着眉毛余光扫过气定神闲的海生君,微微思索,随后轻笑一声开口道,“非是我等不愿相助,只不过两日后便是那天下第一武道大会复赛,时日无多。”   “无妨。”紫衣女子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缱绻,望向周继君道,“若是一切顺利,今晚诸位便可将它夺下,明日归返京城,恰恰赶上武道大会。”   “一切顺利…...能令海生君心动却无法得到的东西又岂会那么容易夺下,连上古流传的稀罕偶人都舍得花重金买换,你海生君又怎会请不动高手前来相助?却不知那奇物是不是藏在龙潭虎穴之中,万一有个闪失我们几个赔在那可是得不偿失了。”   周继君深深看了眼海生君,端起石桌上香气四溢的茶盏轻抿了口,芬郁清爽的茶水顺着喉咙滑入腹中,竟被藏象从中摄取了一丝淡淡渺渺的精气,甘甜舒神。   “任何付出都是有回报的,若是各位公子真能为海潮将它夺下,那我便以海潮商行的身家全力资助世子又何妨。或者……”海生君放下茶盏,妩媚地一笑看向百里雄,“只要各位公子应下,我今日便将世子护送出扬州,以海潮商会在扬州百多年的经营,即便有再多人觊觎着世子,我也会将他平平安安地送回北疆。几位,如何?”   闻言,周继君眉头挑起,错愕地看向气定神闲的海生君,陡然一笑道。   “你就不怕送走世子以后我们食言而肥,不尽全力为你去夺那物?”   “咯咯咯…...”海生君掩口轻笑,风情万缕地瞪了周继君一眼,“要将世子送出扬州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到的,你们若不尽全力,那世子在路上有什么闪失自然怨不得我。”   “啪!”   却是百里雄重重地将茶盏掷在石桌上,猛地起身怒不可遏地看向海生君。   “你先人受我祖父大恩得以重建海潮商会,定下百世之盟!你可曾记得?”   “祖训不敢忘,我自然记得。”海生君神色不变,抬头淡淡地看了百里雄一眼,莞尔轻笑,“那世子大人又可曾记得我适才说的。我是个女子,也是个商人,不是那种一诺千金的大丈夫。所以,我先人承了你祖父什么诺,又关我这个小女子何事?”   “我二十年前从父亲手中接下海潮商行,却只是扬州商会排名前百不大不小的一座商行,可这么多年来我将它发展成扬州排名前五的商行,这一切都是我双手打拼出来的。你北疆王拥兵数十万,强大霸道,却有什么借口理由来让我将二十载的心血为你们所用?”   女子冷漠而又不屈不饶的声音回荡在竹林间,整个青竹苑都被她的话音笼罩,而她凛然如水的目光咄咄逼人地对向少年世子,一时间百里雄脸色微微发红,竟是坐也不能站也不能。   周继君嘴角微撇,轻轻拍了拍百里雄的手臂,示意他坐下,随后看了眼一直不说话的千宁臣,目光转向海潮生,沉吟半晌开口道,“那好,若是你真能将世子安全送回北疆,我们便应了。只不过在此之前,你先将关于那物的一切详具事宜都和我们细细说一遍,不得有半丝隐瞒。”   千辛万苦杀至扬州商会,将世子护送于此,眼见全盘计划就要大功告成,偏偏最后一步棋又发生了诡变,这北疆王所布棋子的后人居然会是这样一个特立独行而又难缠无比的女子,不爱权力财富,偏偏喜欢那些传说中稀奇的事物。周继君本不愿与人妥协,可眼下困局惟独这女子相助才能顺利渡过。   在他隐隐开始布下的天下棋局中,身怀不详之兵破军的百里雄是那颗至关重要的棋子,七州风云之变皆系一身,他必须活下去,安然无恙地带着破军回转北疆,将乱世的风暴彻底引动。   目光相视,周继君和海生君同时淡淡一笑。女子若如斯,即便手无持刀之力,可翻手云雨,巾帼之下却是一颗不输于男儿的豪雄之心。   “君公子真是痛快人,我既立志夺取那物,又怎么会对你们隐瞒半分。”海生君轻拍着玉手,颊边染起淡淡的红晕,“我所想得的那物叫作天元珠,约莫拳头般大小,周身如羊脂透明无瑕。它与寻常珍珠最大的不同便是你从珠面往里看,会发现万壑千峰云雾缭绕,越是仔细看越是深邃无比,可以看到那飘渺无尽的穹宇仙宫,以及高大威严的仙神,都是活生生的存在。”   “确实神奇。”周继君颔首,目光飘过微微有些发怔的女子,眸中浮起深思,“那它如今又在何处?”   “说来也好笑,天元珠被扬州大小商行寻觅了数千年,直到五日前才被一个妄图前去逝楼行窃的蟊贼发现,它竟然一直在逝楼之上,蒙上近万载的尘埃,逝楼之外,无数人苦苦寻找却不知它近在咫尺。这个当年逝楼主人随身佩戴的奇宝方重见于世便让各大商行的东主心动无比,纷纷争夺它的归属权,三日的纷乱纠缠无果,最终决定将它贡于逝楼之上,由商会供养的武王高手看护,谁也不得私自拥有。”   海生君淡淡地说着,眼中却灼热无比,一旁的少年人们神色各异,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位于城中央的那座高耸如云的青石楼。   “没错,那就是逝楼,它是扬州商会的象征,屹立数千载,除了那个逝楼主人外,再无人登上过那可以俯瞰整个扬州的楼巅。”   “逝楼主人?他又是何等人物?”周继君目光忽明忽暗,手中玩转着茶盏开口问道。   起身,紫衣女子仰头望向那个矗立在扬州之巅的青石古楼,眼中满是憧憬和崇拜。她轻轻拍手,三只携着七弦古琴的木甲偶人从竹林中慢悠悠地走出,盘坐在地上,手拨琴弦,清幽而高远的琴声流转在竹影间,潺潺若溪流,似乎有意想将众人带回那个古老而又充满传说的年代。   “那时正值殇朝末年,天下陷入纷乱,而扬州由于商行林立,数不尽的财富引来各方贼寇反王的觊觎,兵戈无情,乱世之中往往拥有能买下一座府城的金铢却无法买下自己的性命。一波波的侵袭掠夺让扬州的商人陷入绝境,积累多年的家产被夺走,妻离子亡沦为乞丐,甚至连流民都不如,就在仅存的大小商行纷纷准备撤离时,那个逝楼主人来了。”   “没有百车的财富,没有强大的武者护卫,那个逝楼主人甚至不通武技,可以称得上是手无缚鸡之力。仅仅带着那颗神秘的天元珠,以及令扬州千万商人无不臣服的手段和冷血,她就这样穿着一身绿衣来到了扬州,对了,她那时还是一个不满二十的少女,她叫临小楼。”   “临小楼,女子?”周继君眉头微蹙,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那个不知由多少血泪和金铢堆砌成的逝楼,口中默默念叨着。   琴声悠悠回转,而海生君亦没去理会少年们微微发奇的目光,接着说道。   “她的事迹在扬州商会中人尽皆知,可从万载岁月流传下来却出现了无数不同的故事,到如今,关于初来时如何说动扬州大小商行东主听命于她却已是众说纷纭。有人说她和商行的东主们定下承诺后便只身走出扬州,三天三夜后回来,却是携着满山遍野近百万头牛羊和无数车财宝,将车中的财货分给濒临破产的各个商行,随后命人杀尽百万头牛羊,用它们的血肉骨骼堆砌成了如今坚固不催的锦翮府。”   “也有人说,她只身走了一个月来到了那个垂死的王朝末代帝王身前,与他把酒言欢,当场即兴在宫苑的荷池上挥籇画了一幅江山美人图,无数宛然如真的绝色佳丽从中走出,让那个昏庸无道的君王龙颜大悦,从御库中取出殇朝最后的财富赠于她修筑锦翮府。”   “还有中最荒诞不羁的说法,便是她本非这个世上的人,而她那颗天元珠拥有无穷魔力,能召唤出天兵天将和诸天仙神,击溃了扬州的流寇反王,并帮助她建了锦翮府以及那座充满了传说色彩的逝楼。”   “临楼而望,风云寂寞。不管这些故事真真假假,逝楼主人确实凭她一己之力保住了扬州大小商会,并建立了如今的锦翮府,扬州万千商人以她马首是瞻,她坐于逝楼之巅,发号令,行商政,以她过人的手腕于乱世中取得商人的契机,一步步垄断了天下绝大多数交易买卖,成立扬州商会。在万年前的传说中,那殇朝末年的各路诸侯皆有仙神相助,而她的手段计谋竟令那些仙神都不敢轻犯扬州商会,可想而知,那是怎样一个恐怖的女子。”   “可最令人忌惮的,并非她堪比诸侯豪杰的手段计谋,而是她的冷血无情。为了垄断七州的奴隶买卖,竟然施计引得诸大军侯屠尽豫州一家大商行,数百手无寸铁的妇孺倒于血泊之中都未曾让她动容半分。”   “有人说她能成为扬州商会的真正主宰者,全凭借她那颗神秘的天元珠……你们现在是不是也和我一般对它心动无比了。”   琴声戛然而止,穿着紫衣的女子嘴角微微翘起,看向五个神色各异的少年人。   ————   (纠结的一章。。。一切都是坑,即将引出第三卷的天下巨变)   第一百七十五章 登楼夺书   “确实动心。”   周继君轻晃着手中的茶盏,青烟袅袅缭绕在他手指间,朦朦胧胧中仿佛看见了那个手持神秘宝珠高坐逝楼之巅的女子,以商道入世,风雨飘零数十载,红颜逝去,却留下让天下男子都无法企及的偌大基业。   “只不过,在我们心中,世子可比任何奇物珍宝都要重要无数倍。”   放下茶盏,周继君望向面容如不波古井淡然自若的女子,轻声说道。   “那就好。”海生君笑着拍了拍手,紫袍挥起,一个木甲偶人手捧一捆卷帙走了上来。海生君将卷帙放于石桌上道,“既然如此,那你们便去吧,关于逝楼及其守护武王的消息都在其中,你们需得乔装打扮不要暴露身份,而我即刻安排人将世子护送出扬州。”   拿起卷帙,周继君缓缓展开,眼中不时溢出几丝精光,在他身旁的千宁臣却突然开口问道。   “那个逝楼主人临小楼,她后来便一直留在锦翮府了吗?”   海生君眼中浮起一丝诧异,微微沉吟,张口道,“她在新王朝建立前突然消失了,只余下无数耐人寻味的传说故事。有人看到她从那颗可以看到天宫仙神的珠子里回去,也有人说她终生未嫁却因为这世间再找不到一个可以配得上她的男子,直到有一天一个路过此地的仙神看到了坐在逝楼之上的她,一见钟情,鸣箫引凤将她迎娶。还有种说法,却是说她这一生双手染尽鲜血,搅乱七州秩序,最终被天帝不容,命天神将她擒走,押至天牢,囚禁万年,日日受穿心之痛,双眼被剜下丢于地狱磷火河,终日承受腥腥血河的冲击。”   “这样嘛。”千宁臣深深地看了眼紫衣女子,陡然笑了起来,“看来海生君对逝楼主人真的是很向往呵,对她的传说事迹了如指掌,莫非你想成为那第二个登上逝楼之巅的女子?”   “千公子见笑了,传说终归只是传说,海生又怎么会当真,只是得知了这般奇物却再忍不住那颗贪心了呵。”海生君妩媚地一笑,风情万种,她看了眼始终低头不语的百里雄,起身向亭外走去,“我这就去安排人手车马去,你们越早得到那天元珠,世子也会越早回转北疆。对了,这个小女童就留在我身边吧,君公子应当没意见吧。咯咯咯……”   清风拂过七角凉亭,掀动风铃婉转作响如莺鸣,周继君四人同时看向百里雄,只见他突然从腰间拔出短刀,用力刺在自己手臂上,鲜血喷涌而出溅洒如泉。   “诸位待我之恩情我都铭记于心,此生若有所为皆拜诸兄所赐。吾以吾血起誓,吾之一生必视诸位如骨肉兄长,若有忘恩负义那一天,我百里雄定被百马分尸不得好死!”   看着被他视为棋子的百里雄笃然割臂而誓,周继君心中微微恍惚,眼里飘过一丝黯然,端起桌上的茶盏高高举起道,“日后的话日后再说,我们终有再见的那一天。可惜今日无酒,便以此茶作别吧。”   说完周继君抬手,将满满一盏的龙牙茶饮尽,而在场诸人皆是一干而尽。   棋局摆下棋子如草芥,若是布局者对身处棋盘中的棋子有那么一丝情谊,又该如何是好?还会毫不顾忌地将每一颗棋子放在它们最该在的地方,无论是山崖之巅还是兵戈之下,不顾其生死,无情无性地在幕后操控?便如百里雄,以及……齐灵儿……   浓郁的茶香在周继君腹中回荡缭绕,却驱散不了他心头那一丝淡淡的惆怅,长舒一口气,眸影中那个臂上汩汩流着鲜血的壮硕少年眼中深情冉冉,正直直盯着他。   “世子告辞罢……我们走。”   说完周继君丢下茶盏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   逝楼位于锦翮府中央,高达百余丈,全部是由銆青巨石筑成,周身严密如实看不出半丝缝隙,而在青灰色的墙壁上嵌刻着一幅幅古老的图纹,有龙凤高舞亦有仙神之战,悠久弥远仿佛要将人拖回那个神话的年代。   不远处,四名少年停下脚步看向高耸入云的青石楼眉头,眉头同时皱起。淡淡的咸腥味随着清风飘至他们鼻中,熟悉无比,却是被人刻意抹淡的血腥味。   “糟糕!”周继君沉声道,身影晃动,下一刻就出现了逝楼门口,他望向楼里,眼底浮起一丝阴翳。在他面前是七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他们身体扭曲成诡异的形状,耷拉着脑袋,四肢断裂在身旁,这七名看守逝楼的武王竟是被同一人活生生击毙。   “好诡异的手法。”身后传来千宁臣冰冷无比的声音。   “看来有人比我们早了一步来到此处,莫非也是为了夺取那天元珠。”月罗刹阴测测地说道,看了眼层层旋转而上的石楼,眨眼后跃身而上。   四人身影如电穿梭在石楼中,周围皆是古老的壁画,有的刻着恢弘的府城,有的画着奇异的巨兽,一股遥远而又古拙的气息从中扑面而来,竟压得四人心中微微有些窒息。不多时,四人来到了逝楼之巅。   九根青石柱将卷起飞檐的高角楼顶撑起,猎猎冷风从空荡荡的四周蹿来,吹得少年们衣袂翻滚,在楼台正中,一个白衣如雪的少年正兀自把玩着一颗拳头大小的珍珠。   “千十七?”周继君眼角微微抽搐,他怎么也没想到,相隔一天不到,竟又在这逝楼之巅遇他。   “君,公,子。”千十七缓缓扭转过头,目光落到周继君等人身上,僵硬如冰铁的脸颊上浮起一丝惊诧,却转瞬即逝。   “你是来夺这天元珠的?”   望向手执宝珠的千十七,周继君脸色渐渐冷了下来。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千十七微微一怔,随后摇了摇头,刚欲说什么,就在这时,从远处传来一阵冷冽无比的声音。   “他是来承接天书的。”   风云之下,玄色的巨鹰破开熠熠刺眼的阳光向逝楼之巅飞来,鹰背上站着一白衣青年,他的长发向后飘散,双目通红仿佛滴着鲜血,额头上刻着一个赤红狰狞的符文。   正是已成为七州天行者大钜子的洛继伤。   “你还活着。”周继君冷笑着望向从鹰背上走下逝楼的白衣青年,眼中浮起一抹复杂的神色。   “我之命道既已成,又岂会死?”   洛继伤满脸冷漠如霜地看向周继君,那双犹自飘着血渍的眸子模糊而又空洞。   “命道既成吗?你别忘了,那一半的大钜子令还在我徒儿手中,如今七州第二代大钜子之位尚未定下呵。”   “你那只有三四岁大的徒儿吗,如此,只有怪她命差吧。或者是你这个做师父的准备胁徒儿以令天行者?可惜,七州钜子已有五州归顺于我,你大势已去呵。”   两人同时踏前一步,猛烈的战意划过十数步之距掀动白衣翻飞。   “啧啧,我说洛大公子呵,你这人也太嚣张了,也不看看形势。在这里可不只小君君一个人,还有我月大少以及小千千和小摩尼呢。再这么狂妄,信不信下一刻我们就让你洛大公子死在这里?”   月罗刹阴阴地说道,走到周继君身前,鬼魅的气势混着一股先天精气压向洛继伤。   “哼!就算你们一起上,我洛继伤又何惧?”   白衣青年身体微晃,铁青着脸冷哼道,余光扫过不知何时五心朝天而坐的千十七,被鲜血染尽的瞳孔陡然一缩,微微焦急地喊道,“快拦住他!”   “啪!”   两衫白衣激撞在一起,周继君和洛继伤同时后撤一步,而月罗刹三人亦围上前将洛继伤拦截在楼巅之外。此时这逝楼之上周继君一方四人,洛继伤和千十七都是只身一人,六人修为实力相差无几,别说洛继承伤一个人,便是他和千十七联手面对周继君四人也只有死路一条。   “若不止住他,这天下又将重现万年前的殇末大乱了!”洛继伤面庞微微狰狞,朝着周继君低吼道。   “传说中的殇末大乱?”周继君余光落在那个悬浮于千十七头顶的那颗天元珠上,神色微动,随后陡然一笑道,“这天下大乱有何不可,你们天行者不是最喜欢在乱世大展拳脚吗?”   “哼,你君公子真不知道还假不知道,殇末大乱可非一般的动乱,到时候所有一切都非我们所能掌控万一了。你…...”   洛继伤话还未说完,就见漠漠苍苍如白海的云丛突然从中裂开,一束金光忽地直落而下,猛地轰击在天元珠之上,而头顶宝珠散发着皇道之气的千十七身体剧震,扭头喷出一口鲜血。   万丈金光从宝珠上四射炸开,光华闪现间,三本古朴的卷轴从中飞出,分别为黑、银   黄三色。   “哈哈哈哈哈哈…...”   唇角染着鲜血的千十七忽然爆出一阵爽朗欢畅的笑声,竟然一改他平日里的僵硬和冷漠,他将天元珠丢于一旁不再多看一眼,飞身而起射向那三部卷轴。   与此同时,两道白影冲亦天而起,奔向古朴的天书卷轴而去,却是周继君和洛继伤。须臾间三人在半空连连交手,道力四溅光影闪烁,转瞬后落回地面。   千十七手执黄色卷轴,一脸冷漠。洛继伤得到了黑色的卷轴,他手臂颤抖着,目光飘过天书卷轴却没有立即打开。而周继君则摘夺了那本银色的卷轴,他疑惑地看了眼千十七和洛继伤,沉吟半晌,探手伸向刻着古朴纹路的卷封,随后打开。   莹白的光芒从中涌出,弹指刹那后如浪潮般将他淹没。   在那天书卷轴第一页上,赫然刻着两个令他心头怦怦直跳的古篆大字——   《封神》。   ————   (看到封神两字请淡定,下面的剧情你们还是猜不到滴~~)   第一百七十六章 覆真子   “至人无己,天人无忧,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却为诸天仙佛所向往。本帝钦赐封神天书三卷,奥妙无穷,有缘者得之,筑台以功定神位得入天宫,杀伐、贤德、忠礼云云皆可。”   ……   龙飞凤舞的金色篆文从银白的封神卷轴上浮起,清晰无比地落入逝楼之巅的六人眼中,弹指刹那后,被千十七和洛继伤所获的封神天书亦自己展开,古朴而又看不清符文的书页随风翻飞,无数星星点点的光芒从封神天书上飞出,直射穹宇,白昼的天幕中忽地光华四溢,那些只存于夜色中的星辰突然浮现于云层中,仿佛流星般拖着长尾从天际滑落,散于七州各地,粗粗一计竟有上百颗。   “白日降星,正是传说中的不祥之兆呵。”   站在周继君身后的千宁臣望着下完星雨后转瞬恢复平寂的天穹,轻声说道,眉宇间浮起些许阴霾。   “的确是不祥之兆。”楼台另一边,洛继伤握着黑色的封神天书,血红的双眼沉凝似炎浆,“万多年了,终于又来了,看来殇朝末年那场浩劫即将重现了。”   “浩劫?”周继君眉头挑起,余光扫过面容微微僵硬的洛继伤,眼里流露出深思。   “是的,一场浩劫,由仙神操控的乱世浩劫。那是一个人命如草芥,武侯如猪狗的年代,七州完全被各方仙神主宰。”洛继伤冷冷说道,陡然抬头望向手持黄色封神天书不知在想什么的少年,眸底的血滴颤抖着,“千十七,莫非你不知道承接天书的后果?你到底想做什么?”   周继君四人亦看向千十七,只见这个一向捉摸不透的皇室少年紧紧抓着手中的古朴卷轴,抬眼望向天穹,猎猎高风吹拂着他高高的发髻,那张冷冽的脸颊渐渐浮起一丝红晕,他转过头来,目光扫过周继君五人,张口说了两个字。   “屠,神。”   生硬的话语随风流转,回荡在逝楼之巅,好似一击重拳狠狠砸在周继君心头,白衣少年眼中忽地腾起一团火焰,灼热无比仿佛要将他的胸腔燃烧成灰烬。   “好一个屠神,你就是那个自幼天赋异禀的皇室十七郎罢。”   就在这时,陌生的声音从不远处飘来,白云之上,一个卷曲着头发的男子慢悠悠地踱步而来,他脚踏云儿仿佛踩在平地上一般轻巧。卷发男子嘴角翘起,倨傲地打量着逝楼之巅的少年们,陡然笑了起来,伸手将那只停留在云巅的巨鹰吸了过来,捏住它的脖颈,随后指尖发出卡擦卡擦的声音,巨鹰哀鸣一声竟是毫无半点挣扎地被掐断脖子,一头从天栽落。   “本道人出来寻乐子,竟然也能有奇遇。这万年难遇的封神天书竟然被你们得到了,大善!啧啧,一帮地境未满的少年人竟然想要屠杀仙神,自以为在七州闯出了一些名头便如此狂妄嘛……不过也无所谓了,这神奇无比的天书既然被我发现,那你们只能一死了。”   “死?你又是何人?”洛继伤望向嚣张无比的卷发男子,冷冷说道,“竟敢杀我新得到的坐骑,该死的人是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脚踩浮云立于逝楼之外的男子陡然笑了起来,玩味地看向洛继伤摸着下巴,“我刚随尊师来这京城不久,却也曾听闻你们的名字,都是所谓的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的佼佼者吧。可惜,武道终归是武道,你们更是连地境都未曾修满,而我早已是地境巅峰了……你们该不会连地境是什么都不知吧,也是,你们这些少年又怎会知道这天上地下真正的境界划分。”   “无量寿佛,地境巅峰不过相当于武王大圆满而已。”便连一向沉默寡言的沙摩尼也不满的望向卷发男子,高喧佛号。   “哦?居然还有佛道修炼者,可惜呵,你的修为太低太低。”卷发男子抬脚从云巅走下,来到逝楼之巅,嘴角高高扬起望向六人,“我师父羊道人刚刚杀死了一个七州数一数二的人物,武尊天品的步空堂,我这个做徒弟的也不能丢他老人家的脸呵,便拿你们的头颅作礼去献给那个煜皇吧。”   话音落下,周继君遽然色变,不可思议地看向对面身材高拔的男子,眼角微微抽搐着。   “你说什么?步空堂……死了?”   “怎么,莫非你也认识那个嚣张无比想要毁了皇宫的武尊?你的朋友吗…..”男子饶有兴致地望向眼中忽明忽暗的周继君,嘴角卷起一丝残忍,“他死的可真惨呢,尸骨无存。不过你们放心,我覆真子最仁义了,辛吾山的修炼者都知道,看在你们献出天书的份上我会留你们全尸。”   步空堂死了?那个在云州一路相伴,拥有深不见底眸子笑盈盈地和自己说要结为盟友的男子,就这样走了吗。那计传呢,苦苦守着小酒肆和他们讲述炎州女子故事的老人,他也一定是死也会追随他的步大将军。   周继君眼中流露出一丝黯然,随后猛地抬头死死盯着覆真子,适才心中燃起的那丝火焰仿佛被无痕的风吹过,烧得更猛烈了。   “我的朋友?算是吧,既然是你师父杀了他,那这个仇便记在你身上吧。”   说着,周继君踏前一步,凛冽的杀气直逼覆真子。   “他是我的,君公子。”身旁不远处,洛继伤亦迈前一步眸底飚出血滴,“当着我面辱杀我的座骑,你该死。”   “哦?”覆真子目光徘徊在洛继伤和周继君身上,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那你们就一起上吧,杀完你们还有四个要杀。封神天书呵,我可真等不及了。”   寂静的逝楼之巅,来自神秘辛吾山的地境巅峰修炼者轻拂衣袖,目光将楼台上的六人笼罩殆尽,一副优哉游哉的表情,竟是想以一人之力灭杀这几个在京城武道大会上大放光彩的少年天才。   “地境巅峰?不过是武王大圆满,再厉害点也不过是武尊人品的修为……”周继君眼角溢出一丝阴冷,余光扫过洛继伤淡淡地问道,“这般人物,你要几招?”   “一两招吧。”洛继伤的脸色比他还要冷,眼中射出傲然的目光。   “那好吧,两招之后你若杀不掉他,便由我来料理。”   “可以。”   两人间的交谈并没压低声音,朗朗道出丝毫不避讳面色渐渐变得铁青的覆真子。   “狂妄,狂妄,这七州道法微末,你们却嚣张到这种地步。哼,吾之玄道可是你们这些寻常武道可比拟的!好啊,既然想找死,我便让你们死得痛快!”   覆真子低笑着,手中捏出道诀指向朝他走来的步空堂,口中高呼,“凝!”   弹指刹那间,一道道水纹自四周的空气中泛起,张牙舞爪地压向洛继伤,仿佛携着万斤巨力般将他固定在当场。   “这就是你的玄道?”白衣青年被压得微微扭曲变型的脸孔上抹过一丝诡异,猛地伸拳击向半空,咯吱咯吱地声音传出,那些被覆真子凝聚起来想要将他固定住的空气片片碎裂。   “武尊?”覆真子脸色陡然一变,吃惊地喊了出来。   “武王而已。”洛继伤冷冷说道,眨眼间闪身来到覆真子面前,又是一拳轰出,神色慌乱的卷发男子匆匆张口,吐出一只金色的珠子,散发出夺目的光辉迎向洛继伤赤红如血的拳头。   “砰!”   金丹被打飞出去,而覆真子身体猛*颤口吐鲜血,难以置信地望向洛继伤,喃喃道,“武王?不可能,这分明是地境巅峰以上的力量!”   “地境巅峰又算的了什么。”一只默默观看的周继君开口道,看了眼眉头微蹙的洛继伤,轻笑着道,“洛公子,两招到了呵。”   “哼。”洛继伤冷冷地看了眼似想夺路而逃的覆真子,犹豫片刻,向后撤了一步道,“还以为会是多厉害的人物,原来不过如此,不杀也罢。”   他的话音落下,周继君已经闪身而上,手如钢刀劈向手已经伸进怀中似乎想掏出什么来的覆真子。那颗漆黑的石珠子刚从他怀中拿出,周继君的手刀已经重重击在他头顶。   身怀玄道之技的卷发男子脸上浮起浓浓的惊愕,可他的身子却突然从中分成两半,轰然摔落在地,石珠子和金丹也随着摔落在地上失去了光泽,心神从他体内飘出,旋转两圈,仓皇无比地向外飞去,却转瞬间被一只手牢牢抓住。   蓑衣斗笠的男子冷笑着看向手中那颗莹白色的心神,捏动五指把玩着,瞬息后微微用力将那颗心神掐灭成碎末,阴测测地说道,“这就是所谓的地境巅峰强者吗,竟然这么弱小,就算让他全力施展开来,在我们手中也走不出五招呵。”   “小丑罢了,所谓的境界划分永远不能代表真正的实力。”洛继伤依旧一脸冷漠,他轻拍衣袖,环视着散立于楼巅之上的少年们,最后目光落到一直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看着天的千十七身上。   “这卷封神天书我要了。”   “好。”   洛继伤眼底浮起一丝复杂,却没再多说,将封神天书收于怀中,向高楼外走去。   “诸位,明日武道大会再见罢。”就在临出楼的那刹那,他回头,望向与他共诛了覆真子的周继君,停住脚步。   “我们之间的那一战还未结束,我在京城等着你,君公子。”   “自然。”   目光从那衫远去的白衣上收回,周继君低头看向手中神秘无比的封神天书,眼中浮起深思。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天书秘辛   星辉散尽后,封神天书暗沉了下来,古拙的篆文也光芒消隐,恢复了它原本的浅银色,乍一看和普通的卷轴无甚两样,只除了上头那两个似乎携着无比玄奥神秘气息的封神二字,仿佛一块巨石重重压在周继君心头,竟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封神封神,仙神莫非是可以封出来的?这从天元珠中取出的天书到底有何用?以功定神位有是如何来定之?适才从天而降的上百星斗又代表了什么?”   逝楼之巅,周继君看着手中的天书卷轴喃喃低语,他抬头望向楼台中央刚刚将目光从遥远天际收回的白衣少年,眼中忽明忽暗开口问道。   “千十七,你取得这封神天书到底有何用。”   千宁臣和月罗刹亦看向千十七,目光俱是凝重无比。万年前那传说中的东西被这个看不透心思的皇室少年取出,恍惚间将那些原本遥不可及的仙神之流拉近,却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   “我要,这,天下,乱,乱,越乱,越好。”千十七眼中绽放着邪冶的光芒,冷冷看向周继君,抬起手中金黄色的封神卷轴,缓缓开口道,“活命,炼化,筑台,屠神。君公子,它,交给,你。”   说完,千十七抬脚向高阁外走去,白影闪过,却是周继君手握封神天书拦在他面前。   “这封神天书到底如何使用?”   空旷的高空楼巅,两个同样身着白衣的少年冷冷对峙着,谁也没有退步。   半晌,千十七眉头微皱,那颗紫色的心神从他眉心飘出射向周继君,莹白夹杂着紫火光芒的心念亦从周继君额头浮出,迎向千十七的心神。   万年前传说如潮水般涌入周继君的心念之中,尘封了无数载的历史渐渐展开,两朝无数诸侯厮杀于野,那些好似仙神一般拥有神奇本领和法宝的人物频繁出现,各个不弱于尊境强者,看得周继君心旌动荡,一脸的难以置信。良久,千十七收回心神,深深地看了眼胸口微微起伏竟有些不能自持的周继君,张口道。   “你,可,懂。”   长吸一口气,周继君将心念收回,揉了揉眉毛看向千十七,沉吟半晌。   “你是在害我吗?若不达到地境巅峰又如何能炼化这封神天书,如何去看破谁拥有准神位?一旦这天书落于我手之事被旁人知晓,天下高手定会蜂拥而来争夺它,好探出这散于七州的三百六十五神位落于何人之手……还有,当年承接天书的临小楼并没执掌封神大权,你获得这封神天书又有何用?”   千十七淡淡地看向满脸寒霜的周继君,嘴角咧开一道僵硬的弧线,竟似在发笑。   “君,公子,你,注定,只会,死,在,我,手。别人,抢,不走。这,天书,我,令,有,其用…..告辞。”   说完,千十七走出逝楼之巅,脚踩浮云向远方飘去,不一会就不见了踪影。   “啧啧,这千十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套了,临走了还会说告辞。小君君,你们之间是不是又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月罗刹吊儿郎当地走到周继君身后,一拳捶在他肩背上,阴阴笑道,随后望向周继君手中的封神天书,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张口道,“小君君,这封神天书到底有何用?你很忌惮它?”   “忌惮?怎么会……只不过,现在看来确实头疼无比。”周继君转头望向月罗刹和走到他身边来的千宁臣和沙摩尼,轻笑着道,“接下来这七州要开始热闹了。”   “怎么说?”   千宁臣眉头蹙起,满脸好奇地问道,就连一向糊里糊涂的小和尚沙摩尼此时也瞪大了眼睛巴巴地看向周继君。   “适才的异象你们都看到了。”   “白日降星吗。”千宁臣眼中浮起一丝凝重,“《来福纪》中有言,每当天降奇星时,总会出现一些身怀天运命数的人,搅乱世间风云,或成王或败寇却非定数。”   “差不离吧。”周继君颔首道,望向遥遥天野,眸中精光闪烁。“适才所降的那些星华,是天庭仙神的名位,它们或是择主而入,或是落于一处等待有缘人,获得这些神位便可成为准仙神,当真是神奇无比。”   “准仙神?”月罗刹低声念道,被斗笠压着的眉眼中浮起淡淡的阴纹,“只是个名号吧,真正的实力却不知如何?”   “强者通天,弱者地境巅峰,也就是武王大圆满,这般境界可比现在的我们要高出太多。”周继君轻声说道,嘴角却划过一丝玩味,“不过,适才那覆真子也是地境巅峰,可真正的战力却太低太低,也不知道获得神位的地境巅峰强者又会是怎样一番情景。”   千宁臣看向一脸踌躇满志的周继君,低头轻笑,随后开口道,“那接下来了,这些神位降临后又会发生什么?”   “接下来嘛……便是无休止的争夺和厮杀了。”周继君望向封神天书,将它打开,那行古朴黯淡的篆文浮现在诸人眼前——“至人无己,天人无忧,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却为诸天仙佛所向往。本帝钦赐封神天书三卷,有缘者得之,以功定神位得入天宫,杀伐、贤德、忠礼云云皆可。”   “这由天而降的三百六十五个神位皆是准神位,等它们择主后,便会记载于我手中的封神天书中,而我只有修炼至地品巅峰境界后,才能将其炼化,察看出神位的归属。如此这般,却只是刚刚开始。”周继君说着说着,眼中陡然绽放出灼热夺目的光彩,接着说道。   “三百六十五个神位,最终只能余留下十三个。神人无功,却是天下万功皆可,杀戮之后,获得对方的神位,或是销毁或是吞噬,最终获得成就仙神入住天宫的那个席位。天下风云起伏,七州大乱,仅仅是因为他们一己私欲为了成就仙神之位而衍生的。”   话音落下,千宁臣怔怔地看向周继君,长呼一口气,眉头舒展开来,轻声道。   “这么说来,在万年前的殇朝末年那场动乱,正是他们一手操控主宰的?为了能更快的获取神位,加入各方阵营随后厮杀纷乱,三十六路反王,七十二方诸侯其实都只不过是他们的傀儡和筹码,这七州自然也成了他们布下的棋局……”   “或许吧……这七州本已经够乱了,有心思诡谲的大煜皇室,有蠢蠢欲动的各州诸侯,还有那隐藏在暗处如今却被洛继伤掌控大半的天行者。现在又多了这些不知深浅的准仙神,也不知最终会变成怎样一番情形…..”   “屠神。”月罗刹抬了抬斗笠,含着竹叶的嘴巴里吐出两个模糊不清的字来,他低声笑道看向周继君,“小君君,获得这仙神之位除了能上天宫外,还有怎样的好处?”   “怎么,罗刹你也想去那天宫当一回仙神?”周继君眉头挑起,笑着望向月罗刹。   “当仙神?世人皆向往做神仙,可成了仙神便能逍遥自在长生不老?我月罗刹这辈子只想过得比别人精彩,至于当不当仙神,等过个百八十年我上去问问天帝老儿,可否把那帝位让于我坐几天再说……对了,小君君,这封神天书除了炼化后能看出神位的归属外,还有哪些用途?”   “如今尚且不知,不过这天书应当是玄奥异常,或许要等到我修炼至地境巅峰将它炼化后才能知道。”周继君说着,转头看向落于地上的那颗天元珠,伸手将它吸入掌中,“走吧,这天元珠既已得到,那百里雄之事即将告一段落,接下来还有京城第一武道大会等着我们。也不知大煜皇室所布的局又是如何。”   百余丈高的逝楼之下传来阵阵马蹄声,间或还有兵戈碰撞的声音,却是扬州商会中人终于发现了逝楼之变。周继君和千宁臣三人跃出楼巅,御风而行,就在这时,扬州上空忽然刮起大风,随之而来的是浓浓无尽的乌云,遮天蔽日地将熠熠朝阳遮掩住,直压扬州无数大小府城。   黑云压城城欲摧。   半空中,周继君心头渐渐涌起一丝不安,心念扫过体内,只见悬浮于上丹田的那块巨大的诡道棋盘忽地猛烈摇晃起来,棋子纷纷散落,无数黑气从中浮现出来,渐渐堆积于棋盘之上,好似那天上诡谲的乌云般,将原本渐渐清晰的棋盘遮掩住。   云州之局,京城之局,扬州之局都再度陷于黑暗之中,形势一片混乱,无迹可寻。这被周继君辛辛苦苦布下的几处棋局,尚未展开,便毁于一旦,棋子拨乱,天元不存,大龙失位,除非另开局,否则便只能余下这番残局。   “又要重新开始了吗?”周继君脸色忽明忽暗,眼中浮起一丝戾气,心头一横,猛地运起诡道之力将棋盘扫拂干净,恢复了布局之初的情形。   从云州开始隐隐布下的诡道棋局,却因为封神天书的出世而不复存在,沦为徒劳。   “如此也好。三百六十五个准仙神,你们即将要开始在七州布局行你们杀戮征伐之举了吗。万年前,三十六路反王,七十二方诸侯都成了准仙神的棋子,这七州之地被视为争夺神位的棋盘,可今朝却不同于万载前了。”   “你们布你们的局,我布我的局,棋子杀棋子,棋局并棋局,且看今朝谁能主宰这七州大局!”   即将到达海生君府的半空中,周继君有意无意地落后身为,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将封神天书吞入腹中,心念也随之降落而下。   “紫君何在?吾命尔代吾执掌这封神天书,待到机缘至,将其炼化。”   “善!”   本命紫君恭恭敬敬地手持封神天书,盘坐于下丹田藏象之府内,它的目光越过体内穹宇的河海山川,落在上丹田的那方棋盘之中,轻轻“咦”了一声。   偌大的诡道棋盘之上,乌云密布,却陡然浮现出一丝亮光,正不住地向那天元之位靠拢。   紫君细细看去,竟是一座插入黑云直落棋盘中的高阁云台,周身银白,若隐若现。   ————   (不水了,GC很快就到,恢复两更也快了,等我把这第三卷的大框构思好,免得写太快毁了质量。)   第一百七十八章 变局之始   银白色的高阁云台缓缓飘向棋盘中央,欲要占据那天元之位,四周遮蔽棋盘的黑气浓云滚滚压来想要将它阻止在外,诡道蛇人昏昏而睡无法操控棋盘,坐拥藏象之府的紫君目射*精光,抽出一道先天精气隔着偌大体内穹宇射向上丹田中的念海。有了精气的助力,那座高阁云台破开黑云冲入天元之地,眼见就要牢牢占据,就在这时,棋盘猛地晃动起来。   周继君眉头凝起,心念直直盯着突然发生异变的诡道棋盘,只见浓稠弥漫的黑云中,又有两座灰蒙蒙的高阁云台浮现而起,却只是淡淡的虚影不受周继君操控。它们与周继君的封神云台遥遥对峙着,鼎足而立于天元之位外,谁也无法再近一步。瞬息之后,数百道星光遥遥而降,落于诡道棋盘中,其中三分之一散发着银白之光,却是置于棋盘上但无法掌控,而另外三分之二如何两座封神云台般只是淡淡的虚影飘忽其上。   “活命,炼化,筑台,屠神……看来这三座高阁云台就是依靠炼化封神天书而修筑成的封神云台了,其中一座属于我,受我之棋盘掌控,而另外两座则隐隐制约着我的棋局,争夺那天元之位。三百六十五个神位降临,三分之一能被我的封神天书识得,却无法被棋盘掌控……若是将这些拥有神位的人一一灭杀,夺取了神位另交他人,如此是否可以在我之诡道棋盘上将他们操纵于大局之中?”   半空中,周继君已能隐隐看到那座海生君的庄园,可他的心思却一刻不停地牵挂在即将到来的纷争剧变上,“京城之中,此时又会是怎样一番情景?那大煜皇室布下的大局却不知有没因三百六十五神位的降临而发生变化。还有……五日之限就在眼前,客家娘相助夸角之事也该成了。”   须臾间,周继君四人来到海生君的府邸,那个已然换上一身碧绿裙纱的女子正在七角亭中等着他们。   ………………   七州之上,京华中央,高大恢弘的皇宫正德殿里,七名气息强大到能令山川崩塌河水断流的老者盘坐于铜黄色的软垫上,而在大殿正中华丽庄严的九龙壁椅上,端坐着一个头戴二十四串珠旒冕冠的老人,在他金黄色的龙袍之下,行了数年人皇之道的大煜女皇千若幽恭恭敬敬地垂首而立。   “那个覆真子身死了?”煜德帝苍老的声音回荡在宽敞的大殿中,在龙纹金柱间起伏流转,听不出喜怒哀乐。   做于殿下首席的黑袍老者微微欠身,开口道,“回禀陛下,就在半个时辰前,他的气息断绝于扬州锦翮府,便连心神也未曾逃出。”   “是吗?”雪白的长眉颤抖着挑起,煜德帝森严的面庞上浮起一丝冷笑,“那羊道人临走前还想留下他的徒弟来牵制寡人,区区地境巅峰便如此目中无人,面对寡人不跪不拜,胆大妄为。死得好呀,这些来自山海门派受到所谓上古仙神传承的弟子最不晓事了,当真以为这七州还是被仙神之流统治的上古时候,哼,也不看看如今他们已经落魄到何等地步了。”   “陛下,虽然他们已经不复当年的道家盛世,可仍旧有不少厉害的人物。这天下之乱在陛下布置了数十年的大局下虽然终将只会是昙花一现,却也难保他们中有人获得神位出来生事。”   黑袍老者淡淡地说道,他盘坐于地,却要比其余的御殿武尊皆要高大,赫然是那个百年前的羲族叛徒,夸角。   “哦?夸角尊者,莫非寡人布下的七州大局还会有纰漏?”煜德帝冷笑一声,嘴角微微弯开,陡然将立于他身前的女皇抱入怀中,干枯的手爪探入她金黄的五爪龙袍中,不顾女皇的抗拒玩捏着她胸前那图肉球。   “寡人将帝位传于贤帝那个逆子,苦修数年终于将皇道玄功修炼至尊者境界,吸食了那个逆子的人皇之气,此时已达到人尊中品。等千十七将三卷封神天书取出,寡人便可炼化那三卷天书,将七州神位尽收囊中,届时寡人率领仙神大军雄霸七州,远征海外诸国,以及那些山海门派,穹宇之内,万载之下,谁及寡人?”   煜德帝苍老中带着几分疯狂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中,绕梁而转,许久未绝。被他抱在怀里亵玩的女子苍白着脸蛋紧咬朱唇,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向煜德帝,口中呢喃着,“原来父皇是被你杀的,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煜德帝脖颈微微扭动着,满脸古怪地看向怀中曾经立于七州最高处的女人,嘴巴翘起一丝低低的阴沉,又用劲狠狠捏了一把那雪白高挺的峰峦,轻笑着道,“我本想让千雍那个家伙继承皇位,好以他为炉鼎来修炼人皇之道,不料他竟早就察觉到我所布下的局,不愧是我的亲弟弟,对皇道的领悟不次于我……真是可惜。既然最好的炉鼎没了,便只能让吾儿来继承大统,修炼人皇之道,如此寡人才好吸取他的皇道之气来成就神功。”   千若幽伸长了脖子呆呆地看向她眼前的老人,满脸的难以置信,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眼帘滑落。   “他可是你的儿子呀,亲生儿子……我的父皇……”   “亲生儿子又如何,寡人欲成就万载第一的功业,他既然是寡人所生养,那为寡人所用又有何不可?”煜德帝将手收回,放在鼻下深深地嗅着,随后托起千若幽那张写满惊恐的光洁脸蛋,满眼迷醉地说道,“你还是寡人亲孙女呢,不也伺候了寡人整整七年……说实话,寡人确实有点舍不得了。”   “舍不得……”千若幽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心头蹿上,全身上下如坠冰窟,冰冷无比,“陛下,你不会是想……”   “行了这么多年人皇之道,你也修炼得差不多了,正好来助寡人成就人尊上品。”煜德帝嘴角划过残忍之色,握住千若幽下巴的那只手慢慢游走至她的粉脖处。   “不要,陛下求你了!”曾经的大煜女皇浑身颤抖着跪倒在皇椅之下,苦苦哀求着,可那双冷酷无情的手已经将她的脖颈死死掐住。   “陛下,不要杀我,不要…………爷爷!”   那最后的两个字从千若幽口中喊出,在正德殿中久久回响,却无法让她的亲爷爷动容半分。干枯的手爪陡然加力,洁白的脖子发出“卡擦”的声响,千若幽的身躯重重地摔落御椅之下,她的头颅诡异地歪在一边,眸子黯然望向远方,再无半点生机。   “居然还叫寡人爷爷,以为这样便能让寡人大发慈悲了?寡人者,无德无心,天下至寡。”   煜德帝伸手按在千若幽的额头上,精醇的皇道之气源源不断地涌入他手心,就在这时,紧闭的殿门被推开,身穿白衣满脸冷然妖冶的少年走入殿中。   八道目光齐齐射向他手中那卷金黄的封神天书上,皆是惊疑。   “十七,为何只有一卷,那另外两卷在何处?”   坐于皇椅上的老人心中浮起一丝不安,深深地看了眼千十七,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他缓缓站起,走向千十七。   “就,一,卷。”少年昂着头,冷冷看向转瞬间来到他面前的煜德帝,僵硬地说道。   “哦?取出三卷,就带回来了一卷?”煜德帝眼角抽搐着,花白的须发陡然张扬起来,一脸赤红色的怒意,“怎么?你是想以此来破寡人的大局?”   皇袍翻滚,那只苍老干枯的手爪紧握成拳,划过一道虚影重重轰击在千十七胸口,白衣少年眼中闪过恨意,却来不及阻挡,口吐鲜血倒飞出去,轰然撞在金黄的殿柱上。   “好啊,没想到你也会玩心思计谋了?哈哈哈哈…..”   煜德帝怒极反笑,袍袖飞卷,震得殿顶簌簌作响。而环坐于大殿之中的武尊们也是一脸惊容,脸色忽明忽暗。筹划布置了数十年的七州之局竟因这个皇室少年而破出了一个偌大的缺口,如此,虽算不上前功尽弃,却会生出无穷尽的变数。   “寡人还以为你真的很在乎你姊,既然如此,就别挂寡人不守承诺收下她的红丸了。”   煜德帝苍老干枯的脸颊上浮起阴狠之色,轻拍了拍手掌,没多久,两名御殿护卫带着千若兮进了正德殿。身着雪白透粉宫装的少女看到在血泊中挣扎着爬起身来的千十七,花容大惊,低喊了一声,甩开那两名护卫便向千十七跑去。   “不愧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美人儿,啧啧。”   煜德帝眼中陡然腾起欲*火,低低一笑,伸手便想将千若兮吸入怀中。   就在这时,已然站起身来的千十七眼中暴绽出紫色的光晕,张口,将本命元珠吐了出来。泛着紫气的元珠呜呜地飞向千若兮,转瞬之后没入她光洁的额头,随之一起进入的还有那卷封神天书。   无数道金色的光华从一脸茫然的千若兮身上四射而出,竟如朝日般耀眼,刺得大殿众人都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待到光华消散,再看向千若兮,只见她一身气质竟然须臾间变得高贵而神秘,紫色的符文若隐若现地流转于散发着红晕的面颊边,仅仅弹指刹那后,她的修为赫然达到武王大圆满,也就是地境巅峰。   “千十七!”   煜德帝不可思议地望向瘫倒在地,全身再没有半丝力气的白衣少年,全身颤抖着,忍不住仰天咆哮,愤怒的双眼一片赤红。   “你竟然舍弃一身修为来助她炼化封神天书?好,好,你真是会异想天开。来人,将这个畜生关进九幽水牢,每日抽一万鞭!”   煜德帝怒不可遏地喘着粗气,看向尖叫着扑到千十七身上,已经成为封神天书执掌者的千若兮,紧捏着拳头,眸中阴晴不定。   这时,一阵明朗而又浑厚的长笑传进大殿,虚掩的木门被推开,从殿外束束旋转着的阳光中走进一人,他身着暗黄色的儒服,头顶儒家高冠。   第一百七十九章 五日之约   “见过陛下和诸位大人,学生有礼了。”   那人微笑着,向立于殿柱之下的煜德帝作了个长揖,不卑不亢。   “你是何人?”煜德帝身体微震,眉宇间闪过惊诧之色,转脸看向那个陌生的儒生,随即面色阴沉下来,“大胆,竟敢擅闯皇宫,你是如何进来的?”   “学生名叫何夕。古之大贤者有云,以理服人,而我一路所遇的宫廷侍卫都被学生循循善诱,说动他们带着我来到此间,得见陛下天颜。”   “循循善诱……你竟然能说动寡人忠心耿耿循规蹈矩的侍卫们带着你来此,好一颗慧心,好一张利嘴。”煜德帝冷冷地看向面前笑容可掬的青年,眼中闪过一丝杀机,陡然开口,“来人……”   “且慢。”名叫何夕的青年儒者看向扑向自己的宫廷侍卫,不慌不忙,朝着煜德帝拱了拱手道,“陛下就不想知道我为何跋涉万里前来?”   “哈哈哈哈,寡人还真不想知道。”煜德帝目光扫过趴在地上不住低咳的千十七,以及满脸焦急拼命阻挡着侍卫们的千若兮,眼神愈发寒冷,扭头对何夕说道,“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只会妖言惑众的腐儒也敢在寡人面前卖弄玄虚,寡人可不是对谁都有兴趣。来人,将他拖下去,斩了!”   两名护卫拎起何夕向殿外拖去,袍袖凌乱的青年非但没有露出半点惊慌,反而愈发饶有兴致地看向煜德帝,直到即将出殿门这才陡然长笑道。   “陛下,你杀了我可就再也得不到儒生图章了。”   话音落下,煜德帝发白的眉毛耸然挑起,看向何夕的目光中浮起一丝凶色,缓缓抬起手,止住了那两名侍卫。   “儒生图章?它不是在那个逆贼周久那吗?”   “之前在,可如今却已落入我手。”   “哦?”煜德帝缓缓踱着脚步走向何夕,直到他身前三步处才停下,深深看了青年儒生一眼,淡淡地问道,“那么,你和那周久又是什么关系?”   “他是学生的恩师。”何夕依旧笑着说着道,似乎一点都不在意煜德帝愈发阴沉的脸色。   “大胆!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身为逆贼之徒竟还敢擅闯皇宫,莫非来自寻死路?”   “非也。”何夕拱了拱手,随后张口,将一颗散发着土黄色光晕的古朴印章吐出,恭恭敬敬地举于头顶向煜德帝献去,“学生万里迢迢来到京师并非自投罗网,而是来献宝的。我所要献给陛下的正是这颗统率天下儒道的儒生印章,以及,学生的效忠。”   “哈哈哈哈…..”煜德帝指着何夕放声大笑起来,苍老的声音在空气中掀起巨浪压向何夕,“那小逆贼居然也敢在寡人身上动起心思来了,想以献宝计将你安插在寡人身旁?真是可笑,你若是去将他的头颅给寡人取来,寡人倒会相信个一二分。”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学生不才却也不会行那等弑父弑师的禽兽之事。”何夕淡淡地说道,眼见煜德帝脸上阴晴不定,轻笑着,语气陡然一变,“不过,天地君亲父,除了天地之纲外,君纲最大,我背弃恩师虽是小人行径,可效忠人皇君主却是人之本分,我心怀坦荡前来投效陛下,陛下为何又要多疑?”   “哦?”煜德帝白眉微颤,细细地打量着面前一身浩然正气的何夕,只见他在自己的皇道之气逼压下依旧神色镇定,坦荡自若,看起来适才说出的那番话确实出自肺腑。   “有意思,那个号称北方儒君的周久门下三千徒,据说个个对他崇拜有加,不料却出了你这个背弃师纲的叛徒。”煜德帝伸手接过那颗儒生图章,嘴角划过一道古怪的弧线,“就算你真的是来投诚寡人,你也要拿出一点本事来,光凭这颗儒生图章还远远不够呵。”   说着,煜德帝转脸望向散座于殿堂之中的各大武尊,开口问道,“诸位爱卿,你们可曾听过这个名叫何夕的儒生?”   气息沉凝的武尊们纷纷摇头,看向何夕的目光中全然是不屑一顾。   “学生字元吉。”未等煜德帝回转过头来,何夕忽地开口道。   话音落下,殿堂之中传来几道轻“咦”声,那些武尊的神色陡然凝重起来,而盘坐于第三位的一名武尊眼中闪过异色,轻拂着长髯悠悠说道。   “儒君门下三千徒,雍州元吉最为奇。你就是那个号称骑射、歌礼、剑术皆为三千门徒之末,却能舌辨群徒,儒道堪称第一的何元吉?”   “不才正是学生。”何夕拱手道,目光清澈如水,门口的流转的阳光晕圈拂过他嘴角的绒毛,高冠儒袍,文质彬彬。他转脸望向眸子时明时暗的煜德帝,朗声说道,“学生与恩师长辩三日,他的天地民生之道终未能折服我的天下君臣之道,我虽学习儒道于他,可学生的志向却是为君平天下。”   “为君平天下,好大的口气。”煜德帝深吸一口气,余光扫过孤零零坐在地上,一脸悲戚的千若兮,轻笑声道,“寡人所求的贤才良臣可不能只有口舌之才,而是要有真本事,眼下就有个证明你的机会。”   煜德帝伸手指向眼见噙着泪水的千若兮,冷冷说道,“你若能在半柱香之内让那个女人效忠于寡人,寡人便收下你,并且重用。你是周久派来的细作也好,是背叛恩师真心来投奔也罢,寡人一概不理会。你真为英才,寡人自不会放过。”   儒服青年转脸看向一副哀莫大于心死之色的宫装少女,心头陡然怦怦直跳,眼中的喜色一闪而过,随即皱眉细细思索起来,不多时,他微微颔首,迈步走到千若兮身前,在她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陛下,她答应了。”   只是片刻功夫,何夕就抬起头笑盈盈地向煜德帝拱手说道。   而伏在地上的千若兮踉跄着撑起身体,捂着心口惨白着脸,冷漠的声音颤抖着回荡在偌大的正德殿中。   “你若不为难欺辱我弟,我便为你效命。”   闻言,煜德帝眉头微蹙,看向神色淡然的何夕,良久开口道,“你倒能从蛛丝马迹中发现事情的原委,也算是有点急才,虽然还远远不够。罢了,这关算你过了,你便留下吧,日后若真能立下大功,寡人定不吝提拔,便是让你行天下儒道亦不在话下。当然,前提是你要终生效忠寡人,若有贰心,寡人必将你碎尸万段。你先跟随侍卫下去吧。”   “那,学生先告辞了。”何夕向煜德帝深深一揖,向殿外走去,余光下意识扫过呆呆地站在大殿中央的宫装少女,深吸口气。   这封神天书的执掌者竟然是一个女子,皇室中人吗,煜帝得到她便能间接执掌封神天书了呵,却也不知意欲何用。   走出大殿,万道阳光射落在儒服青年身上,光晕起伏间,他额头中央闪出一块金辉熠熠的小碑,上书五字——大德贤神君,却是若隐若现。   “不料我竟是上承天命的仙神,真是世事无常。”何夕转头望向北方,眼中浮起一丝黯然之色,低声呢喃着,“老师呵,你明知我心怀忠君之志向,却还收我为弟子,传授儒道。你明知我即将前来效忠这个害的你家破人亡的皇朝,却不管不问,甚至长歌践行。你明知道我拿走了儒生图章,却还放我前来,沧海书院十大护院想要阻我却被你喝回…...老师啊老师,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莫非远在千万里之外海国的你亦想插手七州之局?可是学生既已出,就不会再回头了。”   “天下十分儒道,你已尽得三分,剩下的那七分,学生便依仗这大煜皇室来和老师你夺一番吧。”   ……   扬州,锦翮府。   周继君只身飞于穹宇高空,直向京城赶去。   把天元珠交给海生君后,百里雄北归之事便正式告一段落,虽然那个换上碧绿裙衫的女子看他的目光总是透着些许古怪,可周继君却没有功夫再去多想。将熟睡的齐灵儿交给月罗刹三人,约定明日午时在城东酒肆相会后,周继君便先行一步急急地赶往京城。   明日就是五日期限,在京城西郊那个古怪的宅院中,还有个女子在等着他。   飞越扬州大大小小的府城,天穹的颜色渐渐变得暗沉漆黑,日落月升,星辉笼罩,当周继君精疲力竭地赶到京城西郊时候,天空刚刚翻起一片鱼肚白,拂晓初临。   五日前突然消失的那个庞大庄园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周继君深吸一口气,落于荒郊之地。就在之时,从庄园里传来一阵古老的歌谣,说不尽的低沉悠远,歌声缭绕在氤氲的雾气之中,却似一个离家多日的女子遥遥望乡而吟。   周继君迈开脚步向庄园走去,不知为何,他心头涌起一丝浓浓的不安,仿佛这延绵不绝的雾气般萦绕胸口,沉闷无比。   庄园的大门陡然打开,那个穿着一身白衣,高挑明丽的女子出现在周继君眼前。她骑在一头青色的毛驴身上,披着薄薄的面纱,淡漠如水的脸颊若隐若现。   “阿珂。”周继君心头怦怦直跳,下意识地高喊道。   女子转头,目光相触的刹那,两人同时一怔。   第一百八十章 空行青   “这位公子,你找谁?”   客家娘熟悉的声音传到少年耳中,轻柔如玉珠,可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拒他千里之外的感觉。   周继君平复下慌乱的心意,揉了揉眉毛,细细地打量起眼前骑着青色小毛驴的少女。透过莹白的面纱,她的鼻子微微皱起,美艳的脸上写满了困惑和疑虑,一身气质变得冰冷无比,虽然一切是那么的陌生,可她的模样身段分明就是客家娘。   周继君脸上阴晴不定,目光中渐渐溢出几分寒意。   “你到底是谁?”   “我叫空行青,怎么,你认识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   闻言,周继君身体剧震,呆呆地看着眼前拥有客家娘身形相貌的女子,心中没来由的一痛。身形闪过,下一刻他出现在青色小毛驴旁边,牢牢抓住缰绳,抬头望向满脸淡漠的女子,眼中杀机起伏。   “她人呢?为何你……”   周继君说到一半,心思闪过,脑中陡然想起五日前夸角所述的故事中,那个结识于归墟蓬莱山的羲国少女,小青。隐隐约约间,周继君想到了什么,可却又不敢深想下去,即便已是昭然若揭。   就在这时,从远处传来一阵破风声,袅袅浓雾散去,穿着黑色长袍的老者飘然而至,正是大煜御殿武尊第一人,夸角。   “小青,你去哪?”   老者的目光落到骑上小毛驴的女子,神色忽地变得慌乱焦急,他上前一步走到周继君身旁,颤抖着张开双臂将空行青拦下,嗫嚅着干枯的嘴唇,欲言又止。   “这么久了,我也该回去了。四大部洲,羲国,还有千万子民在苦苦等候着土灵珠呢。”空行青看向胸口起伏目光闪烁的夸角,眼中浮出一丝歉然,却转瞬即逝,“谢谢你们这么多年陪着我,守护着我,可是……我有我生来的使命,一日不完成,我便一日无法停下脚步……抱歉。”   说完,空行青目光复杂地看了周继君一眼,突然拉起缰绳,甩开那只手,就欲离去。   “等等!”   周继君眉宇间流转出一丝戾气,猛地抓住空行青的胳膊将她止住,张口喝问道。   “客家娘在哪?”   空行青的脸上闪过痛苦之色,她张了张嘴,刚想开口,就见身前的夸角眼中腾起怒意,扭转身形,一拳轰向周继君。   “砰!”   周继君合臂挡去,百万斤的巨力从那只干枯的拳头中涌出,震得他双臂欲裂,身体向后倒去,足足滑行出十步才停下。   “夸角,你把客家娘怎么了?”   周继君稳住身形,脸上杀气四溢,狠狠地盯着黑袍老者,全身精气道力剧烈旋转。   夸角转过头,冷冷看了眼周继君,淡漠无比地说道。   “她已魂飞魄散了,你走吧,我不想杀你。”   “什么!”   周继君脑中嗡地一声,呆呆地看向眼中流转着复杂神色的白袍女子,只觉得手脚冰凉,脑中一片空白。   魂飞魄散了…...她死了?   白衣少年紧捏拳头,嘴角抽搐着,脸上渐渐浮起悲戚之情,以及那浓得无法散去的自责和愧疚。   若非五日前我将她一个人留在那,这一切又怎么会发生。若我当日再谨慎点,早些发现夸角故事中那一个个难以觉察的破绽,她此刻定是笑靥如花地站在自己身旁,而非眼前这般…...冷漠生疏。   剧痛传来,仿佛白骨尖刀一寸寸地绞割着周继君的心,他抬起头望向拦在空行青面前喃喃低语着什么的黑袍老者,眼中渐渐布满了赤红的血丝,眉角颤抖着,连带那道虬龙般的疤痕扭曲伸缩。   京城郊外浓郁的晨雾中,身着白衣的少年人猛地怒吼一声,随之暴起,冲破风和雾,直射夸角。他的手心中蹿出两道形如利刃的精气,仿佛能削断世间万物般闪着奇异的光芒,自上而落劈向夸角。   “大胆!”   黑袍老者黯淡的眸子中精光闪过,袍袖无风荡起,携着百万多斤的罡气迎向周继君。   武侯天品对上武尊大圆满,即便周继君再如何神奇,却也无法越过两个偌大的境界重创夸角。光晕暴绽,如山倒海泄的罡气轰然压在周继君身上,白衣少年脸上浮起红晕,拔身而起,诡异地跃过这道罡气,随后由天而降依旧斩向黑袍老者。   “你找死吗!”   夸角脸上闪过恼怒之色,冷冷地抬头看向周继君,陡然伸手五指捏起,空气仿佛被他这朴实无华的一抓揪成一团,而周继君的身体僵硬在空气中,竟然无法再动弹半分。   “够了!”就在这时,那个骑着青色小毛驴的女子喝叱道,她的娥眉微微蹙起,眼中浮起不忍的神色,“和这个少年人纠缠什么,快快结束这一切,与那煜皇解除盟誓,你们便来四大部洲找我吧。”   夸角闻言身体猛晃,将周继君重重地扔到地上,缓缓回转身子看向空行青,嘴角颤抖着,沧桑了百多年的脸颊上竟然流露出几分哀求之意。   “小青,你真的要离开了吗?我苦苦守候了你这么多年,不料却只换来这番……是因为那个和我共用一个身体的孽龙黑角吗?你不喜欢他?他只有午夜前才会附身我三个时辰,其余的时候都是我,是我陪在着你啊。”   空行青张了张嘴,却只是轻叹了一口气,余光扫过昏倒在地的白衣少年人,目光闪烁,随后看向满脸痛苦哀求的老人,嘴角忽地划过一丝温暖沁心的笑意,伸手划过那张苍老的脸颊,却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及收。   “你们都对我很好,可是,即便你们共用一个身体,却还是两个人,叫我如何来选择呢。”空行青提了提缰绳,青色的小毛驴不住地踢打身前的泥壤,却被老者的气势压迫着,迟迟无法迈出蹄步。   “我就要走了,真的要走了。我会想你们,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们都还活着,那便在一起吧。”   空行青拨开老者伸展在她身前的手臂,抿嘴深吸了口气,扯动着缰绳向前离去。雾霭缭绕的荒郊野外,白袍少女骑着一只从不会抬头来的小毛驴,踽踽独行,她的嘴角微微翘起,噙于眼中的泪珠子却再无法止住,大颗大颗地滑落过光洁美丽的脸颊,直到走出老远,转上一处高坡,她也没再回头去看一眼那个已然满脸哀求跪倒在地的老人。   西郊的黄泥坡上,明媚的阳光洒落渐渐驱散了凌晨时候沉凝至此时的白雾,白袍女子拉起缰绳停下,随后扭头看去。   庄园和老人已被法阵隐匿,再见不到踪影,而那个缓缓醒转过来的少年踉跄着站起身来,他发疯似地四下张望着,大声呼喊,捏紧拳头身体微微颤抖,半晌,渐渐平复下来,胸口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埋下头,看不清他沉于阴影之中的面庞。   “他很喜欢你呢。”   空行青自言自语道,却又仿佛再说给另一个人听。   “是吗?”弹指刹那后,她脸上的冷漠破开,露出少女的笑靥。   “至少他非常非常在乎你呢,傻丫头。”神色陡然又恢复了之前的淡然如水,白袍女子轻叹了口气问道,“你恨我吗?可是若刚才将身体交给你控制,以你这不会掩饰的性子肯定会被夸角发现破绽,那我们可都走不了了呵。”   “那天晚上你侵占我身体后,我确实好恨好恨,可现在却发现一点都不恨了,我也不明白为什么。”   “傻丫头,你为什么总喜欢这么直爽。此行前往羲国归还土灵珠,路途遥远而又艰辛,所遇之人心思叵测者数不胜数,你这般心性却是更添了几分危险呢。”   “那你呢,不是有你在吗?”   “我嘛……我至多只能再活两个月了。傻丫头,不要难过,若非夸角和黑角,我恐怕早就死了,所以,也不在乎了。你能替我将土灵珠送归故土,那我此生不再有任何遗憾了。”   “可是你就不想和他们在一起吗?他们中,你到底喜欢哪个?”   “呵呵,可能都喜欢吧,也可能都不喜欢,谁知道呢,这么多年了我也一直没想清楚呢。至少我们都很在乎对方,这便足够了,我们的一生如弹指刹那般短暂,又何必要想那么多,平添烦恼。”   ……   “悉摩多,米尼,古拉雅克……”   少女空明的声音回荡在京城西郊,将压抑无比的死寂打破。   周继君身体猛震,脸上暴绽出狂喜之色,陡然回头望去。高坡上,那个白衣女子笑盈盈地望着他,随后脸上浮起黯然之色,拉起小毛驴转身远去。   白衣翻腾,周继君起身飞向高坡。当他站上黄泥坡上时,那个美丽如画的女子早已远得不见踪影,只有地上用枝条刻着的七个微微扭曲的大字。   四大部洲再相会。   朝阳的光晕流转在少年渐渐平复淡然的脸颊上,良久,他深吸一口气,回头望向那个被阵法隐匿的庄园之地,眼中迸出无穷尽的杀机。   在这重开大局的京城中,又多了一个他必杀之人。   ————   (只是很纯洁滴碰了一下老人的脸而已。。。)   第一百八十一章 京城如樊笼   当周继君从西郊回转到城东小酒肆时,已过晌午。   炎炎烈日垂下一缕缕火辣的热浪铺撒在出奇冷清的长街上,长街尽头,满怀心思的周继君推门而入,一衫火红的裙纱跃起,扑进他怀中。   “师父......”齐灵儿熟练地缠上周继君的脖颈,咯吱咯吱地笑道,满脸的欣喜。   “无大碍了?”周继君看着平安无恙的齐灵儿,嘴角划过淡淡的笑意,随即看向酒肆里,眉头却微微蹙起,“灵儿,月罗刹他们三人去哪了?”   “他们呀,他们把灵儿带来这里让我等师父你,然后去那个什么武道大会探查情况,说是一会儿就回来。”   “哦?他们已经离去多长时间了?”   齐灵儿扑棱扑棱着大眼睛,甩开胳膊从周继君肩膀上跳下来,踮起脚尖走到门口看了看日头,随即掰着手指嘀咕着。   “师父,他们出去有一个半时辰了,难道他们在外面偷吃偷喝着?哼,竟然把灵儿一个人丢在这里。”   齐灵儿忿忿不平地说道,嘴巴翘得老高,抬头看向周继君,却见她师父眼中浮起一丝凝重。   “一个半时辰......”   周继君心中涌起些许不安,就在这时,他脸色微沉,张口吐气。   云雾缭绕的诡道棋盘出现在酒肆中,七州棋局中的天元之地外,原本鼎足而立的三个封神云台形势突变,金黄色的云台陡然拔高了数倍,携着无比嚣张霸道的气焰直迫天元,而周继君的云台和另外那只黑色的封神云台则被逼得向外退出几许,离那天元之地越来越远。转瞬间,百余颗星辉从七州各地腾起,纷纷被那金色云台吸引过去,而金色云台也离天元之地愈发接近,当它停止移动时候,距离七州天元只有两寸之距。   “银白色的属于我,黑色的应当代表洛继伤,而那金黄色的封神天书则被千十七获得,那这只封神云台......莫非是大煜皇室?”   周继君目光冷峻地望向那只与七州天元近在咫尺的云台,眼中闪过数尺精光,莹白携紫的心念须臾间破开眉心而出,呼啸而去,直飞向天下第一武道大复赛所在的中央大街。   心念穿越城东数个市坊长街,不多时便御空而临那方圆数里的京华中央。   “砰!”   心念仿佛撞上一堵透明的墙壁,瞬间弹飞出去,而在京华中央之上,数颗强大的心神光华闪动遥遥望向周继君的心念。   “咦?还有高手在中央之外?”   “啧啧,这颗心神好生奇怪,似乎还有些熟悉呵。”   “先擒下送进中央之地再说吧。”   那几颗心神磔磔一笑,随即从天而降扑向染着紫火的心念,可当它们赶到时候,心念已不见了踪影。   城东小酒肆,周继君长吸口气,将心念收回眉心,脸色愈发阴沉。   “只让进不让出了,京华之地如樊笼,莫非大煜皇室所布的大局终于正式开幕了......”   体内忽地传来三声嗡鸣,周继君心念探去,却是沉眠了数日的三道蛇人终于醒转了过来。此时正各守体内穹宇一方,从紫君手中交接回掌控大权。周继君眼中忽明忽暗,张口吐气,三道蛇人在半空中流转生出。   “见过道主!”   “都无大碍了吧,我正有要事所托。”   “道主只管吩咐。”   “武道......再加上玄道和诡道一起吧,你们驾驭坐骑前往白衣庵,替我保护涤尘和我娘。”   武道蛇人抱拳称“善”,而诡道蛇人则和玄道蛇人互视一眼,微微犹豫。   “嗯?玄道诡道,尔等怎不领命?”   周继君额上渐染几分煞气,直直望向玄道蛇人和诡道蛇人,目光冷凝。如今的三道蛇人已不再像当年那样对他的命令百依百从了,它们在体内穹宇执令掌控一方时,周继君还能通过心意获悉它们各自所想,然而它们出来后,周继君则无法再探知出它们的心意。随着周继君三道修为的高深,这三道蛇人的心意也愈发独立,虽然依旧效忠于周继君,却已然拥有了各自的意识,这般变化周继君也不知是好是坏。   “道主。”诡道蛇人扫到周继君眼中若隐若现的寒光,心头打了个冷战,唯唯诺诺地俯首道,“非是吾等抗命,只不过眼下局势艰险莫测,道主虽然实力强大,可也无完全之法。不若留吾于道主身边,操纵诡道棋盘,武道和玄道前去保护主母小姐。”   深深看了眼满脸惶恐的诡道蛇人和一副云淡风轻摸样的玄道蛇人,周继君揉了揉眉头,半晌长叹口气。   “也好,你就留下。武道玄道,速去白衣庵,若有半点差池,你们也不用回来了。”   “得令!”   武道蛇人和玄道蛇人俯身应道,旁边的齐灵儿眼中浮起一丝奇异,忽地拦住刚欲跨上紫风的玄道蛇人,转脸向周继君道。   “师父,你让它们去哪啊?发生什么了?”   周继君冷冷看向齐灵儿,心思微微流转起来。   这齐灵儿虽是将来为我掌控杀伐的要害棋子,可如今却只有道师境界,随我一同前往京华中央,万一真遇上险情,她非但没有半点用处,反会成为我的累赘。她乃天生灵物所生,自有大福泽,不如将她也一同送往白衣庵,既可少我一分担心,也可以给娘和妹妹带去几分福运。再者,京城如若真有大变,洛家也不会不闻不顾,眼下的白衣庵反倒安全。   心思想到,周继君不再犹豫,轻拂衣袖向齐灵儿说道。   “它们前去保护两个对你师父来说很重要的人,你既为我徒,便一同前去吧。记住,她们是你毕生都要拼死所护的。”   齐灵儿脸色微微一变,刚想说什么,就见周继君已经迈出脚步,瞬息后消失在酒肆中,飘飘然向京城中央飞去。女童眼中浮起几分慌乱,抿着嘴唇,突然想到了什么,跑到门口仰头大声喊道。   “师父小心啊,灵儿感觉到有好多好多强大的气息来到了京城。”   带着几分哭丧的童音随风远扬,半空中,周继君眼中浮起深思,随即向天下第一武道大会复赛会场加速赶去。不多时他飞身而落,在距离皇宫禁城千步之外,赫然搭建起一个百余丈的擂台,擂台四周矗立着十来座高大的观礼阁,下方人头攒动,乍一看去少说也有数百人。然而却是众多年轻或是年长的武者和达官贵人,没有半个平名百姓。   白衣少年翩跹而入,无数道目光纷纷向他射来,站于擂台中央的监场长舒口气,手持棒槌重重敲击在金锣中心,扯起嗓门高呼道。   “晋级本届天下武道大会复赛的九十七名武者皆已至,现在开始划分品阶,依次入座。”   “上品者,千十七、千宁臣、洛继伤、左游生、虚柯、君公子、月罗刹、沙摩尼,这八位武者皆是在第二轮完败擂主晋级,御赐上品,请入南面两阁而坐,等候复赛开始。”   “中品者......”   周继君正在挑目寻找着月罗刹他们,一个穿着玄色短袍的护卫走到他跟前,恭恭敬敬地抱拳道。   “阁下便是君公子吧,请随在下上高阁。”   周继君微微颔首,随着那名护卫走向南面高阁,行至一半转脸看向面色淡然的护卫,张口问道。   “为何要分品阶而坐?本次武道大会复赛还是单场对战?”   “公子稍安勿躁,在复赛开始前还有助兴节目,等到各位坐齐后,总监场自会出来说明。”   听着身旁侍卫不咸不淡的话语,周继君心头一动,隐约想到了什么,却又模糊难以明了。   玄袍侍卫止步阁下,周继君拾阶而上,不一会,三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神色复杂的千宁臣、愁眉苦脸的沙摩尼以及看向另外一处高阁神情冷凝的月罗刹。   “君兄,你来了呵。”   千宁臣看了眼周继君颔首打了个招呼,就没再说话。   “怎么了?”周继君感受着阁内微微压抑的气氛,挑起眉头轻声笑道,“你们为何都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月罗刹收回目光,摘下一片竹叶把玩着,良久才幽幽一叹道。   “因为不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小君君,这次武道大会复赛可是前所未有的古怪呵。”   “没错。”千宁臣深吸口气,接过话头,“往年的复赛都是单场决斗或是指名挑战,允许任何大煜子民前来观赛。可今次只允许武者和有官衔者进场,还分品秩而坐,却是前所未有过。”   闻言,周继君忽地想起了什么,问向千宁臣道。   “那八斋被窃的消息有没被散布出去?”   “自然有,不过......”千宁臣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轻叹口气道,“不过大煜皇室传下话来,说是本届武道大会又有新彩头,却是比那帝药八斋还要珍贵千百倍。我们不惜服食生死丹,只余九年元寿可活,夺得了那八斋想要破去皇室之局,不料竟然付之东流,还赔上了自己。”   “比帝药八斋还珍贵千百倍的彩头?”   周继君只觉得心头怦怦之跳,仿佛有什么正要呼之欲出,可却被他下意识地按下,不敢去想。他的余光扫过面色愈发凝重的月罗刹,眼中浮起几分奇异轻声问道。   “罗刹,怎么了?”   “我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月罗刹忽地将竹叶弹飞,伸手遥遥指向另一座高阁上端坐着的白衣少年。   “你们看。”   第一百八十二章 屠神夺位   周继君顺着月罗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个京城中最令他忌惮的少年映入眼帘。   转瞬间,周继君脸色陡然大变,难以置信地盯着面无表情、呆坐如木的千十七,半晌才回过神来。   “千十七......他一身修为都没了?”   “似乎是的。”月罗刹幽幽叹道,眸底闪过古怪的神情,“从他身上感觉不到半丝气息,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的修为剧涨,达到我们无法探知的通天境界,还有就是,他全身修为功法都被废了。”   “只会是第二种。”千宁臣亦是满脸复杂地看向呆坐高台之上的千十七,轻声说道,“昨日他刚得到那卷封神天书,今日便修为全失,莫非这皇室之中发生了什么变故?可他既已修为全失,又为何还要来参加这复赛?”   周继君眉头微蹙,目光划过千十七,游走在另外三人身上--朝他颔首而笑的南柯国王子虚柯、多日不见的左游生以及双目血红的洛继伤,除了虚柯外,京城两大公子转眸向周继君望来时,眼中皆是寒如冰棱的杀意战气。   莹白携紫的心念猛地破出周继君的眉头心,飞出高阁,迎向那两颗疾射来的心神。   “君公子,久违了呵。”   “左公子,你就这么想和我战?”   “不是我,是它,我的庶人剑在等着饮血呵。”   “是吗?不过洛大公子似乎有些不满了。”   “哦?洛兄你也看上了君公子?啧啧,这似乎有些难办了。”   “有何难办?不过两种选择罢了,一是直接灭杀了这位君公子,二是先灭杀了你,我向来最讨厌别人和我争了。”   “两位啊,你们似乎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说饮血就饮血,说灭杀就灭杀,何况今次的天下武道大会似乎有些不一样呢。”   三人同时沉默了下来,两座高阁之间,心神心念猛地激撞在一起,弹指刹那后分开,收回各自体内。天空之上云淡风轻,而擂台之下晋级复赛的九十七名武者按照品秩而坐。上品八人高居观礼阁,与那些皇族世家同等待遇,中品三十三人齐坐于擂台正西的高台上,而下品诸人则散坐于擂台之方,虽有侍卫提供的软垫,可如此大的差别待遇让他们满脸羞恼。   锣鼓再次敲响,立于擂台中央的监场张口高呼。   “昭平四年天下第一武道大会复赛正式开始,本次比试由总监场鸾凤公主主持,开比后不得中途弃权,违者斩!”   “千若兮?”   南面高阁之上,周继君眼中浮起深思,转眼看向坐于另一处观礼阁上的千十七,只见他眸中陡然荡起一圈涟漪,眼角抽搐着,紧捏着拳头,满脸惨白之色。穿着金黄龙凤纹的少女登临正北方那座最为高大显眼的观礼阁,随着她的出现,会场之内传来阵阵喧哗和惊疑声。   “什么!”   千宁臣猛地站起身子,瞪大眼睛看向英气逼人却又美艳高贵的鸾凤公主,满脸惊疑,口中低声喃喃着,“怎么可能,武王天品......”   “是武王大圆满,或者可以称之为地境巅峰。”   周继君起身望向修为暴涨已然超越他一个境界的千若兮,冷漠无比地说道,在他体内藏象之府,被紫君抱于怀中的那卷封神天书猛地晃动着。而一旁的阁楼之上,洛继伤几乎同一时刻站了起来,怔怔地看向千若兮,神色复杂变幻。   感受着体内封神天书的不安,周继眼中闪过恍然之色,君嘴角渐渐咧开,诡谲的笑意从他唇纹间绽放出来。就在这时,那道多情却似无情的目光穿越百丈擂台直落他眼底,携着两分杀机和七分犹豫。北方高阁上,千若兮遥遥而立,如水秋波流转在千十七和周继君身上,良久,嘴唇张开,吐出两个无声的词语。   快走......   周继君微微错愕,随即眉头紧锁。   他怎么也没想到,千十七竟然把封神天书交与千若兮,还将全身修为都传于她以炼化那封神天书,可千十七这般做又为了什么?与自己仇深似海的千若兮竟然用唇语警示自己快走,又是为何?   眼见周继君非但没有离去,反而好整以暇的坐回席上,千若兮眸子中浮起浓浓的失望,转瞬后,她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张口高喝道。   “噤声!武道大会严禁喧哗。”   会场渐渐安静了下来,这时,从西面观礼阁上传来一阵悠长的叹息声。   “鸾凤公主金安,可否容老夫问几个问题?”   “不敢,方大人有话请讲。”   “这天下第一武道大会复赛不是应该由女皇亲自来主持的吗?却不知为何又突然换做鸾凤殿下你了。其二,今日为什么要喊上我们几个老骨头前来观赛,还派出堂堂御殿武尊强行邀请?”   千若兮抬头望向高坐西阁的方家家主,轻启朱唇,淡淡说道,“方大人稍安勿躁,这一切过会你就知道了。”   说完,宫装少女遥遥远眺向南方高阁,却一触及收,她抿着嘴,脸上闪过痛苦的神色,之后,额头眉心处划开浓浓的光晕,金黄色的封神天书从中飞出。千若兮轻拂裙袂将天书展开,在会场内众人疑惑的目光中朗声喝道。   “带伪神!”   她的话音落下,百丈擂台上的空气开始抖荡,光晕如涟漪般阵阵波动起来,五名穿着宫廷武士服的老者蓦然出现在擂台上,而在他们身旁则是数队用铁链镣铐紧紧串起来的人,他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放眼看去竟接近百人。   “伪神?”   周继君睁大了双眼直直看向擂台上那些气息强大、却好似被什么东西限制住了修为功法的“囚徒”们,脸上浮起愕然之色。   “怎么了君兄?莫非你知道那些人是谁?”千宁臣收回目光,蹙起眉头问道。   周继君眼中忽明忽暗,良久,深吸口气,苦笑着朝向千宁臣说道,“好大的手笔,好大的布局……这些人就是刚刚获得了仙神之位的有缘人。昨日封神天书刚刚开启,今日这些准神就被全部擒来,也不知道大煜皇室为这一天准备了多久......对了,神位?”   周继君和千宁臣同时一怔,脸上浮起恍惚之色,这时,身旁传来月罗刹阴测测的声音。   “如此说来,这次武道大会新的彩头便是这些神位了。啧啧,若非千十七只带回一卷封神天书,那这三百六十五个神位可就要被大煜皇室全部收入囊中了呵。也不知接下来还有什么把戏要玩。”   “看来获得仙神之位也不是一步登天,否则即便大煜皇室布局再如何高明,又如何能抓住逍遥天上的仙神,又或者那些神位也需要炼化、修炼,才能成就神通广大的准仙神。”   周继君望向擂台上被逼迫得跪倒在地的神位获得者,嘴角微翘,“每一卷天书都记载着一百二十余个神位归属,可如今场中只有不到百名,看来还有二十余名落网的准仙神,也不知如今在何处修炼着。”   北面高阁上,千若兮将封神天书细细看了一番,脸色复杂变幻着,随即抬起头,目光扫过会场众人,朗声说道,“自古至今,上有仙神,下有凡人,天地隔绝。然则大煜立国一千二百三十六载,皆为盛世,百姓安康,七州太平。得上天所幸,降下近百仙神之位于这些罪孽深重之人,是为活祭,杀之以血肉取神位。陛下感念诸位恩德,特于今日将此活祭贡于擂台,以仙神之位为今日武道大会彩头,取其六赐于优胜者,余下四成分赏于在座功臣。然仙神之位非寻常福浅之人所能获得,待到杀尽活祭取出神位后,在场诸位可各凭己力争夺。钦此。”   清风流转在会场上空,呼呼吹啸着。而会场之下,阒寂无声,只余留无数颗心脏怦怦跳的声响以及此起彼伏渐渐加重的呼吸声,所有人都怔怔地望向擂台上那一串串的“囚徒”,表情各异而又复杂无比。   仙神的传说只流传于上古时候那些辨不清真假的故事里,悠长的年月渐渐逝去,在武道横行的七州之地再没有出现过有关仙神传说的半点迹象,即便偶尔出了一两个通天境界的绝代强者,也会很快销声匿迹,谁也不知道所谓的通天强者是不是真能直入天宫。   诸天仙神真的存在吗?杀了那些活祭,取得仙神之位便能成为传说中上天入地拥有大神通的存在吗?仙神,天宫,长生不老......   会场中,无论是初入京城的少年武者还是位高权重的王公大臣,此时都直直地看向那些颤巍巍跪倒在擂台上的“囚徒”们,抿着嘴,眼中疑惑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狂热之情。   日晷上的细线渐渐滑动到那刻着时辰的标记上,千若兮咬着下唇,眸底浮起一丝不忍,可当她余光瞟过南阁上那个呆若木鸡眼神黯淡死寂的少年,娇躯轻震,那颗柔软的芳心陡然硬了起来。她惨白着脸,高举手臂,死死地盯着擂台,缓缓张开嘴。   “时辰已到,祭天取神位!”   第一百八十三章 神位之变   “时辰已到,祭天取神位!”   穿着宫装的少女高举双手,冷冷地喝令道,她目光流转至金黄的封神天书上,抬头,轻启朱唇。   “活祭者孔吾己,取西河天君之位!”   一名御殿武尊扫过擂台上的囚徒,目光定格在一个年过半百耷拉着头颅的老者身上,随即伸手,凭空斩断铁链,将他吸入掌中。老者似乎此时才反应过来,愣愣地看向武尊手中高举的长刀,生满褶皱的脸上浮起哀求的神色,他大声哀号着,花白的胡须上滴落涕泪,凄楚无比。   “斩!”   冷漠至极点的声音从北面高阁上传来,武尊嘴角划过残忍之色,手中长刀银光闪过,暗沉殷红的鲜血暴溅,那名老人尸首分开,重重地摔落在地上。明亮的光晕从他的额头眉心处破开,一只巴掌大小的金色碑牌自光晕里飞出,仿佛长着翅膀般盘旋于老人尸体之上。   碑牌上赫然刻着四个仿佛带着无限魔、让人心头怦怦直跳的古篆大字——西河天君!   “哗!”   会场中传出潮水般的惊叹喧哗声,那个飞舞在擂台之上的仙神之位夺目耀眼,深深刺入每个人的心底,将那最为疯狂的火热点燃,眨眼间,武道大会的会场已沸腾如斯。   “活祭者刘娥儿,取华阴真君之位!”   面容清丽的二八少女被武尊吸入掌中,她咬着朱唇转头看向立于北面高阁的千若兮,一脸恨意,眸中滚下大颗大颗的泪珠。   “你这个毒辣心狠的女人,你不得好死!”   少女朝着千若兮所在的方向声嘶力竭地高喊道,声音阴森凄凉,银光闪过,刀落身裂,少女被斩成两段,那双死死睁大的眼睛里恨意不消。   “不得好死......”   千若兮低声呢喃道,她看向那块漂浮于少女身上的碑牌,眼底抹过黯然之色,可眉角已经渐染了几分煞气,却连她自己也未曾觉察。   “下一个,栾小六,取广度星君之位!”   “福斯,取甲山天君之位!”   .............   随着千若兮愈发冷漠无情的声音传出,擂台之上咒骂哀号声络绎不绝,不多时已有数十人被斩杀,血流成河,死气浓郁沉厚。散发着金光的仙神碑牌在上空飞转飘荡,光晕映在宫装少女惨白如纸的脸上,却消不淡她眉宇间愈发浓烈的煞气。   “无量寿佛......”   沙摩尼呆呆地看着擂台上如人间地狱般的场景,猛地起身就欲出阁制止,却被周继君一把拽住。   “你救得了他们一时,却救不了他们一世。”周继君将眼中流露出哀恸之色的沙摩尼按下,漠然看向阁下道,“他们获得仙神之位,既是大机缘,也是大灾祸。就如同身怀珍珠的海蚌一样,人人欲杀之而夺宝,命数如此,却是他们自己不懂得趋福避祸。”   “无量寿佛!”沙摩尼再次高喧佛号,他抬起头望向手持封神天书高立云阁的女子,微微犹豫道,“她今日行使这杀戮之举,虽非本意,可那些染上仙神之气的冤魂死灵定不会放过她,从此以后,她毕生将会生活在无尽的噩梦中。”   说着,沙摩尼抬起他迷糊的眼睛看向周继君,而月罗刹和千十七亦面色古怪地望向周继君,直盯得白衣少年浑身不自在。   “小君君呵,你真和这鸾凤公主没关系吗?”月罗刹嘴角叼着一片竹叶,怪模怪样地问道。   “关系?或许有。”周继君揉了揉眉毛,低笑一声,“我曾经羞辱过她,获得让她屈辱终生的命誓,她自然对我是仇深似海,自然是仇人的关系。”   “羞辱?”月罗刹眉毛飞扬,饶有深意的看着周继君,嘴中发出听不明意味的嗤笑。   “没有那种关系就好。”千宁臣深深看了周继君一眼,脸色渐渐平复,“你与她都掌控封神天书,可却为皇室中人,你们注定立于棋局两边,只能是生死对手。”   “宁臣你错了,我的对手是千十七,是大煜皇室,而非这个弱女子。”   “弱女子?”千宁臣哂笑着道,“她如今可是武王大圆满的强者呵,境界比我们都高上不少,再加上她得到的千十七的力量,若真交手起来,或许还比我们略高上一筹呢。”   闻言,周继君眉头渐渐纠缠在一起,他的目光划过堆满了金色神位的擂台,遥遥射向执卷杀神的少女,只见她英气美艳的脸蛋上铺满冰霜,低垂的眸子寒光乍现,却是煞气凛然,再不复当日被周继君抱在怀中欺凌的娇柔可怜。   那日在云州时候,若是将她杀死,那便不会出现今日的情形了呵......也不尽然,大煜皇室布下十数年的大局只为得到封神天书夺取神位,没了她,还会出现另一个人来掌控天书。千若兮虽然如今修为暴涨,可依旧无法挣脱当日所约定的命誓,也不知到何时我才能用上这个命誓......   站在高阁上的女子似乎有所察觉,转眸望向周继君,她的目光触到心思动荡的白衣少年时,眼神微微一滞,那原本浓烈无比的杀机陡然消退,竟多了几分如水般的柔和。   她为何用这种奇怪眼神看着我?   周继君心头轻跳着,移开目光,心中升起几分疑惑。   她应当是很恨我才对,杀之后快以解除命誓,为何在之前又要警示我快走?   周继君百思不得其解,当他抬起头再看去时,千若兮已然收回目光。此时的擂台上血流成河,那些获得仙神之位的人都已被御殿武尊斩杀,在他们尸体上方,九十九颗金光闪烁的神位碑牌盘旋飘荡,发出呜呜的轻鸣。无数道火热贪婪的目光聚拢在神位上,却没人发出半点声响。   “祭天已毕。”   千若兮冷冽的声音回荡在会场中,她看了眼血淋淋的擂台,眉头轻蹙,陡然将封神天书扔至上空,眸中精光闪烁,口中迸出一个古老的音符。   “疾!”   少女额心裂开一道竖眼模样的隙缝,光华闪现将悬浮在半空中的封神天书笼罩,从天书卷轴上流转出古朴的篆文,一颗一颗地蹦出卷页,竟是那仙神之位的名称。须臾间,三十九枚金色的碑牌齐齐飞出擂台,停于千若兮头顶。   “这三十九只仙神之位将分赏予本朝功臣,皆是天君之位。而余下六十只则作为本届武道大会的彩头,夺得仙神之位者将成为陛下钦封的御殿武者。”   千若兮顿了顿,伸手吸来一只金碑,刚欲说什么,就听见从东方高阁上传来一阵低咳声。   “鸾凤殿下,如此分封似乎有些不妥。”   “如何不妥了,李大人?”   那个气息沉厚得令人压抑的声音微滞,随即发出几声轻笑。   “吾等为大煜效命数十载,呕心沥血,却只能得到四成的神位。殿下,这也太令人心寒了。”   “这是陛下钦定的,本宫也无法更改。”   “是吗?这武道大会复赛本应由陛下亲自主持,却不知为何临时换做鸾凤殿下,不知陛下现在何处?”   闻言,千若兮眉头挑起,眼中寒光乍现,就在这时,一道人影忽地从东方高阁中飞出,转眼间便出现在她面前。穿着青色虎纹服的老人看了眼千若兮头顶那四十余枚仙神之位,陡然伸手抓起。千若兮目光微凝,竟不管那四十余枚神位,手执封神天书抽身而退。   天穹之上,飘过浓浓的乌云,遮天蔽日地将京城笼罩。而在乌云周边滑落下稠密的光束,连成一圈,仿佛巨大的罩子般盖住了京畿之地。   擂台之上的六十枚仙神之位和被李姓老者抓着的三十九枚神位忽地暴绽出奇异的光彩,仿佛活了一般射向四面八方,有的飞往东城,有的飞向西城,有的欲要飞离京城却被那些光束拦下。   会场内顿时炸了锅一般,无数年轻武者和身怀武道的王公大臣飞射向那些四处逃窜的神位,周遭一片狼藉,只除了北面高阁上的少年们依旧安坐着。   “这大煜皇室到底想要做什么?难不成是想......”千宁臣眉头皱起,望向低头沉思的周继君。   良久,周继君抬起头,唇角扬起正欲说什么,就见阁帘外人影闪烁,虚柯、左游生和洛继伤同时走了进来。   ————   (即日起恢复两更了,群号:4553212。来催更打屁吧)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大局倾颓   “听过北方养狼者的故事吗?”   左游生自顾自地坐下,对着众人问出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来。   “君公子从北方云州来,自然对云州百族熟稔无比,这养狼者也应当知道吧。”   “养狼者......”   周继君揉了揉眉头看向好整以暇的左游生,他幼年久居落云山天机府,自然接触不到那些云州土著,下山后虽也听过云州百族之名,却对其中详情不甚了解。   眼见周继君眉宇间流露出疑惑之色,左游生点着手指划过几案,低低一笑说道,“云州有养狼者一族,他们驯养野狼为坐骑和捕猎的帮手,可并非所有的野狼都去收用。他们会将捕捉到的野狼置于猎场中,百只野狼却只留有一份食物,如此它们定会为这一份食物而死斗,能够存活下来被他们收用的定是这百只野狼中最强大的那头。”   “你的意思是这大煜皇室想让我们为了神位相互残杀,然后取最强者收为己用?”周继君扫视着阁内面色沉凝的诸人,微微颔首道,“是有这种可能,只不过有几个问题。一,大煜皇室既然已获得这九十九枚仙神之位,为何不自行分封,反而散出去让众人争夺,那煜皇凭什么来掌控神位获得者。二,这神位虽然珍惜奇异无比,几乎人人欲得之而成就仙神之位,这么一来京城大世家,诸如李左洛方,他们亦会想分一羹,这各大世家所掌握的势力绝非寻常武者所能堪比,仙神之位的争夺将会毫无悬念。三,九十九颗神位散于京城四面八方,人人欲争夺,如此一来京城定会陷入大乱,这皇室就不怕京畿重地乱起后伤了国本?”   阁楼内流风回转,少年们目光闪烁着,陷入沉思。   白衣晃动,却是洛继伤站了起来,他扫过阁楼内众人,尔后目光落于周继君身上。   “实在是可惜,我和君兄这生死之战看来一时半会打不了。不过,只要你在这京城里,我们终会有交手的那天。”   说完,洛继伤跃出阁楼,向西飞去。   “我也该走了呵。”穿着华丽衣衫的左游生淡淡地说道,他起身看向周继君,眼中的战意浓烈无比,“希望在我抽出空来战你前,你还活着。”   随着洛继伤和左游生的离开,高阁内只剩下周继君、虚衍、月罗刹、千宁臣以及沙摩尼五人,整个会场也安静了下来,未曾离去者寥寥无几。   “他们都回家族了吗。”周继君深吸口气,转眼看向另一处高阁,只见那个目光呆滞的白衣少年依旧独坐在那,他那双空洞的眸子怔怔地看向远方,好似完全失去了知觉一般。   “如今正值京城剧变,却也是各大世家的机遇,得到愈多的神位,它们的地位也会愈高。”千宁臣淡淡地说道,眉头却紧锁着,“也不知这大煜皇室布下的这番大局到底是如何行棋落子,我左思右想也不得其解。”   “确实。”周继君收回目光,心思流转,体内穹宇之中,诡道蛇人端坐上丹田操纵棋盘不住衍算着,却始终寻不着这京城之局的突破口。天元之位的争夺也变得愈发没有悬念,金黄色的封神云阁离那天元只有小半步之距,而周继君的银色封神云阁不住地向外远去去,颜色也愈发黯淡。   脑中陡然闪过一个念头,周继君沉吟半晌,抬眼望向诸人道,“不知接下来各位有何打算?”   身着青色布衣的虚柯呵呵一笑道,“我来七州之地本就是为了避祸,这天下第一武道大会此时俨然成了死局,再无法进行下去,而那些所谓的仙神之位在我眼中如鸡肋,得之毫无用处。我只是来和君兄告别,稍后就离开京城,逍遥七州去了。”   周继君微微一怔,深深看了虚柯一眼,将几案上两个酒盅斟满。   “离去也好,虚兄本就与这七州纷争毫无干系,还不如做个逍遥天下的游者,自在无忧。”   说着周继君举起酒盅道,“只不过再无法像那日一样和虚兄饮酒畅谈了。”   铜盅相撞,酒水洒溅,两人同时仰头饮尽。   “怎么会没有共饮的那一天?”虚柯放下酒盅,哈哈笑道,“待到君兄名动天下的那天,我自会寻来,再与兄把酒言欢。”   话音落下,来自东胜神州神异南柯国的王子遽然消失在高阁内,只余留残酒空杯,和些许未尽情的怅然。   “我也该走了。”   千宁臣目光闪烁着,嘴角翘起一缕复杂的意味。   “此时京城大变,我须得回转来福客栈收集各方消息。”   说着,千宁臣将几案上的酒盅满上,举向周继君三人,沉吟半晌才开口道。   “我们也喝上一盅吧......保重。”   周继君眼中闪过一缕深思,缓缓将手里的酒盅斟满。   “你也保重。”   四杯相碰,瞬息后酒水已尽,拥有绝世俊美容貌的佞王公子闪身离去。   “感觉还真是有点不对味。”月罗刹脸上红晕闪过,轻弹着酒盅幽幽说道,他低沉着头,遥遥望向千宁臣远去的方向,目光闪烁,“没想到小千千也是说走就走,那神位真的那么诱人吗。小君君呵,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是争夺那些神位,还是浑水摸鱼,多宰几个大煜高手、王公大臣?嘿嘿,我和小摩尼可都是要跟着你的。”   “接下来嘛......”周继君轻转着酒盅,眸中闪过精光,“待我将娘和涤尘从白衣庵里接出来,便直接离开京城。”   “哦?”月罗刹猛地放下酒盅,一脸惊讶地望向周继君,随即恢复了淡然之色,“为何?”   周继君站起身来,望向远方兵戈四起的京城之地,良久才开口道。   “这京城已成死地,皇室所布的大局步步为营,而我们虽在暗处,却步步被动,这京城棋局我们已然一败涂地了,再无翻盘的机会。我来京城本就是为了保护娘和妹妹,如今大乱已起,正是将她们救出的大好时机。更何况这京城之局只是七州之局的一部分,在北疆还有那拥有皇者破军的百里雄,只要我带着封神天书去辅佐他,整兵纳贤,寻得拥有仙神之位者,我们依旧有掌控七州之局的机会。”   “也是。”月罗刹眼中划过一抹深思,点了点头,“若是我们都身陷京城,不仅难以破局,反而会被无穷尽的变数左右,确实是越早离开越好。”   “无量寿佛!”向来沉默寡言的沙摩尼忽然开口,他脸上微微发红,嗫嚅着说道,“那......她怎么办。”   周继君和月罗刹相视一眼,脸上都浮起古怪的笑意,却让沙摩尼更加尴尬了。   “白素素吗?”周继君淡淡一笑,怕了拍沙摩尼的肩膀,“放心,终会有那一天的。”   “是极是极,小摩尼,有我和小君君在,你定能抱得美人归,哦,是美蛇归。”月罗刹阴笑着说道,一把搂住满脸通红的沙摩尼,望向周继君,“我先和小摩尼去玩耍一番,抢几个神位来瞧瞧长的啥模样,子时在白衣庵前相聚吧,到时候便一起离开京城,前往北疆。”   ......   周继君独自跃出高阁,飞腾于京城上空,此时的京华之地已不复往日的安逸,到处是兵戈和尸体,百姓们都躲回家中,将门窗紧锁。强大的武者们在半空中交手厮杀,而各大世家豢养的私兵也是成群结队地战于街头巷陌,只为了争夺那仙神之位。   在这血流成河的皇城中,所有人都杀红了眼,也不顾对方是否得到仙神之位,见面便下杀手,毕竟少一个人就多一点得到身为的机会。周继君穿越京城大街小巷,一路上也不知杀了多少武者多少兵丁,当他到达白衣庵前,那件雪白的袍衫已被血渍染透,变得赤红狰狞。   空寂的白衣庵前,垂垂欲凋的老树下,站着一个穿着黄色儒袍的青年。   他遥遥看向方从血海尸山中走出、一脸煞气的周继君,洒然一笑,作了个长揖。   “学生何夕,见过周师兄。”   第一百八十五章 煜德帝现   乌云滚滚的京城上空暗沉如黑夜,高风吹过,一只金黄的銮驾出现在云层的隙缝中。   銮驾上坐着一个身着九爪龙袍的老人,在他面前拉着车驾的是八匹高大神异的骏马,马蹄上赫然翻滚着三色祥云,而他身后是三名形貌古怪的男子。中间那人额头正中长着一只黑色竖眼,眼孔中不时滚动着几丝黑气。站在左边的则头生犄角,脸上铺满金色的纹路。而右边那人容貌毫无异样,可他背后却插着两扇巨大的翼翅,高风流转其间,呼呼作响。他们身披带刺金甲,手执长戟叉刀,直直立于万丈高空宛若天神。   “三位爱卿,不,是三位神君呵。成就仙神之位的感觉可好,寡人可是挑出了最为强大神妙的三只神位赐予你尔等。”   额生怪眼的神君双手叉腰朝着煜德帝恭恭敬敬地施礼,随即开口道,“陛下折杀吾等了,虽然修炼了神位,可吾等却为陛下的臣子奴才,岂能称呼为神君。”   “神君又如何?”煜德帝冷笑一声,“寡人身为人皇,势必倾垂宇内,独尊天下,就算天君神君亦不过是寡人的臣子罢了。啧啧,你们修炼了这最上等的神君之位,却生出异容,你们可曾怨寡人?”   “臣等不敢!”   三名神君齐齐跪于云头,正中那人更是连连叩首道,“臣等修炼了这神位,只一日便突破了武尊地品,达至武尊天品,想必不出三年便可修炼至武尊大圆满,就连那通天境界也再非遥不可及了。更何况还有这仙神之位所带来的奇异神通,臣等的实力比之从前已然翻了数十倍。”   “很好。”煜德帝眼中闪过欣然之色,随即眉角的褶皱微微泛起,“记住,你们既已成为神君,便脱离武道范畴了,这天上天下的境界等级也非从前你们所用的那般,真正的境界分别是地境、人尊之境、通天之境,每个境界都有上中下三品,当然,每个境界都有巅峰强者,只差一线便可突破原先的境界。在那通天之境上,还有数个大小境界,不过对于现在的你们来说太过遥远了。这七州之地超越通天之境的存在,或许只有屠龙那个老家伙,不过限于命誓,他无法干涉七州的一切。”   “臣等谨记陛下教诲。”三名神君伏于云间叩拜道,眼中闪过喜色。   “都起来吧。”煜德帝摆了摆手,他从銮驾上站起身来,眼中泛起一圈金黄的光晕俯视着云下的偌大城池,嘴角高扬,“仙神之位还真是诱人无比,等这些才华横溢的武者相互厮杀,决出最强者修炼了那些神位,他们就会发现自己的心神已被封神天书牢牢拘囿,此生只能效忠于寡人了。至于那些修为超越了地境巅峰的世家大臣,哼哼,他们的全部势力将会在今日曝光于寡人眼下,等到寡人十万精兵出了皇宫,将他们消耗得差不多的私兵剿灭,我看他们还会不会生出贰心。”   “陛下圣明!”三名神君起身拱手道,当中的靥目神君遥望云层下方,微微犹豫开口道,“陛下,那个少年人又该如何处置?”   闻言,煜德帝脸上渐渐浮起古怪的神情,目光穿越云层,劈开万丈高空,落在白衣庵前的那个少年人身上。   “哈哈哈哈哈,真有意思。当日那个将府周家的废物男童寡人也曾有所耳闻,不料七年过去,他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名动京城的君公子,在云州竟斩杀三名武尊,如此越级挑战真是前所未闻呵。还有,他还获得了一卷封神天书,哼,寡人现在倒有点相信东来客那个老鬼的衍算了,不过,他的预言就到今日为止吧。”   “风云起兮君归来,妖龙出宫天下变。天行分兮杀戮起,三台封神七州平。......那妖龙千十七已废了一身修为,再无任何反复的可能,这君归来嘛......他归来也只是落入京城死局,在寡人的股掌之中他就算再如何神奇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了。”   左边的夔角神君眼中的煞气若隐若现,他抱拳朝向煜德帝道,“此子既然身怀封神天书,那为臣便将他擒于陛下面前,若是他不肯效忠,便灭杀之将天书取出。”   “勿急勿急。”煜德帝摆了摆手,脸上浮起阴森的笑容,“何夕不是已经将他挡下了吗,他们也可称得上是同门了,寡人倒要看看那信誓旦旦说来效忠的何夕会怎样处理。啧啧,还有白衣庵中的那两个美人儿,洛青游母女,寡人可是老早就惦记上了,正好趁着今日将她们一起收回宫中。哈哈哈哈哈......”   ......   “你是谁?”周继君看向身前道破自己姓氏的儒生,眼中闪过冷冽的寒意。   “我叫何夕。”青年儒生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周继君,嘴角缓缓咧开道,“我是你父亲的学生。”   周继君眼中阴晴不定,杀机时起时伏,他沉默良久悠悠开口道,“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来此又做什么?”   “有人将你的身份告诉了煜帝,包括你身怀封神天书之事。”   话音传来,周继君心头咯噔猛跳,脸色陡然剧变。   “而我正是来此等周师兄,欲救你一命。”   “救我一命?”   “正是,你随我去效忠煜帝,献出封神天书,那陛下自然会既往不咎了。”   火焰一般的杀意自周继君眼中腾起,他望向笑吟吟的何夕,脸颊上布满了浓浓的阴霾。   “你投靠了大煜皇室?”   “吾等身为大煜臣民,自当效忠君主,为陛下解忧天下事。”   闻言,周继君的眼神愈发冷漠,他猛地伸手指向何夕,厉声喝道,“你既与我父学习儒道,却又行小人之举,当真是欺师忘祖之徒!”   “周师兄此言差矣。尊师重道虽重要,可若师纲与君纲相违,那只能报君恩而弃师情。”   “好一个报君弃师,既然你已是我爹爹的弃徒,那我便将你斩杀以清师门!”   周继君怒喝道,身形如闪电陡然射向何夕,掌心涌出两道三尺长的先天精气,闪耀如剑刃,劈将过去。   “君子有道,道不同不相合。君子剑出!”   青年儒生口中念念有词,一柄雪白的五尺长剑从他袖中弹出,迎向周继君。   “砰!”   精气之剑和君子剑重重地撞在一起,接近百万斤的巨力袭击来,周继君身体剧颤,体内精气道力乱蹿,而何夕依旧气息平稳,他额心中金色的碑牌熠熠闪光。   “周师兄,我已成就大德贤神君之位,你非我对手,还是随我前去向煜皇请罪吧。”   周继君眼中寒光闪现,嘴角浮起一缕冷笑,“神君又如何?你还真以为自己是无所谓不能的仙神,只不过沐猴而冠罢了。”   何夕眼角微微抽搐,脸色陡然冷淡了下去,就在这时,从上空传来一阵滚滚滔天的笑声,瞬间将偌大的京城淹没。   “所有在争斗的人都给寡人停手罢,寡人有话要说。”   金光将浓云劈开,乘着八骏銮驾的煜德帝出现在天空中,威严无比地扫视过京城各个角落。随着他的出现,所有人都停止住厮杀,惊疑地看向天空。   “煜德帝......?”   “不错,正是寡人。”煜德帝转脸望向城南一隅那个满脸惊诧的老人,嘴角溢出冷漠的笑容,“洛家家主,别来无恙呵。”   “那是煜德帝?”   “他不是已经退位了吗?”   “他身后那三个相貌奇怪的人是谁?仙神吗?”   ......   所有人都怔怔地看向天穹中那个恍若仙神端坐銮驾的老人,神色复杂变幻着。   早已退位的煜德帝绝对是近百年来最令人惶恐的君王,不仅是他南征北伐武功昭著,更因为他在位期间的残酷暴戾。在朝上杖杀大臣已是司空见惯,民间强掳美女,大兴牢狱,凡是对他出言不逊者都会被无处不在的秘卫抓起来,严刑拷打至死。在那个年代里,煜德帝之名绝对可以止小儿啼哭。   “都噤声。”煜德帝冷声喝道。   他威严淡漠的话音传出,京城上下顿时鸦雀无声,便连流风都停住了呼啸。   “寡人今日将宣布两件事情,其一,即日起,寡人复位,年号圣德。其二......”   煜德帝嘴角微翘,目光穿破万丈高空,落到白衣庵前的少年身上。   第一百八十六章 独战京城名霸天(上)   “其二,封周继君为御殿武将军,执掌封神天书。还不速速上来谢恩!”   威严如漠海的声音流转于京城之中,周继君三个字仿佛带着奇异的魔力一般回荡在众人耳中,那些初来乍到的武者眼中闪过好奇和嫉妒之色,纷纷询问起此人是谁。而久居京城中的达官贵人、世家公子则神情微变,遥远而模糊的记忆清晰起来,那个曾被京城乃至天下大小世家耻笑的周家废物渐渐浮现于他们脑海中。   十二年前的京城之变后,周家天生不能修习武道的男童也随之消失,久而久之,他被京城老少淡忘,虽然偶尔也会在茶余饭后提及,却只是当做笑谈,一哂而过。   “周继君,你怎么还不上来?”煜德帝遥遥看向那个抬起头、直直盯着他的少年,嘴角划过一缕阴冷的笑意,仿佛在看入笼的飞鸟一样,眼中满是戏虐。   那个废物就在京城之中?为何这么多日来都没见过他,亦没有传出半点风声?   低沉的议论声传开,仿佛蜂鸣般嗡嗡作响,回荡于京城各个角落,所有人都满脸好奇地四处张望,寻找着着多年前的那个废物周继君。就在这时,明朗而又冰冷的声音响起,仿佛一柄巨剑直插天穹,捅破了压抑的气氛。   “你就是那无德无道的煜德帝?看来七年前所谓的周府叛乱也是你搞的鬼。今日要想要封我这个逆臣之后做什么狗屁武将军,老儿,你到底要玩什么把戏!”   无比亵渎皇威的话语回荡在京城上空,却是惊世骇俗到极点,煜德帝脸色陡然变得铁青暗沉。   半空中,少年昂首而上,猎猎冷风将他乌黑的长发吹至脑后,滚滚翻飞。   剑眉、长眼、白衣、赤足,当周继君出现在天空中,身形相貌落入京城数万武者、世家公子达、官贵人眼底后,数十里的京畿之地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瞪大双眼,满脸的惊诧和木然。   君公子,竟然是那个从云州而来神秘无比的君公子!   瞬息后,喧哗声冲天响起,京城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可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谁也没有想到,当年那个任人凌辱的废物男童,在数年后回转京城,竟然摇身一变成了神秘而又强大的君公子。先败四大公子之一的明朝,破了火马阵,接着在武道大会上大发神威,以一战百,横扫擂台,随后又灭杀了身为御殿武者、实力高深莫测的擂主,成为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的至强者之一,名动京华。   这君公子,真的是当年那个注定无法修炼武道的周家废物?   “君公子就是周继君?”   城西高阁,穿着一身华衣的左游生轻轻擦拭着他的庶人剑,在阁下已经堆满了如山的人头。他抬起头怔怔地望向御风而立的周继君,虚合着嘴,脸上浮起古怪的神色。   “周继君......涤尘的那个废物哥哥?怪不得他们会那样.......如此一来,似乎有些不好办了呵。”   城南血杀之场,身着白衣领着洛家武士团的青年深吸了口气,同样呆呆地看向天空,面容上一贯的淡漠被惊愕打破。良久,他收回目光,脸色阴晴变幻着。   “周继君......居然会是你。幼年时候洛府中毫不起眼的表弟,你回来了呵,还化名君公子,真是让表哥我大吃一惊。怪不得你对我的战意这么强烈,屈辱了那么多年,你是想在我身上证明自己吗?好啊,我们之间的那一战还没完,不过......也要等你活下来才行。”   皇宫之前的中央大道上,英气美艳的宫装少女身体微微颤抖着,天空中那衫白衣如针尖般刺入她的眸影中,胀痛却无法拔出。   “怪不得你看我的目光总是带着痛恨,大煜皇室害的你家破人亡,颠沛流离,而我,生来便姓千......我们注定了,这辈子只能做仇敌呵。”   千若兮紧咬着下唇,眼中流转出些许凄婉。几个弹指刹那后,华丽的袍袖飞扬,将她的目光遮住。千若兮缓缓转身,脸色渐渐变得沉凝而又冷漠,不再多看周继君一眼,毅然决然地向皇宫走去。   ......   就在京城中人皆震惊地望向天空那个孤傲不屈的身影,久久无法回过神来时,端坐金色銮驾的煜德帝缓缓开口。   “怎么,你不肯受封?”   煜德帝阴沉着脸看向数十丈外的白衣少年,冰冷的声音流转于高风的呼啸中,诡异而又阴森。   “寡人爱惜你的一身本领,不计前嫌重赏你,可你却不知天高地厚,如此,也怨不得寡人了。”   周继君遥望向端坐銮驾中的皇袍老者,眼中渐渐升起炽热无比的杀机。   “你明知我与你仇深似海,却玩这些阴谋诡计,想占取大义,你当天下人都是蠢人吗?”   “阴谋诡计?”煜德帝眉头挑起,冷笑道,“你错了,寡人向来只好阳谋。对付你,寡人根本不需要什么阴谋诡计,也懒得动武。只需说出两句话来,这天下武者皆会灭杀你而后快。”   煜德帝话语微顿,嘴角咧开一抹狰狞,目光扫过京城大小武者,幽幽说道,“这君公子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呵,当年在云州还只是武师境界,便能灭杀三名强大的武尊以及数十名武王,这样的战绩绝对是从古到今第一等的奇迹。”   话音落下,京城之中再次陷入死寂,千万道惊骇的目光落射向周继君身,浓烈的杀意从四面八方涌起,随风流淌。   “武师境界便能灭杀武尊武王,这么怎么可能?”京城东南的一名武尊怔怔地看向周继君,心头怦怦直跳,转瞬后眼中浮起阴沉无比的杀机,低声喃喃道,“他现在已经武侯天品了......”   感受着从京城各处涌向天穹的无尽杀意,煜德帝嘴角愈发高扬。   “这君公子非但拥有越级挑战的恐怖实力,更是身怀封神天书。喏,就是能寻找到那些神位的法宝。这天下间共有三百多只神位,现下京城中的只是一小部分而已。谁能拥有那封神天书,谁就能操控仙神之位的归属,执掌封神,那是何等威风的事呵。”   这番话传出,仿佛火上浇油一般,让京城中铺天盖地的杀意愈发汹涌,将只身独立于半空的白衣少年淹没。   拥有封神天书,便可成为凌驾仙神之上的存在,只要灭杀了那少年即可。   清风徐徐流转,拂过周继君渐渐变得狰狞可怖如妖魔的面庞,三道之力和先天精气在体内穹宇中暴飞而起,全身战意杀气瞬间达到巅峰。   “小君君,不可鲁莽!”却是不知躲在哪月罗刹传来心神之音,他的语气焦急而又慌乱,“京城中你已是四面为敌,这德帝老儿和他身后三人更是深不可测,为今之计只有杀出重围逃离京城再做谋算。”   嘴角弯开一丝淡漠的笑意,周继君抬起脚步向煜德帝的銮驾迈去,猎猎罡风袭来却被他涌出体外的无尽杀气割得粉碎。   “小君君你别冲动!你这样做......是去送死啊!”   送死?   周继君眉头凝起,浓浓的煞气流转开来,间或还夹杂着些许死气。   我来这京城本就是为了保护娘和妹妹,此时若是逃遁而去,那娘和涤尘定会陷入绝境。害得我家破人亡的仇人就在眼前,我再逃避,则枉为人子。更何况,我已身陷绝境,惟有拼死一搏了。   “月兄,我周继君只求你一件事,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将我娘她们救出京城吧。”   心念之言传出,隐于街坊阴影中的月罗刹全身剧震,呆呆地看向满脸死志的周继君,脊背轻颤。   “小......君兄,你怎么如此不顾大局起来。以我们的修炼速度,再加上你掌控封神天书,运筹帷幄,只要隐忍数年定能推翻这大煜皇室。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苦苦修炼就是为了这一天。能将娘救出京城牢笼,我便任性一次又何妨。独身战京城,血溅煜德帝那老狗......虽死又何妨。月罗刹,你如果当我是兄弟,便趁机救下我娘和涤尘,勿管我。”   “若人真能转世投胎,我们百年后再把酒言欢罢。”   猛地将心念收回,周继君身形若风影,划破长空,暴射向煜德帝。   第一百八十七章 独战京城名霸天(中)   “大胆!尔敢犯上欺君!”   立于銮驾后的靥目神君脸上浮起怒色,踏前一步,眉心黝黑的竖眼中烟雾滚滚,一道手臂粗的光束疾射向周继君。   周继君见状不闪不避,两股精气之剑合于一处,面对转瞬轰至的黑光,他厉喝猛声,精气之剑劈斩而下,如长虹般的先天精气划破天际将黑光劈成两半。白衣微晃,转瞬间少年逆风而上,手握精气之剑直奔銮驾而去。   君子一怒,只剑破天。血勇既起,匹夫无敌。   “哈哈哈,真是愚昧之徒,莫非你想在这煌煌京华之地弑君?”煜德帝望向双目赤红状若疯魔的周继君,不屑地放声大笑,八匹神骏蹄下风云舒卷,载着煜德帝的銮驾须臾间闪至百丈外。   “大煜子民听旨,谁能诛杀此獠赏百万金铢,封第一侯。寡人会将封神天书赐予他,执掌封神大权!”   煜德帝携着皇道天威的声音轰隆作响,乌云密布的天穹电光乍闪,大颗大颗的雨滴自天而降,转眼已成暴雨之势席卷京华,然而这倾天大雨却浇不灭四起的杀意。   杀意如火,熊熊燃烧,雨水和火焰激撞在一起,发出呲呲作响的声音,浓烈的战意自四面八方升腾而起,直冲天际。   半空中,周继君止住身形,却是无数人影飞至半空将他拦下。强有武尊,中有武王,最弱也是和他一般的武侯天品。他们死死盯着周继君,嘴角高扬,脸上的贪婪之色若隐若现,却碍于周围其他强大的武者,谁也没有率先动手。   “都想杀死我吗。”   周继君轻声低语着,唇边掠过残忍之色,眉下的阴霾愈发浓重。   如梭如林的暴雨中,白衣少年缓缓抬起头,他扫视着四周虎视眈眈的近百武者,忽地冷笑而喝。   “七年前我还是个任人欺凌的孩童,七年后回来竟能引得京城顶尖高手齐动,今日我便大开杀戒,京城的武道从此以我为忌!”   “好大的口气,死到临头还这么狂妄!”   战圈一角传出冷哼声,周继君侧目看去,只见是两名穿着姹红武士服的中年人骂骂咧咧着,他们长得一模一样,便连说话的语气都分不出差别,好似孪生兄弟般。   “你们是谁?”周继君眉头挑起,眸底精光闪烁。   “我们乃是青云山双雄......”   两人的话方说到一半便遽然顿滞,白影闪过,眨眼间周继君已然出现在两人身前,双拳携着数十万斤的巨力轰击而去。   血光溅洒,青云山双雄的头颅被轰成肉酱,他们的身体在空中摇曳片刻,猛地坠落下去。   “区区武侯天品也敢和我叫嚣。”周继君轻轻擦拭着手中的血渍,转脸看向半空中的武者,嘴角弯开诡异的弧线,“还有谁来?”   “小辈,休要猖狂!”   穿着杂白布衣的老者走进战圈,他冷冷看向周继君道,“我乃京城六绝武王,今日便绝了你的性命!”   说着他拂起长袖伸手抓向周继君,半途加速,手中猛然涌出掌印模样的银灰色罡气,携着厉风轰向周继君。须臾间,罡气之掌已至周继君身前,周继君不退反进,左手的阴炎精气化作长刀之形,破万诀随刀施展,硬生生地将罡气劈成两半。右手捏出如花指印,下一刻,火红的夏花之影飞舞飘零将六绝武王淹没,白衣少年跃身闪至神色陡然变得麻木痛楚的武王身前,左手抓上他的脖颈,随后用力一拧。   “咔嚓!”   六绝武王的脖颈被周继君掐断,满脸恐慌的头颅弹射向天穹,鲜血从他的断颈处喷涌而出,在倾天暴雨中绽放出朵朵狰狞的血花。   只一合,周继君便斩杀了六绝武王,看得战圈外的武道高手们神情复杂变幻。   “你们不是想杀我吗?那都来吧!”   周继君将六绝武王的尸身蹬踹下去,回身扫视着一脸阴晴不定的武者们,眼中已是血红一片。风雨呼啸飘飏,而未曾散去的飞花之影在狂风暴雨中疾速旋转,射向四面八方,那些武侯武王们眼中闪过惊色,却为时已晚,除了武尊以及武王天品之上的强者外,其余人都被飞花弹淹没,那些潜伏已久的心魔被飞花释放出来,肆无忌惮地行于他们体内,撕咬抓挠着心神和血肉。   一颗颗血珠子从周继君的皮肤上溢出,如梅倾临,幻化成血虹铺天盖地的横扫四方,那些被心魔所摄的强横武者们尽皆伏于滔滔血河中。他们的身形动作愈发缓慢沉重,皮肤干裂生出一道道褶皱,刹那后破裂开,全身血液被抽离飞散。   飞花无情引心魔,血煞无道灭人性。   周继君将飞花诀和血煞诀同时施展开来,瞬间将武王天品之下的强者全部灭杀,百多个干枯辨认不出模样的尸体从高空坠落,血雨倾天,尸骨成山,映得天空战圈中央的白衣少年恐怖如斯,宛若妖魔。   片刻的死寂后,仅存的六名武王三名武尊互视一眼,竟齐身向周继君扑来。之前他们碍于身份都没有动手,可如今,这个方才武侯天品的少年所展现的逆天杀戮实力却令他们震撼惊悚,心中勃发的杀意再也抑制不住。   “终于放下面子了。”杀红了眼的周继君冷笑着望向围攻而来的九名至强者,张口吐出一缕白气,手执诡道棋盘的阴森蛇人流转而出。   体内穹宇,精气道力飞速旋转,而在上丹田的念海中,紫微和七杀星光大作,身后各自所引的星阵变幻位秩,飘渺无律。   “混战嘛......”   周继君眼中旋转着幽幽星光,玄武斗数瞬息施展出来,七般绝世武技融入斗数之变中,瞬间把那九名至强者卷入他的战阵中,而诡道蛇人则手执棋盘立于周继君头顶,将九人的身影收入棋盘中,衍算连连。这九人虽然修为实力都高上周继君数筹,可这玄武斗数变幻莫测,仿佛一个永远看不透的矩阵将他们牢牢束缚其中,即便他们拥有盖世武道,一时半会却难以施展出来。   “我之武技最喜的便是混战,你们却是陷入我彀中了。”   周继君阴冷的话语随风流转,仿佛毒蛇一般落入九人耳中,两名武王天品的强者眉宇间浮起一丝怒气,就在这时,玄武斗数之阵中飘出八道一摸一样的身影,分神诀瞬间施展,两名天品武王猝不及防下被周继君的八道实影轰击中胸部,胸骨顿时塌陷下一大片。白影缩回,那两人的胸口*爆开尺余长的大洞,冷风蹿入其中,这两个天品武者不可思议地低头看向自己空荡荡的胸口,脸上先是惊愕随后变得扭曲痛楚,口吐鲜血同时栽落而下。   半柱香时间未到,围攻周继君的九人中已有两人被灭杀,那三名武尊神情愈发凝重,陡然间抽身而退,仰天爆喝。   “法相生!”   三具数十丈的武尊法相出现在京城上空,仿佛巨人一般俯视着周继君,拳掌击来,数百万斤的巨力重重地轰在周继君身上,顷刻间玄武斗数被破去,白衣少年手捂心口倒飞了出去。   “君儿!”   凄婉的叫声从京城下方响起,打破了战局中的死寂。   周继君硬生生止住倒飞的趋势,身体微微颤抖着,抿着嘴着向下看去。穿着一身素衣的女人正扶着白衣庵前的老树,肩膀不住抽搐着,那张曾经艳角京华的脸颊早已被泪水涤尽。   若干年前,就是在这棵老树下,十岁的男童嘶哑而又坚定无比地说,娘,君儿会回来救你的。   十二后,当周继君回转京城,母子再聚时,却已身陷牢笼死局。   第一百八十八章 独战京城名震天(完)   目光飞落千百丈高空,遥远而又漫长,仿佛是穿越十余年的光阴,许许多多模糊而又久违的回忆倾倒入周继君脑海中,有些美丽,有些难忘,有些快乐,更多的却是看着娘被关入白衣庵、青丝伴孤烛,自己却无能为力的痛楚......   清风拂过,周继君脑中打了个激灵,迷离的目光陡然凝滞起来,他余光扫过百丈外的煜德帝,只见端坐銮驾上的老人遥望向白衣庵前美貌不减当年的女子,苍老的面容上浮起贪婪之色。   “美人垂泪寡人怜,啧啧,如此美人寡人若放过可真是暴殄天物呵。”   煜德帝抹过嘴唇咽了口口水喃喃道,随即放声大笑道。   “谁能将洛青游母女请来,寡人赏他神位一只。”   携着淫靡之气的话音回荡在京城中,那些大小武者眼中闪过火热,转眼间千百道人影从四面八方奔向白衣庵,天上地下弥漫着无数强大的气息,仿佛流星疾梭,下一刻就要将白衣庵撞成粉碎。。   “谁敢!”   就在这时,半空中的周继君身体剧震,猛地咆哮一声,他双目赤红如血,青筋密布在惨白的面颊上,看起来狰狞可怖到极致。   “滚!”   隆隆天音混着一口怒火攻心的鲜血被少年吐出,六道先天精气从云霄直插而下,飞射向那些贪婪的武者。大雨倾盆,却在周继君挥尽全身玄道力吐出的天音中凝固了片刻,雨珠溅射,一条条人影倒飞了出去,白衣庵前方圆百丈再无半个武者,只除了及时赶到的月罗刹和沙摩尼,以及那个满脸彷徨之色的何夕。   “快和我们走吧......小君君他娘。”   月罗刹手足无措地看着死死抱着老树,目光挂于天空仿佛呆了一般的女子,不由得微微狠心,手中竹叶弹出,轻轻拂过洛青游。   “月罗刹,你做什么?”   一旁抱着齐灵儿的洛涤尘见着月罗刹挥出先天精气将昏厥过去的洛青游卷在身旁,早已哭红了的小脸上浮起惊愕和怒意。   “我的小姑奶奶啊,小君君拼死拼活地就是想将你们救出京城,你怎么这么不晓事?快和我们走。”   “我不走!”洛涤尘抱着昏昏欲睡的齐灵儿,眼中渐渐腾起火焰一般的恨意,她冷冷地看向月罗刹和沙摩尼尖声喊道,“你们平日里不是和我哥哥称兄道弟吗,怎么今日却背他而去!你们真是懦夫!真是卑鄙无耻!”   月罗刹脸上浮起一缕黯然,他没再说话,只是轻弹竹叶将洛涤尘击晕,挥出先天精气将她和齐灵儿卷起,随即冷冷扫过身前不远处面色时明时暗的儒袍青年,阴狠无比地说道。   “摩尼,将他杀了!”   “无量寿佛!”   沙摩尼将目光从天际收回,那双噙满泪珠的眼中第一次闪出真正的杀机,光头小和尚高喧法号,双拳涌出土黄色的佛力,迈开沉沉的步子朝着何夕走去。   就在这时,何夕忽然长叹口气,侧身让开一条道,目光扫过微微错愕的月罗刹和沙摩尼,一脸平淡地说道,“你们走吧,别再拖下去了。”   喧喝声由远近,却是那些被周继君拖了半柱香时间的武者们破开天音的屏障,纷纷赶来。   月罗刹和沙摩尼面色同时一紧,也顾不得再去问什么,携起洛青游三人就欲闪身离开。   “等等。”何夕微微犹豫,开口道,“陛下本不知道周师兄的身份,却是有人告知了他,那人就是......”   耳中传来那个熟悉的名字,月罗刹猛地抬头一脸的难以置信。浓浓的杀意从上流转开来,他深吸了口气,将斗笠拉下,不再多看何夕一眼,拉着沙摩尼就往城郊方向疾飞而去。   “小君君,我和小摩尼就算死也会将她们安全送出去。可你千万要活下来,然后我们一起让这大煜瓦解崩颓。”   青蓑衣绿斗笠,月罗刹在这樊笼般的京城中第一次发下命誓。   暴雨打落在何夕的儒袍上,他眯起双眼抬头看向半空中陷入七名高手围攻的周继君,胸口微微起伏。   “老师呵,这就是你所想要的吧,儒家道义,不忘恩德。可是......只是这样吗?”   雨水划破天际,周继君余光瞟过千丈外月罗刹疾飞的身影,心头浮起一丝黯然,却长舒了口气。法相扑至,周继君踉跄闪避,却被罡气余力击中,如钢刀般刮过他身体寸寸肌肤,火辣疼痛。那七名武王武尊有了前次的经验,不再近身强攻,而是远远的施展法相和武道罡气突袭周继君。他们的修为实力原本就比周继君高上一大截,而法相更是拥有武道巅峰的威力,周继君陷入他们的战圈之中疲于奔命,渐渐的已然力不足支。   冷哼声从不远处响起,煜德帝端坐銮驾,遥遥看向月罗刹和沙摩尼奔逃厮杀的身影,大手一挥。   “夔角神君,你去将洛青游母女带来。”   “遵旨!”   透过人影的隙缝,那头顶单角的奇人晃动身形就欲向月罗刹逃离的方向闪去,周继君脸上浮起惊慌之色,下一刻,他咬着牙,猛地向夔角神君冲去。眼前白影闪烁,却是骑着坐骑的玄道蛇人和武道蛇人赶至,而诡道蛇人亦翻上跨上青羽,三道蛇人护于周继君左右直扑向百丈外的夔角神君。   那七名武王武尊眼见周继君不再躲闪,眼中飘过喜色,施展法相罡气从四周齐齐轰击向周继君。将近千余万斤的巨力重重地砸在周继君和三道蛇人身上,血花暴绽开来,三道蛇人被巨力碾碎成粉末,化作白气流散于空中,却被三只小狻猊含于口中,躲进周继君怀里。而周继君则七窍流血,手臂折断再使不上半点力气,身上皮开肉绽,胸口的肋骨齐齐断裂,虽然强行突出重围,可他已是体无完肤,全身上下被鲜血染尽,已然奄奄一息。   “来送死了吗?”煜德帝冷笑着看向只凭一口气,踉踉跄跄飞至他銮驾前欲要阻挡住夔角神君的少年,嘴角溢出残忍之色,“夔目神君,你就送他一程吧。”   夔目神君抱拳应道,脚踩流风来到站立不稳全身痛苦颤抖着的周继君面前,冷笑着,伸手抓向他的脖颈。   少年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煜德帝,流着鲜血的眸子里暴绽出浓烈的恨意,可刹那后,他已被夔目神君抓住脖子高高举起。   “杀了!”   煜德帝双眼眯起,淡淡地说道。   夔目神君眉头一挑,指间正要用力,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一股磅礴无比的浩然正气从煜德帝身上浮起,瞬间将銮驾方圆之地笼罩,煜德帝和三名神君神情陡然僵硬,一时间竟动弹不得。白光扫过天野,古朴的儒生印章飞腾而出,系着一丝心神的印章传出醇厚而又熟悉的声音。   “君儿快走!”   爹......   周继君身躯微震,周身洞孔中血水汩汩流淌,他缓缓抬起头,死死盯着满脸惊惶无法动弹的煜德帝。   “君儿快走啊,这只能定住他们片刻!”   倾天暴雨劈在周继君血迹斑驳的脸上,他不住轻咳着,脸上渐渐浮起狰狞而又痛快的笑意。   张口,手臂已经无法举起的周继君猛地吐出一口血箭,携着滔天的愤怒和杀机射向煜德帝。   “呵啊!”   三名神君齐齐用力,额头中的神位绽放出五色祥光将系着儒生印章的那一丝心神绞碎,白光散去,束缚着他们的浩然正气荡然无存。   “啊!”   煜德帝怪叫一声,伸手重重捂住右眼。在破开儒生印章束缚的那一刻,他急忙侧身可却为时已晚。原本射向他额心的血箭直捣右眼,将他眼珠捅穿。   “杀,杀!”指缝中鲜血淋漓,煜德帝痛苦地抽搐着,伸手指向昏厥坠落的周继君怒吼咆哮,“还不将他碎尸万段!”   来福客栈,聚贤楼。   千宁臣呆呆地看着天际被三名神君抓住四肢的少年,手中的玉杯跌落,“啪!”地碎裂一地。   “这个时候知道心疼了?”   丰腴柔软的身躯从后将千宁臣拥入怀中,芳香四溢的柔夷轻轻摩挲着他不住颤抖的脸颊。   “滚!”   千宁臣一把将彧儿推开,英俊的脸庞因愤怒扭曲变形。   “你在怪我吗?”风韵美艳的女子冷笑地看向千宁臣,幽幽地说道,“你为了换取扬州总掌柜的位子,亲自命人将周继君的消息上报于我。他到如今这地步,唯一要怪的只有你千宁臣。”   “可是你......”千宁臣伸手指向彧儿,紧咬下唇。   “我怎么了?大煜出价高,我自然要将这消息卖给他们。宁臣啊,你是在逃避呢,还是故意和我发泄?你明知道这注定会发生的一切,却还是将消息给了我。你呀,天生就是个无情冷血的人。”   闻言,千宁臣只觉得心口剧痛,他蜷缩着身体向后退去,低着头,喃喃自语着什么。   “哦,对了,我将那个消息卖给大煜皇室时候特意留名了,署名,千宁臣。”   女子抑不住得意的笑声传到千宁臣耳中,俊美倾国的少年浑身剧震,脸上已然是死一般的绝望。他颤抖着身体回转过头,遥遥看向半空中即将被分尸的周继君,半晌,却只是张了张嘴。   ——   (今夕在努力。。。)   第一百八十九章 公子本纪   天穹仿佛漏出一个大洞,黑云间,暴雨倾盆,渐渐将弥漫于京城上下的杀气战意消平拂清。   中央大道,北阁之上,白衣如妖的少年缓缓起身望向高空銮驾前的周继君,呆滞的眸中陡然绽放出光彩。就在这时,从他身后飘出一道人影,黑氅斗篷,消瘦清丽。   “主上。”   云州女钜子半跪于地,毕恭毕敬。她抬头,看向神情冷漠如冰的千十七,有些犹豫地开口道。   “云州一部的天行者皆至,前来接应主上出京。”   千十七没有回头,目光凝滞在昏厥了的周继君,眉角轻跳着。   “他,会死,吗。”   云州女钜子脸上浮起一丝困惑,怔怔地看着千十七,随即遥遥望向半空中被三名神君抓住四肢,转眼间即将被撕裂的少年,眉头微微皱起道。   “主上莫非想去救他?”   “救,他......”   千十七眉头绞起,仿佛在苦苦思索着什么,直看得云州女钜子满脸古怪,却是第一次见到冷漠无情的千十七犹豫不决。   “不,救。”转眼间,千十七眉头舒展,脸色恢复了往常的漠然,他回首看向高大恢弘的皇宫,眸影微晃,转瞬消去,“我们,走。”   “风,云,起,兮,君,归,来......你,当真,还,能,归来,吗。”   当千十七惨白着脸走下高阁,云层中传来怒气腾腾的咆哮声,震得偌大的京城回响不迭。   “将他扭断四肢头颅,撕成千条挂在京城四方城门口!还不动手!”   无数道目光射向高空,不论是武者还是王公大臣抑或是躲在窗口偷偷观看的京城百姓,此时都是神情复杂,怔怔地看着那个只身独战京城,宁愿身死也要血溅三尺毁君颜的少年,心中千思百绪。   名动京华的君公子带给他们无比的震撼,仿佛流星一般闪过天穹,将无数天才人物掩埋在他惊天一现的夺目光彩下。   然而死了便是输了,再美丽的流星也不过转瞬即逝。光阴飞梭,待到数十年后,还有多少人会记得曾经的风华绝代和年少轻狂。   随着煜德帝的这声怒吼,暗沉的天野尽头划过一丝火光,仿佛老天也怒得红了眼。   三名神君狰狞着面孔猛地折断周继君的手臂腿脚,清脆的裂骨声传来,满身是血的少年全身上下骨头尽断。转眼间那六只手摸上他的脖颈,抓紧,正待发力。   就在这时,从天际传来惊天彻地的咆哮,一道火光破开乌云,将天空燃烧得赤红无比,就连那一串串雨珠子也随之沸腾蒸发。   七八岁大小的男童脚踩火云飞射而来,赤红色的长发四散飞扬在空中,如火流星。   “谁敢动吾兄!”   眼见周继君即将被分尸而亡,男孩的三瞳火目中暴绽出无比仇恨和恼怒,刺耳的尖啸声划破天穹,震得京城上下所有人头昏脑胀。   片刻的眩晕后,待他们举目再看时,只见天穹再次陷入寂暗,一只数十丈的三足怪鸟全身燃着火焰笼罩在京城上空,须臾间已然飞至銮驾前。   “砰!”   八骏銮驾被撞开,三名神君下意识地将煜德帝护于身前,而小猎风则趁势将周继君抓起,也不管哪煜帝和神君,转身飞离。靥目神君脸上浮起一丝错愕,细细感受着猎风残留的气息,随即脸色大变。   “竟敢虚张声势!”   恼羞成怒的神君打开额心竖眼,恐怖的黑色光芒猛地射出,疾捣周继君而去。只顾着狂飞的小猎风未曾留意身后,待到它发觉不妙时,紧抓在三足间的少年已被黑光淹没,原本还断断续续呼吸着的身体狂震,随后气息尽散。   “吼!”   哀恸的咆哮声响彻天地,猎风余光扫过紧追在它身后的三名神君,眼中浮起浓浓的恨意,随后不再回头拍翅高飞。   天地灵禽,大鹏孔雀鲲鹏最快,须臾间扶摇直上千万里,而身聚风炎之精的猎风堪堪排在三禽之后,弹指百万里不在话下。饶是小猎风远未达到成熟期,可它展翅而飞,不多时就将三名神君甩在脑后。   越过扬州大小府县,满脸焦急的猎风不时看向身下的周继君,直向云州高耸入天的巨山飞去。   此时的周继君体内穹宇一片荒凉惨淡,没了三道蛇人的执掌,山河倾倒,日月星辰飞散。惟有藏象之府中虚闪着几丝光芒,形容枯槁的紫君踉跄而立,它不断调动着残余的先天精气修复周继君的身体,可仿佛漏雨一般,这些先天精气流转于全身经络,没过多时便消散殆尽。   紫君一脸颓然跌坐在地上,它的目光穿越荒败的穹宇之象,落到上丹田虚浮的诡道棋盘上。黑云缭绕翻滚的棋局中,那个金黄色的封神云台陡然停止了迫向天元的趋势,而周继君银白色的云阁非但没再退后,反而慢慢向那天元之地逼去,连带着那黑色的封神云台。   三足鼎立之势再度恢复。   “大局再复,又堪何用。本尊将去,一切皆空......”   京城一角,洛继伤抬头看向天际,待到那火红色的光影消失在滚滚乌云中,他才收回目光,嘴角渐渐翘起。   “你果然不会这么容易死去,拼死破死局,你到底是有意为之还是碰巧走了运。我也该离去了,想必那煜皇过不了多久就会知道第三卷封神天书在我手中呵。七州天行者还有两州未收服,却是七剑缺二,不过,这天下终将会被我之犁剑征服。”   “君公子......表弟,我们那一战似乎要等下去了......再见之日便是我们战夺天下之时。”   ......   昭平末年,德帝复辟,取年号圣德以隆恩天下。圣德元年,有公子君犯上作乱,帝爱其才欲以高位授之,君固反,杀高手百人。帝大怒令天神降之,然公子君凶残不仁,伤帝而去,暨此名震八荒......   圣德一年,三王反,尝请公子君出山。公子曰,天下未乱。   圣德三年,兵戈起,北疆王有世子再请公子出,童子答曰,公子已出。世子质,童子曰:杀神.。   ——《煜书.公子本纪》   ------   (如果在这里丢个全书完,不算太监吧,嘿嘿嘿嘿=。=)   第一百九十章 天吾山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不停,轻打窗纸,缀上点点浮花刹那绽放。   时值三月,初春节气的雨仿佛断了线的珠子,总是连绵不绝,引人情思。檀香袅袅屋子里,白衣青年手执书卷斜躺在横塌上,轻声吟念着晦涩难懂的道论,他声音温纯浑厚,絮语柔软,听得短案前煮茶的童子昏昏欲睡。   就在童子渐渐垂合上眼帘,头如捣蒜撞上短案时,一阵低咳声响起,将差点睡了过去的小童惊醒。穿着白布衣的小童脑中打了个激灵看向不住咳嗽的青年,脸上浮起些许急切,他悄悄从坐塌上站起,蹑手蹑脚地向门口走去。   “无生,你去哪。”   小童已将木门拉开一半,身后却突然响起青年的叫唤,他那张清秀的小脸顿时皱了成苦瓜样。   “公子......”小童期期艾艾地转过身子,瞥了眼嘴角弯起揶揄之色的青年,连忙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既然你想出去,就下山逛逛吧,顺便帮我带两壶酒回来。”   闻言,小童脸上飘过浓浓的幽怨,却只是装傻充愣般站在墙角,一动不动。   低咳声再次响起,回荡在屋子里,听得小童心中一哆嗦。他抬头看了眼脸上渐渐浮起一丝红晕的青年,微微犹豫,这才轻叹了口气,仿佛大人一般摇了摇头道。   “公子你先歇着,无生这就去。”说着,小童亦步亦趋地走向门口,嘴里低声嚷嚷着,“每次都要喝酒来解咳嗽,山下的人都说这酒喝毒药没两样,偏偏公子却当治病的药来喝,哼......”   “怎么,帮本公子打两壶酒来你还不情愿了。”   白衣青年放下手中的书卷,似笑非笑地看向小童。   听了这句话,小童脸上闪过一丝羞恼,胸口不住起伏着,仿佛憋着天大的怨气般,随即猛地转过头,直直地瞪向白衣青年。   “可是公子你总不能每次都让我空手去打酒吧!人家都说君公子如何威风如何厉害,幽州诸王拼命来巴结,送礼送金。可你连下山买酒的钱都没有,害的我每次去都要被人家掌柜的奚落半天,哼,我倒是一点没看出来你哪儿厉害了。”   眼见青年人脸上浮起几分淡笑,却没有说话,童子小脸一沉,闷哼一声,赌气般地摔门而出。竹屋外是山巅,这座矗立在幽州之北高达八百余丈的山正是闻名七州的天吾山。这山本为幽州边境一座很不起眼的无名荒山,却在三年前被天下人所知,不为别的,只因为君公子隐居在此。   此时已是圣德四年,四年前的那场轰动世人的京城大战后,君公子名声鹊起,虽然他的修为不足武王境界,可在七州子民眼中他已是天下间第一等的高手,而在流连七州各地来福客栈的说书人的桥段中,更是将君公子说成是媲美人尊的绝世强者。那一年,大煜皇室发下海捕令,命七州诸王和府官尽遣高手捉拿君公子,可半年过去,依旧没见到那个一衫白衣绝世而立的少年,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君公子在京城之战后重伤而亡时,圣德一年末,他悄然出现在幽州边境,登山立府,自取山名为天吾山。   同年,炎州三王反,大煜皇室虽忙于调兵遣将征讨反王,却不忘派出高手前去天吾山捉拿君公子,然而大煜接连遣派出四名人尊,却无一回转。煜德帝大怒,亲调两名神通广大的天君前去天吾山剿杀君公子,却在三日后被枭首于天吾山下。其后数年里,天下乱象渐生,各州诸侯蠢蠢欲动。心怀叵测的高位者皆欲得到拥有封神天书的君公子,几请不出,便欲下杀手,然天吾山高而险峻,兵戈不行,于是乎纷纷派出手下高手。然而数年过去,却终没能动得君公子分毫,其间更有修炼了神位的仙神之流欲图封神天书,可不是埋尸山下就是大败而归。   四年过去了,天吾山在世人眼中已成了充满传说色彩的绝地,而君公子更是堪比修炼了神位的那些准仙神。然而在无生眼中,自家公子却只是个喜欢欠人家酒钱让他没脸见人的无赖。   无生低着头抑郁寡欢地走出竹屋,陡然觉得天色一暗。他刚欲抬头,就发现自己已被悬空举起,而紧抓着他衣领的是一个脸上长满硬毛的怪人。   “君公子就住在这?”   身高九尺的怪人细细打量着满脸倦容,非但没有慌张反而兀自打了个哈欠的小童,眼中闪过惊疑之色。   “我家公子就在里面,你放下我吧,我还要去骗酒呢。”   无生眯着眼睛看向怪人,有些无奈的低估着。   眼见这小小男童竟然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怪人勃然大怒,手头一紧,却听竹屋里传出朗朗笑声。   “阁下是哪位仙神,既然来找在下,又何必要为难区区童子?”   怪人冷哼一声,挥手将无生摔在地上,大步走进竹屋。   檀香缭绕的竹屋里,白衣青年上下打量着八尺怪人,好整以暇地端起茶盏,低头轻抿一口,幽幽说着,“你是来杀我的?看你容貌异禀,想必修炼的起码是天君已上的神位吧。”   “我乃天袁神君。”八尺怪人冷声说道,他望向白衣青年,眼皮不住翻动着,脸上的神情渐渐变得古怪异常,“你......你到底是谁?”   “我?”白衣青年放下茶盏轻轻笑了起来,“我不就是你要找的君公子吗?”   “不可能,你身上没有半点道力,你跟本不是修炼之人!”   天袁神君眼角飘过一死阴影,断然喝道。转瞬间,他神色大变,却是忽然间发觉身体竟无法动弹,仿佛陷入一个三尺囚笼般,牢牢束缚着他。   一阵低压压的轻咳声从门外传来,斜靠在塌上的白衣青年看到门口的人影眼中浮起火热,急忙站起来,恭恭敬敬地伏身于地,磕了三个响头,满脸虔诚。   “公子。”   春雨下个不停,打在窗棂上滴答作响,潮湿的气息涌进屋子,满脸恐惧的天袁神君强扭脖子看向那个站在阴影中的男子,有些嘶哑的声音从他喉咙中滚出。   “你是谁......”   无生蹦蹦跳跳地闪进屋子,乖巧地将横榻收拾干净,随后也是伏身于地。   “我就是君公子。”   低咳渐止的青年坐上横塌,淡淡地说道。他没有去看那个气息渐弱的天袁神君,而转脸望向窗外,平寂的目光越过纸窗射向东南方向。   “又是个雨天呵,每到雨天就想杀人。”   周继君低声喃喃着,他的声音淡漠醇厚,听得人心头舒服无比,可落入天袁神君耳中却让他神色陡然剧变。身高八尺的怪人怔怔地看着眼色迷离的青年,目光飘到他肩头染上几缕花白的长发,不知为何心头竟然狂跳不止。   “不用再动什么心思了,即便是人尊巅峰的高手一时半会也突破不了我这四象斗数之阵。”周继君收回目光,深深地看了眼天袁神君,嘴角划开一丝浅笑,“无生,收了吧。”   收了?   天袁神君微微一愣,瞬息后脑中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楚,一柄白亮亮刀子从脑后将他的头颅捅穿,尸身摔落在四象斗数之阵中,黑色的碑牌从他额头中漂浮出来,却被小童跃起牢牢握在手中。   “公子。”   无生满脸雀跃地将神位擦拭干净,随后递到周继君手中。   “公子,正好凑齐十八只神位了。”   “哦?”周继君眉头挑起,轻轻点头,“该出山了。布了三年多的局,声势已成,一切就绪。再不去,那位心急的世子恐怕要领上十万雄兵把我们这天吾山荡平了。”   “嘻嘻。”无生掩嘴一笑,偷偷看了眼把玩着神位的周继君,随即轻咳一声装作大人的模样拱手向周继君道,“小人愿马前鞍后相助公子,还望公子此行能带上无生。”   周继君上下打量着满脸严肃的小童,嘴角微翘。   “可是这几日又趁我不在偷偷留下山去听说书了?哼,去给本公子打一壶酒来。如果能讨到上好的雕花,我就带你去云州。”   “是。”无生脸上破开笑容,转身走到门口却陡然想到了什么,嘴边浮起苦恼的神色,低声嚷嚷道,“又要看掌柜的脸色了,真公子假公子都一个德性。”   待到无生走出门外,周继君才转脸看向一直匍匐在地的白衣青年,目光沉凝。   “起来吧无名。明日你将这十八只神位送去那,我们的约定也就了结了,从此以后你不用再做我的影子了。”   ——   (新的剧情开始了,不过还没展开,耐心看下去吧。。。还有,为了稳定最近的质量又和群里商量了下暂时不爆发了,就算毁约一次,来日方长....群里居然没人催更,真是舒坦~~)   第一百九十一章 入林请贤   身着白衣的青年微微一颤,慌忙抬起头来看向周继君。   他的身形相貌和端坐于横塌上的男子几乎一样,剑眉、长眼、高挺的鼻梁以及透着些许凉意的薄唇,只不过少了眉角的伤痂以及染上几缕银白的长发。   “公子......”无名干涩地开口说道,“为何不要小人了?”   周继君伸手将十八只神位推向无名,目光飘过当了他三年替身的青年,沉吟半晌开口道。   “这三年来你替我坐镇天吾山,将那些意图不轨的仙神引入这绝阵中,却从未出竹屋半步,当年欠我的清却是已经还清了。待这最后一桩事办完,你就找个没人的地方隐居去吧,这天下虽然纷乱已起,强者横行,不过你修炼了我半卷《藏道论》,如今修为已至地境下品巅峰,相当于武师天品,自保无虞。”   圣德一年后,随着天下乱象起,修炼了神位的准仙神以及那些神秘的来自七州外山海宗派的高手纷纷入世,这七州已非以武道独尊,而境界等级更是渐渐变为地境、人尊和通天,地境分为三品,分别对应着当年的武师、武侯和武王。   闻言,无名脸色微微僵硬,咬了咬下唇,艰涩地开口道,“公子为小人报了灭门夺妻之仇,小人的命早就属于公子了,此生去名除姓,甘愿做公子的影子。”   周继君幽幽了口气,细细打量着那个匍匐于地始终不肯起身的青年,目光闪烁着。   “当年助你也不过是见你和我长的像,顺手收你为棋子罢了,今日恩情已了,从此以后你便是自由之身。不等明日了,你现在便带着这十八只神位去落云山。去吧。”   说完,周继君不再去看满脸颓然慢慢走出屋子的无名,转头望向窗外。   “人心呵,如何才能尽信,你今日忠心于我,那等明日呢......人无利则绝情,即便是曾经浴血共战者,到头来还不是为了权力将好友出卖。”   周继君温醇的声音回荡在竹屋内,和着淅淅沥沥的雨落声,悠长而淡然。屋中荡起几分波纹,三道矮小的身影从空气隙缝中走出,却是半人高的三道蛇人来到周继君面前。   “见过道主!”   “善,尔等将阵法撤去吧。”   三道蛇人微微犹豫间,一阵低压压的咳嗽声传来。   “不用舍不得,这穷尽我最玄奥道法所立的绝阵却是再用不上了。三年来诱杀了无数高手,只不过是为了集齐十八只神位来换取落云山的那些高手,顺便立威,携势前往北疆助百里雄一臂之力。在天下人眼中,此时的我恐怕已是堪比人尊巅峰境界的存在了。”   周继君轻咳渐止,眼中浮起些许黯然之色。   四年前,他在那京城一役中被重创,全身骨骼断裂,道种精气被打散,若非藏象吊着一口气,恐怕未及赶到落云山便一命呜呼。小猎风以再杀九百九十九万九十九只翼人为代价,换得屠龙老人帮周继君逆天续命,七七四十九天后,当周继君醒转过来,他全身的道法已然退至地境下品,也就是武师境界。花了半年时间重新修炼,破而后立,周继君一举突破了原先的境界,达到地境上品。然而自此之后,周继君的修炼速度却陡然减慢,却是逆天续命时消耗过大,让藏象和紫君都陷入漫长的休眠中,至今都未曾醒转,周继君更是一夜白了头,原本乌黑的长发中生出数缕银丝,给他愈发淡漠的面容平添了几分沧桑。   屠龙告诉周继君,必须寻得一股特殊的天地精气来将藏象唤醒,这精气却是因人而异。与小猎风辞别后,周继君出了云州,先后收下无名和无生,占据幽州天吾山,教三道蛇人和天赋异禀的小童无生布下四象斗数之阵,将天下目光引至,以助其威名。随后只身游走天涯,隐姓埋名,一边观察各州诸侯的势力布局落子,一边寻觅那股天地精气。三年过去,周继君尝试吸收了上百道独特的精气,有洪水精气,有奇石精气,也有异兽精气,可都无法将藏象激活。此时的体内穹宇,茫茫的下丹田中,只有一颗紫色的圆珠缓缓旋转着,却是突破地境上品后生成的道丹,而藏象和紫君皆暗沉死寂。   “这么久了,始终无法突破那层关卡达到地境巅峰。”   空气中涟漪散去,周继君手执充当阵眼的封神天书,眼波流转其上,脸上却淡漠如水。   “不过也罢,只要寻到那缕精气,唤醒藏象后便能突破地境巅峰炼化封神天书了。我这三年专心修炼奇妙无比的《天野斗数》,已然将原本的功法融会贯通,此时的实力就算不及人尊巅峰,也远超普通的人尊下品的高手......也不知那些老朋友们如今的修为实力达到何等境了。”   “这天下间热闹了太久,反王巨冦、仙神之流纷纷现身,如此,也该轮到我出场了......煜德帝,我来了。”   ............   七日后,云州地境。   白衣公子带着满脸肃容的小童行于一片漫漫密林中,阳光透过枝叶疏影光晕流转,却驱不散弥漫于树林间的阴冷气息。   “公子,这古老林怎么怪怪的?”   无生抽了抽鼻子,眼中浮起一丝疑色,他抬头望向身旁的青年道。   “我老是隐隐约约闻到一股血腥味......难道这里死过很多人?”   周继君看了眼总喜欢装作大人模样的无生,忽而一笑,淡淡地说道。   “的确,这里是死过许多人,而且远比你想象的要多的多。”   “可是公子,我们来这做什么?北疆王世子不是正领兵和辛流联军开战吗,公子既然千里迢迢来此辅佐那百里雄,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他,反而跑来这里?”   “你家公子是来找人的。”   “公子要找谁啊?”   “这个人你应该知道。”周继君似笑非笑地看向无生,眼见小童苦苦思索额上泛起细细的皱纹,这才开口说道,“你时常偷偷跑下山去听书,就没有听说过那云州大贤?”   无生脸上微红,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公子说的可是那个有天经地纬之才,传言中得其可得天下的古老先生?公子莫非是想请他出山去辅佐百里雄?”   无生侧着脸看向周继君,只见自家公子嘴角翘起淡淡的笑意,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却并没搭理他,无生不由得腹诽了两句,沉下头自顾自地说道。   “古老先生岂是那么好请动的,人家说书的都讲了,先后有六名诸侯反王都曾带上重礼,沐浴更衣亲自上门去请那位古老先生,可他却不为所动......公子,你不会是想用强吧?这可不行!说书的说了,豫州景乡王曾经派人前去掳劫那位古老先生,可却只发现古老先生的留信,说他三日内必兵败,结果第二日景乡王就被那雍州什么王火烧连营杀得大败。书中有云,古老林中有大贤,不出山门灭景王。”   摇头晃脑着的无生满脸肃容地望向周继君,煞有介事地说道。   “公子,你可千万别乱来啊,这古老先生可是有神鬼之能呢,于茅庐中料天下事......不好,说不定他已经知道公子要去找他了!”   “啪!”   小童抱着脑袋哀号一声,却是周继君伸出手指敲在他脑门上。   “你听书听得还真勤,都能倒背如流了。就算他真有鬼神之能通达天机,可你家公子执掌诡道亦能掩盖天机,不让他知晓。”   “啊!”小童护着脑袋看向周继君,惊叫一声,“公子不会真想将他掳走吧。糟了糟了,那以后在说书人口中我岂不是要成了帮住恶公子强掳老先生的反派了吗。”   “啪!”   又是一个毛栗敲在无生脑门上,可怜的小童“呀”地一声抱住脑袋,脸上装出一副惨兮兮地模样,看了眼不再理睬自己向前走去的白衣公子,无奈地撇了撇嘴,小跑两步跟了上去。   没过多久,周继君和无生便来到一处山涧溪流处,在那用铁链吊着的摇摇晃晃的木桥上,穿着朴素麻衣的老人正盘坐垂钓。他背对着周继君,看不清面容,只能从迎风而飘的长须白发判断出他的大约年龄。   “好一副高人做派呀。”   无生瞪大眼睛看向逍遥悠闲自顾自钓着鱼的老者,眸中闪过一丝亮光,喃喃自语道。   “高人嘛.....也算是吧.”   周继君眉头微挑,嘴角划开一丝淡漠的笑意,肩头的几缕银丝在风中抖荡跳跃。   似乎听到了周继君和无生的脚步声,老者手中的鱼竿微微一晃,随即高声吟念道。   “红尘多羁绊,世人多烦忧,我独坐溪畔,观鱼乐不归。我说今日的鱼儿怎么一个个都沉在水底不肯出来,原来又有俗人来了。你们走吧,别打扰了鱼儿嬉戏。”   “高人啊高人......”   闻言,无生一脸仰慕地看向老者的背影,眼中发光,忽地想到了什么,立马抱住脑袋闪至一旁,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继君,却见自家公子并没理会他,只是低低一笑,挥袍说道。   “听人说你能未卜先知,可你今日似乎并没算出我会来,你就真不想知道我是谁吗?”   旁边的无生脸上浮起一丝慌乱,下意识地上前扯了扯周继君的袖子。他虽知自家公子名动天下,可服伺了这么多年,相处惯了,除了那些奇妙的道法外无生并没觉得得自家公子有多特别,反倒是身前的古老先生,在评书里面被说成是拥有神鬼之能的奇人,此时在无生眼中可比自家公子要了得的多。眼见周继君用这微微不敬的语气和古老先生说话,无生心中自然有些急。   就在这时,无生脸上浮起惊诧之色,却是眼前一副高人模样的古老先生身体微微一颤,手中的鱼竿“啪”地掉落在溪水中。他回转过身,怔怔地看向周继君,苍老干枯的皱纹间滚动着慌乱、畏惧以及一丝难以置信。   “是你......君公子!”   老者身体蜷缩着,张了张嘴,有些干涩的声音从喉咙里溢出。   “你不是前去落云山了吗?怎么会在这!”   无生目瞪口呆地看着神色大变的老人,随后回转过头用一种极其陌生的目光看向自家公子,仿佛不认识了一般。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神奇无比的古老先生初次见到自家公子竟然是如此惊慌,似乎还有一些忌惮。   第一百九十二章 夺天时占人和   古老林深处,山涧溪桥。   白衣银丝的青年公子看向脸色变了又变的老人,嘴角卷起云淡风轻。   “看来你对我真的是异常关心,是吗......东来客。”   周继君话音落下,老人双手陡然捏紧,眼中浮起一丝阴霾和慌乱,嘴巴微动却没发出声音。   “四年前我们在京城中有过一面之缘呵,那时候的你如狗彘般被千十七提于手中,不料如今却摇身一变,成了天下人人敬仰的古老先生,这世事还真是无常呵。”   周继君轻踱着脚步,伸出手,一股黑气涌出,渐渐凝成棋盘模样。   “神机妙算,独守竹屋而知天下事。两年前我只身来此想见识下名动天下的古老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不料却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你,而我在棋盘中那败北的京城之局更是发现了你的身影。我费尽周折才知道,你居然就是那个为大煜皇室衍算天下大势的东来客。你藏的可真深呵,当年让我身陷京城死局的除了千宁臣,亦有你东来客的份。”   闻言,老人有些慌乱地看向周继君,艰难地开口道。   “不关我的事,君公子......”   深深看了眼东来客,周继君微微一笑。   “风云起兮君归来,妖龙出宫天下变。天行分兮杀戮起,三台封神七州平......这可是你留在囚室里的偈语,风云起兮君归来,你说的可是我吧,若非是你,这大煜皇室又怎会注意到我?”   长吸口气,东来客脸上的慌乱之色渐渐消退,他撇了撇嘴,随后幽幽说道,“是与不是,你我心里都清楚的很。你说这些不过是想占取大义逼我为你效命罢了,你认为我会答应吗。”   “哦?”周继君眉头挑起,脸上浮起揶揄之色,“四年前你便算尽天下大势,而这四年来你更是仿效上古大贤,隐居于此,却又不时传出几句预言来影响这大战的走势,让世人都知道云州有个神鬼之能通达未来变化的古老先生。如此用心,如此布局,如此的不安分,你别告我你真想无为于此坐看风云。”   “就算不是,我也不会效命于你。”东来客淡淡地说道。   “莫非我没从千十七手中要下你,因此你记恨于心?”   “非也。”听到千十七的名字,老人瞳孔微微一缩,眼中飘过忌惮之色,随即散开。他上下打量着周继君,嘴角浮起一丝嘲讽的笑意,“你因风云变幻而生,可是,这风云却不会由你消弭。你是想让我辅佐那百里雄吧,他虽然拥有皇者破军,可他的命数只能为王,终其一生无法成就那皇者之位。就算我出山,也只会效命于这七州的未来之主,而非一个注定落败的枭雄。”   “注定落败吗?”周继君脸上忽明忽暗,手中的诡道棋盘黑云翻滚,他看向神色不变的东来客,淡淡地说道,“你至今未曾出山,想必是没有寻得那真命天子,可你又怎知百里雄不能破茧成蝶拥有皇者命数。你的衍算之道虽然神奇,却并非得天独厚,否则又岂会被我的诡道遮掩,无法算出我的行踪布局。”   “诡道虽然变化莫测,能占一时便宜,可终究不是我的衍算之道所能比拟的。助那百里雄乃是逆天,君公子,你听我一言,莫要插手这天下之局了。”   “逆天......”周继君抬眼望向远方,狂风突生,卷起他带着几缕银丝的长发向后飘荡。   “即便是逆天,我也要助百里雄灭了这大煜皇朝!我之一生所行诸事无不逆天改命,若非如此,我岂能有今日的成就。不亲手将大煜皇朝毁灭,难消我心头之恨!”   周继君一把抓住东来客的脖颈,提于空中。猛烈的杀机从他身上涌出,仿佛从匣中抽出的宝剑般,即便温蕴了四年,隐忍如斯,可一朝剑出,依旧是那个独占天下七分杀意的君公子。   “不啰嗦了,老儿。随我前去辅佐百里雄,否则,便死在这里吧。”   “你......”悬于半空东来客脸色渐渐发紫,呼吸难出,可他眼中皆是绝然之色,“你休想威胁我,即便是死,我也不会随你出山。”   周继君并没说话,只是紧紧抓着老者的脖颈,手中渐渐加力,而东来客一声不发,倔强地咬着牙,一副死也不肯屈服的表情。   “啪!”   东来客摔落在地,却是周继君忽地松开了手。   “好了,别做戏了。你明知道我不可能下手,却还装作这副誓死不从的模样,真当是人老成精。”周继君冷冷地看向低头喘息的东来客,淡漠如水的眉宇间杀机时隐时伏,“若非我不可能一直呆在百里雄身旁为他出谋划策,我真想现在就灭杀了你这个搅局人。只不过,你真当以为我无法收服你?”   周继君嘴角浮起一丝嘲讽,回头望向身后吓呆了的小童。   “无生,过来。”   青衣小童畏惧地看了自己公子一眼,随即蹬蹬蹬地跑了上来,有些慌张地开口问道。   “公子......”   他还未说完就被周继君伸手按住天灵盖,一股浓稠的黑气顺着周继君的手掌被吸出,收于诡道棋盘之中。   “东来客,你且看他。”   老者缓缓爬起身,疑惑地看向一脸害怕的无生,他的嘴巴渐渐张大,露出惊诧之色。   “竟然是.....”东来客微微哽塞,随即转脸看向周继君,有些犹豫地开口道,“你将他掩藏得如此之深,究竟想做什么?”   “我想让你辅佐百里雄而已。如果你答应了,我便让他拜你为师。”周继君望向一脸犹豫的东来客,轻笑着说道,“你也看出了他的天赋异禀。怎么,还不心动吗?”   “可是......”东来客贪婪地看了眼浑身发抖的男童,咽了口口水,满脸疑惑。   “不用多想了。我如此布局,自然有我的道理,你应了便行。”   周继君看向远方,眼角余光却飘向如获珍宝般上下打量着无生的东来客,嘴角微翘。   如今这东来客已然落入棋局之中,由他辅佐百里雄,那天时之数已被周继君掌控,所差的便是地利与人和。地利需得循序渐进,而人和则要由周继君亲自出马了。   ............   流沙河畔,连营如山。   暗沉的天色下堆满了残肢断臂,月影如水飘过血迹斑驳的战场,一片死寂。就在这时,从营阵中传来恼怒的咆哮声,站岗的士兵们互视一眼,努了努嘴,却是世子大人又在发火。   北疆王大军与流辛两国交战已有半月,始终僵持在这流沙河畔,无法南进半步。这几日来,世子夜夜发火,连斩了数名先锋,却依旧打不开局面,兵士的势气也一落千丈,此时都盼着早日回家,再无征战之心。   营帐内,年轻的统帅坐于帐首,堂下站着十数名脸色发青的大将。   “为何不按我原先的部署出兵?今日若非你们几路大军没有及时赶至,那流国的铁骑团已经落入了陷阱,又怎么会逃脱?”百里雄强压着怒火,扫视堂下诸将,冷声喝问。   “世子大人,非是我等不尽力,只是鏖战多日,人困马乏,兵士们早已没了锐气。”一名披着红色斗篷大将向百里雄拱手道,“再者,王爷他......”   “我父王怎么了?”百里雄神色微变,置于几案下的手紧紧揪住巾布,深深吸了口气强作镇定。   “世子大人呵,早在数日前这军中已经传开了,王爷身怀重病,卧床不起。征战虽然重要,可是世子身为王爷的独子,理应回转服伺王爷。”   红袍大将话音落下,营帐内已是议论纷纷起来。   百里雄冷眼看向这些满脸担忧之色的大将,“锵”地抽出腰中宝剑,重重地刺在几案上。   “哼,绝无此事。这军中既然谣言四起,你们居然不阻止,到底是何居心!”   “世子呵,你勿再隐瞒了,这事是二王爷告知属下的。”那红袍大将目光飘过几案上摇晃不止的宝剑,微微一笑道,“二王爷说了,王爷很是想念世子,还请世子回转北疆。有吾等守在此,世子无需担心。”   闻言,百里雄脸色大变,他猛地站起身来,喘着粗气直勾勾地盯着红袍大将,随即目光飘过那些神色变幻的将领,缓缓开口道。   “诸位都是和李将军一般想法吗?”   话音落下,堂下忽地安静了下来,十数名将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游离,谁也没有开口。   百里雄无力地坐回椅子,咬着下唇,脸上阴晴变幻着。父王病重之事他早已知晓,却一直强压着,免得乱了军心,不料竟被心思叵测的王叔泄露。而堂下这些将领都是久随父王和王叔征战四方,资历颇深,这些日子来自己第一次独自领兵,对他们百般施恩,可他们却不怎么领情,征战时候也不出全力。百里雄一直强压着不满,想要以自己的表现慢慢折服这些桀骜不驯的大将,却不料今日他们竟然出其不意地将父王病重之事抖出,明显是想以此逼帅。   百里雄抬头看向诸将,却见他们目光闪烁,都不敢和自己对视,有几个甚至嘴角浮起嘲讽之色。浓浓的疲倦和失落将百里雄淹没,他陡然发现,在这千军万马的北疆军营中,自己竟然是如此孤立无援。   就在这时,从营帐外飞进一个鲜血淋漓的人头,随后一衫白衣飘然而入。   第一百九十三章 分肉   营帐内剑影闪烁,十数员将佐纷纷抽出宝剑护于胸前,警惕地看向走进营帐的白衣公子。   “大胆,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军营!”为首的红袍大将爆喝一声剑指周继君,可当他的目光落到滚于几案的头颅上时,不由得脸色剧变,微微发紫的嘴唇陡然张大,“二王爷?”   凉嗖嗖的夜风蹿入大帐,吹向那只犹自滴血的头颅,长发荡开,熟悉的面孔暴露在空气中,那双睁大的眼睛里流淌着恐惧仿佛一只毒蛇蹿入诸将心底,阴寒彻骨。   周继君没有理会十数员神色变幻的将佐,他遥遥看向满脸不可思议的百里雄,嘴角微翘。   “久违了,世子大人。”   “君兄......”百里雄深吸口气,猛地起身,大步走到周继君面前,嘴角微微抽搐,凝视半晌,这才轻颤着声音问道,“君兄你这是来......”   看了眼满脸期盼的百里雄,周继君慢慢伸出拳头,青年世子一怔,随即眼中暴绽出狂喜之色。   两只拳头重重地撞在一起,宛如四年前京城歃盟之时,只不过物是人非,百里雄不再是惶惶而逃的少年世子,而成了统领北疆大军的年轻统帅,君公子也已不是昔日锋芒毕露的少年武者,如今的他头生银发,温润的面容之中带着几丝沧桑味道,已然锋芒收敛。当年浴血奋战的五位少年,千宁臣叛离,月罗刹和沙摩尼都远在海外岛国,如今再聚时,只剩下了周继君和百里雄。   “世子,我说过会来助你,现在我来了。”   收回拳头,周继君转目扫视诸将道,“百里野散布谣言,意图谋反,我已将其斩首,诸位无需惊慌。”   “你到底是谁?”红袍大将目光闪烁地看向周继君,手中的宝剑上寒光闪烁。   百里雄不满地看了眼红袍大将,僵着脸道,“这位是本帅的好友,天吾山君公子。”   闻言,营帐内一片冷吸声,十数员将佐怔怔地望向周继君,目光复杂,有畏惧、有钦佩、有担忧亦有火热。如今天下乱战四起,仙神之流横行,虽然甚少有投靠诸王军阀,可一旦他们插手战局,往往能主宰风云。然而在这个拥有高高在上仙神的乱世里,却亦有数人名气不弱于仙神,高居天吾山上的君公子正是其中之一。   红袍大将微微犹豫,放下宝剑,他稍稍退后一步,却依旧不依不饶地盯着周继君道。   “本将军也是久仰君公子大名,可是你说二王爷谋反却是空口无凭,哼,你杀了二王爷又擅闯军营,莫非是欺我北疆大军无人吗?”   上下打量了眼满脸阴沉的红袍大将,周继君从怀中掏出一卷红色的布卷,抖出道力裹着布卷漂浮在营帐中。   “这是北疆王的亲笔传令,你们所惑之事王爷都有交代。”   红袍大将看着布卷上熟悉的字体,眼角微微抽搐,却再没多言半句。大帐内安静异常,一时间,诸将都沉默了下来,各想各的心思。周继君目光飘过众人,忽而一笑道。   “对了,北疆王托我带了肉食前来犒赏诸位,诸位可以开怀大吃了。”   说完,周继君拍了拍手掌,从帐外走进两人,却是无生和东来客。东来客淡淡地看了百里雄一眼,也不拜见,兀自站于一旁,而无生则手举四尺的巨大食囊,放在营帐正中。   诸将面色疑惑地看着周继君揭开北疆王亲封的软盖,将那一块块硕大的肉块取出,目光闪烁。   “北疆王知道诸位征战辛苦,特命王府厨子做了这些肉食,亲手放于食囊中,让我带来分于诸位。”说着,周继君手发虚力,将这十数张半尺长短的整肉悬空推至诸将面前,眼见众人都面露迟疑之色,周继君微微一笑道,“怎么,你们害怕肉不干净吗?”   “自然不是。”红袍大将皱起眉头望向比手掌还大的肉块道,“只不过这肉太大,难以入口,北疆王可有带来碗筷?”   “没有。”周继君深深看了眼红袍大将,“诸位都是浴血沙场的大将,理应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这肉虽大,可并非无法吞食,况且还是北疆王的一片心意。”   “吞食?”红袍大将微愣,随即眼中浮起一丝怒意,愤愤地将手中的肉块扔在地上道,“我乃北疆大将,岂能和那些莽夫一般食无礼数。世子大人,天色已晚明日还要作战,末将先行告辞,这肉改日再吃!”   红袍大将冷哼一声,转身走出营帐,紧接着又有五名将佐放下手中的肉块向百里雄拱手告退,余下的将佐互视一眼,苦笑着,将肉块硬生生吞入喉中,随即退出大帐,转眼间,营帐内只剩下百里雄和周继君一行四人。   “君兄,你这又是在玩什么把戏呢?”百里雄皱着眉望向泛着香气的肉块,眼中全然是疑惑之色。   “把戏?”站在营帐阴影中的东来客冷笑一声道,“世子大人呵,这不是什么把戏,这是北疆王的良苦用心呵。”   “这位是?”   “他是古老先生。”   周继君话音落下,百里雄目光陡然一凝,激动地快步走到东来客面前,深深做了个揖。   “原来阁下就是腹中藏有天下事的云州大贤,百里几次相请都未尝得见一面,今日见到先生尊颜百里终于得偿所愿了。”   眼见百里雄亲自将东来客请至坐席,一副虚怀纳贤的模样,周继君不由得微微点头,他刚想说什么,却见东来客脑袋微晃,向百里雄拱手道,“世子可知北疆王分肉于诸将的用意?”   百里雄微微一怔,锁眉沉思,半晌却依旧一副茫然之色。东来客晃动着脑袋,长叹口气道,“王爷此举不在别的,只为试探诸将之心,却是为他百年之后世子继承大位铺路呵。自古以来,君命如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北疆王将整肉分于诸将,便是再难堪,也必须吃了。得肉而要碗筷者,是为欲求不满,日后世子难以掌控,而不接肉食者擅自离去者,更是见王爷远在千里之外便欺世子年轻,这些人心怀贰心,日后必乱。”   “原来如此。”百里雄长吸一口气,望向东来客的目光愈发钦佩,“父王真是为了我煞费苦心。听先生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在下求才若渴,还望先生能留下助我。”   “这个......”东来客犹豫半晌,随即长叹口气,“也罢,我见世子龙行虎步,气度非凡,有名主之相,我就暂且留下吧。”   看着惺惺作态的东来客,周继君眼底卷起一道寒光。   把这个看不透心意的东来客放在百里雄身边到底是对是错呢,不过,也只有这样了。自己虽要助百里雄成就王霸之业,可终究只是一颗棋子,自己行棋天下,不可能一直留在他身边出谋划策。东来客虽然心思诡谲,可自己以双棋辖制,只要大局不毁,他就逃脱不了自己的棋盘。   衣袖挥动,周继君轻咳一声,打断了百里雄和东来客的虚情客套。   “世子,那些都肉而不食的将佐你欲如何处置?”   百里雄眉宇间腾起一股杀气,大手一挥道,“当然都杀了,莫非我还要留下他们等日后反我。”   “那世子就不怕日后无将可用?”周继君洒然一笑道。   “有君兄和古老先生相助,足矣。”   “如此。”周继君转身向无生招了招手,随后望向百里雄道,“这是我的书童,也是古老先生的弟子,世子可将他留于身边磨砺一番,日后必能派上用场。数日后,将会有十八名仙神前来投奔世子,皆是地境巅峰以上的强者,世子可带我相迎。”   “仙神!”百里雄脸上红光散发,胸口微微起伏,显然是激动无比,可随后面色一僵,急急问向周继君,“君兄莫非要离我而去?”   “百里兄勿慌,我只是有些琐事未解决,少则半月,多则两月我必会回来相助世子。有古老先生和那十八位仙神相助,世子扫平辛流两国当是易事,这云州百族强悍,乱匪横行,世子可杀尽乱匪立威得民心,施恩百族得其助力,如此云州唾手可得。不过云州外的豫州和兖州各大势力皆有仙神和异人相助,世子切勿小视,万事要与古老先生商量。”   说完,周继君朝着百里雄拱了拱手,大步走出,只是数息的功夫,六只人头擦着布帘飞入营帐,落在百里雄面前的几案上,却是李将军等人的头颅。   ......   “圣德四年,北王百里者以整肉杀诸将,兵卒肃然......北王有异人相助,连破辛流两国,名震云州贤才纷来......辛国得神君,于镇天关斩仙神,大破北军......”   ——《煜书.北王传》   五日后,扬州地境。在大小军阀混战的乱世中,惟独扬州波及甚少,越是靠近中央的锦翮府,越是升平。青灰高耸的逝楼之巅,白衣青年盘膝而坐,他的目光飘过繁华的坊市直落府城一角平平无奇的客栈上。   “到底该不该杀你呢,宁臣。”   ————   (PS:分肉的典故取自汉武帝他爹的壮举......)   第一百九十四章 断情   天头浮云翩跹,日光折射,飘荡过缓缓起身的周继君,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寒意,陡然开口。   “千宁臣,出来!”   冷厉的声音随风荡开,翻滚在偌大的锦翮府中,将清晨的安宁祥和搅成粉碎。锦翮府中传出一阵喧哗声,路上的商贾百姓抬头望向逝楼之巅,眼中尽是惊诧和疑惑。屹立近万年的逝楼承载着扬州商会崛起的荣耀,意义非凡,这么多年来,即便是历代商会的掌舵人都不敢登临楼巅,生怕冒犯了那个早已绝尘的逝楼主人。   仅仅片刻后,无数道强横的心神之意从四面八方射来,探向周继君。   “你是何人,竟敢擅登逝楼!”   “大胆,还不速速退下!”   高风吹卷着周继君的长发,银白的发丝间,心念呼啸而出,在他周身划过一道圆弧,那些心神之意撞上心念纷纷弹开,等他们再看去时,却发现逝楼之巅又多了个人。   “君......兄。”   四年之后的千宁臣依旧俊美,只不过消瘦了许多,他直直望向周继君,身形微晃,嘴巴张了又张,却没再说出半个字。   “让你久等了呵。”周继君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千宁臣,脸上淡漠如水,随即转脸扫过那一颗颗飞腾而来的心神,开口喝道,“我乃天吾山君公子,来此找千宁臣了结恩怨,并非要招惹你们扬州商会,不过,你们也勿惹我。”   如雷的声音将锦翮府淹没,整个城府瞬间安静,那些心神之意皆被飞快收回,似乎很是忌惮君公子三个字。半晌,从风中传来一阵干咳。   “原来是君公子大驾,我等未曾远迎还望恕罪。只不过这逝楼乃是商会禁地,君公子和千大掌柜可否下楼一叙。”   周继君没有回应那人,只是淡淡地看向千宁臣,嘴角划开揶揄的笑意。   “扬州大掌柜呵,还真是威风八面。这就是你想要的吗,千宁臣?”   闻言,千宁臣身躯剧震,脸上色顿时变得惨白。   “君兄,我......”   “还叫我君兄?”周继君薄唇微翘,卷起一股冷冽之意,“你不用解释,做了就是做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为利出卖我,也没什么......不过是又多了个必杀之人而已。”   “必杀之人......”千宁臣神情恍惚地喃喃念叨着,他陡然抬起头望向周继君,目光复杂无比,“你是来杀我的?”   “你说呢,四年过去了,莫非你忘记了我是怎样的人?”   冰冷的话语裹在肃杀的高风中袭向容颜华美的青年,千宁臣的身体又是一颤。   “是啊,你从来就是杀伐果断的无情君公子,我出卖了你,你又怎能放过我。可是......”   千宁臣紧咬下唇,目光闪烁,眼底露出些许犹豫。就在他刚想说什么时,从府城上空传来几声狂笑,白云破开,两个异人脚踩浮云立于上空,一个额生竖眼,另一个头顶独角,正是那日京城大战时守于德帝驾前靥目神君和夔角神君。   “千大掌柜,这君公子早已不念旧情,你还犹豫什么?你请我们来此,只是为了看戏不成?”   强横的仙神气息压来,周继君眉头染起寒意望向千宁臣,忽地笑了起来。   “原来你也想杀我,看来早就知道我会来找你了。”   “你一路都未尝隐匿行踪,当你入了扬州地境,我便知道你终究不肯放过我。”千宁臣轻声说道,俊美的脸颊上激起一圈红晕,沉吟良久他眼神凝起,直直盯着周继君,“可是我还不能死。对不起了,君兄。”   瞬间,两股战意各自升腾,猛烈的杀气瞬间暴绽,盟约已毁,昔日并肩作战的朋友从这一刻起正式反目。天空浮云翻滚,肃杀之气顺着流风充斥府城上下。   “你若想杀我,又不怕两位神君,便来城外吧。”   说完,千宁臣深深看了周继君一眼,折身飞下逝楼,在他身后,白衣公子眉头微皱望向天空中那两名狞笑的神君,眼底浮起阴霾之色,弹指刹那后拂起衣袖追着千宁臣的背影直射西郊。   在荒芜苍凉的西郊小山上,四人对峙而立,周继君冷眼看着站在两名神君身后的千宁臣,张口吐气,三道蛇人骑着狻猊异兽落于半空,虎视眈眈地望向面前三人。   “君公子,你还真是不知死活。”靥目神君冷笑道,“你虽在天吾山上杀了不少仙神,可仙神亦有强弱之别,真君、星君、天君和神君中却是以我们这样的神君最为强大,神通无敌,绝非你能敌的。如今面对我们三人,你还有何活命的机会?”   “神君嘛,我也杀过。”   周继君淡淡说道,可话音刚落,就见乌黑的光华从靥目神君额上射出,在半空化作巨网将他笼罩其中,难以挣脱。   “哈哈哈哈,我又岂是寻常的神君,我的可是拥有人尊上品的道法修为。”   看着被自己牢牢捆缚着、面容却依旧如不波古井般淡然的青年,靥目神君不由得放声大笑起来,然而渐渐的他脸上浮起惊诧,一旁的夔角神君亦是面色大变,转头望向身后的青年。   “千宁臣,你做了什么手脚?”   “没什么,不过一个小小的阵法而已。”千宁臣眼底闪过精光,早已布置好的阵法从空气中浮现,两名神君在阵中苦苦挣扎,一时半会挣脱不了。   “你们俩......”夔角神君眼中忽现恍然之色,没等他说完,三道蛇人已然飞至,瞬间破开了他的头颅。   阵法散去,云淡风轻,两名神君的尸体横倒于山头,金黄色的神位呜呜鸣啸着漂浮于半空,眨眼后被周继君收入袖中,而三道蛇人亦回转而归,只留两名神情各异的青年站在山头,望着天空浮云舒转。   “你真的那么想杀我吗?”千宁臣目光闪烁看向周继君,良久终于张口问道。   “当然。”周继君缓缓转过身子,面无表情地看向满脸黯然寂落的千宁臣,冷漠无比地说道,“当年若非你不顾情谊将我出卖,我又岂会身份暴露,险些葬命京城。”   “可是你又为何要与我联手布下此局,诛杀皇室神君?”千宁臣握紧拳头,死死盯着周继君,语气中隐隐带着几分希冀。   “既然是布局,我又岂会让战友以外的人知晓?”   闻言,千宁臣脸色陡然变得苍白无比,晃动的眸影中满是绝望之色,他张了张口刚欲说什么,就见一道气刃飞来,瞬间捅穿他的右胸,随即飞回周继君手中。   “你若不受点伤别人定会生疑。我走了,从此以后我们便是敌人了。”   “等等!”千宁臣紧捂着胸口,大吼道,“在你所布的局中,我又算什么?棋子吗?”   周继君脚步微缓,转脸看向满身是血的千宁臣,忽而一笑道,“也算是吧,我虽然很想杀你,但为了我所布的大局,你的确还得活下去。不过,这样应该比死更痛苦吧。”   千宁臣猛地后退了两步,呆呆地看向周继君渐渐远去的背影,良久惨笑一声,踉跄着走下山头。   两日后,一个令世人震惊的消息从扬州传出,君公子力斩大煜皇室两名神君,却身怀重伤,已经逃离扬州。天下风云疾转,各大诸侯军阀无不心动,纷纷派出所属高手追寻君公子的踪迹,而那些闲散的仙神亦想获得封神天书以便知晓其余神位的下落。一时间,天下强者们蠢蠢欲动,皆将目光投至扬州边境,天吾山君公子之名再度回响于世人耳中。   ......   扬州为于天下东南,西北为兖州,正北为豫州,而在扬州西边偏南,是接壤兖、扬两州的幽州。   幽州拥有大小府城一百七十五座,尽被下吴、上吴和钱国三家瓜分。上吴靠近兖州,境内有数片大草原用以养军马,控弦之士二十万个个弓马娴熟,下吴则盛产良匠,神兵利器数不胜数。这两家本是一脉相传,虽历经变故一分为二,可到今日上下两吴的国君却往来密切,以兄弟相称,可谓是同气连枝。大煜开元后,世间战乱起,两吴曾数度联手出兵钱国,四年间尝攻陷十数余座府城,却都被钱国夺回。那钱国在两国合击中风雨危垂,几欲倾垮,可都在最危急的时候将两吴兵马击退,只因钱国拥有七州五大名将之一的李平。   钱国首府,此时的李家大宅却被愁云笼罩,不时有尖利的咆哮声从宅院内传出,间或还有震塌声,回响不绝。路人捂住耳朵行色匆匆地走过李府,虽然习以为常,可仍旧面色发憷,不敢多看李府一眼。   在人迹渐寡的李府门前,一名白衣男子停下脚步,他看向似在微微颤抖的宅院,眸中陡然泛起一片光华,瞬息过后,氤氲在李府上空那图浓浓的煞气尽收眼底。   “四年来遍地落子布局,这李家的因果也该了结了。”   ————————   (头有点晕,感觉不是很好,先写这么多吧。)   第一百九十五章 试帅   七州以武昭著,圣德年前曾有三大名榜,武王榜,武尊榜,以及名将谱。煜德帝复辟以后,修士仙神纷沓而来,武道再非天下独尊。武王武尊二榜皆尽消没,只余名将一谱。得入名将谱的大将或效命于大煜,或归顺于一方诸侯,领兵作战能力超群,各有各的奇异本事,在七州大地上留下无数著名的战役,被人们津津乐道着,而在名将谱上排名前五者声势最盛,被誉为七州五大名将。北有一字并肩王百里鹰,西有钱国宝塔统帅李平,南有炎州龙鲸大将华心,以及效忠于大煜的两名御殿上将军。   李平在五将中排名第三,可他有一样却是所有名将比不了,那便是从娘胎中带出的神异宝塔。这宝塔与他心神相系,内藏须弥世界,可容纳万千兵马以及粮草,李平生平最著名的三大战役中就有一役是凭仗宝塔藏下两万钱国精兵,突袭上吴后方几欲攻陷都城,迫使两吴兵马回援,解了钱国灭邦之危。国有此名将,钱国君自然是百般厚待,允许其入殿佩剑面君不跪,更是每隔数日便赏赐金铢财宝以示恩宠。然而君王举国无双的恩典却无法让李平展颜一笑,日日夜夜愁肠百结,只因为他那个天生瞽目的独子。   李平之子名叫李福生,打从娘胎里出来便面无双目,无法看见东西,更令人惊异的是他天生神力,五岁时候便能将三马所拉的马车倒拖百步,钱国人私下里都唤他李车儿。随着年龄的增长,这李车儿的脾气愈发暴躁,动辄鞭笞下人或是撞毁屋梁,皆云其患了失心疯。十年来,李平请遍七州名医,都未尝治愈李车儿的怪病,直到三年前有位古怪的公子上门请见,并留下一套口诀交与李车儿修炼,那失心疯之症才稍稍缓解,以前是每隔三天闹一次,修炼了口诀后李车儿往往能安稳个十天半个月。可这半年来,李车儿的失心疯又开始频频发作,如今的他双臂之间少说拥有万余斤巨力,便是地境中品的李平亲自动手也无法镇压得了他。   “老爷,少爷又杀人了!”一名丫鬟哭哭啼啼地跑到负手站在院中的李平跟前,满脸惊慌地跪下。   话音未落,三个满身是血的下人从里屋中飞出,摔落在地上时已是奄奄一息。李平僵着脸透过破烂的纸窗看去,那个在阴影中如猛兽般咆哮的身影仿佛一根针深深地剜进他心窝,疼痛无比却无法消除。他地位尊崇仅在国君之下,掌控十数万兵马用兵如神,让钱国在乱世中得保太平受百万人敬仰。可他风光如斯却无法让唯一的儿子活的平平安安,身为人父,哀大莫过于此。   “老爷,府外有人求见。”年迈的管家勾着背走来,小心翼翼地说道。   “不见!”   烦恼无比的李平此时哪还有心思见客,挥了挥手说道,可随后却发现老管家并没离去,眉头紧锁似乎欲言又止。   “还有何事?”李平眼中浮起一丝愠怒,沉声喝问道。   “老......爷......”管家嗫嚅着,眼见李平眼中的怒意愈发浓重,赶忙开口道,“那位公子让我传话说,他正是为解老爷的烦恼而来。”   “哼,他能解我烦恼?”怒火攻心的李平冷笑一声,刚欲望发作,身体却陡然一震,转脸望向老管家急促地问道,“那位公子多大岁数,相貌如何?”   “那名公子穿着一身白衣,年纪嘛约莫二十出头,可头上已经长出白发了,看上很是奇怪......”   老管家还未说完,李平已经抚掌大笑起来,他来回走了数步,大手一挥道,“速速快中门迎接......不用了,我亲自去迎他。”   李平刚整好衣袍,就欲往府门走去,就在这时,从他身后传来一阵温醇如水的声音。   “不烦劳李元帅,我已经来了。”   老管家全身微震,眼底暴绽起一丝精光,弓着背望向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院中的白衣青年,脸上抹过一缕惊诧。   “地境巅峰的高手呵,看来钱国国君对李元帅真是恩宠呢。”周继君淡淡地看了眼收敛了气息的老管家,随即转向激动不已的李平,轻笑着道,“三年前一别,甚是怀念元帅的风采,元帅可还好吗。”   李平面色一僵,望向里屋内大闹不休的儿子,长叹口气刚欲开口,就被周继君打断。   “李帅勿急,今日之后当再无烦恼了。”   李平眸中划过喜色,他深深看了眼周继君,随即抱拳拱手道,“公子若真能治好犬子的病,李平愿奉上百万金铢。”   “这些容后再说,还是先看看令郎吧。”   周继君说完,径自向里屋走去,李平紧跟其后。刚走进里屋,周继君就感觉一股浓郁的煞气扑面而来,那个蜷缩在屋子一角的人咆哮一声,大腿猛蹬,向周继君冲来。   “孽子!休要胡来!”   李平眼中浮起一丝焦急,看了眼悠然而立的周继君,刚想挡在他面前,就见那白衣公子忽地伸手,堪堪按在李车儿的脑门上,莹白的光华泛起将那个方才十三岁却比成年人还要巨大的少年笼罩。李车儿连连低吼着,一次比一次虚弱,他眉宇间的煞气也渐渐消没,匍匐在地上轻喘着。   周继君收回了手,看向面色惊疑的李平,笑着说道,“元帅勿慌,我已将他体内的煞气破去,这十日间令公子不会再发作了。”   “多谢公子援手之恩。”李平长嘘一口气,可随即眼中又流露出些许忧郁色,踟蹰片刻,他扭头看向周继君,长揖而道,“我观公子非寻常人物,定有治愈犬子之法,还望施怜我儿,在下感恩不尽。”   嘴角微微翘起却转瞬即逝,周继君看了眼身高九尺的李车儿,叹了口气道,“三年前我传授的清心诀是大煜皇室不传之秘,即便一个人煞气再重,只专心修炼个一两年亦能消除,可惜令郎却半途而废。不过也不能怪令郎,他天生无目,看不清这世间万物,表面上孤僻沉默其实内心早已烦躁不安,想要除他这失心疯的病根,只有一法......”   “是什么?”李平脸色微喜,急不可待地问道。   “那便是让他生出眼睛,得见光明。”   脸上滑过病态的红晕,李平踉跄着后退两步,眼中浮起绝望之色,他怔怔地望向周继君,随后惨笑着摇了摇头道,“公子说的,只有神仙才能办得到。”   “也不见得。”   周继君负手而立,淡淡地说道,这副姿态落在李平眼中却让他心底升起一丝希冀。   “公子有办法?若公子能帮犬子生出眼睛,我甘愿为公子做任何事!”李平几乎是喊了出来,此时的他心神大乱已经顾不上其它了。   唇角舒卷,周继君挥起袍袖,下一刻,他手中出现了两只金光闪烁的碑牌。   “这个是......”李平目光微滞,深吸了口气难以置信地望向周继君,声音颤抖着问道,“这是传说中的仙神之位?”   “李帅好见识。”周继君轻笑一声,捻起其中一只神位,托于虚空,“这只神位乃是靥目神君之位,修炼了它,不仅能成就仙神功果,更有一项奇异的神通,便是能在额心生出天目。令郎若是修炼了,那得见光明只在朝夕呵。”   周继君诱惑无比的声音传至李平耳中,这个执掌倾国兵马的中年人满面赤红地盯着漂浮在半空中的神位,双臂微微颤抖,可当他迎向周继君的目光时,脑中陡然激起一片凉意,神情渐渐冷凝了下来。   “仙神之位可是世间人人欲得之的重宝,公子随身就带着两个,公子到底是何人?为何一直不肯告知在下。”李平余光飘过那只神位,咬了咬牙,满脸的复杂和犹豫,“公子可是皇室中人?”   “我当然不是。”周继君眼底闪过一道冷厉的光芒,看得李平心头微颤,却转眼消融,又恢复了他一贯的和煦,“三年了,也该告诉元帅我是何人了。”   “我姓周,名继君,现在的名号似乎是天吾山君公子。”   话音方落,李平目光陡然凝滞,他半喜半忧地看向周继君,良久才道,“原来阁下就是大名鼎鼎的君公子,传说中可以媲美仙神的强者,怪不得能拥有仙神之位......君公子需要在下付出怎样的代价才能换来这只神位?”   “过赞了。”周继君洒然一笑,随即透过窗口望向北方幽幽说道,“我如今正在辅佐北疆王世子百里雄,世子虽然年轻,但礼贤下士,豪气无比,手下更有数十万北疆大军和十多个可以调遣的仙神,兼之云州大贤古老先生为其出谋划策。以君之所见,百里雄当为明主。”   “原来公子是想让我前去效忠于北疆王。”李平的声音渐渐冷沉了下来,他淡淡地看了周继君一眼道,“忠臣不事二主,国君将倾国兵马托付我,赐我金银珠宝不计其数,可谓恩重如山,我是绝不能背叛他的。”   “哦?原本我想若是李元帅愿意执掌北疆兵马,那我除了帮令郎修炼神位,亦会将另外一只神位作为贺礼送于元帅。”   周继君手指轻弹,两颗神位交替旋转于半空,散发出夺目的金光映得屋内华彩熠熠,可李平面对两只神位却一脸淡泊,不再去多看半眼。   “哼,元帅何必如此顽固!”周继君佯怒道,“世子雄才伟略,定会领兵席卷七州,而我观你之国君却是懦弱之主,生于乱世却不图大业,面对两吴羞辱却不敢出兵雪耻,他会的只是将民脂民膏赐予你,自己躲在深宫美人怀,让你为他浴血而战。”   “李平!你身处乱世之中,就不想做出一番事业,名垂青史吗?“   周继君最后一句话仿佛钟鸣般重重地敲在李平心头,回响不绝,他的脸色阴晴变幻着,双拳紧握指甲已然嵌进肉里。不过了许久,他深深地看向屋外天空,仿佛想通了一般长舒口气,转脸看向周继君,拱手道。   “我生于钱国长于钱国,又蒙国君重用,此生不反。公子......请去吧。”   “好,好一个此生不反。”周继君忽而一笑,随即伸手将神位硬生生地按入李车儿的额心中,身长九尺的少年四肢猛地弹开,嘶吼一声,随即倒头晕厥了过去。   “你这是......”李平呆呆地看着全身上下被一股金光笼罩的李车儿,脸色起伏不定。   “你想做你的忠臣我不管,我君公子从来不喜强人所难,可令郎我却是要救的。”周继君冷哼一声,满脸冷意地卷起李车儿,转眼间身形已飘到门口,“我与令郎有缘,今日便助他成就仙神之位,前去我的天吾山修行数日,等他完全平复自会放他下山归转你身边,李元帅勿担心。”   李平无比恍惚地看向那衫飘隐不见的白影,渐渐的,脸上泛起狂喜之色,一滴浊泪自他眼帘滑落。他拍了拍袍袖,对着周继君远去的方向深深做了个揖。   “我这辈子志已定,若有来世,便是万死也要还君公子大恩。”   “来世嘛......”钱国都城的城墙上头,周继君迎风而立,在他身后昏厥不醒的李车儿额头上渐渐映出一个竖眼的轮廓,而他的呼吸也愈发平缓。   “你果然没让我失望,对主忠诚又重情义,如此。我便选定你做我棋盘中的王下主帅了。”望向渐渐暗沉的云头,周继君嘴角划开一缕缱绻,“李平,你的来世很快就要到了,就在三日间呵。你受我天大恩惠,若是国破君亡,除了我你还能投往何方?等你们父子都修炼成这属于大煜皇室的仙神之位,这辈子,你们就只能随我与大煜为敌了。”   ___   (凑字凑满四千,耶~)   第一百九十六章 钱吴之战   雨点大颗大颗地落下,击打在少年脸上,他的身体微微抽搐,喉咙里挤出一丝低沉的呻*吟。   “醒了吗。”   和煦的声音传来,已然恢复意识的李车儿扭头“望”去。朦胧的光晕中,白衣如雪的男子正站在山头低咳,初时他只是个模糊的轮廓,可渐渐的,那一圈闪烁的光华消淡,他的身形相貌变得清晰而又深刻。银丝飘舞间,阴沉的天际,瓢泼的大雨,以及青灰色的山坳飞也似的滑入李车儿的额心,世间万物第一次被他用眼睛看到。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十三岁的少年忽地仰头大笑起来,他死死扣着潮湿的泥土,脊背颤抖。金乌色的光芒从他额头射出,仿佛如龙飓风旋转着直捣天穹。陡然,昏暗的云层间雷电闪烁,手臂粗的紫电划破天穹,捅穿了万丈高空直劈向李车儿。少年苍白的脸上浮起慌乱,刚欲躲避就被周继君施力定住了身形。   轰隆隆的雷鸣中,那低压压的轻咳声带着些许韵律敲打在李车儿的心头,仿佛轻柔的风儿飘过,将李车儿的恐慌渐渐吹散。   “莫要怕,这是修炼神位必经的磨难,那所谓的雷劫呵。你原本就天赋异禀,体格远胜常人,我又花了一天一夜的功夫用道力帮你锻炼了皮肉筋骨,现在你只需运行当年传你的清心诀,承受紫雷熔炼神位。”   周继君温淡如水的声音传入李车儿耳中,他脸上猛地浮起果决之色,在雷光中盘膝而坐,咬着牙,一遍一遍地承受紫雷的冲击。数息过去,笼罩李车儿周身的雷电不再狂躁,蹿入他的皮肤顺着经络流淌开来,而他原本已就高达九尺的身躯又增长了一尺,肌肉膨胀,仿佛蕴含着无穷尽的力量。   “喝啊!”   李车儿仰天咆哮,幽暗的光华从他额心竖眼中射出,须臾间将他身前三尺的雷圈捅破,直捣天野,却比方才还要恐怖暴戾。   紫电散去,雷声消寂,李车儿粗喘着起身,低头打量着他强健高大的身体,随后呆呆地望向雨幕下的苍茫大地和万千景致。良久,一颗黑色泪珠从李车儿独眼中滑落,他转过头怔怔地看向周继君,突然折膝跪倒在地,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公子先传我清心诀,又赐神位让我得见光明,恩重如山。今生今世,李车儿愿为公子做牛马!”   “再造之恩......”周继君低咳着,目光从暗沉的天际收回,细细打量着气息狂暴的李车儿,轻笑着道,“不错,你的修为已至地境下品了,加上你天生神力又修炼了神位,已能比的上普通地境上品的高手。如此,我再传你三招武技,这样一来就算面对地境上品的高手你也能胜之了。”   周继君说完,虚抬右手欲扶李车儿起身,却被那个身形庞大的少年施力抵抗,在周继君错愕的目光中,他又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车儿想拜公子为师,还望师父收下我。”   周继君微微一愣,嘴角泛起莫名的意味,他的目光飘过满脸倔强的李车儿,淡淡说道。   “我的徒弟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况且,现在的你还没有资格。”   “为什么?”李车儿急忙问道,“需要怎样的资格,我才能拜公子为师?”   “拜师可是需要师礼的。”周继君忽而一笑,上下打量着满脸焦急的李车儿,“我如今最大的愿望便是覆灭那大煜皇室,你若真想拜我为师,就助我打下大煜的江山社稷,献上十颗皇室中人的头颅作为师礼吧。”   李车儿无目的白面上霍然流转出凶煞之气,他想也没想就开口喊道,“弟子定追随师父打下煜朝江山,斩尽皇室中人,作为师礼!”   闻言,周继君微微苦笑着,当年齐灵儿是这样,如今的李车儿也是这般,还未等自己答应便死皮赖脸地叫上师父......也不知随着罗刹他们远在海外岛国的灵儿如今达到何等修为了,似乎还真有点想念那个精灵古怪的女徒儿呢。   乌云翻滚的天穹上空暴雨如梭,从远处传来滚滚轰鸣声,像似雷鸣,却又比雷声更为凶猛,大地在这急促的轰鸣声中竟微微摇晃起来。   山坡上,周继君负手而立,被天雷锻砺过的双眼射出一道精光,破开暗沉的天色直射向远方的钱吴交界处。数十万装备精良的铁骑以及飞舞在半空的异人们落入周继君眼底,他们气势如虹地撕裂开钱国如薄纸般不堪一击的防线,混着滔天大雨踩踏上钱国的土地。   “终于开始了,两吴厉兵秣马了半年之久,广招异人修士。而钱国国君则昏庸无能,整日藏于深宫,将所有重压都丢在李平身上,如此一来,强弱立判。李平再如何神通广大,也救不了腐朽的钱国了。”   周继君喃喃低语着,声音不大不小,堪堪能被李车儿听见。   “师父,发生什么事了?我爹他怎么了?”   李车儿昂着头问道,随即便看到周继君掏出一块黑雾缭绕的棋盘,招手将他唤至跟前。   “车儿,你可知如今正值战乱之时?这天下如棋盘,各国都想守着己方棋局,可战事似火燎原,席卷天下,不烧尽这七州之地终无法停歇。所以,想守住国土只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不断地战争和侵略,只有吞并其余势力让自己强大起来,才有机会再这乱世中活到最后。可是你爹爹所效忠的钱国却安于现状,不思进取,到现在已是苟延残喘了。你看,那两吴之兵已经突破了钱国边境,只需两日就要兵临钱国都城之下了,便是你爹爹用兵如神,面对这倾倒的大局也是再无回天之力了。”   诡道棋盘西南棋局中,两股兵潮直破山川城池,逼向那已然摇摇欲坠的钱国都城,在它们身后已是血流成河生灵涂炭。就在这时,周继君眉头陡然蹙起,却是发现七州天元之地,那个三足鼎立的封神云台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代表皇室的金色云阁纹丝不动,自己原本不断前行的银色云阁止住了步伐,而那方黑色的封神云阁却被西南棋局的兵伐杀气向前推动了半寸。   “百里雄遇阻了?有东来客和落云山十八仙神相助居然还会止步云州,看来这棋局中又生出变数了呵。不过也好,就当是磨砺一番吧,征伐天下总不可能一帆风顺。”周继君嘴角微翘喃喃道,目光停滞在那方黑色的云台上,渐渐变得冷厉如冰,“原来是你布下了这场钱吴战局,三年来我游尽天下都未曾寻得你的身影,你和你的天行者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洛继伤,你到底会以怎样的方式来插手这七州大局呢?”   周继君轻揉眉头沉思着,却听一旁传来李车儿微微有些嘶哑的声音。   “师父,你能不能去助我爹爹?”   “不能。”周继君看了眼满脸失落的李车儿,淡淡地说道,“我不是神仙,即便是神仙前来也无法挽回钱国的败亡。”   “那......”李车儿紧咬下唇,半晌开口道,“求师父将我爹爹救出来。”   “非是我不愿救,只不过李元帅乃是那种死守臣节之人,若是君王国灭,他一定会以死殉国的。”   “那该怎么办......”   李车儿脸上浮起惨然之色,怔怔地呢喃道。虽然这些年来他身患失心疯,可心底却清楚地知道李平对他的疼爱,父母之恩大如山,他幼年死了娘,如今唯一惦念的只有他爹爹。   就在李车儿身体不住颤抖,脸上的煞气愈发浓重时,耳边传来阵阵轻咳声。   “我虽不能救他,但并非无人能救。现在唯一能救你爹爹的,只有你自己。”   ——————   (迟点应该还有一更)   第一百九十七章 君子斗数   “还请师父教我!”   李车儿喜出望外,微微犹豫便要跪下,却被周继君抬手托住。   “身为男儿怎么老是跪来跪去?你若真想成为我的徒弟,这辈子便不得再向任何人折腰下跪,包括我。”周继君不满地瞪了李车儿一眼,开口道,“不出意外,吴国兵马当在两日内杀至钱国都城下。而你爹爹保不住钱国,定会自刎于沙场前,以死报君。那时你便上前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将他打晕再说,然后带着他飞向北疆,其余无需多管。中途他若醒转,你便以父子之情动之,他见你现在这般情形定会欣喜万分,死志也会渐渐消淡。你找到北疆王世子百里雄后,便报上我的名号,他会将你们安置妥当。”   周继君顿了顿,看见李车儿眼底飘过疑惑,微微一笑道,“我叫君公子。你这两日便藏身于此,修炼三招武技,然后在钱国城破君亡的最后一刻将你爹爹救走,以断绝他的念头。”   说着,周继君掏出两片纸页递给李车儿,在纸上记录着《玄武神经》中的三样武技:破万诀、风影无踪步以及五岳诀,修炼这三样武技正好可以助李车儿杀入千军万马之中将李平救走。   天上乌云翻滚,远处地动山摇,李平接过纸片抬头望向周继君渐行渐远的背影,忍不住开口喊道,“师父你去哪?”   “我去见一个老朋友,不出一月便会去云州找你。还有,记住了,你现在还没有资格叫我师父。”   别了李车儿,周继君径直向吴军方向飞去。对他而言,钱国之局已了,那宝塔统帅李平被他收入囊中,将来便是北疆军的主帅了。却不曾想棋局变幻莫测,隐匿多年的洛继伤竟然也在这钱吴之地落子布局,两人各自所布的局虽不冲突,可周继君又岂会放过探悉洛继伤势力的机会。冥冥之中周继君能清晰地感应到,洛继伤如今就在这两吴联军之中,这是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笃定无比。   天野下府城一格格地排列开,雨水浇灌着混乱不堪的钱国城池,来势汹汹的吴国大军虽只是攻陷了钱国边境的两座府城,可那些异人修士却已为他们斩杀了后面一座府城的战将,城门已开,只要大军赶至必定势如破竹。   就在那些飞舞在半空的高手们刚想回转接应吴国军队时,耳边传来一阵听着异常压抑的咳嗽声,倾盆的大雨也在这阵低嗽声中悄然寂静,被血水洗刷过的府城内外氤氲起浓浓的杀气来。吴国的高手们微微惊讶,转脸看向城头,只见一个穿着白衣、银发翻飞的青年孑然而立,淡淡地望着他们,他的目光原本就很冷,在染上泼天雨雾后愈发的冰寒彻骨。   “还没杀干净吗?”一名背着剑匣的修士冷笑着望向站在城头血尸之上的周继君,讥讽道,“身体不好就别出来淋雨,整一个病篓子还想装神弄鬼?”   他话音方落,一道寒光从雨幕中射来,瞬间将他劈成两半。血肉混着雨水跌落在地上,其余数十名异人修士呆呆地看着被秒杀的同伴,半晌,脸上浮起恼怒之色。   “你是何人?”   咆哮怒吼声回荡在城下的旷野中,数十名吴军高手围于城池半空,死死盯向那个兀自看着雨的白衣男子,却没人率先上前。被周继君一招斩杀的是来自山海门派的高手,地境巅峰的修为,在这数十人中也排在中上,更何况他专修剑道,身形奇快。饶是如此,也被城头看不清虚实的男子轻而易举地灭杀,这数十名吴国高手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我是来杀你们的人。”   周继君冷冷一笑,从雨幕中收回目光,忽明忽暗的眼底飘过两缕星光,指间虚影连连结成一个奇异的手印。杀气陡然弥漫开来,一柄比周继君还要大的虚影之剑凭空生出,划破雨帘向那数十名高手斩去。吴军的异人修士们纷纷避开,可那柄巨剑却瞬间散出万丈光芒卷起漫天雨花将他们笼罩其中,仿佛一个巨大的阵法般算尽了他们招数的变化,须臾间,十数名高手被剑气击中,身体被绞成肉泥,心神飞出,却在转眼后被密密如针的雨箭射穿。   “真是烦人的节气,每到雨天就忍不住想杀人呵。”   周继君负手漫步在城头,冷冷看向被巨剑剥夺了生命的那一个个吴军高手,银白的长发飞腾在风雨中,忽地,他目光急转望向东边天际。   隆隆梵音渐渐响起,仿佛从天地尽头传来,不多时就将旷野覆盖。巨剑之阵中,最后一名光头修士眼中浮起希冀,他不住躲避着如影随行的巨剑,仰头向东方嘶喊着,“教主救我!”   教主?周继君眉头挑起,眼中浮起一丝阴霾。   冷漠无比的声音破开梵音遥遥传来,泼天大雨为之一缓。   “若时你臣服于我,今日又怎会有此一劫。可惜,你的命数在你不肯信仰我教的那一刻已经定下,这是命劫,避无可避。”   光头修士浑身剧颤,脸上泛起死灰之色,下一刻他已被周继君的虚影巨剑斩杀而亡。   天幕下方,一座银白的銮驾出现在周继君眼前,八名穿着黑氅气息强大的男子抬着驾梁,其后跟着八名手持书卷和香坛的妙龄少女。他们目光笃定而又虔诚,脸上贴着金色的符文,看起来端庄肃穆。端坐在銮驾中的青年淡淡地望向周继君,良久,他起身从銮驾中走出,漂浮在半空,眼中陡然暴绽出火热的光彩,开口道。   “你,愿意信仰我教,并臣服于我吗。”   周继君微微一愣,随即肩膀抖动着,忍不住大笑起来。整整十数息过后,他才止住笑意,嘴角翘起古怪的弧线望向满脸肃然的洛继伤道。   “洛继伤,你真是让我大吃了一惊呵。你的天行者呢?莫非都被你变成教徒了?”   “天行者......”洛继伤眼帘蒙上一抹昏暗,仿佛突然认出周继君是谁一般,他眼中的火热渐渐消退,冷凝了下来,“天行者早已成了历史,如今的七州只有皇天教徒,再无天行者了。”   “皇天教?便是根据你自创的皇天拳所命名的?”   “错,是我新创的皇天法典。”洛继伤挥手,被少女捧着的书卷穿过雨幕飞至周继君面前,“皇天在上,人如蝼蚁,若欲翻身而起,则需人人为皇。”   “若人人为皇,那你又算什么?”周继君扫过书页翻飞的法典,那些惊世骇俗的语句看得他心头微窒,眼底的杀机愈发浓重。   “我为皇天教主,自然是皇中之皇。君公子,如何?我这教义奥妙无穷,若传播出去,有谁能抵挡得住它的诱惑,在这世间又有谁不想成皇?今日之后,我皇天教就将正式浮出水面,以幽州为根基,席卷天下。”   “真是痴心妄想,天地间秩序森严,又岂可人人为皇。你可以愚百万民,却无法愚天下民,皇天教主......”   精光闪过,周继君身前的法典撕扯两半翻飞在大雨中。   “本教主既然要人人为皇,自然不可能愚弄他们。”洛继伤神秘地一笑,在空中踱着脚步,绣着奇异梵文的银白长袍随风飘荡,“君公子,传闻你被两名神君重伤逃遁,如今看来,似乎又是你布下的局呵。不过,今日既然送上门来,本教主又岂会放过你。啧啧,适才的招数似乎有点意思,那是什么?”   “君子斗数。”   周继君一字一顿地说道,忽然间,浓云滚滚的天穹上方破开两个圆洞,遥遥星野之中那紫微和七杀降下两道光华,如龙般飞转疾下,在周继君头顶上空蜿蜒翻腾。周继君止住了轻咳,他全身气质陡然一变,银丝飞舞,飘渺而又淡泊。   “很好,那就用你的君子斗数来试下我新创功法——皇天法诀。”   第一百九十八章 君子战皇天   “皇天在上,惟我独尊......”   洛继伤走下銮驾,口中道出隆隆梵音,额上赤红的符文散发着灼热的火光,气浪划过,弥漫在他周围的雨珠如花朵般绽放开来,齐齐向他朝拜。   “你以君子意境为功法之源,只可惜,你平生所为太过极端,手段残酷阴狠,不符君子之意。”洛继伤在城头十数步外停下,悬浮于半空,泛起血滴的双目闪动着冷凝的光芒。   闻言,周继君嘴角勾起淡然之色,他迈步走出城头,行于虚空。银发翻飞间,周遭的雨珠陡然凝滞,随后慢慢串联起来,幻化成如银龙般的珠串,长达数十丈,在周继君身后婉转盘旋,与十步外的殷红雨花遥遥对峙。   “你错了。君子不器,无所不用其极。真君子、伪君子、恶君子......如此云云皆为君子之意,君子独慎却不拘一格,此乃吾之君子之意。”   “如此......即便君子为人中之人,可吾乃人中之皇,天下万人,皆为吾下。所以,你必败。”   雷声大作,轰隆隆地响起,远处天际雷电纠缠撕咬,昏暗的天色中闪过妖冶的紫光,一时间,风云变色。   “多说无益,战吧!”   “战!”   逼仄诡异的天野下方,一条晶莹剔透的雨龙咆哮飞舞,越过白衣青年射向对面的银袍男子。仿佛染透血渍的雨花从男子脚下升腾而起,旋转着迎向雨龙。又一道紫光劈下,雨龙和雨花已然纠缠在一起,张牙舞爪地厮杀着。风雨卷向旷野,立于虚空的两名男子目光相触,杀机陡生,下一刻,两道白影激撞在雨幕中。   “君子有道,以道掌剑,君子剑出!”   周继君冷喝一声,精气狂涌,巨大的君子剑凭空出现在他的身侧,破开雨幕拦腰斩向洛继伤。赤火的光晕从洛继伤指间燃起,瞬间幻化成怒火之兽扑向巨剑。就在这时,周继君身形遽闪,四十九个形貌相同的人影将洛继伤围于其中,他们疾速转动着,形成一个变化莫测的矩阵,从各个方位射向洛继伤。   “又是这招,哼!”   面对周继君的斗数之阵,洛继伤神色未变,他飘移数丈避开几道分身,径直走到矩阵中央,任凭无数人影击打在他身上也是岿然不动。在洛继伤头顶渐渐浮出一只银光发亮的书卷,卷页随风翻飞,万丈金光从书卷中四射而出,霸天绝地的气势压来,瞬间穿透周继君四十九道分身,将这斗数之阵破去。   轻咳声响起,四十九道分身渐渐消散,银发青年低咳着望向洛继伤手中厚厚的书卷,沉声问道。   “这是什么。”   “此乃我亲手炼制的皇天法典,内有三百六十五条教义,集我皇天大道,玄奥无穷,且皆能衍化成功法战技。”洛继伤冷冷看向周继君,嘴角泛起揶揄之色,“你居然还用原来的招数对付我,真是可笑。相别四年,今日再战,你便拿出你这四年来最强的战技吧!”   此时两吴数十万大军已然杀至城下,如潮的骑兵悬马停下,望向遥立半空如仙神的两名男子,皆是屏气凝神,眼中浮起敬畏之色。   “教主!”   “教主!”   “教主!”   ............   不知是谁带的头,数十万吴军纷纷将手中的刀枪剑戟举向天空,大声吼道,望向洛继伤的目光中全然是狂热之色。周继君目光微凝,却是发现在这数十万人的助威下,洛继伤的气息陡然膨胀起来,风云在他头顶起伏不定,而他的面容愈发端庄肃穆,看起来竟像是供于神龛中的神祇法相。   “这两吴之地已被你收服了?”周继君眯起眼睛淡淡地问道。   “不是收服,而是信仰!”洛继伤大手一挥,身后袍尾飘飞,“两吴四百余万子民皈依我皇天教,人人皆发大宏愿,归于我一身。只要我教不倒,教义长存,我便永生不朽。”   “所谓的信仰之力吗......”   周继君轻咳着,漫步在半空,袍袖挥起,一只牛皮布囊被他吸入手中,却是身下吴军将领携带的劣酒。布囊撕开,周继君仰头将黄浊的老酒灌入口中,火辣辣的烧刀子顺着喉咙口流进,一阵低喘后,咳嗽声渐渐消停。雨越下越大,天仿佛漏了般,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周继君伸手拘起一捧雨珠,凝视半晌,随即挥手扔出。半空中响起雨水的撞击声,哗哗如洪流,将吴军的呼喊声淹没。   “君子不妄动,动必有道!”   随着朗朗吟念声响起,周继君身形如星坠,疾射向洛继伤,紫微和七杀在他穹宇星野中运行旋转,牵引身后的星阵变幻莫测,而周继君的身影亦是虚实不清,忽左忽右忽上忽下,破开雨雾突现至洛继伤面前。巨大的君子剑牵动星辰之光,斩向洛继伤。白影翻飞,却是洛继伤在周继君出其不意又携着万千变化的一击下脸色微变,抽身而退。   “君子不徒语,语必有理!”   古拙的天音回荡在旷野上空,六道先天精气奔涌而出,结成一个大网如海潮般笼向洛继伤。面对避无可避的天音之网,洛继伤脸上浮起恼怒之色,他猛喝一声,全身暴射出金灿灿的光华冲天而起。   轰!   精气和道力猛地撞在一起,洛继伤破开天音之网逃离斗数之阵,风雨中,他的发髻散乱无形,脸上忽红忽白,那膨胀的气息渐渐消隐,数十万吴军突然安静了下来,呆呆地看向被周继君杀退数十丈的皇天教主,眼中浮起难以置信的神色。   “你以信仰之力所创的皇天法诀,虽然势大玄奥,可终非你自己的力量。”周继君负手踱步在半空,感受着身下无数慌乱的气息,嘴角微微翘起,“皇天皇天,虽如樊笼压罚众生,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人活于世,只能奋勇向上,凭己之力征服天上天下,成就一世功业。而你想收服人心宠幸于天,却是本末倒置。”   “宠幸于天?”洛继伤正了正形色,冷笑着说道,“我乃上天之子,何须宠幸,我以皇天大道立于世间,终将取而代之!”   说着说着,洛继伤滴着鲜血的瞳仁泛起火光,瞬间,冲天火光从他身上腾起,将周遭的雨珠燃烧殆尽。沐浴着灼灼烈火,洛继伤翻动手中的皇天法典,口中念念有词。   “我得皇天,天下独尊!我得众生,众生臣服!我得大法,法为我御!战~无~极!”   苍穹之下,洛继伤款步而行,面容肃穆如神祇,万丈火光射出,幻化成近百条火龙绞向周继君。   其势威猛如斯,天下难挡。   面对恐怖狰狞的火龙,周继君手持君子剑,逆风而上。火浪掀翻他银黑色的长发,手中的巨剑卷起雨水斩杀向从四面八方扑来的火龙,全身骨骼被威不可挡的皇天法诀压得咯吱咯吱作响,体内的先天精气飞速运转着,藏象之府中,那颗紫色的道丹忽然停止了旋转,一股昂扬的生机从藏象之中传出。周继君眼中闪过错愕,随即一阵狂喜,却是一股从未见过的先天精气破土而出,正缓缓摇曳在沉眠已久的藏象中。   心念瞬间降下,那缕飘渺玄奥的精气正不屈不饶地钻出藏象,即便是再如何沉重痛苦也要冲破牢笼。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周继君眼中暴绽出夺目的光彩,面对洛继伤皇天法诀的压迫,他终于生出了第七道先天精气——将藏象从沉睡中唤醒的君子之气。   第一百九十九章 地境巅峰   旷野中,数十万吴军呆呆地看着斩碎火龙杀向皇天教主的青年,刺眼的光华从他们两人身上暴涌开来,竟然将暗沉的天际映得明澈发亮。雨水大颗大颗地击打在泥土上,良久,吴军兵将睁开眼睛,只见银袍男子肃然而立在半空,气息平稳,那个有着银色长发的青年已然不见了踪影。   瞬间的寂静后,数十万吴军眼中渐渐浮起狂热之色,他们将手中的兵刃抛向天空,无比崇敬地望向洛继伤,高声欢呼。   “教主!”   “教主!”   “教主!”   “教主!”   ............   洛继伤大手举起,转过身形,将另一只颤抖流血的手藏在背后。   “传本教主法旨,吴国地境上品以上的强者跟随本教子弟前去追杀君公子,取得他首级者,赏赐皇天法诀第九卷功法!”   感受着下方愈发狂热的欢呼声,洛继伤低头看向被撕裂了十数页的皇天法典,眼中浮起浓浓的杀意。   “仅仅地境上品就能伤到地境巅峰的我,你这君子斗数果真非同寻常。你是要突破了吧,等你突破至地境巅峰,我的皇天法诀也当小成了,到时候,你可别像今日打一半就跑了呵。”   身下的城池山川如光影流逝,周继君狂飞在瓢泼大雨中,雨水击打在长发和衣袂上,可他不避不让,眼中皆是狂喜之色。整整三年多了,他的修为进展缓慢,虽然实力比以前更为强横,可却始终无法突破到地境巅峰,因此也就无法掌控封神天书。这三年多来游走天下,始终未找到能够唤醒藏象的那一缕精气,虽然从未绝望过,可周继君心底却是压抑无比。谁曾想,这第七道先天精气居然由他的君子之意衍生而出,酝酿了三年之久,一朝勃发,唤醒了藏象,让周继君欣喜若狂。   深吸一口气,激荡的心情渐渐平复,他扫视四方,挑选了一处人际罕至的山头降下。   “紫君安好?”   藏象之府中,和周继君形貌几乎一样的小人儿方从漫长的沉眠中醒转,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良久回过神来。   “紫君无恙,烦劳本尊挂念了。”紫君摇摇拱手,一板一眼地说着,随即将封神天书收于怀中,坐于道丹之上,重新执掌起藏象之府。   “善!”周继君沉吟半晌,感受着体内复苏的生机,微微一笑,盘膝而坐,“如此,紫君和三道蛇人助我凝炼君子精气,冲击地境巅峰!”   “善!”紫君和蛇人齐齐拱手应道。   精气道力齐齐飞转至下丹田,托起那股初生的君子精气飞射出藏象,顺着体内经络流转在穹宇之中。几个周天下来,君子精气愈发凝实光亮,经络被这七股精气挤压,又膨胀开来数倍,此时已宽广如大海,那些形似山川的孔穴也愈发明澈,气息盎然。数十个周天过去,金紫色的道丹猛烈旋转着,几欲爆裂,而周继君的精气神也在这一刻达到巅峰。   双拳陡然拽紧,周继君猛地睁开眼睛,形如实质的五尺精光从眸底射出,将身前的泥土轰出一个大洞。   “破!”   周继君满面红光,大喝一声,就在这时,风云涌动,从四野八荒飘来万千古怪的道机将他淹没。体内轰隆作响,紫君和三道蛇人眼中飘过喜,向周继君拱手称贺,却是已然突破至地境巅峰。   起身,周继君感受着双臂间百万斤的巨力,随后眉头皱起,伸手抓向虚空。一缕形如虚气的道机被周继君握在手中,心念飘出细细感受着。半晌,周继君眉宇间挑起惊诧。   “儒道?”   微微沉思,周继君松开这丝道机,又伸手抓向另外一缕。   “将道......”   “医道、农道、商道......”   把这些千奇古怪的道机丢于一旁,周继君揉着眉头思索开来,良久,他的眼中浮起恍然之色。   “君子不器,能容天下万千道,不拘一格。原来是方才突破时侯,君子道意太过强烈,将这些道机都吸引了过来,想被我所容纳。”   周继君站起身来,在雨中漫步着,忽然间,他袍袖挥起扫向被吸引来的万千道机,无情地将它们驱逐散去。   “这天下大道万千,可我精力有限,虽得君子道意却也无法兼修万道。玄道、诡道、武道,三道足矣。三道蛇人何在?”   “道主何事召唤?”体内穹宇中,三道蛇人拱手问道。   “我成就君子道意,将其分三,赐予尔等。”   周继君低咳着,银发翻飞在风雨中,飘渺无迹。   “君子有德,正行天下,是谓真君子。以此赐予玄道。”   “善!”玄道蛇人拱手应道,端庄淡泊的气息在它身上流转开来。   “君子无德,假善诈世,是谓伪君子。诡道,你得之。”   “善!”诡道蛇人拱手冷笑,它原本就阴沉的眸底陡然浮起一丝狡黠和虚伪。   “君子好战,以杀止杀。是谓恶君子。此意给武道。”   “善!”武道蛇人拱手低吼,浓浓的杀意从它身上卷起,凶神恶煞,,将它原本就无比昂扬的战意引向极致。   三道蛇人将君子道意瓜分完毕,体内穹宇中风雨变幻、雷霆震动,却是刚刚得道的它们一时间无法控制住狂躁的气机。周继君抬头看向天空,雨气漫腾在他眼前,模糊不清。   “君子不器,君子独慎,君子自强......这繁杂的君子道意中又有哪些能为我所用,完善我的君子斗数?”   沉吟半晌,周继君袍袖挥起,那柄比他还要高的君子剑握于手中。紫微和七杀在念海中运行闪烁,曾经修炼过的功法一一飘过,《玄武神经》、《极墟天书》、《与天谋道》、《藏道论》、《天野斗数》、《玄武斗数》,这些功法在脑中悄然融合,顺着紫微和七杀牵动的星阵衍化开来,补充着周继君新创的君子斗数。   “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此般九思恰恰是君子道意的根本,不拘一格,则情形而动。”   周继君喃喃低语着,念海之中的星阵不断衍算着几种功法的变化,去芜存菁,将其最玄妙之处与君子道意融合,丰满着周继君自创的君子斗数。斗数乃是取天野星辰之变,幻化万千,玄妙莫测。融合可这些举世无双的功法中最强战技,以无穷变化演算,攻可让敌人陷入繁杂无序的变数,守可将自己藏于看不透虚实的斗数之变中,如此方能立于不败之地。再以君子道意御之,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君子斗数也将不断完善突破。   青灰色的山头,风雨飘零,白衣青年执剑而舞。飘渺莫测的气息从剑招中传出,忽而淡泊,忽而笃定,忽而不屈,忽而狡黠......这些不住变幻着的气息始终游走在剑刃上,循着君子道意演变着,并不逾越分毫。雨幕中,白衣青年纵身而起,他眼中射出五尺精光,刺于巨剑之上,龙飞凤舞地刻下一个大字——君。   念海之中星光渐渐暗淡下来,君子斗数停止衍算,如今周继君只融合了紫微和七杀两颗星斗,尚有十二颗未曾融合,这君子斗数的衍算远未达到极致,即便如此,它的威力也已超越了周继君修炼的其它功法。   “紫君,此剑交于你执掌,凭此掌控我之君子道意。”   由精气所化的君子剑缩到巴掌大小,被周继君收入体内,须臾间飘至紫君手中。紫君坐拥藏象,左手执封神天书,右手握君子剑,隐隐约约凌驾于三道蛇人之上。   “我这君子斗数堪堪小成,也算是自创的第一套功法。”周继君长呼口气,心中喜悦无比。之前他一直修炼着旁人所创的功法,虽然威力巨大可总有种受限于人的别扭,直到创出君子斗数,这才从长久的压抑中挣脱开来。路漫漫其修远兮,君子道意奋发向上,终将有猎下诸天仙神、渺渺天宫的那一天。   “是时候炼化封神天书了,也不知又能给我带来怎样的惊喜。”   周继君眉头舒展开,刚欲将封神天书取出,就在这时,破风声响起,几股强大的气息忽现山头。   第二百章 炼化天书   青灰色的山头,雨势渐小,白衣男子手捧书卷细细翻阅着,似乎毫不在意落于山头的那三个人。脚步声由远而近,泥水飞溅,却在周继君十步外停下。   “你便是君公子吗?嘻嘻,看起来比传说中的还要英俊一点呢。”银铃般的笑声响起,穿着火浣裙纱的少女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周继君,她的身形小巧玲珑,只比寻常的女童高上几寸,可面容古怪无比,以鼻梁骨为分水岭,左边美艳妖娆,右边则恐怖狰狞,加上她脖颈上生着尖刺的鳞甲,让人看着只觉得心头毛骨悚然。   在少女右首是一个满脸青紫的老者,他的嘴巴坚硬凸起,仿佛鸟喙,其上散发着乌光,嘴巴张合间,时有电光闪烁,伴随着低低的雷鸣声。而在少女左边站着的青年人面貌如常,可他的手臂却比普通人粗壮很多,腰间挂着两只巨锤,隐约透着几丝血腥味。   “这便是封神天书?”乌喙老者目光落到周继君手中的书卷上,眼中浮起贪婪之色。   低咳声响起,盖过雨落随风荡开。三人互视一眼,脸上皆是喜色,当中的少女上下打量着周继君,轻叹一声道,“传言君公子被重伤,果然不假。看在你是成名多年的高手,又敢挑战大煜皇室的份上,只要你把封神天书交出来,我们便饶你一命。我以前可是最仰慕那些英雄好汉呢。”   眼见周继君只顾翻阅天书,仿佛遇到什么疑难般眉头紧锁,并不理睬他们,左首的青年脸上飘过怒意,从腰间取下巨锤就向周继君砸去。半空中,巨锤陡然泛起血花,仿佛刚从血海中捞出般,旋转着砸向周继君。眼见周继君不躲不闪,那巨捶须臾间已然扑至他面门,青年人脸上闪过得色。   雨突然停了,那一颗颗雨珠古怪的凝滞在半空,像是被定住一般,晶莹剔透却隐匿着些许古怪。银白色的光华从周继君身上腾起,将巨锤绞成粉碎,瞬间把青灰色的山头笼罩殆尽。三名仙神怔怔地看向那柄似能斩破天华的巨剑,他们一生中都未曾见过如此雄浑的剑芒,自己在它面前仿佛萤火之光般微渺,浩浩荡荡的剑意传来,幻化成的可怖的牢笼将他们禁锢当场,无限的恐慌陡然间从心底溢出。然而下一刻,剑芒陡然消失,雨珠颗颗坠落,白衣男子捧着书卷喃喃低语着,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般,未曾发生。   “虚张声势!”   老者冷哼道,脸色沉了下来,身旁的红衣少女脸色微变刚想说些什么,那老者已然高高跃起腾飞至空中,乌喙张合间,雷音滚滚,紫色的电光宛如毒蛇刺向周继君。银光忽闪,瞬间绞碎了紫电,那柄巨剑凭空出现,仿佛拍蚊蝇般重重打在老者身上。   “啊!”   乌喙老者怪叫一声,口吐鲜血从天空摔落,他嫉恨地剜了周继君一眼,强撑起身体,低声嘶吼着,“快走,他根本没受伤,这是个圈套!”   红衣少女面色一紧,扶起老者转身欲走,朦朦雨雾中落下三条短小的白影,将他们拦住。   “既然来了,又岂能放过你们。三道,将他们留下吧。”   “善。”   三道蛇人拱手答道,玄道端庄淡泊,诡道狡诈阴狠,武道凶神恶煞,三只蛇人杀气腾腾地将那三名仙神围于矩阵中,君子道意流转而出,任凭三名仙神施展神通也无法突破。   “这三人正好可以为我试下封神天书的效用,也算是凑巧。”   周继君看了眼怒吼连连的三名仙神,随即张口,吐出紫色的心火将封神天书笼罩。天书在紫火中熊熊燃烧,却不曾损坏半分,反而愈发光亮起来,那些原本暗沉的篆文像是活了一样在纸页上扭曲翻滚。半柱香过去,忽然间,封神天书上发出呜呜的鸣叫声,却是陡然间有了生命剧烈地挣扎起来,周继君眼中光华乍闪,张口将封神天书吸入腹里。下丹田中,紫君看向疾飞而来的天书,猛地跃起将它紧紧抓在手上,君子剑挽出一朵朵剑花,那七股先天精气并着地境巅峰的道力被紫君卷来,涌向封神天书。   “轰!”   封神天书被精气道力淹没,再无法肆意抖动,发出低低的呜咽声,仿佛在苦苦哀求。   “紫君,将它炼化!”   心念之音传来,紫君不再犹豫,它深吸口气,张口将穹宇中流窜的道力精气全部吸入腹中,转瞬间肚皮已经鼓胀成圆球一般,下一刻,它高举封神天书,将腹中的道力精气一股到地喷在书卷上。从中丹田飘来一颗紫色心火,将书卷再次点燃,精气道力疯狂流转,书卷上银光遽闪,猛地喷涌出偌大光华,将穹宇照亮。   “成了。”   周继君脸上飘过淡淡的欣喜,他将封神天书取出,刚想细细翻阅一遍,异变陡生。从天书上腾起水桶般粗大的光芒,穿过雨幕,形成一个千万丈长的光柱,将天与地连接在一起。不远处的三名仙神也停止了挣扎,扭头看向这道宏伟如斯的光柱,脸上皆是愕然和震惊。就在这时,又有两道金、黑色的光柱从七州之地升起,恰似是被周继君的这道光柱吸引而来。三条光柱直捅天穹,在云层中划过彩虹般的弧线纠缠在一起,融合成巨大的圆球,随后,“轰隆”一声震荡开。   地动山摇,天空微微颤抖着,整个七州之地似乎都因这三条光柱摇晃起来。风雨消停,白昼的天穹上星辉闪烁,须臾间,光柱隐没,数百道光芒从天穹滑落,散于七州各地。   “咦?”   周继君微微错愕,却是从这山头上空掉落下三样奇异的法宝分别落在那三名仙神手中,那三人也是一脸茫然,法宝被他们握在手中却显得无比自然,仿佛原本就属于他们,只是遗失了千年万年。与心念相系的封神天书陡然浮起银白色的篆文,飘于周继君面前。   “仙神有神通,亦有本命法宝,神位先降,法宝则需三卷天书尽皆炼化才能降临......”   原来如此,这神位不仅能给那些准仙神带来奇异的神通和逆天的修行速度,还能降下各自所属的法宝,却是得要三卷天书全都被炼化才能得到。如此一来,这些仙神的实力岂非又比之前要强上许多。   周继君眉头微凝,思索片刻,随即抬头看去,只见那三名仙神各自施展法宝神通,杀向三道蛇人,原本占据上风的蛇人们在有了法宝之威,渐渐落于下风。红衣少女手中是一柄赤红色的长鞭,长鞭扭动间能喷出异火,在雨水中非但不灭反而燃烧得更加旺盛。而老者得到的是一只金色的小鼓,鼓面刻着繁杂的纹路,他每拍动一下,都会发出轰轰雷鸣,震得人心神紊乱。巨臂青年则手持巨斧,那斧头全身上下散发着青光,不时有透明的骷髅从青光中浮出,口吐瘴气。   目光落在天书某处,周继君沉吟半晌,开口道,“蛇人归转。”   闻言,三道蛇人脸上浮起羞意,狠狠地看了眼那些仙神,随即跃出战圈,回转到周继君体内。   “君公子失算了呵。”红衣少女爱不释手地把玩着火鞭,呢喃道,“本来我们还准备逃走,可你却送上这样的大礼,我们又怎能不报答一番呢?”   她的话音落下,一旁的两名仙神亦是冷笑连连,手持法宝,缓步围向周继君。   第二百零一章 山海乱局   “月狐真君!”   红衣少女望向道破自己真君名号的男子,脸上浮起一丝错愕,片刻后散去,唇角轻扬。   “这封神天书真是好东西呢,有了它便可知晓天下神位的归属。君公子大人,今日你可是给我们送上两份厚礼了。”   冷冷瞥了眼迫向自己的两名仙神,周继君目光转到红衣女子身上,淡淡说道,“月狐,你想要这封神天书不过是为了得到其余的神位,你原本就记录于我这卷天书中,不如就归我麾下随我征战七州。我执掌天书,想要获得那些神位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月狐真君微微一愣,目光瞬间冷凝了下了。   “杀了你还不是一样能得到天书,我既然成就仙神之位,天上天下大可去得,又何必受制于你?君公子,你是看见我们都拥有本命法宝心中没底了吧。咯咯咯咯,看来你佯装重伤就是想引来仙神,好生擒收服,只不过棋差一招呵。”   “棋差一招?”周继君眉头微挑,嘴角划开揶揄的笑意,“就凭你们三个地境巅峰修为的仙神也想从我手中夺走封神天书?你们的法宝确实神异,可你们刚得到它们还未来得及炼化,十成威力也不知能否施展出半成来。”   周继君话音方落,两名手持法宝的仙神已然腾身跃起,向他扑来。金色的小鼓轰隆隆响起,一道道紫色闪电汇成大网砸向周继君,而那柄巨斧亦是旋转劈至,系于其上的骷髅头散发着绿幽幽的光芒口喷瘴气。周继君身形微移,袍袖翻滚间,君子剑飞舞而出将那两样法宝荡开,眨眼间划过莫测的弧线斩向那两名仙神。   渐渐停歇的雨幕中,两只头颅高高飞起,血水从断脖处喷洒而出,映入月狐真君颤抖的瞳仁中,她呆呆地看向被瞬间被秒杀的同伴,丑美相融的脸上浮起慌乱。数息后,月狐真君回过神来,刚欲转身逃遁就见巨大银剑已然劈至头顶,凌厉雄浑的气息携着无穷尽的恐惧将她笼罩。   “呲!”   巨剑擦着她额头停顿住,青丝向后飞散,一缕鲜血从月狐真君的额头滑落,顺着鼻梁流淌在她惨白的脸上。   “现在你可愿意归顺我?”   月狐真君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周继君,被鲜血染得殷红无比的朱唇颤抖着咧开。   “不!”   狂风大作,君子剑重重地压了下去,粗钝的剑锋又嵌入一寸,月狐真君左脸浮起哀怜右脸溢出怨毒,忍不住高声痛呼了起来。   “我让你归顺我,也只是为我出力而已,并非是要收你为奴为婢。”半晌,周继君收起君子剑,负手踱步至瘫倒于地的月狐真君身前,淡淡地说道。体内穹宇中,玄道蛇人手持魔珠吐出扰人心神的天音,混着周继君的话语飘转而出,“你既获得大机缘成就准仙神,那就应当抓住一切机会去获得其余的神位,吞噬炼化,成为活到最后的十三仙神之一。你跟随我,征战天下,被你杀死的仙神,他们的神位自当属于你。而每次大战之后,我都会论功行赏,分赐所获的神位,立的战功越大,所获得的神位越多。而你孤身行于世间杀神夺位,却是险而又险,还不如附于我麾下,我掌控封神天书,这天下神位的归属不说了如指掌,也算是获悉大半了。”   月狐真君脸上的恨意渐渐消淡,眼中浮起茫然和踟蹰,下一刻,她陡然一愣,却是一只神位飞转至眼前。   “这是雷明天君之位,也就是适才我所斩杀的你那个同伴,你若愿意归顺我,这只神位就属于你了。”   周继君轻笑着说道,眯起眼睛看向表情挣扎的月狐。他所掌控的封神天书只能获知和辨别录于其上的仙神,而属于另外两书的仙神只有斩杀了,用天书照过以后才能识出神位名号。这封神天书刚刚炼化,只有这两样用处,可周继君却能隐隐感觉到,天书的效用远不止这些,也许多炼几遍或是修为境界提升后,才能将它们全部发掘。   犹豫良久,月狐真君咬了咬牙,伸手将那只神位抓住紧握在怀中,随后抬头看向周继君,凝视半晌,开口问道,“那你现在要我做什么?”   “我辅佐的是北疆王世子百里雄,你可前去投效,助他攻占云州。”   闻言,月狐真君脸上浮起疑色,她低头将脸上的血渍抹去,良久开口问道,“你就不怕我趁机溜走吗?抑或是要让我留下一丝心神留做质?”   “不用。”周继君轻咳了两声,嘴角划开温醇的笑意,“你既归顺于我,我便不再疑你。可你若辜负我的信任,那即便躲到天涯海角我亦会将你斩杀。再者,我留下你的性命不杀,并不只是因为你录于我之天书上。你是聪明人,应该会懂得取舍,合则两利。”   月狐真君有些忌惮地看了周继君一眼,点了点头,随即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眉头微蹙,“我要投效的那人在云州吗,如今的云州可是修士聚集,强者如云。”   “修士?你又如何得知。”周继君问道。   犹豫半晌,月狐真君轻叹口气道,“其实我原本是山海某一门派弟子,机缘巧合获得仙神之位,却得罪了门派内几位长辈,虽未被除于门墙外,但也只能离开宗门。早在数年前就有一位高人算出这七州将乱,而那云州之地的百族与我们山海不少宗门都有仇怨,若是天下大乱,我们山海宗派便可破去誓言踏足七州,那云州是必去之地。”   “山海宗派......”周继君低声喃喃道,这三年来他走遍七州,也尝见到过那些山海修士,可因时间紧迫,并未细探,听月狐真君这么一说,那山海宗派似乎势力极大,却是周继君未曾落子布局的一环。   “你口中的山海宗派在哪,又是怎样的存在?它与七州里的武道宗派又有何区别?”   “山海宗派并非指一个门派,而是七州之外山海秘境成千上百的宗派。”月狐轻咬着朱唇,眼中闪过决然,“万灭宗如今我也回不去了,既然归顺你,那我便将这山海宗派的之事告知于你,内中亦有不少隐轶之事,权当是我回报你的投名状。”   “在七州之外有沧澜之海,海边有苍茫群山,近海亦有无数海岛。在这山和岛上林立这无数宗派,可皆被上古阵法所覆,隐于世外,即便地境巅峰者也无法察觉。与盛行武道的七州不同,山海宗派以玄道为主,兼修各种道法,大派上千人,小派数十人,以天山、八仙岛以及覆海宫三大宗派为首,它们每派中都有数位通天境界的高手。”   “通天境界?”周继君眉头陡然挑起,眼中乍闪出惊诧。   “没错。”月狐真君左脸妩媚一笑,妖娆无比,“在七州之地通天境界或许是传说,可在我们山海之地,通天境界虽是高高在上,可并非遥不可及,就算我万灭宗那样的中等宗派亦有一名通天境界的老怪物坐镇,而人尊境界的长老亦不在少数。”   周继君长吸口气,脸色阴晴不定,这般强大足以颠覆七州格局的势力居然被他遗漏,如此一来这变数当会源源不断的发生,局势将乱。稳住心意,周继君揉了揉眉头,上下打量着月狐真君问道,“那为何这么多年七州之地都未曾有过关于山海宗派的消息,四年前,这大煜亦从未出现过那些修炼者。“   “这是因为,在许多年前的那场大战中,我们山海宗派是败方,七州人皇逼得我们发下命誓,除非天下大乱,否则不许入世,并请仙神做公证。修炼需得出世入世,方能成就大道,而我们被限于山海秘境,无法踏足人世间,这么多年过去早已不复当年的昌盛。百年前曾有修为高强的通天高手想要毁诺踏足七州,可却被七州神君弹指间斩杀,灰飞烟灭。”   “七州神君?那又是谁?”周继君挑眉问道,心中隐隐浮起一个人影。   “他是落云山屠龙老人,远超通天境界的七州最强者   第二百零二章 取龙鲸   “远超通天境界......在这通天之上又是什么境界?”   往事如烟尘若隐若现地飘荡开来,十一年前,周继君历尽艰险爬上了巍峨的落云山,见到了传说中的屠龙老人,却又阴差阳错地进入天机府,随依依他们修炼四道。再次回到落云山后,周继君才知道,凌驾于七州千万人之上的屠龙老人,竟然也师承于那个自己深爱着的女子。依依是通天境界,那屠龙老人顶多也是通天境界,一直以来周继君都是这么想,不料今日却突然得知屠龙老人的修为竟比通天境界还要高出数筹。   月狐真君掩嘴一笑,左半边脸流转出的妩媚风情遇到右脸的狰狞可怖,瞬间消融。   “这我就不知道了,山海秘境中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人突破通天境界,老人们或许会知道,却不会告诉我们,毕竟修炼至通天境界已经能上天入地,堪比仙神。知道的越少,心意越纯粹,越利于修行。”   沉思半晌,周继君抬起眼帘,问向月狐。   “每逢天下大乱,你们山海秘境各个宗派的弟子都会入世修行?”   “正是。”   “那些弟子通常是何等修为?”   “这就难说了。”月狐拨弄着手中的火鞭,幽幽一叹道,“山海秘境宗派繁杂,强弱分明,普通宗派的入世弟子或许只有地境中上品的修为,那些大型宗派的入世弟子至少是地境巅峰,而三大顶尖宗派,它们派出山门的弟子铁定在人尊境界以上。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那些通天境界的老怪物们是不会也放不下面子插手七州之事。通天通天,就是已有登临天庭的资格,对他们而言,七州之地只是尘世而已,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踏足凡尘。”   下了一昼夜的暴雨终于停了,山头荡漾着清新的芳草气息,周继君长舒口气,遥遥望向北方,良久回转过头向月狐真君说道,“这便动身前去云州吧,你算是归顺我的第一名仙神,只要不负我,我亦不吝神位,将来得入天庭的十三仙神中定会有你的位置。”   “公子放心,月狐定不负公子所望。”已然对周继君死心塌地的月狐真君脸上浮起喜色,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见到百里雄后,替我传两句话于他。将者,上不制于天,下不制于地,中不制于人。兵者,以武为值,以文为种。”   将这两句话咀嚼了几遍,月狐真君眼中闪过深思,随即向周继君款款拜别,下一刻消失在青灰色的山头。   ............   七日时间,周继君一路南下,越过幽州大小府城,绕转京畿,来到了七州的最南的炎州。在这七天里,又有十数名准仙神找到周继君的行踪,欲趁他重伤杀之夺书,却被周继君斩杀大半,只留下四名录于他封神天书上的仙神,恩威并重将他们收服,各赐一只神位,让他们前去投效百里雄。四名仙神和月狐真君一般,先被周继君灭了气焰,又以理屈之,最后施恩赠神位,如今皆对周继君感激涕零、死心塌地。算上从落云山换来的十八仙神,以及将李车儿,在百里雄麾下已经汇集了二十四名仙神。   周继君未下天吾山前,北疆王麾下虽有雄兵数十万,可高手寥寥,待到周继君一下山,先是送去算得天机的东来客,又送上二十四仙神,此时百里雄在这天下各大势力中虽不算数一数二,也可排在前列。   “世子呵,我这三年来所布的局有一半是为你征伐天下所为,你可千万别辜负我的期待。”周继君喃喃自语道,他刚说完眼中陡然闪过错愕,却是体内诡道棋盘上风云突变。在云州棋局中,属于己方的十八名仙神竟瞬间陨落了三人,而在争夺天元之地的银色云台原本还在极为缓慢的前行,此时却忽地停止,一阵摇晃后倒退了半寸。   “果然生了变数,那辛流两国忽然出现了这么多强者,莫非就是那些山海秘境的弟子?也罢,等行完炎州之局便回去助他吧。”   看了眼渐渐低沉的天色,周继君将心头的急切按下,大步向前走去。被落日烧透了的晚霞飘下一丝火流,悄悄缀上他银黑飞舞的长发,此时虽近黄昏,可炎州似乎还未从白昼的热闹中挣脱出,当周继君来到靠海的天涯城时,整座府城笼罩在欢歌笑语之中,集市上灯火通明,在堆着沙砾的街头,总能看到穿着薄衫的年轻男女围着篝火,或是挽臂而舞,或是饮酒猜谜,少女银铃般的娇笑声混着男子低沉的情话飘入周继君耳中,仿佛一朵朵明媚的花朵绽放,却转瞬间在他冷漠的心底枯萎死去。   “梦川一醉独相守,伊人何在百年后。”闻着扑面而来的酒香,周继君脑中渐渐浮起那个白衣轻尘的绝美身影,虽然已有些模糊,可却像三十年的梦川佳酿一般,始终浓郁在心底最深处,每每回味起来,香甜中溢着淡淡的苦涩,那股醉意怅然而飏,即便过了千年万年,也无法消淡。   依依,那东海尽头的海水是不是也像这梦川醉般,甘甜而苦涩着。   “哈哈哈,没想到君公子也是性情中人,伊人何在百年后......这七州还有你大名鼎鼎的君公子无法得到的美人儿?”   从街角的处走来一个身形壮硕的男子,他穿着麻布短衫,下巴虬髯满生,粗粗看去和这炎州寻常渔民海客没什么两样,可他龙行虎步,全身上下洋溢着霸道的气息,细细一看却发觉此人绝非寻常。   “多年未见了,龙鲸大将可好?”   “好个屁,整天眼巴巴地等你,奶奶个熊,你君公子还真守时,两年前和我说圣德四年三月第七天来,没想到还真在今天到了。”龙鲸大将化心上下打量着周继君,嘿嘿一笑道,“那东西带来了吗?”   “自然带来了,否则我又岂敢来你的老巢讨酒喝。”   周继君淡淡一笑道,眼前这位名震天下的炎州名将虽然外表粗鄙不堪,可却是性情中人,为人豪爽,从他身上周继君隐隐看到几分步空堂的影子。   “好小子,又是来骗酒的!两年前老子可差点被你喝穷了,得,看在你君公子远道而来的份上,老子就再豁出一次!”   说完,化心不由分说拉着周继君向前走去,穿过热闹的借长街市坊,两人来到一处恢弘的宅院前。四名穿着藤甲的武士打开大门,将两人迎了进去。   “化兄,你手下的兵将如今还穿着藤甲?”   “不穿藤甲还能怎么着,炎州偏远,又不产铁矿,哪来的铁甲?这藤甲虽然比不上铁甲,可耐用又能浮水,海上作战可是再好不过。”   “可若是敌人以火烧之,那岂不是要全军覆没?”   “君兄这就不用担心了,老子的龙鲸兵向来不离水的,即便烧起来跳进水里滚两圈就没事了。”   不多时,两人已至燃着篝火的后院,走进凉亭,分宾主而坐,自有下人送来三十年的梦川醉,酒过三巡,两人的眼色都微微朦胧开来。   “君兄的酒量似乎比两年前小了许多,老子可是苦苦巴望了两年,今日一定要喝个痛快!”说着,化心举起酒盅想要添酒,却被周继君伸手拦下。   “今日还有他事,这酒恰恰好,再喝下去我酒意上可真要把你酒窖喝空了。”周继君淡淡一笑,脸颊泛起微红,他伸手从怀中掏出五只神位按在石卓上,抬眼望向化心道,“神位在此,当年那个承诺还有效吧。”   化心细细打量着那五颗神位,被酒意熏红的脸上泛起狂喜之色,抓住神位仰天大笑。良久,他止住笑,转脸看向周继君,无比郑重地说道。   “男儿一言既出当为九鼎,日后只要你传书信来,我立马率领我的龙鲸兵从扬子江杀向京城后方!”   “如此甚好。”周继君指尖划过古木雕成的酒杯,似是随口说道,“化兄还真是怜惜佳人,你的宠妾们一撒娇,你居然真以出兵京师为代价为她们索取这些神位,想要常保容颜。”   闻言,化心脸色微窘,盯着篝火,良久长叹口气道,“君兄你信吗?”   “两年前我就不信。”周继君看向挠着头干笑的化心,语气一转,“不过我却信你是恪守承诺的大丈夫,你向我索要神位的理由虽然荒诞不经,可只要我将神位交于你手中,你必会履行诺言。”   顿了顿,周继君深吸口气,眼中忽射*精光盯着化心道,“若我所料不错,你取得这些神位是准备交于山海宗派吧。”   话音方落,化心脸色剧变,酒水从倾倒的杯中淌出。   “你怎么知道?”   “果然是这样。”   周继君轻弹酒杯幽幽说道,却见化心眼中浮起诧异,苦笑着摇头,“原来君兄是在套我的话......不错,我从小就有龙鲸之力,并能以歌召唤出海底潜伏的龙鲸异兽,因此被山海之地某一宗门看中,收为门外弟子,传授道法。可是这么多年来,我却喜欢上了这炎州,习惯了威风八面带领手下儿郎腾啸海潮间,若是再让我回去过那种修炼的日子,老子可受不了。圣德元年后,我回宗门商议此事,宗主和我约定,只要能奉上五只神位便可让我脱离宗门。”   “奶奶个熊,有了君兄的这五只神位,老子终于不用再回那个死气沉沉的地方了。君兄放心,我化心就算死也不会失信于人,有朝一日只要你书信到,我必挥兵北上!”   ————   (家里老人突然走了,这两天要忙许多事,先通宵赶出一章来,剩下的白天抽空补上。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熬了四个小时也就写出三千)   第二百零三章 阻妖龙   离开华府时候夜已入深,此时的天涯城寂静祥宁,海风从不远处飘来,湿润中泛着浓稠的咸味。   周继君踽踽独行在空荡的沙砾长街,眼中渐渐蒙上一层夜雾。若非这天涯城近海靠山,而在天下五大名将中,龙鲸大将华心又是唯一一个修为高深到连他都无法看透的存在,周继君也不会突然联想到山海秘境,随口一套还真的蒙对了。按月狐真君所言,山海秘境的宗派限于盟誓,不得入世,可这龙鲸大将分明就是某一门派安插在七州的棋子。圣德元年炎州三王反,却只在两月间就被大煜皇室击溃,三王死后,他们手下的将领大约有两成归顺大煜,三成率兵霸占一方,而剩下的一半尽皆投奔韬光养晦的龙鲸大将华心。华心虽未竖帜称王,可在炎州各大势力中他绝对排在首位,且越近南海,他的势力越大。   那个居心叵测的山海宗派既然也想布局于七州,又怎让华心这颗已然聚成风云大势的棋子脱离他们的掌控?区区五只神位便想换来自由......   周继君摇了摇头轻叹口气,停滞住脚步转身遥遥望向天涯城中央那座宏大雄伟的府邸,心底深处不祥的预感越发浓重。适才那番交谈中,华心动不动就冒出一个死字来,说者无意听者留心,等出了华府,周继君便察觉到几分不对劲。上丹田中的诡道棋盘轰轰旋转起来,黑雾飘荡至炎州棋局时候血光乍闪,云雾吞吐间,炎州原本明晰的局势陡然混乱了起来,可并未祸及周继君落下的棋子。   “看来这炎州将来的形势虽会变化,却不会影响到我为百里雄所布的局,也就是说华心不会有事......但愿如此。”周继君喃喃低语着,半晌,他深深看了眼高大的华府,不再停留,大步向城南走去。   白影闪过,穿着轻纱的女子破开幽幽夜色款步走来,她身材颀长,玉脖似粉,面上垂着一方透明的薄纱。   “公子请随我来吧,我家主上已恭候多时。”   “怎么,他算出我今日会来还诺?”周继君停下脚步,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女子。海风袭来,不远处的海边浪潮拍打着沙岸,轰轰作响。   女子似是不敢看周继君一般,螓首偏移幽幽说道,“主上说了,君公子虽是敌人,却亦是知己,言出必行。”   闻言,周继君眉头挑起,脸上浮起一丝古怪,旋即畅快无比地大笑起来,笑声远远荡开,良久才消弭在月影海风中。   “从他口中能说出这番话来还真是不容易。千流烟,你家主上近来可好?他的伤势应该早就恢复了把。“   昔日的云州女矩子,大煜长公主千流烟微微一怔,眼底浮起一丝愠怒。   “不劳公子挂怀,我家主上好的很呢。当年若非主上的修为尚未恢复,就凭你又怎能伤得了他?”   两年前,周继君来到炎州落子布局,却无意间发现了千十七的行踪。风云起兮君归来,妖龙出宫天下乱,无论是周继君还是千十七都是上应天运偈语,注定搅乱天下的存在,谁也不想对方留在七州影响自己的布局。两人在南海边大战了三天三夜,并发下命誓,败者避世两年,不得插手七州之局。那时周继君刚刚突破至地境上品,虽然藏象沉眠不醒,君子斗数尚未小成,可实力远超刚刚恢复至地境中品修为的千十七。那一战毫无悬念的以周继君胜出,重伤千十七而终结,千十七也信守承诺隐于南海,两年里未尝再踏足七州。   “两年前确实有点胜之不武,所以今日便来堂堂正正的将你主上击败。按照千十七的修行速度,他现在至少是人尊修为了吧。“   “主上这些年来修炼神功,因此一直将境界压制在地境巅峰,不过随时能突破至人尊。你当年得了巧,今日还想战胜主上却是痴人说梦!”   周继君低低一笑,回眸打量着满脸虔诚的千流烟,淡淡地说道,“一直以来我都以为千十七只是个修行天才而已,却不料他竟不动声色地以你为棋子遥控云州天行者,又助千若兮执掌封神天书,布局可谓是剑走偏锋,诡谲无比。也不知道他如何能让身为皇室贵胄的你死心塌地为他效命?”   千流烟眼中浮起复杂之色,警惕的看了周继君一眼,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不多时,周继君随着千若幽来到南海边,被夜色染成紫黑色的海水荡开层层巨浪,在月光下激起朵朵幽兰,迎向白纱女子。一个佝偻着腰的矮老头驾着海浪走到岸边,他瞥了眼周继君,随后向千流烟拱了拱手道,“小神等候姑娘多时了。”   “有劳龟大人了,主上何在?”   “正在黑月崖。”   周继君朝那老头儿看去,只见他修为只是地境中品,可全身上下隐隐被一股神异的气息笼罩着。就在这时,被紫君所掌的封神天书微微抖动,似乎发现了什么一般,周继君脸上闪过惊诧,眼中精光闪烁,下意识地运起在天雷中修炼的目神通看去,金黄朦胧的光圈破开,老头儿背后的土黄龟壳若隐若现。   妖怪?抑或是......仙神?   周继君眉宇间浮起疑惑之色,却见那老头儿咆哮一声,下一刻土黄色的巨龟出现在浪涛间。   “请吧,君公子。”千流烟揶揄地看了眼满脸古怪的周继君,轻提裙纱跳上龟背。   巨龟穿梭在浪潮间,夜海静谧,不远处两座矗立在海中的高崖渐渐映入周继君眼帘。崖山通体幽黑,似从岸边的群山延伸至海中,相隔十数丈,遥遥对峙,仿佛两只臂弯般规整一致。山崖之上,穿着白衣的青年的盘膝而坐,他看向天穹,双手拂于胸前,邪美的面庞沉浸在如水月华之中竟显得柔和而安详。   “你,终于,来了。”千十七收回目光望向跃上对面山崖的青年,目光微微闪烁,似在思索着什么。   “久等了。”凝视半晌,周继君嘴角划开淡淡的笑意,“看来你这些年隐居于此过的还不错,还收了龟妖做手下。”   “不是,龟妖,是南海,海神,真,仙神。”千十七僵硬的面庞上挤出一丝淡淡的波痕,竟似在笑。   “仙神?修为如此之低的仙神还真有意思。”   周继君看向气质迥异于数年前的千十七,被海水映得幽蓝的眸子里光晕流转。数年过去,不只是自己,这些老对手们也都变了。洛继伤不再像从前那般只会倚仗武力,别具一格地创立皇天教,想要以信仰征服天下。而面前这个曾经凶残无情的皇室妖孽也仿佛从冰天雪地中走出了,或许是在这南海呆的太久,渐渐染上了几分海水的轻柔和。   “其实我一直想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海水击打徘徊在山崖之间,周继君遥遥望向神情漠然的千十七,忽然开口问道。   半晌的沉默后,紫琥珀般的心神从千十七的眉心飞出,飘于两崖之间,浪花叠叠翻滚,伸展在半空,凝成一方十余丈高的水幕。穹宇星辰悄然出现在水幕之中,再往上,则是飘转着祥云彩霞的垂天宫殿。宫殿之中,仙鹤高飞,华音缭绕不绝于耳,一条九爪紫龙口衔数颗奇陨飞逃在宫殿群山之间,在它身后是无数天兵天将......画面飞逝,那紫龙被数名强横的仙神围于战圈中央,紫色的鲜血才它溃烂掀翻的鳞片中流淌出来,看起来狰狞恐怖。   “大胆妖龙,还不速速放下八斋,俯首认罪!”一名仙将手持斧钺直指紫龙,眸底流转过贪婪之色。   紫龙晃动身形不住躲避着箭矢,愤怒地咆哮,随后张口将八斋吞入腹中,滚着鲜血的眸子里闪过决然之色。   “好胆!”那名仙将一脸恼怒,“原本还想将你收为本神的坐骑,现在只能将你碎尸万段了!”   就在这时,天宫突然摇晃了起来,从远处传来喊杀声,围攻紫龙的仙神们慌乱地回转过头,面色阴沉。   “又来了,真是杀不尽的反贼!”   仙将咬牙切齿地说道,随后猛地转头,却见那条紫龙竟趁他们分神的瞬间一头撞在通天巨柱上,龙角断碎,下一刻直坠凡尘。   “也罢,区区八斋而已,不用管它了,诸位且随我去平叛。”   ......   心神收回,水幕散尽,只余留袅袅仙音回荡在周继君耳中。   良久,周继君望向高不见尽头的天野,喃喃道,“天宫也是混乱如斯吗......千十七,你们大煜先祖身怀八斋降临七州,你就是紫龙的转世化身?”   “不,是。”千十七开口说道,他的目光划过幽蓝海水,浓烈的战意瞬间将海水煮沸,气泡翻滚。   “那好,战吧。”   “几,年。”   “这次三年。”   山崖之间狂风大作,惊涛骇浪奔涌上天穹,两道白影同时飞跃上天头。脚踩君子剑的周继君遥遥望向盘坐于紫龙虚影上的千十七,眼中陡然射出数尺精光,杀机漫天引得天野星斗熠熠发亮。   ——————   (抽空写了这一章,明个再忙一天后天就能恢复两更了。离封神之战也不远了,这一卷的主旋律~)   第二百零四章 天涯城变   海天之上,银白色的巨剑散发出冲天剑华斩破幽幽夜色,呼啸而起直射紫龙而去,却在瞬息后被长达数丈的龙爪拨开。   “哗啦!”   海潮掀起层层巨浪,水花绽放沉落间,周继君和千十七已然交手了近百招,从天空战到海里,从海里战到崖山,再从崖山战到岸边,巨剑和紫龙轰隆隆地激撞在一起,纯粹是力量和武技的交锋,数百万斤的巨力混着风云波荡开来,引动海水几涨几落有如潮汐变化。   也不知过了多久,半空中纠缠在一起的两团光晕猛地破碎,片片流散。银白的巨剑和紫色的妖龙同时倒飞出去,光影黯淡,下一刻化作精气消失在空中。从南海上跃起两叠形如小山的巨浪,遥遥对峙着,不住上升仿佛在攀比一般。周继君脚踩浪花,目光沉凝,指尖幻化出道道虚影,一个诡异的印法从中生出。而盘坐于对面浪峰上的千十七双臂张开,紫辉流转在他妖冶的容颜上,那些隐匿已久的古朴符文从他颊边浮起。   两人施展武道功法激战了近一个时辰,打得天昏地暗却是不分胜负,谁也奈何不了对方。精气凝成的君子剑和紫龙在数百万斤巨力撞击下,终于溃散,一时半会再无法凝实。暗沉的夜霭中杀机四伏,星光荡下云层映在千十七的面颊边,那些古朴的紫色符文一颗颗地排列开来,却在下一刻掀起奔腾的巨浪,从四面八方涌向周继君。   南海如漏斗,滔天浪潮幻化出千百颗狰狞咆哮的骷髅挤压向漏洞中心的周继君,眨眼间就要将他吞噬。莹白的光华从周继君手印中流转出来,浪潮遇着那圈白光尽皆翻腾而散,无法侵入半分。光圈越荡越大,抽空周继君身旁的海水聚成一柄水剑疾射向千十七,手印中的白光飘过,那些紫色的符文竟然微微凝滞,趁着这刹那,水剑越过符文和浪潮,须臾间扑至千十七面前。千十七伸手抓向水剑,那柄水剑忽地暴散开来,幻化成无数只短剑一圈圈地排开将千十七围困其中。   站在浪潮上的周继君眯起眼睛看向破开白光射向自己的紫色符文,张口吐气,三道蛇人飘转于海风中。数日间,三道蛇人已将各自的君子道意融汇了大半,实力比从前更进一筹,面对携着滔天巨浪而来的紫色符文迎身而上,三道之法瞬间使出,将紫色符文挡下。而周继君则高高跃起,飞出席卷而来的海潮,临风而立于半空中,遥遥望向困于水剑之阵中的千十七,眼中星辰之光流转。   君子斗数乃是根据斗数之变和君子道意衍生出的奇妙功法,世间万物皆可被君子道意所用,无拘无束,变化莫测。念海之中紫微和七杀两星升腾而飞,牵引其后万千念头幻化成的星斗不断衍变成奇异的星阵,而那些短小的水剑也随之变化阵形,将千十七死死困于其中。   周继君眼中杀机涌现,他身如闪电,弹指刹那间跃过数十丈的距离,手持两柄精气之剑由上而下斩向千十七,欲趁此机会将他灭杀于此。被拘囿于水剑之阵中的千十七仰头看向周继君,嘴角渐渐弯开一丝寒意,竟是在冷笑。就在那两柄精气之剑即将劈斩到头顶时,他苍白的脸庞上氤氲起红光,如朝阳般灿烂无比,一条数百丈高的九爪紫龙从千十七背后咆哮飞出,瞬间将水剑之阵破去,随后伸爪将猝不及防的周继君抓住。   “法相?”   周继君眼中浮起惊诧,眉头紧锁猛喝一声,双臂陡然发力硬生生地将龙爪撑开,捕着空隙飞身逃离。身后风声阵阵,竟是千十七脚踩紫龙法相弹指刹那间飞至他面前。九只携着风雨雷霆的龙爪幻化出道道虚影将笼罩其中,在紫龙面前微渺如蚊蝇的周继君身法变了又变却也无法脱离,而三道蛇人被诡异的符文纠缠在另一边,无法赶来相救。   一时间,败相乍现。   “你,中计,了。”   “故意陷入阵中,想将我引来,然后突破至人尊以法相陷我。原来你也这么想杀我。”   身形飞闪在龙爪之下,一旁尽是被紫龙卷起带着雷霆之电的海潮,周继君嘴角弯开一道诡异的弧线,他仰头望向立于龙背上,满脸淡然冷漠的千十七,忽地逆身而上,白衣银发在爪影间翻飞,飘渺无迹。   “终于将你真正的实力引出来了,今日我便堂堂正正地胜你。”   天穹中央绽放出万道星光,将暗沉死寂的夜色照亮,却在片刻后消匿,仿佛未曾出现过一般。千十七面色一僵,却是紫龙的爪影间突然不见了周继君的身影,弹指刹那后他猛地抬头,那个白衣男子不知何时踏上了龙背站于他面前。   周继君轻笑着看着千十七,念海之中,又一颗主星升起,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却是那中天之上的太阴星。太阴为中天二主之一,阴柔幽寂,掌黑暗。这太阴星斗之变周继君早在一年前便已掌握,却一直隐忍不发,未将它融于念海。太阴星是十四主星中最幽暗的一颗,集天野阴气于一身,它所引动的星阵最适合隐于黑暗,给对方致命一击,防不胜防。   紫龙法相的背上一片黑暗,周继君身形如鬼魅突闪其中,紫微、七杀和天阴衍算出无穷变招将千十七陷入斗数之变中,只是瞬间他就已被周继君打得连连后退,身下的法相愤怒地挥爪扫尾,却无法沾着周继君半片衣衫。白光闪过,巨大的君子剑劈开黑幕,重重地砸在千十七身上,一脸妖冶的青年倒飞了出去,脸上划过复杂的神色。   紫龙法相消散在海风中,浪潮平歇,周继君遥遥立于半空低头望向一脸惨白的千十七,眼中的疑虑一闪而过,开口道,“你输了,三年。”   云淡风轻,夜海幽蓝恬静,千十七看着周继君远去的背影,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什么。身后的海水荡起一圈波痕,土黄色的巨龟渐渐浮出海面。千流烟将口中的避水珠吐出,走下龟壳朝千十七的背影弯腰而拜。   “主上,你为什么不施展那套神功?”千流烟有些急切地问道。   良久,千十七回转过身,他冷冷地看了眼千流烟,并未说半句话,随后卷起身下的浪潮转眼间飘至远方。   “你们,看守,洞府。三年后,神功,大成。”   ............   “似乎比我想象中的要轻松了许多许多,莫非千十七并未用全力?”   周继君踏着海波走到岸边,他回头看向那两处已成小黑点的山崖,满脸疑惑。   “他就甘愿再隐三年?抑或是,另有玄机。”   就在这时,周继君眼中精光乍闪,却是诡道棋盘上风云突变,那炎州之局中周继君布下的棋子被困于死地,大势将倾。喧闹声从天涯城中传出,周继君放眼望去,只见府城中央火光冲天,从那黑烟之中遥遥透出几股强大的气息。   “不好,有人欲害化心!”   周继君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后背隐隐发凉,炎州龙鲸大将可是他煞费苦心布下的关键棋子,牵一发而动全身,却是万万不可折损于此。不再多想,周继君身形如电飞入城池。   此时天涯城里乱成一团,穿着玄衣背挂宝剑的修士们正在大肆屠杀城内的平民百姓,几队身形高大的龙鲸兵骑着海狮兽赶至,却被修士们招出飞剑斩成数段,不多时,数百个久经沙场的龙鲸兵已被杀得一个不剩。飞剑在城池上空盘旋,发出得意的呜鸣,然而下一刻这几柄闪着银光的飞剑被一只白皙的手抓住,手指轻弹,飞剑寸寸碎裂。   那几名修士抬头看向周继君,脸上闪过恼怒之色,未等他们开口,周继君便率先问道。   “你们可是山海秘境中人?”   修士们微微惊疑,当中为首那人细细看了眼全身上荡着浓浓杀机、看不透深浅的周继君,沉吟半晌道,“你也是山海中人?怎没,没认出我们是覆海宫子弟?”   “覆海宫......”周继君眉头微皱,除了之前月狐真君提过外,他似乎还在哪隐隐约约听到过覆海两字,一时间却是想不起来。   当中那名修士见到周继君面色迟疑,以为他心生怯意,之前那分谨慎荡然无存,他轻蔑地看向周继君,冷冷开口道,“道兄适才不分青红皂白就毁了我们的宝剑,这笔账该怎么算呢?”   “那就还你们剑吧。”   巨大的君子剑凭空生出,散发着夺目的光华,那几名覆海宫弟子望着宝剑面露喜色。可转瞬后,他们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离自己越来越远的下半身,却是已被君子剑瞬间劈成两半,剑光快得连专修飞剑的他们都未曾发觉。   不再多看一眼断尸于地的修士们,周继君隐于夜色里径直飞向城中央,此时他只觉得心底的不安愈发浓重。   ————   (抽空赶出一章,总算忙完了,明天恢复两更。)   第二百零五章 踏入秘境   当周继君赶到城中央时,偌大的华府已成废墟,冲天的火光下,尽是残垣断壁和身形扭曲的尸体,满目疮痍。在倒塌的梁柱瓦砾上,依稀能见着打斗的痕迹,周继君心念扫过,轻舒口气,却是在这一地的尸体中并未发现那龙鲸大将。   “诡道,助我算出化心的下落。”   心意传向手执棋盘的诡道蛇人,周继君挥袍卷起一股山海精气将大火扑灭,随后抬脚走进废墟,扫视四周。陡然间,周继君目光落到五具紧紧偎依在一起的尸体上,眉头蹙起。这五具尸体虽然被大火烧得辨不清形貌,可双腿张开,下身充血鼓胀,显然是临死前受到残忍的虐待和羞辱。   “宠妾们在自己眼前被玩弄虐杀,按照华心的性子,不疯才怪。”周继君轻叹口气,喃喃自语。他与化心相识两年,虽然一直视他为棋子,可却极为欣赏他豪爽的性格,若棋子中也分三六九等,那这龙鲸大将化心却是和百里雄一般,属于最受周继君重视的那类。   “启禀道主,劫持了化心的修士正向东南方赶去。”诡道蛇人放下棋盘,躬身道,“等他们出了炎州进入山海秘境,可就再无法衍算出行踪了,还请道主早做抉择。”   ......   拂晓时分,青朦的月影还未消散,周继君已然寻着那两个将化心劫走的覆海宫修士。两个年过六旬的老者一高一矮,身后背着剑匣,修为约莫在人尊下品,神色匆匆地赶向海边。周继君隐匿身形尾随其后,他原先是想出其不意地下杀手将化心救出,可就在动手的那刻一个念头生出硬生生地打消了他的杀意。山海秘境,这个从上古时候遗留下来、高手无数的存在仿佛一团阴云笼罩在周继君心头,久久无法散去。周继君布局谋七州,本以为将一切变数都算于棋局中,可未曾想又出现这样一个拥有无数神奇宗门的地方,此变数不解决,周继君一刻不得安,眼下这两人正好要回转山海秘境,却是周继君探入其中的大好机会。   灰蒙蒙的天色下,覆海宫修士立于海滩四周张望着,半晌,高个老者将化心放下,双手叉于胸前口中念念有词。海浪哗哗地扑向岸边,一块数丈大小的黑石从水中涌出,上面刻着四个古朴的篆文——覆海行宫。高个老者从背后抽出宝剑,挽出数朵剑花刺向黑石,复杂的阴纹从黑石上腾出,一旁的矮个老者见机咬破手指,喷出血箭射向凹陷的阴纹上。瞬间,阴纹被鲜血填满,黑石微微颤抖着,海潮一浪高过一浪地击打在黑石上,血光闪过,狭长的缝隙从海潮间一寸寸地张裂开。   不远处的周继君目光一滞,在那条缝隙中隐约能见着山川海岛,宽广无尽,仿佛原本就存在这南海中一般,却又被什么掩盖着不显于世。眼见覆海宫修士提着化心钻进隙缝,那条裂缝微微一震转眼间要闭合,周继君不再多想,身化风影蹿入其中。   “这便是山海秘境吗?”   蔚蓝无际的海洋上,周继君御风而立,身后那条隙缝已经闭合,海岸不见了踪影只余留一团浓雾,深不见底,在他面前是连绵起伏的群山和零碎的海岛。群山矗立于海边,巍峨入天,山峰周围环绕着缈缈云霭,似有万千座,一眼望不到尽头。那些大小岛屿零零散散地插在海面上,从高空看去,却被一团团奇异的光晕笼罩着,仿佛宝石一般,刺得人眼花缭乱。海潮间依稀能见到背着长剑的修士,他们踩浪而飏,或是在切磋道法,或是捕猎海兽,逍遥自在,世间的一切烦恼仿佛都被这暖湿的海风吹拂殆尽。   “小娃娃,你看够了没有。”   就在这时,阴冷的话音从侧后方传来,周继君面色一僵,心头怦怦直跳,飞快地转身看去。只见一个高瘦的老者悄然站在半空,他的耳朵上挂着两尾插着翅翼的细蛇,正龇牙咧嘴地朝周继君嘶鸣着。   “你是何人?”周继君眯起眼睛,警惕地看向毫无声息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古怪老人,双手沉于胸前,斗数手印蓄势待发。   老者上下打量着周继君,冷笑着道,“这话该我问你才对,一个外人闯入我山海秘境还如此理直气壮地质问起老夫......”   话音未落,老者眼神忽凝,似乎发现了什么一般,表情微微一变,随即笑了起来。   “原来是你,执掌封神天书的君公子。”   “你究竟是何人?”周继君脸色愈发阴沉起来,别说这隐于世外的山海秘境,就是在那七州之地也没几个人能一眼认出他,不单单是这些年他隐游天下,更是因为那一夜而生银发让他的气质大变,与四年前那个略显青稚的少年武者比起来迥异如两个人。   “说了你也不知。”老者饶有兴趣地看着周继君,良久才开口道,“老夫是覆海宫宫主。”   “覆海宫......难怪你知道我。”周继君看向一身气息强大莫测的老者,嘴角弯起冷笑,“你覆海宫居然不遵守与七州人皇的命誓,天下未乱便派弟子入七州,就不怕七州神君将你们灭了?”   覆海宫宫主轻咦一声,诧异地看向周继君,目光微沉。   “小娃娃,知道的还真多。派弟子入七州?你指的是华心吧。”   覆海宫宫主冷哼一声,举手探入空气,搅动海风荡漾,那个虬髯大汉被他从空气中拉扯出来。老者将昏厥不醒的华心提于手中,抬头看向周继君嘿嘿一笑道。   “他确实是我覆海宫弟子,但不录于门墙之内,所以并不算违誓。可惜啊,他竟被猪油蒙了心,想要脱离覆海宫,他还真以为区区五颗神位便能得到自由?幼稚之极!这五只神位在老夫眼中又算的了什么?”   说着,覆海宫宫主翻转手腕,五只光华熠熠的神位现于掌心中。   “天下人都在争夺这些神位,可它在老夫眼中却比普通的丹药都不如,甚至连鸡肋都算不上。”   周继君神色微动,刚想开口,却见老者探掌将五只神位齐齐按入化心额头中。蔚蓝的天空中裂开一只黑寂的大洞,云层旋转其中。忽地,雷声乍响,如龙的紫电由天而降,顷刻间砸中化心,却被老者挥袍理顺一点点地灌入化心身体中,竟是在帮他炼化神位。   周继君沉住气一瞬不瞬地盯着老者,他怎么也没想到这覆海宫宫主居然会让化心来修炼五只神位,这番举动离奇异常,隐隐透出几丝不对劲。   “好了,这五只神位都炼化了。”老者满意地看向全身笼罩在光晕之中的化心,随后转向周继君,轻笑着道,“君公子执掌封神天书,又如此在意化心,看来这五只神位定是你给他的了。你打什么主意我不管,可惜,他不该心生叛意。我对宫中弟子可是好得不能再好,要功法给功法,要丹药给丹药,这天下人人争夺的神位我都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你说,他该不该背叛我?”   听着老者愈发阴冷的话音,周继君心中渐渐涌起不安,没等他出言反驳,覆海宫宫主已将化心高高举起。   “既然辜负了老夫一番苦心,那他就没有再活下去的意义了。覆海宫对叛徒向来是毫不留情!”   ————   (这华心也是伏笔,下章展开。。。书评区貌似异常冷清,这样吧,周日前评论能增加五十条,周日三更,增加七十条四更,超过一百条,爆发五更,灌水不算,相同的马甲每日超过三条不算。。。你们看着办~~)   第二百零六章 罗刹往事   手指飞弹,如影飘转,七道先天精气飞腾而出射向覆海宫宫主,与此同时,周继君挥卷袍袖手执君子剑,眼底厉光溢出,侧身劈向老者的手腕。覆海宫宫主冷冷瞥了周继君一眼,依旧高举着化心,耳根微动,那两条插翅细蛇忽地蹿出,陡然变长了数十丈,挺身盘立于海面,张口呼啸。   海浪被啸声卷起,化作长龙将先天精气和君子剑撞飞。蔚蓝的水浪间,周继君稳住身形怔怔地看向被覆海宫宫主扭断脖颈的华心,心头猛地揪起,脸色发白。血水飞溅,洒如澄净的大海中,瞬间消淡。那个率领手下龙鲸强兵席卷南海,威猛一世的天下名将从老者手臂间摔落,高大的身躯砸入海中,血花随着涟漪朵朵荡开,惨然死寂。   周继君猛地抬起头,冷冷地看向神色自若的覆海宫宫主,阴寒的声音从齿缝中挤出,“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老者低低一笑,抬头遥望向远方道,“以他的尸体将五只神位镇于山海之地,这世间从此以后便少了五位仙神。我覆海宫中人最讨厌的便是那仙神之流,即便是准仙神。”   覆海......周继君面色一凝,他突然想起来了之前曾在哪听过这两个字了。四年前,他和客家娘被羲族叛徒夸角骗入庄园,那一夜在夸角若真若假的故事中,曾提及过一个人名,令海域龙王都忌惮的存在——覆海君圣。几乎下意识的,周继君脱口而出。   “你和覆海君圣是什么关系?”   海潮忽地卷起百丈之高,聚成一座座浪峰将周继君和覆海宫宫主围于其中,脸色剧变的老者直勾勾地盯着周继君,强大的气息瞬间暴涌,竟让周继君喘不过气来。   “你怎么会知道大人的名讳?君公子,你来自四大部洲?”   威严中带着无限杀机的话音隆隆作响,震得周继君耳朵发麻,此时的覆海宫宫主站于他面前仿佛巨山漠海一般庞大无比,全身的气息滚滚如潮,压得周继君直欲曲膝下拜。   这就是通天境界吗?   周继君咬着牙全身颤抖地立于覆海宫宫主的势压下,脊背上滚出颗颗汗珠。眼见老者眸中的杀机愈发浓烈,已然呼之欲出,周继君心意疾转,猛地横下心来,艰难地张口吐出四个字。   “平天......君圣。”   “哗!”   海浪如断山砸向全身无法动弹的周继君,却在他额前一寸止住势头,随即散去,而那股巨压也荡然无存。周继君抬起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中寒光一闪而过,忌惮地瞥了眼神色复杂变幻覆海宫宫主,心中暗自庆幸适才赌对了。平天、覆海,这两个只存在于传说故事中的人都为君圣,且名号如此霸道相似,那他们必定相识,至于是敌是友,周继君只能赌运气了。   “你是平天大人在七州的传人?”覆海宫宫主紧紧盯着周继君,眼底深处的喜色一闪而过,却被周继君瞬间捕捉到。   闯入这山海秘境却是有些托大鲁莽了,幸好骗得覆海宫宫主一时,看来创立天机府搜罗了那些强横功法的平天君圣和覆海君圣不仅相识,还是挚交,否则这覆海宫宫主又岂会如此。这两人都是四大部洲的强者,却为何在七州留下根基势力,莫非也是在布局?   心思闪过,周继君嘴角溢出淡淡的笑意,对着覆海宫宫主颔首道。   “正是。”   君子之意有三,真君子、伪君子、恶君子,平日里以真君子待人处世,战时当用恶君子以杀止杀,而此时,那伪君子之意被周继君运用的惟妙惟肖,便是历经沧桑的覆海宫宫主也无法辨出他此言有虚。更何况,若是追本溯源,周继君最为依仗的藏象确实是在平天君圣的天机府中修炼出的。   覆海宫宫主陡然哈哈大笑起来,眸中精光闪现细细查看起周继君的表情变化,眼见他神色自若,淡然而笑,这才止住笑声,半晌开口道,“那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撞上自家人。”   自家人?   周继君心意飘荡,脸上依旧含笑,心底却思量开了。   看来这两大君圣之间的关系比我适才想的还要亲近得多,如此,这覆海宫中的势力岂不是也可以为我所借了。   就在覆海宫宫主脸上洋溢着热情走到周继君身旁,刚要说些什么,天头忽地刮起飓风,将围于两人周身的浪峰吹散。周继君仰头看去,只见那风中坐着一个吊儿郎当勾着酒葫芦的老头儿,他穿着华丽的绫罗绸缎,长长的胡须垂至胸口,头上却戴着不伦不类的竹叶斗笠,将他的泛着皱纹的面庞隐于阴影之中。   看着那个奇怪老头儿,周继君心头升起几分熟悉的感觉,却听身旁的覆海宫宫主冷笑着道,“月老儿,你这是做什么?不去天山和八仙岛拐骗美貌的女弟子,来我这覆海宫寻什么晦气?”   周继君心头一乐,他已经隐隐约约猜到那人是谁了。   “小海蛇,大爷我有这么不堪吗?”老头儿似乎看到了周继君嘴角泛起的笑意,不由得冷哼一声,将酒葫芦搁在膝上,一本正经地说道,“大爷我见到你在这欺负小娃娃,看不惯了,你且放他走吧。”   话音落下,周继君明显感觉到身旁的覆海宫宫主轻舒了口气,却仍旧硬着嘴囔囔道,“老夫做什么关你月修罗何事?哼,这位小友可是我覆海宫的贵客,今日我非但不会放他走,还要把他请到宫中好酒好菜的款待一番。你月修罗管得着吗?”   听着两个老头仿佛小孩在赌气般争执着,周继君一口气没憋住,噗嗤笑了出来。半空中,月修罗面颊微红,狠狠地瞪了周继君一眼,冷哼一声,卷起飓风飘向远方。   “烦人的老家伙。”覆海宫宫主心有余悸地轻叹口气,抹了抹额上的冷汗,转脸对周继君说道,“走吧君公子,且随老夫回宫商榷大事。”   周继君点头,就在这时,藏象之府中被紫君所持的封神天书忽然一震,发出呜呜的低鸣,转瞬之后恢复平寂。周继君眉头凝起,心念探上天书,却发现天书与之前毫无两样,恰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踩着分开的海波,两人向岛屿飞去,脑中飘转过月罗刹师父的身影,周继君陡然想起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再一细细思索,周继君恍然。月罗刹身为山海秘境弟子,竟然可以进入七州,他的师父既然强大到令覆海宫宫主都为之忌,那屠龙不可能不知。   心意一动,周继君转头问向覆海宫主。   “刚才那老人是谁?”   “他是月影门门主,哼,老色鬼一个,整天去拐骗山海秘境中的女弟子,还说是他们门中传统。”   “那你们山海秘境的宗门便放任他如此?”   “你有所不知,这月影门并非从上古传承下来的宗门,不受命誓所束,可以随便进入山海秘境,再加上还是有那么一点本事,每次打不过就逃出秘境,过阵子回来继续拐骗女弟子,烦人的紧。”   “这月影门中有多少弟子?”   “只有一个,月影门是一脉相传的门派,每代只有一个传承者,而且择了弟子就不得在换。你别看月老头这么嚣张,他现在可是尴尬的很呢,他唯一的弟子十年前被他逼出了山海秘境。”   第二百零七章 伊人现   “将他唯一的弟子逼出山海秘境?”周继君眉头皱起,转脸问向覆海宫主,“为何?”   覆海宫主脸上飘过一丝古怪,略一犹豫开口道,“君公子还是不要知道的为妙,此事牵扯太多,乃是山海秘境的大忌。”   周继君没再多问,心底却思索开来。这覆海宫虽然早就开始在七州布局,可如今看起来它势力只限于炎州地界,否则又岂会不知罗刹和自己的关系。不管它所图为何,总归需要有人将它们的势力带出炎州,而自己恰好符合,这便是所谓的利害关系,否则仅凭自己假借平天传人的身份,又如何能够借得它的势力。   两人各怀心思御着海风落下岛屿,早已守候在此的弟子将他们迎入宫中。覆海宫占地极广,虽不如京城皇宫般巍峨雄浑,可玉壁金柱,无数奇珍异宝镶饰其上,富丽却不显庸俗,好似传说中的龙宫一般隐隐透着几许神秘气息。两人来到一处偏殿,分宾主而坐,自有下人端上美酒蔬果置于案前。果篮般大小的夜明珠将一地的绿宝石映得幽幽发亮,光华如涟漪荡起碧波流转于殿柱间,似影飘渺。   覆海宫宫主举起酒盅轻抿一口,目光飘过沉吟不语的周继君,轻叹了口气道,“老夫姓幽名野,原本是覆海大人手下的家将,在大衍三万年那场大战中被重伤,肉体断绝生机,却被覆海大人以逆天神通夺取千年海蛇助我重塑身体,虽得以存活,可一身修为从此止于通天境界,再无进展的可能。那场大战,君公子应该也知道吧。”   感受着幽野如针刺般的目光,周继君心思疾转,微微一笑开口道,“当然,那场大战可谓是惨烈空前呵。平天大人于积雷行宫鏖战强敌,却因玉妃缘故停战一天,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此等风流倾绝万世,当浮一大白。”   闻言,幽野眼中最后的疑虑尽皆消逝,他举起酒盅仰头灌下,随后抹了抹嘴角哈哈一笑道,“的确,平天君圣可是那几位大人中第一风流人物,当年天上地下军阀混战四大部洲,强者如云,可又有谁不知平天君圣的大名。”   眼见幽野眸角飞起几分醉意,那四大部洲的往事被他渐渐道出,周继君心头一喜,不动声色地开口道,“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那几位大人如今怎样。”   “哼,若非当年那人蛇鼠两端,我们又岂会丧失大好局面,不提也罢!”幽野恨恨地咆哮道,反手将酒盅摔在席案上,耳朵边的两条细蛇似被他的怒气所怯,扑棱着翅翼向一旁伸着脖颈,慌乱无比。   叛徒?周继君目光沉凝起来,手指轻轻敲击着几案。看来平天、覆海等人虽然落败,可却保全了性命,否则又怎会在七州留下根基。   “幽宫主缘何会来七州?”沉吟半晌,周继君微微谨慎地开口问道。   “那场大战后各位大人各奔东西,我本应随覆海大人前往幽冥之海,可修为太低生怕扯了大人后腿,于是便请命来这七州,在此立下我覆海一脉的根基。”幽野深吸一口,望向远方,脸上的酒意渐渐消淡。   “那宫主今后有何打算,关于眼下这乱世之局。”   “你又有何打算呢,君公子。”   两人目光相撞,嘴角都渐渐扬起,同时张口大笑起来,可其中的意味却是各不相同。   “君公子前来寻那化心,并以神位套之,不知是何用意?”良久,幽野止住笑声,深深地看向周继君,目光闪烁。   “化心手下的龙鲸兵骁勇善战,水性甚佳,我欲请他日后助我从水道奇袭京城而已。可惜,这番布置却被幽宫主打乱了。”   周继君笑着挥袍拾起酒盅,轻抿一口,眼角余光透过袍袖扫过一脸犹豫的幽野。   “无妨!”幽野大手挥起,眼底溢出一丝精光,“炎州原本被他所占的势力已有大半被我收入囊中,至于效忠于化心的龙鲸兵......其实,他并未死透。”   周继君神色一变,手腕微颤,酒水晃动几欲荡出酒盅,被紫君执掌的封神天书再次摇晃起来,仿佛知道了什么般急欲告知。   “适才我只是使了一个小手段罢了。”幽野微微笑道,“修道之人只要心神不灭,就不算完全死绝。而在此之前他已经炼化了神位,肉体虽被我毁去,可神魂尽皆保留在神位之中。假以时日若想用他,只需重塑身体即可。”   “这样一来他的修为当毫无进展了?”   “应当如此。”幽野冷冷说道,他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周继君,“君公子竟想奇袭京城,看来所图甚大,不知公子身处哪方势力?”   “云州,北疆王。”周继君想也没想开口答道,炎州之行过后,他便会回转助百里雄夺取云州,到时候天下人尽皆知,也就不算什么秘密了。   “云州?”幽野微微惊讶,随即沉思片刻道,“炎州和云州分立七州南北,君公子千里迢迢前来炎州布局,啧啧,真是目光长远。你这般手段倒很像当年以诡道谋算天机的通风君圣呵。”   闻言,周继君微微一怔。通风君圣......莫非就是著出《与天谋道》的那个通风居士?这么多远超仙神的强大存在汇聚一堂都只得到个落败的下场,无数年前的那场大战中,他们的对手到底是谁?莫非是......天宫?   “宫主还未和我讲明你的意图呢?”放下心思,周继君抬头说道。   “我的意图还不是和公子一样吗?”幽野有些错愕地看向周继君,顿了顿开口道,“我们立足于七州,不就是为了将来各位大人们率领大军重拾江山做准备?这七州无比靠近四大部洲,却又不被仙神和四大部洲的势力所重视,正好用来积蓄实力。乱世出人才,可以补充弟子,而山海秘境中资源紧缺,也可趁着乱世出去劫掠一番。”   “仅仅如此吗?”周继君凝视着幽野,不置可否地开口道。   轻笑两声,幽野轻抚着耳边的细蛇,目光渐渐变得悠长而深邃。   “从前的乱世只是如此,不过,今次既然有君公子在,我们大可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公子相助那北疆王,自然是想帮他夺下国祚,以其为傀儡将这七州收入囊中。如此甚好,甚好啊,哈哈哈哈......”   周继君脊背陡然一凉,心道不好。他原本只想借覆海宫之势,不曾想这老人的野心如此之大,竟想借他之手吞下七州。如此一来,却是引狼入室了。   就在这时,幽野的笑声噶然而止,有些尴尬地看向大殿门口。   白影飘来,泛着幽香走进流光溢彩的大殿,却被水波般的碧光笼罩其中,飘渺朦胧。   周继君抬起头,望向走进大殿的女子,表情陡然凝滞,随即心脏一阵狂跳。   白衣素履,长发飘飏不带一丝烟尘,若隐若现于光晕中如秋月般恬静美丽的面庞熟悉无比,将周继君拖回了流转于梦中的梨花鱼塘,那个占据自己心底深处的那个女子正一步步地从梦中走出。   “啪!”   酒盅跌落,黄汤洒于一地,周继君颤抖着脊背,失态地喊了出来。   “依依......”   ............   第二百零八章 龙女   女子微微一怔,有些茫然地看向周继君,眼中浮起几分好奇。   光华流转别处,她的面庞清晰地暴露在大殿中。周继君的目光落到女子额顶那两只白玉般的犄角上,神色一黯,眼中荡起浓浓的失望。适才乍一看去,这女子面容很像依依,就连一身气质也透着几分相似,同样的出尘。可依依却是东海水灵所化,即便恢复了身体,也不会如眼前的女子般长出犄角。更何况,她的眼神这样的陌生。   轻叹一声,周继君坐回席案,不再多看眼那女子,端起酒盅一饮而尽。数盅下去,颊边渐渐渲起红晕,念海之中,那些隐忍了数年之久的大小魔头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海面上冒出一只只水泡,面目狰狞的魔头翻滚其间,朝着坐拥上丹田的诡道蛇人龇牙咧嘴。上、中、下丹田中,三道蛇人互视一眼,挥出三股君子道意射向念海。真君子、伪君子、恶君子,这三股道意直插入念海中,击打在那些不安分的心魔身上,将它们驱赶入海底。   银发荡开,周继君眸子微抬,伸手探向半空,一个恍如头颅的气团被他抓在手中。   “咦?魔头分身?”   轻盈的话语传来,周继君扭头看去,却是那个白衣素履的女子饶有兴致地看来,眸中闪着奇色。   “来来,君公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敖云小姐。”幽野目光徘徊在周继君和女子之间,眼珠子提溜提溜打着转,干笑着说道,“敖云小姐可是覆海大人的重孙女,去年刚来到七州。”   闻言,周继君眼神微动,他细细看了眼敖云,心中闪过疑惑。覆海君圣的重孙女地位应当很高,怎么会来跑来这道法衰颓的七州?   “你就是君公子呀,敖云这两年游遍七州各地,可是听说过许多关于公子的传闻呢。”敖云微微一笑,淡素的面庞上忽地浮起病态的潮红,随即一阵轻咳,看起来弱不禁风。   “敖小姐......”   幽野刚欲说话,就被敖云摇手止住。   “不碍事。”敖云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方巾,伸手拾起颗火红的丹丸,放进口中,之后转向周继君作礼道,“敖云自幼体弱多病,只能以丹药为生,公子见笑了。”   “敖小姐多虑了。”见着覆海君圣的重孙女如此彬彬有礼,周继君心中不由得升起几分好感。   顿了顿,她目光落在那只不住挣扎的魔头上,眼中浮起好奇,伸出玉手摸向魔头分身。   “小姐!”   一旁的幽野腾地站起,神色慌张地望向敖云,看得周继君满头雾水。   “幽宫主不用这么紧张,这魔头只对产生心魔的修炼者有威胁,伤不到云儿的。”敖云淡淡一笑,抚摸着魔头,眼底露出几分喜悦,“云儿从前只听人说起过魔头分身,还从未见过呢。”   就在这时,魔头陡然发力想要逃脱,周继君手掌一颤,紧紧捏住魔头,然而无意之中,他的手指轻轻弹击在敖云的手腕上。身后传来幽野痛苦的叹息,周继君眉宇间浮起疑惑,当他目光落到敖云身上时,面色陡然一僵。只见敖云那一头乌黑的长发仿佛被流云火霞染过般,赤红如焰,那双莹白的犄角瞬间变成深紫,熊熊怒火渐渐从她眸子中升起。随后,她突然伸手重重地拍在周继君胸口。   数十万斤的巨力传来,毫无防备的周继君被一掌击飞。耳边出来女子歇斯底里的尖啸,半空中,周继君低头看去,却见那个原本气质出尘淡雅若秋月的女子仿佛忽然变了个人似的,面孔狰狞,睚眦欲裂,挥舞白袍将周遭的几案器皿砸得粉碎,随后怒气腾腾地扑向幽野。   周继君回落地面,低咳两声,怔怔地看着将幽野打得抱头鼠窜的女子,脑中回想起她前一刻的素雅出尘,只觉得荒谬无比,忍不住开口问道,“幽宫主,这位敖小姐不是体弱多病吗,怎会如此......”   话还未说完,就听幽野扯着嗓子喊道,“快拿酒泼她!”   不及多想,周继君伸手吸来一壶酒向熬云洒去。   “刺啦”一声,泛黄的酒水泼洒在敖云身上,原本怒气冲天的女子面色一凝,整个人僵硬在原地。数息过后,火焰从青丝间退去,她的面庞渐渐恢复了之前的宁静祥和。仿佛刚睡醒一般,敖云揉了揉眼睛,惊讶地看着被搅得一团乱的大殿,脸上浮起一丝羞赧。   “刚才我又......幽宫主,对不起。”   敖云怯生生地走到大口大口喘着气的幽野面前,脸蛋透红,嗫嚅着嘴半晌没说再说出一个字来。不远处的周继君看着这番情景,脑中混乱无比,一时间难以将这个羞涩的女子和适才歇斯底里的疯子联系在一起。转眼间,,周继君眉头轻跳,额上落下一滴冷汗,却是敖云转身朝他走来。   “真是抱歉,吓到公子了。云儿自幼生此怪病,只要稍稍受着点疼痛就会发作,仿佛疯子一般六亲不认。公子,你怎么了?”   眼见周继君表情微怔,敖云伸出玉手在他眼前轻轻挥动着。周继君心头微惊,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敖云脸色顿时黯了下去,淡淡地笑着,转过身。   “无事。”已然恢复一宗之主沉稳气度的幽野讪笑两声,走到敖云身边,看了看周继君,良久开口道,“敖小姐只游玩过炎州,不知君公子能否带她多出去走走,去云州逛逛。敖小姐博文广记,平生最喜欢游览各地风景,来到七州也是为了见识下此处的风土人情。君公子是平天大人的传人,和我们就算是一家人了,这个小小的请求不会不答应吧。”   敖云面色微喜,伸手拂过额边的发丝,期盼地看向周继君。眼见他低头不语,敖云略一思索,“君公子可是担心云儿犯病?公子放心,云儿向来喜欢安静,不会胡乱招惹是非的。”   心思转过,权衡完利弊,周继君微微笑道,“有何不可。”   “好,好。”幽野长舒口气,脸上浮起笑意,就连他耳边垂着的细蛇也欢快地拍打着翅翼,“还请公子先暂留数日,等老夫和公子谈妥结盟事宜再带敖小姐走吧。”   ......   两日后。   波光粼粼的海面上荡着一叶扁舟,周继君腰间系着酒壶站在船头,敖云则撑着脑袋坐于船尾,两人之间相隔相隔五步。虽然失了化心,却又和接手炎州势力的覆海宫拉上关系,周继君此次炎州之行也算是不陪不赚。两日间,幽野多次提出派遣手下弟子前往云州助阵,却被周继君拒绝,只说让他守好炎州的势力,等待良机夹攻京城。   海风拂过,携着咸腥的气息,周继君深吸口气,将心底的疲倦压下。身后传来脚步声,周继君侧眼看去,只见敖云起身走向船首,扬起头似是在感受这轻盈的海风。半晌,敖云看了眼面色淡然的周继君,开口说道,“你明知幽野是想甩开我这个麻烦,为何还要答应他?”   “我是平天的传人,就像幽野说的那样本是一家人,敖小姐想要出炎州看看,我又怎能不答应。”   “平天的传人?”敖云莞尔一笑,淡淡地说道,“你根本不是。”   第二百零九章 阴神镇阁   银发翻飞间,周继君余光飘向身旁的女子。   没了大殿里碧波般的流光映照,敖云素雅的面容恢复平淡。五官虽似依依,可远不及她的风华绝伦,不过那身脱俗的气质,却有七分相似。若白依依是孑然于世的出尘,那敖云则像从书卷中走出的人儿般,举止投足间无不带着沁入心田的淡雅书香,潺潺如溪水,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公子不说话,是在默认了吗?”敖云抱起纤瘦的双臂望向远方,眸底流淌着几分说不明的意味,“从你身上我感觉不到平天大人的气息,而且,平天的传人额上有天行印记,你却没有。”   侧过身,周继君眯起眼睛打量着面色平静的女子,眸中忽明忽暗。   “既然你早就怀疑,为何先前不说。”   “因为,我真的很想出炎州看看,留这儿幽宫主整天啰里啰嗦,恨不得把云儿锁在覆海宫才好。”敖云张开双臂深吸口气,眼里浮起一丝惬意,随后看向周继君轻声道,“公子对云儿动了杀心?其实大可不必。你是什么人,想做什么,云儿根本不在意。甚至你带我出来,想要挟、利用我,抑或打的其它主意,云儿也不在乎。我只是想好好走一遭这七州而已。”   “你身为覆海君圣的重孙女,这些事对你来说难道不重要吗?”周继君心头升起一股莫名的情愫,敖云将他的心思捅破,本是大忌,可不知为何,之前的杀意竟随风消淡。   “这些都是你们男人的事。”敖云淡淡一笑道,“勾心斗角、阴谋诡计、征战杀伐,这些对你们男人来说第一等的大事,在我心中还不如一卷千年古书迷人。覆海君圣子嗣太多太多,子孙后代不说上万也有上千,而我只不过是其中很不显眼的一个。何况我本是幽冥海与西海联姻的产物,两家关系破裂后,我和我娘就成了无根之萍,两边都不受待见。”   “说了这么多,公子若还是不放心,云儿也没辙了。”   周继君心中的杀意荡然无存,身旁的龙女虽然没有倾绝一世的美貌容颜,可她极像依依的淡雅气质和谈吐让周继君心生好感。   “你来七州只是为了游玩嘛,那好,你就和我回转云州,然后随着我大军一路荡平七州吧。”   话音刚落,藏象之中传来轰隆巨响,前些日子就隐隐有些不安分的封神天书突然挣脱紫君飞出体外,绽放出一圈银辉在空中摇曳而舞。周继君反手将封神天书吸回,就见那原本暗沉模糊的篆文又浮出一行字来。   “......仙神两属,分为阴阳,生者为阳,死者为阴。阳者不入天书,阴者入书而存,以天书筑云阁,祈天地而修阴神.....”   将篆文细细读了两遍,周继君抬头望向前方。小舟乘风而行,此时已达山海秘境边缘,恰恰是两日前周继君遇着幽野的地方。看了眼不远处的迷雾,周继君思索半晌,走出小舟脚踩碧波。目光掠过封神天书,周继君心底那个念头愈发强烈起来,三道道种飞快转动,道力涌上封神天书,随后松手,天书仿佛长着翅膀一般蹿出,发出刺眼的银光在海面盘旋飞舞。   海面掀起千层浪,阴影从水面下渐渐浮出,却是已然死绝了的华心。然而他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飘荡在海波间,身躯僵硬发紫,双目紧闭,毫半点动静。   “莫非我猜错了?”周继君看向化心的尸体,眉头紧蹙,喃喃自语着,“按照封神天书中所言,他应当可以阴神之身复活。”   “君公子,你是想收他为镇守云阁的阴神吗?”身后传来敖云的声音,她迈步走下小舟,来到化心身侧,仔细端摩着,“已经炼化了五只神位,以他作为镇守云阁的阴神却是再好不过了。”   “镇守封神云阁?怎么讲。”周继君疑惑地看向敖云,心中微微有些惊讶。   “原来公子尚不知晓。”敖云顿了顿,似在整理头绪,“我在西海龙经阁中曾看过一卷记载着四大部洲上古大战的书,其上云,以天书识仙神,以云阁定神位。那些由天而降的神位分属三卷天书,若是得到对方的神位将其投入封神云阁中煅炼七天七夜,就可将其录于己方的封神天书上,之后再行封神,掌控天书者便能察看这些仙神的行踪及修为。”   “如此说来,只要是录于我这卷天书上的仙神,我都能知道他们的修为和所在?”周继君眼中划过疑色,“那为何我如今尚不能知晓?”   “因为云台未筑。”敖云瞥了眼周继君,淡淡地说道。   “云台未筑?看来这封神一战中云台至关重要......糟糕!”   念头闪过,周继君心中瞬间被阴霾笼罩。   四年前,那大煜皇室就能将录于千若兮天书上的仙神抓来大半,就是说皇室早拥有了封神云台。也难怪,煜德帝可是为此布局了十数年。如此这般,在天下大战中,皇室已然占得先机。   伸手将封神天书吸来,周继君细细察看着。只见那原本录于其上的一百二十只神位的名号,不知何时竟然锐减到一百来只,却是他之前未曾注意到。   眸底寒光闪过,周继君沉住气,抬头看向敖云,“这封神云台如何筑成?为何又需阴神镇守?”   “如何筑成我就不知了,而镇守云阁却需执天书者册封阴神,将他们心神于云阁相系,能借助封神之威又无法反噬己方,如此方可保护云阁不被敌方所毁。要知道这封神云阁可是封神之本,重中之重。”   “这么说来,我回转云州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修筑封神云阁了。”周继君轻声说道,目光忽闪问向敖云,“四大部洲也有过封神之战?平天覆海他们可曾参与?”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在西海龙宫的日子里我翻阅无数古籍研究仙神历史才知道,那场大战其实就是上古五大军阀之间的博弈。五大军阀是千万年来最为强大的存在,那时候,覆海功法尚未大成还在隐修,而平天君圣也只不过是其中一位军阀手下的战将,可想而知,那场大战是多么恢宏壮观。天宫、妖类异族、无数穹宇大洲都被牵扯进来,依我看来,各方势力只不过是五大军阀玩弄天上天下的棋子罢了。”   敖云气定神闲,娓娓道来,听得周继君心情激荡无比。   原来这天地间最强大的仙神也是好战的军阀,那和人世间的纷争又有什么区别?天宫、妖类异族、穹宇大洲......这漫漫穹宇之中到底有多少奇妙的存在,在这七州之外又是怎样的世界......   “在想什么呢?”敖云看着发愣的周继君忽而一笑,素雅的面容映上海波涟漪,淡若月影,“还不快将化心的阴魂和心神收入天书。嗯?看他现在这般样子却是怨气冲天,阴魂不肯出来,需得公子以情动之。”   “以情动之......”   周继君收回心思,感激地看了眼敖云,没再多言。他迈步走向化心,目光逡巡在这位生前豪气冲天名动宇内的大将身上,开口道。   “化将军一世英雄,可谁曾想竟落如此下场,幸好天地有阴神,化将军何不先附于我天书之上,等日后修成阴神,随我征战七州,荡平天下,如此当不负男儿一生,而将军的威名亦会长存青史!”   眼见化心的尸体微微晃动,周继君心头一喜,却见化心眼皮翻动,随后恢复沉寂。   “咯咯咯.....”身后传来敖云的轻笑,她低咳了两声,打趣道,“这位化大将军似乎很不满呢,公子这番话说的也真是毫无诚意。”   周继君面色微窘,随后眯起眼睛,君子三道之意渐渐从身上升起,不住转幻着,融入他的话音中。   “化心,你可是在怨恨那覆海宫宫主杀你妻妾,夺你势力,毁你阳身?可你如此这般藏于死尸之中又怎能报得了大仇!你若真是我认识的那个大丈夫,就速速从死尸中出来,我筑云阁助你修炼,有朝一日定能重回此地亲手报你灭家之仇!否则,你就在这烂尸里恨上一辈子吧!”   化心的尸体又动了动,却还是朝着周继君翻了翻白眼,随后再无声息。   “嘻嘻,激将法也失败了。”敖云看着有些无措的周继君,忍不住笑了起来,素白的面容上荡起病态的红晕,“君公子,你还没找到他的心结呢?”   “征战天下不要,报仇雪恨也不要,你到底要什么?”周继君眉头挑起,不由得冷哼一声,“莫非还要我帮你找来几个如花似玉的小妾不成?”   周继君话音方落,却见化心的尸体突然坐了起来,幽幽的黑影从他陡睁的眸子中飘出,在半空渐渐聚成一个两丈大小的人影,胸口处,莹白的心神死死将那五只神位压着。   “出来了?”敖云微微一愣,随后掩着嘴,笑得弯下了腰,“公子......你蒙对了。”   周继君僵硬着脸看向化心,良久才有些无奈地开口道,“好吧,原来这才是你的心结所在。这样......你放心,镇守云阁的阴神中我会寻几个俏佳人的,至于其它的,就看你自己的手段了。”   半空中,化心的阴魂发出一阵低鸣,随后化作黑气蹿入封神天书中。在刚刚浮出的那段篆文下,化心的名号以及神位已经刻上,却暗沉无光。   “别笑了,敖小姐,趁着幽宫主还未察觉,我们走吧。”   “嗯,是去云州吗?”敖云抿着嘴,止住笑意,又恢复了之前的淡然。   “在去云州之前,还得去一个地方。”   “哪里。”   “京城。”   ------   (接下来开始恢复严肃了~~华心死了也是那么花心。。。囧,小君君不算花心吧,他会和我一样专一滴~)   第二百一十章 京城遇故人   春雨绵绵化入酒,落芳纷纷垂人泪。   雨水仿佛断了链的珠子,浇洒在三月末的京城里,行人打着油纸伞流连于市坊街头,连绵不绝的春雨似乎并没有给京城的老少爷们带来多少不便,即使京畿之外战火已燃千万里,比这雨水还要猛烈不休,可京城中依旧一副泰然繁荣的景象,公子骑马,仕女藏车,该寻欢的寻欢,该游玩的游玩,不曾改变着什么。天朝之下,非到战火燃眉,城池倾垮,从来都是太平盛世。   “你还真大胆呢,就这样大大咧咧的走进京城,不怕被大煜皇室发现吗?”   “连你都觉得我大胆,那皇室又怎会想到我敢回京?”   青年打着油纸伞,闲庭信步般走在京城玉濯街上,雪白的袍尾划过地面,不落半点泥泞。在他身旁,并肩而行着一个绿衫女子。她身材修长娇若纤柳,头上扎着一方粉色的发巾,堪堪将额顶的犄角遮掩。两个人撑着油纸伞中,漫步雨中,臂膀间始终隔着半寸之距,可在行人眼中却仿佛一对偎依呢喃的情人,同样的气质卓然脱俗,般配无比。   “哦?你就不怕被京城故人识出吗?”   敖云微抬螓首看向身旁的男子,目光飘过那几缕透着沧桑的银丝,眸波流转。   “时过境迁,四年过去了,又有谁还能认出我?”   “这可不一定呢,我在炎州偶尔还能听到说书人的那些段子,什么君公子以一战百,君公子血战煜帝,听得云儿耳根都快生茧了。你当年在京城这么有名,才只是区区四年,这京城人又岂会将你忘了。”敖云淡淡一笑,余光流连过路旁的店铺宝斋,脚步微顿,嘴角渐渐弯起一丝俏皮,“我还真没说错呢,你看,那里居然还挂着你的画像。”   周继君微微一怔,停住脚步看向那处画斋,只见门梁上挂着几幅待售的画卷,其中有一副,上面的少年站在宽大的擂台中央,满脸冷漠,而在他身边尽是重伤倒地的武者。血流成河的擂台上方用朱颜点缀着赤红的火云,流霞映照在少年身上,将他置身火焰,眉宇被这圈火焰衬得狰狞恐怖,看起来仿佛从幽冥磷火河走出的妖魔。   “你那时候还真是威风。”敖云目光流转在那副画卷上,淡淡一笑道。   “年少无知的冲动和自大罢了。”   “那你现在就不冲动了吗,还敢来这京城。我还不知道你来这做什么呢?”   “来找封神云台。”   “这样......可为何要来这画斋坊?”   眼见周继君只是笑而不语,敖云眉头微蹙,细细思索着,没过多久她的眉宇舒展开,嘴角弯起一缕缱绻。   “原来如此,公子还真是心思细腻。”   说着,敖云忽然跑出纸伞,敛裙走到那处画斋前,昂着头细细打量起周继君的画像,随后问向店掌柜。   “这人似乎是被大煜通缉的钦犯,为何还敢挂于此处?”   掌柜微微一愣,看了眼那幅画卷,随即摸了把短须道,“看来姑娘是外乡人吧,你有所不知,出售这君公子的画像是煜皇准许的,不仅是君公子,其他反王逆贼的画像敝店都有卖,姑娘想要谁的尽管开口。”   “莫非是煜皇想要天下人识得他们,无形之中布下无数眼线。”   敖云低声自语着,随后抬头,就见周继君已经迈步走进店中。   “公子可要买画?”   掌柜看见一身气质孑然的白衣公子走进画斋,殷勤地迎了上去,可当他看清眼前的男子时,忽地一愣,却是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见到过。   “我们就看看。怎么了?”周继君轻笑一声,看向皱眉苦思的掌柜。   “无事,只是觉得公子有些面善,可能是以前来过敝店。人老了,记性也不好了,公子勿怪。”   “我们从外乡来,掌柜的认错人了。”   周继君说完,看了眼嘴角浮起戏虐的敖云,随后径直走向挂满画卷的墙壁,细细打量起来。   在他原本的行程中本无京城,却因封神云台之故特来一探,想要看下这云台是如何修筑。可在皇宫之中聚集了无数强横的仙神以及人尊,若用心念去探,瞬间便会被发现,因此只能从别处寻找。世间风情除了人们交口相传外,往往记载于墨客的朱丹之中,这封神云台的筑建再如何隐蔽,总会在京城十数年的画卷里留下些许蛛丝马迹。   “这些画的手法都以印染为主,再取温火熏烤,虚幻不真切。”敖云来到周继君身旁,仰起头扫过墙壁上的画卷,目光落到一副绘着青山晚霞的画卷上,“就比如这幅,晚霞与青山相接,本是可以用挑染,却被火熏得过了,看起来好像天地都连在一块。”   闻言,周继君心头一动,转目看向那幅画卷。只见在青山之上映起一片霞光,内中仿佛燃着熊熊烈火,将天地间照得比白天还明亮。而在画卷一侧书着作画日期,初平元年,恰恰是煜德帝刚刚退位,煜贤帝继位的那一年。眼见周继君走到自己身边,抬头看向那幅画卷,敖云眼中闪过疑色,不由得又看了眼那画。   “公子,你认为封神云台修筑在那?”敖云轻声问道,思索片刻,随后转身向不远处的掌柜说道,“请问这幅画是取于哪里的景致?”   “这是京城东北郊的青徵丘,乃是十几年前闻名京城的书画大家刘先生所画,两位可是看上这幅画了?”   “大家所画?”周继君和敖云互视一眼,随即望向掌柜道,“可有其余有关青徵丘的画卷?”   “原来公子喜好风景画,我想想,有了,这里还有几幅。”说着掌柜将周继君和敖云引到对面的墙壁前,指着上面两幅画道,“这些都是名家所画,只不过早于之前那副画。”   周继君抬眼看去,初看并没发现什么异常,可细细一看却发现似乎哪里有些不一样。   “公子,你有没发现这两幅画中的青徵丘比之前那幅里的要矮上许多。”一旁的敖云忽然开口,眼中泛着喜色。   “的确。”周继君回眸看向刘大家的那副画,又看了看眼前的画卷,两相比较,这青徵丘的高度确实不同。   一旁的掌柜听得满头雾水,刚想说什么,就见那白衣公子拿出一只金铢道,“就买刘大家的那一幅了。”   掌柜的接过金铢连声道谢,将那幅画从裱中取出,卷起来递给周继君,就在这时,他的目光凝滞在白衣男子眉角的那处疤痕上,微微一怔,似乎想起了什么却又模糊不清。轻叹口气,掌柜的一边埋怨自己的记性,一边将两人送出画斋,绵绵细雨中,那衫白衣飘荡若云,格外的轻扬出尘。下意识地,掌柜瞟向挂在门梁上的君公子的画卷。   “人老了又开始乱想了,相貌虽有几分相似,可......”   掌柜话音戛然而止,却是陡然看到少年武者眉角那条暗沉的疤痕,狰狞蜿蜒如虬蛇,脑中回想起适才白衣青年的相貌,画斋掌柜牙齿打着颤,脸上的皱纹如树皮般簌簌抖动着,面色顿时变得枯白。   “是他,真的是他,君公子......他又回来做什么?”   四年前,周继君宛如流星般划过京城,将无数人的光芒都掩饰在他血洗京城的杀戮之中。那一场大战到现在都让京城人记忆犹新,如梦魇般笼罩在人们心头,尸骸血骨,京城许久未曾有过的大动乱,皆因那个少年一怒而起。   “莫非......又要出乱子了?”   年迈的掌柜踉跄着走回店中,抬头看向那两幅青徵丘的画卷,目光闪烁,久久无语。   东南郊外,周继君和敖云撑着油纸伞走向那座青灰色的山丘,雨水打在矮丘上,激起一片青檬的水雾,水雾之下空茫茫,什么也没有。   低咳渐止,周继君抬头看向青徵丘,眼中闪过疑惑之色。   “若这里真有封神云台,也会用阵法掩饰起来。”一旁的敖云轻声说着,随即皱起眉头看向周继君道,“公子为何一路咳个不停,敖云这里有丹药可以止咳。”   “不用浪费丹药了。”周继君开口道,“我这是老病了,雨天就发作,世上再好的丹药也治不好,唯一能压制的只有酒。”   说着,周继君望向眼前的山丘,张口吐出一团白气,手执棋盘的诡道蛇人立于半空。棋盘中央,那三方云阁围绕天元之地鼎立其上,诡道蛇人伸手挥出一股诡道之力将棋盘中的云雾消散,随后翻腕把棋盘竖起照向青徵丘。大风扬起吹向山丘,青色的雨雾渐渐消散,一座高达百丈的金色云台在矗立于山丘之上,却是若隐若现,飘渺无形。   敖云轻咦一声,好奇地看向诡道蛇人,嘴角微翘。   “好手段。”   “这便是迷阵了。”周继君看了眼笼罩在云台四周的白光,开口道,“不过我早就将三方云台的虚影生成于棋盘中,只要寻着方位,就能让它们现形。敖小姐,你博闻多识,且帮我看看这云台是用什么修筑成的。”   “好。”敖云应道,随后遥遥望向不远处如金字般矗立于山丘上的庞大云阁,由下而上细细看去,“最下一层是金玉,为云台基柱。往上是藻玉,此玉五彩缤纷,能引瑞兽。再往上分别是泠石、檀木、婴石、太岁晶......”   敖云将修筑云台所用的材料一一道来,可当她看向云台最上层时,却陡然一怔。只见在那四方围栏正中站着一个穿着儒袍的男子,他双目无光,脸上全是皮肉翻卷的可怖疤痕,就这样静悄悄地立于云台最高处,望向远方喃喃自语着。   良久,他低下头,瞽目黯然无神,却直勾勾地对上撑着着油纸伞的周继君。   ————   (晚上有点事,就一章了。还有,貌似没多少人配合爆发,都好懒。。。)   第二百一十一章 云台主帅   “师兄,你来了。”   容颜已毁的何夕淡淡一笑,嘴角翻卷的皮肉溢出几分狰狞,可他长揖至膝,儒家礼数依旧一丝不苟。何夕虽比周继君年长许多,可儒家之教达者为先,若较真起来,在周久门下三千弟子之前,周继君当为大师兄。   “你的眼睛......”   周继君眼中划过一丝疑惑,张了张嘴,却没再多说。   “我如今这番容貌,全都是拜师兄和师父所赐呵。”何夕直直“望”向周继君,伸手摩挲着他体无完肤的面庞,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寂寥悲戚的声音中夹杂着些许疯狂,“好一个儒君,好一个师父,竟凭儒道之谋将我陷入如此境地,却又这么光明正大,这般此本事他怎么没有传授我!”   “原来是煜德帝那老货被我伤了眼睛后迁怒于你。”周继君眉头舒展开,嘴角划过冷笑,“这就是你不惜背叛师门,拼死效忠的帝皇呵,如此不爱惜臣下,肆意迁怒。天上地下的君王向来以仁德载厚,残暴者天下共讨之。你投效煜德帝这个残暴不仁的君主,现在一定追悔莫及了吧。”   “后悔?怎么会。”何夕黯然无光的眸子里闪过阴霾,一丝若隐若现的邪气从中蹿出,“功赏罪罚当为明主,我的忠君之心不是你三言两语便能动摇的,周师兄,我只恨当年未能将她们两人留下!”   周继君神色一变,杀机陡生,就在这时,却听一旁的敖云喃喃自语着什么。周继君微微侧脸,迎上敖云欣喜的目光。   “我记起来了,在那卷古书中记载着封神云阁的五方守主,四名阴神各守一方,还需一神君以阳气镇压这些阴神,助封神执掌者调遣阴神。”敖云抬头看向云台之上的儒袍男子,轻声说道,“看来他就是那云台主帅了,却不知四方阴神被他调至何方。”   春雨绵绵的东南郊,如金字般矗立在青徵丘的封神云台上忽地升起一团祥云,何夕立于云端,挥动手中的令旗,口中默念着什么。随着他低沉的咒语响起,云台最高出的四方围栏陡然闪现出两道金光,化作利箭直射远方。   “不好,他在召回阴神,若那些阴神回转,就可借得封神之力将周遭方圆百丈陷于他们的死阵之中.....”   敖云尚未说完,身旁的白衣男子就已经化作飞虹直射云端,风中传来冰冷的话语。   “你继续助我找出封神云台的修筑方法,我去将这个不孝不仁的叛徒杀了。”   须臾间,周继君飞上云端,已发出招神令的何夕转脸“看”来,皮肉翻卷的脸上浮起狰狞可怖的笑容。   “四年前未能留下你,今日就用你的头颅来全我忠君之念!”   “死不悔改的叛徒,可怜到极点。”   由天而降的风雨将周继君的银发吹拂得四散张扬,他不再多语,平日里收敛的杀意陡然暴出,袍袖伸缩间,巨大的君子剑呼啸而出,天穹的光芒旋转着仿佛都被银剑所收,下个瞬间,君子剑卷出十数丈的剑光劈向何夕。半空中,何夕喃喃低语着,额心中,那只大德贤神君的碑牌若隐若现。一束浩浩荡荡的白光从神位碑牌中荡出,合上儒道之力迎向君子剑。   剑芒撞上儒道之力微微一晃,在空气中荡开圈圈涟漪,涟漪之中,骑着狻猊异兽的蛇人飞出。它们看向儒道之力,眼中俱是狂喜,驾着狻猊张开蛇口吞噬着浩然正大的儒道之力。   周继君原先是四道齐修,玄、武、诡、儒,却因诡道和儒道不相容,舍儒道而择诡道,让玄、武、诡三道吞噬了儒道,成全三道。因此三道蛇人视儒道为大补,更何况它们最初始的神通便是吞噬,这儒道不管有多少有多强,在它们眼中只是美味佳肴,尽可食之。   何夕脸上浮起惊乱,却是陡然发觉无论施展出多少儒道之力,即使被神位所炼已非寻常道力,可依旧被那些诡异的蛇人吞噬殆尽。冷哼一声,何夕收回道力,后退三步避开周继君的剑芒,口中念着法咒,额心中的那只碑牌旋转出熠熠金光。下一瞬间,青色的竹简从额心飞出,落入何夕手中。竹简忽地变大了数十倍,响起悠长浩荡的儒歌飞向君子剑。   “法宝?”   周继君双眼眯起,直直盯着呼啸而来的竹简,挽出剑花劈向竹简。半空中,原本闭合的竹简伸展开来,刻于青竹之上的古朴篆文散发出土黄色的光晕,合着儒歌将周继君笼罩。周继君身体一僵,却是发现铺天盖地的儒家道意将他淹没,战意在这浩荡正大的气息中竟渐渐低落下去。   君子剑晃荡着,悬空停滞,随后在竹简的撞击下片片散碎,化转精气飞回周继君体内。一旁的三道蛇人眼见不妙,手执法宝扑向竹简。玄道使魔珠和功法书卷,诡道使棋盘和算筹,武道蛇人则将护天镜从胸口拽出,三道蛇人各施法宝,齐齐砸向竹简,将它阻在半途。   “这便是大德贤神君的儒道之意吗。”周继君困于土黄色的光晕中,展开心念细细感受这股浩荡的正气,念海之中,北斗、南斗和中天三地中,星阵被各自生成主星牵引转动,变幻莫测,“君子不器,不拘一格,这儒家道意再如何凶猛也能被我君子道意包容,然后破之。”   中天太阴星暴射出一股阴柔无比的光芒,化为紫微、七杀之首,总领三方星阵。太阴星斗,五行属阴*水,斗分南北,化为富吉。东南郊外上空,一束星光从天野降下,破开雨珠迎上周继君的君子道意。太阴入命,陷地化吉。这太阴星乃是天野中最为阴柔的星斗,却是以柔破刚,以阴冲阳。   黄光和儒歌中,周继君身形闪烁,白衣银发翻飞其中,辨不出行迹。片刻后,苍白的双手叠出一个印法,重重地刻在空气上,如阵的黄光裂开隙缝,周继君伸手轻轻一推,黄光咯吱咯吱地破碎开来。   不远处的何夕脸上浮起浓浓的惊诧,他微微发愣间,那衫白影已飞至他身前,携着斤百万斤巨力的拳头轰击而来。何夕痛苦地闭上眼睛,倒飞向封神云台。   “轰!”   何夕从云台墙壁上弹回,可那拳头仿佛如影随形般又重重地砸在他的胸膛,黄衣破碎,胸廓塌陷下一大块,何夕口吐鲜血,惨哼一声,抿着嘴直直地看向周继君,满脸疯狂的恨意。   就在这时,远方传来两声尖啸,黑光若流影飞速地朝这射来,撑着油纸伞的敖云眼中浮起些许焦急,忍不住朝着周继君喊道,“阴神回转,快快解决。”   何夕身躯狂震,脸上终于浮起慌乱,银白携着死气的君子剑映上他心头,随后卷起暴烈的罡风劈斩而下。   “啊!”   凄惨痛苦的哀嚎回荡在旷野中,周继君收回君子剑和三道蛇人,冷冷看向被碾碎双腿的何夕,眼中的杀意渐渐平息。随后回转敖云身边,轻轻揽上她的柳腰,避开那两个气息滔天的阴神直向北边飞去。   敖云拂卷青丝掩住她微红的脸蛋,抬首看向将她抱在怀中的男子,半晌才开口问道,“为何不杀他。”   “杀了又有何用,大煜皇室不会缺少守台神君的。”   女子若幽兰的芳泽传来,在密密细雨中卷起出尘的清香,淡淡地沁入周继君心田。   “何夕这颗棋子是我爹爹布下的,虽不知他如何行局,却必定有后招。即便我再想杀他,可如今,一切当以大局为重。”   “他容貌已毁,双目失明,现在双腿也被我斩断......这便是他忠君报国的代价呵。”   ————   (俺滴龙套就是一悲剧。。。被虐死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云州征战起   云州,流沙河以南的瀚海之地上,两方土城兵寨遥遥对立,在它们之间是鏖战了六日的杀场,兵卒的死尸随处可见,残垣废墟之上,插满了破碎的羽箭和枪戈,寂寥惨然。   北疆王一方的兵寨主帐中,百里雄高坐帅席,下首左右分别是李平和东来客,李平往下是李车儿以及周继君从云州和南下之路上得来的十数名准仙神,而东来客往下则是无生和隶属北疆军的战将谋士,以及投奔而来的异族高手。仙神、众将皆坐于席案后,目光游离,沉默不语,主帐中的气氛压抑沉闷。   “诸位怎么不说话?这一战打到今日非但未见功果,反而折损了六名仙神和数位战将,莫非我大军真要止步这镇天关?”   百里雄重重地拍在案上,目光冷冽。他的铠甲虽然齐整,可连日的鏖战却在上面磨出一道道硬痕,混着暗沉的血影将铠甲原本的光泽消磨殆尽。自从周继君离去后,他先后得到东来客、落云山十八仙神、李平父子,实力大增,一鼓作气地将辛流联军打得溃不成军,直退到这镇天关前的流沙河南。在镇天关后便是流国和辛国,只要征服了这两个诸侯国,云州便唾手可得。   孰料辛流联军竟在镇天关前重整旗鼓,依仗着那些突然出现的仙神和修士,将北疆军击退。仙神中更是有一实力超群者,连杀六名从落云山来的仙神,让百里雄实力大损。   “世子呵,稍安勿躁。”东来客看了眼目光飘忽的宝塔元帅李平,淡淡地说道。   “古老先生,你让我如何不急躁?”百里雄怒意稍敛,他看了眼帅席前的沙盘,眼神凝滞,“在镇天关前已滞留了六日之久,早先的粮草补给即将耗尽,而下一批粮草需得七日后才到。三日之内若攻不下镇天关,取不到粮草,就算兵卒不哗变,士气也会大跌。”   顿了顿,百里雄回了口气望向出神的李平,强压下怒意道,“宝塔元帅在想什么呢,可有破关良策。”   起身向百里雄微微作礼,李平望向沙盘道,“想要破这镇天关倒有三计。”   “哦?李帅快快道来!”   “辛流两国的兵力已在早先被打掉大半,如今所依仗的不过是守护镇天关的那几个仙神,世子若舍得手下的仙神又不惧险,大可以己为诱饵,聚集手下仙神将辛流的仙神和修士引来,再派战将率领大军奇袭镇天关,虽然会折损几名仙神,可大兵长驱直入直捣流辛,不出半月这云州就可收入世子囊中。”   李平话音方落,堂下的几名仙神便抬眼看向他,眼中皆是恼怒和几分不自然。   老迈低沉的话音从李平对面传来,东来客轻叹了口气,瞥了眼李平,幽幽说道,“不可,此计太险,就算世子不惜金体,可流国那神君太凶悍,少不得又要折损我方的仙神。李帅这计行不通,且说说另外两计。”   闻言,李车儿冷若冰霜的脸上浮起怒意,刚想说什么,就被李平伸手拦下。   “那第二计便是声东击西,世子率领几名仙神和大军和辛流战于野,我则取五名仙神和一万精兵收入宝塔之中,绕于镇天关后方,内外接应,攻陷关隘。”   轻笑声响起,容貌怪异的月狐真君起身向百里雄遥遥一拜,随即看向李平道,“元帅这计真是妙啊,让吾等仙神躲进你的宝塔中,和普通士卒居一起。哼,你这想折辱我们吗?”   向来沉默寡言的李车儿再忍不住了,竖目中暴绽出乌光对上月狐真君,冷冷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倒是想个主意来!战事中还要忌讳这么多,我身为神君都不忌进入宝塔,何况你只是真君!”   “你想以神君压我?咯咯咯,莫非还要本姑娘打你一顿才知道谁厉害不成?”月狐左脸风情万种,右脸的恐怖狰狞中流露出些许轻蔑,“你若怕了,大可喊上李帅助你。”   “够了!”百里雄冷冷地看了眼李车儿和月狐真君,喘着气强忍住心头的烦闷,望向李平道,“李帅再说说第三计吧。”   李平瞪了李车儿一眼,沉默半晌,开口道,“射人先*射马,若是除了流国那八臂神君,这云州之战再无半点阻碍。”   对首的东来客轻弹着几案,惊讶地看了眼李平,冷笑一声道,“这个道理谁都知道,可在座的又有谁是那八臂神君的对手?”   余光飘过堂下满脸惭愧之色的仙神,李平忽而一笑道,“所以这第三计就是一个等,等他回来。”   话音落下,主帐内顿时鸦雀无声,气氛却比之前更压抑了。   李平口中的他,在座的都知道是谁,正是那个凭着一己之力将他们聚集在此的君公子。落云山仙神是,东来客是,月狐真君等五名仙神也是,在他们心中君公子绝对是比神君还要可怕的人物,正因如此,当听到这个人时,他们心中不由得荡起几丝阴霾,压抑无比。   百里雄沉吟片刻,脸色复杂变幻,他抬头深深看了眼李平,沉声说道,“若君兄在此,我大军早就直出云州了。可他神龙见首不见尾,也不知几时才能回转前来助我。”   就在主帐内气氛沉闷得让人有些喘不过起来时,从外面响起战鼓的声音,雄浑壮烈势欲冲天。   “又来邀战了。”百里雄抬眼看向帐外,冷冷说道。   “此战不可出,世子还是高挂免战牌吧。”   李平刚开口,就被一声娇哼打断,月狐真君从席间站起,扫过李平,嘴角微扬。   “元帅身为七州五大名将之一,怎么如此惧战。不就是一个八臂神君吗,我就不信我们轮番上还杀不了他!”   说着,月狐真君向百里雄拱了拱手道,“还请世子准许吾等出战。”   百里雄阴沉着脸,耳边的战鼓声愈来愈大,将他心神笼罩,心中越发烦躁。   “准!”   “世子不可!”   “元帅无需多言,如今我军士气已落,若再不应战,从此士气一落千丈,兵卒们再无战意。”   说完,百里雄整了整战袍,大步走出主帐,那十数名跃跃欲试的仙神随之而出。李平看了眼百里雄的背影,轻声一叹,目光飘转到满脸淡然兀自饮着茶的东来客身上,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镇天关下,辛流联军和北疆大军的兵马蜂拥而出,排兵布阵,两军阵前,各有十余名气息强大,形貌异常的仙神或是修士,遥遥相望,眼中皆是战意。   而在另一侧的高坡上,白衣男子迎风而立,身侧的女子满脸新奇地看向山下的战场,直到一通鼓打完,两方各走出一名仙神,这才开口道。   “帐中的那番话都被你偷听到了,现在交战了你还不去吗?”   “时机未到。”   “此话何讲?你不出手灭了那个八臂神君,恐怕北疆军中又要折损几名仙神了。”   周继君淡淡一笑,叹了口气道,“除了李平外,他们都太令我失望了,包括百里雄。主君不明,谋士不谏,将帅不和。这样下去,就算我助北疆军占领云州,接下来也会危机重重。看来还得花一番心思调教呵。”   “哦?你是想让他们吃点苦头吗?”敖云看向身旁一脸平静的青年,却突然发觉自己竟有些看不透他。流浪在这天地间这么多年,见识过无数奇怪的人物,心底早已淡然如水,可身旁这个方才二十多岁的男人却让她心波微荡,又生出了几分好奇,虽非高深莫测,可总在不知不觉间引着敖云猜想他的心思。   “只是苦头又怎么够。”   “死?”敖云微微一怔,拂起一绺青丝难以置信地望向周继君,“你会见死不救?”   “只要神位在,就算死光了又如何。”   周继君冰冷的声音传出,听得敖云心头一紧。   “你应当知道,刻骨铭心的教训往往是用死亡和鲜血换得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北疆之危   “死亡和鲜血......”敖云默念道,眸影中那衫白衣随风翻飞,片刻后消失,敖云低头收回目光,嘴角弯出一缕淡淡的笑意。   这个方才二十多岁的男子真是个奇特的人呢,随着他的征伐一路游遍七州,也不失为一件有趣的事。只不过古来枭雄几人回,待到这场滔天杀伐尘埃落定,也不知自己还能不能再见到他。   敖云瞥了眼身旁淡然自若的男子,幽幽一叹,转首望向镇天关下那个战云笼罩的杀场。只见从双方阵营中飚出两匹骏马,却是辛流和北疆各派出一名战将斗在一起。这两名战将不是仙神亦非修士,修为相差无几,都在地境中品左右。兵寨前擂鼓阵阵,喝彩连连,枪槊纠缠间,两匹骏马盘走徘徊,武道之力圈圈荡开,激起厉风四散。   辛流两国虽也地处云州,却在中部偏南,而一字并肩王手下的战将则常年征战北疆蛮族,久经沙场,武技经验都不是辛流战将所能比拟的。不出十回合,北疆战将蹬里藏身闪过对方的长枪,身形忽荡,移至另一边,手中的大槊卷起万斤之力,砸在敌方战将的护心镜上,那名战将未及防备身躯猛*颤,口吐鲜血,北疆战将满脸冷漠地越马而过,槊尖抽动,寒光闪过,持枪战将瞬间被他枭首。   身后鼓声冲天,一片喝彩,北疆战将跳下马儿,欲要拾起那只头颅。就在这时,从身后传来一声大叫。   “贼人偷袭,秦将军小心!”   秦将军耳朵微动,刹那后响声传来,凌厉的剑光映得眸子发亮,转眼间扑至面庞。秦将军未及多想,手握大槊插入泥地,身形向后仰起,一个短板桥将飞剑躲过。直起身来,秦将军长舒口气,刚欲抹去额上的惊汗,面容却忽地一僵硬,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去,一只不住颤抖着的飞剑破开了他后背的铠甲捅穿胸膛。伸手抓住背后的剑柄,为北疆军浴血征战了十余年的战将怒吼一声,将那只飞剑拔出。可被他紧握住的飞剑仿佛突然又活了一般,带着他扭折的胳膊向脑袋劈去。   血光泼洒,秦将军被自己手中飞剑从中劈成两半,重重地摔倒在地,生机断绝。   “卑鄙!”   在北疆阵营的怒骂声中,穿着绛色道袍的中年人大摇大摆地飞到战圈中央,拾起飞剑在秦将军的战袍上蹭了蹭,随后阴笑着望向高坐战台满脸怒意的百里雄。   “战场上岂有卑鄙一说,老子是天下五大名将之一,怎么儿子却不懂这行军打仗的道理,连贫道我都不如。”   百里雄阴沉着脸,冷冷看向大放厥词的修士,开口喝问道,“你乃何人?”   “我乃绝剑宗三代首席弟子,乌袁七。”   “乌袁七......好,好,好。”百里雄连说了三个好字,目光扫过台下诸将、仙神道,“谁替我斩杀此獠!”   “我愿替世子除贼。”   穿着青绸短衫的汉子从从北疆阵营中越出,大步走向乌袁七。   高坡上,敖云盯着那汉子,眸中浮起飘渺雨雾,顷刻散去,轻声道,“终于轮到仙神出场了呵,他名号为何?”   “他名曰化水天君,乃是我于炎州边境收服的仙神,能使水象神通,更有一法宝名曰四湖斗,能引来四湖之水。”   “原来是天君。神、天、星、真,四等仙神名号,虽是以神君实力最为强悍,可并未定数,神君者只是神通多且厉害而已,若修为不济,便是真君也能将其灭杀。”敖云低声喃喃道,有意无意地说与周继君听。   周继君心头微动,转脸看向敖云道,“那他们四者各有几样神通?”   “获得神位修成伪仙神者都有异相,或是现于外,或是隐于内,却是他们本命神通所在。除了本命神通外,真君者大约只能再发掘一样,星君两样,天君三样,而神君则可有五样之多。除了本命神通外,其余隐匿的神通需得修炼才能成就。”敖云眉头微皱,忽地又想起了什么,“除了各自神通外,仙神若是得到其余的神位,将它们炼化,虽然不能增涨修为,却能得到一招本命神通,且可自己进行修炼提升。”   说话间,化水天君已与乌袁七战在一起。   乌袁七地境巅峰的修为要比化水真君要高出一个境界,心神所控的飞剑也使得如若活物,剑影流转,掀起飞沙走石,笼罩于两人上空,可化水天君的本命神通却非同小可。未及三五回合,化水天君闪身越出战圈,对着乌袁七张开大口,滔滔不绝的寒冰之水喷涌而出,在空中如游龙般扭转身形,所遇之地皆冻成冰棱。   飞剑搅动阵阵狂风袭向寒冰之水,却瞬间被冲散,转眼间就要将乌袁七淹没。绝剑宗修士怪叫一声,反身就逃。战意昂扬的化水天君见着对手败下阵来,仰头大笑数声,飞跃而起向乌袁七追去。可那乌袁七身法疾快,转眼间就要回转辛流阵营,化水天君面色微急,张手变幻出一个紫蓝色的大斗,手臂挥舞间,滔天巨浪从大斗中滚出,仿佛江湖决堤,荡起汹涌的波涛压向辛流阵营。   看到己方仙神只用数招就将对手杀得大败而逃,那涌之不尽的洪水即将把对方阵营淹没,北疆军卒们不由得齐声欢呼起来,挥舞着手中的兵刃,满脸兴奋。   “如此冒失,就不怕中计?”   敖云摇了摇头,细眉纠缠在一起,扭头看向身旁的男子,只见周继君脸色阴沉,嘴角弯起冷漠,低骂一声,“无脑莽夫。”   他话音刚落下,就见奔腾的洪浪突然停滞了下来,陡然朝天漫去。巨大的水幕下,穿着黑袍的男子面无表情,目光飘过发愣的化水真君,眉心中央忽地亮起银色的符文。汇聚在镇天关上空一望无际的洪水咆哮着,猛地轰向化水真君,青衫汉子未及闪避就被洪水淹没,杀机沉沉的水柱中,衣衫破碎,他赤裸着身体不住发抖打颤,肌肉诡异地凸起扭转。痛呼一声,化水真君绝望地看向黑袍男子,一下刻,身体在水波中被搅裂成无数块,血水喷涌而出,眨眼后被洪水涤尽。   “是他!”   周继君直直望向携着洪水飞向北疆君的黑袍男子,眼中的惊疑一闪而过。   “没想到他竟然回来了,带着神君之名呵。有意思,没想到我们又再次成为对手了。”   “嘀咕什么呢,那人的气息可比你麾下的仙神强上太多,还不出手?”   向来淡漠的敖云微微急切地朝周继君低喊道,可当她对上周继君眸子时,却陡然一怔。黝黑的瞳仁中,火光四起,手持火把和兵戈的骑兵从镇天关蜂拥而出,绕过战场,直扑向北疆军兵寨侧方。   “李帅何在!给你五千骑兵前去救寨!”   百里雄望向长驱直入的辛流骑兵脸色大变,从战台帅席上拾起一方箭令扔向李平,可那箭令却在半空中被一道黑气绞成粉碎。百里雄抬头,就见黑袍男子已然孤身飞入己阵中,在他身后,如重峦叠嶂的巨水正奔涌而来。北疆军中十七名仙神分出十人各施神通拦向巨水,其余七名仙神飞上半空围杀向黑袍男子。   奇形怪状的法宝闪烁异彩,砸向黑袍男子,却见他不慌不忙地念了个咒语,六条臂膀从身侧生出,八臂齐挥将法宝震开,随后如虎入羊群般杀进战圈。黑风卷起,把十名仙神笼罩其中,这飓风之上雷电闪烁,紫光如蛇劈向北疆军仙神。只是七八个回合,两名仙神的尸体摔下地面,脸色发白,四肢僵硬,已然身陨。   百里雄咬牙看着将五名仙神打得连连败退的黑袍男子,以及从四周扑杀而来的异人修士,随后转脸望向兵寨侧方。烧红了的寨墙上,尸首横飞,镇守那处的北疆兵将虽不惧辛流骑兵,可七八个修士飞来,瞬间就杀死一大片守兵,兵寨顿时裂开一个缺口,辛流骑兵挥舞着着兵戈杀进营寨。   此时的营寨前后,败相陡生。   就这么完了?   百里雄咽了口口水,紧握拳头跌回主座,已然万念俱灰,心中皆是悔恨和懊恼。他太想踏平这镇天关灭了辛流两国,夺取云州,太想席卷七州创下百世基业,太想证明自己,向父王和麾下仙神将领,以及那个人。谁知对方竟然趁着他心急之时,布下疑兵诡阵,突袭后营,欲要两面夹击,将他陷入死地。   眸中闪过赤红的火焰,百里雄硬撑着疲惫的身体招出破军。他是七州五大名将之首、北疆王百里鹰的儿子,自七岁以后就随父征战四方,面对敌酋从未退后一步。   “破军,破军,却是我负了你。”   百里雄抚摸着斧钺,喃喃低语着,随后猛地抬起头,将破军高高举起,直勾勾望向黑袍男子,大吼一声。   “杀!”   百里氏之子便是死,也要死在故土之前。   就在百里雄欲要扑杀而去时,从水幕中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白衣赤足,剑眉长眼。他挥卷袍袖,轻轻一扇,滔天巨水四散开去。   看着那个遥遥向自己微笑的男子,百里雄身躯猛震,顿立当场,虎目竟微微发红。   第二百一十四章 了结   君子剑现,卷动风云如飞瀑扫向黑风,驾着黑风的男子只觉得一股恐怖的杀意袭来,背部微微僵硬,随即丢下五名被他打得狼狈不堪的仙神,飞离战圈,避开了那柄巨大威猛的银剑。   “公子......”   北疆军一方的仙神看到飞上战台的周继君,心底一松,神色各异,却都是长舒口气。   “世子勿慌。”周继君扶住脚步虚浮的百里雄,淡淡一笑,之后扫视众人沉声道,“李元帅带领五千骑兵和十名仙神前去就营,趁此机会将辛流精兵和那几个异人修士灭杀。月狐、李车儿五人守于战台,保护世子。”   将一切布置妥当,周继君反身看向那个悬浮于半空黑袍男子,只见他面色复杂,皱起眉头盯着周继君,眼中浮起疑惑。   “怎么,你认不出我了?”   周继君轻笑一声,脚踩君子剑飞上半空,遥遥望向那人。在他身下是厮杀正酣的战场,无数兵将和异人正抬头看向他,心中好奇这突然出现的白衣人是谁。   “手下败将李史武,你真的认不出我是谁了?”   闻言,李史武眼中闪过震惊,深吸口气,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是你......君公子。”   天吾山君公子,虽远在幽州,可名声响绝天下,就连北疆云州之地也无人不知。北疆军一方的将士和前来投奔的异人们欣喜无比,而辛流联军上下则染上浓浓的忧色。辛流两国将北疆大军阻于镇天关,最为依仗的就是身为辛国王子的八臂神君李史武,若非是他凭一己之力压制北疆仙神,莫说镇天关,便是辛流或许早已国之不属了。今日诱敌诈营之局也全靠他将北疆仙神陷在阵前,无法回转救援,眼见死局将成,不料君公子忽至,转眼间破去此局,非但无法置北疆军于死地,那精挑细选出的八千辛流强兵恐怕也要折损殆尽。   风云疾变,局势瞬间扭转。   周继君上下打量着八臂伸展宛如妖魔的李史武,嘴角微翘,“四年过去了,没想到再见之日竟还是在必战之地。你将我大军阻于此,又折数名仙神,今番只得杀你了。”   李史武眉头挑起,忽地哈哈大笑起来。   “狂妄,四年没见你还是这么狂妄!今非昔比,现在的我又岂是当年那个眼界局限的黑水门弟子。我这四年来卧薪尝胆,苦练神通,就是在等今日这一刻。两军阵前,战局为筹,我要让你身死命裂!”   “战局为筹......就凭你?”   周继君眉头卷起一道冷锋,厉芒乍闪,君子剑已划过十余丈的虚影,劈向李史武。   “八臂神通!”   李史武咆哮一声,身形陡然膨胀,手臂伸长,三样奇形怪状的法宝被他握在手中。分别是紫电枪、三火五焰扇和缚仙绳。李史武挥起紫电枪格挡住君子剑,口中念着咒法,缚仙绳猛地蹿出,如毒蛇般滑行至周继君身前,就欲将他捆缚住。   周继君身形微慌,变幻出数个虚影闪过缚仙神,就在这时,却见那柄八色羽扇飞至半空,掀出一阵火风。这风却有三样火、五种焰,分别是空中火、石中火、三味火、木中焰、水中焰、人间焰、云中焰、雷中焰。三火五焰取自天地间火焰之精华,万类俱焚,无所不燃。   火风滚来,周继君心底微凛,面对妖冶的火焰抽身疾退。   镇天关下,辛流联军眼见君公子被打得连连败退,不由得齐声欢呼,就在这时,却见白衣男子止住身形,面对火风不退不避,折身射入火中。李史武眉头微沉,只见火风中周继君双手合拢,捏出一个奇怪的手印,三火五焰环绕飞转在他周身,却仿佛隔着一层水雾,无法靠近。莹白色的光晕自周继君周身散开,七股先天精气如虹飞腾,变幻莫测,将三火五焰打散。   一拳将八色羽扇击飞,周继君闪身弹向李史武。   “当年败你从未超过二十招,今日就在十招内以武道杀你!”   “笑话”   李史武冷哼一声,手中长枪紫电闪烁,用力将君子剑震飞,随后收回法宝,迎上周继君。   武道斗武道,两人搏于半空,数合下来,却未曾分出高低。周继君以君子斗数驭武技,招数连绵不绝变化无穷,可李史武八臂间皆有近百万斤的巨力,武技奇特,面对斗数之变的压迫亦能稳立不败之地。   “快十招了。”李玄武冷笑一声,“你光会说大话,又能耐我何?”   “你没发现中计了吗?我以武道战你只不过想速战速决罢了。”   周继君淡淡说道,君子道意瞬间迸发,却是那恶君子之意。原先他只是以君子斗数驾武技,虽然变化无数,却只能困住李玄武,无法陷之。可这恶君子之意生出,仿佛摧火之风,让他的武道招数愈发凶猛暴戾,百万斤巨力陡然涌出,将李玄武死死压制。   “这些年你舍本逐末,只注重神通的修炼,自身修行停滞不前。四年了,你的武道也是毫无进展呵。”   李史武心中一惊,却是发现在周继君如浪涛般汹涌不绝的功势中,他的招数渐渐穷尽,仿佛被束于一方小岛,面对断山碎石的凶猛巨浪,只能招架却无还手之力。脸色微微阴沉,李史武额心的碑牌银辉熠熠,就在他想施展出本命神通时,就见殷红的飞花之影闪过,心头仿佛被巨锤重重敲了一下,身体陡然僵硬。   周继君后退一步,袍袖卷起抽出君子剑,如链银锋划破天际,李史武怔怔地看着周继君,随后伸手摸向脖颈。就在指间触到皮肉的那一刹那,他的头颅微微一晃,瞬息后从脖颈处断裂,掉落下来。   磨剑四年,只为今朝,可惜却免不了身死名败的下场。当年的黑水门弟子,今日的辛国神君李史武终于在和周继君第三次交锋时,丧身当场。   将那颗渐渐暗淡的心神握于手中,周继君凝视半晌,随后五指发力将其捏碎。   镇天关下,一片寂静。片刻后欢呼声从北疆军中爆出,直震天穹,而辛流联军则人人面色发白,难以置信地望向半空中把玩着神位的银发男子,压抑的恐慌从每个人心底升起,渐渐扩散开,密布如乌云。谁也没想到所向睥睨的八臂神君,竟真的会在十招内被君公子灭杀,两人这一战不仅是他们之间的恩怨之战,也是决定云州大局走向的一战。没了李史武,辛流两国面对凶悍的北疆骑兵再无还收之力,国破君辱已成定局。   百里雄走下战台,激动地迎向周继君,刚欲说什么,就见眉宇间染上些许躁意的周继君微微摆手。   “世子勿管我,还是尽早率领大军取下镇天关。”   说罢,周继君转身飞向兵营,只留身后咬着唇、神色变幻复杂的百里雄。   兵寨之尾,一座毫不起眼的营帐中,穿着粉裙的女子研完墨,之后轻抬玉腕,在案头白纸上写着什么。帐帘掀起,周继君大步迈入,径直找了个圆敦坐下,看了眼敖云,却没说话。   “怎么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敖云将笔毫放下,看了眼眉头紧锁的周继君,轻笑着道,“你将那个八臂神君灭杀,绝了辛流最后的希望,从此云州大局已定。你还有什么好烦心的?”   良久,周继君叹了口气,淡淡说道,“此事虽了,却还有诸多烦心事,我能有落子布局,却无法掌控棋子之心。”   “棋子之心......”敖云目光闪烁,她走到周继君身旁,并肩而坐,低头沉吟半晌道,“你是在担忧北疆军心?那些仙神异人?抑或是百里雄?的确,那些仙神虽被你收服,可他们修得神位必定心高气傲,你在他们心中就仿佛一座大山,虽能镇压住,可却压抑无比。毕竟与你只是凡人,可他们则是仙神,即便只是准仙神。”   “再者,关于百里雄。”敖云筹措着语言,眸底荡起飘渺波痕,目光穿越无数营帐落到那个领兵厮杀的青年身上,“你带来若干仙神和奇人虽使他实力大涨,可也是一根逆刺,更何况你总在关键时候挽回颓局,这北疆军中无人不知君公子神威不凡,风头之盛盖过了世子,就算他今日不说什么,却难保日后不会心生猜忌。”   “的确,上位者寡,人一得到权势和地位心境也会随之而变。”周继君喃喃道,“就算这样,他也只是我的一颗棋子罢了。”   “就怕棋子反噬,不过,你应当还有后招。”敖云看了眼有些惊讶的周继君,淡然一笑,起身走向帐帘。目光流转间,那衫白衣若隐若现。   “天下为棋局,你为棋主,当为至寡呵。也不晓得在你眼中,我是不是也如那盘中之子,任意操控呢。”   ————   (小君君貌似在敖云面前才会毫不掩饰心情,其实每个男人都一样,对老婆放不开,对情人放不开,却在红颜面前像个孩子。若是红颜能长,即便江湖相隔,也是一种宁远淡泊的幸福。状态不好,写不出好文,就一章了,最近不爆发了,不过不会断更。)   第二百一十五章 炼法   “关于如何修筑封神云台你可有眉目?”   敖云行将至帐外,听到身后传来的话语,眼波流转,深吸口气将心头那缕烦闷驱散,随后转身淡淡地看了眼周继君。   “只得材料,尚不知修筑之法。”   “那明日随我前往落云山一趟吧。”   “为何?”敖云眉头微皱,疑惑地看向白衣男子,转瞬后她的面庞上浮起冷漠,“你要做什么就去做,又何必带上我?过两日,等战事休,我便会去游这云州了。”   周继君心底涌起些许怪异,看向目光飘往另一边的敖云,突然发觉她似乎与之前有些不一样。虽然相识尚短,可两人一直保持着淡如温水的关系,很是舒惬,可就在刚刚一刻,那温淡之水中仿佛陡然浮起片薄冰,将两人分与冰岸两边,隔阂忽生。   又看了眼敖云,周继君沉吟片刻,开口道。   “在落云山有一处蕴藏天机妙法的地方,内中奇书古卷数不胜数,包容天地各大洲,想必也会录有封神云台修筑之法。你行千里路读万卷书,这等地方不走一遭岂非可惜。况且落云山的七州神君屠龙老人和我是故旧,落云龙宫也是一妙处,在它之外还有奇特的翼人一族。这些,你就不想去见识下?”   周继君极具诱惑的话语飘来,敖云微微一怔,咬着朱唇,冷冷地瞪了周继君一眼。   “也好,落云山正好可以作为我云州之行的出发地。”   说完,敖云转身掀起帐帘,身形如烟远飘而去。   营帐内,周继君轻轻一叹,眼中的迷雾散去,他张口将诡道棋盘吐出,目光落在云州之局上,只见黑云已然飘散大半,大龙吞局,己方棋子如破天巨浪席卷如潮,而敌方之子兵败如山倒,风起云涌间,此局大势已定。   “云州之地身处七州之边,虽偏远不行教化,可有草水养马,山田供粮,异族以壮实力,若不费多少周折将其取下,当可作为根基。”周继君闭上眼睛,自言自语道,“我以真君子之意行云州,教人谦逊有礼,以恶君子之意行之,使其对外作战勇猛。军心、民心、人心当有规僭和道意引导,才能同心一致,奋发而前。君子道意......”   周继君反复咀嚼着君子道意,脑中渐渐浮起适才与李史武交锋的场景,双目陡然睁开,眸底飘出一丝阴霾。   从天吾山下来后,周继君所遇之战,皆无败绩,即便强如千十七也被败于他君子斗数之下,然而今日面对神通强大李史武,他却有种难以入手的感觉,只能诱其施武道战而杀之。非是李史武强过千十七,而是他的法宝和神通让周继君一时半会竟不知该如何应对,他如今功法的弊端也在这一战中暴露——   君子道意虽强,却无技法辅之。   周继君以君子三道意为根本,附于三道蛇人,又结合天野斗数的精华和之前修习的功法创出君子斗数。君子斗数虽为功法,却只是总纲,并无招数和技法,不像《玄武神经》那样有十八般武技可以对敌施展。   “若是只修道意,不习招数技法,我这君子斗数的威力十不足一。是完善君子斗数,创出下层功法的时候了。”周继君心意闪过,看向盘中的两颗棋子,挥手一拂,心念飞出。   不多时,帐帘掀开,一高一矮两人迈步而入,却是无生和李车儿。   “公子。”   “师父!”   两人同时向周继君弯腰而拜,毕恭毕敬。   瞪了眼死不改口的李车儿,周继君转脸望向无生道,“可有异常?”   “古老先生,哦,不,是那个东来客,他到目前为止并无任何异动。”无生紧绷着小脸,略一思索道,“只不过,他这些天来每日夜间总会消失半个时辰。”   “哦?也罢,且替你家公子多盯着他。”周继君深吸口气,扫过面色恭敬的两人,沉声道,“北疆军中,我惟独信任的便是你们二人,你们年纪虽小,可潜力无限,在这天下之战中,你们早晚会登场。今日我于此修炼功法,你们为我守关,仔细观察我的修炼之道,能有多少收获就看你们的领悟了。”   闻言,两人面上飞起喜色,齐声应道,随后在周继君示意下盘坐于帐帘前,吐出心神。李车儿的心神幽幽发黑,却是被梦靥神君之位所炼而致,当他侧目看向无生时,却微微一惊。那个素衣小童吐出的心神虽然不如他的强壮,可黄光四射,隐隐约约夹杂着令他心慌的威慑。屋内白影闪过,李车儿收回目光看向周继君,却见他盘坐于席上,身形如车辘般不住转动,晃得他头昏目眩。   ......   心念在体内起伏流转,藏象之府中,紫君手持君子剑和封神天书,正在为周继君调理先天精气。七股先天精气被他操控运行,顺畅地流转在体内经络,穹宇之中“山川江海”生机盎然。往上是骑着炎霸的武道蛇人,它怒目圆瞪,呵出一口道气喷在武道之种上,携着恶君子之意的武道之力从道种流出,随着先天精气行于经络间,炼化壮大。再往上是坐拥道种的玄道蛇人,它身前的小狻猊趴于中丹田,似是被蛇人温煦真君子之意沾染,昏昏欲睡,而玄道蛇人手上套着魔珠,翻阅着七部功法经书,时而喃喃自语,眸中忽明忽暗。心念遥遥而上,须臾间到达上丹田的念海上,那一条条或是暗沉或是明亮的星河间,诡道蛇人驾着青羽逍遥自在地巡游其中,观察着星图之变。万千如星辰的念头中,那三颗已被炼化成星斗化身的念头奇光闪烁,每一寸的移动都带着各自身后的星阵变化万千。   “藏象、先天精气、三道之力、七般功法、念海星斗、君子道意......这便是我如今所有的依仗呵,以它们为碳,方能熔炼出君子斗数一下层的功法。可这些又该如何取舍融合呢?”周继君眸底射出数尺精光,心意飘转,念头闪烁,万千心思此起彼伏,可却找不出解决之法。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时光飞逝,营地上空的日头已然渐渐西沉,可周继君身体却一直在转动,晃得无生和李车儿双眼发酸,忍不住伸手去揉。就在这时,却见周继君忽然停了下来,从他身前渐渐浮起三条白色的身影,正是精神奕奕的三道蛇人。   磅礴的君子道意从周继君身上涌起,直冲天穹,如凤舞般引来百般其它道意,却被周继君挥手驱散。君子道意如柱般凝于他头顶,随后一分为三,毫无保留地涌入三道蛇人体内,而周继君全身气息和道意渐渐下降,直至完全消逝。   无生和李车儿微微一愣,面色陡然变得慌乱无比,却是在他们面前盘膝而坐的白衣男子艰难地睁开双目,淡淡一笑。他的目光空灵明澈,不存一丝道意和杂念,仿佛一个孩童般纯粹干净。   下一刻,他虚弱地站起身,挥手指向武道蛇人。   ------------   (来一次新鲜的功法修炼,晚点应该还有一更。状态正渐渐恢复,希望能快点找回感觉~~~)   第二百一十六章 公子三问   破而后立,方能有所成,此乃亘古不变的道理。   周继君苦思数个时辰,亦没寻出修炼的眉目,回忆起坎坷的修炼之路,那一次次在逆境中的突破和奋起,周继君陡然领悟到这个道理。万事无迹,若海无涯,只有将自己逼到绝地,方可寻出彼岸之路。周继君将三道之力和君子道意毫无保留地传于三道蛇人,只余留心中那一方最为纯净和通达的土地,若不能从三道蛇人身上悟出君子斗数的后续功法和道技,周继君无法取回道意道力,从此以后,再无争夺天下乃至猎取天宫的可能。   “武道武道,尔有何能教我?”   周继君伸手直指武道蛇人,张开就问,却听得无生两人目瞪口呆,眼中一片迷糊。   突然承受了原本不属于自己的浩瀚道力和道意,武道蛇人痛呼一声,抱住肚皮在空中翻滚,蛇尾拍打着空气,啪啪作响。陡然间,它直起身子,张开吐出一团火气,面目狰狞地望着周继君,再无之前的恭顺。   “道主欲知何事?”武道蛇人喘着粗气,强压住内心的狂躁,喝问道。   “我欲求君子斗数的武道之技。”   人之所以不能明事,正是因为局限一隅,为自己的心意所束缚。可若有旁人点拨一二,往往能够举一反三,如醍醐灌顶,瞬间通达明悟。   武道蛇人低声嘶鸣着,已然渐渐融汇所有的恶君子之意,控制住了体内的杀机。它全身上下升起一股骁勇好斗的气息,挤压着营帐内的空气,卡擦卡擦作响,飘渺的眼波从它暴睁的眸子里流转而出,漫过时间的波涌回溯,仿佛传说中那极西之地清晨凋零夜间盛开的幽隐蔷薇,将营帐内的一切都带回到数千年前。   “在大周朝的野史中有一奇人,名曰越穹,他生来就能言,善奔跑,迅若疾电,一夜间行千里不在话下。他平生以异人自称,嘲讽邻人,自以为得天独厚。邻人厌之,则云在那海外大岛有真异人,名曰弃,虽不擅奔跑,然身怀八方巨兽之力,无穷无尽。越穹不服,孤身前往海外大岛,寻那异人。半年后,他找到弃。弃已垂垂老矣,坐于一金刚巨石上,纹丝不动。他方见越穹便知来意,两人于海岛大战,弃有诸般神通,将越穹止步于百丈外。然则越穹身法奇快,眼神迅捷,往往能在神通之威来临时避开。不到半日,越穹便突破至弃面前......”   武道蛇人喘着粗气说道,眼见帐内三人都全神贯注地倾听,嘴角划开一缕残忍之色。   “......越穹拳影之快连他自己都看不清,打得弃毫无还手之力,本以为会胜出,孰料弃伸手挥出简简单单地一拳,拳风袭来携着白万斤巨力将越穹重伤。越穹不服,起身再战,却仍免不了落败的下场。越穹伏地痛苦,弃疑,越穹答曰,他如今才知一力降十会的道理,求弃传他增力之法。弃未允,越穹伏地痛哭三天三夜,不曾离开片刻。弃怜之,幽幽叹曰,你若能忍力大之苦,又不悔,我便传你。越穹欣喜若狂,遂按弃之法寻得海岛八方夜土,以涩水吞服,一月后,他全身之力达到十余万斤,半年后,涨至百万余斤,已能轻易地砸碎一片海礁,一年后,涨至千万斤,动辄土地破裂。三年后,他全身之力已然无穷无尽,走一步海岛便摇晃一下,他想烧火,可树枝却在他手中散为齑粉,他睡觉时,微微一动就会陷下一条大沟壑......”   “越穹发现一身巨力让他陷入绝境时,悔之已晚,他望向金刚石,却见弃已经死了,他终于明白为何弃终年不眠不休不移不动坐于那块石头上,却是因为他一动,整座岛都会被他毁灭。越穹不再服食夜土,他慢慢走向金刚石,学着弃一般坐于其上,望着身前被他踩成沟壑的土地,心如死灰......”   营帐内刮进一阵清风,吹拂在周继君雪白无尘的衣袍上,震震作响。他闭上眼睛张手迎向这团风儿,恶君子的道意从心底生出,引动念海中星斗迁移,却是忽有感悟。   “你想说的可是以快破万,以力破快?”周继君淡淡地问道,指间捏出一个个手印,念海中星阵变幻,凭借适才那一分明悟模拟衍算着技法。   武道蛇人紧紧盯着周继君的手指,眼波流转,较之往日却多了一分飘渺和沧桑,却见它狰狞一笑,接着说道。   “......越穹悔不当初,却已无法,他不眠不食,虽然依旧力大无穷,可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气息的流逝。年年月月日日夜夜,他都在思索怎样才能离开这,回转周朝,就算死,也要死在故土之上。终于有一天,他明悟了,要回去,就只能散去他这一身巨力,可一想到散了这身巨力,他岂非白来了一趟这海岛,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不舍,无比挣扎。光阴如流水,弹指间,五十年过去了,他再非当年那个气昂昂的青年,如当年的弃般,须发皆白。越穹终于彻底明悟,他当初来这海岛只不过为了找弃比试高低,未曾想贪恋巨力。心意一到,他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撕开坚硬的肚皮,将八方夜草取出。浑身陡然一轻,让他困于一石五十年之久的巨力荡然无存,他的脚步轻飘飘的,就像不会走路一般,可心中却是狂喜万分,终于可以回家了。就在他从散发着恶臭的金刚石上走下,五十年后,第一次踏上泥土时,眼皮却渐渐合拢,一头摔倒在地,却是大限已至......”   低沉的话语流淌在营帐内,映上天穹的云霞火影,将周继君带入数千年前的野史轶事中,这沉闷压抑的故事却仿佛一只重锤翘起在他心头,打破了如冰迷障。   “说的好。快不如力,力再大也敌不过心中魔障,而就算魔障解除,可时光已逝,终究还是一拘黄土。”周继君眉宇上斜飞出欣喜之色,却是借着受了恶君子道意、思维模糊飘乎隐隐能得知烟尘往事的武道蛇人之口,明悟了他所要创的君子斗数武道一脉的后续功法,虽然还只是雏形初成,却已让他大喜过望,“《玄武神经》威力强大,可所凭仗的也不过是快、力、魔、时,如影随形以快偷袭,五岳诀以力压敌,飞花诀以心魔克之,而血煞诀则让体内之血倒流......啧啧,武道蛇人,这第一功当为而所立,只不过......”   周继君眯起眼睛看向悄悄逼向自己满脸杀意的武道蛇人,陡然大喝,“你实力大涨就想欺主夺道吗?心魔心魔,这道意道力竟成就了你的心魔,还不速速醒转!”   距周继君只有半步之遥,杀意升至极限的武道蛇人全身剧震,眸底闪过迷茫之色。趁着这一刻,周继君挥卷袍袖,执掌君子道意的紫君也张开大口,附于武道蛇人的恶君子道意如白虹飞出它脑门,须臾间回转周继君体内。此时的武道蛇人已然清醒,它脸色大变,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己握紧成拳的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全身战栗。   “罢了罢了,我将道意传你本就料到有此一变,你且回转,随我一起创立功法。”   周继君淡淡说道,目光有意无意地飘过玄道蛇人和诡道蛇人,却见这两蛇人身体俱是一抖,显然之前也是心怀二意,想趁周继君虚弱,灭主夺道。无生和李车儿亦察觉到异状,纷纷起身走到两蛇人身后,满脸戒色。   冷哼一声,周继君不再理会面色发红的两蛇人,他将心念沉入体内,命武道蛇人游于念头星野中,一内一外,开始借着那分明悟创立君子斗数之下的武道功法。   营帐外,天色渐渐低沉,被战火烧的黑痕累累的草地上,敖云眸中荡起飘渺烟波,隔着千百营帐遥遥看向衍算着功法招式的周继君。   “连一体所生的道身都要算计,心狠无比,你还真是视这天下万物为棋子了。像你这样的人,还会有朋友和知己吗?”   敖云低咳着,面颊边染上病态的红晕,冷漠生硬。她从怀中掏出丹药,轻轻放入口中,随后转身欲离,眸影即将移开的那刹那,却陡然凝滞。她回过身来,怔怔地看向周继君,眼中渐渐浮起一丝惊讶。   第二百一十七章 战天宵   “战天霄......”   敖云遥遥望向千百错落的帐篷后那个如龙而舞的白衣男子,目光闪烁。涟漪从眸影中荡开,在逼仄的夜穹下渐渐飘向远方,漫过青山漠海,将这命运多舛的女子带回了梦靥中的四大部洲。   ......七岁前,敖云在西海,她爹爹是西海海域三王孙,三王孙好酒贪色,四海无人不知。那时,敖云最喜欢去的便是西海书库,挂起珊瑚灯,点上一柱青鱼香,然后在蔚蓝的波影环绕中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看书,一天,两天......也许更久。只有这样敖云才不用见着整日以泪洗面的娘、搂着不同女人的爹以及那些眼神古怪满脸警惕的大臣侍卫。或许因为西海和幽冥海两族的血脉不容,敖云不像别的龙子龙孙一般拥有强壮的体魄和本命道法,她从小身体瘦弱而易咳,只能修炼海族寥寥几个低级功法。再后来,西海和幽冥海关系破裂,她和娘被逐出西海海域,周转数年回到了幽冥海。   那是一个黑寂幽暗地方,冰冷的海水灼着肌肤,常常冻得她浑身颤抖。住在孤寂冷清的小院中,足不出户,幽幽若泣的歌声总会在月影垂下的那刻划入她耳中,也不知是沉积千万的亡魂枯骨,还是幽冥海那数不尽的阴森城池的夜鸣。没有白天,没有阳光,只有漫长无尽头的冬夜,当敖云数过第十个年头时,她终于见到了幽冥海的君主,她的外祖父覆海君圣。那一天娘死了,却正好是覆海君圣的生辰,许多权势滔天的军阀以及强大的异人来到幽冥宫,他们分坐大殿两旁,宝座上是穿着黑龙纹金袍的覆海君圣。敖云和千百龙子龙孙伏跪于地面,黑压压的一片,宫外山呼海啸,浪涛中隐隐传来低鸣的歌泣,回旋在敖云耳边,却如夜鬼的枯手死死揪着她的心,疼得要滴血。当华音从宫殿上那一排排瑰丽编钟上响起时,敖云终于忍不住了,她颤抖着直起身来,突兀地站在那些神色大变的龙子龙孙中,面无表情地转身,一步步地走出幽冥宫。身后的喧哗和斥骂络绎不绝,冰冷刺骨的海水中,敖云清晰地感觉到那道阴暗幽寒的目光一直盯着她,直到她离开幽冥海域,那个人也没说半个字。   再后来,便是战天霄。   敖云已经记不得那个男子叫什么,那三年的事也再回想不起半分,记忆从那时开始裂成两段,前面是海,后面是阳光,同样的冰冷,只不过中间的三年却如同折毁的海沟,陷入黑得令人心慌的深渊。   “战天霄.....真的好像那半招战天霄。”   敖云喃喃自语着,脸色渐渐由红转白,脑中仿佛有无数只虫子在撕咬着骨浆,残破的记忆渐渐涌了上来.....二十岁那年,头戴金圈的男人第一眼看到她,就再没移开目光......为什么不肯放我走?因为你像她......又是一个十年过去,敖云终于忍受不住煎熬,即便早已习惯了和他在一起。临走前,他的目光冷冽无比,曾令天宫颤抖西土失守的兵器第一次指向了她......敖云抬着头,静静地看向那团直落眉心的乌光,心中一片空白,不是心死,却比心死更要看不清一切.....那半招战天宵在敖云额心戛然而止,铺天盖地的罡风掀起飞沙走石却没让敖云眉头稍动半分。绝望涌上心头,硬生生地将三年来的一切击成粉末,敖云淡淡一笑,她的灵魂在战天宵下裂成两半,一个宁素若处子,另一个疯若妖魔......   “那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我不要记得。”敖云颤抖着身体,紧紧揪着额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可还是忍不住看向周继君,那虽比战天宵威力小上千百倍,可意境技法如此相似的招数化成一张明暗交织的大网将她包裹在其中,窒息压抑。   “战天宵,仙宫摧,万里银河血如烟。君齐天,怒吞仙,瑶池神女颜如纸。十万风云猎天宫,只为佳人舒黛眉......”   幽幽的歌泣远荡而来,化作风影飞入周继君耳中,凄凉中带着些许豪壮的歌声渐渐与他的恶君子之意合为一体,手中为尚未成形的招式竟被这更加豪迈惨烈的君子道意凝炼得水乳*交融,又携着斗数衍算,变化万千。   “战天宵......就叫这个名字吧。”   不住旋转着的周继君陡然停滞,速、力、魔、时四股意境被他扯入恶君子道意中,念海内,笼罩于星辰光辉中的武道蛇人忽而快若惊龙,忽而力大如山,忽而魔气冲天,可那时之意境却怎么也融入不到战天宵的技法中。心念传来,武道蛇人抛下时之意境不再去管,专注地凝炼着速、力、魔三意。紫微、七杀、太阴三颗主星牵动身后星图,衍算着战天宵的变招。   就在战天宵的第一招即将衍算凝炼出来时,漆黑的夜穹陡然裂开一条隙缝,仿佛开了眼般,莹莹光柱从天而降,透过营帐直落于周继君身上。隆隆的天地梵音传来,周继君心念猛震,眼中浮起一丝惊异。   天地间的功法自有归属且灵性十足,得天独厚者往往独属一家,周继君将新创出的功法取名为战天宵,功法之意飞升九霄,却是引起了那个同名功法的不满。   光柱中,周继君冷笑一声,恶君子之意充斥着心念,让他状若疯魔。双手合成一个印法,周继君抬头遥望天穹。下一刻,战天宵第一式从他手心爆发,道力如虹如岳,携着疯狂的魔性轰击在光柱上,将它重重推回,消散在云头月影间。   “在我之前也有人创出这战天宵?大不了取而代之罢了。”   周继君轻舒口气,眸底的疯狂之色渐渐平复。适才那一招新创的战天宵虽然初成,可速快力大,又携疯魔之意,不仅能威吓敌人乱其心神还能壮己之势,若周继君遇到同样境界的对手,出其不意施展此招,当能秒杀。若是遇到人尊中下品的强者,以此招力敌,亦不落下风。现在周继君才只是地境巅峰,等他修为达到尊者抑或是通天境界,这战天宵的威力又将翻倍。况且周继君隐隐约约能感觉到,战天宵不止一式,随着心境提升和念海主星的数量增多,这战天宵还能衍生出更多的招式,且威力将要远远超过这第一式。   “通天境界,还剩五年呵,若无法在五年内突破到通天境界,身死化为黄土,那一切都是空谈。”周继君轻拂袍修长叹口气,看了眼目瞪口呆的无生和李车儿,目光流转。   君子斗数为他功法总纲,总纲之下,别属武道的功法战技已然创出,就是这还待挖掘后续招数的战天宵,接下来该轮到玄道战技了。   周继君转脸看向眼神游离的玄道蛇人,微微一笑,眸子瞬间恢复了纯粹明澈。   “玄道玄道,尔有何能教我?”   玄道蛇人躬身施礼,它面容端庄肃穆,目光明亮。   “道主欲知何事?”   “我欲求君子斗数的玄道之技。”   闻言,玄道蛇人淡淡一笑,它蜷缩着长尾在营帐内游走着,仿佛一个迈着四方步的教书先生,稳重而谦逊。良久,它停住身形,转身直直望向周继君,眸底淡淡流淌的波横中浮起浩然正气。   “玄道之玄不在乎变,而在人。人以己为燃碳,则玄道为烘炉,人以己为蝼蚁,则玄道为天地,然则人以己为天地,则玄道如微渺。宏于己,壮体魄,炼心神,视己为天地烘炉,尔后万千大道尽在指掌间......”   周继君揉了揉眉头,嘴角微翘道。   “玄道啊玄道,这不就是《极墟天书》的总纲,你说这般又有何用?”   “道主勿急,且听吾慢慢道来。”   玄道蛇人低头微微思索,古朴肃然的面庞上渐渐染起飘渺的烟尘之色,却是被那真君子之意从千万里之外带来,半晌,它开口悠悠说道。   “与七州沧海相隔之地有一处名曰四大部洲,其中的北俱芦洲之地有一名曰夏岐国的地方,夏岐国中有南阳山,有个叫原化的人得了热病,寓居于此。夏夜月明,他仰卧院中小憩,忽听有人敲门,细细一听,却又似梦。正恍惚间,他不由自主地起身看去。有一怪人隔着门曰,你当化虎,公文在此。原化惊,伸手接文牒,却见门外露出的是一只虎爪。原化打开文牒看去,内中排列着奇形怪状的图章,再无他物。原化心中厌烦,将文牒丢于一边,再睡。翌日醒转,他隐约记得梦中之事,看向一旁,确有文牒。原化大奇,忽觉身体一轻,却是热病已退。他想出去走走,于是拄着拐杖来到一山涧处,沿涧而行,忽觉有些头重,他侧目看向水中倒影,只见头已经变成了虎头。原化大惊,伸手而视,却见原本光华的手臂渐渐生出粗厚发臭的鬃毛,而他的手脚皆已变成虎爪,分外清晰............”   ——————   (貌似又回到了前两卷听今夕GG讲小故事的年代了~~求票票,无票无动力)   第二百一十八章 君远伐   “原化很是惊慌,估想回山上定会吓到妻儿们,便羞愧无比地走进山里去。进山两天,原化饥肠辘辘,蹲于溪边看见水中蝌蚪,心想曾听闻老虎也吃泥,于是捧起蝌蚪便吃。他又向前走去,见着一只野兔,捉而食之。吃了许多獐子野兔,渐渐的,他发觉身体变得轻捷有力,于是便有了害物的想法。一日他走到树下,见着一采桑的妇人,他蹲于草丛望去,心想老虎都吃人,就试探地捕捉那妇人,捉着后张口便吞,果然觉得味道甘美。于是他开始伏于临近小路的地方,等待村夫妇人。此地虎灾甚重,引来数名武技高强的猎人,结网筹弓欲要杀死原化。原化大恨,伏于林间准备扑杀那些猎人,就在这时,忽然听到后面有人说,不要动,不要动!原化回头看去,只见一个须眉皆白的老人站在他身后。原化一眼便知此人是仙神,于是哀求询问解决之法。”   “老者说,你被天帝驱使变作这种样子,现在走入捕捉野兽的网中,倒能够恢复人身,若是咬杀了这些人,就永远变不回了。顿了顿,老者指着小路上走来的一个教书先生说,此人叫徐清,他为你命中的仙缘,若是将他吃了,即可炼化虎皮,飞升天庭,却再无法回落人间......”   玄道蛇人话音戛然而止,荒谬古怪的故事被它娓娓道来,听得帐内三人眉头紧锁。   良久,周继君抬起头望向玄道蛇人,缓缓开口道,“你所言为何意?”   “道主可自省。”玄道蛇人神色端庄,不紧不慢地说着,“玄道之意本非凡人所能掌控,入玄道者当绝情无念,成则为仙神,不成只能为凡人,若学的原化那般犹豫不断,却是不伦不类,落为异畜。”   “四年前降服心魔时我便已经告诉你们,我之一生绝不可能成为无情无义之人,即便诸天仙神如此,世间强者这般,也无法让我改变心意。”   周继君沉声说道,纯净的眸子中渐渐闪出几分怒意,目光扫过一脸正气的玄道蛇人,和阴阴一笑的诡道蛇人,冷哼一声,“尔等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道主勿躁,吾等为道主分身怎会心怀二意,只不过想助道主断绝情义,成就玄道强者之路。到那时候,吾等亦可成就道主真正的化身,拥有三道之意的最强实力,道主当无忧。”   玄道蛇人淡淡一笑道,在它身旁,面色时明时暗的诡道蛇人亦附和着说道,“道主勿再犹豫,自古以来修道者无不断绝情义方能达到圣人大成,道主既想获得天上天下第一等的实力,又想保留凡人的情思,不上不下,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周继君看了眼诡道蛇人,又看向玄道蛇人,嘴角翘起,长舒口气道,“原来如此,想要斩断我的情思,让尔等成就真正的化身。这便是你们心底最深处的愿望了。”   三道齐修,至地境巅峰,三道蛇人再不像以前那般只存在本能思维,如今的它们都拥有各自独立的意识,在体内周继君还能获知它们所思所想,可当它们出了体外,周继君只能用心念来来探知它们的心意,如今的它们就仿佛真正的人一般,只是臣服于周继君。即便这样,周继君往往也会困惑这三道蛇人将来究竟会达到何等地步,或者说它们自己想要如何。今日趁着创建功法之机,需得心意纯粹,周继君将君子三道意和三道之力统统传于蛇人,让它们实力暴涨,不再忌惮道主,这番心思也随口说出。   眼中寒光乍闪,周继君冷冷一笑,不再理会三道蛇人,闭上双眼细细琢磨起君子斗数之下玄道战技的创建之途。心意流淌间,念海三星熠熠闪烁,紫微,七杀,太阴牵动各自星阵变幻衍算。   紫微帝座,以辅弼为佐贰,作数北之主星,乃有用之源流,以南北斗集而成数,为万物之灵。   七杀属金,南斗之大杀,第五之星也。遇紫则化权降福。   太阴乃水之精,主化福,与日为配,为天仪表。值七杀为瞎目。   ......   天野星斗皆有其序列,各表一方道意,相生相克。紫微、七杀、太阴这三颗由念头所化的星斗被周继君凝炼多时,到今日终于完全显现出各自所蕴的星斗之意。   眼见周继君眸子时开时合,正在思索那玄道战技,诡道蛇人阴阴一笑道,“道主啊道主,可想通了,心意繁杂不肯忘情是无法创出功法战技。你既不肯为仙神,又不肯做普通人,夹在中间,却为中庸。”   闻言周继君心意微动,一丝明悟从心底生出,他睁陡然开双目,冷笑着盯住诡道蛇人道,“所以我只取君子之意。”   “君子者,不属凡人,不成仙神,正好可凭此意成就玄道功法。”   说话间,体内先天精气疾速回转,聚于紫君之手,幻化成君子剑。紫微、七杀、太阴三星的星斗之意附于其上,在莹白色的剑身上刻出三星之印,紫君取来一缕星火温温凝炼着君子剑。半晌,它挥手,君子剑携着七道先天精气直飞出体外。   周继君扫过二蛇人,忽地挥卷袍袖,真君子和伪君子之意并着道力从三道蛇人身上收回,融入周继君体内。   “为何收我道意?”诡道蛇人面色发白,喃喃问道。   “我本就只想创出武道和玄道的战技,诡道永远只能隐于幕后,守我棋盘,衍算局势。我将君子道意传你,只不过想让心意更纯粹罢了。”   说完,周继君张口将两蛇人收回体内,三道蛇人从大起到大落,此时各守一方丹田,镇于周继君君子三道意之下,适才所生的二心早已灰飞烟灭。只要周继君一天无法斩断情思,它们便只能臣服,无法成为真正独立的化身。   七道先天精气所凝的君子剑在周继君手心上翻飞起舞,化作七柄,颤抖着,发出摄人心神的天音。就在这时,天空响起闷闷的雷声,紫电划破天穹。周继君挥手将七柄剑射出,帐篷之顶破开大洞,君子剑携着天音和斗数之变飞向天穹,仿佛有自己意识般避开电光,在千万丈的乌云间旋转飞舞,顷刻间又回于周继君手中。   原先的君子剑只是先天精气所化的利器罢了,无法发出天音亦不能遨于千里之外,此时周继君以玄道之力运君子剑,将它分成七柄,各带一缕天音,且可以斗数衍算招数,变幻无穷。   此玄道战技不同于先前所创出的武道战技,却是适合远攻,千里之外取人首级,杀兵斩将。   “以一分七,各带天音,为此技第一式。若生成九数先天精气,再多炼化几颗念头主星,那定会生出更多的剑身。等到万剑齐发的那天,千军万马也顶不了我一击呵。”   周继君将七剑合一,轻弹着剑身,透过破碎的帐顶望向天穹,目光闪烁。   “此招千里之外伤人于无防,就叫作君远伐吧。”   脚步声传来,一个兵卒掀开帐帘朝着周继君躬身施礼道,“世子有请君公子大人前去主帐商讨封赏之事。”   “封赏?”周继君嘴角翘起一丝冷意,随后带着无生和李车儿走出营帐。   主帐中,一片欢声笑语,席上摆满大鱼大肉和军中好酒。百里雄坐于主座,看着堂下诸将和仙神,想着适才的大胜,只觉得畅快无比,他伸手抓起一只酒盅,正待痛饮,却发觉帐内突然安静了下来。   帘幕掀起,周继君大步迈入,他沉着脸,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十五仙神,随后走向百里雄。   “君兄。”百里雄见状,急忙走下主座,热情地迎向周继君,“此战大胜,得以攻破镇天关,全都是依赖君兄之威。这主座之位当有君兄来坐。   “岂可僭越,还请世子回座。”周继君轻笑着将百里雄扶上主座,自己百里雄下首寻着一席坐下。   百里雄看了眼周继君,又看向堂下渐渐活络起来的诸将仙神,随后端起酒盅道,“此战大胜辛流联军,攻克镇天关,在座诸位都有功劳。来,我先敬诸位。”   酒盅纷纷举起,周继君轻抿一口,余光扫过在座诸人,却见东来客面无表情,而宝塔元帅李平则露出几丝忧色。   一盅饮罢,百里雄抹了抹嘴角,眸中浮起火热,朗声道,“今日摆宴于此,除了庆功,本世子还将大行封赏,凡此战出力者,我定不吝赏赐。”   说着,百里雄转向周继君,商榷地说道,“君兄你看如何,今日一战我北疆军仙神皆立下大功,那些神位可否......”   他话音未落,堂下那十五仙神除了李车儿,皆满脸热切地望向周继君,只欲能分得一枚神位。   “世子此言甚善。”周继君颔首,随后微微一笑道,“为帅者当赏罚分明,有功要赏,有错必罚。”   说着说着,周继君语气陡然一变,话音中溢出几分冷漠。   “还请世子下令将这些仙神缚于营外,斩首示众!”   第二百一十九章 整军   周继君话音落下,大帐内顿时变得阒寂无声,夜风从帐帘底呼呼地蹿入,拂过在座诸人,那十四仙神只觉得心底陡然彻寒,脸色大变。   “这......为何?”百里雄紧紧握着酒盅,皱着眉惊诧无比地望向周继君,“他们可是个个奋勇杀敌,立下大功。”   “奋勇杀敌?杀那些普通的兵将和落单的修士?”周继君轻转着酒盅,看向坐立不安的十四仙神,冷笑道,“若那八臂神君尚在,恐怕北疆军已经全军覆没了。出战前,李帅已说明利害关系,你们非但不听,还出言顶撞,自恃得了仙神之位便不把李帅放在眼里?哼,你们虽为仙神,可在军中却只是听从调遣的将领而已,不料居然狂妄到这种程度。”   “既然如此不顾大局,留你们又有何用?世子,还请将他们枭首以肃军规!”   冰冷的话语回荡在营帐内,杀机流转,那十四仙神已然面如土灰。周继君余光飘向百里雄,只见他脸色时明时暗,紧咬着下唇,却是犹豫不决。周继君弹动手指,眉宇微微松开,适才他这番咄咄逼人之言却是在试探百里雄,只要他稍有不满,周继君就会另择棋子或是重新布局,可到目前为止,百里雄也只是不舍而已,却毫不在意,即便周继君适才喧宾夺主的那番话已经僭越。   略显沧桑的声音响起,举盅而饮的周继君嘴角微翘。   “还请公子稍收雷霆之怒。人孰无过,十四仙神刚入我军,对军中事宜不甚了解。况且适才一战他们确实出力甚大,也算是功过相抵。”   闻言,十四仙神纷纷露出感激之色望向出言相劝的李平,而百里雄更是脸上堆起笑容道,“李元帅所言甚是,君兄还是多喝些酒,少生点气吧。”   周继君望向满脸祈求的十四仙神,沉吟良久,长叹口气道,“也罢,若非世子和李帅劝阻,以我的性子定要亲手将你们斩杀,剥夺神位!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们下一场的战功皆不算数,世子你看如何?”   百里雄看了眼周继君,又看向长舒口气的仙神们,大手一拍几案道,“就这么定了!诸位仙神可有不服?”   “不敢!”   以月狐真君为首的十四仙神齐声施礼道,背上皆已沾满汗水。月狐四人是在周继君南下一路上被收服,对周继君可谓又怕又忌,虽不至于死心塌地,却也不敢有贰心。而落云山十仙神虽然个个大有来历,可却知周继君乃是屠龙老人的师弟,有着这层关系,亦是不敢不服。   大笑数声,百里雄将盅里酒水饮尽,他通红着脸看向周继君,半晌开口道,“若非君兄相助,恐怕我四年前就死在京城了,更别说眼下云州已然唾手可得。君兄为我之股肱,不可不封,君兄是想做国师呢,还是想当王侯呢?”   “世子言重了。”周继君看了眼已有几分醉意的百里雄,轻笑一声道,“战事未结,亦没立朝定都,岂可在这时行封赏。不过军中诸将却是要定下职务名号,否则名不正言不顺,却是乱了套。”   “有理,有理。”百里雄微微颔首,他看了眼一直未说话的东来客,开口道,“古老先生有经天纬地之才,屈尊来我北疆军,这军师之位非你莫属。”   “谢过世子。”东来客身体微晃,却没站起,他余光飘向周继君,眸底飘过阴沉和不满。   “李元帅和父王同是天下五大名将之一,我得李将军如得臂膀,今日便封你为我北疆军第一元帅,坐镇中军。”   “谢世子。”李平起身施礼。   周继君淡淡一笑,放下酒盅开口道,“除了世子所封,我亦有一礼赠于元帅。”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只神位推向李平。   “那日我曾说过,若李帅肯来我北疆军,我便赠你神位。这是今日被我斩杀的八臂神君之位,李元帅修炼了它,定能如虎添翼。”   诸将仙神纷纷朝着李平拱手道喜,而李平得了神君之位也是微微激动。北疆军众将都曾听闻李平威名,这几日来也见他调兵遣将手段高超,心中皆是敬服。而十四仙神承李平出言相救,芥蒂已消,虽然有些眼红,却无不满。   “世子接着封职吧,我还有事,今夜就要离开此处。”周继君起身向百里雄拱了拱手。   “君兄!”百里雄一急,连忙站起将周继君拉住,“君兄刚回,怎么又要走了?何事如此匆忙?”   “我去行一件关乎世子大业的事,等我回来世子便知了。”说话间周继君身形已至帐帘处,他脚步微顿,回身向百里雄道,“征服天下不是一年两年便能做到,世子可内修外联,占领云州后先稳定后方,广纳贤士,争取民心,然后结交拉拢其他豪强军阀,切勿心急。内事问古老先生,外事问李元帅,如此当无忧。”   军营外,高坡上,敖云孑孓而立,遥遥北望。孤月乳影如水而泄,划过她的发梢,流向远方。月辉中,白衣男子缓步而来,直到走至敖云身后,她还是未尝回首。   “今夜我们便出发吧。”周继君望向敖云淡入月色的背影,轻声说道。   “好。”   “你在想什么。”   敖云转身,她并没有回答,只是怔怔地看向周继君,似乎要寻找出什么来,随后淡淡一笑道,“你的心机还真深呢。”   “怎么说。”   “适才军营中,你先试探百里雄的心意,又助李平取得众人之心,还以道力压制东来客,免得他出来乱言搅局。你只呆了半柱香,这主帐之中已被你掌控。世子欲封你,你却大义凛然的拒绝,不过是想以超然的身份凌驾北疆军之上,免得受百里雄所制。在这北疆军中,你还有多少棋子,多少局未展开?”敖云深深地看了眼周继君,“你这样勾心斗角,就不累?”   “累?”周继君揉了揉眉头,嘴角划开一丝嘲讽,“这是争夺天下的勾心斗角,不是你们女人之间争宠的勾心斗角,累又如何,你不会懂的。”   说完,不再理会敖云,周继君召出君子剑,揽住女子的柳腰,随后驭剑而起,顺着月影向那极北之地飞去。   ......   五日后,落云山天机府。   云州虽然不行教化,可种族甚多,民俗有趣,一路上敖云几次央求周继君停剑而游,这样停停走走,原本两日的行程硬是拖到五日。此时来到天机府,敖云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却是未尝尽兴。   “那里就是典经阁了,里面藏书万千,古卷如云,你去寻找封神云台的建造之法吧。”周继君指着残破的阁楼向敖云说道,目光流转在屋顶大洞上,四年多前的往事如烟如尘缠绕上心头。   就是在这里,周继君修炼成出了先天藏象,也是这里,他第一次与依依相拥,却在刹那后如梦幻泡影离逝。目光从进入典经阁的敖云身上移开,周继君环视四周,熟悉的气息渐渐荡来,却压得他心中烦闷难受。   鱼塘前,梨树已老,枯花落叶沉浮在水中。风起,吹卷银丝飘飏,周继君在鱼塘前凝神驻足,半晌转身向塘边那一舍小屋走去。那里是依依的住所,在天机府中七年,周继君却未曾迈进半步。   推开门,淡淡的暖香飘来,周继君深吸口气,稳住身形走进去。屋内陈设似乎许久未动过,却没落灰结网,仿佛日日都有人来打扫一般。眸子陡然一凝,目光落到榻前那个矮小的人偶上,周继军心头怦怦直跳,急步上前抓起木偶。这是一个方才十来岁大小的男孩,面容淡漠,眸子好似被精心雕琢过,褶皱弯起处,倔强和坚毅的神情跃然而出,活灵活现。   周继君把玩着人偶,目光滑落在袍尾“君儿”两字上,嘴角翘起,仿佛春风拂过心底,暖暖的,带着几许甜蜜,之前的烦闷一扫而空。仿佛依稀回到了四年多前,自己深爱的女子坐在房中,淡若秋月的笑,轻轻刻下君儿二字。   柔情似水流过心田,周继君眉头舒展开,开心地笑了起来,可就在他眸子微移的那刹那,身体却陡然一僵。在床榻另一边,也放着一只人偶。   深吸口气,周继君走了过去,他颤抖着手将那只人偶抓起。冲天冠,云霄战袍,飞眉俊目,这英姿潇洒的人像浮现于周继君眼中,却让他面色发白,心中陡然变得冰凉无比,就像是突然发现最珍爱的东西被别人夺去般,又或是,从来就没有属于过自己。   “依依......他......”周继君踉跄地倒退两步,喃喃自语望着手中的人偶,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战天宵,仙宫摧,万里银河血如烟。君齐天,怒吞仙,瑶池神女颜如纸。十万风云猎天宫,只为佳人舒黛眉......”   歌声回荡在耳边,若隐若现,周继君咽了口口水望向人偶袍尾处,那龙飞凤舞地两个字如一根毒刺,硬生生地插入他心头肉里,撕心裂肺般疼痛。   齐天。   第二百二十章 情伤   齐天,这个叫齐天的到底是什么人?他和依依又是什么关系?   周继君忍住心头阵阵如虫噬的隐痛,闭上眼睛,将思绪沉入在天机府的那些年里,苦苦思索着有关齐天的蛛丝马迹。在师父们的只言片语里出现过齐天这个名字,屠龙老人也提及过,齐天,他似乎与平天、屠龙老人和师父们都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只不过讳莫如深,未曾细说。   指间传来一丝冷冽,周继君猛地睁开眼,却见手中的人偶微微颤抖着,那双原本遥遥望向远方的眸子忽而溢出流金华影,竟然缓缓收回目光,直勾勾盯着周继君。   心头浮起寒意,周继君瞳孔收缩,喝问道。   “你是谁?”   “你是谁?”   就在周继君开口的瞬间,那人偶居然也问出同样的话来。它嘴角渐渐溢出戏虐的笑意,玩世不恭,下一刻陡然挣脱周继君的手掌,飞悬于半空。   “原来......是这样。”人偶眯起双眼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周继君,冲天冠,云霄袍,手中的长杵金光熠熠,引得屋内空气紧锁成一团,风云涌来齐聚于它脚下。   “哪样?”周继君亦是眯起眼睛,沉声问道。   “终于又成功了呵,先天藏象嘛......”人偶哈哈大笑,仿佛在看一个很有趣的存在般,“怪不得我回神来,发现依依和那几个小妖都不见了,原来是依依助你得到了先天藏象,然后终于有人可以帮她打开府门了。”   说着说着,人偶的语气渐渐冷漠下来。   “你也算立了大功,只不过......你不该喜欢上我的女人。”   我的女人......   周继君心头一阵抽搐,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无比,如云阴霾将他笼罩,喘不过起来。   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响起,周继君抚着胸口急喘着,良久他抬起头望向人偶,眼底流淌着汹涌赤潮,狰狞如妖魔。   “笑话,她怎么会是你的女人,你以为我会信?”   “其实你已经有点相信了,不是吗。”人偶就这样笑着,它望向面色惨白的周继君,似乎有些可惜地摇了摇头,轻叹一声,“你能得到先天藏象,也算是万里挑一了,怪不得依依会拿你当作我的替身。”   “替身......”周继君身体一僵,低声喃喃着。   “是啊,只不过是一个替身罢了。代替我陪她修炼、看风景、诉说倾听,渡过着沉闷如牢笼般的岁月。女人嘛,总需要这样一个男人来代替她最深爱的人,当然,也只是为了打发无聊的年华罢了。而你正好被选中,也算是幸运了。”人偶淡淡地说道,它的声音仿佛带着无限魔力,流转在空气中,变成一条毒蛇蹿入周继君心底。   “你还不觉悟吗!你还在欺骗自己?”冷笑声传来,铺天盖地的压向周继君,似想要将他心中最后那一丝希冀打破,“她就算没和你说过我的事,可是,她总会提到猎天宫三个字吧。”   “也是,她肯定要说些什么来鼓舞你努力修行。当年我为她杀上九霄,屠仙神,猎天宫,这是她一辈子也忘不掉的事。用这个来勉励你这个替身,应当再好不过了。”   ......   九天之上,魔神宫中。   心魔主君高坐壁椅,昏黄的烛火下,妖娆的舞姿如梦如靥翻飞,却在数声畅快无比的笑声中流散。   “心魔生了,终于又等到这天了。”幽魔君高举酒杯,碰撞之后,饮尽,“诸位魔君大人呵,此等良机岂可错过。”   “幽魔君大人说的好,没想到能让他生出心魔的还是我和情魔君呵。”身着丝缕、美艳诱人的欲魔君轻抿了口酒水,眉头微皱,粉唇轻启,“只不过,那人的分身在.....万一他再上来一次,我们可又要花上数千年来恢复元气了。”   沉默,魔神宫殿瞬间变得阒寂无声。   “只不过是一丝心神分身罢了。”良久,幽魔君咬牙切齿道,“再说了,他那番话不就是想让那人生出心魔,走火入魔而亡。我们若不降下魔头分身,恐怕他还会责怪吾等。恨,恨,恨,真是好恨!”   “幽魔君大人此言大善。”   其余的心魔主君纷纷应道,须臾间六道魔头分身飞出大殿,幽幽如厉影,直下九天。   大殿一角,裹着银袍的气魔君沉着头,它转动酒盅,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什么。良久,它那如万年冰山岿然不动的脸颊荡起一丝波痕,竟是在笑。   ............   我之一生,注定要逆天改命,扭转星辰,猎下那渺诸天仙神渺渺天宫......依依,这可是我对你的承诺,毕生的承诺啊。可是,为什么......他说的是真的吗,我只是他的替代品......在之前的之前,他已经为你猎下了天宫.....那我算什么,我所做的一切又为了什么?   周继君颤抖着身体,脑袋仿佛被撕裂了一般,痛楚无比。往事如烟,飘上心头,朦胧间却辨不清是真是假,幽幽如歌泣。   ......十一年前,他从跳下高耸的落云山,来到天机府。在落满梨花和暖香的鱼塘前,白衣素履,发髻高挽,回眸凝望的刹那那淡淡的笑忽然让他觉得心底一松。   ......“你若想成为人上人,又不惧死,就随我来吧。”   ......“你若只愿做一个普通的修炼者,我现在便可以传你修炼之法。可你若想成为那种脚踏天宫的人物,那就等下去,等到七年后,它生。”   ......   “果然,我猜中了,依依和他提到过这些。”人偶嘴角微翘起,仰头看向天际,眸中金光如柱,直捅飞云,落到那几个魔头分身上,“哼,这次倒来的及时。”   收回目光,人偶继续探出一丝心神,玩味地“看”着周继君混乱的心意和那些对他来说已成为痛苦折磨的回忆。可渐渐的,它眉头皱起,眼色阴沉下来。   ......   思绪飞逝,那些年华如冰冷的流水滑过周继君心头,已没了之前的美好,冻得他心底打颤。念海之中,心魔蠢蠢欲动,一个个浮出海面,嚣张地望向星斗念头,和那个神情剧变的诡道蛇人。   如煎熬的回忆到了四年半前,那生成藏象的一夜。周继君正在苦苦抵抗着气魔的侵袭,然后她突然来了,周继君勉强能听到几位师父的叫声,在劝依依不要生出法相。可依依没听,她不顾道行毁灭,硬是为了自己施展通天境界的修为。再后来……   ......“我嘛,我没什么事,只不过可能要离开你一段时间。”   ……“我也记不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心底开始有他的影子了。可能是七年前他倔强又坚毅的眼神,可能是他调皮捣蛋总喜欢偷偷在我发髻上查上一朵梨花,又可能是那天晚上我再池边散步时他傻乎乎地脱下袍子披在我身上…..我居然喜欢上了我的徒弟,真是天地不容,难怪会到如今这个地步。   ……“第一件……记住这个感觉,记住师父。”   ……   记忆在唇分的那刻倏然停止,那个至今深埋心底未曾忘记的感觉如一阵清风荡过周继君心头,将那些沉重的阴霾和恐慌驱散。念海之中,心魔和魔头们脸上浮起不甘,却纷纷潜回水底。   “依依,我竟然怀疑你了……”   周继君淡淡一笑,恢复平静和空明的眸子中浮起一丝歉意。他抬头看向那个人偶,却见它脸上流转着疯狂之色,随后仰天大笑,带着不甘和愤怒的笑声震得屋顶轰轰作响。   ---   (。。。写的正感情真投入的时候被一个电话破坏了气氛,悲剧.....拍回皮球去,晚上回来再写一章)   第二百二十一章 彼岸君远伐   “原来你是想骗得我心魔生,可惜失败了。”周继君冷笑一声看向人偶,“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人偶已渐渐恢复了平静,它嘴角弯起,俯视着周继君,全身上下笼罩在金光中,眉角飞扬处桀骜不驯,竟有股睥睨天下的气度,“我是你的敌人,哦,不对,就凭你还不配与我为敌。你在七州可能算是厉害人物了,可这身修为放在四大部洲,却只是微不足道的修炼者而已。”   “是吗?早晚有一天我会去四大部洲找上你的真身,那时我倒要看看你配不配与我为敌。”   人偶脸上浮起一缕古怪,随后哈哈大笑起来,它伸手指向周继君,仿佛在看一个无比滑稽可笑的存在。   “不用等到那天了,就今日吧。这是我三千九百百六十五只分身中最弱的一个,今日就用它来灭杀你!”   话音落下,逼仄的屋子里,杀机顿现。   周继君眼中红光飘过,体内精气道力流转,瞬间达至巅峰。念海之中紫微、七杀、太阴三颗主星移位变幻,弹指刹那间衍算出千万变化涌入周继君的君子斗数中。他身形突进,化作风影射向那只人偶,战天宵出,速、力、魔轮换交替,瞬间击中那只人偶。   “轰隆”一声巨响回荡在屋内,人偶在战天宵下碎成木屑,飞舞在空中,可没过多久,又渐渐聚拢,重新塑造成原先的相貌形状。   “战天宵?”那人偶微微惊诧地问道,转瞬后恢复冷漠高傲,仿佛看出了周继君心中的疑惑,他开口淡淡说道,“依依选的替身果然像我,连功法也如此像。只可惜,离真正的战天宵还差上好远。”   “原来那人是你......”   周继君战意陡然高昂,移步上前,战天宵第一式再度施展出,携着无限杀机轰向人偶。他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人或许是他平生大敌,创出同样的功法战击,与依依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此相似,注定只能存活一个。   拳风中,人偶身形飘忽不定,仿佛落叶轻摇,避开周继君的杀招。   “哈哈哈,你连我一个小小的分身都奈何不了,又有什么资格和我争夺依依。”人偶飘舞在空中一字一顿说着,随后它举臂抬手,一个法印生出,猛地轰向周继君。   “就让你见识下真正的战天宵吧。”   莹白色的光潮将周继君淹没,剧烈的痛楚由里到外蔓延开,却是突然发现全身上下竟僵硬得无法动弹,飘飞的银丝也缓缓凝滞,整个人被定在了半空。   “呵啊!”   周继君大吼一声,奋力挣扎,可面前忽地生出巨大的黑洞,旋转着,将他吞没。   风的呼啸和絮语在耳边回荡,眼前光晕流转,周继君只感觉他正被那股拳力所吸,穿越无数时光和轮回,落向一个陌生的所在。不知过了多久,风声静止,光晕散去,周继君踏上了那片鲜红的土地。   这是在哪?   周继君站在悬崖边,冷风吹拂着他的发丝,沁入心底,寒冷彻骨。在他身前是苍茫大海,海水奔腾咆哮,击打着礁石崖壁,轰轰作响。在他身后是厮杀惨烈的战场,半空中,那些仙神施展出各式各样的法宝砸向敌人,而在地面上,则是奇形怪状的妖魔。他们有的虎头人身,有的长着双翅,却个个力大无穷,神通奇异。仙神和妖魔打得不可开交,不时有尸体落下,心神毁灭。   “这里是战天宵中的时空境。”燃烧着的云霞边响起人偶的声音,化作无数回音荡在周继君耳边,“你所创的战天宵只是最肤浅的战技,境界太低太低,你不配拥有它。所以,你就在我这时空境中身死吧。”   余音缭绕盘旋,瞬息后,那些仙神妖魔似乎突然发现了周继君,咆哮着向他杀来。   周继君身形忽闪,击向一个长臂妖怪,然而只是一招,他就被击飞出去,数百万斤的巨力将他全身骨骼砸碎,之后摔落冰冷的海中。海水将他淹没,渐渐无法呼吸,整个人仿佛死了般,只留有心底最深处那一丝意识。   “这样都没死吗?也算心志坚毅。”   耳边又传来人偶的声音,周继君心头微动,努力睁开眼看去。在他面前是金碧辉煌的龙宫,千奇百怪的珍宝镶嵌在壁柱上,照得海底如白天一般光亮。他包裹在一个巨大的水泡中,无法动弹,只能默默凝望。不远处,龙皇和那些文臣武将坐于堂下,而在最上首则是披挂着纱帘的床榻,床榻上一个女子正偎依在男人的怀中说着情话。周继君仔细看去,脸色渐渐发白,心中生出撕心裂肺的痛楚。那个女子赫然是依依,她穿着透明的裙纱,柔软的玉臂挂在男人的脖颈上,眉角含情,任由男子如何玩弄也只是掩嘴媚笑。   “这只是幻象。”   周继君颤抖着身体,艰难地张口说道。   “确实只是幻象,即便这样,你心中已经开始起疑了吧。百年前,千年前,依依与我在一起的时候到底是什么关系?是不是也像眼前你见着的这幕般恩爱呢。哈哈哈哈......”   人偶的狂笑化作锋利的剑刃刺入周继君心底,一寸寸割裂他的心念和血肉,已然千疮百孔。   “不会,不会,绝不可能!”   周继君痛苦地嘶吼着,帘幕内云雨渐起,可他的眼睛却无法闭合,只能残忍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蜷曲在别人的身体下,婉转*呻吟。双目之中,赤红如潮,那些点点滴滴落下的却不知是血还是泪。良久,等到云雨罢了,周继君冷笑一声。   “你还有什么把戏吗?”   “哦?这样都没能让你心死。啧啧,其实,你的心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却还在强撑。好吧,在我的时空境里,万千世界人物,大小灾难七七之数,我倒要看到你能撑到几时。”   蔚蓝的海影散去,周继君被浪潮推向那处海岛,一只巨鹰飞袭而来,将他吞入肚中。腥臭扑鼻而来,周继君翻滚在巨鹰的肠胃中,忍不住低头呕吐,可他依旧没有放弃。等破开巨鹰腹部后,周继君落到如云高山上,一个老道人站在他面前,冷笑一声,随后吐出法咒将他便成一只跛足老马,骑着周继君走过崇山峻岭......时间飞逝,周继君在这一世里也不知活了多久,十年,一百年,还是五百年,他已经记不清了,至于为什么到这里,他更是一点都不记得了。他的心已经变得苍老颓败,如干枯的老木,只要轻轻一弹,就会碎裂死去。   垂至肩头的那两束乌发已被岁月染白,周继君拖着体无完肤的身体一步一咳向前走去,他突然觉得眼前一暗,抬头看去,却见自己已经踏入一片望不见边际的坟茔。黑鸦在枝头哀鸣,月影划过漆黑的坟墓,落在一处没有落名的墓碑上,周继君颤抖着身体怔怔地看向那个墓碑,良久,惨然一笑,却又长舒口气。这一切的一切就将在这结束了,千百年的挣扎磨难,可最后还不是化作一捧黄土,埋入这坟墓中。   走过如山的墓碑,周继君来到他的坟地前,踉跄而坐,嘴角划过一丝笑容,伸手在墓碑上刻下自己的名字。   周   继   ......   君   这君字写到末,只差一笔封口,周继君忽然没来由的一慌,心底深处传来呼唤声,似乎在阻止他写完这最后一个字。   “那是什么?”周继君茫然地望向远方,脑中一片混乱,隐隐发痛,“它是什么又有何关系,我的归宿就在这里。真的好累好累。”   周继君颤抖着伸出食指,点向君子封口处,可就在这时,他脑中划过一个念头。   藏象?   “那个呼唤我的是藏象,可它又是什么?”周继君喃喃说道,他怔怔地看向差一笔就写完的“君”字,目光发直。渐渐的,他的浑浊的眸子明亮起来,里面似乎有什么在闪耀,一颗一颗地落下。   “君......我本为君,为何会落入今日地步......我是......君公子。”   遗失的记忆在月影中时沉时浮,涌入周继君脑海,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他的胸口开始发烫,里面似乎有什么在燃烧,灼热无比。   “不是前尘往事,不用再骗我了。”周继君身体颤抖着,却是在开怀大笑,“你在时空境中布下了这么多局,千百年过去,却还是没有让我心死。君子有道,百折不屈,你诱我写墓碑,却让我重拾君子道意,你可是功亏一篑了!”   轻咦声传来,随后,幽暗的夜色中凝起漆黑死寂的风云,向周继君涌来。   “你的心已经开始乱了吧。对了,我记起来了,我还有一招。”   周继君起身,冷冷望向云团,袍袖翻飞间,君子剑出,化作七柄穿透风云,直射远方。   君在彼岸,以剑远伐!   君远伐出!   黑洞中,君子剑呼啸而出,荧光如链劈下,那只人偶被搅成齑粉。   周继君睁开眼睛,他又回到了天机府依依的住屋里,黑洞和人偶已经不见了踪影。春风吹拂,还是在圣德四年,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过,这屋子里的摆设也未曾改变,只不过少了一只人偶。   “世间千年,却是弹指一梦。这便是战天宵的时之意境吗?”   将君子剑收回,周继君卷伸指卷起肩头的长发,花白如银。目光飘到床榻上那只人偶身上,周继君淡淡一笑,将那只孩童模样的人偶吸入手中,愣愣地看了半晌,随后将它放入怀里。   “依依,我等你。”   ————————   (怎么感觉写的这么虐。。。。算是毕生的敌人吗?算吧?不算吧?每次看到小说里出现什么毕生的敌人都觉得狗血无比。。。依依到底何齐天啥关系捏,且听下下回分解。。。)   第二百二十二章 那时繁花   “君在彼岸,以剑远伐......”   春风拖着长长的尾巴滑入窗棂,轻盈地在房间中跳跃,回旋舞动,吹拂着周继君的发丝。   “那一剑真的出自我手吗。”   周继君自言自语着,伸手吸来一缕清风,想要握住,却在瞬息后流散无踪。闭上双眼,脑中回忆起适才那一招君远伐,出手的刹那,仿佛悟到了什么,又或者说是看到了。看到那无边彼岸尽头的黑洞,看到了黑洞外面目可憎的人偶,看到了君远伐真正的意境。剑出,划破千万时光跃离彼世,斩杀人偶,可这种隔世远伐的意境却随着人偶破碎而散去,再无法拾起。   念海之中,紫微、七杀、太阴三星变幻移位,想要衍算出那一招的轨迹。君子剑从紫君手中射出,蹿入念海星野,随着君子斗数衍化招式,飞翔于星辰间,却始终无法突破时间屏障。   “看来这就是古书中所谓的一念通达,超脱彼岸。可惜没有修为意境的支撑,只是昙花一现,想要重拾这无比通达的一剑不知又要等到何年何月呵。”周继君轻叹口气,睁开眼,眉头忽而一蹙,却是见着鱼塘前人影晃过。   周继君走出屋子,静静地望向那个靠在梨数边蜷缩着身体的女子。她正抬头看向远方的,睫毛颤抖闪烁,脸色惨白,口中喃喃低语着什么。   “是他,是他啊.....”   良久,她回眸灿烂一笑,可眼眶里却滚动着晶莹的珠粒。   “他是谁?”周继君淡淡地问道。   “他是谁?是呐,他是谁......”敖云眸中浮出水雾,泪珠滑落在她一片茫然的面颊边,仿佛冰珠坠落,破碎时候刻传出清脆的回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迫不及待地从里面逃出。   “他似乎叫齐天,可他又是什么人?”   “齐天,齐天......”敖云不住咀嚼着这两个字,渐渐的,她绞成一簇的眉头轻轻舒展,“他是齐天君圣......”   “君圣,又一个君圣。他是四大部洲的存在吧,和平天等人又是什么关系?”   敖云身体微颤,脸色煞白,她没有再看周继君,也没回答,脚踩干枯的梨花落瓣,踉跄着朝典经阁方向走去。   “敖云似乎认识那个齐天君圣,却又不想回忆起来,看来只要去问屠龙了......还真是个多情种。”周继君看向敖云寂寥的背影,眸光低沉,“往事如蒙尘,记得记不得又如何,时间又无法回溯......时间,这时之意境到底是何物?”   清风荡起扑向低头沉思的周继君,枯萎的花瓣和落叶在他身前飘飏,它们随风而舞,轨迹飘渺,却无法回到开始的那刻。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天色已晚,夜穹如幕压向一动不动立于河塘前的男子,他就这样站着,双眼闭合,在他记忆最深最渴望回溯的地方静静地感受时间的流逝。   “时间如河水一般向前流淌,而我随波逐流,永远只能挣扎在这段时间中。可齐天的时之境又是怎么回事?将我吸入那一段时间,生根发芽般成长,困在其中,由他操控。”   周继君睁开双眼,呆呆地看向星斗闪烁的夜穹,心底深处似乎领悟到了什么,却仿佛隔着巨山漠海,只能依稀看见那线朦朦之光。   “时之道意,若能掌握半成,我战天宵第一式定会再厉害数倍,或许还能创出第二式来。”周继君喃喃自语,眼中忽明忽暗,似乎在考虑着什么,良久他目光渐渐变得笃定无比,“只有这样了。紫君、三道蛇人何在?”   “本尊!”   “道主!”   体内穹宇中,紫君和三道蛇人拱手应道。   “尔等助我模拟出适才我身陷的时之境,我要再走上一遭。”   玄道蛇人眼中闪过愕然,随后抱拳喊道,“道主三思啊,那时之境危险无比,切不可再犯险!”   “我意已决,险又如何,这么多年这么多险地我还不是走了过来。再说,齐天已去,没人操控的时之意境又有什么可怕。”周继君冷冷说着,心念飞旋在体内穹宇,发出一条条道令,“紫君谨掌我君子道意,切不可松懈半分。玄道武道守护我心念,诡道操控三主星,模拟出适才的时之境。”   紫君和三道蛇人遥遥相望,长叹口气,各做布置。紫微、七杀、太阴斗转星移,牵动身后诸星衍化出飘渺虚幻的星阵,诡道蛇人伸手抓去,十数颗念头被它握于掌心,却是保存着周继君时之境中的记忆。三斗星真交错运转,渐渐融合,诡道蛇人眯起眼睛用力将那十数颗念头扔进星阵中。   幽冷的夜风卷起落叶袭向周继君,银发向后飞舞,他闭上眼,眉毛陡然抽搐,无边的痛楚再次传来。   ......   妖魔和仙神的杀戮将他淹没,随后重重地砸入海水中......寒意彻骨的海底,他被水泡紧紧束缚,死死拽着拳头,看向春光乍泄的帘幕,嘴唇已被咬出血印,可他的目光却平寂而冷漠......不多时,他已进入巨鹰腹中,腥臭和那些恶心的腐肉同之前一般折磨着他......光阴流转,他变成了老者身下的老马,之后是流浪的乞丐,再之后是被夺走一切的富豪.....也不知过了多少年,尝尽世间坎坷沧桑的周继君一步步走向那个幽暗的坟茔。   周   继   ......   君   君字写到还差最后一笔,周继君停下,他收回手指幽幽一叹,随后望向逼仄寂静的天穹,眉头绞成一团。   “又走了一遭呵,除了心意不受扰乱影响外,毫无变化,这时之境的奥妙到底在哪?”   周继君回眸细细凝望向那个未写完的君字,目光如剑深深插入,似想将这个字看透。半个时辰过去,周继君眉头忽然舒展开,一个念头闪过,将他凝滞的目光化去。   “这坟茔是齐天最后的一局,时之境的关键也在此。若是之前我没有顿悟施展出君远伐,那定已死在彼世,可是,若我在最后一刻偏离他所布之局的走向呢......”   周继君沉吟半晌,伸手覆盖住那三个字,随后指尖用力将三字毁去。粉末簌簌滑落,墓碑上已恢复之前的空白,天地一如既往,没有发生丝毫改变。就在周继君眉毛再次凝起,心头涌上几分烦躁之时,如山墓地忽然晃动起来,发出轰然巨响。   天穹星斗飞散,这世间的一切都变得混乱无序,那些故老的往事携着它们发生的地点流窜在半空中,时而并列,时而相逆,时而冲突,看不清来方和去向。   周继君抬起头一脸迷茫地看着空中的乱流,只觉得错综复杂。不多时,他的目光渐渐凝滞,睫毛眨闪,在那一个个曾经发生过的故事中,都有他的身影,以他为主角,可并非完整地连接在一起,仿佛一段段支流。   眼角微微抽搐,周继君心头剧震,良久他止住惊诧,眸中浮起一丝欣喜。   “原来如此呵。在时之境中,虽然觉得自己随着时间前进,不断改变着身份角色和经历,其实这只不过是齐天射下的骗局罢了。这些时段原本是并列存在,没有方向,也没衔接在一起。就仿佛原本是交错流淌的河道般,各有各的流向,有的向前有的向后有的向上有的向下,只不过齐天操纵这些时间段,将它们硬生生连接在一起,组成了我在这个世界的一生。”   周继君喃喃低语着,直直看向那些失去掌控如乱流飞向四方的时间,细细体悟着时之道意。   “时间并非一直向前进的,它能倒流,也能像分叉的河口般流淌向另一边,人的经历往事也随着分岔而走向另一条不同的道路......掌握时之道意的第一步,就是要找出那个岔口,那个点,让时间停滞的那一点。”   眸中射出精光,周继君全身一震,却是心念通达的瞬间跨出了时之境。   ......   日头升上中天,已是晌午。   周继君睁开眼,日光下细密的尘埃轻扬,可在周继君眼中却是千变万化,每一次飘动都幻化出千万不同的轨迹。   “我入定了一夜?”   “回禀本尊,你在那时之境中呆了足足六天。”   “六天了?”周继君微微诧异,随后轻笑了起来,“能领悟时之道意,就算再入定六天也无妨。得了它,我战天宵第一式当成了。”   “掌握时间走向,我以战天宵轰击这些枯花,定能将它们带回到彼时的繁花盛开!”   周继君嘴角微翘,手中捏出战天宵之印,紫微、七杀、太阴斗转星移,催动时之道意融入功法中。   风起,枯花飞舞,战天宵出,华光中,那些枯萎颓败的梨花忽然静止,颤抖着......时间一分一秒逝去,可枯花只是停滞在半空,并没有任何绽放的迹象。   “变回去呵!”   周继君通红着双眼怒吼道,三道之力喷涌而出,光华大作间,紫微三星猛地晃动,仿佛承受不住重压般溃散飞离。   战天宵一式老,无以为继。   周继君扭头咳出一口鲜血,呆呆地望向回落到地面的枯花,心头忽地一痛。繁华盛开,只是为了回忆与她相伴的那刻,那个感觉,却终究没能实现。   “修为不够,主星之数尚少,虽明悟了那时之道意,却无法完全掌控。只能将那落花停止罢了,若是对敌,也只是片刻......不过足以。这只是第一式,等掌握全部时之道意,便是创出第二式之时。”   周继君低头望向沾着点点血印的枯花,轻轻一叹。   余光中,敖云手持两本古卷,从典经阁中走出。   ——————   (就一更了,抱歉。和朋友出去玩,十点才到家,只有周末大家都有空。。。开始努力了,至少下周每天不会少于两更~累。。。)   第二百二十三章 山神   黛眉稍蹙,敖云看向一脸轻怅的周继君,睫毛闪动,淡淡说道,“我已经找着了封神云台的修筑之法。”   “嗯。”   半晌周继君应了一声,他抬头看向平静的敖云,迟疑片刻开口问道,“你没事了?”   “我有何事。”   “你不想他了?”   “谁?”   敖云脸上浮起疑惑之色,随即恢复淡漠,好似完全记不起六天前齐天离去时发生的一切,她缓步走到周继君身旁,轻叹口气,摇了摇手中的古卷。   “这里的书果然浩繁杂多,我翻阅六日,终于找到两卷书,里面记载着封神云台的修筑之法。”   周继君没有伸手去接,目光游走在面前轻舞的尘埃落瓣上,微微颔首道,“你且说来。”   “真懒。”敖云没好气地瞪了周继君一眼,随后翻开书卷,扫过泛黄的陈纸,咬唇思索片刻,“你知道吗,其实你犯了个错。”   “哦?我犯了什么错?”   “你定认为封神云台和那些亭台楼阁一样是修建而成的,是吗?”   “难道不是吗?”周继君眸目光闪烁,从面前的尘埃落瓣上移开,转脸看向敖云道,“不是修建而成,那该如何成就?”   “炼制。”敖云抬头迎上周继君深邃的眸子,轻启朱唇,“你可知道星槎吗?”   “那是什么?”   “算是法宝吧,不过却是这天地穹宇间最为珍稀最难以炼制的法宝。”看到周继君淡然的眸子里终于飘出几分惊异和迷茫,敖云嘴角微翘,淡淡一笑道,“它主体取材于星辰,光是如此便让无数仙神强者束手无策。每个星辰皆又各自运行轨迹,借着浩瀚无穷的星辰之力运行于天穹,若想取下一颗星辰定会牵引诸多相连星辰的力压,非是天地间顶尖强者无法办到。即便取下星辰,想要将它炼化成法宝起码也需要五君圣的法力,才有一丝希望。”   “如此法宝......那它有何用?攻击法宝吗?”   “攻击?也算它的功用之一吧。”敖云戏虐地看向周继君,吊足他胃口,方才轻声说道,“不过它最主要的功用却不在此......它是用来装载仙神大军的。”   “什么!”周继君有些惊诧地失声喊出,不可思议地看向敖云,眉头皱起,喘息渐渐加重。   “在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场大战中,五大军阀和天地间各个势力几乎都拥有大小星槎,用它来装载己方大军,翱翔穹宇。这天穹宇宙有无数陨石乱流,那些偏远的大洲间也有巨力屏障,非是大神通者无法穿越,普通仙神卷入乱流中弹指刹那就会被巨力绞死。而拥有了星槎,非但可以穿梭乱流屏障,而且不逊于天地间以速称道的飞禽异兽,须臾间扶摇万里亦不在话下。”   “好法宝,若是拥有了它那绝对可以左右战局。”周继君眼中绽出火热,心意念头旋转,向前走了两步,低头直直看向敖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呵呵,不过却是痴心妄想。”敖云轻笑一声,她自己总是一副淡然如水的模样,可却不喜身边的人也如此,现在能让周继君变了声色,她心底不由得生出淡淡的得意。   “为何?你一定知道哪里有那星槎,告诉我,我就可以用它来承载北疆大军,这七州还是反手得之。”   敖云嘴角微扬,抬头看着离自己只有半步之距、满脸迫不及待的周继君,摇了摇头道。   “我以前只听过色令智昏,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欲令智昏。那星槎既然如此珍稀,又怎会流落在七州尘世,便是我在四大部洲时也没有听到过它存世的消息。它只出现在传说和古籍中,毕竟当年西方两大军阀和东方三大军阀主宰天地的年代太过遥远,这星槎也随着他们的消隐变成了传说。还有,当年的大战中,通天境界的仙神也只不过是最普通的兵将,勉强有乘坐星槎的资格,却压根无法操控它。更何况是你......”   闻言,周继君颊边染上几缕红晕,他深吸口气将心中的贪婪和妄念驱散,看了眼敖云道。   “言归正传吧,既然封神云台和星槎一样是法宝,那又该如何炼制?”话语稍缓,周继君揉了揉眉毛,目光微凝,“我......能将它炼制成功?”   “当然,你修为虽低但好歹也是地境巅峰,何况还拥有封神天书。”敖云翻着书页,似在寻找什么,没过多久停下,抬头望向周继君,“不过会很繁琐。封神天书能被你炼化,可封神云台却需要一样外物作为依托才能被你炼制。”   “是什么?”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炼制封神云台需要一座拥有山神的灵山,就像京城那座青徵山一样。而且,这座山必需存有被封神者的气息道意,就像那染尽了皇气的青徵山一般。”   “山神?传说中被天帝册封守护山野的仙神......他真的存在?”   “为何不能存在呢?七州虽然道法衰颓,可它既然上古时候就存在,必会有山神存在,只不过并非每个山里都会有而已。只有山神才能用仙神之力运送黄金等炼制材料,将云台与山融为一体,助你炼制。”敖云看向皱眉沉思的周继君,忽而一笑道,“你是不是有点头疼了?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炼制封神云台的山?呵呵,其实你已经有了。”   周继君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抬眼看向敖云,缓缓开口道。   “你是说......”   “没错,就是借着你君公子之威名动七州的天吾山。这座山因你成名,染尽你的气息道意,借它连炼制供放封神云台再好不过了。”敖云似乎发现了什么很好玩的东西般,眉宇间全然是盎然的兴致,“我曾想过,你将它命名为天吾山,是不是取意天上地下,惟吾独尊?呵呵,霸气有余,却忒俗了。”   “也许吧,也许不是。”周继君看向话头渐渐多起来,仿佛变了个人似的敖云,心头不淌过一道莫名的暖流,有些舒惬,“可我在天吾山这么多年,未曾发现过山神的踪迹,天吾山本是一座无名孤山,有没有山神存在却是个大问题呵。”   “也是。”敖云轻咬下唇,目光闪烁,“即便有山神也无法让你发现,你不会法咒召唤,自然见不到他。”   “山神还需要法咒来召唤?”   “自然。”敖云举起另一卷古书在周继君眼前晃了晃,说道,“没想到七州居然还有法咒秘典,你在这呆过那么久,身处宝山却不知。   接过被敖云翻折到一页的秘典,周继君细细凝望着那段古朴的篆文,下意识地轻声念了出来。   “天有灵,山有神,急急如律令,本地山神现!”   下丹田的藏象之府中,封神天书陡然发出光亮,一颗莹白色的珠子在三道之力的带领下猛地向上奔涌,随着周继君的话语飞出体外。   “叱!”   那颗珠子爆裂开,绽出一个古拙的音符。   周继君和敖云同时一愣,却见不远处的泥土颤抖着松裂开,一个穿着破烂的怪人从地里钻出。   ————   (喜欢看古书的朋友们应当对星槎不陌生,不太熟悉的朋友一定要记住它~~以后会出现,不过放心,不会像科幻。。。会很有仙侠味~)   第二百二十四章 山神(下)   从泥地里钻出的是一个少年,身体孱瘦,看上去比普通人要小上一圈。他似乎刚从千百年的沉睡中苏醒,双眼惺忪迷糊,使劲地揉了揉眼,随后怔怔地看向周继君。   四目相视,皆是一片茫然。   良久,那少年脸上浮起惊愕,缩着身体小心翼翼地围着周继君和敖云绕圈而走。   “大人?”   “你是此地山神?”   少年和周继君几乎同时开口。   “正是,吾乃落云山山神。”少年顿时变得轻松无比,闷哼一声,扬起头看向周继君,“我说你们修为这么低怎么可能是真神,看来是撞了狗屎运将本神召唤出来。”   “你修为又高到哪去?不过区区地境中品而已。”敖云眉头微皱道。   闻言,那山神脸色微微发红,犟着脖子道,“休得无礼!哼,就算我修为比你低那么点,可我是天帝敕封的真神,你区区凡人也敢出言顶撞!”   周继君有些好笑地看着正在斗嘴的两人,目光从敖云处划开,落到那山神身上。   “你是真神无疑,可天条有律,山神必须听从将他召唤出来者所言,我将你召出,你却这般姿态,就怕违反天条吗?”   周继君冷声喝问,这是他从法咒秘典上召唤山神那一页看到的,山神虽是天庭敕封的真神,可却是最底层的仙神,无论是谁将他们召唤出,必须有问必答有求必应。   话音落下,那山神为之一哽,他沉着脸望向周继君,“那你有何吩咐?”   “无他,只是试下这咒法灵不灵验而已。”周继君轻笑着说道,不理会满脸恼怒的山神,转身朝向敖云,“这咒法确实好用。”   “嗯。”敖云应了一声,她淡淡地看了眼那个山神,有意无意地说道,“也不知你那天吾山有没有山神,若没有,只得另择一山炼制封神云台......”   敖云话还未说完,旁边自顾自翻着跟头的山神身形陡然一僵,他看了眼周继君,嗫嚅着问道,“你们说什么?”   眼见周继君和敖云都没有理睬他,那山神竟急得抓耳挠腮,哈着腰走向周继君,硬起头皮问道,“你们在说炼制封神云台?莫非你是封神者?”   周继君有些疑惑地看向将头转向另一边的敖云,随后深深地看了眼山神,淡然道,“正是。”   “天帝保佑,天帝保佑。”   少年山神顿时乐开了花,原地翻了七八个跟头,半天才止住。他谄笑着看向周继君,抓了抓头发道。   “要炼制封神云台,必须要有一山神从旁协助才行,不如就让小神来帮忙吧。小神本名范囡烟,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不用。”未等他讲完,一旁的敖云就冷冷开口道,“我们自有山神相助,无需劳你大驾了。”   “你......”范囡烟脸色忽红忽白,半天没说出话来,他呆呆地看向周继君,半晌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本页角翻卷的古书,飞快地打开翻开。   “这七州诸多山川中可没有你们所说的天吾山,莫非是这千年来新取名的山?”   范囡烟疑惑地问向周继君,狠狠抓了把头皮道,“山神每千年重新委派任命一次,若是这千年中改名,山神将会被召返天庭,重新委派。天庭律条繁琐,这一等又要等上千年,所以你们那......天吾山定没有任命山神。嘿嘿,既然这样,何不将小神带去?”   “既无仙神,那就重择一山好了。”敖云嘴角浮起一缕戏虐,目光划过心急如焚的范囡烟,淡淡说道,“你若从落云山走了,那天帝怪罪下来可不好。”   “怎会怪罪?这七州之地早就不被天庭所注意了......”范囡烟话语微滞,却是突然发现和适才那番话冲突了。   “既然早就不被天庭重视,那天吾山的山神又岂会被召返?”   敖云不依不饶地问道,看得周继君脸上浮起几分古怪。一直以来,敖云都是冷漠淡然,几乎从没有过像今日这般同人喋喋不休。   莫非六日前的那事让她破去心障?   周继君嘴角翘起,轻咳一声打断了两人的争执。   “那山神......恩,范囡烟,炼制封神云台可不是一件轻巧的事,你为何要这么热心?”   “这个......”范囡烟抓着头皮干笑两声,嘴巴张开却没说话。   “他是在赌你能成为天下大战的最终胜者。”敖云插口道,“他助你炼制封神云台是大功一件,凭此功劳将来登台封神他少说也会跃出山神这一品阶。若是你败了,他大不了重回落云山,对他来说也是毫无损失。”   “这样......”周继君眯起眼睛看向满脸通红的范囡烟,“原来是借我博上位......”   “不是......我其实......”范囡烟嗫嚅着,挥着手想要解释什么,却被周继君伸手止住话头。   “不用多说了。”周继君看了眼敖云,又细细打量着满脸失落的范囡烟,半晌,冷冷意笑道,“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天吾山的山神了,先助我炼制封神云台,然后就留守于我天吾山上吧。等到日后大战罢了,我封神赐位定少不了你一份。”   范囡烟呆呆地看向周继君,心中由悲到大喜,已说不出话来,只是朝着周继君连连作揖。   “你明知他只是投机取巧,为何要用他?”敖云微微诧异地看向周继君,脸上浮出几分冷然。   “投机也好,取巧也罢,又有什么关系。人无利则无信,这世上之人大多是互相利用罢了。他有求于我,我才放心。”   “你......”敖云想要反驳,却发觉有些词穷,她深深地看了眼面前的青年,淡淡道,“是啊,像你这样的人又怎会懂得真正的情谊。就算你日后夺得天下脚踩江山,却只是孤零零一个人,没有兄弟朋友,独夫而已。”   “谁说我没有兄弟朋友?”周继君深吸口气,眸底浮起些许缅怀,亦有几分怅然,“走吧,我这就带你去看看我的兄弟。”   说完,周继君搂上敖云的腰肢,腾身而起,跃出天机府,向那终年覆盖着皑皑白雪的落云山巅飞去。   “总算走了。”   范囡烟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长舒口气,他跳上房顶,不住地翻着跟头,到最后哈哈大笑起来。   “新朝那次封神大战,我本选对了赢家,可偏偏在封神那天吃多噎住了,硬是昏迷了一天......这次再错过了我干脆不做这鸟山神了。嘿嘿,他们似乎还不知道那事,炼制封神云台的重中之重。把它说给那君公子绝对又是大功一件。”   第二百二十五章 猎风将出世   漫天雪,望川白。   银碧的泉水好似月影嵌于山巅,红发垂地的少年负手而立,在他身后是堆积成山的翼人,血白血白,都已死透。   少年身形修长,七尺有余,眉如焰,从中相连,双目大而圆,内生三瞳。他长着一张娃娃脸,可眉头绞起时候溢出杀机和残暴,硬是破坏了原本的亲切和善。   “四年了,四年的羽人血精都快要让这泉水染红了。母亲,你还需要我杀多少羽人来给你陪葬,才能消散怨气。”   少年说着说着,向上扬起双臂。猎猎狂风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荡起火红的长发卷向空中,如血河冲天倒流。发丝飞扬的瞬间,身后成百上千的翼人纷纷碎裂开来,燃烧着的精血壮若洪水倾倒进落月泉,涟漪飘散,渐渐翻滚起血红的水泡,仿佛沸腾了般。刹那后,细密的黑烟自水面上升起,瞬间化作黑云将那些血精吞噬殆尽,却仿佛还没吃饱,发出幽幽的呜咽。   “还不够吗......”少年冷冷一笑,绞缠的眉头浮起几分失望,“我早已了结了和屠龙定下的承诺,留在这里只是为了你。母亲你还真是贪得无厌,百万翼人的血精仍不满足。你还想让我杀多少?莫非要我屠灭对面的翼人一族才够?”   “你只想让我留在这罢了,不是吗。可你还想将我羁绊在这里多久才满意?”   少年颤抖着双臂,猛地朝天怒吼,冰冷彻骨的眸子里闪烁着挣扎,脚下的雪泥冰尘在他的滔天怨怒下碎裂成网,咯吱咯吱地游向远方。   猎风本是天地间最无情的存在,猎食同族亦为常事,父母不相认,手足互相残。可他自幼在天机府中,听得世间教化,原先的凶残无情已被磨去大半,懂了人的三纲六德。可即便如此,他冷血的天性亦无法消磨,守于母亲坟前这么多年,杀了这么多翼人,早没了当初报仇的恨意,剩下的,只有乏味和疲倦。   “呼~”   少年长吐口气,他深深地看了眼恢复平静泉水,眸底流淌出几分淡漠和倦意。   “你为我母,想要困我多久就多久吧。”   转身,移步,就在他起身欲飞的刹那,眸影陡然凝滞,却是从不远处的雪地中慢慢走来两道人影。   “阿君......”   少年脸上浮起不可思议,随后是狂喜,可没过多久,他的目光停在那个纤瘦的女子身上,眼中陡然暴绽出浓浓的杀意。   “小咕。”   周继君走到近前,看向低头不语的小咕,深吸口气平复心头的激动,嘴角微微翘起,刚想开口,就见小咕猛地抬起头,冷笑连连望向敖云。   “龙女?你和阿君什么关系?”   敖云淡淡地看了眼小咕,似有些不确定。   “猎风?”   周继君眉头皱起,打量着冷眼相视的两人,念头忽闪。莫非猎风一族和龙族有什么深仇大恨?就在这时,只见红光如绸飘过,却是小咕咆哮着拾起赤红厉芒,疾快如电劈来,竟是二话不说就欲将敖云斩杀于此。   君子剑出,莹白色的巨剑破开雪影,格挡住那根赤红的长骨。   剧烈的轰鸣声中,敖云漠然看向僵持着的周继君和小咕,那两只拳头正携着无边之力相向而轰。   方见面就不死不休,这便是你口中兄弟吗?   敖云微微撤步,冷眼着看着那两只即将轰击在一起的拳头。   “啪!”   拳头一触即分,发出落水击石的轻鸣,周继君和小咕携手而笑,眼中的喜悦都是发自心底,真挚无比。敖云微微诧异,随后低垂眼帘,心头涌上股莫名的情绪。   “到了地境巅峰了呵。”   “只不过是人身的修为而已,若我恢复原形,便是人尊境界的强者也抵不住我一爪之击。”   小咕眨着眼轻笑道,或许只有在周继君面前他才会褪下那层冷漠的皮囊,变回方才十一岁的少年。说着,他余光扫过敖云,冷哼一声。   “阿君,你怎么和这个龙女在一起?莫非......你不要依依了?”   周继君眉头微挑,瞥了眼敖云道,“她只是......”   “只是同伴而已。”一旁传来敖云冷漠的声音,她淡淡地看了眼周继君,不再说话,扭身望向裹着皑皑白雪的群峰,不知在想什么。   “如此就好,看在阿君的面子上,我也不为难你了。”小咕盯着敖云的背影,眼中杀意渐渐收敛,有些期盼的转向周继君,“你这次来准备呆多久?”   “见过屠龙就走。”周继君看了眼面色黯然的小咕,语气一转笑着道,“等见完屠龙,你便随我走吧。”   “走?”小咕身体微震,眼中绽放出火热。   “是啊,四年前你和屠龙定下的承诺也该了结了吧。这落云山呆了这么多年,以你不安分的性子早该厌倦了。等见过屠龙后,便随我下山去,这七州之地如今正热闹着,你会喜欢的。”   红发少年脸色变幻复杂,余光扫过身后那一池碧水,咬着牙沉默半晌,随后抬头看向周继君。   “不行。”   “为何?”   周继君讶然问道,他顺着小咕的余光望向葬着母猎风的月落泉,眼中浮起深思。   “翼人未杀完,她怨气未平无法浴火重生,我现在还不能走。”   小咕深吸口气,低着头一步一步朝着山外走去。   “你去哪?”   “去杀光那些翼人......少则半月,多则两月我就会下山找你。”   红发少年没再回头,他冲天而起,赤红的长发翻滚在天际,绽放出朵朵火焰,似要将天野烧透。一阵低吼穿破云霄,回荡在落云山上空。   “等事罢了,我就下山助你,毁了大煜江山,杀了德帝那老狗,报仇雪恨!”   白雪无涯的山巅,周继君遥遥望向那道消失的红影,目光沉凝。   “他走了,没想到你的口中的兄弟竟然是一只猎风神禽。”敖云收回目光,淡淡说道。   “你们龙族和猎风到底有何深仇大恨?”   “都是传说中的往事了,无非夺妻杀父之类,却硬要刻入我们血脉中,承受这无聊的仇恨。现在要去哪,去见那七州神君吗?”   “他可是传说中杀了七州大地最后一条真龙的存在。”周继君揶揄一笑,随后遥遥望向矗立在山巅正中的那通天巨塔,眸底飘起阴霾。   屠龙屠龙,你的心机谋划真是深不可测,这道之术被你玩得炉火纯青呵。四年前你将小咕母亲葬在月落泉,只是这随手一子,就让小咕倾尽全力为你屠杀翼人,不杀光不得休。你身为七州第一人,说是不会插手,可这七州分明就是被你遥遥操控的棋盘呵,落子布局,在你的棋局中,我也会是其中一颗棋子吗?   ......   高耸入云的通天塔上,瞽目老者静静地坐着,直到茶中水冻成冰珠,他才微微抬眼。   “是时候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屠龙去   脚踩落云,只为葬龙。   在世人眼中落云山充满了传奇色彩,不单因为它身处偏远之地,为七州屏障难以攀越,更是因为在曾经的民间传说中,落云山是仙神居住的地方。可如今天下人都知道,落云山上所谓的仙神是正是大煜国御,那个斩杀了七州最后一条龙的老人。这消息不知是谁传出来的,也不知用意,好似落入水中的石子般,荡起一丝涟漪后,便没于乱世浪潮中,再无多少人提起。   “那屠龙老人到底是何人,你和他很熟?”   半空中,敖云蜷缩在周继君怀里,有些忌惮地望向渐渐清晰了的通天巨塔,那个清癯的身影依稀可见,然而越是往高,她心头愈是烦躁不安,似乎那里有着什么很可怕的东西在等着她。   “不算很熟,只见过三次。”   周继君淡淡说道,目光射向那个间接改变了他命运的老人,身如风影越过鳞次栉比的宫殿,没过多久,已然踏上通天塔。   “你来了。”   “恩。”   屠龙老人瞽目微晃,他“看”着几案上的木杯,良久长叹口气,嘴角皱纹微卷。   “每次你离开我龙宫,总会带走什么。第一次带走了我座下排名前两的高手,步空堂和苍怒子,如今一死一离。第二次你又带走了十八名高手,眼下还剩几人我就不说了。而这次,你又要将落云山神带走,他想借你之势提升品秩,却不知一入你局非死即伤。”   “我有这么可怕?”周继君哂笑一声,“第二次带走的高手是你手底下最弱的那批,若非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还真想把他们的神位全部收了,另择仙神。”   “你不是已经做了。”屠龙老人端起铜盏轻呵了口气,冻成冰珠的茶水瞬间融化,陡然腾起袅袅茶烟,竟是煮沸了。   一旁的敖云听得两人好似家常般的闲聊,诧异地看了眼周继君。她原先想周继君只是区区地境巅峰的修炼者,在七州神君屠龙老人前应当是毕恭毕敬,孰料言谈举止竟如此随意。莫名的寒意袭上心底,敖云身体微颤,疑惑地望向屠龙老人,却见他放下茶盏,抬头向自己“看”来。   “你在怕?是不是觉得有种很熟悉却又无比恐惧的感觉。”屠龙老人哈哈大笑起来,他指了指身上纹路复杂的衣袍道,“你的恐惧在这里,这就是传说中七州最后一条龙的皮,它可是拥有通天境界的修为。”   敖云神色微变,忌惮地看了眼屠龙老人,下意识地靠向周继君身旁。   “不过你不用怕,我杀它并非是因为好杀龙,只不过是因为它惹了他。”   “那你现在是何等修为?在那通天境界之上的修为又是如何划分?”周继君眼中抹过一缕光彩,脱口而出。“修炼之人切勿好高骛远,你如今才地境巅峰,又何必要知道那么多扰乱心意。”   “若不知道这天上天下至强为何,又怎能让我看到大道所在?”   “何为至强?莫说你,就连我也不知它在哪。”屠龙老人沉吟半晌,缓缓开口道,“等你突破至通天境界,上面的等级境界你自然会知晓。至于我如今何等修为......两个月前,我刚刚突破了法天上品巅峰。”   “法天?”   “通天之上便是法天,以己通天,以法定天。”屠龙幽幽道,瞽目抬起朝向敖云,“你在想什么?”   敖云忍住心头的惧意,深吸口气,淡淡说道,“没什么,只不过有些好奇你适才所说的话,你为了他斩杀了七州最后一条龙,那个他是谁?”   话音落下,周继君也微微疑惑地看向屠龙老人。屠龙生性冷血无常,乃是至寡之人,却因他人而一怒杀龙,成就七州传奇,在周继君心中简直是难以想象。   “他......”屠龙瞽目中泛起黯影,似乎在缅怀着什么,“他是那年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站于我背后,助我夺魁的人。也是刺瞎我双目,折断我双腿的人......我的好兄弟。”   说着,他抬头“看”向满脸惊诧的周继君,嘴角的皱纹如干枯树皮般簌簌抖动,却是在笑。   “也是因为他,我今日才会在这等你。今日之后,我将离开七州,前往四大部洲去寻他。”   老者嘶哑阴沉的声音传入周继君耳中,仿佛雷音嗡鸣,让他陡然乱了方寸。七州之地的修炼者皆控制在通天境界之下,山海秘境中的老怪物也不敢踏足七州,全因屠龙威名的震慑。他这么一离去,若传开,隐匿在七州各处的通天境界高手纷纷踏足尘世,那周继君辛辛苦苦布下的大好棋局就将毁于一旦。他再如何深谋远虑,却只有地境巅峰的修为,仅凭诡道又如何能压制住这些站于七州巅峰的人物。   “不可!”周继君直直望向屠龙老人,沉声说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屠龙转动着茶盏,轻声道,“我布局多年就是为了今日离去后,七州不至于乱翻天。”   “想必你也知道我官拜七州神君,当然,不是煜帝所封,而是受命天帝。它其实是一个闲职,监守一洲,防止天下乱出格。数十年前我便招揽天下英杰入我龙宫,名为杀那些一山之隔的翼人,其实只不过是障眼法。若我真恨那些翼人,何必要他人相助,只需一只手就可将它们灭族。如今龙宫群雄已对我忠心耿耿,即便我走了,他们也不敢离开龙宫。而他们不离,天下人便会认为我还在。”   “既然只是个障眼法,那你为何要设计小咕,让他为你屠杀翼人?”   “这个......或许是杀着杀着,就杀出火来了吧。”屠龙嘴角卷起一丝嘲讽,却不知是嘲笑周继君,还是在嘲笑他自己,“你如今占领了云州,却是让我落云山更安全了。只要你稳守云州,外人无法进入,又有谁会知我离去了?”   深深看了眼屠龙老人,周继君沉吟片刻,冷冷问道,“莫非我一直是你的棋子,成就你的棋局。”   “非也,这只是诡道的一个变招罢了。你布你的局,我布我的局,可若是你的诡道之术不如我,我亦可取你棋局之势来助我。”   屠龙淡淡一笑,随后从怀中掏出一只巴掌大小的锦盒,打开。   夺目的金辉从盒中印章上射出,瞬间溢满通天塔,却被屠龙挥手止住蹿天之势。   “这时七州神君的官印,我走后他就属于你了,等到大战终了,若我还未归,你便替我择一人继承七州神君的官职,定主龙宫。”   说完,屠龙不再多“看”一眼那神君官印,起身,颤巍巍地向前走去。   “等等!”   屠龙止步,回身看向周继君。   “还有一件事。”周继君脸色微微发红,转瞬后变得坚决无比,“那齐天君圣和依依是什么关系?”   “这个嘛......”屠龙老人一怔,随即嘴角浮起揶揄的笑容,“他们的关系并非你曾想的那样,只不过,齐天他可是君圣呵。”   说完,屠龙老人的身影消失在通天塔上。   七州之地,那个站在山巅云塔俯瞰苍生的至强者终于离开了,随着他的传奇一道烟消云散。   第二百二十七章 重回天吾山   圣德四年初,一字并肩王世子百里雄挥兵南下,到春末攻陷辛流两诸侯国,云州之地已入其手。北疆大军囤压云州边境,直逼战乱正盛的兖、豫二州,却只是养精蓄锐,丝毫没有马踏兖豫草原的迹象。而兖豫之南的幽州却在乱世中偷得几分闲适,一个多月前,两吴以钱君失德为名,发兵钱国,五路大军从三道入境,只用了二十余天便直破钱国国都,俘获了钱国君。此时的幽州只剩下上吴和下吴两诸侯国,一百五十余府尽被两家瓜分。或许是因为同宗同源的缘故,亦或是由于那个神秘崛起的皇天教,两吴之间关系融洽,再无发生过战事。   幽州为两吴所占,令行所至无不遵从,却偏偏有一地超然独立于两吴管辖之外。   春末的阳光笼罩在幽州之北,随着清风荡开,暖洋洋,将世间烦恼都融化在风儿的絮语中。在通往幽州北县府的官道上,白衣公子吊着酒囊纵马而歌,身旁则是个一脸云淡风轻的女子。   “闲来无事黄汤灌,朝饮竹醉夕梦川。莫问公子何日醒,待到此生终了时......”   敖云细长的睫毛在柔光中闪烁着,她转眸看向染着几分醉意的周继君,嘴角微撇。   “酒鬼!”   周继君并没理会,只是抱臂坐于马背上,遥遥望向林道尽头那座青灰色的山,眼波流转如烟如雾。顺着他的目光看起,敖云眸子里渐渐出现了那座蒙上神秘色彩的高山,君公子的天吾山。   “你这些日子整日饮酒,是因为近乡亲怯吗?”敖云淡淡地说道,“这天吾山也算你的家了,离开数月定然很想念了。”   “家?那座山上只有草木野兽,和一座竹屋而已,又怎能算是我家。”周继君挥卷袍袖,仰头,囊中酒水又少了几许,“说到家,我还真不知它在何处。”   淡淡的忧怅随着酒气飘出,融入阳光暖风,瞬间散去。   敖云看了眼周继君,低下眸子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抬头看向越来越近的天吾山,轻叹口气道。   “天吾山虽曾是你立身所在,可却远离云州,你效忠北疆王之事已天下皆知了,两吴之主岂会允许你在他们眼皮底下炼制封神云台。”   “效忠?”周继君轻声咀嚼着这两字,随后微微一笑道,“你还真以为我此行是去天吾山炼制封神云阁?”   “我想你也不会。”敖云咬着朱唇,眉头轻蹙,良久转向周继君道,“那你究竟是来做什么?”   “你猜。”   “你想法一向阴险古怪,我怎会知道。”   敖云瞪了眼兀自含笑的周继君,不再说话。她和周继君相识也只有区区数月,在这数月里,她只见过了周继君的冷血无常和那些诡谲的手段,虽然一直好奇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可不知不觉间,在她心底已经给周继君打上了阴险的标记。   “过会就知道了。”   周继君眉头挑起,体内那个修炼了已有数日的奇异法诀运转开来。   “天有灵,山有神,急急如律令......范囡烟你给我出来!”   泥土翻动,少年揉着双眼从地里钻出,他打了个哈欠,陡然看到骑于马上的周继君,硬生生地合上还未打完的哈欠,僵硬着脸拱手道,“公子何事召唤?”   “君吾山就在眼前了,你先入山去。”   “这个,还有一段距离,公子你就再让我睡会吧......”   他还未说完就见周继君狠狠地瞪来,连忙换了副表情,谄笑着道,“好,好,小神这就去。”   敖云余光打量着两人,眼底飘过一缕深思。   就在这时,却听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林道尽头,两个身背挂宝剑的修士正朝这走来。   “来者止步。本教教主有令,他正在天吾山上观景,闲杂人等一律不许近前。”   话音落下,周继君眉头凝起,随后放声笑了起来。   “洛继伤在山上?还真是巧呵。”   那两名修士微微错愕,互视一眼,随后戒备地看向周继君。   “你是何人,竟敢直呼教主大人的名讳!”   “我是何人?”周继君冷冷一笑,看向满脸警觉的修士们,“他洛继伤不和我说一声就占了天吾山,你们说,我是谁。”   闻言,那两名修士脸色剧变,猛地拔出身后宝剑,指向周继君。   “你是......君公子?”   数月前周继君在钱国城前和洛继伤的那惊世一战后,皇天教徒都记住了那个逼得洛继伤使出绝招亦未尝败之的君公子,在他们心底早将原本就名声显赫的君公子放在和洛继伤同等的地位。洛继伤创下皇天教,教中上千弟子无不敬服,亦心怀畏惧。而和洛继伤同等层次的君公子,亦让他们心怀敬畏。   “是碰巧了还是你洛继伤在等我呢?”周继君喃喃低语道,眸影飘过那两个射出心神传讯的修士,嘴角微微翘起,“看来我回山之路也不是那么太平了。”   半空中,白气流转,已有三四岁孩童大小的武道蛇人飘出周继君体外,它怒吼一声,二话不说飞向那两修士。宝剑飞来,却被轻而易举地避开,弹指刹那间,武道蛇人已迫至两人近前,双拳合成锤状砸向一人,长尾如鞭飞窜,绞向另一人。   “轰!”   武道蛇人折身而返,在它身后,那两名修士已然暴毙而亡。   “道主,可惜跑了心神。”   武道蛇人单膝跪于周继君身前,懊恼无比地抱拳道。   “看来皇天教徒很快就会围杀而来了。武道,你便为我开路吧。”   “善!”   武道蛇人起身,它眸底流淌过血红的波横,杀气腾腾地滑行于周继君身前,还真有几分一夫当关,万夫莫近的气势。   随着周继君修为的提高,三道蛇人也愈发强悍,身怀巨力和各道功法,再加上周继君传了它们君子道意,此时实力堪比普通地境巅峰的强者,已能独当一面。   风生于林,林道间杀机起伏。不时有皇天教徒袭来,却被狂暴无比的武道蛇人一力斩杀,霸道凶残的恶君子之意流转林间,将徐徐暖风击散。三柱香不到的功夫,周继君三人已踏着武道蛇人杀出的血路走到天吾山下。青灰色的山巅,穿着华服头戴珠冕的男子负手而站,他面无表情地望向收回蛇人的周继君,良久,冷冷说道。   “你终于来了,我已等了好久。”   话音回荡在风声中,带着惊人的气势席卷而下。   “你等我做什么?还想战?”   周继君抬头望向那个孤身而立的男子,他似乎永远是一个人,即便创下皇天教拥有了上千教众,可依旧变不了孑孓而立的寂寞身影。   “战?确实想战。如今我们各执一方战局,还想要酣畅淋漓地一战,却是不易了。”洛继伤冷冽如水的眸子里渐渐涌出火热的战意,“可是,我知道,你一定会再回天吾山。”   “为何。”   “因为我们执掌封神天书,必须要择山筑台。这天下千万有名无名的山中,只有这天吾山最适合你炼制封神云台,你为它取名,冥冥之中已经定下了这番机缘。”   “机缘吗?”周继君揉了揉眉头,轻叹一声,“能算出机缘可是不容易呵,看来你的皇天法诀有又进展了。”   “不过小成罢了。”洛继伤深吸口气,眸子猛地睁开,似乎忍受不住那灼得心头狂躁无比的战意,他缓缓掏出那本皇天法典,翻开第一页,“每次战前都要说这么多废话,这个毛病当改改了。不过,恐怕你再没机会改了。”   书页随风翻飞,一条条金黄色的气息从皇天法典中腾出,渐渐汇聚成云雾笼罩在天吾山上空。云雾中,洛继伤轻声念着什么,随后脚踩云雾由山巅直落而下,轰向周继君。   “你还等什么?”   周继君瞪了眼脸色发白的范囡烟,随后长笑数声,腾身飞向洛继伤。   先有君子道意,再有君子斗数,之后便是君子斗数下的战天宵。   战天宵第一式出。   周继君低吼一声,携着力、速、魔三意轰击向洛继伤的云团,金黄的云雾从中散开,渐渐衍化成各式各样的人影,而洛继伤合掌立于云雾中,口中传出沉拙的古音牵动云雾笼罩向周继君。   周继君嘴角微翘起,身形在云雾边缘陡然凝滞,战天宵之势未减,那时之意境猛地压向洛继伤。云雾中,洛继伤微微一怔,却是发现身形突然定住了。   “你想跑!”   洛继伤怒不可遏地望向飞往天吾山的周继君,爆吼道。   “今日我可没答应和你打。”   须臾间周继君已飞上天吾山,他回眸看向挣脱时之意境束缚的洛继伤,挥袍招出君子剑。   又是一招君远伐,七剑齐发将洛继伤阻于山下。   周继君深吸口气,眸中闪出精光,低声念道,“天有灵,山有神,此山属我,给我起!”   在洛继伤惊愕的目光中,天吾山微微摇晃,随后竟然脱离地面飞腾而起。   “你竟是想......”   “没错,我要将天吾山带回云州。”   周继君淡淡一笑,伸手将同样呆了的敖云卷上山。沉呵口气,一咬牙,那个范囡烟传于他的移山诀猛地运转,偌大的天吾山就这样被他托于手掌中,状若天神。   随后他哈哈一笑,不再看洛继伤,手托天吾山径直向北飞去。   第二百二十八章 炼制云台   “幽州之北有奇山,名曰天吾。圣德四年春,君公子移山降北,世人皆惊,言公子有神人之姿......”   ———————《煜书.公子本纪》   ............   云州之南的万壑原,尘土飞扬,五队骑兵执抢冲锋,厮杀在一起。高台上,李平手执令旗调兵遣将,演练战阵,眼底精光闪烁不时大声呵斥着。在他身后的兵寨阁楼里,一身银袍的百里雄正和东来客虚心请教着天下大势。   “为君者当有仁有严,凌驾于臣子之上,以手腕御下,可分权却不可留患。”   “先生所言极是。”   百里雄颔首道,他转向阁下不断变换阵形的北疆军,眉头微微皱起。这些日子来,东来客一直在教导他帝王心术,如何御下,可隐隐约约间似乎有所指。而他所指的,却是百里雄无比信任的那人,百里雄不愿去多想,可心底却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个念头,他为何要如此相助自己?仅仅是为了报仇吗......若只为报仇就要倾倒江山,这代价可未免太大了。   就在这时,百里雄眸中划过阴翳,他抬头看向天空,只见一座巨山正从天际之南飞来,遮天蔽地,竟将阳光全都挡住了。群马嘶吼,焦躁不安地拍着马蹄,演练战阵的北疆骑兵中发出喧哗声,纷纷止住手中的枪势,望向天头,满脸惊愕之色。   “不好!”李平眉头锁起,他直直盯着那座似乎转眼间就要压向北疆军的巨山,猛地开口喊道,“众仙神何在,速速迎敌!”   分坐于高台四方的仙神们心急如焚,起身欲飞向天吾山,却听身后传来浑厚威严的声音。   “诸位不必惊慌,是君公子回来了。”   百里雄高喊道,眼中闪过复杂之色,他遥遥望向那座悬滞片刻后猛地砸落于北疆大军背后的巨山,深吸口气,低声喃喃道。   “居然真被你做到了......移山填海可是传说中的仙神手段呵。”   天吾山重重地落于万壑原上,一阵山摇地动后,山脚下的泥土渐渐延伸而出,与平原的土地连接在一起。飞扬的尘絮中,那道模糊的白影缓缓走出,看得北疆军的兵士们满脸激动,却又肃然无声。自从那日灭杀八臂神君后,君公子就已成为北疆军中救世主般的人物,隐隐超脱诸将仙神,和百里雄并驾。王是王,臣是臣,本不可僭越,可君公子却打破了这个陈律。   “世子。”   周继君面朝高阁遥遥拱手,目光掠过神情微微复杂的百里雄和一脸阴沉的东来客,随后飘向四周,不论是李平、月狐真君这些仙神,还是北疆军的老兵们,此时都是满眼火热,敬仰之色溢于言表。周继君轻叹口气,心中升起几分不安,却又无可奈何。   北疆军的军心只能属于百里雄,周继君志不在七州,取之无用。百里雄为他辅助之人,若得不到军心,反被周继君得了,真可谓是不伦不类,不利于棋局规格。可战事不等人,眼下周继君只能倾力助百里雄尽早成势,即便因此而分到军心。   “君公子移山,堪比传说风流人物,此举定会被世人讴歌传诵。”   君公子?   周继君心头一紧,有些恍惚地望向百里雄,眼底深处流淌过失望之色。他和百里雄相识四年,是并肩作战杀出来的交情,从来都是以兄弟相称,可今日他居然也称呼起公子来,如此冷漠,如此隔阂。   “世子言重了。”周继君淡淡一笑,目光移开,不再看百里雄。   百里雄张了张口,眼底飘过一丝黯然,心中突然后悔起适才说的话。他也不知方才为何会这么僵硬地称呼周继君,或许是阁下诸人仰慕的眼神,让他心中没来由地生出几分嫉妒和担忧。可言出如泼水,说出了,就再也收不回了。   万人云集的演武场上奇迹无声,空气凝滞,渐渐变得压抑无比。置身阴影中的东来客目光徘徊在周继君和百里雄之间,嘴角浮起讥讽之色,就在这时他目光落在将台上的李平身上,却听李平轻咳一声,向周继君拱手道。   “不知君公子为何移山至此?”   李平虽是武将,可沉浮于钱国朝堂十数年,人情世故不可谓不熟悉。他并不知晓周继君和百里雄之间发生了什么,可却明显感觉到两人之间突如其来的隔阂,因此赶忙插口,打破了僵硬的气氛。   “我将在天吾山上修筑封神云台,好助世子收服世间仙神,前来投效。”周继君淡淡说道,转脸看向微微不安的百里雄,轻笑着道,“十日前我曾请世子收罗那些材料,如今可曾备齐?”   “皆收集齐整。”   周继君低头皱眉,似思索着什么,良久他开口道,“修筑封神云台乃是重中之重,关乎战局走向。如今七州已有两座云台,各获取天下三分大势,只有尽快修筑成这封神云台,才有机会夺得剩下那三分大势,乃至更多。”   “如此,君......兄有何要求,只管说出,我定会倾力相助。”百里雄轻声道,君兄二字更是低如蚊呐。   “还请世子命人将材料放于山下,我亲手修筑。修筑云台期间,天下各大势力,诸如大煜和那幽州两吴定会派遣高手前来阻止破坏,世子可调兵遣将,让大军封守关隘。另外还请世子将诸位仙神借我一用,万一有敌方仙神前来捣乱,我分身无法,只能调遣他们前去阻敌。”   “君兄客气了,诸位仙神都是你请来的,想要用他们无需和我说呵。”   “这不是客气,而是礼纲,君臣有别,我要调遣他们必须得到世子允许才可。”周继君淡然一笑,他深深看了眼有些动容的百里雄。也只有这样说明白了,才能打消百里雄的担忧吧,至于两人间的芥蒂,却不是一日两日能解开的。   “除李帅外,其余仙神随我上山。”   周继君沉声道,随后向百里雄拱了拱手,转身向天吾山走去。   百里雄轻叹口气,心底忽觉烦闷异常。   而在他身后,东来客则冷笑一声,眸中忽明忽暗,“君臣确实有别呵,可是你又怎么可能出臣子之心呢。”   他的声音不大,却恰好被身前的世子听到,百里雄身体微震,收回遥望的目光,脸色复杂变幻。   ......   夜幕降临时,被无数人关注着的天吾山山头升起一丝火光,莹白中透着紫色,火势渐大,不多时就将山巅淹没。周继君站于中央,扫视着倾尽全力吐出的心火,脸颊有些苍白。   那十五仙神已被他安排守护在天吾山各个隘口,以防敌袭。敖云抱着书卷站在一旁,细细凝望着不断运送金玉上来的山神范囡烟,却见他身形如烟,仅凭一人之力将十车金玉运上山头亦是轻松无比。侧过脸,敖云看向眉头紧锁的周继君,淡淡说道,“你还在等什么?云台一旦筑成,就可将敌方己方的神位录于你的封神天书上,之后再行封神,你便能察看这些仙神的行踪及修为。你原以为你会很心急,不料竟还有功夫发呆。”   “我在想将封神云台炼制成什么模样。”   “大煜的是金字型,坚固无比。怎么,你还想另辟蹊径不成?”敖云惊异地看了眼周继君,随后扫过堆满一地的金玉,微微思索道,“无论你想将封神云台修筑成什么样,可这基柱却只能由金玉铺成,却是变不出什么花样来。”   “也罢,就先炼制第一层。”   周继君不再多想,命范囡烟将金玉一层层铺开,方圆七十七丈,随后挥舞袍袖将心火卷至身前,开始熔炼金玉。紫色的心火飘舞在金玉上,将它们渐渐熔在一起,就在这时,却听夜空尽头传来鸣镝声,三道人影破开暮色超天吾山飞来。   “来了。”敖云眼波流转,望向天野,随后对周继君道,“都是仙神,就是不知身属哪方。”   “算是第一拨,只来了三人,看来还在试探。”周继君淡淡说道,他专心炼制着金玉,甚至没有正眼去瞧那三个仙神。   “月狐、李车儿前去迎敌,其余人继续守山。”   周继君发下命令,他眉头微皱,似有些不放心,沉思数息张口吐出一道白气。   “武道,你前去压阵,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出手。”   “善!”   武道蛇人拱手应道,身影扭射,转眼间没于黑寂之中。   ——————————   ——————————————————————————————————————————————   (十月份准备出去旅游,要存稿避免断更,所以最近又只能一天一更了,对不住各位看官了。今夕是个极好旅游的人,以前每隔一两个月都会出去,写书写了四个月一直憋家里,我估计这样下去会灵感匮乏的,嗯。。。每天更的少,其实可以存起来看,比如两三天一看~~)   也   第二百二十九章 第一夜   华灯初下,宵禁的锣声响起,驱散白昼的喧嚣。京城渐渐变得青灰幽寂,漫天星辉降下,也只有中央那座灯火通明的皇宫能与之交映。   宫殿之北,四年前建起的云霄阁上,白衣女子静静地站着,在她脚下是层层叠叠的红烛,划过一个个错开的圆将她圈于其中。烛火摇曳,暗黄的光晕铺上女子的面庞,曾经清丽脱俗的美貌在岁月的沉寂中失去最后一丝娇柔,冷硬如冰。   “第三座封神云台要起了呵......是他......”   宫装女子低声喃喃道,她眸子轻抬,走出火圈,就在她裙纱荡过的瞬间,烛火陡然熄灭,黑暗漫起,却在月影处止住。   “四年了,也该做个了结了。”   女子立于高阁雕栏前,遥遥北望,她的目光冷漠,流转进月光,化如霜。半晌,她从怀中掏出了那个金黄色的书卷,打开,扫过录于其上的百多神位,眸波泛起。   “早先伏于云州的那十名仙神此时该动手了,兖、豫、幽三州的三十九名仙神也已蓄势待发。君公子呵,就凭你手下那几名仙神,能护的住你吗?”   “炼制封神云台可是一件大伤元气的事,等你耗尽道力修为十不足一,我就携众仙神北上,到时候......”   女子嘴角泛起冷意,将她倾国容颜染得彻寒如冰,杀意也从眼角溢出,却是那抹深入骨髓的恨。   “......到时候,不仅君公子必死无疑,就连北疆军也会被鸾凤殿下屠戮殆尽,云州之地又将重归大煜。”   从阁下传来一阵清朗的笑声,千若兮低头看去,只见那个坐着轮椅的瞽目男子不知何时来到了云霄阁下。   “何夕,你不坐镇封神云台,来此做什么?”千若兮娇叱道。   “我为云台主帅,自然和公主一样能感应到,那第三座封神云台正在炼制中。”何夕轻笑一声说道,他目已瞎、容已毁、腿已折,却还是满脸平静,谦谦有礼,“公主一直未去对付他,我还以为和传言说的一样,公主念着旧情。今日才知是三人成虎,谣言而已。公主深谋远虑,不阻他成其势力,却是在等今日之后,将他和北疆军彻底扼杀,再无反复的机会。“   千若兮冷冷地看向何夕,眸子中闪过几缕赞赏之色,“北疆军除了他,再无顶尖高手,只要他一死,北疆军立马瓦解......除非他放弃炼制封神云台,否则,他只有死!”   “......他只有死......”   冰冷的声音传开,回荡在皇宫上下,何夕微微皱眉,却是突然察觉到几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千若兮将封神天书卷举起,闭目,低声念着咒法,随后猛地睁开眼。   “兖、豫、幽三地仙神听吾号令,速速动身前往云州灭杀君公子,得他人头者,赏神君之位一只。”千若兮对着天书下令道,金黄的光晕从天书上涌起,仿佛回应一般,瞬息后又黯了下去。   “公主似乎对那君公子恨之入骨,却是为何?”   “与你无关。”   千若兮冷声道,她轻抬裙纱欲要回转,就在这时,余光却捕捉到一衫白影。   “我也很想知道,你为何对我恨之入骨?”   温淡若水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何夕脊背剧震,脸上浮起不可思议。而千若兮则怔怔地看向悬于半空的白衣男子,目光呆滞迷茫,仿佛陷入某个遥远的地方,却在瞬息后回来,渐渐变冷。   “周......继君......”   “我还是习惯别人叫我君公子。好久不见了,鸾凤。”   银发随风飘荡,向北吹卷,周继君孑孓而立于皇宫上空,俯视着千若兮。   “你就这么想杀我?”   千若兮面如寒霜,却不敢面对周继君咄咄逼人的目光,她咬着牙,那片倾倒世人的朱唇刻上深深的齿印。   “哼,杀你还需要理由?我为皇室女,你为反贼子,当然是不死不休。”   顿了顿,千若兮细细打量着这周继君,眉角泛起惊疑。   “你不是正在云州炼制封神云台?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   “是啊,我不好好炼制封神云台却跑来京城,你说是为何?”周继君冷笑反问道。   “殿下无需和他多言,快快唤来众仙神!他定是已猜到公主所布之局,趁着仙神们北上,京城空虚,想来个釜底抽薪。”何夕颤抖着手,高呼道,他“望”向周继君方向,皮肉翻卷的脸上阴冷无比。   “是吗?”千若兮看向半空,忽然一笑,仿佛破开万年冰川的雪莲般美艳绝伦,“你也想来杀我?可惜,你来此只会是自投罗网。”   千若兮紧咬朱唇,深深地看了眼周继君,刹那后,眼中已聚满杀意。   “兖、豫、幽三地仙神听吾号令,速速南下回京,君公子在此!”   她话音方落,就见眼前一花,那衫白衣已经出现在身前。千若兮不慌不忙,甩起袍袖,一条火红的罗缎飞出,瞬间将周继君缠绕住。   “法宝?”   “正是。你想杀了我以挽回败局?你却忘了这里是皇宫,皇宫之中从来不缺少高手。”   清亮的钟声响起,打破了夜的宁静,破空声响起,无数道强横的气息从不远处飞来,间或携着呵斥声。周继君眉头挑起,他低头望向那法宝,眸中陡然射出两段仿佛剪刀般绞在一起的精气,将罗缎破去。   “拦住他!”   千若兮微微惊讶地看向返身欲走的周继君,脱口喊道,犹豫片刻,也随着皇宫高手们追击而去。   京城东郊喊杀声震天。   这里是七州东南,往西北方向是兖、豫、幽三州,此时那三十九名仙神正御风南下。再往北则是云州,云州边境那座闪烁着紫光的高山上堆着十只人头,每个人头旁都有一只神位。   “就这些人?大煜皇室就只派出区区十名真君来阻你?”   天吾山山巅,敖云目光飘过还冒着热气的人头,随后望向即将炼完封神云台第一层的周继君,语气疑惑地问道。   “恩,半个时辰过去了,还没有仙神再次来犯的迹象。看来,她已经中计了。”   周继君深吸口气,才炼完第一层云台他便觉得有些困乏,三道之力虽能运转,可明显没之前流畅。   “若是将这九层的云台炼制完毕,我这一身道力恐怕都要耗尽,却不知需要几日才能补回来......千若兮和洛继伤都知道这个弊病,他们又怎会错过这个灭杀我的大好机会......”   周继君低声喃喃道,就听敖云开口问道。   “谁中计了?莫非你在京城中亦有布局?”   “不是布局,只不过是.......”   周继君猛地回身,望向东南方向,银发飞舞间,他的嘴角扬起一条淡淡的弧线。   ................   京城东郊,长满荆棘和倒刺的密林中,白衣青年盘膝坐在半人高的石头上,他身前飘着薄雾,仿佛纱帘般将他与千若兮等人隔在两个世界。悉悉索索的脚步和咒骂声回响不绝,白衣青年分明就在眼前,可他们却始终无法看到。   “真是无聊透顶的把戏。”白衣青年皱着眉,百无聊赖地拾起衣袂看了看,半晌,嫌恶地摇了摇头,“整天穿身白衣,像个娘们一样。这么多年了,还是改不掉这个破习惯啊,小君君......”   雾气陡然变浓,漫过骂骂咧咧着的青年,弹指刹那后散去。   青蓑衣,绿斗笠,嘴角叼着竹叶的男子吊儿郎当地坐在石头上。月光拂过他脸颊,一如既往的阴沉,看不清表情。四年过去,他似乎还是老样子,未曾变化半分,抑或是因为他永远在变,所以根本无法让人察觉到他的改变。   相隔四年,百变罗刹终于从遥远的岛国回到七州,却无比诡异地出现在京城东郊。   “才回来就要我配合你玩这一出,啧啧,倒是做了回你的局中棋子了。”   月罗刹摸着下巴阴阳怪气地说道,红影闪过,一条小皮鞭从左边冒出,狠狠地甩向他,杀机顿现。   “停,我可没说你师父坏话!”   月罗刹眼角微微抽搐,他一把抓住皮鞭,将那个五六岁大小的女孩提了起来。   “可是,你好像很不满呢。”   一身火红裙纱的齐灵儿眨巴着大眼睛,望向月罗刹,委屈无比地开口说道,却好似刚才那一鞭是月罗刹打向她的。   “我的小姑奶奶啊......”月罗刹满头大汗地将齐灵儿松开,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随后伸手指向迷雾外的皇宫高手们,“好了好了,知道你忍不住了,去杀吧。”   齐灵儿羞答答地看了眼月罗刹,随后举着火红的小皮鞭,一步一步走出迷雾。   “嘿嘿,等小君君看到他徒儿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很惊讶吧。”   月罗刹眯起眼睛看向齐灵儿,月光下,红色的裙纱如火燃烧着,在她脚下渐渐浮起如山如海的尸骨,周遭杀伐惨烈,好似千万人鏖战之地。   月罗刹微微一惊,揉了揉眼再看去,却是什么也没有。   第二百三十章 有朋自远方来   ......   到了第三夜,封神云台已经筑起了五层,足有六十六丈之高。第二层是藻玉,五彩缤纷,引来瑞兽数只,分别是鹿蜀、旋龟、蛮蛮、鸾鸟和开明兽。鹿蜀状如马而白首,纹如虎而赤尾,发出叫声仿佛在唱歌。旋龟状如龟鳖而鸟兽豹尾。蛮蛮鼠身鳖首,叫如犬吠。鸾鸟似凤,却只有五彩之色。那开明兽虎身九头,九颗头颅上却生着人面。在周继君炼制完第二层封神云台后,这五只瑞兽便突然出现在云台上,却不知从哪来。多了这五只奇兽,封神云台陡然生出几分祥瑞气息,还真有点仙神居所的味道。   往上三层分别是由泠石、檀木、婴石筑成,各有各的奇特之处。   周继君长舒口气,伸了个懒腰,凝聚在它周围的心火已少去大半,却仍旧将天吾山映得紫红。范囡烟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呆呆地看向还差四层竣工的封神云台,一旁的敖云也是目露奇怪,饶有兴致地打量这半座与众不同的封神云台。   “为何要将它炼制成这个模样?”   敖云转脸望向周继君,微微疑惑。   “大煜的封神云台是金字形,虽然坚固,却有一个极大的弊端,那就是太死板。”周继君看向面前形如战塔却不失威严宏大的云台,淡淡一笑道,“战事复杂多变,即便有阴神守护,可谁也无法保证不会有敌人兵临云台之下的那一天。此云台虽不如大煜的神秘,却很实用,仙神纷驻九层,占着地利,以一敌十亦不在话下。”   “也不知该说你深谋远虑,还是杞人忧天好。再说了,若真有敌人兵临城下的那一天,就算守住了封神云台,也丢了大势。”   敖云轻声道,她抬头细细打量起封神云台,眼中奇光涟涟。天吾山上的封神云台第一层宽大,且高逾十丈,边角向上翻翘,可阻敌方兵马来袭。往上,云台每一层都有瞭台,且甬道狭窄,一两人便可守护一处隘口,却是易守难攻。云台之壁陡峭,周继君刻意炼制得如山石般嶙峋,更是难以立足攀爬。   “的确实用......”敖云喃喃自语道,她看向立在山头不知想着什么的周继君,眉头微皱,“你还在等什么?迟一刻炼制完封神云台,便多一刻的不得安宁。这三天不知道有多少路反王乱寇前来云州生事,还不是为了你这封神云台。”   “来的好,敢来生事的军阀定是自以为实力强悍者,他们来了,正好给北疆军练练兵。”   周继君微微一笑,眸中闪过三尺精光破开夜雾射向山下。厮杀惨烈的火光中,北疆军的骑兵如一柄长枪凿穿了来犯的刺狮兵,丢盔弃甲的乱兵之中,骑着白狮子的九尺巨汉面对如潮的骑兵咆哮一声,他的军队早已经崩溃瓦解,身后再无一名兵卒,可他却没有退后半步。   “哈哈哈,痛快,不愧是宝塔元帅李平......好久没有痛痛快快地厮杀了!”   大汉猛地挥出左手流星锤,巨力袭来,砸落十来名骑兵。随后他拽出五尺巨杵,双膝微屈,“轰”地一声弹射向北疆军,好似虎入狼群般左冲右撞,竟杀得起性起来。   “这个小军阀到是有些意思,血勇无畏,不是诸侯的料,却当得起冲锋大将。”   “哦?你想收服此人吗?”   “就算要收服也轮不到我......”   周继君话音刚落,就见中军分出一条道,身披银色盔甲的百里雄骑着火流马越众而出,隔着半个马身之后是手持宝塔、神情威严的李平。   “好一员猛将,不愧为狮王。”百里雄饶有兴致地望向砍倒大片大片北疆军的大汉,转脸向李平道,“这几日来犯的军阀都是懦弱之辈,输了便逃,难得有这般真血性的汉子,看他修为少说也有地境上品呵。”   李平微微颔首,他打量着满脸欣赏之色的百里雄,呵呵一笑道,“他狮王费无莽用了两年时间聚拢近万的刺狮兵,虽良莠不齐,可能统领万人也算有几分将佐之才了。虽没有诸侯之表,却是一员猛将。世子可是心动了?”   闻言,百里雄点头,随后深深看了眼李平,沉吟着,似在筹措言语。   “那么,元帅观我可有诸侯之表?”   “没有。”   百里雄神色微变,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硬是忍住了。他淡淡一笑掩饰脸上的些许失落,转向战场,就在这时,却听得身旁传来掷地有声的话语。   “诸侯之表算什么,世子有的可是那皇者之象!”   ......   天吾山上,周继君揉了揉眉。   “这李平还真是老狐狸,凭他心思,在太平时候做个弄臣也是不费吹亏之力呵。”   “既会打仗又会讨好主上,不抢风头,他可比你强多了。”敖云看向转目远眺的周继君,哂笑道,“你就不想看看那狮王的结局吗?”   “结局便是被百里雄收服,从此效忠北疆军。”周继君淡淡一笑,“他虽杀的起劲,可却只有三分杀意。在这乱世中能活下来成为一方军阀,哪个不是狡猾之辈。他决策失误在先,如今除了臣服百里雄,再无其他出路。而败军之将又能得到多好的待遇?只能以此举来博取百里雄的青眼了。”   “你总喜欢把别人想得和你一样狡诈吗?”敖云瞪了眼周继君,思索片刻,幽幽道,“这三日来犯的都是一些难上台面的小势力,似乎有只手在背后推动着,想要试探一下北疆军。也不知拥有封神云台的另外两大势力会在何时出手。”   “他们或许已经出手了,不过都被阻截住而已。”   “哦?你还真是料事如神,早早就布局了。”   “不能算是布局,只不过有几个朋友帮了我下罢了。”   周继君眸底浮起些许缅怀之色,他抬眼南望,嘴角微翘。   “洛继伤,你现在一定很急吧。”   ......   幽州之西,山壑之外,一身青衫的男子遥遥望向那座宫殿。   拂晓时分,天色已经由暗转灰,淡淡的月影悬在枝头,仿佛随时要消融。   “就是这里了。”   男子看了眼手中的信笺,勾起手中酒壶灌向嘴,黄汤顺着脖颈哗啦啦地流下,不多时就空了。意犹未尽地抹了抹嘴,容貌异常平淡的男子眼中流淌过说不明的意味,自嘲一笑道,“我隐世良久,居然都能被你找到......是终于想到我了吗。也罢,这七州各地都走了好几遍,也该出来凑凑热闹了。”   山壑中那座透着几分神秘气息的宫殿射出几道人影,向北飞去,可还没飞出多远,就见半空中忽然出现了一人。   “谁?”   为首穿着镶日黄袍的皇天教徒眉头皱起,看向把玩着酒壶的青衣男子,戒备地问道。   “一,二,三,四......总共六名天君,地境巅峰。你们是想要去北疆捣乱?”   “你究竟是谁?”六名天君互视一眼,眼中已染起杀意。   “知道我是谁又有何用,反正一会就成为我腹中之食了。”男子淡淡地说道,眸底寒光忽闪,双臂划过虚影指向那六名天君,低喝道,“定。”   六名天君脸上浮起慌乱之色,却是突然不能动了,可接下来发生的让他们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青衣男子走到一人身前,扭下他的手臂,塞入口中,偌大的一条手臂竟然弹指间被他吞咽下去。那名断臂天君惊恐地望向抓住他腰的男子,大声嘶吼着,下个瞬间,他已经被吞入腹中,再发不出半点声响。   “妖怪!”   剩下的五名天君满脸绝望地惨叫着,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同伴一个个成为饕餮大餐,被那个妖魔般的男子吞入腹中。   “妖怪?你们还是仙神呢。”   男子走到仅剩的天君身前,揶揄一笑,就在他想吃完这最后一人时,九道金龙从大殿飞出,呼啸而来。   “洛继伤?”   男子身体扭曲成诡异的形状闪避过九龙,抬头望向洛继伤,眼底浮出一抹沉重。   “你是......”洛继伤走下云端,冷冷看来,陡然间,他脸上飘过惊讶的神色,“虚柯?”   “你还记得我。”   “四年前的武道大会,能记住的人确实不多了。”   洛继伤和虚柯都是四年前天下武道大会的佼佼者,那届大会涌现了无数天才横溢的年轻武者,堪称大煜史上最强的一届。而踩着败者的脊背走到最后的那几人,无疑会被天下人记住。   来自四大部洲神秘南柯国的虚柯,就是其中之一。   “原来你投靠君公子了,怎么,只身一人就要来阻我?”   虚柯淡淡一笑,没理会洛继伤的讥讽,他放开手中那名天君,转向洛继伤刚欲说什么,就听背后传来一阵憨厚的喧声。   “无量寿佛!”   虚柯和洛继伤同时转过头去,青檬的夜色下,胖乎乎的光头青年红着脸看向他们,有些羞涩地合掌道。   “久违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封神云台成   ............   朝阳从云层中折射出一缕金辉,将残月的影子击碎。风起,云散,清晨的阳光铺满山头,光头青年嘴角浮起憨厚的笑容,望向洛继伤和虚柯,就像见到多年未遇的朋友般欣喜。   “你也回来了......沙摩尼!”   洛继伤眼中的厉芒一闪而过,目光穿过阳光下的粉尘,落在沙摩尼身上,却不知在想什么。   “是啊,小僧回来了......”   圣德四年,当初聚集在周继君身边的狐朋狗友一个接一个回转,或是出现在京城,或是出没于幽州。随着他们的登场,原本就混乱不堪的七州战局注定又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风云起伏,成王败寇谁定属。   “有你们相助,君公子可谓势力大涨。”   “你知道就好。”   虚柯和沙摩尼相视一笑,两人交往甚少,也只在天下第一武道大会复赛擂台见过一面,他们一个来自东胜神州,一个来自北俱芦洲,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同为周继君的朋友,不过,只是这一点便足矣。   “现在你要做的就是滚回你的老巢。”虚柯哈哈一笑指向沉默不语的洛继伤,他一人在此虽有信心敌住洛继伤,却无必胜的把握,现在有了沙摩尼加入,胜算已增至九成。   徐风流转,卷起洛继伤长发飞舞,他从怀中掏出那本厚沉皇天法典,缓缓翻动着。   “四年前未能和你们一战确实可惜,今日能遇上,正好弥补四年前的遗憾呵。”   “你们为君公子阻我,便是一起上,我洛继伤又何惧!”   皇天法典翻至最后一页,陡然间,金光涌出,笼罩洛继伤周身,他面容庄严肃穆,仿佛神祇一般升上天空。皇天法诀取自皇天道意,又创出三百六十五条教意,每一条教意便是一式战技,三百六十五招战技被洛继伤拾于手中,交替变换,杀机漫出,汹涌澎湃。   “这便是君兄所言的皇天法诀吗。”   虚柯望向半空中的洛继伤,战意一点一点地涌出,紫雾腾起,化做朵朵曼陀罗,弥漫四野,如梦如幻。   “好啊,我正愁新创的功法找不着人试招。”   虚柯淡淡一笑,双手向上举起,紫色的花雾旋转着涌向洛继伤。曼陀罗绽放开来,每一朵都腾出缭绕迷雾,雾气朦胧,摧人入睡,却又藏匿着无限杀机。   “梦回南柯,南柯轮回!”   “皇天道意,无法无天!”   南柯轮回与皇天法诀相撞在一起,空气波荡,一条条人影从曼陀罗中走出,挥舞着大网罩向洛继伤,欲要将他陷入无边无际的轮回大梦中。   “破!”   洛继伤眸中陡然射出精光,抬手便是一拳。他从来只相信自己的拳头,即便是创出皇天法诀,可最为依赖的还是他的拳头,普普通通的一拳击出,携着无法无天的霸道将无数虚影击碎。曼陀罗花闭合,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就在这时,土黄色的光晕从山壑间涌出。   “四年了,还是未寻得我的智和缘。它在哪呢......”沙摩尼喃喃自语着,他那双始终懵懵懂懂眸子微微张开,下一刻他和虚柯相视一眼,同时飞腾而上,战向洛继伤。   ......   “又是没有悬念了......此战洛继伤即使侥幸不死,也会身受重伤,再无北上之力。君儿呵,你这些朋友敌人个个是千百年一现的天才,有了他们你应当不会寂寞了。可是......我寂寞了这么多年了,是不是应该陪你玩上一局呢。”   山壑一边,套在黑色斗篷中的人望向空中翻飞激战的人影,喃喃自语道。他就这样立于山坡,肩头已落满寒霜,可无论洛继伤、虚柯还是沙摩尼都未曾发现他。在他身后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青年,面容粗犷不羁,他百无聊赖地瞟向半空,摸着肚皮打了个哈欠。   “大清早地爬起来看这么无聊的打斗,师父啊,咱们还是回去吃碗卤蛋面吧。”   “好生惫懒。这些人都是你日后的对手,好好看看吧。”   “是吗?”青年眯起眼望向被打得连连后退的洛继伤,目光沉凝。   “白启......你想做帝王吗?”   “帝王?”青年怔了怔,随后轻声咀嚼着,嘴角渐渐翘起,“会很好玩吗?”   “让天下都玩弄于你手掌中,你说好不好玩?”   “哦?那似乎也不错。”青年淡淡说道,他伸了个懒腰,脸上刚装出几分豪情就被肚皮中咕咕的叫声叫驱散,“师父......咱们还是快回去吧,想要做帝王,也得先填饱肚皮啊。”   “你啊......”黑色斗篷中,老者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转身望向东北,阴沉的眸子渐渐染上火热,“去雍州吧,你有青龙之象,那里当是你起事之地......就在雍州陪你玩两手吧,君儿。”   “君儿......”   白启目光凝起,低声默念着,半晌,脸上渐渐浮起笑意。   半空中,沙摩尼耳朵微动,拳意杀机四射的间隙,他侧目扫过山坡,却见落叶飘下,脚印嵌于泥土中,却已是人迹杳沓。   ......   三天后。   云州,天吾山,子时。   周继君抹了抹额上的汗珠,看了眼只差一层便炼制成功的封神云台,眉头微皱,随后转脸望向东北方。   “会是谁呢?”   诡道棋盘中,云州之局一览无余,七州已定其一。可那原本战乱正盛的雍州上空却飘卷起浓浓的乌云,一股新势力从中生出,虽很弱小,却建于雍州各大势力鞭长莫及之处,只需几根柴薪便可燃起燎原之火,席卷雍州乃至天下。   “不管了,先将这封神云台炼制完成。”   云台之巅是那最为关键的封神台,范囡烟已将金玉运至,排列开来,只等周继君用心火炼制。以金玉始,再以金玉终,由封神者凭道意和心火炼化,成就封神云台。之后驻入云台守将和主帅,助封神者守护云台,执掌封神。   天吾山下,北疆军上下屏气凝神,百里雄和诸将仙神忍住心头的激荡望向封神云台,只等周继君炼制完最后一层。封神云台起,遍邀天下仙神,北疆军就可正式步入七州三大势力之一,真正拥有逐鹿天下的资格。   那最后的紫火升起,周继君已然飞至云台上方,接连操劳了六天,此时他一身修为十不足一,全凭君子道意支撑着。   “东方青龙,取风之象!”   一颗紫火射向东方,炼制东台,那处延伸的楼台被发出阵阵龙吟,若风中龙。   “西方朱雀,取火之象!”   紫火射向云台之西,熊熊燃烧的火光中,似有神鸟飞舞。   “北方白虎,取土之象!”   云台之北,土黄色的光晕里,一只巨兽仰天咆哮。周继君眉头挑起,却是紫君手中的封神天书光华大作,与自己心意的愈发紧密,隐隐约约中似想告诉他什么。周继君只觉得心潮澎湃,他颤抖着手,使出最后的力气将紫火射向云台之南。   “南方玄武,取水之象!”   水波荡开,龟蛇爬行其间,扭转身形,随后伏下。   四方云台皆已炼成,九天之上,星光坠下,四象发出阵阵低吟声,在正中聚起一个高台。高台之上,周继君遥遥而立,身后是一座巨榜,榜上模模糊糊地刻着篆文,有明有暗。   周继君张口,将封神天书吐出,天书悬于半空,涌出白光照向巨榜,那近百数篆文陡然蹿出,涌进周继君脑中。周继君浑身剧颤,向后倒退两步,仙神名号和所在之地如水幕般飘过眼帘,清晰无比。   百里雄遥遥望向云台之上那个模糊的人影,紧握住拳头,满脸期待,却听从山巅传来清吟声。   “君子筑云台,三意行天下。仙神皆来归,助尔得天下。百里兄,封神云台已筑成,我这便广邀本属我方的仙神前来相助......七日后挥兵南下!”   百里雄用力拍了下大腿,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半晌,他止住笑声,朝周继君遥遥拱手。   “多谢......君兄。”   云台之上,周继君把已成为阴神的华心投入南方玄武之地,随后抬头望向天穹,目光流转于诸天星辰间。   等收服散落天下的仙神,迎来月罗刹等人后,北疆军势成,能与之争雄的惟有皇室和洛继伤的皇天教,战局之数,天下三分,当不会再变。而周继君也可将大多数精力投入修炼中,九年之期已过近半,此后五年便是与天争命,夺取那通天境界。   “紫微、七杀、太阴,只有三颗主星之意被我掌控,今日就再收一颗吧。”   周继君喃喃道,漫天星辰中,已有一颗被他锁定——   ——北斗破军,主将之星。   念海中,十四主星之位升起一只莹白的念头,它飘转飞舞,渐渐散发出熠熠星辉。   ___________   (这里设定中的四神兽之位可能和传说中的稍有不同,别较真。。。)   第二百三十二章 兖州别   兖豫草原,五万北疆先锋军已经驻入,三里连营依水排开,滚滚飞草尽头依稀可见那座高大的府城,落日城。   兖州原本有大小诸侯国十来个,四年的战乱中,大吃小,强吞弱,到如今只剩下三国,分别为楚夏国、大梁国和生元国。落日城屹立兖州之北已有数十载,为楚夏国的属城,可眼下却聚集了楚夏和大梁两国兵马共计十余万,仙神异人无数,只为抵抗来势汹汹的北疆军。   君公子筑封神云台遍邀天下仙神已为天下共知,七日间约有三十余仙神前来投效,皆为争夺那十三真仙神之位,算上北疆军中原有的十六仙神,此时百里雄麾下已有接近半百之数的准仙神,兼之北疆军底蕴雄厚,粮草、兵马都可源源不断地运送上前线,实力之强,令天下诸侯无不惶惶。   “小君君呵,你真决定放手了?”   一座偏僻的营帐中,头戴绿斗笠的男子抿了口茶水,斜挑眉头,懒洋洋地问道。   “再不放手,恐怕会越陷越深了。局已定下,只需落子即可。”   周继君轻弹茶盏,淡淡一笑道。在他左侧,月罗刹将腿敲在几案上,把玩着指尖的竹叶,口中哼着不知名的小曲。而沙摩尼则正襟危坐于右首,他时而看向周继君,时而望向月罗刹,摸头憨笑着。时隔四年,三人再聚于北疆军,没有那种重逢的狂喜,岁月沉浮,少年不再,却将他们的情谊沉淀,如茶香清淡甘醇。   “那你就先闲着?”月罗刹转脸看向蹲在地上玩着火红短鞭的齐灵儿,嘿嘿一笑道,“就算你想闲着,恐怕你这乖徒儿也不会让你闲下来。”   话音落下,齐灵儿撅起小嘴剜了月罗刹一样,随后蹦蹦跳跳地转到周继君身后,缠上他的脖颈,如同四年前一般熟稔。   “师父别听他乱说,灵儿可乖呢。嘻嘻,灵儿还差一点儿就到地境巅峰啦,可以为师父杀人了。”   娇柔的话音传至周继君耳中,却在他心底生出一缕淡淡的阴霾,转瞬散去。四年前,月罗刹和沙摩尼护着洛青游母女前往海外岛国寻周久,在大煜高手的围追堵截中硬生生杀出条血路,却也让齐灵儿沾了杀戮。而在海外岛国闯荡的日子里,齐灵儿的双手更是染尽鲜血,一身血腥味虽隐于天真可爱的童颜下,却让周继君有些不自在。   脑中又回荡起那幅血海尸山的景象,杀伐惨烈的战场中,红衣少女踩着骷髅和无边尸海主宰战局,却不知是为周继君杀戮,还是杀向周继君。   耳边传来齐灵儿娇俏的笑声,周继君揉了揉眉毛,将齐灵儿抱至膝上。   “怎么可能闲下来。”周继君低头看了抱着他大腿眼眉开眼笑的女童,淡淡说道,“灵儿都已快地境巅峰了,可我们几个仍困于这个境界,你们就不急吗?”   “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闻言,月罗刹和沙摩尼同时一怔,下意识地避开周继君咄咄逼人的目光。   还剩五年,五年之内,三人若不突破到通天境界,除了身死化为一捧黄土,再无其它可能。   “难啊,小爷我还真有点后悔吃了小千千那个破药……千宁臣……”斗笠下,月罗刹面色阴晴不定,手中的竹叶“啪”地碎成齑粉。   “就这么放弃了?”周继君哂笑一声,望向低头不语的沙摩尼,“摩尼,还有个人在龙归山等着你。”   “哈哈哈……”月罗刹陡然笑了起来,他指向周继君道,“怎么会放弃……只不过……”   说着说着,月罗刹眉头皱了起来。   “地境往上再突破境界需要的是机缘,这份机缘却不知从何寻得。别说通天境界了,便是这人尊,如今也是一筹莫展。”   “既然寻不着这份机缘,就只能另辟蹊径了。”   周继君轻笑一声,张手,一团道力聚于掌中,如云翻滚,却又一分为三,诡异缭绕。   “这是什么?”   月罗刹疑惑地问道。   “君子斗数之意,我自创的功法。”周继君收回手掌,望向月罗刹和沙摩尼道,“你们修炼师门的功法,只需天赋出众,循序渐进地修炼,便可不断提升等级境界。可这功法之意却不属于你,只有创出属于自己的功法和道意,才能走出樊笼,境界的也可随着功法的完善而飞速提升。”   月罗刹和沙摩尼面露深思,却听周继君接着说道。   “千十七、洛继伤和那位总喜欢独处的虚柯兄都看破了这点,创出了自己的功法和道意。这样下去,你们很快就会被他们超越了。”   月罗刹嘴角微微翘起,他转动着手中的茶盏,半晌抬头望向周继君。   “小君君呵,你怎么知道我和小摩尼没有创出自己的功法……只不过至今未成罢了。”   看了眼有些苦恼的沙摩尼和不知想什么的月罗刹,周继君轻敲着几案,缓缓说道。   “我有一法,可助你们成就功法。”   “是什么?”   月罗刹和沙摩尼同时开口问道。   “很简单,战,不断挑战强者。”周继君笑着说道,“只有在逆境中才能突破,发现自己的不足。当年我们战于京城,虽然几次险象环生,可都受益匪浅。眼下正值乱世,强者如云,那些人尊、异人纷纷出世,正好成为我们的踏脚石。”   营帐外传来通通鼓声,战马嘶鸣,蹄声如雷鸣般席卷天地,硝烟的味道漫过帐帘流转而来,周继君一怔,却是膝头的女童缓缓抬起头来,眸中泛起血红的波痕,轻舔着下唇,五六岁的童颜中竟浮起几分妩媚,可这妩媚却宛如罂粟花般令人微微心慌。   “开始了呵,小世子现下兵强马壮,终于按耐不住开始攻城了。”月罗刹低低一笑,他眼中渐渐燃起火热,“小君君,你一定早已准备好我们修炼的路线了,啧啧,几时动身?”   周继君从怀中掏出三张地图,放于几案上,抬头看向微微错愕的月罗刹和沙摩尼,淡淡一笑道。   “这次我们不在一起,而是各自为战,只有依靠自己,才能不断突破极限。这三份地图是我这些年走遍七州,再根据来福客栈明里暗里排出的各种榜单绘出的。每一路都有许多隐世高人,或是人尊榜上的高手,或是隐世不出的异人,或是声名鹊起的仙神,有不少都是我无法看透的存在。”   月罗刹拾起一份地图,细细观看着,随后有些地犹豫开口道。   “走完这些地方,少说也要一年,你真舍得丢下辛辛苦苦建起的北疆军不管了?”   “管,自然要管,北疆军为我棋局中的那条黑龙,可它却属于百里雄。”   闻言,沙摩尼一脸迷茫,月罗刹却露出了然之色,他微微颔首,转眼望向趴在周继君膝上的齐灵儿,阴阴一笑道。   “可怜的小灵儿,才找着师父又要分开了。”   齐灵儿身体一晃,她抬头望向周继君,紧咬下唇,满脸凄哀。   …………   落日城前,近二十万的大军纠缠在一起,血光混着战火蔓延开,喊杀声一浪高过一浪。   百里雄骑在马上,皱着眉望向城头,却见一名通体黝黑的仙神正手持狼牙棒敌住北疆军的三名仙神,勇猛无比。他看向守于身前的那几名仙神,沉吟半晌,就欲令他们上前,这时,余光中飘过一衫白衣。   “君兄,你怎么来了?”   百里雄调转马头,哈哈一笑迎上周继君。   “怎么不见月兄和沙兄?”   “他们走了。”   “嗯?”   百里雄神色微变,目光飘过一旁哭红了眼的齐灵儿,有些犹豫地问向周继君。   “那君兄你……”   “我也要走了”   “为何?”百里雄双臂微颤,连忙跃下马,扯住周继君的袖子刚欲说什么,就被周继君止住。   “世子不用挽留了,北疆军大势已成,这兖州之战不会有悬念。等世子取下兖州,天下大势也接近明朗,到那时候我再回来相助世子。”说着,周继军拉过齐灵儿,“我把劣徒留下,还请世子替我管教她。”   顿了顿,周继君似乎想到了什么,他从怀中掏出十余颗神位递给百里雄。   “这些是属于我天书中的神位,世子可赐给战功卓著者,若是得到敌方神位,世子必须先将它们投入云台中炼化,再论功行赏。切记。”   “君兄……”百里雄勉强一笑,欲言又止。   “外事问李平,内事问古老先生,对待诸将赏罚分明即可,其余无需多担忧。”   周继君拍了拍百里雄肩膀,随后转身向东北走去。   白光闪过,君子剑飞舞而出,以一分七,射向落日城头那位仙神。   君远伐,却是周继君在兖州唯一一次出手。   城头那名仙神扭曲着脸,难以置信地地看着自己被割成一片片的身体,随后惨呼一声,头颅从脖颈上掉下,滚落城垛。   ……   (新的剧情要展开了,会发生很多离奇好玩的故事。。。。。。)   第二百三十三章 炼化破军   飞瀑疾下,跌入深涧,冲刷着血花。水中渐渐映出一个黑影,涟漪荡开,赤裸着上身的男子从水中浮出。他身形颀长不显壮硕,结实的肌肉在阳光下闪着金光,微微张缩间引得涧水逆流。   “心无旁骛的修行,真是痛快。”   周继君脚踩水波,面色平淡若流云,他仰头深吸口气,闭上双眼,似在享受山涧流水奏出的天籁。   一个月来,他横跨兖豫草原,来到豫州,四处挑战强者,虽然境界依旧停留在地境巅峰,可精气神明显提高了不止一筹,已能隐隐约约感觉到人尊境界的门槛,只等炼化破军,完善君子斗数,继而冲击人尊下品。   “也不知兖州战事如何了......罢了,眼下唯一重要的只有修炼,其余皆不在我考虑范围内。”   周继君张开眼,目光淡然而笃定,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看起来纯粹无比。他负手漫步在水波上,念海中那颗正在炼化的星斗飞转移位,正是破军。   破军,北斗第七星,属葵水,亦为将星,冲锋陷阵,不下于七杀。   周继君思索着北斗星意,口中念念有词,就在这时,从远处的草原传来轰轰马蹄声,如雷鸣势大而急。周继君心头微动,转脸望去。   ......   草原上,十来个牧民骑着羊驼兽奋力奔逃着,在他们身后是滚滚黑潮,骑着骏马的骑士们手执弯刀和铁弓,残忍地望向那些精疲力竭的牧民,兴奋地大声嚎叫着。鸣镝声响起,箭雨铺天盖地的落向牧民,那头领模样的汉子怒吼一声,回身舞动长棍,卷起厉风将周遭的箭矢挡下。然而箭雨密密麻麻,仍有百来只突破棍风射来,瞬间射落了七八个牧民,将他们的身体死死钉在地上。   满身鲜血的首领呆呆地看着惨死在面前的同族,身下一阵晃荡,却是羊驼兽承受不了没日没夜的疾奔,口吐白沫瘫倒在地。仅剩的那四个牧民颤抖着望向转眼后就到面前的马贼,已是心如死灰,满脸绝望。   “阿爸,我们要死了吗?”   从头领怀里钻出一个五六岁大的男童,他揉了揉眼望向数十丈外的马贼,惨白的小脸上浮起慌乱和害怕,随后紧紧靠向大汉。   “都是他!”   一个牧民抹了抹脸上的鲜血,很恨地指向男童。   “要不是他得了那本破书,那些马贼怎么会盯上我们!族人都死光了,阿黄,小吉......都被他们杀了!楚生,你就是个大祸害!”   头领看了眼怀中委屈得哭出来的男童,用了揉了揉他的脑袋,随后冷冷地看向那牧民。   “你胡说什么!这卷古书是族里传承下来的秘宝,只是有幸被生儿得到而已,只要将它送到那个地方,自然能转危为安!”   “转危为安?”那牧民惨笑一声,他指了指身旁族人的尸体,喃喃道,“大家都死了,就算把书送到那里去,又有什么用,莫非还能死而复生......“   破风声袭来,黝黑的箭矢穿破那牧民的喉咙将他钉在地上,剩下的三人亦被箭矢射穿暴毙。头领虎目中溢出点点泪光,他将男童按上唯一一头还站着的羊驼上,猛地拍向羊尻,随后满脸决绝地冲向马贼。   “生儿,快带着它去啸天山!不要管阿爸!”   铁骑之前,带着青铜面具的男子冷冷看向螳臂当车的牧民首领,嘴角翘起一丝阴狠,他拾起铁弓,空拉弓弦。   “噗!”   无形之箭穿破空气,弹指刹那箭射中那大汉。   牧民首领痛楚地捂住胸口,血水汩汩流淌,余光中,依稀见到那个瘦小的身影哭喊着超他奔来,泪水模糊了眼帘,首领努力挥着手,嘶喊着,想要阻止男童过来,可那最后的声音连他自己都听不见。   “阿爸!”   男童扑到在他爹爹声上,死命地拉扯着他的胳膊,可那只大手却渐渐冷却僵硬,再无法像从前那般揉着他的脑袋。   “哈哈哈哈......”   戴着青铜面具的马贼头领死死盯着男童怀中露出的那本古书,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抽出一根长箭,对着男童缓缓拉开弓弦。   “小娃娃,这就陪你的阿爸去吧!”   黑箭穿破数十丈的距离,直直飞向楚生。   男童抹了把泪水,颤抖着站起身来,咬着牙,倔强地望向马贼头领,眼中流淌着冰冷的恨意。他恨自己,也恨那个魔鬼般的男人,此时他只想能带着古书前去啸天山,学成本事回来杀了那个魔鬼,为阿爸和族人报仇,可那柄即将射来的黑箭却将这一切打碎。   闭上眼睛,楚生静静等待着死亡到来,时间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楚生还是没等到那只让他和爹爹相聚的箭,耳边传来马贼的喧哗叫骂声,楚生心头升起一丝希冀,他缓缓睁开眼睛,只见身前站着一个白衣男子。   男子手握黑箭,淡淡地看着他,眼中闪烁着莫名的情绪。   “好像......可惜来迟了一步。你叫什么?”   “楚生......你是谁?”   楚生看向面前救了他的男子,那身温文尔雅的气度从未见过,心底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好感。   扫过睁大眼睛死不瞑目的首领,周继君轻叹口气。   “即便到了存亡的最后一刻,都不要放弃,只要心怀希望,就能找到冥冥之中的那些转机。”   淡淡一笑,周继君摸了摸男童的头顶,或许是依稀看见十一年前落云山上那个倔强的身影,又或许是将心灵刻意变得纯粹的他多出了许多以往不曾有的喜怒哀乐,周继君回眸望向那些表情各异的马贼,脸色渐渐冷冽下来。   “你会帮我的,对吗?”   身后传来男童满怀希冀的声音,周继君嘴角微扬。   “当然,不过只限这一次。”   没了落子布局和勾心斗角,周继君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行事仅凭心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除了修行,再没有任何能束缚住他。   风起,吹卷银发飘扬,恶君子道意流转全身,周继君一步一步走向马贼。   “不自量力的家伙,竟敢坏我鬼面骑的好事!”   “哈哈哈,又多了个来送死的!”   马贼中传出阵阵哄笑声,这些双手沾满鲜血的亡命之徒嘲讽地看向只身走来的周继君,就像看一个傻子般,可笑无比。只有那戴着面具的马贼首领眼色微变,他细细打量着周继君,眼中渐渐染起骇意。   白衣,银发,赤足......   流传在七州强者言谈间的那个人......   曾让京城为之动乱,令七州诸侯、军阀咬牙切齿的......   马贼头领浑身一颤,他难以置信地望向周继君,双手微微颤抖。   “你是君公子?”   话音落下,鬼面骑顿时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脸色大变,微微慌乱地望向孑孓而立的白衣公子。   周继君停下脚步,微微错愕地看向马贼头领,随后嘴角浮起玩味的笑容。   “倒有几分见识,正是本公子。”   “久仰久仰,听闻公子正在兖州辅佐北疆王世子,不料却已移驾豫州......我鬼面骑与公子素来无怨,却不知今日为何......”   “往日无怨,今日却结怨了。”周继君漠然说道,他回身望向满脸惊喜的楚生,淡淡一笑。   “这么说,公子非要为难我等了?”   马贼首领目光冷了下来,他紧紧抓住铁弓,警觉地问道。   “不是为难,是杀光。”   “哈哈哈哈......”马贼首领仰天大笑,他看了眼身旁黑压压的铁骑,转脸望向周继君,“就你一人?你君公子再强,莫非还能敌得过我这千军万马?我客气两句,却不想你这么不识抬举,没了北疆军你算什么?”   “没了北疆军我就什么也不算?这话若是让罗刹听到了,肯定笑掉大牙了。”   周继君低声喃喃道,余光中,箭雨密如飞蝗攒射而来。身影虚晃,瞬息后,周继君已然杀进鬼面骑中,双臂间皆有百万斤巨力,重重地砸向马贼,转眼间,已有十数马贼暴毙而亡。双手各抓起一具马尸,周继君仿佛跌入浪潮的巨石,将鬼面骑搅得天翻地覆   血光和尸体从眼见划过,念海中那颗北斗破军剧烈旋转着,星辰之意时隐时现,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重峦叠嶂,无法捕捉到。   “破军破军,杀伐凶猛,类于七杀......为何得了七杀星意,却无法得到这破军?”   周继君自言自语,手中却不停顿,忽而出拳,忽而扭臂,只凭武道之力就杀得鬼面骑人仰马翻,惨叫连连,不多时,已有近百人被他灭杀,所付出的代价不过是衣袂上那点点血迹。沉溺于杀戮中的周继君并没发现,那个马贼首领的身影已消失在骑兵中。   “似乎总是少了样最为关键的,这破军星意中还差什么呢?”   周继君眉头皱起,手中微微一顿,趁着这间隙,鬼面骑纷纷扑杀上来,将他围于战圈之中。   “擒贼先擒王。”   周继君双臂发力,将周遭骑兵推开,他放眼望去,却并没看到戴着鬼面的马贼首领。   “不好!”   心底陡然浮起一个不祥的念头,周继君猛地回身看去。   一骑远飙直奔向呆呆站着的楚生,弯刀飞出,划过冰凉的弧线劈向男童的头颅。   第二百三十四章 异人毕图   眼前腾起一片血雾,弯刀劈下,将男童从中斩成两半。   周继君浑身剧颤,瞪大双眼望向倒在血泊中的楚生,胸口仿佛堵着一团火,将他的身体渐渐灼沸腾。   “......只要心怀希望,就能找到冥冥之中的那些转机......”   “......你会帮我的,对吗?”   “......当然,不过只限这一次......”   ......   不久之前的话回荡在周继君耳边,却已如落叶般死寂静止,男童唯一的转机被周继君承诺后,又亲手断绝。这个陌路相逢的男童和十岁那年的周继君那么相像,同样的幼失怙恃,同样的被逼入绝境,同样的倔强,可却没有周继君逆天的好运,终究未能躲过命运的杀劫。   心底某处仿佛有什么破碎开来,微微有些发疼,耳边传来鬼面头领的狂笑,却像一滴油香,将周继君胸中那团火彻底点燃。破军星斗猛烈摇晃着,所属于它的星阵微微一动,杀伐之意传出,染遍周继君眉宇。手中的两匹死马猛地用力挥出,周继君低吼一声,弹身射向鬼面首领。   “杀!”   骑兵们举着砍刀劈向他,冷锋所至纷纷断裂成无数片,混着血水尸骨崩飞开。黑潮般的铁骑中生出一条红流,白衣直飞,千百凶残的马贼竟无法让他的脚步停顿半分。   “呵啊!”   周继君红着眼死死盯向鬼面首领,杀气如虹。念海中那颗星斗渐渐散发出莹白的光芒,丝丝星力自它身上流转开来,牵引身后星阵缓缓运转。就在周继君即将杀出铁骑重围时,北斗破军变相突生。   眸中寒光闪过,周继君伸手将对面射来的箭气捏碎。   “原来如此......北斗破军之中那最为隐晦的意境却是情。”   “执情而杀,是为破军!”   感受着心底的怒火和那一缕伤恸,周继君挥拳将面前的骑兵轰杀,随后腾身飞向有些慌乱的鬼面首领。   七杀之星杀伐无情,而破军之星则杀伐有情。   袍袖翻飞,将那一道道箭气扫开,周继君如猎鹰般直扑而下,手中结成法印,轰向那人。   战天宵出,鬼面头领动弹不得,他眼中浮起恨意和绝望,用尽全身力气开口低吼道。   “你等着......我师毕图......”   他还未说完,全身上下已生出密密麻麻的裂纹,如干枯的树皮般层层剥落。鲜血溢出,轰隆一声,他的身体碎裂成无数条,葬命于战天宵下。   身后的铁骑如退潮般疾散,奔逃向四方,可周继君却没去理会。风起,卷动银丝向后远扬,念海中,北斗破军渐渐升起,散发出熠熠星辉和紫微、七杀、太阴相互交映着,这第四颗主星念头终于炼化而成。   破军升起的那瞬间,周继君心底浮起一丝玄而又玄的感觉,依稀瞧见了人尊境界的那条道,却在目光移到楚生身上时候消失。   突破至人尊境界的机缘稍纵即逝。   轻叹口气,周继君并没觉得可惜,他挥手轰出一个大洞,俯身将男童的尸体抱起,一本古书掉落于地。葬完楚生后,周继君微微犹豫,将那本古书捡起,却并没打开。   “啸天山吗,在豫州之东......”   周继君遥遥东望,目光闪烁。   “也罢,我一路向东前往雍州,顺便去一趟天啸山,帮你完成最后的心愿吧......也只有这样了。”   把书揣进怀里,周继君并没发现古书页角飞起的那几个足以让他震惊的篆文。   ......   一路东行,周继君又遇到几伙马贼,奇怪的是他们并没缠上来,亦没有退避,只是在远处遥遥望向周继君,指指点点。周继君没去理会,他沉浸在修炼中,一边赶路,一边琢磨着战天宵和君远伐的变数。   生成破军后,君子斗数又多出几分变化,意境也随之提高。每一颗主星都能牵引背后的星斗之阵移动衍变,而它们相互间交映更能将这些变化增加数倍,周继君所要做的便是将这些变化融入战天宵和君远伐中。五日中,战天宵的变化之数增至六十九,周继君隐隐约约感觉到仍未圆满,唯一的遗憾是那时之意境依旧只能定住敌人,虽然从一个弹指刹那增至六个,却还是无法让时间倒流。而君远伐则增加了两柄剑,以一分九,普通状态下的飞行距离从十里增至三十里,只要周继君心念达到,君子剑瞬间飞至。   跋涉于茫茫草原,白天修炼,夜里酣睡,倒是让极度贪睡的周继君舒惬无比。没了勾心斗角、谋划算计,日复一日地努力修行与天争命,偶尔和牧民讨上一两袋腥甜的马奶酒,自醉于天地间,这种简单的日子或许是周继君最想要的,若再多上那个白衣素履的她就更好了。   又过了七日,草水渐渐稀疏,一座高大的府城出现在周继君眼前,青灰色的城墙上头刻着三个大字,在余晖下斑驳发暗——葬君府。   “葬君府......好生晦气。”   周继君揉了揉眉头,凝望半晌,抬脚入城。   偌大的城府凄凄凉凉,冷风卷起落叶凋零,周继君回眸四顾,竟没看到半个人影。瞳孔微缩,周继君目光落到城边一处石碑上,石碑斜插在飞草间,碑文泛黄,像是刻了千百年。   “君子祭?”   周继君心头升起一丝古怪,他走到石碑前,眯起眼看向上面的篆文,低声轻念着。   “《君子祭》:世有君公子,人皆赞英杰。少年闹京师,尔后踞天吾。世子三请出,筑台招仙神。血战云州地,群雄俱惶惶......公子本为世家子,少年蒙难,离京七年返,于武道大会名动七州......今日葬于此,世人怜之......”   “今日葬于此......”   周继君轻声咀嚼着,嘴角渐渐扬起,冰冷的余光中,一衫墨衣若隐若现。   “是啊,今日葬君于此,世人皆怜。”   周继君缓缓回身,看向轻声言语的男人,眉头微皱。男人着墨色的长袍,身形高瘦,下巴留着短须,面容古朴辨不清年纪。他笑得异常清雅,目光停留在周继君身上,渐渐变得火热,仿佛邂逅了多年未见的老友般。   “一城一英豪,筑城而葬,方对得起英豪之志。”   男子抖了抖长袍,向周继君拱手道。   “我花七日筑起这座葬君府,专等君来归。”   话音传开,飘在空寂的府城里,回荡起阵阵余音,仿佛自天降来,说不上的凄凉压抑。   “你是谁?”   周继君上下打量着墨袍男人,淡淡地问道。   “我叫毕图......”墨袍男人嘴角翘起,“十数日前你杀了一个戴着鬼面的人,是我的徒弟。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筑城葬你并非只是为了报仇......可惜呵,凡是碰过那本书的人都得死。”   那本书?怀中的古书放了已有七日,却一直未曾展开看过,莫非内中记载着什么见不得人的隐私?   目光沉凝,周继君陡然想起一人,却是录于来福客栈《异人榜》中的存在。   “你就是毕图,那个异人榜上排名前十的人物?”   “咦,你怎知?”毕图眼中浮起些许好奇,笑容渐渐消淡。   《异人榜》不同于当年的《武王》《武尊榜》和近些日子才出的《仙神榜》,它虽存于世,却甚少被世人知悉。异人都有惊世骇俗的本领神通,可大多隐姓埋名,不轻易卷入世间纷争,只有他们之间才知道对方的存在。对于他们来说,游戏尘俗是最喜欢做的事,越是无名不被世人知晓越好,即便他们的实力几乎都在人尊境界之上。   “罢了罢了,知道便知道吧,反正今日之后你只能留在这座特为你筑起的城里了。”毕图淡淡一笑,他挥手卷起石碑,飞向周继君,“我习惯让你们将自己的遗言写在上面,以便路经此地的旅人传颂于世。君公子呵,你还有什么最后要说的话,就自己动手刻下吧。”   “异人都是像你这样狂妄吗?”周继君接过石碑,看了眼,嘴角划过玩味。。   “一城一英豪,我平生所筑三十余府城,已葬下三十余人,皆是七州大地名动一时的人物。今天,轮到你......”   毕图话音戛然而止,却是陡然看到周继君伸手在石碑上刻着,他没有写遗言,只是添了两字。   “于武道大会名动七州......今日葬......毕图于此,世人怜之......”   袍袖翻飞,周继君猛地将石碑推回,眼波微滞,随后笑了起来,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   “今日蒙你筑城款待,荣幸之至。你身为十大异人一,名虽不显,可也算是站在七州之巅的人物,你为自己掘坟,我又怎能不赠宝陪葬。”   说着,周继君张口吐出一柄宝剑。宝剑通体金乌,却是由上古铁木炼制而成,色泽古朴沉拙,微风拂过,隐隐能听见苍老的龙吟,若啸若泣。   “此剑乃是我四年前于大煜宝库所得,名曰断城,出自前朝名匠笑尘子所之手。以此剑断城葬你,却是再好不过了。”   话音落下,断城剑飞,由天而降,直直插上城头。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一城一英豪   “新朝正绪九年,有匠人得古木,又曰木中藏龙,入风云而变化,匠人奇之,遂筑剑。七七四十九日,木未融,匠人投童子九名入炉,剑成翔九天,尔后落息城,城毁......”   ——《名剑谱.断城传》   阳光降于城头,金色的光晕被断城剑消融,化作死寂的乌光,自城巅流淌而下,发出呜呜的低鸣,仿佛一曲挽歌回荡在城池内外,悲戚婉转,却不知为谁而唱。   城头之下,周继君和毕图遥遥相望,在他们中间是那座石碑,此时横倒于地,剧烈颤抖着。   “哈哈哈哈......”毕图伸手指向周继君,放声大笑起来,须发飞扬间,一抹浓浓的杀意自眉宇间溢出,“好一个君公子,真是有意思呵。我行世四十余载,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有意思的事,在我所筑的城中,竟有人大言不惭要葬我......啧啧,既然如此,那就让你见识下葬君城的真面目吧。”   “来吧,君公子,游戏开始了......”   话音落下,毕图诡异地一笑,随后身体一寸寸地消失在周继君眼前,人影消逝,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心念射出,须臾间游转全城,却并没发现毕图的踪迹。周继君眯起眼,打量着四方,葬君城寂静如斯,却仿佛刻意压抑着什么。陡然间,喊杀声震天,烽火自城头升起,从四面八方的巷陌中杀出一队队骑兵,或操刀,或执弓,直扑周继君而来。   “又是幻象嘛。”   周继君冷笑一声,伸手抓向射来的箭矢,冷锋带着巨力传来,周继君眉头微皱,手指竟被这箭刺上一道淡淡的血痕。   “怎么会是幻象呢?他们可都是真实无比的存在呵,公子切莫轻视。”   悠悠的话语从天空传来,回荡在城池中,周继君眉头挑起,射出心念,却又扑了个空。铁骑已经杀至,足足有近千之数,周继君不及多想,挥袍将一名骑兵掀飞,随即冲入骑军中,好似虎入羊群般,杀得人仰马翻。一柱香时间过去,周继君已然杀了近百人,可这骑军源源不绝地涌来,却是杀之不尽。   冷哼一声,周继君后撤半步,手中结成战天宵法印,三道之力流转臂膀间,随后猛地轰出。   银光自城心荡出,瞬间将周遭的骑军轰杀殆尽,巨力袭至巷陌,片刻后已是残垣断壁,尸体横躺。巷陌已毁,放眼望去毕露无遗,再藏不了骑兵。周继君踏上倾倒的巷陌,耳边又传来毕图的声音。   “咦,这么快就看破了骑兵的来源,不愧是君公子。那么,继续吧......”   话音落下,天空飘过一层乌云,雷声响起,雨滴大颗大颗地落下,冲刷着满城的血迹。周继君漫步在残垣断壁间,耳朵微动,却是身后袭来一道厉风。   袍袖挥起,君子剑出,周继君转身侧步劈向那柄墨剑,身着黑衣的刺客弹飞出去,却在半空中露出诡异的笑容。下一刻,又有两道人影蹿起,竟是已死的骑兵将领,他们不知何时已穿上黑衣,身法诡异仿佛毒蛇扭动不定。君子剑划出半圆的弧线,分别击向两人,血光闪过,两人头颅飞起。就在他们身体倒下时,无数道黑影从四面八方射来,杀向周继君。   “哈哈哈哈......你躲的过一时,莫非还能躲的过一世?”   嘲笑声响起,周继君眼中寒光乍闪,君子剑随着心念飞出,射向话音响起的地方。空气被劈出层层褶皱,可那个穿着墨袍的男子却早已消失。   “这招倒有点意思,可惜,在我的城中你又如何能找到我。”   冷哼一声,周继君张口,吐出三条白气,三道蛇人各守一方,将刺客们拒于其外。周继君闭目立于中央,心念飞出,细细搜索着毕图的身影。这城为毕图所筑,即为他所布下的杀局,若想破局而出,除了找出执棋者杀之,再无它法。   “你虽知破城之法,可去无力为之,君公子,你是不是很绝望呢......我天生便有筑城神通,在这城中,我便是主宰,你想要找到我,除非毁去这城,而你想毁去这城,除非杀了我......所以说,你注定葬身此城中,莫要再挣扎了。”   得意的笑声回荡在府城中,携着无尽的嘲讽和怜悯,周继君冷笑一声,收回心念,腾身而起,君远伐出,斩向空中的乌云。   “轰隆!”一声,乌云散去,雷雨消停,而那些黑衣刺客也渐渐消失。他们的来源,正是遮天蔽日的乌云。   “你果然聪慧,可惜只能破一时之局,我城中之局多如牛毛,便是穷尽你一生也无法全部破去......一城一英豪,你是我眼中的英豪,以此城陪葬还有什么不满意?“   似乎看到了周继君眼中那一抹嘲讽,毕图轻叹口气,悠悠说道。   “好吧,既然你还不觉悟,那就继续吧。”   城中光景陡变,残垣断壁消失,下一刻,周继君已然置身市集中,旁边的行人摊贩络绎不绝,热闹喧嚣。可就在周继君踏上集市时,无论摊贩还是行人纷纷抬头望来,眼中皆是冰冷无比的嘲讽。片刻后,城中子民齐齐扑向周继君,有的举扁担,有的挥拳,而那些老人妇孺更是张口撕咬向周继君。   一时间,满城皆敌。   面对那些壮汉周继君还可以挥掌格杀,可那些孱弱的老人、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扑咬上来,却让周继君心头生出不忍,只能挥袍挡开。数之不尽的人群蜂拥而来,不一会就将周继君淹没,一不留神,周继君手上已被咬出几道裂口。   “滚!”   低吼一声,周继君猛地将周遭的人群轰推出去,余光中,一个孩童重重地摔倒在地,头颅破开大洞,惨死街头。   “你还真是心慈手软呢,杀了那个孩童,你现在是不是愧疚无比。”   周继君猛地抬头望去,街角尽头,墨袍男子轻笑着望向他,眼中满是讥讽之色。周继君刚想招出君子剑,可疯狂的人群又扑了上来,如潮水般遮挡住他的眼帘,那衫墨衣也凭空消失。   这样下去不行,必须尽快找出他的所在,陷在这里越久,越是危险,待到力竭,恐怕真会葬身于此。   周继君心中暗道,他召出三道蛇人,挡住人群,心意疾转,思索起破解之法。   耳边不断地传来毕图的讥讽声,周继君并不理会,只是沉浸于心意间,忽地,他眼中一亮,却是陡然想起了齐天的时空境。时空境和这葬君府何等相似,只不过更大更诡异罢了,那时周继君尚能施展出君远伐轰杀彼岸齐天的化身,那今时今日......   君子三道意猛地流转全身,念海中,四大主星旋转移位,牵动身后星阵交替变换,衍算着府城的格局和毕图的所在。墨影飘转,一格一格地出现在周继君眼前,时而出现在街角,时而出现在楼中,时而出现在城头,却是不断移动,无法捕捉到毕图变换位置的轨迹。   “若是时间能倒流就好了,可惜,如今的战天宵还无法做到......如此,只能这样了。”   周继君低声喃喃道,嘴角浮起狠辣。他踉跄两步,三道蛇人微微一晃,好似无力为继般倒退,随后飞回周继君口中。没了三道蛇人的阻挡,周继君暴露在众人眼前,人群中传来一阵尖叫声,成千上百的城民疯狂地扑向周继君,手嘴并用,将周继君淹没。   “哈哈哈哈哈......你终于撑不住了......”   四星衍算,周继君脑海中浮现出毕图所在的位置,却是在那城巅手抚断城剑,畅快无比地大笑着。   嘴角浮起冷笑,周继君不顾人群的厮打,左手捏出战天宵之印,右手君子剑若隐若现。   银光闪现,战天宵出!   人群顿时被轰杀殆尽,无论是青年壮汉还是老人妇孺皆死于战天宵下,血光远荡,战天宵的意境充斥尽府城上下。毕图身体微僵,脸上浮起惊慌的神色,却是突然发现自己无法动弹了。   两个弹指刹那后,破风声传来,九柄宝剑刺穿阳光的金辉,突现于毕图身前。下一个刹那,九柄君子剑捅穿了他的身体,从从头颅到双腿依次排开,将他死死钉在城头。   一招战天宵,一招君远伐,让毕图葬命于他亲手所筑的府城中!   白衣飘上墙头,周继君收回君子剑,他淡淡地看了眼死不瞑目的毕图,挥手卷起断城剑,随后腾身飞至上空。   “你也算是天下顶尖的强者了,平生筑城杀人为乐,今日葬于你筑的最后一座府城里,我以断城剑陪葬,也不枉你十大异人的名号。”   断城剑飞出,重重地轰下,城府坍塌,金乌色的宝剑插在毕图的尸身上,随着城池一起跌落。瞬息后,原本宏伟的府城已如坟茔,就这样静静地倒塌在荒无人烟的长草荒漠间,也不知要过上多少年才会被人发觉。   “也不知十大异人中还有多少这样的存在。”   周继君深吸口气,大战之后,精气神又提高了数筹,人尊境界的门槛若隐若现。   心意飘过,周继君沉吟半晌,从怀中掏出那本古书。   “连毕图这样的人物都如此重视,不许别人染指片刻,这书里到底记载着什么?”   手指捻起封页,掀开,周继君目光落到那第一页那几个古篆上,瞳孔陡然剧缩。   第二百三十六章 十异人   竹林溪水,流觞而饮。   八个相貌衣着古怪的人散坐其间,执杯而歌,却是逍遥自在。   “风中老人呵,大煜使节又来找过你了,这次给的什么好处。”   身着皮衣的中年人放下手中的木杯,呵呵一笑问道。   “帝药八斋三块,山海秘境地图一本,金铢百车,美女百名。”   “哦?连帝药八斋都肯拿出来,大煜这回可是下了血本了。”   “这又如何,风中老人岂会为这区区俗物出世,是吗。”   另一边,身着蓝纹褶裙的女子掩嘴而笑道,她头戴五彩鹊羽流苏冠,脸上弯起两只小酒窝,看上去娇俏动人。   “这世间一切荣华富贵都比不上自由,吾等虽不惧那些仙神修士,可一旦出世陷入乱局,也不知要花上多久才能走出。”   被称为风中老人者朗声说道,他穿着发黄的白衫,须发皆已被岁月染成银灰,可面色红润,精气神依旧停留在壮年巅峰之时。   “吾为异人,逍遥世间,纵有帝王千金请,却如粪土污我眼......”   一头红发的童子拍打着溪石高歌正欢,他身前的空晃着十余只酒壶,竟是被他一人饮光。   “九流童子说的好啊,纵有帝王千金请,却如粪土污我眼。”   中年人哈哈一笑,灌下木杯中的清酒,和着童子的调子哼了起来。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桬树微微晃动,一片绿叶悠悠荡荡地飘落,却在半空中毫无预兆地碎裂成齑粉。   八名异人同时回眸看去,眼中皆露出疑惑之色。   “落叶卦,大风折......”   坐在溪水之尾的瞽目青年眉头微皱,他拾起一把沙砾微微摇晃,随后抛向半空。沙砾在空中自行排列,衍化出各种图形,却在片刻后猛地崩散开。   “哭先生......”   身着皮衣的中年人望向瞽目青年,欲言又止。   “是死卦......”瞽目青年深吸口气,空洞的目光扫过诸人,一字一顿地说道,“十大异人中,有人身死了。”   话音落下,其余六名异人皆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杀气猛地四散开,将周遭的击成粉碎。   “谁死了?”九流童子眼中荡起寒冷的水波,嘶哑地开口问道。   “还能有谁?那个人绝不可能,病书生去了雍州应当无事,剩下的只有毕图了。”风中老人脸上浮起一丝惋惜,低声叹道,“一城一英豪,筑城而杀人,想不到他那千局之城竟被破去了。”   风停溪止,阒寂无声,七名异人神色各异,却都没再说话。他们身为天下异人中的佼佼者,与世无争,自然惺惺相惜,称得上是同气连枝。如今十人中突然死了一人,好似浓浓的阴云笼罩上心头,压抑而又屈辱。   “哭先生,能算出杀死毕图的是谁吗?”良久,风中老人雪眉挑起,淡淡地问道。   “我且试试。”   瞽目青年眉头紧锁,小心翼翼地卷起沙砾衍算开来。毕图在他们中虽称不上最强者,可他的千局之城却诡异莫测,在坐的众异人都不敢轻言破去,那人既然能杀死毕图,实力之强绝对难以预测,就算演卦也需谨慎,以防泄了气机,让那人察觉。   沙砾在空中飞舞撞击,发出阵阵低鸣声,半晌渐渐聚拢,汇成一个巨大的篆文——   ——君。   七名异人同时举目看去,眼中散发出灼热的光芒,死死盯着那个字。   “君......七州之地有谁以此为名号。”风中老人低声咀嚼着。   “还能有谁。”蓝裙女子淡淡说道。   “那个被世人说的神乎其神的君公子吗......竟敢惹上我们,好胆!”   九流童子冷声道,他陡然张口,一串串诡异的蓝火喷出,将聚成“君”字的沙砾烧成灰烬。   蓝火势未止,喷涌而出淹没了竹林,直燃上天边云霄。   这竹林溪水竟是高悬于天边云间,在云之东际的下方正是雍州。   此时雍州中部正下着绵绵细雨,人迹寥寥的小镇上,撑着油纸伞的书生一步一晃走向来福客栈,他不住低咳着,脸上漾起病态的红晕,一口血痰滚出,鲜红刺目。   “客官小心。”店小二撩起布褡裢勤快地跑上前,扶住书生,“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多谢,我来找人。”   书生轻笑着说道,他不露声色地推开小二,在店小二转身的瞬间掏出绢布用力抹了抹衣袖,眼中的嫌恶之色一闪而过。店小二刚想说什么,就见书生颤巍巍地走上楼梯,他看向似在低头算账的掌柜,眼中浮起一缕深思。书生走上二楼,目光落在左侧窗口背对着他的那两人身上,轻叹口气,举步上前一揖到地。   “久违了......恩公。”   “是啊,三年没见了,病书生。”   黑袍人回过头看向书生,淡淡一笑道。在他身旁,壮实的青年只是抬脸瞥了眼,转瞬后继续将头埋入碗中,扫荡着面条,吧唧吧唧,听得病书生眉头直皱。   “当年蒙先生相救,没齿难忘,今日特来还债。”   病书生皱起眉头看了眼白起,随后毕恭毕敬地向黑袍人说着。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当年救你只为了让你报恩一样。”黑袍人低笑,他的声音浑厚中带着几分沧桑。   病书生淡淡一笑,似对黑袍人的话不置可否,他沉吟半晌,肃容道。   “我苦寻先生三年,不料还是由先生找上我。这些年来,我日日夜夜想着报答先生,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今日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不知先生有何吩咐?”   “你们异人啊,总是想逍遥自在,不被世间万物所缚,便是区区小恩也要如此记挂。”黑袍人上下打量着病书生,忽而一笑道,“我也不和你兜圈子了,我今日邀你来只想让你帮我做一件事。此事完,你欠我的人情也就了了。”   “何事?”   “帮我杀一人。”   “谁?”   黑袍人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片,递给病书生。   目光落在纸片上,病书生眼中浮起惊疑之色,他诧异地看了眼黑袍人,渐渐的,恢复平静。   “好。”   说完,病书生将纸片收入怀中,回身下楼。   “嗖~”   把最后一根面条吸入腹中,白起端着碗吧唧吧唧地将浓汤喝光,意犹未尽地拍了拍肚皮,打了个饱嗝。   “我说师父啊,你要杀他做什么?”   “你说呢?”   “师父你诡计多端,一肚子坏水,小徒岂会知道。”   白起嬉皮笑脸地说道,他伸了个懒腰望向窗外的细雨,目光穿透雨雾,沉凝阴鸷。   ......   坍塌的城池前,周继君深吸口气,低声念着那四个让他心头微窒的古篆。   “......移山君圣......”   ——————————————————————   (黑袍人好猜,看的仔细的应该都知道吧。。。谁能猜到病书生要去杀谁。。。)   第二百三十七章 蓝玉葬花   “又是一个君圣。平天、覆海、齐天,通风,还有移山......这些神通广大的君圣一个个现踪七州,留下根基或者书卷,真是耐人寻味。”   周继君咬了咬下唇,目光滞留在移山君圣四个字上,沉吟良久,伸手向后翻去。书卷前一半所述皆用古篆书写,这种文字不同于今日流传在七州大地上的篆文,更加的晦涩难辨,好在周继君于天机府时看多了这种古篆,也算习以为常了。目光沉入古篆中,周继君屏气凝神,心底却渐渐掀起滔天骇浪。   “......大衍三万四千六百三十三年,兵败东胜神州,吾独上天宫,尽吞天兵十万,却被那人偷袭,功亏一篑。万载功名,一世风流,玲珑社稷,可叹却无君王命。大难将临四散逃,那些妖王纷纷离去,只余我们兄弟几人,颠沛流离,终到四大部洲之畔的七州......”   书页翻飞,跳过长长的赘叙,周继君眉头微皱,却是这书中的文字渐渐接近七州通用的篆文。   “......得此书即为有缘者,可去天啸山继吾传承,内藏十象神兵,个个有通天境界的实力。然......”   行文至“然”字后是一片触目惊心的涂痕,把最后将近半页的篆文匿去,却不知是移山君圣亲手毁去,还是有人为了隐去关键刻意为之。通篇读完,周继君只得到了几个模糊的信息,一是在大衍三万五千年左右,平天、移山几人战败,而他们各自实力惊人皆有乱天之能,二则是移山和平天等人一样都在七州留下了传承,其三......周继君隐隐感觉到,这几名君圣流连七州并非偶然,冥冥之中,依稀看到在无数年前君圣们就已经开始布局七州,可仅凭这些却是难以揣摩出究竟是怎样的局。   “啸天山是非去不可了。”沉吟良久,周继君低声喃喃道,“异人毕图不容他人染指这本书,又是在顾忌什么?这书流传至今少说也有数千载,上千年里,定有人得到此书去过那啸天山。可并没听说过什么十象神兵流落世间的传说,这其中又藏着怎样的玄机?”   庞杂的心意念头涌出,诡道棋盘随之运转,旗子颗颗排列,周继君凝神衍算,半柱香时间过去,棋盘中依旧只有原先大小棋局,并没发现君圣所布之局的迹象。长舒口气,周继君丢下诡道棋盘,他揉了揉眉头,将诡道心思扔在一边,不去理会。   “也罢,若他们真有布局,迟早会露出端倪......好不容易把杂念丢掉,只存修行之念,岂可再陷进去。”   将古书收入怀中,周继君遥望东方,起身飞去。   七日间,周继君在豫州大地上四处挑战强者。   第一日,战人尊下品修为的瀚海城城主,一百零七招胜。   第二日,战人尊中品修为的黄石寨大长老,一百八十招险胜。   第三日,战仙神榜上排名第十九位的落魂神君,九十七招胜,收神位。   ......   连战七日,除了两名人尊上品的强者外,周继君皆败对手于君子斗数之下,面对那人尊上品的强者,周继君也能撑过百招而不败,此时在豫州的强者间开始流传起他的事迹,白衣公子,喜欢越级挑战,神秘而强大,豫州强者无不担心成为他下一个挑战目标,一战名裂。   “快到赵国了,这豫州势力最雄厚的诸侯国,应该会有不少强者呵。”   夕阳落于山坡,周继君抬眸远眺,数里之外,是一望无际的城池,大小府城连绵起伏在暮霭中,灰蒙蒙一片,少说也二百座。赵国地处豫州东北,却已脱离兖豫草原,水土气候适宜,人口众多,有河道连通雍、扬二州,商贸繁荣,仅凭这几点便远强过豫州其余诸侯国,隐隐生出霸主之相。   “这几日已将精气神酝酿至几近饱和,完完全全的地境巅峰,人尊境界就在眼前,只差那一丝机缘了。人尊人尊,天下为尊,除了要炼出府婴和法相外,还需什么?”   周继君闭上双眼,细细感受着体内穹宇的变化。下丹田的藏象之府中,紫君手执封神天书和君子剑,调理精气,在它身旁,那金光熠熠的道丹泄出浓稠的液体,绕着藏象缓缓流淌,渐渐聚成五运六气。五运分别为金、木、水、火、土,那六气则根据天野精气的禀赋,取之品格,凝成风、寒、暑、湿、燥、火之气。周继君心念方到,五运六气陡然疾转,聚拢凝实,向上攀升,似要筑起一座府城。   “莫非机缘到了?紫君,速速助我炼就府婴!”   周继君眼中飘过喜色,沉声喝道。   “善!”   紫君欣喜地应道,它高高飞起,挥舞君子剑,卷来七道先天精气射向道丹,欲助它成就府婴。就在这时,藏象猛的一震,却是攀升至极点的五运六气突然间难以为继,纷纷回落,重归于道丹,无论紫君如何施展精气,那道丹只是缓缓旋转,并未再出现之前的情形。   “本尊......”   紫君眼神一黯,垂头丧气道。   “罢了,机缘未到。”周继君深吸口气,眉头微皱,止住紫君的话头。   他饱览功法秘典,有平天留于天机府中的,也有当年从皇室宝库得来的,内中皆有关于生成府婴的记载。修炼至地境巅峰,精气神酝酿到极至,就可碎裂道丹成就一府一婴,适才明明机缘已到,有了生成府婴的迹象,可却中途而废,让周继君有些摸不着头脑。   心意流转间,一股奇异的香气传来,周继君蓦然抬头,只见在山坡和赵国间的数里地上,不知何时开满了花。有菊花、有杜鹃、有美人草、有蔷薇、有牡丹......还有无数周继君说不上名字的花儿,它们随风而长,藤蔓婉转舞动,姹紫嫣红,争奇斗艳,不多时,原先的草原已变成花海。   在花海中央,是一剁九瓣火菊,高如台柱的花蕾上站着个女子。   她身着蓝纹褶裙,头戴五彩鹊羽流苏冠,脸上弯起两只小酒窝,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周继君,良久才盈盈一笑道。   “见过公子。”   “你是谁。”   “妾身姓蓝名玉。”   “为何阻我路。”   “妾身的花苑里尚少一花,因此特来寻公子。”   “蓝玉....”周继君低声咀嚼着,嘴角渐渐翘起,“十大异人中唯一的女子,你来是为毕图报仇?”   “也算是吧。不过公子玉树临风,气质卓然,恰好为蓝玉花苑中那株君子兰,公子肯为妾身葬花吗?”蓝玉眨巴着大眼睛,娥眉微蹙,看起来竟有些楚楚可怜。   “葬花......”   周继君淡淡一笑,杀机悄然流转。那毕图是一城一英豪,筑城而杀人,而眼前的蓝月则葬人成花,却是更为诡异妖冶。十大异人,果真非同凡响。   似乎察觉到周继君动了杀机,蓝玉后撤一步,双手捧心,娇怜无比地说道。   “公子要杀妾身吗。堂堂君公子,居然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呵。”   “你非我玉,何必怜惜。”   周继君冷冷说道,他眉宇间溢出煞气,随后张口,一柄凤纹百花剑破风而飞,直落蓝玉身前。   ——————   (貌似小君君又沾染上某种恶习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葬剑君公子   玉树雕楼,黄金高台,东风来。   琴声阵阵回荡在皇天教城中,在暮色下沉浮缱绻,裹上黄昏的浅晕,好似美人迟暮的叹息,婉转幽戚。谁也不会想到,这哀怨伤情的琴曲竟是由一个男人弹奏出。赤裸着上半身的男子高坐楼台,手抚琴弦,他的名字叫洛继伤,是皇天教城乃至整个幽州上百府城的幕后之主。   在古琴旁昏睡着七八名少女,一丝不挂,玉体横呈,身上皆是或红或青的揉痕,风起珠帘,满阁春光中却透着几缕寒意。   脚步声传来,一身紧束武士服的女子走上楼台,她目光落在那些千娇百媚的少女身上顿时变得冷冽无比。女子紧咬朱唇,看向洛继伤的眸子中浮起哀怨之色,微微犹豫,随后猛地从腰间抽出长剑毫不留情地斩向那些少女。   寒光闪过,长剑被一只手牢牢握住。   洛继伤回头,冷冷地看向女子,手指轻弹,长剑寸寸碎裂。   “你做什么?”   “你又在做什么?”女子抬头迎上洛继伤冰冷的眸子,声音僵硬。   “若兮,我做什么要你来管?”   “不要喊我若兮,我叫云若兮,不是那个你朝思暮想的千若兮!”女子胸口不住起伏,似乎在压抑着怒火,她看向地上那几名少女,冷笑一声,“难怪呵,她们每一个都很像那鸾凤公主,难怪会让我们的皇天教主兽性大发。”   洛继伤眉头微皱,他眯起眼睛看向云若兮,忽地伸手拾起一道清风将她卷至身旁,捏着她的下巴轻声道,“若论到像,谁也比不上你。无论是身形相貌,名字,还是气质,你和她都是无比的像呵。可是......”   洛继伤话音微滞间,手移到云若兮的脖颈间,指尖陡然用力,下一刻猛地抓住脖子将她举起。   “可是,这并不是你恃宠而骄的理由,我是皇天教主,你只是被我看中的替代品罢了,你不要以为我舍不得杀你。”   洛继伤盯着紧咬朱唇一脸委屈的女子,冷冷说道。半晌,他松手,转脸望向楼台外的千山万壑,轻抚古琴,淡淡地开口道。   “说正事。”   “启禀教主......”云若兮声音微微颤抖,强忍着不让眼眶中的泪水落下,“兖州斥候传信,君公子在一个多月前已离开北疆军,而在豫州的斥候则传信说有一白衣公子在豫州四处挑战成名高手,具他描述那人很像君公子,还有......属下安插在来福客栈中的探子回报说,君公子刚刚斩杀了异人毕图。”   弦断,琴声止。   “毕图?那异人榜上排名前十的高手......”洛继伤眸子微沉,随后仰头大笑起来,“杀的好,杀的好啊,那些异人个个恃才矜己,本教主许下重宝都无法打动他们,君公子呵,你可要多杀几个才好呢。”   “教主......”云若兮迟疑地看向洛继伤,不明所以。   “你还看不清其中的玄机吗?”洛继伤手拈断弦,僵若冰霜的脸上流转出一缕冷笑,“排名前十的异人交情甚好,定会去为毕图报仇,而君公子心狠手辣见一个杀一个。他们自己杀不了君公子,就会寻找外力,如今这天下能与北疆军抗衡的,只有我皇天教和大煜......你懂了吗。”   “可是......”云若兮眼中露出了然之色,微微犹豫,开口道,“教主又怎么知道死的不是那君公子?”   “那些异人虽然强大,称得上天之骄子。可是,他君公子若就这么死了,又怎么配得上当我洛继伤的对手。”洛继伤轻笑着,顿了顿,他望向云若兮开口问道,“其他几个人有消息吗?”   “沙摩尼正在扬州挑战高手,而月罗刹则在炎州修炼。”   “哦?能看出他们是在修炼,你也算有点长进了。”洛继伤眉头挑起,他低头看向左臂那条深深的伤疤,声音渐渐变得阴沉,“那,他呢?”   “虚柯?他还在幽州......似乎在游山玩水。”   “游山玩水?好啊,他还真不把我放在眼里。那日他借着沙摩尼之势伤我,我倒要看看现在他孤身一人,如何躲得过我十神君的杀阵。南柯轮回......”洛继伤起身穿上袍衫,挥了挥手道,“这事就由你去安排,退下吧。”   “是。”   云若兮轻声应到,回身的刹那余光瞟向洛继伤,却见他立于阁巅,目光深邃遥遥东望。   七州之东,皇宫。   千若兮独坐殿堂,翻阅着信笺密函,低笑声传来,她眉头微蹙,眼中飘过一丝嫌恶,却还是起身向来人款款一拜。   “陛下。”   煜德帝满脸红光,他上下打量着千若兮,忽地冷笑一声。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肯交出红丸。看来传言不虚呵,你还在想着那君公子。”   “陛下请自重。”千若兮冷声道,她眼中渐渐溢出浓浓的杀意,“那个人,我在很久很久之前就想杀死了。”“哦?他现在豫州,孤身一人,你为何还不动手呢。”   “陛下何必心急呢,那些异人正要去找他的麻烦,等他多杀几个异人,两败俱伤了,再出手不好吗?”千若兮翻开案前的信笺,淡淡说道,“他的好友月罗刹和沙摩尼如今也孤身一人,我已经安排高手前去剿杀了。”   “断其双臂,斩其羽翼......啧啧,这倒也不错。若兮啊,我可把皇室大半的人尊仙神都交给你了,切莫辜负寡人。”煜得帝阴阴一笑,摸着下巴深深看了眼千若兮,身形消失。   皇道之气的重压散去,千若兮长舒口气,重重地靠在椅背上,身后已被冷汗浸湿。她伸手拂过案上那三个偶人,把玩着,“卡擦”一声,两边的偶人被她捏碎,头颅滚落,只剩下中间那一个长眸薄唇的,正冷冷望向她。   ......   “好漂亮的剑。”蓝玉有些诧异地看了眼周继君,随后弯腰拾起宝剑,掩口轻笑道,“昔有宝剑赠英雄,今日公子却赠剑于我,妾身收下,定会好好珍藏的。”   “你当然得收。此剑名曰落花,是八百年前吴国百花公主的佩剑,百花公主虽为女流之辈,却能执剑掌兵,为吴国立下滔天功劳,可惜身为王室女子终究只能落得和亲远嫁的下场。”周继君望向爱不释手把玩着宝剑的蓝玉,嘴角翘起,话锋一转,“前几日我刚用断城剑葬了毕图,今日便用这百花剑葬你吧,也算配得上你异人蓝玉之名。”   眼见蓝玉神色微僵,周继君淡淡一笑,接着道。   “我有名剑九十九柄,非英豪不葬。想必你们十大异人都会找上我,放心,我会挑出符合你们身份的宝剑。”   “然后,一一葬之。”   第二百三十九章 人尊(上)   “以剑葬人?”蓝玉略一惊诧,随后粉若桃花的颊边浮起嘲讽之色,“兵戈有魂,不可轻辱。七州每一朝的帝皇都明令禁止用剑陪葬,此举流传出去,你便是天下公敌!”   七州自古武风盛行,武者大多用剑,越是名剑越受人追捧,而世间名剑稀少,若是死后还霸着剑不管他生前多么名著,免不了被掘坟辱尸的下场。禁止以剑陪葬不仅是帝王的旨意,也是天下武者的共识,若周继君这番作为被知晓,或许真会成为天下武者痛恨的对象。   “剑和人一样,都有它的归宿。与其落入庸人之手,沦为俗物,还不如和英豪同葬,不枉它一世之名。”   冷风吹卷周继君的银发,他望向蓝玉低低一笑,体内皇道精气流转,唯我独尊的气势陡然生出。   “成为天下公敌?莫非你不知我曾在扬州与全京城的武者为敌。可又如何?我还不是活到今日。”   “我君公子行七州,谁能奈我何?”   霸道无比的话语随着草原烈风袭向女子,蓝玉心头猛晃,却是被这番气势雄浑的话语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微微恍惚间,她抬头看向对面山坡卓然而立的白衣公子,不知为何,心底生出几分不祥的感觉。   “他再强也不过是地境巅峰的修为而已,杀之如草芥,我又担心什么呢。”蓝玉低声喃喃道,她深吸口气,遥遥望向周继君,杀意渐渐升起,“七州之地谁能奈你?哼,区区地境修为也敢大言不惭。真不知道他们为何那么小心,还布局迎你。   “其余的异人在布局等我?”周继君眸子眯起,嘴角微翘,下一刻他已经跃下山头俯身射向花海。   就在周继君身形没入花海的刹那,周遭的奇花异草摇曳着,随风而长,瞬息后,竟变得如树木般高大,铺天盖地将日头遮挡。周继君漫步其间,仿佛置身一望无际的丛林,可身旁却不是参天大树,而是高得骇人的花草。   “世人皆以花为最美之物,孰不知最美的,往往却是最伤人。君公子,你就好好逛逛妾身的花苑,然后找个喜欢的地方葬身成君子兰吧,咯咯咯......”   甜美娇憨的声音传来,回荡在花林间。周继君抬头望向花林正中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挥袍卷出君子剑。不同于毕图,这蓝玉似乎压根不惧怕被周继君找到,她亭亭玉立于九瓣火菊之上,兴致勃勃地看着周继君射出君子剑,嘴角浮起冷笑。   君子剑破风而出,直向中心飞去,然而它刚升起,上方的花朵层层舒展开,仿佛一只只大手缠绕上来将君子剑包裹。   “回!”   周继君轻叹口气,召回君子剑。耳朵微动,一丝极轻的声响传来,周遭泥土忽然翻滚,长着獠牙的怪花破土而出,它们嘶吼着扑向周继君,个个携着数十万斤的巨力,獠牙淬着毒液,骇人无比。周继君身形腾挪,避开这几朵獠牙花,却不防身下又钻出一朵更为巨大的獠牙花,长达三尺的獠牙狠狠刺向他后背。   “嚓~”   白袍被划开一个豁口,依稀可见那条触目惊心的伤痕,周继君眼中涌出怒意,手捏法印,战天宵出,狠狠轰向獠牙花。银光划过,獠牙花四分五裂,而周继君则倒退两步,僵硬着脸,嘴唇渐渐变得透明发紫。眼前的景象模糊晃动着,周继君猛一咬牙稳住心念,紫君和三道蛇人则手执精气、道力行于体内穹宇中,助他清除那邪异无比的獠牙花之毒。适才被刺伤时,周继君明显感觉到有股异毒直奔心念而去,瞬间将心念包裹,如潮水般倾泻而入,欲要将心念腐蚀。心念等同于体内的眼睛,若被毁,则再无法详细查看体内情形,周继君的修行也将功亏一篑。   深吸口气,周继君强压下心头许久未曾有过的狂怒,心念恢复了流转,“看”着紫君和三道蛇人纷纷飞回各自所掌控的天地中,突然间,周继君脑中灵光乍闪,隐隐约约间捕捉到了那个突破到人尊境界的法门,就在他准备细细琢磨时,两株巨大的向日葵从天而降,花盘旋转如血滴子绞向周继君,碾碎了适才那丝灵感。   “滚!”   双拳重重轰出,砸向葵花,不料那向日葵率先爆裂,千百只米粒大小的细尾蜂呼啸而出,刺向周继君拳头,其速惊人。眼角微微抽搐,周继君猛地收回双拳,张口吐出一团白气吹散了蜂群。蜂群方散,周遭又飘来十数只粗长的藤蔓,好似手臂般卷向周继君。君子剑出,分成九柄将藤蔓一一割断。   冷冷瞥向从四面八方蠢蠢欲动的怪花,周继君张口吐出三条白气,三道蛇人扭转而出。   “尔等为我开路,这些花古怪异常,须得谨慎。”   “善!”   三道蛇人拱手应道,它们分立于周继君三面,小心翼翼地看向周围的奇花异草,杀气腾腾。   遥遥望向花林中央高站菊花台的女子,周继君目光阴沉,低语喃喃道。   “你见我困于你这花林中定然很得意吧。我非是走不了,而是不想走罢了......我战一异人无忧,两异人则悬,三异人必败。如今十异人布下必杀之局,对我势在必得,而我那一线生机却在你这花林中。”   “府婴......人尊......今日我定要在此突破至人尊下品,而遮天蔽日的花林正好将这一切隐藏,不让其余异人知晓......妙极妙极。”   周继君嘴角弯起诡谲的笑容,伪君子道意一闪而过,他随着三道蛇人漫步林间,竭力寻找着适才朦朦胧胧间浮现出的灵感。周遭的花草不断袭来,往往还未近前就被三道蛇人扑杀,周继君全然不顾,似乎压根不知自己正行于危机重重的奇花之林,只是紧锁着眉头苦苦思索,不时自言自语几句。   他几次尝试从道丹内引出五运六气筑成体内道府,可就像早前那次一样,五运六气攀升至最高峰却无以为继,仿佛被什么东西阻截压制般,回落道丹。无法筑成道府,周继君岂敢碎裂道丹成就府婴。   “精气道力都已酝酿到极致,却偏偏无法炼出府婴,明明感应到了成就府婴的法门,却无法看清关键所在......人尊人尊,我还要困在地境巅峰多久!”   心头渐渐生出几丝烦躁,一缕星光垂落,周继君下意识抬头看去,漫天星野,月华如水,却是不知觉间已入夜了。   “本尊稍安勿躁,万事皆需机缘,机缘一到境界突破如捅纸。”   体内藏象中,紫君察觉到周继君愈发焦急烦躁的心意,忍不住开口劝道。   “更何况,本尊拥有先天藏象,修行速度当远超常人......”   紫君还未说完,就见中丹田处那团紫色心火火光大盛,心念猛荡。   “藏象......”   周继君身体微微颤抖着,眼中燃起火热,却是因紫君那番话让他破开迷雾,瞬间看清楚了适才生出的那丝灵感,那个突破至人尊境界惊世骇俗的法门!   月华流淌过银白的发丝,周继君喘息愈发粗重。   千年万年,天上天下,应该从没有人这么突破过吧。   用这种方式炼化府婴,突破人尊境界,会不会太......   管他呢,我周继君从来不是循规蹈矩的人......便是再逆天一次,又如何?   ——————————   (这个月放弃点击了,大家还是三四天一看吧,等今夕月底回来就爆发。)   第二百四十章 人尊(下)   自古洎今,除了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通天境界高手外,七州之地便以武尊为至强者,人人崇拜敬仰。追根到底只不过是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十万个习武之人中能出武师上千,武侯近百,武王十余,至于武尊,或许十万习武之人中都难出一名。   武尊比之武王不仅是多出百万斤的双臂之力,可吸收炼化天地之气,最为重要的是能生出至少三十丈高大的法相天地,这法相天地神奇无比,力大无穷,上天入地,弹指刹那间飞至千丈外杀人毁物不费吹灰之力,几近上古传说中的神通。寻常七八名武王面对武尊也只有被灭杀的命,皆因为法相天地的厉害。   武尊也就是现在人尊,人尊之所以难以修炼,除了要全身道力修炼至地境巅峰,更需道丹凝炼出五运六气,如此方可修成道府,之后金丹破碎生成府中婴。七州尚武,少有人知晓玄道之法,不识无运,不辨天地六气,如此这般怎能修炼出府婴。少数大机缘者有幸得知五运六气,可武道已然根深蒂固,很难凝练出五运六气,往往穷尽一生也只能眼巴巴地瞧着道丹老去,最终沦为一捧黄土,风流一世却止步于地境巅峰。就连苍怒子、步空堂这等绝世英才也只得自降身份前去落云龙宫服侍屠龙老人,求得指点方能修炼成人尊,更何况其他人。   和七州绝大多数武者比起来,周继君算是无比幸运,他生出先天藏象,对五运六气了如指掌,按理说到了地境巅峰,便能顺理成章地突破到人尊境界,可偏偏和常人一样遇到了难以逾越的屏障。   隐隐约约中,周继君已然知道了问题所在。   正是那早已臣服于他的先天藏象!   “成也藏象,败也藏象。你已是我体内之府,为吸收炼化先天精气的根源,再生出一府婴却是不尴不尬,所以......不是机缘未到无法炼出府婴,而是你从中阻挠!”   周继君喃喃低语着,下丹田的藏象之府微微晃动,竟是灵异无比地感应到周继君所思所想。   “这样的话,那些传说中修成藏象的大能又是如何炼出府婴的......不管了,我只逐我道,其他人如何修炼又与我何干。”   夜色深沉入幽,如妖如魔的花草前仆后继地冲向周继君,却被三道蛇人拦截于身前一丈外。沉思良久,周继君看了眼花林中央微露焦急之色的女子,淡淡一笑,抽出君子剑插于泥地上,随后盘膝坐下。荧光自君子剑上浮起,罡气漫出将周继君圈于方圆五丈之地,百花皆无法侵入。收回蛇人,三道之力和七股先天精气从体内穹宇各个角落流回藏象之中,虎视眈眈地包围住藏象。   “紫君,你可明我心意?”   “道主......这样做......”   “哼,你已为我本命分身,执掌君子之意和藏象之府,今日我再助你成就府中婴,你还有何不满!”   上丹田中,诡道蛇人盘坐飞天之陨上,它嫉妒的目光穿越漫天星辰,落到紫君身上,阴阴一叹道。   “吾三道跟随道主比尔早的多,却只掌三道,与尔比起真是相形见拙,执掌道主终极道意,又将成就府中婴,前途不可限量,惹人眼红啊。”   “诡道此言是极,紫君道兄,这等天大好事落尔头上,为何还要瞻前顾后。”   中丹田中,玄道蛇人骑坐紫风,手抚狻猊脊背悠悠叹息着。   而掌控下丹田与紫君靠得极近的武道蛇人则冷眼而望,看这情形好似一言不合便会大打出手。   “本尊......三位道兄......”紫君面色迟疑,朝着三道蛇人遥遥拱手,“非是吾不愿,只是此法太过诡异,吾怕压制不住那藏象。”   “何须你来压?有我在,它藏象还敢反了不成?”   周继君冷哼一声,君子道意涌出将藏象死死束缚,仿佛待宰羔羊般动弹不得。   “紫君啊紫君,尔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隆隆道语传来,紫君浑身一哆嗦,下一刻,它眼中露出绝然之色,猛地伸手将道丹吸来,张口吞入腹中。   “啊!”   紫君惨叫一声,抱着肚子翻滚在藏象内,却是道丹之力一时难以消化,反噬得它痛楚难能。半晌,它喘着粗气挣扎爬起身,狠狠盯着藏象,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吾成府中婴,炼尔成道府!”   闻言,周继君目露精光,低低一笑。他这逆天之法竟是以炼藏象为府,助紫君成府中婴,之后成就府婴!   藏象虽由人体所生,却隐隐超脱,听宣不听调。周继君在四年前彻底炼化藏象,让它完全臣服自己,并由紫君执掌藏象,周继君虽能操控藏象,可它依旧有自己独立意识。今日周继君若能将它炼化成道府,就等于完完全全成为身体的一部分,如臂把使,却是前人从未尝试过的修炼之法。   周继君双手捏紧,手心溢出汗珠。他也不知这般修炼会有何后果,可富贵险中求,短的来说异人们布下杀局,只能突破至人尊才能破去。从长处说,五年之期迫在眉睫,想要不在五年后身死名裂,只有尽快突破到人尊。   成还是败,生还是亡,只看今夕!   藏象之府中,紫君迈着四方步,张口吐出五运六气,它手中也没闲着,卷起七道先天精气包裹住藏象,五运六气和先天精气仿佛砌城一般攀附上藏象,竭力想要将它炼化。   “轰隆!”   藏象剧烈地摇晃起来,想要挣脱舒服,紫君微微疏忽间立足未稳,被掀飞出藏象。体内穹宇中,三道蛇人骑着狻猊飞来,扶住紫君,三道之力源源不断地涌出。   “道兄勿慌,吾等来助!”   “大善!”   三道蛇人和紫君互视一眼,,三道之力和五运六气射出,涌入藏象之府中,蔓延遍布,无孔不入。   藏象已知大限将至,竟发出嗷嗷的叫声,剧烈晃动着,精气道力乱流,连带体内穹宇摇晃颤抖。眼见星辰四散,山河即将崩裂,周继君冷喝一声,全身上下升腾起冲天气势,君子道意也随之涨大无数倍。   “藏象藏象,你我一体相生,一应俱荣。我忍你多日,不料还是顽固如初,今日我就要彻底将你炼化!”   隆隆话音携着君子道意轰击向困兽犹斗的藏象,藏象微微一顿,紫君见机吸来一朵心火射去。紫色的心火遇着五运六气猛地大涨,熊熊燃烧,不一会儿就将藏象淹没。火光中,藏象渐渐低迷,它哀鸣数声不再挣扎,五色之光消弭转而变成莹白色。   正是君子道意之色。   “三位道兄,吾去也。”   “道兄请!”   紫君和三道蛇人微微拱手,随后转身踏入藏象之府,端坐于火光中,神色庄严,紫色的身体中渐渐溢出莹白光芒。   “呼!”   紫君长舒口气,将心火吹散,望着莹白无暇如裸玉的藏象,淡淡一笑。   周继君睁开双眼,眸射*精光,竟有两丈长短。   第二百四十一章 葬花   莹白色的光芒直冲天际,破开乌云,引得风云变幻,星辰闪耀。   豫州之西的离原府,普普通通的茅舍中,手上生着厚厚茧子的农夫忽地睁开眼,他从床榻上爬起,缓缓走出门外。   “又有人尊诞生了,初入人尊境便能发出如此强大的气机......会是谁呢?”   老农低咳两声,紧了紧打着补丁的单衣,好似忍受不了夜晚的寒风。他看起来老迈孱弱,可全身上下散发出的气势却卷动茅屋悬空升腾,旋转片刻方才落下。   “也不知是哪位成名已久的武王,非同寻常呵,看来那人尊榜的排名又要变了。咳咳咳......”   ......   雍州中部,来福客栈天字客房。黑袍人和白起分坐短案两旁,秉烛对弈。   一颗流星划过窗棂,黑袍人微微皱眉,看向西南掐指而算。良久,他长叹口气,脸色复杂,有惊喜,亦有担忧,还有一丝阴冷。   “这么快就突破到人尊境界,了不起啊。”   “喂,师父,你神神叨叨地说啥呢?”   白起敲着二郎腿,斜眼看向黑袍人,漫不经心地落下一颗黑子。   “啧啧,黑龙成。师父啊,这局是徒儿的了,嘿嘿,彩头拿来。”   “你啊,还差得远呢。你能看出为师的局中局,却不知那只是诈局。”   黑袍人低垂眼帘,落下白子,棋局瞬间翻覆,那条黑龙顿时被困于樊笼之中,只待围杀。   “还是没能赢为师一盘,去吧,把《诡道经》誊抄十遍。”   “又在想你那好君儿?”   白起凝视着身前的棋盘,有些突兀地开口问道。   “你若有他一半能耐,为师也可放手让你们对弈了。”   “这能怪我吗?”白起冷笑道,伸了个懒腰,拈起一颗黑子,随意无比地放下,“你教了他七年,却只教了我三年,一半时间都不到......不过,三年足矣。龙升天!师父,你终于输了。”   黑袍人目光微滞,落在以白起那招诈反诈的后手上,良久,嘴边浮起一抹说不尽意味的笑。   ......   炎州之南,夜海。   延伸至海中的悬崖上,白衣青年孑孓而立,海浪一层一层地扑打着礁石,轰轰作响。可那衫白袍却凝固静止,和青年冷硬的面容一般,无论海风如何凶猛也是岿然不变。   “人尊,境界,你,终于,也,到了。”   “好,好,好。”   千十七僵硬的面庞上渐渐浮起生硬的笑,在那分妖冶中平添了几丝诡异。   海风呼啸,一条紫色的巨龙从千十七背后升出,七十余丈高,威武骇人。妖孽如千十七,他的法相天地竟然是极紫真龙!   悬崖下的海面渐渐浮起十余丈见方的悬台,海水从其上的礁石流泻干净,一张巨大的棋盘渐渐露出。   人影闪现,下一刻,千十七出现在棋盘中,他立于棋盘之边,身前大小局势十数,可都殃及不到他。他独立于棋局之外,非棋主,非执手,倒像个看客般望向棋局之北,一颗似子非子的存在挣扎在那处局势中,隐约有破出的迹象。   “你,也想,出来,了。好,好,好。”   ......   “真是缠人的小子,这么久了,居然还没断绝生机。”   蓝玉抹了抹额头的汗珠,撇了撇嘴道。就在这时,莹白的光柱突破花林,冲向天际。蓝玉眉头微凝,心底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眸光流转间,她娇躯一震,脸色陡然剧变。   “那是什么?”   近百丈之高的花林中,三条莹白色的怪物盘旋扭转,它们身形高壮,粗粗看去竟然有五十余丈大小,更令蓝玉惊骇的是那三只怪物非人非畜,却是蛇尾人身,且神态各异,透过密密麻麻的花草直直望向她。   “莫非是......不可能......”蓝玉按下心头古怪的念头,眸光闪烁,当她再看去时,那三条高大的蛇人已然不见了踪影。   “什么不可能?”   温煦的话语从身旁传来,蓝玉猛地转头,月光下,白衣出尘,银发轻扬的男子微笑着看向她。只是一眼,蓝玉便觉得在君公子身上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他的气质和气势隐约和之前迥异,可当蓝玉再看时,君公子还是之前那个君公子,毫无半点变化。   “你怎么出来了?”蓝玉慌乱地问道,她眸子低垂,目光闪烁不定。   “悟了大道,就出来杀你而已。”   “悟了大道......”闻言,蓝玉神色大变,脑中不由得浮起之前所见的那三只怪物,高达数十丈,气势惊人,难道真的是那......法相天地?   “你突破了人尊境界?”   蓝玉声音微微颤抖,在十大异人中,她算的上实力垫底,面对普通人尊境界强者尚有胜算,然而眼前的男子可是在地境巅峰就生生灭杀了异人毕图的存在,如今他突破了人尊,实力暴涨,蓝玉再无任何胜算。   眼见周继君微微颔首,蓝玉眸中露出绝望之色,耳边传来幽幽的话语,每吐出一个字,就让她脸色变白一分。   “你是我杀的第一个女人。平生葬花杀人,我以落花剑葬你,不枉你异人之名。”   “也罢,我自己动手吧。”   良久,蓝玉深吸口气,她抬头死死地盯着周继君,眸中皆是深入骨髓的怨恨,随后颤抖着手拾起落花剑,举向脖颈。   “且慢!”   剑锋距玉脖半寸处猛地停顿,蓝玉心底升起希冀,她睁开眸子望向周继君。   “你......可曾婚嫁?”   闻言,蓝玉脸上浮起惊疑之色,双颊渐渐飞上一抹粉霞,害羞地看了周继君一眼。   “蓝玉未曾许人,可妾身的年龄似乎要比郎君大上许多呢。”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蓝玉细细打量着周继君,“郎君贵庚?”   “二十一,嗯,快二十二了。”   蓝玉倒吸口凉气,强压住心底的震撼,却还是忍不住颤抖低语道。   “二十一岁的人尊境界强者,七州数万年间,也没几个这样的人物吧。不,肯定没有......找个这样的郎君也算值得......”   女子略带羞涩的话语传来,却让周继君面色微窘,无奈地一笑,周继君突然上前握住蓝玉的手,轻轻一推,鲜血涌出,蓝玉呆呆地低头看向割断自己脖颈的落花剑,一脸的难以置信,随后向后倒下。   “华心啊,我取十大异人中的女子给你做妾,也算对得起你了。四方守台阴神又多了一位呵。”   从怀中取出落魄神君之位按入蓝玉额心,三道之力涌出将她的尸体淹没,周继君张口吐出封神天书,收了蓝玉的阴神。   火红的菊台下沉、消失,百花林海亦不见了踪影,原先的草原现于天地间。   周继君仰头望向天空,淡淡一笑。   突破到人尊下品后,不仅双臂增加了百余斤巨力,便连眼中的天地也变得不同起来。   一切都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流云缓缓流淌在夜幕下,那些天野精气飘于天穹间,形色各异。而被天雷锻炼过的双目也能看得更远,尘埃般的星辰此时已变成枣粒般大小,隐约还能看出它们运行的轨迹。下丹田中,莹白色的藏象纹丝不动,完全于身体融合,再它生成的十一年后,终于真正成为周继君体内一部分。   “不料我的法相竟是三道蛇人,三道皆生出法相天地,却是便宜了它们。如此,即便面对人尊中品的高手我也有必胜的把握。那人尊上品呢......”   “异人们呵,我君公子来破局了。”   周继君嘴角微翘,望了望数里外的府城,大步走去。   第二百四十二章 赵统王   华灯初下,赵国都城南平府内响起轰轰战鼓声,沙场烽烟的气息悄然溢出,弥漫在夜色里,可城中平静泰然,百姓们酣然入睡,却是对窗外的嘈杂声已然习以为常。   六年前迁都至于赵国之西,与边境只隔着三府五县,但凡有点见识的人都能嗅出其中的意味——赵国正厉兵秣马转移资源,准备挥兵西下马踏豫州诸国。当代赵王颇有雄才大略,继位之初遍大刀阔斧滴进行改制。他传令全国去除华服,改穿阔窄袖至膝、紧束左衽的胡服。允许百姓养私马并遣派教习传授马术,年满十七的男子必须入伍服役三年,百姓贵胄一视同仁。他还颁布招贤令,凡有一技之长者皆可入朝为官,修炼者则赏赐府邸,依据修为高低发放月俸,却只需他们留在赵国即可。除此之外,赵统王还大力发展农商,将原先的十一税改成三十抽一,扶植赵国本土商行,轻税减赋,甚至还派兵马护送商队出关。   数年下来,赵国已有控弦之士三十余万人,地境之上修炼者近百,可谓是兵强马壮、国力强盛。半年前赵统王又颁布了宵鼓令,每夜子时全国府城敲击战鼓,以此警示国民,不得松懈半刻。   当周继君穿越三府五县到达南平府时,恰好听到阵阵战鼓声。   “好一个杀伐之国。”   站在空寂的城墙下,周继君目光透过夜色细细打量这座宁静的都城。突破到人尊境界后,他的五觉和心念愈发强大,隐隐约约能感应到一些难以道明的气息,就好像赵国浓烈压抑的气氛,饶是夜已入深,可当鼓声响起时候,寂静之中,那股蓄势而待的杀伐气息毕露无遗。   鼓响九通,戛然而止。周继君眉头微皱,只见不远处飘过一道火流,低沉的马蹄声传来,却是一队手举火把的金吾卫。距周继君尚有十个马身处,金吾卫们忽地悬马跃下,动作整齐一致,俨然训练有素。   “尊驾可是君公子?”   目光停留在那员抱拳询问的将佐身上,周继君心意流转,片刻后淡淡一笑道。   “正是。”   “王上得知公子途经敝国,特命在下前来迎候,王上已在宫中摆下酒宴,还望公子屈尊移驾。”   深深看了眼那员将佐,周继君点了点头。   “看来你家王上等我多时了,也罢,我就去拜见下那位被豫州诸侯忌惮如虎狼的赵统王。”   “公子请。”   那名将佐亲自牵来一匹骏马让周继君坐上,随后挥手率领金吾卫向王宫方向行去。   来到王宫,在侍卫的引领下穿越亭台楼阁,拾阶而上,周继君转脸扫过朴素而不失格调的宫苑,目光微凝。他原本以为赵统王已沦为异人们的棋子,布局等他,可一路所见,无论是赵国兵将还是府城的布置都有独到之处,非一日之功,这赵王绝对是一个极有主见的君王,强大如异人也难以掌控。   莫非我猜错了?异人并未在此布局......可那丝危险的气息又是从何而来。   “到了,公子,王上正在里面等你。”   侍卫朝周继君拱了拱手,刚欲离开,就被周继君拉住。   “除了我和你家王上,还有谁在里面?”   “没有其他人了,王上设宴只为款待公子一人。”   “哦?这几日王宫中来了一些陌生人吧。”   周继君目光荡开,似是随口而问。   那侍卫神色微变,略一思索,迟疑地开口道。   “这个在下就不清楚了,公子还是先进去吧,莫让王上久候了。”   嘴角微微弯起,眸中的杀气一闪而过,周继君推开殿门   大殿中央,黑衣男子背对着周继君负手而立,似在想着什么。月光从殿顶的窗棂泻下,流淌过壁上那幅庞大的七州地图,良久,男子收回目光,他转身看向周继君,神色淡然。   “可是君公子当面?”   “久仰了,赵王殿下。”   两人相视微微一笑,客气地寒暄着。他们一个是拥有豫州最强诸侯国的赵统王,一个是名声轰传天下、辅佐云州之主征伐天下君公子,是敌非友,若故作热情却是太过虚伪了。   周继君看向对面年轻的君王,他约莫三十出头,容貌清秀,可神色中却透着几许豪爽,倒有些像百里雄,只不过多了那分不羁。而赵统王也在打量着周继君,片刻后,眼中渐渐浮起讶然之色,他早就知道君公子年纪不大,可当见到真人时候还是忍不住心底的惊叹。正是这个二十来岁的男子在大煜皇室眼皮底下夺走了一卷封神天书,隐忍四年,一朝出山便助百里雄取下云州,建筑封神云台,招揽天下英豪、仙神,若非有他辅佐,百里雄恐怕还困于云州,如何能有今日的马踏兖州。   “不知殿下为何招我至此?”   周继君淡淡一笑,收回目光。   “本王对公子仰慕已久,只可惜公子一直在北疆王世子身边,难见尊颜。听人说公子将经过南平府,本王心痒难耐,于是便冒昧相邀了。”   闻言,周继君揉了揉眉毛,轻叹口气道,“殿下本是豪爽之人,这番话说得好生别扭。无需绕圈子了,殿下有话遍直说。”   “公子也是爽快人,如此,本王也不矫情了。”赵统王哈哈一笑,袍袖卷起,回身指向墙壁上的七州地图,“这江山如何?”   “江山瑰丽,惹人流连。”   “说的好,的确是让人流连忘返。”   赵统王直直望向七州地图,满眼火热,丝毫不隐瞒他的野心。转身,赵统王紧紧盯着周继君的眸子,半晌,缓缓开口问道。   “那,我比百里雄又如何?”   在赵统王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周继君微微抬眸,嘴角弯开。   “我不知殿下的为人,怎么比较。”   “那为何说我本是豪爽之人?”   “......”   周继君语塞,随即洒然一笑,半开玩笑地说道。   “殿下说这些莫非是想招揽在下?”   赵统王眼中的火热渐渐散去,他没有回答,只是负手在殿内踱着步。一步,两步,三步......直到七步走完,他才停下,回望向周继君,幽幽一叹道。   “那,公子观我赵国如何?”   第二百四十三章 赴宴   夜风绕过虚掩的殿门呼啸而入,卷起男子披肩银发,轻舞着。   赵统王捏紧拳头,直直盯向周继君,却见他目光流连于占据大半个墙壁的七州地图上,眸中忽明忽暗,良久嘴角划开一抹笑意,拱了拱手。   “说实话,在我所结识的诸侯王中,殿下当排前三。而你这赵国,无论国力还是战略部署都出类拔萃,遥遥领先于七州诸国......”   听得周继君的溢美之言,赵统王并没露出半点得色,相反,他的眉头微微皱起。   “然而,逐鹿天下须得三样利器。”   “哪三样?”   赵统王浓眉挑起,望向周继君。   “天时、地利、人和,这三样乃是决定成败的利器,古往今来多少英豪败于这三大利器之下,风流一世,机关算尽,却只能枭雄一场。”周继君踱着脚步走过赵统王,站在七州地图前,目光微凝,“论天时,大煜皇室布局数十年,遥遥领先,北疆王积势数代,兵强马壮,而殿下继位不足十年,须知乱世之中,入局晚一刻便多失一分胜算。”   “论地利,大煜占东南,有扬州宝地,钱粮可谓是取之不尽。而北疆王据北,如今一统云州无后顾之忧,挥兵而下势如破竹。可赵国在七州之中豫州之东,身处诸国环绕之中,不尴不尬。自古以来,天下征战无非是南北之争,中央的势力再如何强大,却免不了在征伐周遭强敌战事里消耗实力,最终元气大伤无以为继。”   “论人和......赵国虽然众志成城上下齐力,看似殿下尽得人心。然而,这只是小人和,夺天下者,必须抢夺天下人心。大煜虽然君主暴虐,可它立国数千年,皇统根深蒂固,百姓诺诺,管他当帝王,只要自家日子平平安安就好,鲜有暴起反抗者。而北疆王乃是先帝欽封的一字并肩王,世代名将,兢兢业业守于边疆,七州子民无不仰慕崇敬,得尽人心。”   “说到底,殿下虽有雄心大志且深谋远虑,厉兵秣马壮大国力等待进入战局的最佳时机。然而,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在殿下这边,此战虽未开始,却已先败了。”   周继君负手而立,微微侧头,余光划过赵统王,但见他面色平静,如不波古井,却是丝毫未受到周继君这番话影响。   “原来在君公子眼中,我已经败了。”   周继君眉头微皱,他回身看向赵统王,只见他嘴角高扬,竟是在笑。   “若无他事,君先告辞了。”将心头的古怪压下,周继君朝赵统王拱了拱手,抬脚欲走。   “果然是这样。公子对敌时候往往攻心为上,若我先前没有准备,听得公子这番话,定然心灰意冷,雄心壮志不再。”   话音从身后传来,周继君脸色一僵,转头看向赵统王,眯起双眼。   “殿下似乎对我了解颇深。”   “本王欲谋天下,自然要熟了解七州英豪,而公子更是英豪中的英豪。别人的记载最多只有三四卷,而关于公子的卷帙本王足足存了一室。”   “这么看来,殿下还真是在我身上下了不少功夫。”   周继君轻叹口气,揉了揉眉毛,眼底寒光乍现,杀机流转而出。面前的男子虽然连地境中品修为都未达到,可隐隐透出几分危险的气息,周继君布局行世,搜罗天下强者的生平事迹,压根未曾想到自己竟也录于他人书卷中,这种感觉好似被人从黑暗中揪出,暴露于日光下,很是不舒服。   “也算是吧。不过,这世间值得我这么做的只有你君公子。”赵统王眸中的火热一闪而过,幽叹道,“只可惜,被百里雄抢先一步,若非公子,他百里雄又怎会尽占天时地利人和?世人大多只知公子修为高强实力超群,却鲜有人知道公子腹中所藏的无双韬略。武者修炼者只是打江山所用,可公子却是画下江山美色的掌局者!”   深深地看了眼有些激动的年轻君王,周继君心中涌出复杂的情绪,眸中的杀机却愈发强烈。   “若在平日,得遇殿下这样的知己少不得喝上两盅。可如今天下大乱战乱迭起,知己者不是朋友便是敌人。以殿下所见,我和你,是敌还是友?”周继君缓缓走向赵统王,面色渐冷,“知我者莫过殿下,你应该知道我对敌人从不会心慈手软。这里虽是赵国皇宫,外面高手无数,可我在此割下你赵统王的首级,不过弹指刹那的功夫,谁也阻止不了呵。”   冷漠的声音回荡在宫殿中,赵统王脸上浮起失落之色,却依旧淡淡一笑。   “本王也只是抱着十万分之一的侥幸,公子心志坚毅,不助百里雄成就王霸之业绝不罢休,非我所能动摇的。如此,我们只能是敌人了。”感受着周继君瞬间盈*满大殿的杀意,赵统王深吸口气,接着道,“可我亦知,公子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所以,万万不会杀我的。”   “哦?”周继君沉下眸子,死死盯着赵统王,“何来的恩情?”   “四年前的往事了。”赵统王侧身避开周继君的杀意,沉吟半晌,“我本不想说,可若不说,恐怕下一刻我就会可笑之极地死在我自己的王宫中。”   “四年前,我曾暗中派出五千精兵伪装成马贼,一路南下阻截煜兵。那时候,煜军正在追杀令慈一行。”   话音落下,周继君神色陡变,杀意瞬间散去。他直直望向面色坦然的赵统王,脸色复杂变幻,有惊讶、有感激还有踟躇。良久,周继君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转身,他一步一步地向殿门走去。   “我欠你的,会还。”   脚步在殿门前停住,周继君低头望着赤裸的双足,淡淡说道。   “公子要还便在今日。”身后传来略带遗憾的声音,“只要公子留下赴宴即可。”   眉头微皱,周继君转身望向赵统王,那丝危险的感觉又从心底浮出。   ————   (要走了,大家养着看吧。)   第二百四十四章 异人杀局始   “宴无好宴。”   “或许是吧,就不知公子敢还是不敢了。”   目光直落到赵统王身上,周继君眸影低沉,想要将这个处处让他惊讶的年轻君王看透。   “呼.....”   夜风透过暮色中涌入大殿,仿佛被点燃的薪火,瞬间蔓延四散,整个宫殿都被猎猎冷风充斥,宛若置身天云上。低沉的笑声回荡在殿内,周继君眉头微蹙,银发翻飞间,他放眼望去,可宫殿中除了一脸高深莫测的赵统王,再无他人。   “装神弄鬼。”   周继君冷哼一声,闭上双眼,心念射出,飞舞在风中,与此同时长袖抖动,剑芒暴蹿,顺着心念的轨迹直飞而去。   “锵!”   莹白的君子剑重重地劈在那一缕风中,流波般的风瞬间变成巨盾,堪堪挡住了剑芒。   风盾和银剑僵持在半空,片刻后,风盾中央裂开道蜿蜒扭曲的缝隙,一只苍老的手伸出,轻轻弹击在剑刃上。君子剑剧震,仿佛承受不了这区区一指之力般,猛地倒飞回去。伸手划过半圆将君子剑接住,周继君冷冷看去,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浮出身形。他从风中走出,衣袍鼓胀,流风回旋,轻舞在他双臂间,好似天生便属于他一样。   “好重的杀意呵......你就是折了毕图和蓝玉的君公子?”   “明知故问,你是哪位异人?”   “老夫的名字早就忘了,不过,七州的异人们给老夫起了个绰号......风中老人。”   “原来是十大异人中排名第二位的风中老人。”周继君嘴角泛起冷意,手腕挑起,却是不再多言飞出君子剑直取对面的老人。   君子剑穿破空气,弹指刹那间射至风中老人的面庞,可风中老人只是望向离他鼻尖只有三寸的君子剑淡淡一笑,就在这时,破风声响彻大殿。血红的羽箭后发先至,重重地射在君子剑上,莹白色的巨剑颤抖着,却再无法前进半寸。   殿门大开,穿着皮衣的中年汉子执弓而入,他看向周继君哈哈一笑,双手举弓道。   “猎人王见过君公子。”   “又来了一个,好,好,我倒想看看今晚你们十大异人会来几人。”周继君收回君子剑,目光从猎人王身上移开,望向那个面色淡然的赵国之主,嘴角弯开,“果然是宴无好宴,看来殿下这场宴已经准备好久了。”   赵统王淡淡一笑,刚想说话,只听从殿外传来一阵略显稚嫩的笑声。月光下泛起火红,赤发童子冷笑地走进大殿。周继君转脸望去,第一眼还以为看到了小咕,两人都有着一头火红不羁的长发,直垂于腰。然而,和小咕的冷冽暴虐不同,走进大殿的男童眼中闪烁着纯粹的蓝光,看起来妖冶诡异。他目光流转在周继君身上,冷笑连连。   “传说中的君公子也不过如此。就是你杀了毕图和蓝玉?哼,我九流童子一定会为他们报仇!”   “第三个了,剩下的,就一起出来吧。”周继君打量着满脸不屑的男童,轻笑着,随后望向殿门外的黑夜。   “就剩下我了。”   鬼魅般的身影忽现于大殿中,削瘦的青年伸手挡了挡烛光,退后两步,躲进殿柱的阴影中。他眉尖向上蹙起,眼皮耷拉,哭丧着脸,仿佛与谁都有深仇大恨般。   “我是哭先生。”最后进入大殿的青年生硬地憋出一句话后便紧紧闭上嘴,目光游离,神情古怪。   “云中老人,猎人王,九流童子,哭先生......似乎还差四人。”周继君回身望向赵统王,眉头挑起,“这便到齐了?”   “应当是。”年轻的君王摸了摸下巴,目光流转在四名异人和周继君身上,叹了口气,“君公子呵,你可能还不知道,这宴其实是几位异人为你设的,本王只是代他们邀你罢了......莫怨我。”   “我当然知道。”周继君深深看向赵统王,良久才摇了摇头道,“好一个赵统王,此宴无论谁吃到最后,你都不会有半点损失,还有机会获得大利,也不知十大异人许了你多少好处呵。”   “知我者公子也,只可惜,你非要做我的敌人,所以,只能这样了。”   闻言,周继君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赵统王,随后回眸望向四异人,三道之力瞬间流转全身,战意暴涨,就在这时,却见四异人包括那一直垂头丧气的哭先生都笑了起来。   “公子莫急,说了请你赴宴,又怎能留在赵王宫殿中。”   风中老人满脸红光,挥袍卷过一缕流风飘舞在大殿中央,流风散去,一只青灰色的大鼎出现在众人眼前。   “我们为你所设的宴就在此鼎中,请吧,君公子。”   他话音方落,那只大鼎颤抖起来,随后,一股无形巨力涌出将周继君吸了进去。   “殿下,我们去了,七日后你再来为君公子收尸吧。”   说完,风中老人不再理会满脸震惊的赵统王,身化为风飞入鼎中,剩下的三异人依次而入。转眼后,偌大的宫殿中只剩下一人一鼎。   “强大如君公子居然这么轻易地被吸了进去......不愧是异人,这般奇物恐怕世间再难寻得了。”   良久,赵统王叹了口气,绕着半人高的大鼎走了一圈,喃喃道。他伸手摸向鼎壁,古朴的花纹在指间起伏着,那三个古朴的篆文渐渐清晰。   “山河鼎......原来它叫山河鼎。也不知里面又会是怎样的世界。咦,这是什么?”   赵统王目光落到那几个似篆非篆的文字上,脸上浮起惊讶之色,思索半晌,却还是不得其意。这几个晦涩的篆文虽极像七州的篆文,可就是让人无法识别,可若周继君在此,看到这几个触目惊心的字,定会震惊无比。   ......   扬州,锦翮府。   在那间红木搭建起来的客栈中,华服青年在书卷上写完最后一个字,又从头到尾浏览一遍,随后长舒口气,将卷轴收好。烛火映上他的面庞,俊美依旧,可却比从前消瘦了许多许多。   “应当够了。”   千宁臣盯着手中的卷轴,目光复杂变幻,忽然间,他端起烛台举向卷轴,竟是要将他辛辛苦苦写了一夜的书卷烧毁。   “咯吱......”   房门毫无预兆地被推开,不住咳嗽着的书生走了进来,他突兀地站在房中,看向微微惊诧的千宁臣,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   “在下病书生,见过千大掌柜......”   第二百四十五章 异人秘境   (终于码出一章,在拉萨.....刚从纳木错回来,大雪封山耽搁了半天,过两天准备去横断山脉....所以,大家还是继续养着吧。高潮快到了,看得紧凑些才好。)   雨哗啦啦地下着,扬子江畔的锦翮府,饶是春末的雨中也带着繁华的气息。   来福客栈,千宁臣放下烛台望向对面的书生,四年殚精竭虑的扬州大掌柜生涯已让他双颊微微凹陷,不复当年的饱满丰润,可长年的位高权重亦在他额纹染上几分威严和冷冽。他缓缓起身,冷漠的目光徘徊在来人身上,淡淡地开口道。   “这些年来异人入世者不在少数,却不曾想,连十大异人中的你也忍不住入世了。”   “异人也是人,入世又何妨。”   病书挥手掳去额前的水珠,抬眼望向千宁臣道。眼角余光落到那本差点被千宁臣烧了的书卷上,行行篆文飘入眼帘,饶是身为异人,不问世事,可看到书卷上那些触目惊心的话,病书生还是忍不住神色大变。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千宁臣,却见年轻的大掌柜亦是面容微滞,伸手将书卷放入怀中。   大雨滂沱,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窗棂,屋内寂然无声,两人目光相触,几乎同一时间,杀机迸射。   “真是走运呢,原本今日只是来取大掌柜的项上头颅,不料竟遇到这样的好东西......千大掌柜,你准备将它交给何人?”·   病书生低咳两声,袍袖无风翻卷,几道色泽昏暗的波痕流淌而出,如毒蛇般飞舞在屋内。   “疾!”   千宁臣手捏印法,流火法阵波荡着萦于他身前,堪堪将那几道气体挡下。目光飘向死死盯着他病书生,千宁臣嘴角微翘道,“你若肯说出谁让你来杀我,我便说出要将这书卷给谁......五瘟三疫,你便是依仗它们成就异人之名......”   话音未落,千宁臣脸色一僵,嘴角溢出乌黑的鲜血。   “千大掌柜,你只知我那招五瘟三疫,却不知我真正的天赋异禀是识辨。人皆有病状,或大或小,或现于外,或隐于内,或伤于物,或积于情。凡是病状,皆能被我识别并诱发出来......真没想到呵,堂堂扬州大掌柜所患的居然是心病,情思郁结,难以解开,五脏已伤大半。好一个重情的大掌柜呵,可惜,今日你将死于这情义之下!”   “啪!”   流火法阵上生出条条缝隙,五瘟三疫撕裂法阵,冲向口吐鲜血一脸颓然的千宁臣。俊美绝世的男子生生咽下一口鲜血,猛地抬头,目光冷若冰棱。   饶是他这四年日日夜夜被悔恨所困,心境大退,修为进展缓慢,可却依旧是那个风华绝代让天下世家子无不忌惮畏惧的京城第一公子,千宁臣!连当年排位在他之下的洛继伤都创出自己的功法,更何况是其余三大公子从未看透过的千宁臣。   眼见千宁臣就要死于自己的神通之下,病书生脸上浮起浓浓笑意,就在这时,只见已然陷入死地千宁臣忽地伸出一只手。漫天掌影呼啸而出,迎向五瘟三疫。病书生脸色陡变,在黑袍人给他的信笺中记载着千宁臣的功法,却是以阵为主,不曾想在这生死一刻,他施展出了一招看不透虚实的诡异掌法,竟将五瘟三疫死死压制。   “轰隆!”   五瘟三疫和漫天掌影激撞在一起,道力搅动空气咔嚓咔嚓作响,下一刻,偌大的来福客栈梁柱断裂,木屑四散,坍倒在扬州的雨雾中。   ......   被怪力吸入鼎中,周继君只觉得眼前一暗,全身精气道力仿佛被封印住,无法运转。   “异人们居然选择和赵统王联手布下此局,也算入世了。”   开始的慌乱之后,周继君渐渐恢复了平静,身旁风云流转,光影道道,看不清虚实。天旋地转间,周继君心中不祥的预感越发浓重,不关此时的异人之宴,而是冥冥中对大局的预感。   猛地,周继君心头一紧,却是在灰蒙蒙的光影中陡然明悟。   “异人们联合赵统王布局杀我,却是因为我连斩毕图蓝玉让他们心生忌惮,所以寻找外力以求一击必中......十大异人虽然绝世独立,可同气连枝,如今已是不杀了我绝不会罢休。在这鼎中之宴若还杀不了我,逼急了,说不定会放下异人的尊严前去投靠皇室,以借其势。”   “之前光顾修炼,抛弃了诡道之谋和大局衍算,却是疏忽了。若让这些异人投靠其余势力,局势又将翻覆。如今只有在这鼎中将他们一网打尽,反手杀之......云中老人、猎人王、九流童子、哭先生,连同之前灭杀的毕图和蓝月也只有六人,也不知十大异人中其余四人现在何方,会不会又有后招。”   许久未动过的诡道心思猛烈流转,诡道蛇人手执棋盘和算筹,高坐飞星之上冷冷一笑,大手挥舞,诡道棋盘大小棋局中生出条条细密的纹路,如水般倾流开来,环环相扣。周继君虽然放下诡道,专注于境界的修行,可随着修为突破到人尊下品,三道齐飞,诡道也愈发强大,或者说是奇妙。原先周继君只能在棋盘上布下自己的局,对于其余棋局顶多只能推断出,却无法动其半分。如今诡道突飞猛进,诡道蛇人也得了人尊意境,对于棋盘之中的其余局势虽然仍旧无法操控,却能寻得局与局之间的关系,如同河流一般交叉连贯,借助其势。   风云流散间,周继君心头一震,却是突然发现从天下几处大棋局中流出几条河流聚向棋盘某处,随着它们流淌愈发汹涌,自己眼下固若金汤的云兖之局隐隐露出几分败相,古怪无比。目光飘向天元之地,周继君眉头微微皱起,却是属于皇室和洛继伤的云台同时向前迈进了几寸,在它们相互逼夹之下,属于周继君的银白色云台正缓缓向后退去。天元之地的争夺,已落下半个棋格。   “莫非皇室和洛继伤联手了?”   周继君眉头轻跳,诡道心思扭转,刚想下令诡道蛇人让它寻出三局之间的联系,就见眼前一亮,禁锢全身道力精气的怪力陡然消失。天地恢复光明,日光从云层间折射下来,画出圈圈光晕落在周继君脚下,立于半空,周继君深吸口气遥遥望向身下群山。   青灰色的山脉连绵起伏,先是东西走向,渐渐衍变成南北,在中央形成一个巨大的山谷。山脉的顶部覆盖着皑皑白雪,好似沾满奶油汁的糌粑糕,在山腰处形成大大小小的泉水河谷,向着四面八方流去。   “这鼎中世界就是山与河吗?”   周继君脚踩风云,目光飘至一处,突然凝滞。却是在西方大山的一个山洞中端坐着赤裸上身的老者,他眉毛彻白,低声念着什么。古朴咒语随着罡风穿越千里竟然清晰无比地落在周继君耳中,身体微微一晃,周继君眼前浮起一座庞大的庙宇,庙宇悬于半空,周身刻画着奇异的花朵,像是从上古苍茫大地流传至今。庙宇中若隐若现着许多光头红袍左衽男子,他们跳着古怪的舞蹈,伴着火光奇花,仿佛妖魔起舞。   “哼!”   张口吐出天音将咒语驱散,周继君目光穿越山河落在老人身上,却见他无比慈祥地颔首一笑,起身向周继君合掌做礼。   余光闪过一道乌光,周继君转脸看去,只见东方的一处河谷中,三四岁大小的男童手执黑色的大杵击打着河中的鱼儿,在他身后竟然是一只高达五丈有余的三足巨兽,它头如狮,身如蛇,尾如蝎,见着男童打晕的鱼儿,嗷嗷叫着扑了上去,玩弄片刻后,将它们的鳞甲撕下,重新放入河中。   似乎感应到了周继君的目光,男童嘟着嘴抬头看去,微微一愣,随后欢天喜地的喊叫了起来。   “君公子来啦......”   稚嫩的声音回荡在群山间,无数道或强或弱的气息升起,周继君放眼望去,原本空荡的山河中飞出许多奇形怪状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看向周继君,眼中皆飘过奇异的光彩。   第二百四十六章 宴饪   山巅罡风吹来,银发飘舞,衣袂翻飞,周继君缓缓转动身体,目光扫过鼎中世界。山河之间,成百上千的奇人异士对着他指指点点,不时从风中传来君公子三个字。   “莫非,他们都是异人......原来这怪鼎居然连通了异人的世界。”   忍住心头些许惊异,周继君眯起眼向前飞去。然而,就在他身形移动的瞬间,强大的气机从四面八方射来,欲将他桎梏于当场。   袍袖挥舞,君子剑锋稍露,白芒闪现盘旋缭绕成光圈,千百异人挑衅的气机被周继君拒于身前三丈外。白袍赤足的青年孑孓独立于高空,银发飞扬若蛇龙,剑芒所指之处,天上地下、漫山遍野,都是虎视眈眈的异人。   一时间,偌大山河,鼎内万芥,皆与为敌!   “帝都已逝,行将至此,莫非又要落下风流万人敌的故事。有趣......”周继君嘴角翘起,低低一笑,挥手挽出几个剑花,九剑之影若隐若现,一股杀伐惨烈的气息轰然而出,直冲向山河尽头,在那蓝天白云染上几分血色。   当年周继君尚在武侯境界,便在京畿独战群雄,只凭一人之力屠尽满城高手,虽死亦要血溅煜德老儿三尺。今日在这鼎中世界,孑然一身,面对数之不尽的异人,似乎又回到了那时的必死之地。唯一不同的是,周继君已从锋芒初露的少年武者变成了心系大局的执棋者,然而,他骨子里的杀伐热血始终未曾消淡,即便寂寞了四年之久。   “以全天下的异人试招,磨练我的君子斗数,就算战死也一件疯狂的事呵。”周继君压低声音道,细长的眸子在飞扬的额发间隙露出火热的炽芒,却转瞬即逝,“不过,似乎无法实现了。十大异人在鼎内布下了看似天衣无缝的杀局,可这异人的世界内却另有人在布局,虽然不露声色势不如之,然而却针锋相对。若运用得好,亦能被我所用灭杀十异人,破去死局。”   体内穹宇之中,适才战意大发的武道蛇人喘着粗气按下杀机,转头看向高坐星辰之上的诡道蛇人,旦见它全神贯注地拨弄棋盘,运算连连。鼎中原本杀起四野八面埋伏的困局中,忽地出现一个小局,这番棋局生于鼎内世界,却又与十大异人布下的局背道而驰,隐隐抗拒,殊为诡异。   “看来另有异人布下这局,这些异人也不是铁板一块呵。也是,有人便有私心,便是异人又如何,清高的他们莫非真能跳出世间争端不成。”   周继君收回诡道心思,眯着眼望向立在山头河畔的异人们,寻思着那个布局者的所在。   就在这时,从山河中央传来一阵苍老的声音。   “祈天祷地,佑吾绝临。异人于世,无所能降......大—宴-开—始!”   话音落下,漫天风云仿佛得到号令般齐齐向山河中央压去,“轰”地一声,那处山坳谷地借着风云之势升腾而起,竟在群山之上形成一个空中浮岛。   风中老人、猎人王、九流童子和哭先生赫然坐于浮岛之上,在他们下首是长得看不见尽头的案席,案席之中除了一块玉石砧板,别无他物。   “诸位,请入席。”   风中老人摸了把胡子,挥袍卷向下首,飓风袭过,那块砧板溢出丝丝血红的纹路,狰狞可怖,随即每张几案上都浮出一个名号,须臾间,聚集在山巅河畔的千百异人蜂拥而上,各显身手飞向浮岛大宴,遮天蔽地,将山河风光掩在他们的身影之下。一千三百六十五名异人各入其席,高坐诡异的飞岛,仿佛神祇般俯视着神情淡然的周继君。坐于首席的妖娆童子哈哈一笑,火红的长发在空中飞舞着,他手指周继君,冷哼一声道。   “君公子,还不速速上来做宴饪!”   “宴饪?”   周继君负手游走在半空,望向血红的砧板,目光陡然凝缩,仿佛利剑般直插入浮岛。   “这就是你们异人为我设下的大宴,以我为宴衽,供你们享用......有意思。”   银白的长发随风荡开,拂过周继君微微翘起的嘴角,那丝揶揄和杀意升腾而起。   “这天下间想杀我的人数不胜数,不料竟有人想吃我,还是你们这些平日自诩绝然出世的异人们。异人异人,禽兽不如!”   极尽讽刺的话语传至浮岛,那些异人们纷纷露出怒色,大声朝周继君呵斥着。   “死到临头还嘴硬,这君公子莫非只会逞口舌之能?”   “磔磔,正是因为束手无策呵,他才只能这样,动动嘴皮而已。”   “哈哈哈哈......”   ......   “君公子,我们以你为宴饪并非要生食人番。”风中老人摸了把胡子,淡然道,“在我们异人秘境中,每隔三年都要举行一次大宴,或取天地灵兽、或取天材地宝,作为宴饪,奉予天地。以人为宴衽却还是第一次,你君公子能成为我们七州异人取血肉供天地的宴饪,也算是你平生最荣耀之事了。”   “勿犹豫了,在异人秘境中,便是你君公子,也不会有半点挣扎抵抗的余地。”   眼见周继君只是低头不语,似在想着什么,风中老人呵呵一笑,望向浮岛案席缓缓说道。   “这天下无双的君公子看来还是想不通,谁来替我们将他请上来。”   靠着上首的几案中走出一个鼓着大肚皮的胖汉,他身高两丈,膀大腰圆,满脸横肉,头顶却扎着三个盘髻,看起来好生滑稽。   “传言中绝世无双的君公子嘛,我七命狂徒早就想会会你了。”那胖汉飞出浮岛,在距离周继君十丈处停下身形,肥滚的脸颊上流露出几分怪笑,压低声音道,“你杀了毕图和蓝月,正好让我跻身十大异人。大恩不知如何谢,只能以你为宴饪来报答了。杀了你君公子,我七命狂徒定会命动天下,到时候不止是十大异人这么简单了......哈哈哈哈。”   浮岛大宴上首,愁眉苦脸的哭先生举目望向四方,眉头微蹙,在他一旁的猎人王不解地问道,“怎么,莫非你不看好七命狂徒?”   “这胖子虽然排名我们之后,可却有异术,一天之内不杀死七次就不会陨落。任他君公子再神通广大,也不会知晓这点,到时候七命狂徒死而复生,君公子防不胜防定会被擒杀。七命狂徒再怎么样也是曾经杀过人尊的存在呵。”九流童子望向哭先生插口道,见他依旧眉头紧锁,忍不住闷哼一声,“你还在担心什么?”   “君公子是必死无疑了,只不过......”哭先生转动着案上的酒盅,低声喃喃道,“怎么总感觉有些不对劲,莫非我还遗漏了什么。”   天头飘过一抹绛红,周继君抬起头,望向对面一副势在必得的胖汉,余光掠过浮岛,挥袍卷出君子剑。   “我杀人,喜用名剑葬。断城剑葬毕图,百花剑葬蓝月,都未曾负了他们一世之名。”   “哦?”七命狂徒脸上浮起得意之色,他饶有兴致地望向周继君,“那你又准备以何剑赠我?啧啧,君公子临死前送出的剑,绝对价值连城。”   “赠你剑?”周继君缓缓道,嘴角浮起浓浓的嘲讽,“你算什么?区区无名之辈也想企图我葬英雄的名剑!可笑之极!”   话音落下,君子剑腾空出,刺破猩红的绛云,飞向七命狂徒。   第二百四十七章 诛月弓   (从今天起,恢复正常更新了。)   ————————————   “一日之内便有七条命可以挥霍,我若有这般奇术,恐怕大业早成了。”   宴席之末,一身粗灰布衣的中年男子轻转指尖划过面前瓷碟,雪白的碟身在绛红的天色下映出一株鲜红的血蔷薇,猩红刺眼,可却未曾引起周遭异人的注意。他的声音浑厚低沉,下颔微抬时,粗犷却不显张扬的脸上浮起揶揄之色。   “杀了君公子,你七命狂徒定能稳进异人榜前十,只不过若他君公子真有这么好杀,又岂会轮到你。”   银芒乍闪,布衣男子恰抬头看去,只见那柄雪中泛红的君子剑如同所有人预料般地刺入七命狂徒的胸口。鲜血浇洒,七命狂徒难以置信地看向胸前大洞,绝望地低吼一声,随即朝下跌落,软塌的身体在半空中汩汩流血,已然命断。   “生机全无,这第一命死的够彻底......让君公子大吃一惊的后手杀招也该显现了吧。”布衣男子放开瓷碟望向坠落着的肥硕身躯,宛如古井不波般平寂的面容上浮出几分兴致,然而,却在顷刻后化作惊诧。   浮岛上传来嗡嗡的骚乱声,异人们刷地全部站起,不可思议地向下望去,包括为首的风中老人。   殷红的天穹下,长剑微微一颤,随后神异无比地化作九柄,由前往后依次排列。破空之音响彻天穹,九剑陡然疾转,猛地斩向不断下坠的七命狂徒,竟是连尸体都不放过。   如若惊鸿的第一剑直插七命狂徒腹部,剜出块拳头大小的血肉。七命狂徒“尸身”微微抽搐,可双眼依旧紧闭。   “可恨,又丢了一条命!这君公子比传言中的还要残暴,杀了人后居然还要虐尸。”   七命狂徒强忍着剧痛,死咬着牙关心道。   然而,下一瞬间,他的脖颈处传来挫骨之痛,又一柄剑至,刺穿七命狂徒肥胖的脖喉。大风呼呼涌入,七命狂徒的头颅仍在,只不过脖颈处多了个血肉模糊的圆洞,可怖狰狞,看的人心头发怵。   “他在做什么,鞭尸吗?”   满颊刺须的猎人王死死握住他那把寻常的飞翼木弓,沉着脸看向孑立绛云之端的白衣青年,银发飞扬掠过周继君的面庞,单薄的嘴唇微微翘起,那丝不屑和轻蔑的冷笑漫过浮云暴露在猎人王眼前,却是无情的嘲讽。   “不好!他识破了!这怎么可能......”   猎人王心底一沉,急忙朝向尤在装死的七命狂徒吼道。   “快逃!”   ......   “身有异术,一天之内不杀死七次就不会陨落......这般异术可比我那位好兄弟差远了。”   周继君揉了揉眉头,冷笑着道。他低声说出的正是适才九流童子讲于哭先生的话,原封不动。   “无趣,无趣。”周继君皱着眉头望向翻身而起满脸惊慌的胖汉,在他仓皇绝望的目光中捏出几个剑诀,轻轻按下。   半空中,君子九剑从四面八方围杀向七命狂徒,速如惊蛇游龙。   一剑,臂碎!   二剑,股断!   三剑,腰裂!   四剑,颅穿!   ......   君子剑好似锋利无情的厨刀将七命狂徒剥皮断骨,须臾间已切成大小数十块,鲜血迸射,俨然染透浮云。别说只有七命,纵有百命千命也再无法从漫天的碎肉沫渣中活过来。   “这堆肥肉如何,便用它们来做宴饪吧。”周继君抬头,嘲弄地看向浮岛上的异人们,忍不住仰头哈哈大笑起来,“勿谢我,举手之劳罢了。”   话音落下,周继君挥出一股道力,近百块碎尸飞向浮岛,齐齐落在那块血玉砧板上,积叠如山,仿佛初宰的猪羊,还淌着新鲜的红液,只不过在那最上是一颗眼珠碎裂的骷髅头,惊悚异常。   “啊!”   浮岛上一女异人看着七命狂徒令人惊悚的遗骸,瑟瑟发抖,忍不住尖叫了出来,随后俯身大口大口地呕吐。周围的异人们或是皱眉或是掩鼻,目光游离,面色灰白局促。这场大宴和血玉砧板专为君公子所设,天下异人齐聚,势必将他杀身做成宴饪,不曾想这君公子竟当着全天下异人的面大开杀戒,毫不收敛地将仅次十大异人的七命狂徒分尸,凶残无情,丝毫没有陷入敌阵身死朝夕的觉悟。   他就不怕惹恼了我们后,蜂拥而上将他挫骨扬灰?抑或是有什么依仗......哼,就算真有什么后手,可他此时身陷山河鼎,便如同束网之兽,命在旦夕,又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恢复冷静的猎人王收回心思看向周继君,指尖划过箭镝,寒意渗入肌肤透骨冰凉。他的额心处渐渐浮出一道土黄色的阳纹,却是朝天怒射的羽箭,栩栩如生,仿佛眨眼后便会撕破天穹直插云霄。浮岛上鸦雀无声,异人们屏气凝神地望着走出席案的猎人王,眼中全然是敬意。   猎人王为人低调谦逊,和和气气,终年背着把平平常常的木弓,看起来和大山里面为生计操劳的猎人们毫无二样,在十大异人中,他或许是最不起眼的一个。然而,普天异人都清楚,猎人王惹不起,十年前,他一怒之下射断了七州极西之地的风谷山,万余风谷族人皆被埋于倾倒的山石下,木寨瓦砾沦为荒冢孤茔,只是为了给那个女人陪葬。   本领高强者有两种,一是平日里尽显无遗,豪雄天下无人不知,另一类隐世绝尘,甚少显露身手,或许因为在这世上值得他们一怒相争的存在太少太少。   而猎人王无疑是后者。   “好久不射那一箭了。”   猎人王站在浮岛边缘,温柔地抚摸着泛黄的长弓。狭长的日光下,长弓簌簌颤抖发出嗡嗡的轻鸣声,日光猛然凝滞,木弓仿佛被点燃般泛起朵朵洁白的火花,漆皮剥落,莹白如月的长弓出现在猎人王手中。银光如柱射向天穹,中天耀日竟在这长弓出匣的刹那微微一晃。   “好弓。”   周继君眯起双眼,透过夺目的银光望向那把奇异的长弓。   “正好用来诛你君公子。”   右手指尖已然搭上弓弦的猎人王淡然道,他目、指、箭不知何时已形成一道毫无破绽的直线,浑然天成,看起来优雅自然,可就在弓弦拨动的瞬间,那股如山奔海啸的巨势从猎人王指尖悄然溢出,瞬息后弥漫开来,飞沙走石,风云波荡。   “此弓何名?”   “诛月。”   “哦?”周继君眉头微挑,轻声笑了出来,“我手中正好有柄前朝名剑,名为贪月,今日就用此剑葬你,以解你下九泉之后没了诛月相陪的孤苦。”   说着,周继君袍袖翻飞抖出一柄同样莹白发亮的宝剑,他深深看了眼猎人王,扔出贪月剑。莹剑出手的瞬间,周继君全身精气道力瞬间酝酿至巅峰。   在这秘境之中与十大异人的第一战即将开始!   “哈哈哈哈,原来在君公子眼中我也算的上是英豪。”   猎人王仰天而笑,笑声微微发涩,内中似藏着不为人知的苦楚。   拉弓,如炽的目光牢牢钉在飞来的贪月上。   就在这时,五觉灵敏的猎人王猛地朝周继君看去,却见对面那银发青年脸上竟浮起几丝难得的惊诧。   随后,一只苍劲有力的大手从身后闪出,死死地掐住他脖子。   第二百四十八章 霍布衣   浮岛内外谁也没看清那只手是如何出现在猎人王脖颈前,包括周继君。   然而,当他反应过来时,猎人王已被捏碎脖子,身体软绵绵地摔落,赫然惨死于浮岛边缘,那柄莹白的贪月剑适时飞至,斜插在他耳根边。   诡变突生,浮岛上一片哗然,成百上千的异人呆呆地看着站在猎人王尸身旁、抬头观云的男人。男人穿着粗灰布衣,年逾三十,身材魁梧,眉目英挺,一看便是胸藏乾坤之辈。他低头看了眼猎人王的尸身,挥手抄起诛月弓,把玩着。   “猎人王配尔,亦如尔配猎人王,斯人已逝,从此往后世间再无尔之绝配。”   男人幽幽道,仿佛对被他灭杀的猎人王唏嘘不已。指间跳跃起一朵如花火苗,红似血染,瞬间蔓延开来将诛月弓淹没。绛红的云色下,男人手托着在血火蔷薇中渐渐融化了的诛月弓,缓缓转身扫视过浮岛上神色各异的异人们,沉声道。   “我是霍布衣,你们中没几个人知道我,不过,从今日起都记住吧。”   丝毫没有半点霸道的声音传遍浮岛,一时间竟没人出言反驳,好像理应如此一样。一招灭杀猎人王,虽然是偷袭,可也是在全天下异人面前将他格杀,异人各有神通却无一人能看出他如何来到猎人王身前的。之后又将不弱于仙神法宝的诛月弓烧融......这霍布衣的实力绝对可以排入十大异人前列,可这么多年来他从不显山露水,恨不得别人都不知道他才好,却又在今日一鸣惊人......   哭先生紧紧盯着霍布衣,手拿竹筷笔走龙蛇般在几案上演画着,“咯噔”,筷子折成两段,哭先生猛地抬起头,哭丧着脸望向霍布衣。   “你布的局呢?”   ......   “原来是他,这异人秘境中另一个布局人便是他霍布衣了。”周继君目光徘徊在霍布衣和哭先生间,眉头微挑,“诡道,速速算出另一处局身在何方。”   高坐飞星天陨上的诡道蛇人拱手应道,它捧出诡道棋盘刚欲衍算,就听坐镇穹宇之中的玄道蛇人扬声道,“道主不用劳烦了诡道了,他们来了。”   周继君修为突破至人尊境界后,三道蛇人也是获益匪浅,不仅拥有了三道法相天地,且各自都生出几样玄异莫测的本领。比如玄道蛇人,此时的它气质俨然,不动声色,可五觉之强隐隐超过周继君,能感应出一丝存在于冥冥之中气机来。   “来了?”   周继君微微一怔,就在这时,只见天边忽然浮起一道道滚云,由远而近,出现在浮岛上头。   “这是......云车銮?大煜皇室也派人进入这异人秘境了。”   云车銮是大煜皇朝集历代名匠的心血造诣发明创造出的神物,它似车似銮,可高飞于风云之中,其速快若鸟,人坐銮上只需轻扯车后的轱辘轴绳便可以调换方向。周继君在大煜宝库中见到过它图纸,也曾亲眼见到过真物,在四年前的京城中,煜德帝正是坐着云车銮,被周继君吐瞎了一只眼。   而此时,端坐大煜云车銮主车的也是个瞎子,不仅如此,他的双膝往下空荡荡的,显然腿已断,臂膀软绵绵地坍在一旁,却是臂已折,面颊上都是触目惊心的伤痕,坑坑洼洼,令人惨不忍睹。谁也无法想象数年前他的英姿飒爽,在这销毁的容貌后曾是怎样的冠玉俊彦。   久违了,君公子,我可是想煞你了。   何夕端坐大煜使节团主车,冷冷俯视着周继君,良久,深吸口气,嘴角咧开一道难看而诡异的笑容。   “呼,呼......”   莫名的飓风刮向大煜使节团,风中好像藏着什么妖冶的存在般发出低低的怪笑,风势陡然加剧,竟想将大煜近十辆云车銮掀翻。   “哼,邪教!”   何夕不屑地望向那团飓风,全身上下散发出纯粹无比的浩然正大之气,将飓风吹散。   十数名骑着天马的皇天教徒出现在半空,为首的却是一名体态妖娆带着面纱的女子,她淡淡地看了眼何夕,随后率领身后的皇天教众们飞至令一边,恰与皇室遥遥对峙。   他就是那个君公子了,教主此生最大的敌人,也是他的表弟......皇天教女怔怔地看向周继君,眸中流转过一缕难以觉察的情殇。   “教主喜欢的女人喜欢那个君公子,他君公子又有哪点比的上教主......可是,我又有哪点可以比的上她呢。”   感受着那道灼热的目光,周继君抬头朝皇天教方向看去,目光掠过那名女子时停留了片刻,却是忽然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大煜皇室,皇天教......如若再加上我,天下间最大的三方势力便到齐了。只不过我是被捉进来的,而他们似乎都是被那个叫霍布衣的人请进来的。”周继君揉了揉眉头,自嘲地一笑,“与世无争的异人秘境,三方势力齐聚,这下有意思了......霍布衣下的好棋呵!”   阒寂无声,只能听到天马偶尔的哧鼻。谁也未曾想到原本为君公子设下的异人之宴会变成眼下这番情形,浮岛在中,绝大多数异人神色茫然而呆滞,有些不知所措地上下打量。在浮岛之下,是一副怡然自得、看好戏模样的周继君。而浮岛之上,大煜皇室和皇天教两方势力神秘出现,彼此间又剑拔弩张。   良久,风中老人轻咳一声,望向霍布衣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手中的诛月弓早已燃城粉末,霍布衣面对天上天下数以千计的目光和气机依旧是那副从容不迫的神情,就算天塌了下来也无法让他眉头稍皱。   “何帅,云小姐,二位久等了。”   霍布衣没去看风中老人,却是朝着身为云台主帅的何夕以及执掌皇天教斥候卫的云若兮拱了拱手,神情淡然,不卑不亢。   “无事,霍公毋须多礼。”   “霍殿主多虑了,云儿还想多看会好戏。”   何夕与云若兮几乎是同时开口回应道,语气谦虚恭敬,然而下一刻,他们脸上都浮起惊讶之色,隔着浮岛上空互视一眼。不仅他们俩,浮岛上的异人们都是面色古怪。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既是大煜什么公,又是皇天教的殿主,身兼两职,却又各在一方。”周继君拊掌而笑,他深深看了眼霍布衣,诡道心思急转,对眼前局势已然明悟了大半,“你还真是个妙人,也不知洛继伤的脑子是不是被打坏了。”   “他的脑子没坏,只不过他既没想过我会是大煜的平异公,也没对我说做了殿主就不能做平异公。大煜那边亦如此。”霍布衣慢条斯理地说道,堪堪将何夕与云若兮方要讲的话堵住。霍布衣的话听似荒诞无比,可仔细推敲,却又找不出病弊,让人哑口无言。   “要么君公子也赏我个北疆军的一官半职吧。”   “哦?这可不行,北疆军的封赏大权都在世子手中,我可做不了主。”   周继君哂笑道,他眯起眼又看了看毫无半点异样的霍布衣,心中对他的估量又高了几分。在乱世之中蛇鼠两端,投了一方势力又去投另一方,若被发现却不及时逃脱,下场绝对是惨绝人寰。而这霍布衣明明被识破了,却还是淡然自若地侃侃而谈,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还向周继君讨起了官位,脸皮之厚,令周继君咋舌。   “哼,跳梁小丑,丢人丢到家了!”   许久没发出声响的九流童子忿忿地拍了把桌子,火红的头发向后飞扬。   “异人的脸都被你丢光了!霍布衣,你到底想做什么?”   风起,吹拂着男子的脸庞。   霍布衣回身看向九流童子,嘴角翘起一道并不是很生动的弧线,虽然在笑,可却笑得很低沉。   第二百四十九章 布衣分异人   “我要做的,便是打破这异人秘境,打破你们对天下异人的桎梏,带着他们回归纷繁多姿的世俗。”   一言出,仿佛巨石砸入河谷,激起滔天骇浪。浮岛上传出阵阵喧哗声,异人们面色古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起来。   风中老人面色一紧,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随后幽幽一叹。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真是无知呵。异人不入世乃千万年来约定俗成的铁律,自有其中道理,怎能违背?”   “我只知道,不合理的东西都应该被打破。”霍布衣负手而立,淡淡说道,“异人生来就高人一等,理所应当成为这世间主宰,受万人仰视。如今却只能在这光秃秃的山河中虚度一生,你且问问,他们有多少人愿意日复一日呆在这异人秘境中,看着从不会变化的山河......苟延残喘。”   “一派胡言!”   风中老人满脸通红,胸脯急促起伏着,他颤抖着手指向傲然俯视山河的霍布衣,良久才憋出一句话来。   “狼子野心,狼子野心啊!如今世间大乱,军阀仙神横行,你却鼓动大家出世,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你到底是谁?”   “我是异人啊。”霍布衣缓缓说道,“只不过,不是你这般自诩清高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他人之上的异人。不用多言了,异人们,你谁想和我一起踏入世间,不再庸庸碌碌地度过残生,去人世间做那主宰风云变幻的强者!”   话音落下,风中老人急忙回头看去,见到满席异人毫无动静,这才长舒口气。然而,就在他刚放下那颗悬着的心时,一阵巨响传来,却见二百余名异人齐齐飞上天空,稍后又有不少异人飞出。   “啪!”   哭先生手中的碗碟摔落,他直起身望向盘旋在霍布衣上空的二百多异人,低声喃喃道。   “好深的布局,竟然瞒过了我......”   “你们......”风中老人扭头望向不断飞离宴席的异人们,以及剩下的那些犹豫不决者,只感觉胸口有如刀剜般痛楚,“勿被他蛊惑了,他只是想利用你们!”   苍老无力的话语很快就被一阵大笑覆盖,何夕“望”着盘踞在半空黑压压一片的异人们,大笑道,“好,好,都来大煜吧,吾皇仁厚,定不会薄待尔等。”   “投效我皇天教者,赐重宝。”一边的云若兮不甘示弱道。   漫天异人左看看,右看看,却是难以抉择。   “霍公,陛下对你甚为看重,你可别负了皇恩投效那毫无前途的邪教呵。”   “霍殿主,教主对你一向不薄,视你为左膀右臂,你还是将这些异人带我回幽州吧。”   看了眼云若兮,又望了望何夕,霍布衣垂手道,“何帅与云小姐勿急,我此行只是为了将他们带出异人秘境,他们的去向我一概不管。”   “也就是说各看本领了。”何夕接口道,黯淡的“目光”越过霍布衣落至浮岛下方那个始终一言不发似在看戏的男人身上,嘴角泛起一道突兀的狰狞,“这个胆敢在异人秘境大开杀戒,丝毫不将你们放在眼里的狂徒委实可恶,今日我就将他擒杀,为你们出气解恨。”   无数道目光齐射向银发青年,霍布衣一举偷袭猎人王并引来皇室和皇天教两方势力早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却将周继君冷落了半天,直到此时众人才想起他们聚集于此原本只是为了除去这个胆敢冒犯异人尊威的君公子。   盘旋于半空的异人们冷漠地盯着周继君,杀意奔涌。他们叛离了传承千万年的信条,即将出世,心底可谓是复杂无比,人在纠结时候,各种情绪都会涌上心头,烦躁、挣扎、狂暴仿佛磐石压在他们心头,憋的他们喘不过气来,只想找一处发泄。而眼前的君公子,恰好是宣泄这些负面情绪的最佳人选。   “何夕,你还没被我打怕吗?上次断了手臂和双腿,这次你还想断哪?莫非要连根一起断了才会学乖?”周继君冷笑着望向他爹爹曾经最得意的学生,杀机陡生。他原本想借着霍布衣引导的乱局浑水摸鱼,进退皆可,不料却因何夕却突然发作,将异人们的注意重新引到自己身上。   在这异人秘境中,周继君又成了众矢之的,危在旦夕!   一缕心神飘来,周继君心头忽动,不由得皱起眉头望向那个站在浮岛边缘、垂首不语的布衣男子,良久,周继君低笑了起来。   “是啊,这场异人大宴本是为我而设,却被霍兄抢了风头。”   “既然如此......”   君子剑出,周继君身形若风影,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闪至霍布衣跟前,举剑就劈。   “锵!”   君子剑停滞于半空,在它下方是一朵若真若幻的血火蔷薇。   “只因被我抢了风头,君公子便要杀我吗?”   霍布衣格挡住君子剑道,手中的蔷薇虚影陡然绽放出夺目火光,衍生出无数变数将君子剑的变招消没。   “斗数?”   “正是。”   “不想世间还有斗数的修炼者,霍布衣,你让我真的心动了。”周继君淡淡一笑,仿佛承受不了血火蔷薇的巨力般斜着飞出,而他飞离的方向正对着浮岛的宴席。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君公子遽然消失,弹指刹那后,当他再次出现时,已距风中老人不足五步。   “声东击西!风老小心!”   九流童子怪叫一声,和身旁的哭先生同时迎向周继君。然而周继君身法诡异莫测,须臾间突破了两人,直逼风中老人。风中老人身怀掌风奇术,修为高绝,可面对周继君全力一击亦不敢托大,身体钻入风中向后疾退。几个刹那间,两人一前一后围着长长宴席已奔了大半圈,君子剑的剑锋距离风中老人也越来越近。   “这君公子真是鲁莽无知,还敢在此行凶,就不怕众人合围将他堵死了吗?”   何夕冷笑着道,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没有收束声音,空中的异人们闻言脸色微变,互视一眼,不再犹豫便向浮岛飞去,而九流童子和哭先生也一左一右追向周继君和风中老人。千百异人落于浮岛四周,合围之势已成,周继君看似转眼间就能将风中老人斩于剑下,然而他却已身陷绝境。   所有人都没有发现,那个始终云淡风轻,立于浮岛之边的男子已不见了踪影。   “自寻死路,还真当自己是世间第一高手了。”九流童子望着周继君的背影,冷笑连连,高呼一声道,“他君公子也只是地境修炼者,竟敢杀人行凶,冒犯我异人之威。大家一起将他杀了,做饪祭天!”   对啊,他也只不过是地境修炼者而已。   不少踟躇着的异人们心头大定,对于身怀异术的他们来说,世间的人尊境界才是强者,地境巅峰又算的了什么。眼前这个丝毫不把他们放在眼中的君公子虽然手段诡异,可他也只不过是地境修为罢了,更何况自己一方这么多人,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无数道杀意迸射而出,异人们如洪潮般涌向周继君,不多时便将他淹没。   “哈哈哈,没想到真能见到君公子受死的这一天......不对,有古怪。”   何夕的笑声戛然而止,表情陡然变得僵硬起来。他双目一动不动地“盯”着浮岛,那丝奇异的波动传来,仿佛一只巨兽钻进心底,许久未曾有知觉的身体不由得微微颤抖起来。   第二百五十章 异人秘境 杀人盈野   “那是什么?”   何夕忍住心中的恐慌仰头“看”去,凄厉的惨叫传来,近百异人横七竖八地斜飞出浮岛,半空中,他们望向下方的浮岛,脸型变化扭曲着,难以遏制的惊惶暴露无遗。   在他们身下赫然是三条巨大的蛇尾怪物,通体莹白,皆有五十余丈,远远看去狰狞可怖,恍如妖魔。   “莫非是......法、相、天、地?”何夕颤抖着,从喉咙里挤出艰涩的声音,“他已经是人尊修为了吗。”   “人尊!不好,中计了!”   浮岛上,哭先生望向遮天蔽地扑面而来的巨大法相,身形微顿便欲抽身而退,然而,法相天地最为神异之处便是速与力,若是出其不意地施展法相,即便同为人尊修为的强者也会在一击之下重伤昏厥。此时异人们拥挤在浮岛狭窄的宴席间,移转不便,正是周继君等候的那一刻。   “轰!”   一脸诡谲阴狠的蛇人法相撞向哭先生,数百万斤的巨力携着连绵不绝的诡道之力形成一张难以挣脱的巨网,哭先生运算连连却无法逃离诡道法相的魔掌,弹指刹那后被追上、击中、弹飞了出去,转尔倒地不起。诡道法相还欲追杀,就见红光闪过,九流童子斜插上来,怒吼一声玩命般挡住它势在必得的巨掌。   “噗!”   鲜血大口大口地涌出,九流童子惨白着脸,抄起昏厥不醒的哭先生踉跄着向天头飞去,火云冲天,眨眼间,九流童子就将诡道法相甩开老远。。   “君公子,你等着,有朝一日我定会回来取你项上头颅!”   半空中,九流童子扭身回望向周继君,凶狠无比地说道。他自幼天赋异禀,战绩惊人,年纪小小得入十大异人之列,加之十大异人皆对他宠爱有加,许之为他日的群异之首,因此心高气傲,自觉天下第一等人物。孰料遇上君公子后处处吃瘪,更被他的法相打成重伤,心底深处已是怨气滔天。   九流童子说完,抱起哭先生就要离去,余光中,银白的剑芒抹过缕殷虹,红发童子眼角猛地一抽搐。   喊叫声戛然而止,天上地下的异人们怔怔地望向浮岛中央正缓缓收回巨剑的青年,在他身前,那两只巨大妖娆的蛇人法相之间,是一个跪倒在血泊中的老人。老人撑地的胳膊不住颤抖着,他喘着粗气,努力想抬起头,可每动一分,胸前狭长的伤口便会涌出大把鲜血,仿佛无底洞般止不住。   “风,风......”   嘶哑微弱的喊声回荡在静谧到诡异的空气中,随着流风远荡,可那这陪伴一生的风在他弥留之际却不肯再滞留片刻。风中老人衰老的眼中浮出最后的绝望,他不顾迸裂的伤口伸手指向周继君,惨笑一声。   “你此生......注定会活在......天下异人......的追杀中!”   “是吗?”周继君淡淡一笑,“似乎很久之前也有人这么对我说过,哦,是那个御殿武者。不过在之前四年里我已经将他们杀死大半,异人们也逃脱不了这个下场呵,可惜你再也看不见了。”   “异人异人,出世自诩清高倒也罢,可一旦入世想要搅动风云祸乱大局,便是我的死敌。”周继君冷冷说道,他沉吟半晌,翻手拾出一柄华纹古朴的黄色三尺剑,“怜你为十大异人中的长者,也算是一英豪,便用这仲老剑葬你罢了。”   仲老剑飞出,遇风竟发出哀婉低沉的破风声,仿佛挽歌垂鸣。   “不!”   九流童子痛苦地嘶吼着,瞳仁中,那柄剑已经直直插入风中老人的头颅,将他钉死在地上。   “君公子,你,你......我九流对天发誓,此生定要杀光你全族,羞辱你妻母,让你痛不欲生!”   “哼!”   周继君心底飘过阴霾,他按捺着怒火遥遥望向九流童子,眼中杀机暴涌。袍袖翻飞,君子剑扭转而出,以一分九直冲天野,转眼间出现在九流童子身前。   “小小年纪就这般歹毒,你以为我杀不了你?去死!”   银锋闪过摄魂夺魄的光华,君子剑狠狠劈向一动不动僵在半空、满脸绝望的童子,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直昏厥不醒的哭先生睁开双目,他猛咬舍尖喷出精血,闷哼一声。   “遁!”   这字出口,哭先生气息急剧下降,君子剑劈下,只留下半只鲜血淋漓的小耳,而那两个苟延残喘着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天野中。   “逃了?好,好,好一个异人小童。”   周继君收回君子剑,眼中渐渐泛起血光。许久之前,他的敌人都知道,这是君公子大开杀戒的征兆,然而他们却无法告知世人,因为血光一出,再无生机。   “道主动了杀心了呵。”   中丹田上,玄道蛇人摸着下巴,透过苍茫体内穹宇望向由它掌控的玄道法相道,“也是该大开杀戒的时候了,道主为掌君子道义,将杀性憋了太久,如此下去却是不利于修行呵。”   “善!”诡道蛇人阴阴一笑,“异人不教不化,终成祸患,不利大局。当杀!”   “杀!”武道蛇人最后道,它手指微微抽动着,浮岛上那只巨大的武道法相也随之抬起了手。   绛红的浮云下,周继君缓缓抬起头,扫视着顿立当场不知如何是好的异人们,忽而一笑。这抹低沉阴鸷的笑容暴露在异人们眼中,却犹如一阵阴风飘过心底,所有人不觉有种脊背发凉全身发毛的惊悚。   “快跑!”   不知是谁率先喊了出来,仿佛落泉巨石般惊醒了在场的异人们,眼前的银发青年再非不久前任由他们宰杀的宴饪,而是手刃风中老人,重伤九流童子和哭先生的杀人魔头!   互视一眼,异人们不再犹豫,瞬间做鸟兽状四散逃离。   “又能逃出去多少呢。”   周继君低头擦拭着君子剑,不急不躁,直到异人们飞至浮岛边缘,他才抬起头。   眼中狰狞可怖的血红直压绛红天云,君子剑再次腾飞出去,以一化九,分射四方。三道法相呼啸着,瞬间扑上那些仓皇逃窜的异人。耳边惨叫声连连,不多时,浮岛上已是血流河,尸横遍野。到处是挣扎在法相和君子剑下的异人,他们到死也想不通,为何前一刻的宴饪竟会转瞬翻覆,成了灭杀异人如碾蚁的恶魔。   周继君平生第一次有意隐藏修为,只为了此刻杀绝异人以除后患。人尊境界的修为,世间仅有的三道法相,正是周继君此行的杀手锏。   “杀人盈野,百不存一......也不知有多少异人能活下来呵,十大异人死的死,不在的不在,这些异人被困于此处只能由得他玩儿一般的杀了。”何夕幽幽一叹闭上双眼,他虽看不见,可不断传来的哀嚎声却令他身体发凉。云车銮前,一名皇室高手看了眼何夕就欲飞下,却被何夕伸手拦住,“你想找死不成,此行已结,还布快快驾车回转。我可不想丧命于此,就用这些异人来让他发泄吧。”   见着皇室的云车銮破开云霄,顺着秘道飞出异人秘境,骑在天马上的云若兮犹豫片刻,不甘地望向浮岛四周不断摔落的尸身,轻咬朱唇挥了挥玉手。   “走。”   ......   千多异人被周继君杀了只剩半数,鲜血染尽低谷山坳,滚滚流淌的河水早已辨不出颜色。   “杀够了,就随我出来吧。余下的异人还有用,你应当知道。”   一缕心神传来,周继君皱着眉,望向云巅尽头,眼中的杀戮之色翻滚如云涌。   第二百五十一章 王宫夜话(两更合一)   明月如昼,繁星似锦。   赵国,平南府。   年轻的君王身披鹤羽大氅坐在椅榻上,把玩着手中的玉珠。黑暗从殿尾蚕食而来,却在掠过那只巨鼎时陡然凝滞。王室特供的玉华香飘出精致的小炉,游曳袅袅,散发出暗沉幽清的气息盈*满大殿。   “若真在我赵国杀了君公子,取他的头颅以示天下,那我之声威定会大涨,那时挥兵南下又有谁敢挡我锋芒。”指间拈起一缕缱绻的暗香,赵统王死死盯着山河鼎,只恨时间过得太慢。   忽地,山河鼎突兀地摇晃了起来,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打碎了殿中的沉静。赵统王猛地抓紧扶手,脸上浮起惊讶,转瞬后变幻成浓浓的喜悦。   “这么快,一日还未到......”   话音戛然而止,赵统王神色一僵,怔怔地看着从鼎中飞出的那衫白衣,手中的玉珠摔落在地,轻弹几下向远处滚去。   “君......公......子......”   赵统王满脸难以置信,张了张嘴,从喉咙口挤出三个字。眉头微微一颤,赵统王不由自主地对上周继君的双眼,却见那双狭长的眸子里赤潮泛滥,隐约间还冒着炎炎热气,仿佛灼烧的岩浆血海般让人心底惊颤恐慌。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殿下。”   周继君嘴角弯起一道弧线,不再去看神色微微尴尬的赵统王,他一寸寸摸过山河鼎的铜壁,绕着圈细细打量。   “咦?”指尖摸到一条凹陷的阴纹,周继君眉头挑起,借着月光看去,却见那里赫然雕刻着几个古篆。这种古篆在如今的七州或许没几人能识得,然而周继君却是少数能辨认者之一。   “移山君圣铸。”   “轰!”   周继君目光凝滞在这五个字上,只觉得心头掀起滔天骇浪,久久难以平歇。   又是君圣!   在这七州乱世帷幕刚刚拉开时,那些君圣们纷纷现迹,管中窥豹可见一斑,这些被周继君发现的蛛丝马迹足以显示出,君圣们并非曾经流连过七州之地这么简单,他们分明是在七州布局。千年万年,一直隐忍不发,直到现在方才露出些许征兆。一路东行,先是发现啸天山之秘,后又见到这君圣所筑的大鼎,周继君只觉得他越来越接近移山君圣所布的局,牵一发而动全身,其余君圣所布的局也近在咫尺了。   诡道心思渐渐流转开来,满脸诡谲狡诈的蛇人掏出算筹和棋盘,悄然衍算着。   就在这时,低沉的话语从身后传来打断了周继君的诡道运算。   “十大异人各有一鼎,可通往异人秘境,这只鼎便是风中老人所掌控的秘境入口了。却不想他竟将出口设在赵宫,看来他们请你君公子也花了不少心思。”   周继君回头望向来人,布衣、长发、龙行虎步,正是霍布衣。   “霍兄能将皇室和皇天教的人带入秘境,想必也拥有山河鼎,莫非你也是十大异人之一。”   “自然不是,只不过十鼎早有两鼎落于我手。”   “这样,看来霍兄杀的异人不比我少呵。”周继君轻笑着,眼中的血红渐渐散去。适才在异人秘境中,正是霍布衣心神传音,说他愿意助周继君出鼎。深深看了眼抚鼎不语的霍布衣,周继君伸手指向神色已然恢复自如的赵统王道,“我来为霍兄引荐下,这位便是当今赵国之主。”   霍布衣淡然颔首,向赵统王拱了拱手。   “草民霍布衣见过殿下。”   “霍先生无需多礼。”   两人寒暄了两句后便无后话,一时间,大殿内陷入沉寂,三人各怀心思,目光却都落于山河鼎上。青烟缭绕,夜幕下月华如水,赵统王看眼周继君又看向霍布衣,忽而一笑道。   “我虽不识霍先生,可能与君公子结伴为友定也是人中豪杰,两位若是不嫌敝殿简陋,我就命人在此设宴,为君公子接风,把酒言欢。”   霍布衣刚欲说什么,就被周继君抢先开口道。   “如此也好,叨唠殿下了。霍兄,我还有许多困惑等你来解开呢,就在这殿中一叙吧。”   “好。”霍布衣沉吟半晌,开口应道。挥袍,血红蔷薇的光影一现即逝,巨大的山河鼎慢慢缩至巴掌大小,被霍布衣吸入袖中。   美酒佳肴被宫侍捧上案席,烛火自四周的梁灯中燃七,殿内已然灯火通明,亮堂堂一片。酒过三巡,赵统王哈哈一笑,望向霍布衣道,“我观霍先生气度非凡,绝非常人,可却从未听闻过先生的名讳,不知先生却是何方神圣。”   “我是异人。”霍布衣淡淡地说道。   “异人?那为何......”赵统王微疑的目光徘徊在周继君和霍布衣之间,在他看来,周继君是全天下异人的死敌,没有葬送在山河鼎内已属奇迹,可出来时还带着个气度出众的异人,且相谈融洽,实属怪异。。   “殿下勿惊讶,这异人中,也有像我这般的好人。”   周继君冷笑着,斜眼看向赵统王。却见他一口酒水喷出,有些狼狈地抹了抹嘴,显然被周继君的冷笑话吓得不轻。   你君公子若算好人,那这七州还有几个恶人?   赵统王放下酒盅,摇了摇头心中暗道,余光飘过那个兀自饮酒全然不曾往自己这边多看一样的布衣男子,赵统王眉角猛地一抽搐。这人是君公子的同伴吗,同为一类人,定然也是凶残不忍。糟糕,我这次可谓是引狼入室,将他们一起滞留在宫中,若他君公子想报仇解恨,两人杀我还不是在翻手间。   想到这,年轻的君王脊背上已滚下细细的汗珠,凉意彻骨。脸上还是一副淡定自若,赵统王小心翼翼的朝周继君看去,却见他饮罢一盅后闭上双眼,莹白色的光团从眉心飘出,飞向霍布衣的心神。   “呼......”   见状,赵统王稍松口气,不再窥视两人的心神交流,转眼望向墙壁上那幅巨大的七州地图,口中喃喃低语着。   “这些人物果然惹不得,七州最顶尖的人物,不会一会,谁又能知道他们真正的厉害。云州君公子,居然连十大异人都杀不了,那百里雄真是好运气。”   不知不觉间,在天下各大势力诸侯豪强,比如赵统王这般人眼中,周继君已成为天下间最恐怖恶人之一,可他自己却并未察觉到。或许是因为见惯了那些传说中的人物,诸如屠龙、平天者,因此如履薄冰,从未将自己看高过。   心神心念飞至案席中间,发出夺目的光彩,嗡嗡作响。   “你为何要助我?你为何要杀异人?你霍布衣到底是谁?”   “一下就问了我三个问题,君兄真是性急的人呵。”   “非是我性急,只不过近年来,像霍兄这样能引得我好奇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   “哦?那我还真是荣幸之极。好吧,我助君兄出鼎只因一样。”   “什么?”   “啸天山之秘。”   猛地睁开双目,周继君死死盯着霍布衣。   “你和那移山君圣是什么关系?”   “君兄聪慧过人,一点就通。”霍布衣深吸口气,眸里闪过异彩,尔后收回心神,竟不再避讳赵统王开口说道,“君兄或许还不知道,天如盖,地如洲,在这茫茫乾坤穹宇中,并不止我们七州一洲,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的大洲。而在天地中央,那座最为宏大几乎没有尽头的大洲叫四大部洲,它有千万个七州那么大,奇异古怪的种族存在数不胜数......”   说着说着,霍布衣目光飘过赵统王和周继君,赵统王已然听得瞠目结舌,而周继君却仍旧神色平静。见状,霍布衣微微错愕,随即哑然失笑。   “我倒是白说这么多了,看来君兄都知道。”眼见周继君微微颔首,霍布衣顿了顿,接着道,“那,你可知君圣?”   沉思半晌,周继君看向神情变得有些严肃的霍布衣,缓缓点头道,“自然知道。霍兄直接讲吧,你与移山君圣是何关系,为何要助我,而你在异人秘境中所布之局又为了什么。”   赵统王听得满头雾水,可他亦隐隐察觉到两人所要说的都是惊世骇俗的秘闻,若流传到世上不知会掀起怎样的波澜,而他知道了这些不该知道的事会不会成为大祸。下意识的,心情复杂的赵统王欲要起身离席,可手刚刚按上席案,就被霍布衣接下来的不可思议的话打断。   “异人原本不属于七州,异人的先祖其实都是被他从四大部洲移民而来。”   “他是谁?”   周继君张口问道,一旁的赵统王也松开了手,好奇地望向霍布衣。   “移山君圣。”霍布衣嘴角划过古怪的笑容,瞬间没于酒盅,一盅饮罢,他卷起袖子擦拭唇角,沉声道,“许多年前,异人的先祖们初来七州时并不叫异人,而叫作移山民,因为他们都是移山圣国的子民。移山君圣战败后,他就带着国民悄悄来到七州,生活在被他从四大部洲移来的啸天山上。幸存的国民都是修为低下不够资格参加那场大战者,他们在七州水土不服思乡情甚,许多人都是终老一生都未能留下后代,只有少数产下子嗣,新生儿大多都拥有他们父辈的奇异力量,也就是移山国民的神通,各式各样,繁杂不一。”   “这些神通可随血统传承,随着老一代的移山民死去,一代又一代的移山国民与七州子民通婚,后代分散各地,血脉被稀释,一同消逝的还有关于他们故乡的传说。到后来,移山国民的后裔都忘了自己原本来自四大部洲,他们都将自己视作七州人,只不过,是那种天赋异禀的人上人。再后来,他们自称异人。”   “呼~~”   冷风由上而下蹿入灯罩,摇曳的火苗映上赵统王微微迷离的双眼,猛然间,他眼角抽搐起来,这位年轻的君王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兴奋地转向霍布衣道,“连强大的异人都只不过是你故事里移山国民弱者中的后裔,那四大部洲莫非是仙神存在的地方?传说中的神仙们不都是本领高强而与世无争吗,他们为何不阻止那里的战乱?”   闻言,周继君哂笑着望向霍布衣,却见他也是一脸淡淡的揶揄。   “有仙神没错,只不过,那些所谓的仙神也身处战事一方,就像殿下你一样,为了争夺地盘、人口和资源厮杀作战。”抿了一口美酒,霍布衣看向有些失神的赵统王,幽幽道,“神仙的清高和不争早就不见很久了。”   看着气定神闲侃侃而谈的霍布衣,周继君心中的疑惑愈来愈大,这个霍布衣在他诡道棋盘中的形象比之方才还要模糊不定,琢磨不透。   “霍兄,你知道的可真不少。”周继君若有所指道,他挥手招来一缕青烟,游走在指间,看似百无聊赖地把玩着,变幻出云龙火虎,顷刻间迸散,化作一张大网,“其他移山国民后裔早已遗忘,你霍布衣却还记得,对四大部洲如此了解,这又是为什么呢?”   周继君抬头望向霍布衣,似笑飞笑间,那张烟网不住旋转着飞向霍布衣,却见那布衣男子眉头微皱朝向周继君,随后亦是拈来一缕青烟,在指尖旋转变幻,瞬息后变成十只小剑飞向烟网。   天空星斗明耀,而在赵王宫殿中,两大斗数功法亦如天穹繁星般绽放出奇异的光彩。   赵统王按下心头的惊讶看着那张渐渐变得银白的烟网和十只已成血红色的小剑你来我往,一方想要将对方包裹,另一方却想要穿破过去。烟雾本是虚散之物,此时却被两人变幻成形如实质的利器,以赵统王看不懂的变招相互攻击着。两股杀气自大殿中央腾起,混着青烟,在席案间惨烈地厮杀起来。   “两位,你们这是......”   原本就一头雾水的赵统王此时更加凌乱了,他怎么也想不通,两人谈的好好为何会莫名其妙地动起手来,还是这样的生死相搏。此时他心中不由得隐隐后悔,不该为了获得异人的助力而来招惹君公子,这半夜下来他始终提着心,生怕这不知想着什么心思的君公子翻脸杀了他,若真这样,那可谓是壮志未酬身先死了。心怀天下之志的年轻君王看着一言不发在斗法的两人,犹豫片刻,对着他们举起酒盅,一饮而尽,随后起身向大殿外走去。   “锵~~~”   就在赵统王刚刚走出宫殿,青烟凝聚成的网和剑发出金鸣声,尖锐刺耳,然而转眼间它们迸散在空气中。周继君举盅而饮,霍布衣轻拂衣袂,之前的剑拔弩张仿佛从没发生过一般。   “你在试什么?”霍布衣开口问道。   “没什么,只不过想看看你的蔷薇斗数与我君子斗数是否同源。”周继君轻笑着丢下酒盅,抬眼望向霍布衣道,“故事讲完了,你也该回答我之前那几个问题了。讲了这么多,却都还未讲到真正的重点。”   “那几个问题......为什么要助你出鼎嘛,因为你拥有移山君圣的传书,并且看过其中的内容,而我正好需要去那啸天山一趟,又差几个帮手,你既有传书,知道那山的方位,又拥有高强的实力,足够资格成为我此行的同伴。如此,我自然要助你出来,随后一同去那。”霍布衣道,“啸天山是异人之间的秘密,他们虽然忘了自己的本源,却有古训传下,不得让世人知道啸天山的存在,甚至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那山在哪,只知道它在豫州之东。而毕图,正是因为这个所以才会来找你晦气,毕竟移山君圣的传书在你手中。”   看了眼眉头微皱不知在想什么的周继君,霍布衣嘴角微微翘起,说出一句周继君怎么也想不到的话来。   “而这本书,正是我将它传入世间的。”   “为何?”   周继君诡道心思急转,霍布衣透露的消息虽多,可却分散凌乱,似乎有意无意地不让周继君看清他的打算和其中的真相。   “因为......”霍布衣眼中寒光忽现,“我想要异人出世。”   深吸口气,周继君闭上双眼。诡道心思流转,诡道蛇人坐在棋盘之上,不住拨弄手中的算筹,助周继君分析推敲霍布衣所说的话,欲要寻思出其中的隐秘。   良久,周继君缓缓睁开双眼,他背过身,望向流洒在殿顶的皎皎月光,沉默着。   “君兄勿要多想,等寻到那啸天山,我定会将一切全盘托出。”   回身,周继君看向霍布衣,揶揄地一笑。   “我知道,你想反他。”   ——————————————————————   (感觉书评区不是很活跃,错,是很不活跃!我想大家都有帐号的,看完书了,闲着蛋疼的话就去书评区随便聊两句,实在不行就发两个快速书评好了。书评区太冷清,看的我心里也拔凉拔凉,这样没过多久又会没动力了,还请给我这个懵懵懂懂兢兢业业战战兢兢的粉嫩新人一点最基本的尊重和支持吧......凑字数完毕~)   第二百五十二章 前往啸天山   “这么多年过去,唯独你这个移山民的后裔对往事知之甚清,如此,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你是从流传下来的隐秘卷帙中得知。要么就是,你的先祖并非普通的移山国民,他神通高强,血统传承至今亦未曾淡释,移山民的传说包括四大部洲的事迹在你们这脉一代一代地流传下来,直到今日。”   周继君负手漫步在如水月影中,嘴角微翘,低声道。   “以我所见,这第二种才是最有可能的。你们一脉的修为实力当远远高出其余异人,本应作为天下异人之首,带领他们守卫移山君圣遗志。可你却隐姓埋名,掩藏实力混迹异人末流之类,又故意将移山君圣的传书流入世间,挑拨异人入世,可谓是布局深远。”   “你拥有驾驭天下异人的身份和能力,却不去用,反而站在这些移山后裔的对立面,毫不心慈手软,又丝毫不避讳地将这些秘闻告诉我和赵统王,此举已是包藏祸心,不将移山君圣放在眼里了。”   周继君抬头看向面沉似水一言不发的霍布衣,淡淡一笑。   “所以说,你想反他。”   沉默。   华玉香燃至尾末,香灰散尽,泛着荧光,一层层地堆积满插进香炉的玉锥,这统王最爱的华玉香或许是简朴的赵王宫里最奢华的物品了。   霍布衣轻叹口气,他的嘴角浮起莫名的浅笑,上下打量着周继君,良久开口道。   “不愧是君公子,仅凭我几句话就能猜出这么多,而且还猜对了四成。”   “只有四成吗。”   周继君眉头微皱,从怀中将那本泛黄的移山君圣传书取出,刚欲打开,猛然间想到了什么,眉头不由得再一紧。   “这书原先被你拥有,想必早已翻阅过,里面定有关于啸天山方位的记载,你为何不直接去,非要与我同行?”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担心我图谋不轨将你引至啸天山布局谋害,你我虽然道不同,可却并没触及我的利益,我没理由这么做。再者,任何事,若没有万分把握,我绝不会轻易出手。”布衣男子看着周继君道,“勿要多疑,你仔细想下移山君圣的名号。”   “嗯?移山君......”周继君脸上露出几丝惊诧,“难道说,那山......”   “没错,啸天山它是在不断移动的。”霍布衣没有理会一脸古怪的周继君,他透过镂空的殿顶望向渐渐青檬的天色,目光深邃,仿佛在追寻那遥远不可捉摸的故远,“移山君圣初生时是妖身,且口衔一奇宝,名曰移山珠,后将这法宝炼化与血肉相连。等他修为大成后,除了拥有一身高深莫测的实力后,还练就了世间仅有的移山法术,无论多么高大沉重的山,只要是山,都可以被他翻手掌控。传说,他兵败后,一怒之下手托十万大山飞上天宫,用那些重量堪比星辰的山峰砸烂了宫阙琅门,天上地下无不震惊。”   “当年他离开七州时曾施秘法,让啸天山日复一日的移动在豫东群山中,遇人则躲,难以发觉其踪迹,唯有你手中的书中拥有让它停下的气息。”霍布衣沉声道,“我若和你强要它,你定不会交出,索性将这些告诉你,正好,我此行还需一实力高强者助我一臂之力。”   “如斯强者......”周继君亦抬头望向青灰的天色,口中喃喃道。脚踏天宫曾是他心底最深处的野心,如今看来,似乎也不是多么了不起的事,那么,这些曾经将天宫的威严粉碎在自己脚下的人物,他们又在做什么呢。深吸口气,周继君问向霍布衣,“你要我相助的是何事?还有,我之前没猜中的六成又是什么?”   “去了你便知,滞留啸天山少则两月,多则半年,不过我知道你会随我去的。你随我去将会获得想象不到的好处,而且此行还关乎七州局势。”霍布衣越过周继君,径直向殿门走去,他并没发现身后的白衣青年双拳紧捏,指甲已陷入肉里。   “还会有好处嘛,真是奇怪的人。此行或许会发现君圣们布局的踪迹......他们应当没这闲功夫亲自现身插手七州局势吧。”周继君缓步向前,眼中闪过厉芒,双臂颤抖着,竟是一种前所未有过的兴奋,“强大如斯的君圣,你们应当是我目前所知天地间的至强存在,若能与你们遥遥对局,那该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呵。七州虽不是我欲霸之地,可却是我即将执掌的棋盘,整个七州都会是。棋局亦为踏脚石,即便你们君圣,也休想插手!”   霍布衣身形猛地一滞,却是突然感觉到身后卷起一阵狂暴霸道的气息,他微微戒备转身回望,只见白衣银发的男子负手望向高不见尽头的天野,适才骇人的气息已然消逝。   “也不知兖州战事进展如何了,真是奇怪呵,尽然在这时候想到你......杀伐之子,我的好徒儿......为师又要让你多等几日了。”   周继君淡淡一笑,在霍布衣看不清意味的目光中大步向殿外走去。   ............   拂晓将至,暗淡的月影融进黑暗压向草原,幽冶逼仄。   这里是兖州中部的风雪原,名为风雪,可终年只见风不见雪,其名却是由于原上盛产白龙胆,七瓣相连,茫茫无尽。遥远看去,就好像覆盖在荒原上的白雪,殊为壮观。此时大片大片的白龙胆皆已零碎崩离,散落在篝火马革间,周遭躺满乱兵残尸,血水顺着暗淡的月光流淌,偶尔还能听见稀疏的喊杀声。   两个多月来,北疆大军以天下人为之侧目惊叹之势席卷兖州大草原,三日一县,五日一城,可谓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北疆军人备三马,军粮家什自带,效仿北方蛮族,每攻陷一城府只是将府中官僚斩杀或是押送回北疆,尽取粮草,却并不分兵占领,因此兵力充沛,加之麾下拥有五十多强大仙神以及北疆异族,楚夏、大梁和生元三国几乎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连连败退,眼见国土将失却又束手无策。   北疆军上下虽被大煜皇室通传天下,定为反贼,可乱世中胜者为王败者为寇,除了京畿之地扬州那一带外,再无多少人理会大煜的皇令。不知从何时起,其余各大州的战事渐渐偃旗息鼓,那些怀着野心的军阀诸侯仿佛一只只涎着口水的豺狼,匍匐在兖州草原之外,紧紧盯着风头正劲的百里雄,只等他露出破绽,便一拥而上,趁着他和兖州三王两败俱伤时将他吞进肚中。   “风雪原旗开得胜,短短两月这茫茫草原之州便有近一半落日我军手中,在座诸位都功不可没,尤其是宝塔元帅。来,本王先敬元帅一杯尔后再敬诸将。”   七日前,北疆王百里鹰病逝,百里雄正式即位成为新一任的一字并肩王。云州和半个兖州已然被北疆军征服,大军上下无不上表劝百里雄立国称帝,包括一向高深莫测的东来客和沉稳的李平,毕竟拥立之功不是每个人都能获得的,数千年一个朝代,数千年才有那么几个人能名留青史之巅让后人敬仰,又有谁能免俗?   “元帅妙计定兖州,故意将身后留给那些虎视眈眈的贼子,布下仙神大军只等他们到来随后一举歼灭。此局若成,不仅再无人敢觊觎我北疆军,元帅也会声威大涨,成为七州第一名将当不在话下。”   百里雄哈哈一笑,将杯中酒饮尽。此时的他已今非昔比,亲统数十万大军,掌控生杀大权,杀伐果决,身上的王者气息愈发的浓重,再非从前那个遇事犹豫多虑的世子了。又或许是因为身旁没了那个压过他锋芒的人,总之,不知不觉间,百里雄隐隐有了几分霸主风范。   李平连道不敢,通红着脸,端起酒杯正欲一饮而尽。   就在这时,营帐内陡然间安静了下来,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帐门口。   ————————   (诶呀,当时怎么没想到给李平取名叫李刚的,否则李车儿就可以指着周继君鼻子大叫,你还不收我做徒弟!我爸爸是李刚!......)   第二百五十三章 师兄妹   门帘被扯开,大风将青丝高高吹起,浑身是血的女童冷冷地扫视着酒宴正酣的营帐,一言不发地挥手,将浸满鲜血的神位扔在地上,随后不再多看眼神位,转身欲离。   “灵儿......”   百里雄看向地上的五只神位,眼中飘过震惊和喜色,旋即起身叫住齐灵儿。   “干嘛?”   齐灵儿没好气地回过头,她的嘴角沾着一抹殷红的鲜血,就像胭脂般染透粉唇,冰冷中透着妖冶的娇媚,全身上下散发出丝丝冷意,仿佛还未从杀戮中走出,看得帐内诸将人不寒而栗。   “本王设宴为诸将庆功,齐将军也一起来吧。”   “不用。”   说完,齐灵儿不再理会百里雄,转身走出营帐。至始至终,除了百里雄外,她都没正眼看过其余人。   门帘合上,烛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营帐内一片寂静。   两月征伐,北疆军上下最敬畏的不是运筹帷幄的李平,也不是计谋连连的古老先生,而是刚才这个看起来方才五六岁的女童。阵前杀神,万军之中夺旗斩将,在齐灵儿面前就仿佛玩儿般简单,每每当她用小手提起硕大的头颅,沿着血海尸野走回北疆军中时,诸将仙神都会有种发自内心的慌乱,仿佛面对的不是未满十岁的女童,而是从荒野深处走出的妖魔。   北疆军中,杀人最多当属齐灵儿,其次则是宝塔元帅之子,靥目先锋李车儿。   “真是野性难驯,这女娃娃一点都不把诸位放眼里。”宴席之首,一头华发的古朴老人幽幽道,他看了眼面色漠然的百里雄,有意无意道,“古人所言非虚呵,有其师必有其徒。”   百里雄淡淡一笑,没有多言,只是举杯朝向下方。   “此酒敬大家,还望诸位齐心协力,助本王一统七州,登临天下!”   “敢不从命!”   一杯饮尽,就在这时,却见宴席之尾,一个壮硕的身影蹑手蹑脚地向门帘处走去。百里雄眉头挑起,随后嘴角浮起古怪的笑意。   “孽子,你做什么?”   李平眼见自己的儿子正怪模怪样的想要潜出营帐,不由得低喝一声,满脸愠怒。   “大帅勿要责怪令郎,他定是见到小情人在外面受冻不忍心了。”   “哈哈哈,靥目先锋不仅本事了得,这口味也殊为奇特呀。”   ......   已然起了几分醉意的诸将仙神纷纷哄笑起来,耐人寻味地看着李车儿,直看得他满脸通红,分外羞躁。   “好了好了,别闹了,我这儿的酒留不住人啊。”百里雄笑着挥了挥手,“李将军,你便去替本王安抚下灵儿吧。来,诸位,我们继续喝。”   走出营帐,李车儿深吸口气,夜色下的沙场总是飘着奇怪的味道,有硝烟,有血腥,还有几分淡淡的哀伤。挠了挠头,李车儿运起靥目神通,目光掠过杂乱的野草残尸,终于在战场边缘的一块巨石上发现了那个娇小的身影。   天头已经翻起鱼肚白,朝阳未出,天色黯淡一如女童的面庞。她站在巨石上,遥望东南,血红色的裙角随风扬起。裙袂掠影中,壮硕的少年正一步一步走来。   “你又跟来了?”齐灵儿没有回头。   李车儿站在巨石下方,仰头看着娇小动人的齐灵儿,有些不知所措地挠着头。憋了良久,他才有些沙哑地说道。   “师妹,回去吧。”   “师妹?”齐灵儿冷冷扭头看来,眸中寒意凛然,“师父答应收你为徒了?哼,你有什么资格叫我?”   “......师妹。”李车儿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一味地挠着头,满脸窘迫。   “不准叫我师妹!”提到周继君,齐灵儿眼中方才恢复些许生气,她瞪向李车儿,“就算日后师父收你为徒,你也得喊我师姐!你打也打不过我,杀人也杀不过我,只能排在我下面!”   “可是,师妹......”   “你,哼......”   没好气地剜了眼冥顽不灵的李车儿,齐灵儿嘟起小嘴,抓着李车儿的头发熟稔地跳上他肩膀,目光却依旧朝向东南。   “你说,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呢?四年前他已经丢下过我一次了,莫非还要再来一次。”   “师父他肯定会回来的。”   “不准叫师父!算了,算了,懒得再和你说。”   忽地,一阵冷风掀起长草滚滚如涛,齐灵儿面色一紧,猛地转脸望向侧前方,眸中杀机暴起。   “谁?”   冷风幽幽,李车儿运转神目望去,却见数十步外的阴影处站着个人,一旁的长草已被他踩平,显然已在那许久了,然而,北疆军中排名前两的杀神直到此时才发现他。   “你们是君公子的徒弟?“   来人轻声问道,他的声音幽冷,低沉,话音中却夹杂着几丝古怪,以及,兴奋。   “你是来找我师父?”   齐灵儿跃下李车儿肩头,两只小手随意地放在身前,冷冷盯着来人。   “是啊,我来找他。”   那人嗤嗤地笑着,仿佛刻意压抑着什么很好玩的事,落在齐灵儿耳中却显得有些可恶。   “那么,你又是谁,我师父的仇家?”   “嗯,是又怎样。”   “若是的话......”齐灵儿眯着眼,从腰间抽出火艳艳的短鞭,轻舞着,鞭尾搅动空气,噼里啪啦作响,“凡挡在我师父路上的人,都是我要杀的人。”   “师妹,我来。”   李车儿沉着脸,走到齐灵儿身旁,嘴角微微翘起,那丝从血海尸山中酝酿出的残暴从唇边溢出。   “哈哈哈哈......”   来人看到齐灵儿和李车儿的模样微微一怔,随后忍不住捂着肚子大笑起来,“不愧是君公子的好徒弟,连这表情也学的活灵活现,一个眯眼,一个翘嘴,还真是有趣。”   李车儿闻言脸颊一红,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旁边的齐灵儿却早已是怒火中烧了。她猛地一咬牙,甩起短鞭子就朝那人抽去。   “有趣个鬼!给我去死!”   “呼~~”   狂风卷起,隐于长草间的陌生人面对同时扑来的齐灵儿和李车儿,陡然张开双臂,火红的罡气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化作两柄长枪砸向两人。   “轰!”   只一招,甚至还没摸着那人的衣角,北疆军中的两大高手就被掀飞了出去。   努力撑起身体,齐灵儿很恨地看向一步步走来的敌人。月光下,火红的长发飞扬,十三四岁的少年走到两人身前,抱着双臂兴致勃勃地打量半晌,这才玩味地说道。   “你们,还不快叫师叔。”   “师叔你个鬼!”   杀气狂涌,如山海倾倒铺天盖地的压来,饶是身为杀神的齐灵儿和李车儿也被这股狂暴的杀气死死压制,再生不了半点杀意。   杀一人为贼,杀十人为寇,杀百人为雄,杀万人则为雄中雄。   而杀了百万翼人,双手沾满倾海鲜血者,天下又有几人。   ——————   (小咕不断甩着柔顺的红发,对不断挠着头的李车儿,酷酷地说道,海飞丝,没头屑~~~凑字完毕)   第二百五十四章 胆大包天   “阿君没和你们提起我吗?”   小猎风背着一个大麻袋,坐在巨石上,满脸期盼地问道。   “没有。”齐灵儿眨巴着大眼睛,苦思半晌,最终还是嘟起小嘴摇了摇头。   而旁边的李车儿看了眼齐灵儿又看向小猎风,困惑地挠着头,仿佛还没转过弯来。   “哼,阿君真是太不够意思了,居然都不和你们提师叔我!”   小猎风气鼓鼓地跳下巨石,咬牙切齿道。   “咯咯咯......”   齐灵儿盯着仿佛油锅上蚂蚁般乱转的小猎风娇笑连连,满面冰霜瞬间破去转而绽放出如花般娇嫩的光彩,直看得一旁的李车儿目瞪口呆,仿佛全然不认识了般。齐灵儿乃帝药八斋所降,身蕴天地精气,因此对气息极为敏锐,之前怒火攻心并未察觉,直到被小猎风的杀气平复了心中的怒意后,这才发觉对方身上有周继君的气息,且极为浓重,显然是亲近之人。齐灵儿心思纯粹,爱屋及乌下很快就忘记了之前的仇怨,立马与小猎风亲热了起来,一脸娇憨如同四年前一般讨人喜爱。   “你看上去还没大块头大呢,居然就成了我们的师叔,咯咯咯咯......”   齐灵儿抓着小猎风的衣角,轻轻摇晃着道,“师叔啊,灵儿还不知道你尊姓大名哩。”   闻言,小猎风微微一怔,随后咬着下唇犹豫着。   “咦,莫非师叔你没有名字?”   “谁说没有。”小猎风一瞪眼,装作老成之态道,“我既然是你们的师叔,自然也姓周,嗯,我叫周咕......不对,是周古。嘿嘿,从今以后我就叫周古了。”   红发少年将这两个字念叨了几遍,满意地点了点头,当他再看向齐灵儿时,只见她正蹑手蹑脚地摸向那只大麻袋,却是早将之前的问话抛到脑后了。感觉到身后有些幽怨的目光,齐灵儿猛地上前一把抱住大麻袋,站直身体笑嘻嘻地望向红发少年,娇声娇气地开口问道。   “师叔啊,这是什么呀。”   “这里面呀都是我从那个地方带出来的好宝贝。”周古接过麻袋,请叹口气遥遥回望向北方,三瞳之目中流波荡漾。   “好宝贝呀,嘻嘻。”齐灵儿眼珠忽忽一转,颊边浮起两个小酒窝,朝着周古俏生生地伸出小手,“拿来。”   “什么?”周古一愣。   “见面礼啊,人家月叔叔和沙叔叔都给过灵儿了,你身为师叔都不给人家,哼。”   此时的李车儿已经接近崩溃,在他印象中齐灵儿都是冷若冰霜动辄提着个人头乱跑的形象,可今夜却摇身变成一个会撒娇会耍脾气的小女孩模样,完全超乎李车儿的想象范畴。   “好吧。”周古无奈地撇了撇嘴,将手中的麻袋扔在地上,“想要什么就从里面找吧,师叔我的宝贝都在里面了。”   齐灵儿双眼放光,咯咯一笑,上前打开麻袋。   映入眼帘的竟是一颗结着血块的硕大头颅,头颅四周戳满密密麻麻的小洞,宛如蜂窝,惨不忍睹。饶是杀戮成性的齐灵儿和李车儿都不由得倒吸口冷气,只觉头皮发麻。   “它是落云山之北的翼人王,啧啧,可是人尊境界的强者呵。本师叔和他大战了七天七夜,直到油尽灯枯,方才凭借我的本命绝技将他一举诛杀。啧啧......”周古坐上巨石,闭上眼睛摇头晃脑地说道,满脸得色,可等了半晌都不见有回应。他微微诧异地低头看去,只见齐灵儿已经拉上手足无措的李车儿大麻袋里捣鼓起来,全然未把他的话听进去半分。   “李车儿,你看我带这个链子好看吗?”   “好看?那这个镯子呢?”   周古看着仿佛在挑拣地摊挂饰般左试试又试试的齐灵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猛地跳下巨石,之前装出的师叔姿态荡然无存。   “这些......可都是法宝!不是那些几个铜板的链子!”   周古忿忿地盯着一心一意挑选挂饰的齐灵儿,目光游离间,落在一柄短刃上。他神情微动,走上千拾起短刃。   “师侄女,你就别乱翻了,就拿它。”   齐灵儿斜眼看去,目光落在那柄半尺长的短忍上,陡然停滞。   “这是什么?”   “它可是翼人的重宝,绝天刃。”周古缓缓说道,指尖划过绝天刃,就见刃尖微微颤抖,竟欲要逃离周古的手心,“我杀尽翼人一族,除了对阵翼人王者外,唯一一次受伤就是在它之下。它原先的主人被我诛杀,没了心神束缚,已是无主之物,你拿去耍吧。”   齐灵儿接过绝天刃,前后打量着,随后猛地在手指上划开一道口子。血珠滚落,短刃发出嗡嗡的轻鸣,陡然挣脱齐灵儿的小手,在她身旁绕圈而舞。   “原来它是可以在天上飞。”   齐灵儿咯咯一笑,张开双臂兴致勃勃地看着飞舞在天空上的短刃,而周古眼疾手快,趁机抢回了麻袋。他们都没发现,在短刃高飞时,从身后不远处的残尸堆中流转出浓郁的血光。   “我该走了。”   良久,周古长叹口气,装作老成之态说,“见到两位师侄,本师叔甚为宽慰,过个三五月我再回转。”   “师叔你要去哪?去找师父吗?”齐灵儿问道。   “你师父行踪飘渺,谁知道他跑哪去了。我是要去做一件大事。”小猎风眯着眼,故作神秘道。   “什么?”齐灵儿收回绝天刃插在腰间,满脸好奇,一旁的李车儿也凑了上来。   “我要前去京城......”周古扫视着身前两人,眼见他们都屏气凝神,满脸严肃,这才满意地开口道,“本师叔决定了,我要去刺杀煜皇!”   话音落下,齐灵儿微微一怔,随后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师叔真是聪明,这么好玩的事灵儿居然没想到。师叔,灵儿也要去!”   “师妹......”   李车儿心头一急,刚欲开口就被齐灵儿打断。   “怎么,你不愿意去为师父报仇吗?哼,胆小鬼!”   “可是,擅离军营可是重罪,况且师父和爹爹......”   “李师弟!你到底愿不愿意和我去!”   齐灵儿瞪向李车儿,师弟两字刻意拖长。   “师侄女,你还没问师叔我答不答应呢。”周古无奈地看了眼齐灵儿,心中忽然有些后悔没忍住说出他的计划。   “师叔一定会答应灵儿的。”齐灵儿缠上周古的胳膊,睁着大眼睛楚楚可怜地说道。   “不成不成,我听人说京城之地险而又险,高手如云,带上你们去说不定还会拖我后腿。”周古用力摆动胳膊,却发现压根无法挣脱。   “灵儿的实力很弱么,哼,要拖后腿也是这个大块头。”齐灵儿忿忿地说道,眼中一亮忽然想到了什么,赶忙抬头对周古道,“师叔都能杀死人尊高手,厉害无比,定有办法让那个大块头很快提升实力的,对吧。”   周古心头微窘,适才自吹自擂说他杀了人尊境界的翼人王,也只是靠的诡计,他的修为不过地境巅峰,虽可变化猎风真身,可若真对上人尊上品的翼人王,也只有逃的份。然而面对齐灵儿殷切笃定的目光,刚刚当上的师叔的小猎风可是极度爱惜面子。   “有了。”寻思半晌,周古脸上浮起喜色,他拎起麻袋,从里面掏出一双巨大的羽翼,随后上下打量着李车儿,目光古怪,直看得李车儿心中惶惶。   “这是翼人王的雷霆翼,本师叔这就助你炼化,你生出双翼后不仅能高飞千里,还可修炼出雷霆法诀。啧啧,你说师叔对你好不?”   “好棒,师叔你好厉害。”齐灵儿饶有兴致地望着雷霆翼,兴奋地拍着巴掌。   “那是自然,本师叔可是这天下仅次于你师父的厉害人物。”   “嗯,嗯。”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丝毫没有去询问已然呆若木鸡的李车儿的意见。   “服了这颗翼人本命元珠你就可以融合羽翼了,车儿师侄,你今后可要好好修行啊,莫辜负了师叔对你的厚望。”   周古老气横秋地说道,伸手把元珠塞进李车儿口中,随后施展道力将羽翼插进李车儿后背,可怜的李车儿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被周古和齐灵儿变成鸟人了......   三人都不足十五岁,却胆大妄为地想要去行连周继君未敢尝试的刺帝之事,孰不知,他们这一去将会给周继君的大局带来多少难以预测的变数。   大煜正德四年,天下战乱正盛,格局将定。   ——————————   (最近心情有些愉悦,所以写的就有些跳脱......大家将就看,接下来不玩这种风格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进入啸天山   漆黑的山崖插入海湾,两相对立,炎州之南的海水在烈日下滚滚流淌,依稀还冒着灼灼热气。   “轰!”   半空中一阵剧烈的撞击,阴影弥漫黑天崖,崖山上,两人遥遥对峙着。   “不打了,不打了,十七郎,你这天龙诀竟还能用法相施展出来,真实诡异。啧啧,我怎么就没想出。”   头戴斗笠的男子将口中的竹叶吐出,长啸一声将那只被紫龙追得狼狈不堪的法相收回。月罗刹的法相和他本尊一般,头带巨大的斗笠,眸子藏在飘散的额发后,看不清面庞。   “小君君说的没错呵,只有在战斗中才能突破。人尊境界果真不同凡响,只可惜有小君君和十七郎这两个妖孽般的人物压在头上,我月罗刹突破人尊境界也不显得多么惊世骇俗了。”   神神叨叨地自言自语着,移了移斗笠,余光飘向海面上那个脚踩扁舟、手撑短杖的身影,月罗刹冷哼一声,眸底深处闪过厉光。他抬眼看向面容冷漠,却明显一副看好戏模样的千十七,犹豫片刻,猛地转身朝向舟上那人,目光瞬间变得尖锐起来。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指望我会帮你?可笑之极,还不滚!”   月罗刹平日里总是嬉皮笑脸,甚少动怒,即便对上敌人也没个正行,这天下七州对他来说不过是嬉戏之所,流连之地,只求尽兴一时罢了。然而,不远处那个满身鲜血淋漓、摇摇欲坠的男子却让他难得地动了真火。   男子脚踩扁舟,满脸希冀地望向月罗刹,绝世俊颜被颊边深长的豁口毁于一旦。   “月兄......”   “勿要多言!千宁臣,你当年为了一己之利出卖小君君,现在被人追杀了还想来找我求援,真是无耻之极!”   “那些人惧我和千十七不敢进这南海,哼,等我们离开,你还等躲到哪里?千宁臣,我本想杀了,看在曾经并肩作战的份上,你自生自灭去吧!”   “噗!”   千宁臣仰头喷出一口鲜血,从怀中掏出那本卷帙。他在病书生战于扬州,原先稍占上风,不料皇室和幽州皇天教不知从何处得到了消息,纷纷派出高手前来围杀千宁臣,欲图他手中那本神秘的卷帙。千宁臣独木难支,重伤而逃,他身为扬州大掌柜,消息灵通,自然知晓月罗刹等人的行踪。皇室和皇天教皆知他与周继君关系莫逆,早就派人封堵住北上之路,千宁臣只得犯险南下,前往炎州寻找月罗刹求援。   孰料,在月罗刹心中早就把他当作了敌人,虽念着往日的交情没有杀他,却也不会出手相助。   颤抖着手,千宁臣打开卷轴,仔细翻阅了一遍,并没发现任何缺损这才长舒口气。他苦笑一声,举起卷轴用尽力气对月罗刹喊道。   “你不救我,可以,倘若月兄还念旧情,就替我将这卷轴完完整整送到君兄手上。他们追杀我,都是奔着这内中的秘闻,谁若得到它,虽不说江山唾手可得,却亦有八成把握了。“   千宁臣说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无比期盼地看向月罗刹,可他等来的却是讥讽的冷笑。   “滚!”   “啪!”   卷轴摔落,千宁臣不可思议地看向月罗刹,良久,缓缓弯腰捡起卷轴。腰间伤口撕裂,鲜血汩汩溢出,千宁臣捂着腹部,不再多看一眼月罗刹,荡起轻舟,毅然决然地向北划去。   月罗刹死死盯着那个渐渐成为一个黑点的身影,长发飘舞在颊边,阴霾密布,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声后传来冰冷僵硬的声音。   “你,真的,不去,帮,他。”   “冷漠无情的十七郎什么时候喜欢多管闲事起来了。”   “我,好奇,那,卷轴,而已。”   “连你都好奇,我自然早就心痒痒了。可是,就算他真要把它给小君君,也须他千宁臣亲手交出。他就算要死,也只有死在小君君面前。”月罗刹冷冷说道,他转身望向沉默不语的千十七,阴阴一笑,“天龙诀好生厉害,我算是领教了,等我功法大成后,再来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说着说着,月罗刹深深看了眼千十七,口中喃喃低语。   “可惜了。”   千十七才华无双、冠绝当世,就连周继君、月罗刹这般天才人物也钦佩不已。然而,他们注定只能站在棋局两边,博弈厮杀,就算不是敌人,也永远无法成为朋友。   月罗刹压低斗笠,张开双臂飞落大海,隐匿身形追向那个模糊的黑影,几个起落间已不见了踪迹。   身后,千十七一如既往的面如冰铁,他收回目光,仰头直飞上天,须臾间站上了那头宛转扭腾的紫龙法相。长啸一声,海潮跌荡,千十七脚踩紫龙向东飞去。   在那里,是七州最为神秘的所在,山海秘境。   “该去,会会,通天,高手,了。”   ......   豫州东北,群山起伏,将雍豫两州隔开。赵统王敢于转移战略重心,挥兵南下正是因为有了群山之险,使得雍州诸侯军阀难以到达赵国,就算耗费财力物力越过群山,也已是人困马乏,再难作为。   六日时间,周继君和霍布衣来到群山下,一路上周继君提出要和霍布衣切磋斗数,却屡次遭拒,理由只因他霍布衣没有十分把握从不出手,即便比试也一样。而周继君几番出言询问,霍布衣也不肯透露此行的目的。   “终于到了呵。”周继君遥遥望向逶迤连绵的群山,思索片刻,运转天目神通扫视着不远处的重峦叠嶂,可半晌都未发觉有哪座山在移动。   “不用看了,啸天山已经到了。”霍布衣淡淡说道,“当你手持移山传书靠近此地时,它已经不知不觉的移至,正是是、我们眼前这座大山。”   “哦?”周继君挑起眉头看向身前的山岭,在豫东群山中,它并不显得多么奇异,反倒不如远处几座山险峻高大,“这便是啸天山吗。霍兄,现在你该将一切都告诉我了。”   “君兄勿急,等进了山,我定会全盘托出。到时候,你便会知道我之前所说的好处有多大了。”霍布衣打量着啸天山,深吸口气,无比认真地说道,“从现在起,君兄须得全力以赴了,就像面对人尊巅峰的强者般,不可再轻忽半分。”   “为何?”   “进了便知。来吧,君公子,你即将见到的绝对是超乎你所能想象的存在。”   第二百五十六章 奇兽陌离   “......大衍三万四千六百三十三年,兵败东胜神州,吾独上天宫,尽吞天兵十万,却被那人偷袭,功亏一篑。万载功名,一世风流,玲珑社稷,可叹却无君王命。大难将临四散逃,那些妖王纷纷离去,只余我们兄弟几人,颠沛流离,终到四大部洲之畔的七州......”   “......得此书即为有缘者,可去天啸山继吾传承,内有十象神兵,个个有通天境界的实力。然......”   在移山君圣的传书尾末,记载着这么一段话,可却并未道完,之后所记载的内容皆被人抹去。   “后面的话是什么?”   山麓前,周继君忽然转身问向霍布衣。   “我也不知。”霍布衣看着微露狐疑之色的周继君,淡淡一笑,“当初我第一次翻开这书时,便已经如此了,或许要得到这十象神兵会遭遇到什么,又或者得付出点代价。这也是我邀你前来的原因之一,即便对于我来说,这里仍旧是一个充满未知的险地。”   “霍兄太看得起我了。”周继君淡漠地说道,他眯起眼睛看向近在咫尺的啸天山,越靠近这座山,心中越是有种说不上的沉重,“君圣所留的险地,多我一个,又能如何?”   “君兄无需自谦,你生平事迹我虽说不上尽知,却也算了解了七八分。遍阅天下强者英豪,唯有你君公子每每遭遇必死之境,总能化险为夷甚至转成自己的优势,你福缘深厚,正是霍某仰仗之处。”   “我也算福缘深厚?”周继君自嘲一笑,目光深邃,世人只看到他功成名就时的风华天下,又有几人能想过为了获得这一切所历经的苦难和折磨,便是霍布衣也无法免俗。   “快快进山吧,我对霍兄口中的啸天山之秘好奇的紧呢。”周继君说完,抬脚便欲向山上走去,却被霍布衣拦住。   “进这天啸山的路不在那。”霍布衣深吸口气,手捏法诀,口中念念有词。   泥土翻滚,一个浑身腱子肉的壮汉从地里钻出,他穿着墨绿尖刺的铠甲,手持狼牙棒,威风凛凛。   “尔等何人?”   壮汉猛地一抖手中狼牙棒,虎目圆瞪朝周继君和霍布衣喝道。   “啸天公不记得我了?”   “你是......”啸天公微微一怔,随即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起霍布衣来,“原来是你,当年入山的那个移山小童?”   “正是在下。”霍布衣低沉着眸,颔首道,“今日归来,想要再入山一趟,还请公开启山门。”   “法书何在?”   闻言,一旁的周继君从怀中掏出移山传书,随后好奇地打量着啸天公。却见他一头披肩长发,面容古朴威严,身形健硕,修为要比周继君高上一筹,却并没通天境界的那种强大的压迫感,应当是人尊中上品。   “善。”啸天公看了眼法书,撸须点头,随即挥舞起狼牙棒重重地敲向地面。   “轰!”   大垛大垛的泥土从上而下滑落到山麓,灰尘扬起,三马身宽长的山洞隐约可见。   “请吧。”啸天公低垂眼皮,抹了把颊边的汗水,显然之前开启山门消耗极多。   “多谢。”   霍布衣拱了供手,余光瞟向周继君,饱含深意。周继君眉头微皱,心中隐约感到有些古怪,就在这时,异变突生。就在霍布衣走过啸天公身边是,他猛地扭头张口,喷出一蓬黑雾。   “啊!”   啸天公惨叫一声,一手捂住鲜血淋漓的双眼,另一只手则挥舞起狼牙棒迎向忽下杀手的霍布衣。   “君兄快助我,勿让他召唤出坐骑。此人不杀,休想破移山之局!”   移山之局......   周继君心头微震,眸中闪过厉芒。   好一个不露声色的霍布衣,原来早就看透了我的心思,而你想做的,又是什么。   战圈中,霍布衣双手各执一柄蔷薇短枪,将啸天公杀得后退连连,然而却并没露出半点败相。啸天公疯了般舞动狼牙棒,大吼一声。   “你这个忘恩负义之辈,我今日必诛你!陌离,速来助我!”   半晌,就听从不远处的山腰上传来长长的尖啸声,在群山之间回荡起伏。听到坐骑的回应,啸天公脸上浮起喜色,臂间力量也加重了几分,堪堪抵住霍布衣的猛攻。就在这时,一柄银白发亮的长剑飞来,须臾间直捣啸天公面门。匆忙躲闪之下,啸天公的胸口被短枪刺中,不由得大退了两步。   耳边传来愤怒的啸声,啸天公侧目看去,眼中闪过浓浓的急色,只见他的坐骑正被那个白衣银发的青年捏住脖子高高举起。啸天公怒火攻心,却不防两柄短枪划过诡异的弧线斜斜刺来。   “噗!”   胸口被刺出一个大洞,鲜血汩汩流淌,啸天公怔怔地看着捅穿他身体的短枪,又努力回望向嗷嗷惨叫的坐骑,眼中一黯,轰然倒地。   抽出布片轻拭着短枪,霍布衣侧眼看向周继君,淡淡地开口道。   “让他骑上陌离异兽,我们可都追不上他了。陌离能钻土能匿形,他若骑着陌离回转山上,此行便功亏一篑了。”   “陌离......”周继君望向身前不住挣扎的异兽,奇怪连连。却见它身如麋鹿,头长双角,可足如狮虎,尾生倒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它本是移山国的珍稀异兽,即便鼎盛时期,也不过仅有半百之数。如今移山国早已崩溃瓦解,天下间,恐怕就剩它一只了。”   霍布衣走到周继君身前,挥手一拍将陌离击晕,随后大步走向洞口。   “适才那人可是此处山神土地?”   “正是。”   “山神乃天帝所封,杀了他,不就不怕引来大患。”   “你说错了,啸天公乃是移山君圣敕封的山神,特为他守护此处。我们将行之事太过骇人,若让他知道了报与移山君圣,恐怕这位君圣大人即使身在亿万里外,也会不顾一切地赶来。”   周继君深深看了眼霍布衣,忽而一笑。   “原来你早知道我想破移山的局,因此随你而来。”   “只是因为我也修炼斗数罢了,斗数能算,我自然能感应出来。”   说话间,两人已走进山洞,霍布衣转身朝向洞口,大手举起,两块巨石从洞中深处飞来,“轰”地一声将洞口堵住,洞内顿时黑暗一片。   “是时候告诉你这啸天山之秘了。”   闻言,周继君微微思索,开口问道。   “难道这啸天山是移山君圣放置秘宝,东山再起之地。”   “你看看便知。”   霍布衣抬起手,血红色的蔷薇一朵朵生出,飘舞在上空,仿佛明灯般将山洞照亮。   周继君放眼看去,心中陡然一惊,他不曾想,这山洞之内居然一眼望不到尽头,广漠如斯。亭台楼阁,华宫广殿,雾缭群山,巨瀑落涧,隐隐还能看到鹤飞兽奔在白云天海上。   “你觉得,这像哪里?”   耳边传来霍布衣似笑非笑的声音,周继君深吸口气,心头飘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良久,他转向霍布衣,低声道。   “天宫。”   ---------   (谁能猜到下面滴。。。。。。顺便提前预告,下周末有首页大封推荐,到时大爆发,会比之前任何一次爆发还要猛烈很多,以前最多的是一天六更。。。。。。凑字数完毕~~~~)   第二百五十七章 陷天宫   金阙银銮并紫府,琪花瑶草暨奇葩。朝王玉兔坛边过,参圣金乌着底飞。   人世间相传,天地相隔九万里之遥。九万里上有天河,天河聚瑶池,瑶池化云为水,广布天地间成为一重天,而由一重天瑶池上到九重离恨天共计三十三层。在第九层浮云上,紫微北斗二星遥遥对应之处便是传说中的南天门,进入南天门便是拥有诸天仙神的存在,天宫。   四年前周继君凭念头遨游九天,曾远远瞥过天宫,而如今,眼前的琼楼玉宇华宫宝殿和记忆中,那个高处不胜寒却令人无比向往的所在何等相似。   “天宫为何会在这?”   周继君止住心头的惊讶,不解地望向霍布衣。   “天宫自然在九天上。”   “那这里是......”脑中嗡地一声,周继君目光掠过天河浮云,心头砰砰直跳,忍不住脱口问道,“莫非这里的天宫是移山君圣他们所铸,为何要在七州的山洞中修筑天宫,莫非......”   “没错,他们正是要借助七州之地另立天宫!”   霍布衣望着怔怔然的周继君,并没急着说下去,似乎在等他接受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   天宫矗立九天千万年,根深蒂固,且拥有无数奇珍异宝,华宫宝殿都是按照天罡地煞之数排列,上应星斗,乃是穹宇间独一无二的存在。孰料移山君圣等人竟敢私造天宫,此举实属第一等逆天之事,这般壮举又怎能不让周继君震惊,此时此刻,周继君心中对君圣的钦佩又高了一分。   不谈他们的绝世修为实力,单凭这铸造天宫的豪情,千年万年,天上天下,又有谁可及?   “另立天宫,他们是想以新代旧,谋取天帝之位吗?”周继君眼中闪耀着光芒,压低声音有些兴奋地说道。   “谁又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大概是名不正言不顺吧,就和世间争霸都需开国立号一样,或许只有铸造天宫,才可使他们获得大义,招揽仙神妖魔,又或者其他。不过......”霍布衣看了眼周继君,开口道,“我只知道,若要在此升天宫,那不久之后,七州必将生灵涂炭,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闻言,周继君眼皮微微一跳,诡道心思瞬间飘荡起来,他深深看了眼霍布衣,点头道,“君圣们的天宫一旦出现在七州之上,正统的天宫定会派遣天兵天将前来围剿,大战再起,天上地下的强者定会纷至沓来,将这里变成战场。烽火燎七州,七州再无安省之日,等到不知过了多少年,战罢,那时候七州也已成废土了。”   诡道心思疾转,仿佛拨云见日般,棋盘上迷雾消淡,周继君依稀看见了万年多前,君圣们在七州所布的惊天之局。他负手踱步,喃喃说道。   “平天创出天行者一脉,让他们与历朝历代的帝王做对,表面看起来仿佛是为了信条替天行道,只求众生平等,可实际上,他是要七州不断陷入乱局战事之中。一旦天下大乱,就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在啸天山下所做的一切,包括天宫派下监察七州的神君......而我到底是不是早早就被他埋下的棋子?或者,仅仅是一个巧合......”   周继君面色复杂变幻,目光迷离地望向洞内茫茫天宫,陷入沉思他全然未发现身旁霍布衣脸上一闪而过的阴冷。   “君兄,你如今可知我为何引诱异人入世?”   周继君回望向霍布衣,微微思索。   “和平天的计策一样,为了转移注意吗?”   “异人中定有和我一般的移山后裔,也会知晓这些秘密,可这么多年我却一直未曾找出他,或许也隐于异人中。因此,只有驱使异人入世,将他的目光转移到乱世中,才不会发觉我们来此。”   “哦?那你来此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你说呢?”   两人互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我生于七州,长于七州,血脉中那些往事又与我何干?移山君圣将我们的祖先带来这,让他们修筑天宫,却只是为了君圣们称霸穹宇的野心,又何尝想过万年后,大战起,我们这些血脉淡薄神通寥寥的后裔该何去何从。”霍布衣眼中闪过恨意,冷声说道。   “是啊,他们在七州布局,却打乱了我的棋局。这七州的战事未了,我还没杀了那个煜德帝呢。”   周继君嘴角微翘,他看向霍布衣,揉着眉毛道,“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做呢?毁去这天宫?”   “自然不是,若这样,你我就算有一万条命也承受不了他们的怒火。想要破去他们的局,只需釜底抽薪即可。想要将万里天宫升上九天,即便是君圣也难以为之,他们所依仗的却是一样法宝。”霍布衣神秘一笑,他拉上周继君道,“你随我去那天宫深处,取出那样法宝。”   “好厉害的法宝。”周继君微微惊叹道,深吸口气,便随着霍布衣向前飞去。   飞跃天河瑶池,群山仙岛,周继君依稀看到那占地千万倾的庞大宫殿,在他们身下,是一座根部深不见底的巨塔,塔尖上摆放着一个巴掌大小的墨黑圆球。   “就是它了。”霍布衣看向那圆球,目光凝滞,有惊叹、有狂喜亦有释然,“君兄稍等片刻,我去将它取来。”   说完,霍布衣折身飞向塔尖,破开缭绕的云雾,转眼间便到巨塔旁。他似乎并不急着去取圆球,回身遥遥望向周继君,目光中浮现出些许遗憾和惋惜。   “君兄,你可知道它是什么吗?”   心底隐约升起几分不对劲,周继君下意识地运转全身道力望向霍布衣,未等他开口,霍布衣已经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它可谓是穹宇间最为神秘可怕的法宝之一,便是君圣也难以铸造,因为它的材料是天边星辰。它可随心意变化大小,上古时期,天上地下军阀凭它装载大军,穿越大洲和天界,它的名字叫作星槎。”   “你一定很好奇传书中被抹去的内容是什么......得此书即为有缘者,可去天啸山继吾传承,内有十象神兵,个个有通天境界的实力。然欲得神兵者,需先取出塔上圆球,尔后放回,天宫自会生出仙灵之气以炼化神兵,通天境界者炼其需十载,不炼化十象神兵,无法出宫......”   心中不祥的预感越发浓烈,周继君冷冷看向霍布衣,不再犹豫,猛地起身向他飞去。   “迟了。”霍布衣淡淡地看向穿梭在云雾间的周继君,捏动法诀按上星槎,仿佛练习过千百遍般娴熟,“君公子,你就留在这替我炼化十象神兵吧。若你侥幸不死,日后四大部洲再见。”   话毕,星槎被霍布衣取出,刺眼的光华射出,山摇地动间,周继君只觉得从身后的天宫中散发出雄浑的气息将他吸回。这气息强横无比,比之屠龙身上的还要强大千万倍,只是弹指刹那,周继君被毫无抵抗地吸进天宫。余光中,布衣男子抓着星槎飞蹿而出,生怕被天宫的气息波及。   “你到底是谁?”   周继君跌落至天宫,捏紧双手朝着霍布衣的背影吼道。   “天......”   回声遥遥传来,模糊飘渺,周继君眼神一黯,怔怔地望着无边天宫,只是刹那的功夫,他已经完全想透了全部原委。君圣们布的局或许正如霍布衣之前所说那般,然而,他霍布衣根本不是什么移山后裔,而是一颗潜伏在移山后裔中的棋子,正统天宫的棋子。为了破坏升天宫的大计,他想方设法得到啸天山的秘密,可后来却发现若是取走星槎定会被天宫吸入,无法逃生,必须找一人顶替。   于是乎,周继君就这样卷入了天宫和君圣们的对局中,成为那颗被利用完便抛弃的废子,然而此时棋已落,就算想通了一切也于事无补了。   周继君站在空旷寂寥的天宫中,远处金光万道滚红霓,瑞气千条喷紫雾,琼楼玉宇,祥云缭绕,端的是一副天界仙境的景致。   “脚踏天宫吗,今日似乎已经做到了。”周继君揉了揉眉,自嘲地笑道,他望向仙山云雾间远远朝这里赶来的巨大身影,目光渐渐变得阴冷无比,“四大部洲,霍布衣......”   ————————   (见到有书友说我思想遥远,可能写的布局啥的有些晦涩了,那这章先透露出一些吧。)   第二百五十八章 天宫觅生机(两章合一)   脚踩南天门前,周继君望向那十个从群山雾霭间飞奔而来的怪物,面色沉凝。   “轰!”   近五十丈之高的十象神兵重重地落在校场上,漫天的仙灵之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它们笼罩。周继君抬头细细看去,只见这十只怪物身似象,披着银白的铠甲,口生獠牙,面目狰狞,却是似人似象的怪物。   “身上没有任何气息,通天实力的十象神兵......看来也是法宝而非活物,只有用仙灵之气炼化了它们才能发挥出威力来。”周继君轻声喃喃道,“霍布衣,这便是你许我的好处吗,如若炼化它们,就等于拥有十个通天境界的绝世强者在旁,这七州之地唾手可得,果然是天大的好处啊......只不过,通天境界者炼化它们尚需十年,那我又得花上多久。”   “若真要等上十多年再出去,恐怕我苦苦布下的棋局早就四分五裂了......”   心中一阵恼恨,周继君僵着脸,心念探入道丹之中。向来是他布局谋人,不料这次竟让霍布衣轻易地算计,身陷囹圄,此仇此恨已是刻骨铭心。当年周继君等人前往大煜宝库盗取八斋,将宝库洗劫一空,而那些大煜无数代搜罗来的珍宝皆被三道蛇人藏于道丹中。   不多时,心念停在一柄赤红的巨剑前,它全身上下散发出炎炎热气,血光流于剑刃如生于炼狱般,一旁的名剑似乎畏惧它狰狞可怖的剑芒,都离得老远不敢靠近。在剑柄上赫然刻着一个骄扬跋扈的大字,恨。   “霍布衣,你就在四大部洲等着我吧,我已为你准备好下葬之剑。”   猛地收回心念,周继君冷眼向面前的十象神兵,面露犹豫之色。即便是他,也经受不了十象神兵的诱惑,每一象都为有通天境界强者之力,若将十象神兵都炼化了,麾下十名通天境界的强者,周继君也不用再等到百里雄成长起来,直接带着它们踏平京城皇宫,杀了煜德,报仇雪恨。可是,通天境界的高手炼化它们都需十年,更何况周继君方才人尊下品境界。   “十象十年,那一象一年即可炼化成功,我身融先天藏象,又有三道蛇人相助,未尝不可能在一年内炼化一象。就算只得一象神兵,这七州之地也尽可去得。”周继君低语着,心思已然笃定,“一年时间,若无其它变数,我布的局也能勉强支撑。”   “三道助我。”事不宜迟,周继君张口吐出三道蛇人,体内藏象运转起来,周遭的仙灵之气涌向周继君双臂,任由他摆布。   紫色的心火飘出,飞向离周继君最近的象神兵,尔后,周继君猛震双臂,将仙灵之气推出。三道蛇人各显岂能,施展出道力道意,助仙灵之气和心火炼化象神兵,须臾间,紫火弥漫在莹白的仙灵之气中,将象神兵笼罩其中,可象神兵皮甲坚厚,半晌,即便是最外的一层也未见消融的迹象。   “炼宝诀!”   玄道蛇人翻阅着已被炼制成法宝的功法秘典,从中寻出了一式炼化法宝的道诀,尔后手指飞点其上,口吐玄道之力。武道蛇人和诡道蛇人都无这般本事,只能不断轰出武道之力和诡道之力。   良久,最外层的皮甲虽然仍未消融,可紫火和仙灵之气已然附上象神兵,不再像之前那样游离不定。   “或许还真要一年呵。”   周继君微微一叹,手不停顿,操控着紫火和仙灵之气。然而,就在这时,心头忽地狂跳起来,滔天恐惧突兀涌现,阴霾密布。猛然间,偌大仙宫颤巍巍地摇晃起来,周继君抬头看向天头的滚滚云雾,耳边不由得回响起霍布衣临走时说的话。   ......若你侥幸不死,日后四大部洲再见......   “莫非是......糟糕!”瞳孔猛缩,周继君生生咽下口唾液,怔怔地望向破开一个大洞的浮云,“好狠毒的霍布衣!”   ............   北俱芦洲,西土佛国。   梵音流韶降灵山,浮花无情落净土。   高大的山峰直插天际,山麓下,一片安详宁静的景致。这里是拥有诸佛真身之地,远离战乱,妖魔不侵,百姓安居乐业。然而,在远离山麓的清静湖海边,却是一片黑压压的人群。有奇形怪状的妖魔鬼怪,有道貌岸然的仙神大德,亦有统兵前来的军阀。他们各属不同的阵营,可此时却和睦融洽的聚在一起,遥遥望向巨山之巅。   “阿弥陀佛......”   宏大广漠的佛音从山巅传来,清晰无比的落入众人耳中,顿时一片哗然。   “开始了。”人群之中,穿着发白布衣的老者满眼火热,他从怀中掏出一支大毫,兴奋地在书卷上写着——大衍五万七千四百三十二年,上灵山战佛......   他还未写完,从身旁钻来一小童,眼巴巴地凑上去想要一窥究竟。老者伸手遮住卷轴,朝那小童喝道,“哪里来的小孩儿,一边玩耍去。”   “崖爷爷,我只是想看看如今天上天下强者的排名。”小童有些委屈地望向老人。   “还有十八年才会出新榜。”老人丝毫不理会小童的撒娇,左手虚掩,右手挥毫而书。   “那他呢,能排多少?”   周围的仙神妖魔修士见状亦围上了老人,目光都射向他手中的书卷——《英豪谱》。   “是啊,崖先生,他能在强者榜上排第几?”   “你老人家就先透露下吧。”   崖先生冷笑着看向起哄的众人,撸*着胡须,吊足众人胃口,这才轻叹一声道。   “前十。”   周遭一片冷吸声,众人顿时肃然起敬,回望向灵山之癫,就在这时,一道五色光华遮天蔽地的布满山巅,山摇地动,苍穹烈日都为之一黯。   “打起来了!”   人群中传来轰然叫好声,然而片刻后,光晕散去,天地重复平静,等候良久,再无半点动静。   “这么快就这么完了?”崖先生皱起眉头,手中的笔猛地一顿,却是看见了从山上走下了那个清瘦男子。   男子提着酒壶,身旁跟着个十岁出头的男童,他面容英俊却透着几分沧桑,目光深邃,对上他的眸子往往会不由自主地陷进去,一头长发披肩,说不出的寂寞孤傲。他携着男童踏湖而渡,来到鸦雀无声的岸边,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所有人都期盼的望着他,可却无一人敢开口相问。   “君圣叔叔,你胜了吗?”还是之前那个小童,他挤出人群,有些紧张的望向男子。   仿佛从寂寞和沧桑尽头走出的男子脚步微顿,扭头看向有些害怕的小童,淡淡一笑,“胜了,也没胜。”   说完,男子转眼望向隐匿在人群里的两个头戴斗笠的男子,目光中露出些许疑惑,却还是点头打了个招呼。随后再不多看眼其他人,带上身旁的男童向远方走去。   “适才似乎被他认出了。”   来到一处落英缤纷密林间,身材奇壮的男子脱去斗笠,望向那人离去的方向,目光沉凝。   “不被认出才奇怪,我们虽然收敛气息改变相貌,可却不可能瞒过他呵。”   说话的人声音淡漠醇厚,从始至终,他都没抬眼看过从灵山上走下的那个男子,就仿佛不认识一般。   “大哥,你说他到底胜了没?”   “之前他不就已经说过,胜了,也没胜。”抬头看向身边壮硕的汉子,未曾脱下斗笠的男子轻笑一声,他虽没露出相貌,可全身上下流露出说不尽的风流潇洒,“他孔君圣想要的是阿弥陀佛的命,眼下诸佛齐聚于灵山,他又如能在诸佛面前下杀手。所以,即便胜了,也是败了。”   壮实的男子微微颔首,忽然间,他身体微晃,眸底深处暴绽出滔天怒火。   “怎么了?”   “七州的星槎被人取走了。”   “嗯?”一身风流倜傥的男子眉头微皱,掐指而算,面容阴晴不定,良久,嘴角浮起古怪的笑意,“原来如此,移山呵,你当年带去七州的那批人中混入了细作。不过,此事居然还与我有那么点关系,有趣,有趣。”   移山君圣冷哼一声,猛地撕去黑袍,露出金光熠熠的战袍。曾经力战群雄一怒尽吞十万天兵的绝世强者,如今却只能隐姓埋名,乔装打扮。压抑无数年的不甘和愤怒在这一刻猛地爆发出来,移山断海的杀气铺天盖地,四散轰击。   “无量寿佛!”   不远处的灵山之巅传来无数声佛号,扑向移山君圣。   “一帮贼秃驴。”移山君圣咬牙启齿地望向灵山,狠狠的说道,“两个小蟊贼竟敢觊觎我的星槎,还有一人陷在那天宫秘*洞中,哼,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且慢。”   “平天?”   移山君圣疑惑的望向身旁男子,双眼喷着无穷怒火,转而冷笑一声道,“七州的天宫再无法使用,我们东山再起之计也功败垂成。怎么,我还不能杀他吗?”   “那人与我有缘,却是我当年布局之时未曾算到,实在有趣的紧。再者,你认为我会只造一处天宫?我平天,何时失算过。”   男子看向移山君圣道,声音冷清,可却透着一股自然而然的孤傲。他是平天君圣,千年万年来,第一个竖帜反抗天庭的绝代枭雄。聚拢七大君圣,麾下百万雄狮,妖魔修士高手无数,不单四大部洲,便连天地穹宇也在他征伐的脚步下颤栗颤抖。   大衍三万年,问天地英豪,莫出平天君圣者。   “在问我们是谁吗?”男子低低一笑回转过身,他望向高耸入云的山峰,轻抬手臂。   “轰!”   一道黝黑光柱由天而降,重重地砸在灵山之巅,湖岸边的人群中发出喧哗声,纷纷望向不住摇晃的灵山,满脸震惊。   “他们两个人不在,若我真想踏平灵山,你们这群小佛又怎能拦住我。阿弥陀佛,你也只不过能吓退重伤千年的孔君罢了,勿惹我平天。”   霸道绝伦的声音回荡在灵山上下,那些飞出山头的仙佛不可思议地望向密林,却再不敢多念一声佛号。   密林深处,平天脸上的笑意微微凝滞,余光中,身旁的移山君圣悄然张口,朝着南方吐出一团道力。在四大部洲之南,过了千万里的漫漫沧海,正是渺小的七州。   “罢了,你想杀他泄愤就杀吧,这么有趣的小家伙,可惜了。”   漫步在碎石滩上,长发男子将已空的酒壶扔下,满脸寂寥的望向远方的天空。   “爹爹,你伤的重吗?”   男童拽着他爹爹的衣裳,紧张的问道。   “他们还伤不了你爹爹,只不过,那两个人不在,便是杀光满山佛陀也无法为你娘报仇。”男子弯下腰,将男童托到肩上,耳朵微微一动,男子转脸望向密林,嘴角浮起冷漠的笑意,“居然又是他,小小的七州修士好会惹事呵。”   “爹爹你在说谁啊?”小童趴在男子耳朵边,懒洋洋的问道。   “四年前那个以念头化身上九天的少年修炼者,丘儿还记得吗,有个厉害的人物要杀他呢。”   “要杀他的人有爹爹厉害吗?”   “一个没有,两三个总会有了。”男子目光沉凝,说出一句男童不怎么听的懂的话来。   男童脸色微微发急,他紧紧搂住男子的脖颈道,“爹爹你快救他啊。”   “他与我们有何关系,丘儿,你为何总喜欢多管闲事,妇人之仁。”   “爹爹......”男童摇晃着他爹爹的脖颈,“他可是丘儿见到的第一个人间修士,爹爹还是帮下他吧。”   “现在已经晚了。”   闻言,男童有些生气的挣脱他爹爹的怀抱,跳落在地,不满的看向男子道。   “要是娘在肯定会救他的,娘说过,助人为乐......”   话音戛然而止,却是男童突然看见他爹爹脸上浮起一抹痛楚之色,将他英俊的眉宇搅得狰狞无比。他醉生梦死,也不过是想忘记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身影,重新找回那颗强者之心,然而,当你无法再拥有一个人时,心底最想做的便是永远去记住。可有时候,即便酒过千肠,也不会醉。   轻揉着小童的发髻,男子淡淡一笑,张口吐出五色神光,追着那团道力直飞向南。   “走吧丘儿,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的造化了。我们回家去看你娘。”   ............   南天门前,周继君双目圆睁,怒吼一声召唤出三道法相。   三道法相矗立在天宫校场上,身高五十余丈,和十象神兵一般大小。就在这时,轰隆一声巨响,浮云崩散,一团火红的光晕破开云雾,直直砸向周继君。   从四大部洲之北到七州何止千万里之遥,移山君圣张口吐出的道力竟能飞腾过海,越过广阔大地,精确无比的落入啸天山时,仍旧充满令周继君心底颤栗的恐怖力量。此时周继君哪还有心思去管十象神兵,他收拢三道蛇人,长啸一声,三道法相飞上高空迎向那团道力。   “轰隆!”   弹指刹那,三道法相皆被撞得粉碎,而那团道力毫不停留,直直向周继君冲来。   “道主小心!”   眼见周继君倒退数步,口喷鲜血,三道蛇人互视一眼,召出坐骑,毅然决然的扑向半空中的红光。   “啪!”   还未触到那团道力,三道蛇人已被滔天杀意击成重伤,斜斜飞出,摔倒在地上,身体渐渐变得透明,须臾间散成道力回转到周继君体内。此时,那团道力距周继君只剩百多丈,其势未减,依旧霸道可怖,几个弹指刹那后便会将周继君吞没。   生死关头,周继君不顾颊边的鲜血,挥袍祭出君子剑,君子三道意轰出。   “君远伐!”   周继君惨白着脸,怒吼一声,手中君子剑携着全身道力道意飞射向那团光晕。面临必死绝境,周继君的精气神陡然达到巅峰,而这招君远伐也隐隐超越了往日的境界,以一分十,空气被划开长长的裂痕,竟有斩破虚空之势!君子剑重重地劈在那团道力上,火红的道力微微凝滞,却是被周继君最强的一式君远伐阻于半空。然而,转眼间,君子剑寸寸破碎,“咔嚓”一声,消弭在空气中。   望向扑面而来的道力,周继君站直身体,眼中闪过疯狂之色,将体内仅剩的精气道力运转至双拳上,最后一招绝技战天宵轰然而出。   “呵啊!”   能定住时间的战天宵面对天地间绝顶强者的杀招再不复往日的风华,瞬间溃散,而周继君也踉跄倒退,口中喷出的鲜血将白衫染得殷红。   火红色的光晕近在咫尺,炎炎热意灼烧着苍白的面庞,银发被掀飞至脑后,此时此刻,周继君全身上下再使不出半点力气来,只能强睁着双眼死死盯住那团片刻后就要将他吞没的道力。   ——————————   (剧情连在一起的,就合一章写了,还是平时两章的字数。。。。。。都猜到那对父子是谁了吧。)   第二百五十九章 君圣之名   我命休矣......   电光火石间,二十余年的修行路上,那一次次九死一生的旧事如浮光掠影般飘过眼帘。落云山跳崖的绝望,千钧一发凝聚藏象,初战千十七时的心神破碎......独战京城陷入必死之地......那么多场磨难,周继君都化险为夷,甚至破而后立。然而这次,周继君面对的可是千万里之外那比他高出无数层次的移山君圣的杀招,再无任何生还的可能。   饶是再如何不甘悔恨,却已无济于事。   满怀绝望的周继君舒展眉头,静静地等待着身陨灭亡之刻,此时,火红的道力已贴上他的鼻尖!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又是一团奇异的道力破开云层,由天而降。那团道力散发着赤、青、紫、黑、白五色光晕,后发先至,竟在百分之一的弹指刹那追上了移山君圣的道力。   “轰!”   两团道力激撞在周继君身前半寸处,强如山倾海啸的余波冲击在周继君身上,此时他早已精疲力竭,身受重伤毫无抵抗之力,余波冲来瞬间将他淹没,身体宛如流星般被狠狠撞飞出去。衣衫破碎,筋骨断裂,皮开肉绽,倒于地上时已成血人,比之当年独战京城倒在煜德銮驾前时还要惨上数倍。   “本尊!”   藏象府中,紫君看向崩溃的体内穹宇,面露惧色。山河倾倒,星辰乱飞,囚禁于念海之中的魔头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紫君清晰地感应到周继君体内的生机正在渐渐消散,而三道蛇人也身受重伤,化作道力无法再凝聚。此时此刻,唯一能为周继君盗得一线生机的,只剩紫君了。   “怎么办,怎么办......”   满脸焦急的紫君跺着脚在藏象府中转着圈,不断地思索各种挽救之法,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见穹宇四分五裂即将倾垮,却依旧毫无头绪。不远处,一只莹白透紫的光圈摇摇欲坠,紫君微微一怔,心中飘过喜色,可转瞬后化作无尽的悲凉。那是周继君的心念,平日里能遨游百里之外,可此时却如秋末飘零的落叶,黯淡无光,毫无生机。   犹豫片刻,紫君猛咬牙关,将藏象府中残留的先天精气全部聚于双手,随后猛地灌入那颗心念。   “紫君无能,再无法追随本尊猎取那无上道境。趁心念尚未泯灭,本尊速速出体,另寻一肉身重拾大道!”   七道先天精气蹿入心念之中,紫火猛地熊熊燃烧起来,心念渐渐恢复了生气,它绕着崩塌的穹宇飞舞了几圈,发出嗡嗡的鸣叫,随后直飞而上,须臾间没了踪影。   “善!”   紫君惨笑着,盘膝坐倒于藏象中,满脸安详。它本是先天精气的化身,执掌君子道义,可谓周继君最忠诚的化身,然则眼下形势危不可测,它不想为了贪图生机而成为本尊的累赘,既生于藏象,便死于斯罢了。   意识渐渐恢复,周继君微微一怔,却是突然发现自己正漂浮在半空,校场中,两团如炽阳般刺眼的道力正在厮杀搏斗,而在地上,满身是血奄奄一息的男子是那样的陌生而又熟悉。   “我成鬼魂了吗......原来如此。”   周继君苦笑一声,刹那后,他已经明了了前因后果。   “紫君紫君,我欠你甚多。”心头浮起些许遗憾,莹白透紫的心念盘旋在半空,无所适从地缓缓飘动着,“再择一肉体吗?紫君你却是糊涂了,这天宫仙灵之气强大无比,我又如何能逃脱出去。就算侥幸逃脱出去,降临他人之身,可我却已不再是君公子了......咦,好神奇的仙灵之气。”   周继君微微一怔,却是发现心念无意间吸入些许仙灵之气后,存于心念的那七道先天精气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愈发充满生机和活力。就在这时,眼前激战的两团道力又生变化,心念看去,却见后发先至的五色光晕陡然光华大作,对着移山君圣的道力轻轻一扫,将那团耗费了许多的道力吸入其中。   强劲的吸力传来,竟然在瞬间爆发,远超天宫中的仙灵之气,在半空中形成了一个诡异妖娆的五色漩涡,而周继君的心念也在刹那后被吸了进去。   “我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吗......”   ......   天地初开,穹宇四分五裂,渐渐形成了无数荒凉的大洲,飘零在天地间。天浮地沉,日月星辰升,光阴流梭,生灵出现在天地间......   一只奇巨禽从鸿蒙深处飞来,它的尾翼散发着五色奇光,一路所遇,无论星辰流云都被五色神光吸入......   又不知过了多少年,长发飘逸的男子站在星辰之上,他面貌英俊,眸子仿佛无底洞般深邃。周继君一愣,却是突然发现这人有些眼熟,心念晃动,记忆回流至四年前的京城,心魔生出的那一夜,周继君随着念头直上九天,正是被眼前的男子救下。   “不知阁下尊姓大名,承蒙阁下两次援手相助,君感激不尽,若今日能渡此劫难,日后定会亲自前来拜谢。”莹白透紫的心念嗡嗡作响,朝着男子拜了一拜,立于星辰之上的男子似乎有所察觉,朝着四周扫视几眼,眼中的疑虑一闪而过。   “今日修成大道,成就人身,然本不能忘。”男子自言自语着,他向前走了几步,沉吟道,“我前世本乃天地间第一只孔雀,以孔为姓,我创《收神诀》,宣天地万灵前来朝。如此,我便叫孔宣罢。”   “原来此人叫孔宣,天地间第一只孔雀的化身,也不知道修行了多少年的强者......那他的修为到底有多高。”   周继君喃喃自语,眼前情景再次改变。天地变色,他跟随着孔宣一路厮杀修行,或是独自挑战,或是率领大军征伐,那些修为高绝的强者纷纷倒在孔宣的五色神光下。终于,等到孔宣杀满一万通天境界之上的强者时,他孑孓独立于天陨上,麾下千万强者齐齐拜服,穹宇深处飞来一道凶猛的紫雷,所遇星辰陨石皆被雷电劈成粉碎。   却见孔宣仰天长啸,五色神光奔腾如柱,瞬间将那道紫雷吸入。而他的额头上也浮出两个血红的大字,渐渐隐没。   “君圣!”   “君圣!”   “君圣!”   ......   四周传来千万朝贺声,轰轰作响,孔宣面向东南,杀气腾腾,星辰大洲为之颤栗颤抖。   杀一人为贼,杀十人为寇,杀万人为雄,待到杀满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名通天以上的强者时,便能得到天地间最为恐怖的杀神封号——君圣!   通天境界的修炼者已能上天入地,神通广大,几乎与天同寿,仙神不过如此。手染万名通天境界以上强者的鲜血,又是怎样的无上存在。   天地英豪,皆以君圣为首!   “原来,这便是君圣......”   周继君目瞪口呆地望向将穹宇踩在脚下的孔宣,只觉得热血沸腾不能自已。万人朝拜,杀气席卷天地,万类臣服,再无一人敢撄其锋芒!   “君圣!”   心念一阵晃动,好似咆哮般发出巨响。   下一刻,周继君眼前突然一亮,却是仿佛大梦初醒般,重新回到寂寥冷清的天宫之中。   ——————————————   (这一章好YY,和那些穿越到洪荒的小说好像。。。。。。孔宣君圣浮出水面啦,不过放心,绝不会雷到去套用封神或者西游的。。。。。。)   第二百六十章 万类臣   “《收神诀》......这位孔君圣的神通法诀果然强大到逆天,神光扫过,竟能将天地万物都吸入其中。”   莹白透着紫火的心念飞舞在冷清的天宫中,须臾间直上天宵,遨游于仙山云雾间。孔宣成就君圣那一刻举世无双的风华,仿佛烙印般深深嵌入周继君心念中,激得他热血沸腾,直欲长啸九天。   “欲成君圣需得杀尽万名通天强者,而我此时连肉身都毁了,又如何能企及那般境界。”   不甘的低鸣数声,心念顺着流风回落辉煌浩瀚的天宫中,仙灵之气涌了上来将心念包裹,自然而然的补充起适才消耗的精气。绝望无奈之际,周继君运转心念飞回肉身前,打量起自己毫无生机的身体。   “我也算是啸傲七州一时了,天下第一武道大会力压群杰,修筑封神云台招揽仙神,助百里雄马踏兖云二州。却不知道若干年后,又有几人能记得我这个倒霉君公子......”周继君苦笑着,若在往日,他定会揉一揉眉毛,可此时肉身直挺挺的躺在那,残破不堪,心念若是进入被吸光生气,周继君就算真正的陨落了。   “等等......”目光停留在鲜血凝滞的肉身上,周继君心念猛震,鬼使神差的闪过一个念头。   “这布满天宫的仙灵之气既然能够让心念恢复生机,又能止血,那它定有修复身体的奇效。”心念在空中盘旋飞舞,兴奋的嗡嗡作响,“可体内再无半点力量,又如何能吸收仙灵之气......《收神诀》!”   在之前仿佛漫漫长梦的幻境中,周继君跟随着孔宣修炼杀戮,足足有数千年之久,被孔宣无数次施展出的五色神光早已深深印入周继君心念中,那番玄妙不逊于《天野斗数》的法诀周继君虽然不能完全掌握,可也能模仿出两三成。孔宣所依仗的却是周继君没有的五色神光......   “没有五色神光,可我却有七道先天精气!”   心念顿在半空,紫光起伏,似在酝酿着什么,远处仙山中鹤鸣兽奔,却猛地同时停下,呆滞的望向南天门。南天门前,一个漩涡渐渐生出,开始小如米粒,可随着仙灵之气的吸入,它逐渐变大,片刻后已有拳头般大小。紫光大作,那只漩涡回身飞向周继君的肉身,转瞬不见了踪影。   山不成山,河不成河,体内穹宇已然四分五裂,念海倾倒,千百只大小魔头逃出生天,肆虐地撕咬着经络血肉。周继君放眼看向藏象之府,心头剧震,却见满身黑气的紫君盘坐在府内,周遭魔头飞舞,宛如妖魔之祖。   “入魔了......本尊在此,紫君快快醒转!”   心念发出一阵长啸,那些盘踞在周继君体内的心魔纷纷扭头看来,眼中露出惊惶,可瞬间恢复肆无忌惮的神情,张牙舞爪的朝心念扑来。   “哼!”   七道先天精气蹿出心念,聚成团状,随后渐渐生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漩涡。那些魔头尖叫着,恐惧地看向精气漩涡,回身欲逃,可转眼间就被那股蛮横霸道的吸力收入。   “本尊......”   紫君虚弱的睁开眼,欣慰的一笑,煞气浮出唇角,此时的紫君看起来却是副亦正亦邪的模样。   “好,好。”周继君看向清醒的紫君大笑两声,心念驾着精气漩涡飞到藏象之府,低喝道,“尔来执掌精气漩涡,助本尊吸来仙灵之气,以复生机!”   “善。”   紫君低低一笑,眉宇间亦正亦邪,它乃精气化身,没多久便掌握了精气漩涡的要诀,只见它傲然而立,精气漩涡流于身前。   “收!”   紫君咆哮一声,双目灼灼发光,从那些崩溃的穴位中涌来漫漫仙灵之气,顺着散乱的经络流入精气漩涡。渐渐的,经络穴位开始归向原先为之,山河之势再起,而念海也止住倾倒,宛如星辰的千万念头纷纷恢复光泽。随着源源不断的仙灵之气涌入,体内穹宇散发出几分生机,而藏象也转醒,开始吸入那些零散的仙灵之气,酝酿着周继君体内第八道先天精气。   “善!”   周继君心念中闪过喜色,他将心思沉入精气漩涡中,细细体会着其中的奥妙,不知不觉间已然入定。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一天,两天......   时间如流水,悄然而逝,到了第五天,藏象之府突然发出轰隆的巨响。一股纯白毫无杂质的精气摇曳生出,它小心翼翼地顺着经络流转在穹宇大周天中,十来个周天后,渐渐壮大,如海的经络又被拓宽了几分,此时已广漠如汪洋。八道先天精气并行其中,生机勃勃,却将入定中的周继君惊醒。   不知何时,那具横倒的肉身已盘坐在凝固的血浆中,双手微颤抖,周继君猛地睁开双眼,接近五尺的精光如电般从眸中射出,转尔收敛,可双目依旧圆瞪,里面的赫然流转着一黑一白两个漩涡。   “又死里逃生了一回,莫非我真是福缘深厚之人?哈哈哈......我的命运都是我九死一生争取而来的,且由天定?”   周继君站起身来,残破的衣衫寸寸撕裂,露出一身晶莹光滑的健肉。仙灵之气本就有修复之效,被炼化成先天精气后,更是奇效骇人,不仅重筑体内穹宇,更将周继君的皮骨血肉又重炼了一番,已坚如精铁,却不失韧性。藏象之府中,紫君仍在孜孜不倦地操控精气漩涡,此时那精气漩涡早已破离藏象,置身广阔的穹宇中,如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吸收着天宫中的仙灵之气。   “也不知入定了多少日子,不过正好创出我第三招功法。君子斗数之下——《万类臣》。”   周继君漫步在如牢笼般将他困于其中的天宫,全身上下散发出飘渺无迹的气息,却是新炼化的仙灵精气还未能完全掌控,突兀地流转于体外。   “也不知这天宫蕴含了多少仙灵之气,能不能抵住我的一招万类臣呢。”周继君轻笑着,嘴角溢出一丝邪气。穹宇藏象之府,紫君也翘起嘴角,黑气从中溢出,却是和周继君一般神情。它操纵精气漩涡,五日间,已将念海中的无数魔头吸入,以绝后患。然而千万魔头魔性之强,出乎它预料,仍有些许逃出漩涡,融入紫君体内,虽有君子道意镇压,可紫君却也悄然发生了改变。   一半君子一半魔头。   “紫君紫君,从此以后你再无需忌惮什么。吾创君子三道意,真君子、伪君子、恶君子,三意变幻,谁能辨得。”   “君子亦魔。”   周继君哈哈一笑,脸上渐起狂热之色,霍布衣将他身陷天宫,就是借着仙灵之气的吸力。如今周继君机缘巧合下创出能吸万物的法诀,若吸光了仙灵之气,这浩淼天宫又如何能再羁绊住他?   双目中,两团漩涡转动之势愈发剧烈,在周继君身前隐约浮现出一个黑洞般幽暗深邃的巨大漩涡。   “万类臣服!收!”   周继君长啸一声,张开嘴。   风云变色,天宫一阵晃动,随后恢复平静。莹白的仙灵之气推挤在天宫上空,顽抗着那股疯狂的吸力,可没过多久便崩溃离散,风卷残云般被周继君吸入。   ——————————   (关于君子道意,会随着小君君不断前进的修行之路而改变完善,施展吸星大法时候肯定会很疯魔滴~~~)   第二百六十一章 天宫大丰收(这个名字够雷够给力)   琼楼玉宇,广殿华宫,皆被磅礴的仙灵之气淹没,这浓郁如流云的仙灵之气正从四面八方涌向南天门。半白半黑的漩涡贪婪地吸收着仙灵之气,好似永远也不满足一般,这漩涡原本不过车盖大小,可每吸入一点仙灵之气,它就胀大几分,不多时,已有两三个周继君高大。   忽而从远方的仙山群岛处传来凄楚的鸣啸声,周继君透过漩涡看去,却见无数只仙禽异兽由远及近,嗷嗷叫着挣扎撕扯,却仍旧止不住身形,被卷向漩涡。   万类臣,不仅能肆意侵吞天地之气,便连万物生灵也逃避不了它梦靥般的吸力。   周继君微微蹙眉,可双眸依旧冰冷如霜。   一抹鲜血划过眼帘,仙禽异兽绞死在恐怖的大漩涡中,周继君低低一笑,嘴角划过道不明的冷意,张开双臂,虚捧着那团旋窝,念海之上,四颗主星齐齐运转,牵动身后星阵变化万端,君子三道意若隐若现,变幻如魔。   “万类臣!喝啊!”   周继君低吼一声,身前的漩涡又扩大了几分,仙灵之气如浮光掠影般疾速涌入,空气被撕扯开条条裂纹,咔嚓咔嚓作响。灵气飞快流失的天宫开始摇晃起来,远处的仙山群岛也随之震荡,葱郁翠绿的树木慢慢变黄,飞瀑流水也渐渐稀疏起来。然而,天宫浩瀚,仙灵之气浓郁,岂是一朝一夕能吸光的。   月升日落,日出月没,不知不觉间,又过了七日。   豫东之地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一人一驴沓行在雨中,水花漂浮在四周,凝成一件晶莹的大氅,将风雨挡在那人身外。   “青山遥遥峰峦秀,雨落漫漫成画影。从来登山多陌客,不知故乡今何在。”   骑着驴儿的男子抬眼望向豫东群山,低声轻吟着,他穿着灰布长袍,风尘仆仆,透着些许沧桑淡漠的眸子里闪烁着莫名的光彩。   “终于回来了呵。蠢物,想到有仙草吃了就不耐烦了!讨打!”   男子笑着一巴掌拍向驴首,那驴似乎极通人性,前腿离地双蹄垂拱作出讨饶状,低声嘶鸣着。   正在这时,男子眉头忽地皱起,他细细打量着雨中群山,瞳孔陡然剧缩,却是发现漫山树木花草正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衰颓着。   “不好!”男子伸手重重拍向驴臀,那驴吃痛尖啸一声,撒开四蹄就向群山之地飞去。   来到逶迤的群山前,男子跳下驴背四处打量,双手捏出法诀,张口喝到。   “请啸天公现身一见。”   良久,不见任何动静,男子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慌乱,他沉着气,重新捏出法诀,直到检查无误,这才施放出来。   “请啸天公现身一见!”   鸦雀无声,依旧没有半点动静,男子背后已溢出颗颗冷汗,雨水顺着额发浇灌下来,他却再无心去管。   “啸天山有变,可是,除了我又有谁会知道这里的秘密......寻不到啸天公我又如何进那秘*洞天宫。”   男子沉着脸,细细打量着群山,就在他想要找出些许蛛丝马迹时,从远处传来激斗声。男子放目望去,只见一个满身鲜血的人狼狈不堪地朝群山方向飞来,身后追杀他的人似有三四股,他且战且退,数次被道力兵器击中,若换作别人早已重伤昏厥,可他却丝毫不顾那些要命的伤口,拖着僵硬的身体朝这逃来,鲜血流淌一路,触目惊心。   男子脸上闪过犹豫之色,一咬牙,抓着驴儿隐入空气中。就在他身形消失时,群山腹地某处发出一阵巨响,数以千计的山石纷纷滑落,粉尘跌宕,其势惊人。远处追击的几伙人看着不住摇晃的巨山都微微发愣,只余那个血人儿疯狂地向前飞逃。   ............   七日过去,仙灵之气已被吸入九成之多,而那个巨大的漩涡正化作一团看不见尽头的黑云弥漫在上空,遮天蔽日,直压漫漫天宫。黑云之中,赤裸着上身的青年银发飞舞,青紫的经络凸现在皮下,内中流淌着小蛇般的气体,将肌肉撑起,暴涨开来。   骨骼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庞大的漩涡也渐渐停止转动,周继君猛的张开双眼,眸中射出如电精光,重重地轰击在华宫广殿上。   “快饱和了?”   感受着堆积在体内穹宇中未被紫君炼化融合的仙灵之气,周继君只觉得身体中充满着前所未有的力量,八股先天精气和三道之力流转在体内,七日中不知运行了多少周天,愈发饱满凝实,将周继君的精气神酝酿至巅峰,原本那不知道再修行多少时日方可到达的人尊中品近在咫尺,仅仅隔着一层薄纸。   “大善!等我将剩余的仙灵之气吸入体内,再运转上千周天,凝聚道力精气定能突破现在的境界。”周继君眼中燃起兴奋之色,可余光扫过呆立校场中的十象神兵却陡然凝滞。此时周继君精气神皆在巅峰,而剩余的仙灵之气正好还有一成,如果全力施展道力未尝不可能借助突破之威炼化一象神兵,可若这样做了,精气神势必回落,突破之日又要延期了。   沉吟着,感应到体内那正处巅峰的道力精气渐渐有了回落的趋势,周继君眸中飘过决然之色。   “突破境界日后还有有无数次机会,而炼化十象神兵却仅有眼前这次。屠龙已去,若有通天境界的强者踏足七州,还有谁能阻止?这十象神兵恰好能成为我的后手杀招。”   不再犹豫,周继君运转起万类臣,双目一黑一白深邃如洞,身前的漩涡猛烈旋转起来,天宫中剩余的仙灵之气尽皆被吸入。双臂一振,酝酿至巅峰的三道之力携着那团仙灵之气扑向象神兵,熊熊燃烧的紫火从周继君口中飞出。突破境界时的威力远超平日的修为实力数倍,道力、仙气并着紫火将象神兵淹没,顷刻破开坚实的皮夹,没入它体内。   随着仙灵之气不断涌入,象神兵那纹丝不动的面庞微微抽搐了起来,心火在它透过皮夹在胸口出发出剧烈的紫光,火光陡然大作,化作一条直线往上蹿去。象神兵紧闭的双眼终于睁开,随内中暴绽出紫中透白的光晕,随后它张口,将残留的仙灵之气全部吞入腹中。   “吼!”   被炼化的象神兵仰天长啸,啸声如波,竟震得天宫颤抖,山摇地动,势若通天。   良久,象神兵平复了下来,它摇晃着脑袋,迷茫地打量着身旁如雕像般毫无生机的同类,片刻后目光飘至周继君,渐渐变得清明。   “主公!”   五十余丈的象神兵单膝跪下,朝着周继君拱手而拜。   身体悬浮在天空中,周继君望向校场中巨大的象神兵,眉头蹙起,却是突然发现这么大的怪物若是带在身边甚是不便,更别谈瞒天过海当作后手杀招了。   仿佛知道周继君心意般,那象神兵手捏法诀,一阵白烟后,竟变化成巴掌大的白象,煞是讨喜。   “原来如此,我用心火炼化你,就等于心意相通了。妙哉。”   周继君哈哈一笑,飞落至校场,伸手拾起宛若玉琢的白象,上下打量着,心中欢喜无比。   “霍布衣,你许我的好处我还真拿到了,也不知日后再见你会作感想呵。”周继君低低一笑,张口道,“紫君何在,今日能化险为夷尔当立首功,吾将这象神兵赐予尔,平日便以它为坐骑罢。”   “多谢本尊。”   紫君也不推辞,俯身拜谢。等到它抬起头来时,雪白的小象已一步一晃地迈入藏象之府。紫君翻身坐上象背,嘴角弯开,轻声一笑,君子三道意并那股魔气若隐若现。   穹宇之中,三道之种上,已然复苏的蛇人们骑着狻猊异兽,朝向紫君遥遥一拜。   “恭喜道兄。”   “不敢,皆是本尊所赐。”   “善。”周继君颔首道,他看了眼剩余的九象神兵,轻叹一声,“命里无时莫强求,能得一象已是大机缘。如此,这便出山吧。”   “道主且慢。”却是上丹田中的诡道蛇人突然出声相阻。   “如何?”周继君眉头挑起。   “道主可曾记得当年大煜宝库中所行之事?”   唇角渐渐翘起,周继君揉着眉毛,眼中飘过一缕古怪之色。   “诡道啊诡道,当年偷得不尽兴,今日还想做一回蟊贼不成。也罢,这里既然是天宫,定会有许多奇珍异宝,就让尔等再放肆一回。”周继君遥遥北望,喃喃自语道,“你欲杀我,我便取尽你天宫重宝,也算两不相欠了。”   。。。。。。   ————————   (今日第一章到。发现我写诗词啥的都不考虑平仄,好这口的朋友凑合看,就当打油诗。。。就是打油诗。。。)   第二百六十二章 江山拱手 为君一笑(上)   漫漫风雨中,群山摇晃颤抖,山石崩塌,却在片刻后恢复宁静。   “怎么回事?”身穿玄黄紫绶武士服的男子皱起眉头,转脸望向不远处另一拨人,却见他们皆套在漫脚的白袍中,身下骏马足生蹼翼,隐约能看见雾靄缭绕,赫然是幽州两吴幕后之主——皇天教闻名七州的天马。   “或许只是石流塌方罢了,雨天多如此。”身后一名武士开口道,他看了眼那第三方势力,一个孑然一身却在不住咳嗽的书生,微微犹豫后凑近首领的耳朵悄声说道,“要不就趁现在将他......”   “不急。”大煜武士首领冷着脸,目光落到那个踉跄而逃在山麓处的血人身上,唇边划开残忍的弧线,“当务之急是将他诛杀夺取那个秘密。曾经高高在上的京城第一公子,让我们这些人无比仰望的存在,如今却和丧家之犬没什么两样,真是可怜呵。”   余光中,皇天教卫已驾起天马向那人飞去,武士首领眉头挑起,猛喝道,“御殿武者!诛!”   “你在哪呢......君兄。”   努力抬起被鲜血染透了的眸子,千宁臣拖着冰冷毫无知觉的身体,一步一晃地艰难前行着。从遥远的炎州赶到豫州之东,一路与身后的追兵斗智斗勇,几陷绝地都凭着曾经消失很久的意念化险为夷,然而他被来福客栈抛弃,孤身无援,几遭重创。等他到达豫东群山时,已是体无完肤,骨骼经络尽皆崩碎,全凭胸中一口气强撑到现在。   千宁臣抬头望向苍莽大山,长发被雨水打湿,散乱地贴在颊边,鲜血混着水滴流淌在那张已逝的绝代俊颜上,苍白黯然。   “把酒言欢几回醉,岂料今朝相拔剑......君兄,你是永远不会原谅我了。”   千宁臣喃喃自语道,胸中那口气陡然沉下,身体猛地一颤,转眼后跪倒在泥泞之中。大雨滂沱,连成串倾洒在他四周,雨声中,由远至近的喊杀声模糊不清。千宁臣怔怔滴看着身前的水洼,随后一脸茫然地从怀中掏出卷轴,缓缓展开,想要将它毁在人生最后一场大雨中。   就在这时,从远处青山雨雾中走来一个颀长潇洒的身影,千宁臣神情一僵,控制不住地全身颤抖起来。   “君兄......”   ......   “......千,宁,臣。”   周继君怔怔地看向跪倒于自己身前,血肉模糊已然辨不出形貌的男子,良久不语。   “我来了......”千宁臣勉强一笑,笑容映在布满伤痂的面颊上却显得狰狞可怖。   “你来做什么。”周继君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望向不远处犹豫不决的几伙人,一字一顿道。   抖着手把卷轴收拢,千宁臣惨笑着将它递给周继君,可等了半晌却未见周继君伸手来接。千宁臣深吸口气,胸口剧烈的痛楚传来,眉头不由得微微抽搐,“我做扬州大掌柜,只是为了它,君兄切莫意气用事,内中记载着七州最大的秘密,君兄......”   话音戛然而止,却是千宁臣看到周继君脸上一闪而过的冷笑。   “原来扬州大掌柜却是为了它,却又与我何干?在你当初的布局中,我本该死了。”   “不是我......”千宁臣张了张嘴,黯然无光的瞳孔晃荡着,脸上浮起如若朝阳的红光,却是修炼者大限到来时候的回光返照,“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了,我负兄一时,后悔一世。”   感觉到千宁臣身上渐渐消散的生机,周继君冷着脸望向一旁,可不知为何,心中却流淌出几许莫名的哀意。有个女人曾这样对他说过,英雄全身上下都坚硬如铁,唯独那颗心却是琉璃做的,琉璃易碎,因此要深藏其中,不能沾染太多事。。   “江山拱手,为君一笑......”   清朗的话语回荡在耳边,朦胧间,周继君依稀看到当年的小酒肆中,那个雄姿英发邀他一同推翻大煜王祚的京城俊绝之首,那个武道大会上笑歌擂台的第一公子。   猛地回头,周继君怔怔地望向垂首倒在泥泞中的男子,只见他伸直消瘦的手臂,那本卷轴依旧紧紧拽在手中,朝周继君递来。   “江山拱手,为君一笑嘛......可是,这江山与我又何干。”   大雨滂沱,倾盆而下。   赤裸着上身的银发青年口中喃喃低语着什么,随后咳了起来,咳声透过雨雾,回荡在豫东山麓下,急促而又漫长。   “死鬼病汉,真是难兄难弟,也不知道这位千大掌柜拼死赶来找一个病汉做什么。哈哈哈......”   大煜武士首领死死盯着千宁臣手中的卷轴,忍不住大笑起来,他却没发现一旁的皇天卫们已然面露惧色,仿佛突然看到什么很可怕的事般。而另一边病怏怏的书生也皱起眉头望向周继君,脸色渐渐变得沉重。   “你走的好,不用像我们这样在九年之限下玩命的修行。名利一生你都拥有过了,若是再让大煜的江山倾倒就再无遗憾了呵,可惜......”   周继君缓缓抬起头,看向那个满脸贪婪之色的首领,眯起双眼。   “新的御殿武者团吗,看来已经没有人认得我了。”   声音陡然拉长,混着咳嗽声传出。   “你们都自裁吧,今天我不想动手。”   闻言,御殿武者首领微微一愣,随后脸上浮起古怪的笑容,站在他身后的武者上下打量着周继君,瞳孔陡然一缩,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莫非是他......”   “他是谁?”首领抹了抹下巴,杀气自唇角溢出。   未等那名武者开口作答,就见不远处的皇天卫正在悄悄后撤。那身刺眼的白衫虽不在,可皇天教众人谁有能忘记这个银发赤足的男子,雨夜独战教主洛继伤,幽州之北强取天吾山,手托巨山御风而飞的雄壮天下无双。   马队末尾的一名皇天教卫回眸瞥去,眼见远处的银发男子并没半点动作,不由得长舒口气,心道侥幸。就在他踩上飞马蹼翼想要赶快逃出这个恐怖的地方时,一柄两丈来长的巨剑没有半点预兆地从头顶空气中钻出。银光映上那张煞白扭曲的脸,随即重重地劈下。   骨肉四散鲜血淋漓,君子剑将那名皇天卫绞成碎末,直挺挺地插在地上,拦住了皇天卫们的退路。   “咳,咳,咳......”   ......   “今天谁也别想离开,都留在这,给他陪葬。”   ——————   (最美丽的小GAY就这样香消玉殒了。。。好吧,大家不用再担心他会和小君君搞基了。。。要不下本写耽美吧。。。偶是邪恶滴今夕~~)   第二百六十三章 江山拱手,为君一笑(下)   “君公子......他是那个君公子!”   那名武者扯着嗓子叫唤了出来,话音回荡在御殿武者团上下,所有人的心都猛地一抽。   君公子,那可是近年来大煜御殿武者团中最忌讳的名字,谁也不愿提及。   大煜皇朝所建的御殿武者团都是由历届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的优胜者组成,其实力足以跻身大煜前三的秘卫,然而却在三年前遭受了有史以来最为惨烈的重创,武者团上下三十余人在七日间被逐一灭杀,死状凄惨。此事震惊了大煜皇室,却被硬生生地掩盖了下来,未曾流传于朝野内外。原因只有一个,出手杀人的正是皇室海捕令上高居首位的君公子。四年前君公子大闹京城,伤了煜德一目,已让皇室颜面大失,若再传出君公子杀光御殿武者的骇闻,皇室的颜面将荡然无存。到那时,朝野内外定会人心涣散,士气大跌。   然而,新的御殿武者从第一天起便将君公子的名号深深印在心头,不仅因为难报的大仇,更因为他的恐怖。   “见鬼,怎么遇到他了......”   御殿武者首领脸上一阵呆滞,脊背上已滚下颗颗汗珠,适才的狂傲早已不见了踪影。余光扫向斜后方,流光灿灿的巨剑笔直地矗立在泥泞里,冷锋间还粘着血迹,似在警告所有胆敢冒犯君公子的人。   “咳,咳,咳......”   大雨中,刺耳的低咳声钻进每一个人耳中,无论是大煜武者还是皇天卫都面色大变,无法压抑的恐惧蔓延游走在心底。   “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一个病汉?”   良久,武者首领咬着牙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皇天卫首领,目光相触,面对共同的大敌,两人的心意已是不宣而喻。此时唯有暂时联手,方才有可能诛杀那个可恶的君公子,逃出生天。   “御殿武者!杀!”   仿佛平地起惊雷,武者首领暴喝道,高举右臂。而在另一边,皇天卫们鼓起勇气调转马头,齐喝一声,驾驭着飞马冲向周继君。只有病书生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他抬头眸子望向空空如也的山野,似在想着什么。   雨花飞溅,凝成淡淡的水雾。   阴沉着脸,周继君望向转瞬后即将杀到面前的两拨人马,眼中旋转起一黑一白的漩涡。   “万......”   然而,万字刚出口,周继君眉头陡然一皱,就见一只手从他身前的空气中钻出,猛地抓住卷轴,随后那骑着驴子灰衣人出现在眼前。他深深地看了眼周继君,挥袍一挡,尔后轻拍驴首,两个呼吸间便飞至十数丈外。异变突生,无论是大煜武者还是皇天卫们都停住了动作,目光牢牢扣在被那人夺取的卷轴上。   “书生,你在这里做什么?”灰袍人悬浮于半空,目光射向病书生。   “私事而已。”病书声淡淡地说道,他也在咳,然而却压得很低很低。   不再理会神色变幻的病书生,灰袍人遥遥望向周继君,问出一句旁人都听不懂的话来。   “你进去过了?”   眼中迸射出杀机,周继君冷冷看着灰袍人,颔首点头。   “那啸天公呢?”   “杀了。”看到骑在驴背上的男子脸色剧变,周继君心思转过,开口道,“你是异人?”   “我是楚啸天。”灰袍人死死盯着周继君道。   “原来是异人王来了,可惜,那啸天山你却再也回不去了。”   周继君嘴角微微翘起,三道之力已然酝酿至巅峰,蓄势待发。霍布衣口中知晓啸天山秘密的移山后裔应当正是眼前的楚啸天了,他年纪没有风中老人大,也没有毕图那般显赫的战绩,能获得天下异人认可成就异人王,靠的或许就是血脉中传承至今的神通。面对天下异人中的第一人,周继君也不托大。   “将移山传书交出来,否则......”异人王楚啸天深深看了眼周继君,猛地举起卷轴,冷笑道,“如若不然,我就将它毁了。”   “毁了也好,我正巴不得呢。”   “住手!”   “且慢!”   却是大煜武者和皇天卫们同时喊了出来,面露急色。   “哦?”楚啸天疑惑地打量着周继君,随后自言自语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你是生怕其中的秘密泄漏出去?好啊,既然你不肯交出移山传书,我便把这卷轴公布天下。”   说着,楚啸天作势要打开卷轴,周继君眉头皱起,就欲飞身夺书。   卷轴刚刚打开,却被一只手按住。   楚啸天脸色又是一变,难以置信的看着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男子。他五识敏锐,神通奇异,可居然就这样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直到出现在身旁方才发觉,饶是身为异人王,他的心中也升起了些许忌惮。   “这是留给小君君的,你们谁也休想动它。”   青斗笠,绿蓑衣,叼着竹叶的男子对着楚啸天诡异地一笑,伸手一抹就将卷轴收入囊中。随后悠哉悠哉地飞到周继君旁,将卷轴往他怀里一丢,伸了个懒腰,低声说道。   “他为了保下这卷轴可谓是历尽艰险,看他现在死都不成人样了,你便收下吧。”   千里迢迢,暗中护送千宁臣到此的月罗刹终于现身,他的出现顷刻改变了场中的局面。   互视一眼,两人眸中同时流露出些许黯然,转瞬即逝,如同那些记忆深处的少年旧事,渐渐地,消散在豫东山下的雨雾里。   “这里风水尚佳,就在此为他下葬吧。”   “也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丝毫没把周围众人放在眼里,楚啸天孤傲地骑驴于半空,病书生则一直低着头,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而大煜武士和皇天卫们则噤若寒蝉地呆立一旁。杀神般的君公子就已经够可怕了,又来了个诡异莫测的月罗刹。百变修罗月罗刹虽没有周继君风头之盛,可他却是当年带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洛青游母女转战千里,力拒大煜千军万马的存在,世人皆知他与君公子是生死之交,堪为同一级别的人物。。   “葬地虽好,却无葬品。”月罗刹轻叹口气,抬了抬斗笠,深长的阴影中,眸光变幻不清。   低声一笑,周继君轻挥袍袖,一只如若幽冥的漩涡出现在他手掌中。   “眼前这些,不都是吗。”   好奇地打量着被周继君聚于胸前,越变越大的漩涡,强大的吸力传来,饶是月罗刹也微微惊讶。   狂风起,雨珠如线涌向那只黑白交杂的漩涡,武者首领心头森森发凉,他咬着牙看了眼月罗刹手中的卷轴,不再犹豫,大吼道,“大伙快撤!”   只一个君公子,他们数十人还有一拼的希望,谁曾想神秘的月罗刹突然出现。面对两大啸傲七州的强者,此时再无任何转机,能逃出多少算多少。然而,还未等他调转马头,一股恐怖的吸力涌来,不容抗拒地将他凭空卷起,飞向周继君。   天地变色,生灵颤栗。   豫东山麓前,数十条人影和骏马腾飞半空,惨叫着,却无法挣脱幽冥漩涡的吸力。空气中仿佛咧开一张大嘴,狞笑着,把御殿武者和皇天卫们连人带马吞噬殆尽,他们至少都有地境上品的修为,然则面那只黑白轮转的漩涡,却如同孩童般无力。   血光漫天,仿佛烟花般混着雨珠四散,将那个曾经风华绝代的男子围与其中,宛如地狱磷火河中的祭祀,妖冶亦庄重。   “哈哈哈哈,小君君呵,你每次都能让我大吃一惊。如此功法,丝毫不逊千十七那个怪物。”月罗刹摸了摸鼻子,扫过一脸淡漠的病书生和进退不决的骑驴男子,阴阴一笑。   “风头都要被你出尽了,他们俩就让我来吧。”   第二百六十四章 公子门下   “狂妄!”   异人王楚啸天低喝一声,他飞离驴背悬浮于半空,面对须臾间闪至身前的月罗刹,不避不让,左手涌出滚滚紫雷,右手掀起狂龙之风,张口吐出一蓬白火。   风、火、雷漫过雨帘轰地击中月罗刹,蓑衣斗笠瞬间就被淹没,化于灰烬弥散在风雨中。   楚啸天一愣,随即捧腹大笑起来。   “我当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原来只会说大话而已,这所谓的七州绝顶人物不过如此。”   “又来这招,不过,似乎很久没见到了.......”   周继君嘴角微翘,眼中闪过一缕缅怀,望向楚啸天身后的空气,绿蓑衣青斗笠,那个散漫的男子正叼着一片竹叶冷冷地打量着楚啸天的背影,直到他笑完方才懒洋洋地开口道。   “很好笑吗?”   听到身后传来的阴恻恻的声音,楚啸天神色陡变,猛地回头,脊背浮起一丝冷意。   “所谓异人王也不过如此啊,用的招数还是模仿我的。”   话音传出,不仅是楚啸天,便连周继君也微微一愣。半空中,月罗刹嘴角划开一道阴霾,他伸出右手,狂发大作,左手,紫雷闪烁,随后张口,莹白的火苗一颗颗地升起。   风火雷,一模一样的招数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楚啸天眼前,他不可思议地看向扑面而来的狂风白火和紫雷,折身而退,身形在空中划过道道虚痕。   “不可能,我这天生的神通......你,你竟然模仿了出来!”   楚啸天有些狼狈地躲闪着,他却没发现,身旁的虚空中出现了一个淡淡的人影。   “这便是罗刹自创的功法吗,模仿他人的功法招式,连威力也毫不逊色。”   山麓前,周继君望向将异人王打得连连疾退的月罗刹,眼中闪过欣然。诚如月罗刹所言,周继君的风头一直压过他,可月罗刹天才横溢,游戏世间,即便是周继君又何曾看透过他。以彼之招还之彼身,这般奇妙莫测的功法,惟有百变罗刹才能创出。   “啧啧,居然被你发现了。”月罗刹阴阴一笑,手中印法捏动不停,风火雷源源不绝地涌向楚啸天,可怜异人王方回七州,想要大展拳脚,就遇上了月罗刹这个怪胎,猝不及防下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颜面丢光,“异人王,好大的来头,啧啧,正好用来成全我的月影法印。”   月光射影,变幻天下万象,绝伦相似。   “月罗刹,我记住你了。”   楚啸天抬手劈出一道紫雷,方偷得喘息之机,他看了眼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的病书生,脸色微红道。   “我们走。”   “好。”   病书生淡淡地说道,就在楚啸天转身的瞬间,他低垂的眸子里暴绽出精光,五瘟六病瞬间施放出,仿佛蛇虫般钻入楚啸天身体里。仰头吐出一口深红的鲜血,楚啸天难以置信地看着病书生,踉跄飞离,怒吼道。   “你做什么?”   异变突生,月罗刹停下了追击,微微思索,回眸望向周继君,目光深邃。   “拜见主人。”   在楚啸天惊诧的目光中,病书生一步一咳地走到周继君身前,俯身而拜。   “病书生!你,你......你身为异人竟然臣服于一个世间凡人!”楚啸天怒不可遏地望向病书生,又是一口鲜血吐出,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深吸口气,目光死死印在病书生俯下的后背,嘶哑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你到底是谁。”   起身,病书生恭恭敬敬地退到周继君身后,努力压抑着咳嗽,低垂着眸子淡淡说道。   “我是病书生,也是公子门下三仆之一,无病。”   “无病,病书生......没想到我离开七州这些日子,异人中竟出了你这样的叛徒。病书生,你脱离此人随我回异人秘境,我尚可饶你一命。”   大雨漫天,楚啸天略带疯狂的声音透过雨声,回荡在豫东山麓前,他却没看到周继君眼中一闪而过的讥讽。   “忘了和你说了,我刚从异人秘境出来。”周继君嘴角划过冷意,轻笑着道,“你就一个人回去罢,正好为他们收尸。”   “轰!”   紫雷响绝天穹,雨如珠滚墨盘,倾倒天涯。   楚啸天猛地抬起头,脸上阴晴变换,有不信,有心痛,有疯狂亦有深入骨髓的仇恨。   “君公子......月罗刹......病书生......你们等着,我异人王定不会轻饶你们。”   紫电如蛇缠绕上楚啸天的脖颈,雨雾中,他须发张扬,眸底墨黑宛如一尊妖魔。深深地看了眼周继君,楚啸天挥手将怪驴吸来,骑上驴背,转身飞逝在漫天暴雨里。   “小君君呵,你真有一套,还搞了个门下三仆。”月罗刹砸着嘴上下打量起沉默不语的病书生,忽而冷笑道,“你这个仆人也不赖呵,居然还在最后关头救下了那异人王。”   话音传出,病书生身体微晃,又开始咳了起来,嘴角隐约溢出血丝。月罗刹虽游戏世间,但他生性高傲,病书生偷袭重创了异人王,月罗刹自然不屑再动手。   “无病,你可知罪。”周继君转目看向病书生,面色如冰铁。   “公子恕罪。”病书生俯下身,趴在泥泞中朝周继君深深一拜,“我命是公子的,可身为异人实不忍看着异人一脉从此断绝。我救下楚啸天,自此两不相欠,从今往后定会死心塌地效忠公子,再不会有半点忤逆。”   沉吟半晌,周继君虚抬双手扶起病书生,长叹口气道。   “我门下三仆,无名为我假身,数年间未尝踏出天吾山半步。无生为我棋子,如今埋于百里雄身旁,千军万马,稍有不测便会死于非命。你虽为异人,可我却让你作我耳目,行于天下,和常人无异。”   “三人中,我最放心也最不放心的便是你了。”   闻言,病书生脸上闪过感激之色,强跪于地连连叩首。   “当年公子不顾重伤力斩百人取血为无病续命,从那时起,公子已成无病终生侍奉效忠之人。公子不忌讳无病出身,信任有加,无病百死难报万一。”   “起来吧,我所传的藏道论你定要用心修习,他日有所成,你这一身怪病也可不治而愈。”   深吸口气,无病站起身来,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图恭恭敬敬地递于周继君。   “这是雍州诸侯军阀势力分布图,不过在我离开之前,有两人来到雍州,以我所见,将来左右雍州局势者便是这两人。”   “什么人?”周继君看了眼地图,疑惑地问道。   “那个让我还恩击杀千宁臣的灰袍人,还有他的徒弟,白起,一个看不透心思的年轻人。“   “灰袍人......白起......”周继君轻声念着,穹宇上丹田,诡道蛇人眼中闪过莫名惊诧之情,却是心中忽地升起玄而又玄的感觉,一闪即逝,难以道明。   “云州兖州已入彀中,豫州无非以赵国为大,却也只能做一州霸主,幽州属于洛继伤,扬州乃京畿之地自不必多说,炎州则在山海秘境那些门派的势力范围内......只差雍州至今仍难以摸透虚实。如此,无病你即刻前往雍州,为我查探其势。   “是,公子。”   ......   看着病书生渐渐没入雨幕的背影,月罗刹将口中的竹叶吐出,冷笑着道。   “还真是明主忠仆,刚才那番话听得我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小君君呵,你就真的这么放心他吗,这乱世中的几分恩情又算的了什么。”   “的确,乱世中的恩情往往都是恩断义绝,不过,只要我一天不死,他病书生就一天不敢叛离。”   “恩情......”   月罗刹低声咀嚼着,他望向血水中央那个安然入睡的男子,轻叹了口气。   ————————   (千宁臣冒死送来的卷轴,谁能猜到里面藏着什么秘密。。。。。。)   第二百六十五章 惊天秘闻   “宁臣本名初泽,皇族千氏旁支,少年天才,夺魁于宫中武演,为京城四大公子之首,名赫世家。其祖叛乱,失祜祬,囚于皇宫深苑,钦赐名宁臣。后入来福客栈,修为突进,回转京城,名动武道大会。与君公子、月罗刹、沙摩尼曾战于扬州,结为莫逆,共谋大业......”   血染的祭文一行行刻在豫东山麓的石碑上,而在祭文之下,则是八幅晦涩难解的功法修行图。   “他也在努力呢,创出了自己的功法想要在九年大限中盗取生机。”周继君看着千宁臣夹在卷轴中那张功法图,淡淡一笑,“这《落魂幽冥掌》虽未完善,但也是世间一等一的功法,若能创出第九式来,或许能让他突破现在的境界。可惜......”   “要不你我将它的后续功法补全。”   “这是属于他的功法,就留在这儿吧,他日被有缘人习得,也算为他留下一脉了。”   “也好。”月罗刹眯起眼睛看向石碑,良久,转向周继君轻声道,“他不顾一切千里迢迢将那卷轴送来,皇室、洛继伤还有雍州那个神秘人都对它势在必得,你就不好奇那里面记载这什么吗?”   语调一转,月罗刹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小......千宁臣说得到它争夺天下的把握也会高上几分,里面莫非是什么逆天的功法?不对,不对,莫非是七州藏宝图......也不像,小君君,且打开看一看吧。”   目光落到手中的卷轴上,周继君沉吟着,将它打开,一旁的月罗刹也好奇地凑了上来。   “我秘密搜罗来福客栈五十余年来的秘闻轶事,用了一年时间整理,终于发现一个骇人听闻的秘密,这秘密若是流传出去,定会引起天下震惊,江山动乱......”   “煜德帝即为之初,兢兢业业,上下躬行,上到文臣武将下到兵卒百姓皆赞其得,大煜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了,称得上是大治。然则到了临光五年,也就是他即位第十三年,有道士进宫献宝。其后半年煜德帝整日流连后宫,接连传出宫女身孕之事,待到半年后煜得重新开朝,众臣皆觉有异,却无人能道出其中缘由......”   “之后煜德帝性情大变,倒行逆施,常常宣臣下女眷入宫,名为叩见后妃,实则施暴*奸*淫。一时间,朝野上下怨声载道。临光十年,煜德突然宣布退位,自封太上皇,隐于深宫不出......”   “我密访当年记载煜德起居的一名史官,许于重金方才从他口中得知,当年那名献宝道士走后,身边曾跟着一人,长袍蒙面,身形与德帝无二。那名史官察觉有异,三日后以重病为由告病回乡,后他从同僚口中得知,当年另外几名侍奉德帝起居的史官要么失踪要么暴毙,只余他一人。那史官害怕异常,偷偷离开家乡,当了个山中隐士。后回家乡不见子女亲眷,问人才知,他们都死于数年前一场离奇的大火中。   “我又暗中贿赂了当年余留的几名老侍卫,他们告诉我,煜德帝从后宫出来后与原先判若两人,日御十女方能入睡,从前的煜德帝却是极为清寡之人。在他退位的十余年中,常有奇怪的人出现在宫中,那些人神通广大,能请下天上的仙女为煜德帝侍枕,且人人身怀奇异飞剑,能于千里之外夺人首级,当真天上神仙。”   “根据他们所言还有我多年搜罗的秘书来看,那些出入深宫的奇人分明就是山海秘境的修士,而这个煜德帝大反常态,极有可能是被人冒充的。真正的煜德帝,早被当年的道士带至山海秘境。”   ............   在卷轴末尾,又记载着山海秘境各大宗门分布,海岛山脉地形。   “山海秘境......”月罗刹低声念叨着,他抬起头望向远方,透过翠绿的斗笠和凌乱的发髻,周继君第一次看清了月罗刹的眸子。那是双无比空洞的眼睛,乍一看去,白茫茫一片就仿佛什么也没有,却又让人心头没来由的一阵酸痛。   “果然是惊天秘闻呵,真正的煜德帝原来在山海秘境中。”月罗刹压下斗笠,背过身,挡住周继君凝滞的目光,淡淡地说道,“小君君呵,便是你也没有猜到吧。”   “确实未曾想到,不过这样一来,许多从前不解的事都一清二楚了。”周继君看着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有些落寞的月罗刹,微微一叹,揉了揉眉头道,“这个假德帝狼子野心,想要将降临七州的准仙神收入囊中,可却需等上十数年,他生怕身份暴露,因此退位藏于深宫,遥控大局。他退位后那一场场叛乱也非无缘无故,宁臣的祖父身为皇弟定是发觉了他的秘密,因此被扣上谋反的身份诛杀,而那些亲近真德帝的文臣武将也被他一同清理......当真是心狠手辣。我道步空堂那般的英豪为何当初会忠于德帝,原来却是这番缘故。”   阴阴一笑,月罗刹回身望向周继君,又恢复了原本的自然洒脱,“你叫他宁臣了,看来你早就原谅了他,可惜他自己却不知道。”   “原谅?或许是吧。少年时的人和事,那些恩情和背叛,又有多少值得恨上一辈子。他身负血海深仇,为了倾倒大煜江山出卖了我而换取扬州大掌柜之位。若是你我身处其位,恐怕也会难以抉择。”说着,周继君忽而展颜一笑,望向雨水渐稀的天穹。   江山拱手,为君一笑。若千宁臣此时能睁开眼,或许也会露出许久未有能倾倒江山的笑容。   “创出君子道意后,小君君你比从前更会讲这些歪理了。”月罗刹无奈地掏了掏耳朵,目光又落回那本卷轴上,“小千千未完成的愿望就靠我们了,这些年还真是难为他了......现在又该做什么?”   “前往京城寻得煜德帝被冒充的证据,再去山海秘境找出那位糊里糊涂被人假冒了的真德帝。”周继君开口道。   “然后呢,然后就不谋反了?让小世子解散兵马,和皇室道个歉,重新回到他那个苦寒之地做什劳子的并肩王。你再去把那个什劳子的公主拿下,当个驸马让皇室解了那海捕令?然后皆大欢喜,和睦融洽地喝点小酒?......小君君呵,这谋反的游戏我还才开始玩呢,不会这么快就结束了吧。”   瞪了眼嬉皮笑脸的月罗刹,周继君无奈地揉了揉眉头道,“该算的帐一定要算清,真皇帝假皇帝都要好好算一算,这江山的轮换就由我们来执掌吧。罗刹,接下来又要到我们并肩作战的时候了。”   “不过在此之前,先喝上几杯吧,许久未和你们畅饮了,我知道你一定带着。”   山麓前,细雨绵绵。   两人一坟,浊酒一袋。   ————————————————————   (让小月月缓解下气氛...小月月,汗一个......你们年少时候的仇恨,到现在又能记得多少,或许只有后悔吧,后悔放弃了那些曾经纯粹无比再也找不回来的友谊。我就很后悔,貌似算是唯一一件后悔的事了。。。。好吧,我和他不是搞基的。。。凑字完毕~)   第二百六十六章 月影之秘   “曾经的兄弟,干!”   盘坐在墓碑前,月罗刹将囊中泛黄的老酒倾洒在坟前,随后,仰头猛灌一口。   “走好,宁臣。”   酒水顺着周继君的喉咙口没入,老酒辣喉,如火辣辣的刀子,一寸寸地割着五脏六腑。   不多时,一袋子酒已被两人瓜分完。抹了抹下巴,月罗刹砸吧着嘴,暗沉的颊边飞上几分红光。他转眸看向坐在一旁的周继君,沉吟片刻,开口道,“从此以后再没有小千千这个人了。酒也喝完了,我们这便动身前往京城吧。”   “不是我们。”   “怎么,小君君你又想一个人出风头......还是你又有什么鬼主意?”   “我去京城找寻证据。”将酒袋抛至一旁,周继君深深看了眼月罗刹道,“然后你去山海秘境,找寻失踪的煜德帝。”   月罗刹微微一怔,诧异地看了眼周继君,随即垂下头漫不经心玩弄着手中的竹叶。   “为何?”   “山海秘境是你门派所在之地,你自然熟悉无比。”   猛地抬起头,月罗刹面色复杂地望向周继君,陡然哈哈一笑,“这你都知道,小君君,莫非你去过那里了。”   “非但去过,还见到了你师父。”   身体猛地一晃,周继君从没见过月罗刹如此失态过,他的下巴微微颤抖,紧咬着下唇,脸色阴晴不定,仿佛压抑着莫大的痛楚般。良久,月罗刹深吸口气,站起身来。   “你要去哪?”周继君望着月罗刹的后背张口问道。   “山海秘境......那个我原本一辈子再也不想回去的地方。”   轻叹口气,周继君拦住月罗刹,借着醉意哈哈一笑道,“一辈子不想回去的地方定有你一辈子不愿说出的故事,若非我无意中到了山海秘境,恐怕我这辈子还不知道你月罗刹是山海秘境中人。当年你怨我不把身世告你,可你却也对我隐瞒了这么久。”   苦笑一声,月罗刹坐回原地,变戏法般地从怀里又掏出一袋酒,看向目瞪口呆的周继君,摇了摇头。   “你说错了,我和我的宗门本非山海秘境的存在。小君君,到今天都没告诉你不是为了其他,而是......”   说着,月罗刹仰头灌下一口浊酒。   “我是怕你笑话我。”   “笑话?”周继君伸手夺过酒袋,微微一怔道,“怎么讲?”   “因为我的宗门实在是一个非常古怪非常可笑的宗门,数十年来在七州是,数百年前在四大部州是,千万年前在天宫也是。”   倒吸口冷气,周继君浑然忘了去喝袋中的酒,他微微惊讶地望向月罗刹,喃喃道,“七州,四大部洲,天宫.....你们的宗门为何会呆过这么多地方。”   “不是呆,而是逃亡。”月罗刹一把抢回酒袋,仰头又是一口,揉了揉有些迷离的双眼,冷冷说道,“当一个只有两个人的宗门犯了众怒,想要传承下去,自然要不断地流亡。以前是天宫四大部洲,现在是七州,也不知将来还会逃到什么地方。”   “小君君,你很好奇我的身世吗,那就要从我的宗门说起,说到我的宗门,又不能不提起它的创始人。那个将我们月影门带上天地巅峰,却又埋下无穷祸患的人。”   “数万年前,我们月影门是天上一个极为普通的宗门,而且还是以女弟子居多。宗内有人在天宫任职,却也不过是闲散无权的小官。就这样本来毫不起眼的宗门,却因为那个人,被天上地下的强者知晓,被唾弃......”   ......   谁也不知道他来自何方,有人说他是来自四大部洲的万年老妖,有人说他是幽冥之海深处的魔祖,也有人说他只是偶得上古逆天功法的幸运儿。他来到月影门后,开始只被当作普通弟子,可谁想在某一天月影中弟子们发现一件惊天丑闻,他竟然和掌门在大殿内苟合。事情败露后,他杀光了所有男弟子,将宗内百余女弟子尽皆收入房中。再后来,他竟不知足地开始强娶其他宗门美艳的女弟子,甚至那些清高冷傲的女长老,此事轰动天宫。到后来,便连一些神将也坐不住了,纷纷出手想要将他擒获。他们何曾想过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宗门弟子竟会有超越他们无数倍的强横实力,没人是他一招之敌......   那时候正值战乱,天帝见他本领高强,派人前去安抚,欲收为己用。以为他贪花好色,还下嫁了一名公主给他做正房,谁料他非但不领情,反而变本加厉起来,通过他的公主老婆勾搭起宫中女官。不久事情败露,天帝震怒,亲派大军前去围剿月影门。   然后,最为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什么事?”   周继君放下酒袋微微一怔,半开玩笑地说道,“莫非他把仙神大军中的女子都勾引了?”   “哈哈哈哈......”月罗刹指着周继君大笑,抬手想要喝酒才发现酒袋不知何时又落到周继君手中,这才悻悻然道,“不是,却比这个还要可笑。”   ......   谁都以为那些被他强掳的女修士会趁机暴起反抗,到时后院着火,两面夹击又有何悬念。孰料......数千女修士甚至那些仙宫女官甚至连天帝之女都站在他一边,一齐抗拒仙神大军,打了大军个措手不及,竟然连连败退。小君君,你可以想象下当时的情景,一帮娇弱弱的女子杀气腾腾地挥舞着粉拳将那些仙神打得屁滚尿流,当真是春光无限呵。然而好景不长,很快她们就被赶回月影宗,只余他一人陷入重重包围,半月后终于力竭而亡。再然后,一件惨绝人寰的事发生了,小君君你猜的到吗。   “什么。”周继君双颊飞红,一脸茫然地看着月罗刹。   “那数千女子竟齐齐自尽于月影宗,就连天帝也为之变颜。”   沉默良久,周继君长笑一声道,“史书中常见后宫三千一说,不料你那位祖师爷还真做到了。有趣,有趣......咦,那些女子都是他强掳来的,为何会如此死心塌地?莫非被他下了迷魂药不成?”   “的确是迷魂药呵。”月罗刹看向有些醉意的周继君,抢过他手中的酒袋,嘴角微翘道,“我那老鬼师父说,这世上最能让女人情迷意乱的迷魂药只有一样,那就是......情。他对他所有的女人都动过真情。”   “情之一物,就这么容易动心?”周继君哂笑一声。   “对常人来说,或许一辈子方能动一次真情,可对我们月影宗弟子,动情再容易不过。动情再绝情,尔后再动情,再绝情......如此一遍一遍地重复方能悟出月影宗绝世功法的真谛。只可怜那些女子被一遍遍抛弃,一次次寻回,却不知已成炉鼎,终生爱他一人,弱水三千,却只能分得一瓢。”月罗刹一口气,咕噜咕噜地将酒喝光,已是熏然大醉。   “原来如此......那人不是已经被杀死了吗,为何还会流传出你们月影宗一脉。”心思微动,周继君疑惑地问道。   “因为他在之前,秘密挑选了一人当他唯一的亲传弟子,从此以后,月影宗便成了天上天下独一无二的单传门派了。那人也是一绝世天才,或者说,此后月影宗门挑选弟子都严格异常,各个都是人中俊绝,天才无比......嗯,便像我一样。”   月罗刹毫不脸红地嘿嘿一笑道,他抬头望向渐沉的夕阳,顿了顿,接着说道。   …………   第二百六十七章 月罗刹的故事(上)   ......   等那人功法大成,他出现在九天之上,祭月明志,立下新月影门的万载宗规——以月为姓,一脉单传,夺天下红颜成风流之名。   而他的手段比之他师父也不遑多让,到处掳掠天界女修士、天宫女官,且他实力强横,无人能阻。祸患再生,天界人心惶惶,天帝担心出现上次的惨事,一直未敢有所动作。是时穹宇大洲战乱正盛,那些强大的军阀纷纷挟修士大军以令诸侯,剑指天宫。然而,谁又有月影宗半分风流,只凭红颜三千就让天宫上下投鼠忌器,不敢有丝毫妄动。眼见月影宗宗主愈发变本加厉起来,天帝不得不暗中妥协,许之灵丹妙药奇珍异宝,条件只是让月影宗从此消失在天宫。就这样,月影宗宗主携着他的后宫粉黛佳丽来到了四大部洲,东胜神州......   说着说着,月罗刹一口气没憋住,哈哈大笑起来。   “怎么了,接着说嘛。”周继君听得正入迷,不由得狠狠瞪了月罗刹一眼。   “你应当知道,东胜神州以妖魔居多,大小妖王占山称霸,那些祸患众生的美人儿也是妖类所化......”醉醺醺的月罗刹又从怀中掏出一袋酒,轻抿着,忽而扑哧一笑,“小君君呵,你有没想过,他在东胜神州四处招惹女妖精,收为后宫,等到哪天半夜醒来看到身边都是一只只鼾声滔天的母猪母牛,会不会惊得从此再也无法行房事。”   面颊微微抽搐,周继君强忍着笑意,伸手指着月罗刹,“你还真是个不肖弟子,竟然这样说起自己的祖师爷爷来......话说,你的酒到底有多少,还不都交出来!”   月罗刹阴阴一笑护住怀中酒袋,得意地说道,“我的化身有多少,那我的酒就有多少。别动,接着听小爷我讲......”   ......   在那时,四大部洲或许是天地间格局最为纷乱的地方,月影宗一门在四大部洲兴风作浪,掳掠红颜佳人,虽几次犯了众怒,可却没人去管。在绝大多数强者军阀眼中,倾国美人儿也比不得一方国土,战事这么紧,又有谁愿意再分精力却对付神秘莫测的月影门。就这样,新的月影门传至第九代,终于出了个胆大包天的人物,他千不该万不该去招惹一个女人,从此月影门被赶出了四大部洲,颠沛流离。   “那女人是谁?莫非某个实力强悍的美艳女妖?”周继君揉了揉眉头,好奇地问道。   “非也,非也,那个女人虽有倾倒万载的绝色,可实力不过地境,连月影宗主后宫中的女妖们都不如。”月罗刹眯起眼,痛饮一口,将酒袋抛给周继君,长叹口气道,“然而,她却是那个人最爱的女人,天上地下无数强者对她的美色垂涎不已,可却无一人敢亵渎半分。”   “那人是谁?”周继君一下又来了兴致。   “平天君圣。”月罗刹一字一顿说道。   “是他?”周继君眉头微皱,放下酒袋道,“你说的那名女子可是玉妃?”   “你也知道......那你应当也知道平天君圣的强悍以及他对玉妃的疼爱。”   点了点头,周继君低吟道,“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万载风流,尽在这一纸书信中。你那位祖师招惹了玉妃,想必一定死得很惨吧。”   淡淡一笑,月罗刹接过周继君递来的酒袋,抿了一口接着道,“死倒不至于,却也被平天打得重伤,含恨离开四大部洲。而平天也立下誓言,日后再有月影宗人踏足四大部洲,杀无赦。”   深吸口气,周继君止住心头的惊撼。他自知自己的实力放在四大部洲根本不算什么,别说平天君圣,恐怕一个普通的妖王修士就可将自己随意灭杀,而月罗刹的实力也和自己一般,因此周继君一直以为月影宗顶多算是功法奇异,却万万没想到,它的宗主竟是能力敌平天君圣而不死的存在。杀尽万名通天境界以上的强者方可获得君圣封号,独尊天地,而战君圣却不死的人物,又能比君圣差上多少。   “真的,连平天都没能杀死他?”   低低一笑,周继君依稀能看到月罗刹嘴角翘起的那丝傲意。   “平天君圣虽然强,可当年的月影宗也不弱呵。打个比方,若论起真正的实力,小君君你或许会比我强上几分,可是就算你伤得了我,又敢言能杀我?”   “就算我拼尽全力恐怕也难重创你。”周继君淡淡一笑道。   “当年的月影宗主和平天君圣也是这般。”月罗刹抿着嘴唇接着道,“第九代月影宗宗主恐怕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会引来灭门大祸,因此还未择徒。被平天打成重伤赶出四大部洲后,又遭到那些早就看他不顺眼的妖王围攻,虽逃脱升天,可已是重伤难愈。弥留之际,他不忍月影宗一脉毁于己手,就于一古洲挑选了一人做弟子,传授月影宗功法。”   “第十代宗主虽然资质甚好,可却远远无法和之前历代宗主相提并论,月影宗功法在他手中发挥不足十一,从此以后月影宗开始没落,因为掳掠女子而遭围剿追杀,颠沛流离在穹宇各洲中,最后被第十二代宗门带到七州,也就是我师父。”   月光下,周继君抿了口酒,打量着沉默不语的月罗刹,喃喃道。   “怪不得那日覆海宫宫主会那样......罗刹呵,这么说来你就是第十三代传人了。月影门源远流长且神秘强大,你为何又要逃出师门......”   抬起头,月罗刹看向周继君,冷笑一声。   “小君君,若换作你,你愿意留在那样一个被众人唾弃鄙夷的宗门里?”   揉了揉眉头,周继君上下打量着月罗刹,淡淡地说道。   “你月罗刹似乎不是那种在意千夫所指的人吧。”   “或许吧。”月罗刹冷冷一笑,他遥遥望向夜穹明月,斗笠下渐渐染上一层阴霾,“月影门的确强大,鼎盛时期纵横宇内无人匹敌,可若我告诉你,月影宗功法大成后,毕生再不可能活过三千年,那你还会去修行这功法吗?”   眼见周继君陡然一愣,月罗刹摸了摸鼻子,阴恻恻地说道,“三千年呵,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是十辈子也不敢想象的,可对天地间顶尖强者来说,却不过是白驹过隙弹指刹那般短暂。苦苦修行数百年,却只是为了三千年的风流,你不知道,历代月影宗宗主肆意天地间,看起来风光无限,可内心却无比嫉妒那些能与天地齐寿的区区通天境界强者。”   “为何会如此?莫非这功法中有缺陷?”周继君微微担忧地看向月罗刹。   “也不算功法中的缺陷,你当知道,人的元阳是有限的,大多强者能通过修行不断补充元阳,可月影宗的传人却是在不断消耗。夜御千女,即便功法中有采补之术,仍旧消耗大于补充,却又深陷其中再无法放下,因此往往会耗尽元阳而亡。”   “三千年怎么够,这世间有趣之事太多太多,就是三万年也不够我月罗刹挥霍的。”   深深望向醉吐真言的月罗刹,斗笠发丝的缝隙中,那双空白如霜的眸子里流露出淡淡的哀恸,却在月光下瞬间变得浓稠如浊酒。   就在周继君拾起囊袋,准备将里面最后的酒饮尽时,就听身旁传来一声低压压的笑声。   “可是小君君你知道吗,让我下定决心离开月影宗,离开山海秘境却是因为一件事。”   ————————   (都来听会罗刹辛酸搞笑的故事。。。貌似又过了四年,天下第一武道大会又要开始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 月罗刹的故事(下)   月光朦胧若纤影,山麓坟前的两个男子已经酩酊大醉,斜躺在地上。长草飞滚,雨后的夜风冷幽,虫语悄然,静谧的月色下唯有那块孑孓独立的石碑流淌出淡淡的血影折射在两人身上,隐约呜鸣,遥遥传向远方。   “又是什么好玩的事,一起痛快地说出来,你看,宁臣他也在听呢。”周继君吐着酒气,满脸醉意地望向月罗刹。   “哼,小君君你就这么想知道我的糗事?”冷哼一声,月罗刹目光深长朝着南方望去,长叹口气,哂笑一声道。   “之前我说我资质好,并不是自夸,我那个老鬼师父曾说过,就算在月影宗历代十余名传人中,我的资质也足以排进前三。十岁前我的修为便已经是地境中品,放眼天上天下,又有几人能达到?”月罗刹轻笑着道,他的嘴角轻轻扬起,通红的颊边浮起一缕独属月罗刹的傲然。   “十岁的地境中品......”周继君目光微凝,喃喃着,转眼间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犹豫地问道,“地境中品按照以往的算法是那武侯境界,四年前我们相识时候你也不过武侯中上品的样子......这么说来,你七岁之后修为几无进展?”   “是啊,再那之后我便再没专心修炼月影宗功法。不过,武侯也够用了,便是武王境界者又有几人能胜我。”月罗刹低声道,“若我那时候继续修炼月影门的功法,恐怕如今早已是......”   “通天吗。”周继君揉了揉眉头道,嘴角升起揶揄之色,“那件让你放弃月影门功法修行的到底是何事......还有,话说,你到底祸害了多少山海秘境的女子?”   脸上浮出一缕古怪,月罗刹红着老脸道,“不多,一百来个。”   “一百来个......”周继君仿佛在看怪物般看向月罗刹,随后转向他身体某处,摸着下巴道,“不足十岁,便能御百女,罗刹你真是神奇。”   “神奇个鬼!还不是被我死鬼师父逼出来的。”月罗刹苦笑一声道,“普通人家的孩子十岁前还在露着光屁股玩耍,我却得整日混迹女子之中,想方设法俘获她们的芳心,对于一个屁点大的孩子,这容易吗?更何况,好不容易付出真情后,却要立马收回。覆水难收,不断地爱上同一个人,然后忘却,一遍一遍地重复着,你可知道,每到夜晚,这心里就仿佛被万虫噬咬般疼痛,彻夜难眠......更何况,还是他娘的一百多个!”   “噗哧......”周继君通红着脸,强忍半天的笑意因月罗刹最后一句话再没能憋住。   冷着脸,没理会一旁偷着乐的周继君,月罗刹目光渐渐变得浑浊起来。   “不过,再累的事,只要你习惯了总会变得像喝水吃饭那样容易。我也是,没过多久我便渐渐习惯了,修为突飞猛进,那死鬼师父整日赞不绝口,恨不得立马把一身本事全部传给我。就在我已经有些喜欢上这种肆无忌惮的修行时,我遇到了她,那一次我放出去的情却再没能收回来。”   ......   她叫雪然儿,是山海秘境空舞门的弟子,和我一样也是地境中品的修为。我依稀还记得,她是在我九岁那年被师父强娶回来的,没错,她是我的师娘,近千师娘中的一个,也是为数不多没有和师父同房的女人,或许就连师父也不舍得亵渎她吧。两年内,我专心修行,几乎没和她打过任何交道,见面也只是点头而已。可每次我对上她那双淡漠的眸子,总会隐隐觉得她眸子深处藏着什么,到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不屑和鄙夷。   十一岁那年,师父又迎娶了一名女子,她似乎叫殷冷杏,在我近千师娘中,她是最为妩媚绝色的那一个,自然而然的,师父花在她身上的时间也比其他人要多。那天我去海边打坐,无意见看到了雪然儿,她站在高高的礁石上望着远方,海风吹拂着她的发髻,衣衫紧束着她动人的身姿,远远看去出尘优美。我自然动了小心思,鬼使神差地走到她身后。她回身冷冷地看着我,一言不发,可我却能看出她眼中那抹淡淡的哀痛。或许是因为失宠了,我当时这么想着。我讲着各种有趣的故事,可她只是默默地看着远方,并没再多看我一眼。我年轻气盛,见到平日里惯用的手段失效了,自然不服,她的冷傲又像毒药般让我无法自拔。于是从那天起,我忘了她是我师父的女人,整日偷偷摸摸地找上她,甜言蜜语,用尽各种温柔的手段。   或许是精诚所至,又或许是她真的太寂寞了,终于有一天,她对我露出了笑容,那一刻,就仿佛朝阳下融化的冰封雪山,露出了原本蕴藏其中的国色天香。我忽然发现,我竟然不知不觉地爱上了她,这种感觉却是前所未有过的,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等到我发现的时,却已经深陷,不能也不想再拔出来了。   我们没日没夜的偷情,享尽欢愉,丝毫不再乎会不会被师父发现,因为其他事情在我眼中都无所谓了,包括修炼。那日和她在我的小院中云雨,可就在刚开始没多久,房门被突兀地撞开了。我看到了那个提着酒壶的男子,他张大嘴,难以置信地望着我们,颊边醉意未消,在师父身边则是面色平静的殷冷杏。我玩了师父的女人,而且是他一直没碰过仍保处子红丸的女人的,即便他往日再疼爱我,此时也是恼羞成怒。他伸手将我凭空提起,重重地掼在地上,随后便是一次重过一次的鞭挞。雪然儿赤裸着身体蜷缩在床脚,一言不发,只是怔怔地看着我被师父鞭打,面色苍白仿佛十分害怕。   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心爱的女人面前受辱颜面大失,又或者是其他道不明的原因,在打了一百余鞭后,他的喘息声渐渐轻了,而我却突然暴起,重重地一掌打在他胸口。他修为高绝,却没想到我竟会出手反抗,竟被打得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步。   一时间,屋里死一般的寂静,我们两同时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对方,谁也没有开口。我还清楚的记得那时他眼中深入骨髓的痛心和失望,而我则追悔莫及,可我却硬着头皮没有下跪认错。他是养育了我十多年的师父,月影宗没有其他宗门的严苛,从记事起他就对我百般疼爱,我想要什么,他就去给我取,只除了修炼方面毫不让步,其余的可以说是百依百顺。亲生父子也不过如此罢,可我却为了一个本不属于我的女人打了他,还为了那点点压根算不上什么的面子死不认错。   渐渐的,我发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师父那张脸由红转白再由白转红,随后,一口鲜血猛地喷出,猩红无比,却是他气急攻心下伤了心神。当我看到了师父眼中渐起的冷漠时,我胸口一痛,如死灰般绝望自心底升起,脑中已空白一片,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   “很好笑吧,我月罗刹就是这样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你还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吗。”   周继君抬眼看去,却见月罗刹慢慢掀起斗笠,一张惨白毫无血色的脸暴露在月光下,空洞的双眸中隐约闪烁着什么。   那是一张黯然无光的脸庞,没有表情,没有生机,仿佛硬生生地嵌刻在阴暗潮湿的画纸上一般。   ——————   (这算是月罗刹的真面目吗。。。他的真面目或许永远都没有人知道。)   第二百六十九章 武道大会风云再起   “不用看了小君君,这张脸是我自己画上去的,原先的面目早在那一天就丢弃了。”月罗刹轻笑一声,重新戴上斗笠,阴霾之下,暗沉无光,“像我这样的人,又有什么脸再去见人呢。”   “还有酒吗?”沉默半晌,周继君开口道。   “自然有。我月罗刹唯一剩下只有酒了,还有......兄弟。”   两只囊袋重重地激撞在一起,酒花四溅。   周继君仰头将袋中浊酒全部灌入喉中,赤红着脸,将囊袋用力抛向远方。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你猜?”   月罗刹抹了抹嘴唇,把空空如也的囊袋扔出,哈哈大笑起来。无尽苍凉的声音传入周继君耳中,没来由的,周继君只觉得腹中的酒化作一泉苦水,心中微微发酸。   “再后来,屋外传来阵阵喊杀声......”   ......   刺耳的喊杀声传入我耳中,仿佛冷水灌顶,顿时将我从浑浑噩噩拉出。我茫然地看着师父,却见他脸上浮起惊愕,渐渐变得复杂无比。他伸手指着殷冷杏,胸口起伏,半晌又喷出一口鲜血,抬起头,满脸落寞寂寥。直到此时我方才醒悟过来,这是一个局,山海宗门用来离间我们师徒,让师父心神大伤的局。先被徒儿乱*伦夺妻,再被自己深爱的女人欺骗,便是再放纵感情的人也会绝望无比,好一个连环局。我怔怔地转身,目瞪口呆地看向雪然儿,只见她莞尔一笑,目光越过我落向破开的屋门,却前所未有的轻松。耳边传来师父悲恸的怒吼,寒风刮过我的脊背,那一刻,我的心再没有半点感觉。   天山,覆海宫......山海秘境大大小小百余宗门尽遣高手围住了我们所住的飘零岛,他们布局数年,终见成效,自然满心欢喜,欲要除去我们师徒而后快。然而,当着山海秘境所有强者的面,师父面无表情地将殷冷杏拖出屋子,丝毫没有理会她花容失色的哀求以及那些高手们惊讶的斥骂,死死扣上她的脖子,指尖一紧,将他最心爱的女人杀死。然后,他回过头来看向我,半晌,冷冷地说道,轮到你了。   回过神来的山海秘境高手们自然怒不可遏,师父的嚣张和不屑深深地刺痛了他们的自尊,转眼间,六个通天境界的高手飞向师父,想趁着他心神大损一举击杀。然而,他们又怎么会想到师父真正的实力竟会是那样的恐怖,法天上品,远远高出那几个通天下品的山海修士。几个刹那间,五死一伤,师父淡淡地看了眼那群不知所措的山海修士,随后转脸看向我,没有说话。   当着所有人的面,我一步一步走到雪然儿身前,和师父一般面无表情地将全身赤裸的她拖出屋外,寒风阵阵击打在我僵硬的面颊上,我抬手,重重地按上她的头顶。临死前一刻,她转过脖子望向我,往日的欢颜恩爱荡然无存,有的只是我们初见时的,不屑和鄙夷。   ......   “小君君,你知道吗,师父从那天后迅速衰老下来,原本英俊的脸上皱纹横生,须发皆白。心神大损无法修复,原本还能活上两千多年的他,如今只剩下百年的元寿了。他赞我是月影宗万载难遇的天才,可我却知道,师父的资质在月影宗史上也名列前茅,短短三百年修炼至法天上品,即将突破下一个境界他,只能再活上一百多年了.....这一切,全是因为他那个可耻无比的徒弟。”   夜色下的坟茔,鸦雀呜鸣,周继君怔怔地看着脊背不住颤抖着的月罗刹,宽大的斗笠下,晶莹的珠子滑落过脸颊。心中一阵酸楚,可此时的周继君却发现,无论再说多少月罗刹口中的大道理也无济于事。谁能想道,在百变罗刹平日里的放浪形骸、嬉皮笑脸下,深埋着的却是永远不会被自己原谅的自责。宛如一把尖刀,没日没夜地剜着他心底深处那个最脆弱的地方。   “罗刹,往事如烟云,他待你如父,早就不会再怪你了。”   “怎么可能。”月罗刹惨笑一声,“从那天起,他就没和我说过半句话,就像个陌生人般,再没多看过我半眼。更何况,就算他原谅了我,我又怎能原谅自己。”   “可是他很想你。”   周继君轻声说道,阴影中,月罗刹的身体猛地一晃,他微微抬起头,目光复杂地望向周继君。   “他若不牵挂着你,为何会在山海秘境出手相救我这个毫不相干的人,又为何会在临走前传音给我问你的情况,又为何会让我劝你......”   低低的呜咽声传来,周继君没再说下去,他抿着唇看向抱着双臂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的月罗刹。埋藏多年的委屈和悔恨在今夜全部发泄了出来,若没那件事,或许月罗刹还在山海秘境风花雪夜,和他的死鬼师父一起饮酒谈女人,而他的修为恐怕也已经深不可测。往事如烟尘,虽已消散,可却总会留下些许难以磨灭的痕迹。心中已无情,又如何能再修炼月影宗的功法,即便还有情,可那害人害己的功法即便再强大莫测,月罗刹也不会回头再多看一眼。   “......又为何会让我劝你回去......回家吧罗刹,他从来就没有怪过你呢,他怪的只是那个该死的功法。”喃喃自语着,周继君望向那不知在何处的远方,耳边的呜咽渐渐低沉。   转头看去,却是月罗刹已经睡着了,那张黯白如纸的脸上泪痕未消。手凝滞在半空,周继君迟疑着,良久轻叹口气,收回了手。   在那张生硬如白纸的脸下,到底隐藏着怎样的容颜,想必也是很英俊吧,否则又怎能让那么多女子由着他来画黛眉。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他只是月罗刹就够了。   淡淡一笑,周继君摇了摇头,枕着双臂躺下,不久便酣然入睡。这么多年了,布局天下的君公子似乎好久都没能睡上个饱觉了。   ............   扬州,京城。   无数青年俊杰骑着高头大马,雄姿英发地迈入城门,仕女小姐们躲在马车中好奇地打量着,或是兴致盎然地评头论足。扬州之外,战火燎原,饿殍遍野,而在京畿之地却是一片热闹非凡的盛世之景,和四年前一般。四年前的今天,正是那场让世人至今难忘的天下第一武道大会。   “你说今次武道大会谁能夺魁?”   “说不准,说不准啊,强者如云啊。你没发现吗,连那些躲在宫中的神仙们都出来了,足见参加这次武道大会的少年武者们实力非凡。”   “再强又能强的过上届?到现在我都没发现这些年轻人中有什么厉害的人物。上届武道大会的佼佼者,君公子,洛继伤,月罗刹......各个都是当今左右天下局势的风云人物......”   那人话方出口,茶馆中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噤若寒蝉,不再多语。   “你不要命啦,竟提这些人的名字,万一传到那些皇室秘卫耳中,判你个通敌大罪,十个脑袋也不够你砍的!”   邻座一人轻声提醒到,而说出适才那番话的人也通红着脸,尴尬地笑了笑。   冷哼声传来,茶馆内中人紧张地看向四周,半天未找到出声者,就在这时,楼下传来喧哗声,茶馆里的人纷纷勾着脑袋看去,却见一个骑着骏马的青年影子气宇轩昂地骑行在长街上,身后跟着十余健仆,路旁行人争相观望。   “看到没,这是方家的小少爷,这次武道大会夺魁热门呵。传说他年纪轻轻已是地境上品修为,比之当年那几个人还要高出一筹。啧啧,他还放言要为大煜除灭奸佞,把君公子,洛继伤一一斩除。”   “世家子弟果然不同凡响。”   “啧啧......”   茶馆中又热闹了起来,而在角落的一桌上,身穿火红裙袍的女童满脸愠怒地转过头来,刚想起身,就被身旁的人拉住。   “和这些不晓事的俗人计较什么,坐下灵儿,继续和本师叔讲你师父的事。”   红发紧束在黑袍中,装出一派长辈风范的周古沉着脸向齐灵儿说道。   ——————   (月罗刹阴恻恻地说,不给猎天红票票,我就哭!)   第二百七十章 试举   “师叔,他们可是在诋毁师父呢。”   齐灵儿咬牙切齿很恨地说道,眼见周古只是一个劲的追问当年周继君血战扬州的往事,似乎永远也不会长大的女童鼓着小嘴转向一旁的李车儿。   “师弟,你去好好教训下这些大言不惭的家伙!”   裹在沉厚的黑斗篷里的李车儿挠了挠头,看了眼周古,又扫向那几个丝毫没有半点修为的京城百姓,脸上浮起犹豫之色。   “灵儿你怎么这么不晓事,我们此行的目的是行刺煜德帝,若在这里闹起事来,被大煜秘卫查出身份可就前功尽弃了。”   周古端起了师叔的架子,一脸正色道。在他们三人中,李车儿身形高大强壮,为了掩饰背后的双翼而披上大斗篷,若从后面看与普通成年男子无异。反倒是身为师叔的小猎风和师姐齐灵儿身形较之瘦小,和李车儿在一起就像后辈一样,孰不知在这三人中最没有发言权的却是宛如带着子女出游的李车儿。   转瞬间,周古换了副脸色,嘿嘿一笑道,“乖灵儿,你就接着讲你师父是怎么一路遍杀天行将。”   “哼!不讲了。你说的好听,可在这京城已经呆了十来天了,你却整天带着我们到处闲逛。师叔你到底是来杀煜德帝还是来游玩的!”齐灵儿的小脑袋仿佛拨浪鼓般摇晃着,再不肯多看周古一眼。   一旁的李车儿侧耳倾听着茶馆中人的谈话,面罩后的独目中闪过疑惑之色,瓮声瓮气地说道,“师妹,天下武道大会是什么?和师父有关吗?”   提到周继君,齐灵儿的脸色顿时好了很多,她端起小脸,思索半晌道。   “这天下第一武道大会是皇室举办,邀请天下年轻武者前来参加的武道比试,而在上届大会中,师父、月叔叔和沙叔叔都胜到了最后,而师父更是大放异彩,是那次大会中最出风头的人物。若非那件事,师父早就拿下魁元了。”   说着说着,齐灵儿眼中渐渐散放出奇异的光彩,她甜甜一笑,对着旁边满脸幽怨的周古说道,“师叔,你答应我一件事行吗?”   犹豫地看了齐灵儿一眼,周古清了清嗓子道,“只要你不惹是生非,想做什么师叔都由着你。”   “这可是你说的,我想......参加天下第一武道大会。”   话音落下,周古心头一震,冷若霜的脸上阴晴变幻着,良久开口道。   “不行。”   “为什么?武道大会可是正规的比试,又不是去惹是生非。”齐灵儿有些急切地说道。   “若去参加武道大会,那我们岂不是暴露在大煜眼皮下了。”   “师叔你多虑了。”齐灵儿颊边弯起精致的小酒窝,娇声娇气地说道,“我们从七州之北到这儿来,又有谁会认识我们?再说了,那个又老又臭的煜德帝怎么也不可能想到,被他恨之入骨的君公子的徒弟会来参加武道大会,况且我们夺魁了,还有机会被煜德帝召见,那不是更方便行刺了吗?”   齐灵儿的声音甜美,仿佛充满无尽诱惑般传到周古耳中。   “上次武道大会师父可是让天下人吃了一惊,师叔你就不想让他们再吃惊一次吗?”   周古那双三瞳之目渐渐亮了起来,他虽是齐灵儿和李车儿的师叔,可实际上也不过才十一二岁,少年心性,自然争强好胜。沉吟着,周古嘴角划开一道冷意,他扫过满脸期盼的齐灵儿,又望向眸中同样燃起几分火热的李车儿,伸手一拍桌子道。   “如此也好,我们三人便一起去参加天下第一武道大会。”   ......   城门口,在那贴着皇榜的报名处,一个白衣少年拼尽全力搬起地上的巨石。   石头重重抛开,激起尘埃飞扬,周遭人群中传出阵阵喝彩声,而那个少年也像获胜者般高举双臂。   “一万五千斤......通过,你的比赛地在城西擂台。”监场官看着石头上的标牌也不由得微微咋舌,要知道力过万斤起码有地境中品的修为,而那个少年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实力,也算俊才了。   在周围人轰然叫好声中,白衣少年意气风发地走向出口处,就在这时,人群中一阵骚乱,就见两个黑袍人牵着一个女童硬生生地挤了进来。   “就是这里了。”齐灵儿满脸兴奋地打量着四周,目光落到监场官身上,娇声娇气地喊道,“我也要报名。”   话音落下,不仅是那名监场官,就连前来看热闹的京城百姓们也都愣在当场,半晌后,人群中传出阵阵笑声,而那个监场官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低喝一声道,“谁家的女娃娃,真是调皮,竟跑这儿来玩耍,还不快回家去!”   那名停住脚步的白衣少年微微一怔,随后回身走到齐灵儿身旁,善意地一笑道,“小妹妹,这里可是武道大会的报名处,可不是小孩来玩耍的地方,你还是回家去吧。”   “我知道,可我就是来报名的,为什么不让我报名?”齐灵儿有些委屈地看着满地重量不一的石头,随后歪着头朝向那名白衣少年,“是不是举起这些石头就可以参赛了?”   未等少年回答,那名监场官就冷笑着道,“小娃娃,你也想参加武道大会?那就将这里最小的那块举起来吧。”   说着,他伸手指向地上那块足有两个齐灵儿大小的石头,见状,周遭人群中又传出哄笑声,却并无恶意。他们在这里看了无数年轻武者前来试举,看久了也觉得有些无趣,此时突然冒出一个娇俏俏的小女童说要参赛,在沉闷的气愤中平添了几分滑稽可笑的生气,自然都觉得很有趣。   “你举的是那块吗?”齐灵儿沉着脸,伸手指向标着一万五千斤重量的石头问向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微微一怔,心中浮起一个古怪的念头,顷刻散去。他轻笑着摇了摇头,一个六七岁大的女童若也能举起修行了十数年的他费尽全力才举起的石头,那他这些年还不都活到猪狗身上了......就在这时,齐灵儿已经向那块石头走去。   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忍着笑看向那个站在有七八个自己大的石头前的女童,而监场官则阴沉着脸,压住心头的怒火。他刚想令人将那个女童抱走,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那个女童很恨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抬脚重重地踢在那块巨石上,石头纹丝不动,然而片刻后,它周身浮现出一道道裂纹,转瞬间轰然碎裂。   阒寂无声。   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碎裂在女童脚下的石块,就仿佛做梦一般,谁会想到一个六七岁的女童能一脚将万斤巨石踢得粉碎,这可比将它搬起还要难上无数倍。   “天才,天才......”   那名监场猛地站起身来,先是目瞪口呆,随后眼中渐渐升起火热,仿佛稀世珍宝般看着齐灵儿。   “这样一个天才竟然被我发现了,吾皇有福了......老子也有福了。”   ——————   (下面到爆发时间了,从今夜十二点开始到明天预计更新十一章。。。。。。纵横还没有人这样爆发过吧,还不快把红票都交出来~~)   第二百七十一章 公子门徒(第一更)   “这怎么可能!”   白衣少年张大嘴吧看向齐灵儿,脑中一片空白,之前和女童说的那番话回荡在耳边,此时却显得无比滑稽可笑,女童那一脚不仅踢碎了万斤巨石,也将他心底刚刚生出的骄满和自信踩得粉碎。不单单是他,在场所有人都惊骇无比,流风回转呼呼作响,半晌没有其他声音。   “哼。”齐灵儿示威般地瞪了眼那监场官,随后朝着李车儿喊道,“师弟,该你了。”   “好。”李车儿瓮声瓮气地答道,抬脚迈进场中。   话音传出,人群中顿时传出惊诧声。李车儿身材高大健壮比之成年男子也毫不逊色,身披斗篷蒙着面罩,众人看不清他的形貌直以为是女童的长辈,可适才那不可思议的女童竟开口喊他师弟,而听他的声音分明就是个少年。眼见李车儿一步一步地走向巨石,京城百姓们全都屏吸凝神,有了齐灵儿的前车之鉴,此时他们再不敢有半点轻视。   “一万斤,两万斤,三万斤,四万......”   激动得攒紧双拳的监场官死死盯着李车儿,只见他走到那块嵌着金铁的巨石前方才停下脚步。   “十万斤!起码要地境上品的修为才能将这金石举起,莫非这个少年......”   监场官一屁股坐回椅塌,抿着嘴,无比期待地看向李车儿。本届武道大会特设石举,至少要举起千斤石才能参加比武,无形之中就已经将那些注定垫底的弱者淘汰。然则此时正值乱世,各州战火燎原,路途不便,直到今日,来参加石举报名的年轻武士里也没出现几个让人眼亮的人物,能举起万斤巨石已算翘楚,此番情形和四年前的第一武道大会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四年前,那些天才横溢的年轻武者,动辄挑战京城老牌武道家,无数武侯武王身败名裂,而其中出类拔萃者,那几个被京城百姓忌莫如深的少年,更是成了当今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风云人物。比如君公子,比如皇天教主。   在所有人翘首以盼下,李车儿停在那个两丈高长的巨石前,猛地伸手,瞬间破开石面,深深地插了进去。腰部微微发力,李车儿低喝一声,将插在手掌中的巨石高举过头顶。他的修为虽然只有地境中品,然而天生神力,又得了周继君传授的三招武技,其实力绝不在普通的地境上品强者之下。   “壮哉,壮哉!”   人群中传来阵阵惊叹,而那监场官双眼发光,拊掌而笑。在他的石举场中出了这两个天才少年,按照官场惯例,自然有他的一份功劳,那再近一步也就指日可待了。就在他思索着怎么和那两个同门师姐弟拉近关系时,却见石举场中不知何时走进一人。他身形瘦小,穿着黑色长袍,宽大的斗篷中隐约能见赤红如火的发丝和稚嫩的面庞。   “难道还有......”   已经有些发晕的监场官喃喃自语道,就听耳边传来清脆悦耳的童音。   “咯咯,师叔你要举多重的石头啊?”   师叔!   监场官怔怔地望向那个一把将斗篷掀开的少年,火红轻扬的长发如瀑垂地,白如寒玉的面颊边浮起一丝邪冶的低笑。此时场内的京城百姓都有些头昏脑胀,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古,耳边不断回荡着那两个字,师叔。   这样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少年竟会是女童和那个奇壮少年的师叔......他们到底来自一个怎样离奇的师门?   “就随便露两手吧。”周古冷冷一笑,走过被李车儿砸在地上的十万斤巨石,毫不停留。   十五万,二十万,三十万,四十......   京城百姓们忍住心头的震惊,看着邪冶的少年径直向那最后一块石头走去,那是全部由镔铁融煅的巨石,上面赫然标着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一百万斤,那是初入人尊下品的世间强者才会拥有的力量。刹那后,人群中传出叹息声,却是红发少年在标着八十万斤的巨石前停下了。就在众人包括那名监场都微微失望时,就见少年一头红发无风扬起,他轻抬右手,五指一缩,狂风起,那块两丈外的百万斤巨石微微摇晃,随后猛地弹飞,被少年吸入掌中。   鸦雀无声。   周古轻轻托起那块小山般的巨石,仿佛玩儿般轻松,他转向满脸兴奋的齐灵儿,嘴角弯开。   ......   雕栏茶楼,轩窗独坐。   穿着华丽长袍的男子将已煮三沸的茶水倾倒入精致的玉杯中,水过杯口半尺,却没溢出。茶香四溢,水雾如云,男子转眸望向楼下的石举场,目光徘徊在周古三人身上,嘴边溢出淡淡的笑意。   “看来,这京城又要热闹了。”   “真是胆大包天的君公子,四年前闹京师,四年后竟还派自己的徒儿来参加武道大会,你也太不把煜德帝放眼里了呵。”一脸淡漠的男子掠过齐灵儿,周古,最后落在李车儿身上,喃喃道,“那个女童是他的徒儿,红发少年则是四年前将他救出的妖禽,可这个身材高大的少年四年前却没见过,新收的徒弟吗?”   “你所做的每件事总是那样扑朔迷离,只有到最后才能看出你真正的目的。”   男子收回目光,合手捧起茶盏,轻抿了一口。盈盈脚步声传上高楼,发髻梳拢的女人款款走来,她莞尔一笑坐在男子对面,温柔无比地说道。   “夫君可要回府?”   “不了,我还要去剑斋一趟。”男子看向女人微微隆起的腹部,脸上的淡漠消散,化作柔情,“夫人还是回府好生歇息,莫累着了。”   说着男子淡淡一笑,伸手抹过女人的脸颊,随后起身下楼。   走过寂寞或冷清的大街小巷,华服男子走到一处空旷的长街上,抬首看向身前的大宅院。四年前,这里是京城最热闹的地方,权贵富绅流连于此,一掷千金,只是为了一亲佳人芳泽。四年后,刻着白衣庵的牌匾已不在,那些或是冷傲或是妖娆的美人儿也纷纷离去。如今在那门可罗雀的府院上高挂着当今帝王亲书的御匾,左氏剑斋。   男子抚摸着门前的老树,冷清的眸子望向远方,那个美艳颠倒众生的少女若隐若现。   “阁上樱花初绽放,阁下公子成庶人。十年浴血空磨剑,只为夺魁为嫁妆.....”   轻叹口气,眼波流转若流云,顷刻散去。男子猛地回首望向剑斋深处,原本淡漠的身上陡然暴绽出猛烈的战意,直指天穹,一如四年前那柄横扫京城的剑。   心已冷,庶人剑未冷。   第二百七十二章 庶人剑现(第二更)   “师父。”   “师父。”   “师父。”   ......   练剑行气的年轻武者纷纷停下,朝着男子躬身施礼,眼中的尊敬和狂热毕露无遗。   男子径直向前走去,走过亭台楼阁,直到一间被锁住的独院前,站直身形。一旁的弟子毕恭毕敬地走上前,拱手道,“师父。”   “开门。”   “是。”   门打开,华袍男子一脸肃容地走了进去,两个守在院门口的弟子互视一眼,将远门重新关上。这个院子是剑斋内唯一的禁地,每隔几日,师父都会独自进去呆上半天。轻叹一声,其中一名弟子讪讪地开口道。   “今日师父怎么脸色如此难看?”   “或许是在家中受了气,你也知道,师娘有了身孕,我们也快要有小师弟了。”   “嘘......噤声。”   耳边传来弟子的私语,男子脸色微变,他抬头看去,一衫白衣悄然出现。   “为何阴沉着脸,尊夫人有孕当是喜事......被我知道了,你很害怕吗。放心,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沉默良久,华袍男子轻叹口气,向面前人拱了拱手。   “别来无恙,君公子。”   “恭喜了,左游生。”   昔日的对手相视而立,风过庭院,树叶沙沙作响,尘埃散落。周继君打量着一脸淡漠的左游生,洒然一笑道,“许久未见了,你似乎变了很多呵,我再也找不着半点当年庶人剑的杀意了。”   “人总会变的,更何况是我这个已经成家立业的男人。”左游生哂笑着,他微微犹豫,目光闪烁,“令妹可好。”   “好的很,她如今和我爹娘在海外岛国逍遥自在,都有点乐不思蜀了。”轻叹口气,周继君清晰地捕捉到左轻游眼中那一抹黯然,开口道,“当年承蒙你在扬州暗中出手相助,感激不尽。尊夫人可好?”   “她也很好。”   深吸口气,左游生眼中的黯然瞬间消散,转而是一丝安宁的幸福。两人相视一笑,往日的恩怨情仇都在这间原属洛涤尘的小院中消散泯灭。   “不错,不错。我在云州都听说到你的名字,煜德钦封的御殿大教头,剑斋三千子弟,各个修为强劲。几次率麾下弟子随大军出征,死在你剑下的仙神也有十数人了。”   “怎么,你担心我将你的行踪上报皇室?我若非左家子弟,此时早就逍遥天下了,这身份家世既是恩赐也是累赘。君兄,我可是好生羡慕你。”左游生淡淡一笑,扫视着布满落叶的庭院,朝周继君道,“你可有空闲?”   “何事?”   话音方落,就见左游生嘴角浮起神秘的笑,他的身体微微一晃,竟一寸寸的消失在空气中,转瞬间已不见了踪影。周继君微微一怔,随后闭上双眼,心念飞出,探入周遭的空气。可奇怪的是,左游生仿佛真的消失在世间般,再无法发现半丝气息。就在这时,周继君只觉得背后陡然涌上刺骨寒意,仿佛被狰狞的巨兽盯上般。侧身,挥袍,旋臂,莹白君子剑疾射而出,迎向突兀出现在半空的巨剑。那剑通体青墨,足足有两人之长,钝锋无芒,却让人觉得仿佛天地之光都尽收其中,再无半分颜色。   “轰!”   两剑相撞,君子剑倒飞了出去,周继君面色一凛,手捏法印运转心念,操控着君子剑战向青墨巨剑。   “呯呯砰砰......”   君子剑时而以一分十,时而移位变幻,可不管怎样的变招都无法破开巨剑的防守,那柄巨剑总能从各种角度钻出,挡住君子剑的攻势。剑锋上隐约闪烁着火花,空气灼如热浪,陡然间,巨剑凝滞在空中,风云静止,却在弹指刹那后爆发,合于巨剑猛地劈向君子剑。   “啪!”   君子剑被劈飞出去,摇摇欲坠,落回周继君手中,而那柄巨剑也消失在空气中。   “如何?”   身后传来淡淡的声音,周继君回首看去,华袍青年不知何时重新站在了庭院中。   “刚刚那是什么剑?”   “我的庶人剑。”   “庶人剑......”周继君面色变幻着,四年前的庶人剑是何等锋芒逼人,血染的剑锋下,就连那些强大的武王也黯然失色。可如今的庶人剑古朴沉实,当年的风华不在,却让君子剑都无法破开它的生钝的剑锋。   “是啊,它还是庶人剑,就像我左游生还是左游生一般。你感觉不到它的杀意,是因为杀意对我来说已无用。”   “我以身化剑,执掌剑意,千变万化尽在我心意中。”   左游生笑着道,曾经的锋芒毕露不再,冷眸厉眉间流转着淡淡的温醇,就如同他那柄庶人剑般,温蕴四年后,再出匣已然成大道。   “好一招庶人剑,七州剑意以你左游生为首,当年的能成为我对手朋友的人中,你是最让我吃惊的。”   “对手朋友,那今日*你我算是对手,还是朋友。”   “你说呢。”周继君轻笑一声,打量着干净整洁的庭院,喃喃道,“这便是涤尘当年住的地方吧,难得你还如此珍惜。左兄,你有何事就直说吧。”   “若君兄有空闲,便来陪我练剑吧,我离人尊境界只差一线。可这京城中却找不到能在剑道上与我匹敌之人,始终无法突破,不过还好,你来了。”   沉吟着,周继君半晌不语。他虽和左游生相逢一笑泯恩仇,前因后果都因洛涤尘起,即便他们如今称兄道弟,可却也是止于言语。身处两方阵营,即便两人多么惺惺相惜,可终归还是将来的对手。若今日助左游生成就人尊境,凭他霸绝七州的剑道,有几人能敌,那大煜皇室则将又多了名绝顶高手。   “你助我成人尊,自己也会得到莫大的好处。”   “嗯?”周继君疑惑地望向左游生。   “自然是我悟出的剑意。”眼见周继君眉宇释然,左轻游轻叹声道,“你可千万别小觑我所悟的剑道,我知道你功法奇特,自创道意,可是你就不想知道在我剑下的那个空间中,是怎样奇妙的万千世界?”   周继君心头凛然,他扫视着周遭空气,方才想起左轻游诡异的身法和招式,在四年前就让他无比惊艳。破开空间,将身体和剑藏入其中,周继君也只是在前几日的啸天山才一剑劈开空间,然而左游生却早就做到了。   这绝对是超越他修为实力无数个境界的奇招。   “来吧君兄,一起到我剑下的世界走上一遭吧。”   左游声说着,伸手钻入空气,他地喝一声,手臂猛震,青墨古朴的庶人剑若隐若现。而在剑下,则是一道深长看不见尽头的幽暗峡谷。   第二百七十三章 公子再战庶人(第三更)   “这里是我的剑谷,八年前在突破境界时候无意中劈开的。我还记得当时的情形,那一剑劈下后,空气微微颤抖,随后在我剑下出现了无数大小裂痕,深远仿佛千万里之外。绝大多数裂痕中都隐隐约约散发出强大的气息,唯独我们所在的这个谷中,虽然也有强大的气息,但都约莫在地境上下。随后我每日都跃入谷中,与里面的异兽奇人厮杀,直到四年前才将他们全部杀光。”   峡谷中,左游生与周继君讲道。在他们身后是长达百余丈的飞瀑,水花溅起落于石隙间,在阳光下晶莹剔透,闪烁发亮。在谷中还生长着参天大树,奇花异草,生机勃勃。这里的一切都和七州那么相似,就仿佛另外一个世界,只除了空寂冷清,因为这里原本的主人都成了左游生和庶人剑的踏脚石。   “那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周继君收回目光,问向左游生。   “这么多年来,我修炼闲暇之余也在不断思索着,被我劈出的那么多世界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左游生摇了摇头,轻笑着道,“或许是七州之外的世界,又或者是传说中的幽冥地狱,总之这个世界与七州毫无半点关系,只是我意外所得而已。”   “七州之外的世界......”周继君低声喃喃道,左游生不知道,可他却清楚地知道,在七州之外,隔着广漠的沧澜之海和无尽空间,是大小洲地,比如四大部洲。若这里真是七州以外的大洲,为何又只是一个区区峡谷。   “君兄别想了,等你得到那剑意,劈开属于自己的剑下世界,到时就可以一探究竟了。”左游生半跪在溪水边,小心翼翼地浣洗着庶人剑,直到古朴沉实的剑封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光泽,这才起身。   “现在,君兄可愿陪我一战?”   火辣辣的阳光映照在周继君唇边,他淡淡一笑,挥动袍袖,莹白透亮的君子剑一寸寸地拔出。他虽然也能劈开空间,可却在那生死之刻的爆发,过后再也找不回那时的意境。左游生的剑意对他来说,可谓是莫大的诱惑,拥有斩破虚空的剑招,不仅能将实力再提高一筹,剑下那些无数神秘的世界,也让周继君无比好奇。   周继君刚想说什么,就见左游生已经抱着庶人剑闭目而立,陡然间,他眼中闪过精光,执剑而舞起来。华丽的剑招一式式地出现在周继君眼前,这些剑招虽然美轮美奂,可却是徒有其表罢了,真正遇敌厮杀只有狼狈落败的份。就在周继君眉头微蹙时,剑招发生了变化,虽然依旧华丽,可多了几分狠辣和一往无前。渐渐的,庶人剑又发生了改变,那些华丽无用的招式尽皆摒弃,简练朴实,却处处杀招,锋芒逼人,势不可撄。   隐约间,周继君依稀看到了四年前的左游生,和他战于白衣庵前,那柄横扫京城武王的剑如同眼前一般可怖,不沾血不罢休。瞳孔遽缩,周继君直直盯着左游生,却见他闭着双眼,人随剑走,似乎进入了一个玄而又玄的意境,飘渺无迹,却引动周遭流风摇摆,空气颤抖。   猛然间,左游生睁开双眼,许久未曾有过的火热重染眸仁,他爆喝一声,双手紧握庶人剑高高跃起,随后向下劈斩。半空中出现了个拳头大的漩涡,周继君微微一愣,就见那个漩涡晃荡着,似乎经不住左游生的全力一劈,转眼间碎裂,浮出无数道裂痕,宛如深渊般看不见尽头。庶人剑一寸寸地没入空气中,尔后左游生也一同消失,待到他再出现时,全身气质陡然变化,却是渐渐向现在的他靠拢。   “由浮华入简练,再从简练中拾得大道。他不仅仅是在向我演练,也是在给他自己看,修炼的心路,若能从始至终都能看清,又何愁剑道不成。”   周继君钦佩地看了眼渐渐将自己与剑相融的左游生,闭上双眼。念海之上,星辰之间,诡道蛇人立于棋盘边缘,划出一小块地域,助周继君衍算那招碎裂虚空的剑意。四大主星缓缓运转,牵引身后的星阵走势排位,在星海中央,武道蛇人不知何时已然飞至,它宛如另一个左游生,手执君子精气而舞,先是华丽美伦,尔后狠辣逼人,再到简练却充满杀招。骑着紫风,玄道蛇人不住抚须颔首,时而提点两句。   眼前渐渐出现了一只小漩涡,可无论玄道蛇人如何施力劈斩都无法破开,就在周继君只听一声直迫苍穹的剑鸣传来,睁开双目,那只巨大的庶人剑赫然浮于半空。   “我之剑道由繁入简,由简入凶,再摒弃一切杀意凶性,终成最后一招庶人剑。我的庶人剑只有一招,却变化万千,因为我即是剑。”   变幻莫测的声音流于风中,周继君微一笑,手中君子剑猛震,发出宛若龙吟的剑鸣。   “我已是人尊境界,左兄小心。”   “若非你已是人尊,我又怎么会找上你。”   庶人剑微微一颤,随后没入空气,再出现时已至周继君上空。就见周继君猛地提剑,高高飞起,三道之力瞬间爆涌,君子剑重重地劈在庶人剑上。   “轰!”   周继君悬空倒退半步,而那柄庶人剑只是微微一晃。   “人尊就如此吗?”   空气中传来左游生不满的声音,周继君淡淡一笑,轻抚着君子剑,一剑出,两剑出,三剑出......半空中,十柄君子剑齐飞于周继君周身上下,婉转而吟,看不出轨迹。   “我只是怕全力一击下去你无法承受,失手将你杀了,到时非但悟不出碎裂虚空的剑意,就连这峡谷都出不去了。”   “笑话,君兄你太自大了,我左游生岂是那么容易被杀死的。我虽只有地境巅峰的修为,可普通人尊下品遇上我,也只有死路一条。。”   “好,好。这句话才有点当年庶人公子的狂傲。”   周继君嘴角微翘,手捏法印,君子十剑直立半空,划过长长的波痕飞向庶人剑,转瞬即到。   君远伐出。   第二百七十四章 虚空斩(第四更)   君子十剑携着两百余万斤的巨力重重轰击在庶人剑上,空气中荡起涟漪,青墨色的巨剑被撞飞数丈,发出一声尖锐的长吟。周继君手捏印法毫不留情,十柄君子剑各携数十万斤巨力,从四面八方击向庶人剑。巨大的庶人剑不避不让,一遍又一遍地承受着君子剑的冲击,陡然间,青墨色剑身上浮起一团火红的光泽,仿佛要将庶人剑点燃一般。   “借我君子剑来煅你的庶人剑吗。”   心念飞出,操控君子剑,周继君渐渐闭上双眼沉浸于剑意的领悟中。   风卷流云,日升月落,漆黑的夜空中,荧光闪烁,君子剑已将庶人剑杀得溃不成军,摇摇欲坠。上百万斤的巨力一遍一遍地冲击着庶人剑,剑刃上早已破开一个个钝口,然而,那团火却熊熊燃烧着,在君子剑的撞击下愈发的充满生机。   “由浮华入简练,再从简练中拾得大道。可是,这是你左游生的剑意,却非我所想要得到的剑意,所以再话费多少时间也无法悟出呵。”周继君睁开双眼,喝退演练剑招的武道蛇人,随后抬头望向半空中激斗的剑影。眸波流转,顷刻间,他面前出现了一个精气漩涡。   “却是被这个好心的庶人公子引上歧途了。我的这式万类臣能将万物吸入,也有着自己的空间藏于三道之种内,若我将功法倒行运转,岂非也能运用其中的意境碎裂虚空了。”   君子斗数运转开来,四颗主星牵动星阵运行衍算,周继君漫步在飞瀑山崖下,眼中陡然射出三尺精光,他伸手一招,君子剑合十为一重飞回手中。夜空中,火光冲天起,满身伤痕的庶人剑沐浴在熊熊烈火中,古朴沉实不再,却散发出桀骜不驯的气息。   那是左游生心底深埋四年的傲气。   “在等待最后的涅槃重生吗。”   白袍扬起,周继君直飞向庶人剑,银发飞散在身后,飘渺无迹。周继君盯着庶人剑,眼中溢出火热,缓缓伸手,将宛如巨山般沉重的君子剑高高举起。   “呵啊!”   随着一声爆喝,夜幕中闪过刺眼的银链,空气发出卡茨卡茨的声响。君子剑瞬间伸长,宛如飞瀑般重重地劈上那团烈火。火光寂灭,庶人剑在周继君的重劈下断裂成无数片,齐齐没入虚空,竟是被周继君一剑击毁,消失在七州之地。   收回君子剑,周继君负手望向夜幕下的飞瀑,随后就听一声巨响,熊熊烈火重新从虚空中燃起,却比之前还要旺盛无数倍,一时间,夜如白昼。   “君兄,你下手可真狠呵。”   华袍男子从空气中走出,来到周继君身边。他红光满面,精气神明显正在巅峰,意气风发地望向周继君,如同四年前一般让人无法忘去他毕露的锋芒。   “人尊境界,恭喜。”   周继君笑着朝左游生拱了拱手,转身望了眼天空中那柄渐渐恢复朴实无华的巨剑,三十余丈,高大如山。   “你这法相也很是独特,竟然是剑。”   歉然地看了周继君一眼,左游生收回法相,犹豫着说道。   “只可惜一时半会无法让君兄取得碎裂虚空的剑意,不如我们再战一场。”   “不用了,你刚突破人尊,需得稳固修行不易轻战。我们这就回转吧。”周继君淡淡一笑道,他境界突破大多是在死战之时,突破后继续战斗犹如家常便饭般容易,却是他这么多年从杀伐修行中磨练出来。而普通修行者突破后,往往需要凝神静思来稳固修行,强如左游生也无法免俗。   “也好,那就回去喝两盅吧,等日后君兄有闲暇再切磋。”   左游生颔首道,他伸手钻入空气,抽出庶人剑,舞剑正要破碎虚空,就在这时,身侧白光闪过。   君子剑出,直飞天际,势尽之时猛地向下劈斩。   在左游生惊诧的目光中,空气微微颤抖,三尺的黑白漩涡转瞬破开,一道道狭长看不见尽头的深谷赫然出现在君子剑下。   “破碎虚空!”   左游生怔怔地看向周继君,尔后洒然一笑。   “好你个君公子!”   周继君嘴角微翘,细细打量着他剑下那些只露出一角的陆离世界,或大或小的峡谷中隐约散发着无数令人心底颤栗的强横气息,数不清的奇异存在,或是长着羽翼的巨船,或是插着透明翅膀的小人儿,亦有那驮在巨鲸背上的高山宫殿......这些前所未见的事物若浮光掠影一闪而过,却像管中窥豹般让周继君第一次看见了七州之外的奇异世界。   心中隐约飘过一个淡淡的影子,那听闻了许多次却未尝一见的地方。   归墟。   “走吧,我们回去。”   良久,周继君深吸口气,强压下心头一探究竟的冲动,望向离他们最近的那条峡谷,腾身飞起。   ......   “你的这招碎裂虚空似乎和我的有些不同。”   八角亭中,周继君和左游生坐于石桌前,案上是两盏香雾袅袅的浓茶。   “我破碎虚空的剑意虽是由你庶人剑所启发,可却源于我新创的一式功法。”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周继君目光深邃,“若在遇到强敌时侯出其不意地斩破虚空,将对方击入剑下那些神秘莫测的世界中,恐怕他就算不死也永远无法回来了,果然绝妙。不过更绝妙的是剑下那些稀奇古怪的世界,真想进去走上一遭呵。”   “你现在不后悔成为我突破的踏脚石了吧,帮助你最痛恨的皇室成就一名人尊,恐怕煜德帝抓破脑袋也不会想到。”心中正欢喜的左游生毫不留情地揭穿周继君之前的小心思,揶揄地说道。   “哈哈哈,敢拿我做踏脚石,你左游生似乎是第一个。煜德......”轻转着茶盏,周继君长笑一声,“若非前些日子和罗刹他喝怕了,今日少不得和左兄好好喝上一盅。”   “月罗刹,恐怕他也早已突破人尊境界了,当年最遗憾的就是没和你们好好打上一场,喝上几杯。”左游生淡淡地说道,“你不愿喝酒,是因为有要事在身吧。”   没有回答左游生,周继君将盏中茶一饮而尽,随后起身。   “见完故人也该走了,你方才突破还是好生静修,代我问候尊夫人。”   风卷庭院,月朗星稀,左游生独坐孤亭,将壶中茶一盏一盏饮完,方才起身走出。   院门口,腹部微隆的女子满脸温柔。   “琳儿,你怎么跑来这里了?”眼见女子含情脉脉地望着他,左游生眉宇间的寂寥情思瞬间散去,转而是无尽柔情。   “夫君许久未归,妾身担心有事。”女子将怀中的斗篷摊开,给左游生披上,“听弟子们说,夫君好像在会客。”   “嗯,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朋友而已。”轻轻搂上女子的腰,左游生余光扫过凄凉的小院,随后不再去看,“我们回家。”   ——————————————   (同样的天才,左游生却屈服命运陷入温柔乡中,好吧,所幸咱们的大主角暂时没有,最逆天的第一大配角月罗刹也没有。。。你们嫉妒月罗刹艳福不。。。。。)   第二百七十五章 玉宵阁佳人念(第五更)   夜已入深,京城中响起三通宵禁的鼓声。   庞大的皇宫宛如狰狞可怖的巨兽矗立在京师中央,全副武装的侍卫和高飞的仙神修士逡巡在皇宫周遭,仿佛一颗颗利齿嵘牙,警惕地守护着。   中央大道上,一个白衣男子缓缓向皇宫走去,他赤着双足,银发在夜风中漫舞如丝。在他身旁是满脸警戒的御殿侍卫,偶尔也会闪过几个神通强大的仙神,可却没一个人能看见从他们中间走过的白衣男子。夜色如幕,将他包裹在阴影中,脚踩波光粼粼的护城河,男子抬头望向巍峨雄壮的皇宫,目光复杂变幻着。   “四年了,又回到这里。”   周继君眯起双眼扫过一个个明岗暗哨以及隐在皇宫各处的强大气息,喃喃自语道。   “没了千十七的皇宫,又有谁能发现我。可惜呵,在狗皇帝周围还是有那么多仙神修士,比之四年前还要强大。”将蠢蠢欲动杀意硬生生压下,周继君闭上双眼,莹白泛紫的心念从他额心飞出,小心翼翼地躲过漫布天空的心神,终于在一处高阁前停下。   一身洁白宫装的女子独坐轩窗前,娥眉杏眼,倾国容颜流转在泛黄的铜镜中,冷凝如霜。在她身材是一鼎小炉,炉上是一壶温酒,似乎已置了很久。夜风吹起门帘,她没有回头,只是侧身望着炉上袅袅雾气,良久生硬地开口道。   “你来了。”   “你知道我会来?”   女子淡淡一笑,没有回答,只是出神地望向小炉,目光渐渐飘远。   看着美貌依旧的千若兮,周继君不由得皱起眉头,他来找这位鸾凤公主也只是临时起意,布局天下却唯独这京城皇宫没能留下半颗棋子,千若兮如今虽然位高权重,可她最疼爱的弟弟千十七却是被煜德帝驱逐出京,周继君赌的正是她心底深处对煜德的那丝怨恨。然而,无论怎样她也不可能猜到自己今夜会来找她。   千若兮回身看向周继君,从他身上一寸寸地扫过,那丝复杂散去,目光渐渐变冷。   “你借着这次武道大会在京城布局,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来了。”   布局?   周继君微微一愣,心思转动,可苦思良久却未曾想到自己有在京城布局。念海中,诡道蛇人挥舞着诡道之力涌向黑云滚滚的京城棋局,却难以破开这个不属于己方的棋局,隐约间,棋局上浮现出几道熟悉的气息,却一闪而逝,让周继君无法摸清。   “你来找我作什么。”千若兮轻抬玉手端起酒壶,将案上的两只镂金龙凤杯斟满,捧着金杯递到周继君面前,“深宫冷清,难得有客访,公子就陪本宫喝上一杯吧。”   接过金杯,周继君放下心思轻抿一口,宫廷酿造的酒中总会有那一丝淡淡的甘甜,入喉却渐渐变得火辣。   “执掌封神天书和皇室三大秘卫,煜德帝对你可是恩宠有加呵。”   “封神天书已被我炼化,他也是被逼无奈而已。”千若兮淡淡地说道,她举起酒杯,凝视半晌,抬手一饮而尽。她的手一直在抖,可无论周继君还是她自己都未曾发现。   “他当年那样对你们姐弟俩,又杀了前代女皇,你就甘愿为他卖命吗?”   “卖命?”千若兮咯咯一笑,她怔怔地看向周继君,良久放下酒杯,漠然道,“你说这些无非是想勾起我对他的怨愤,可若真有怨愤,还需你来告诉我吗。君公子,无论怎样,我是大煜鸾凤公主,皇族血统永远不会变。”   “哦?如此。”周继君淡淡一笑,望向眼神游离的千若兮道,“若我告诉你,你所效忠的煜德帝并非皇室中人,甚至都不是七州大煜之人,你又会如何决断呢。”   话音传来,千若兮朦胧的目光飘过一缕明澈,她娥眉微蹙望向周继君,半晌冷笑一声。   “那他又是谁?君公子,你这招挑拨离间可太下乘了。”   从怀中掏出那封秘卷扔向千若兮,周继君不再言语。摇曳的烛光下,千若兮先是一脸冷漠,转而变成淡淡的疑惑,随后是震惊。放下卷轴,她望向窗外伟岸如山叠的皇宫,目光阴晴变幻着,良久转脸朝向周继君。   “那你找我又是为何?”   “他若真是假德帝,定会经常悄悄去一处,或是与外面的同党联络,或是藏有他的秘密。你身为执掌皇室秘卫,定会知道那个地方。”   “你知道吗,我是多么想杀了你。”   千若兮没有回答,却说出一句似乎毫不相干的话来,倾倒众生的容颜笑靥如花,可声音却冷若冰霜,听得周继君心头一凛。   两人都没再说话,千若兮低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而周继君则在咀嚼她适才话中的意味。   “他经常独自去的地方在皇宫深处,当年曾囚禁十七郎,叫作伏生殿。”   “嗯,多谢。”   周继君长舒口气,低应一声,迈开脚步向阁外走去。   就在这时,沁人肺腑的女人香从身后扑来,周继君眉宇间浮起冷意,可随后却发现自己竟被一个柔软的身体抱住。   “不要走......”   喃喃低语传来,耳垂被温润包裹,芳泽挡在鼻间,周继君猛地一愣,立在当场。   “我真的很想杀了你,那样的话,即便我不能拥有你,别人也得不到,那我就再不会有遗憾了。”   温柔诱人的粉唇亲吻过脖颈脸颊,那双玉手游走在全身上下,没来由的,周继君只觉得腹中腾起一团火,却是从适才的美酒中散开。身后传来衣服脱落的索索声,国色天香的女子一丝不挂地走到周继君身前,满眼迷醉地望着他。玉峦蜂腰,光洁修长的大腿尽落眼底,喘着粗气,周继君脸上的挣扎散去,他猛地抱起千若兮,一步一步地向软塌走去。   烛火燃到最末,噼里啪啦地作响,光影渐渐幽深,半明半暗间,雪白的衣衫抛出,而那个让世人倾倒的绝美胴*体婉转扭动。   “我是七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鸾凤公主,多少人想一亲芳泽,就连那个老皇帝也想。可我却一直留着,只等你来取......”   耳边传来无比诱人的呢喃,腹中那团火愈燃愈旺,周继君通红着双眼将头埋入那团高贵挺拔的玉*峰中,双手伸到下方,一寸寸地抚摸过修长光滑的大退,柔软挺翘的芳臀......   “这里......”   千若兮呻*吟着,抓住周继君的大手向上游走,直到按上那团点着两朵樱红的峰峦。   指尖传来淡淡的温暖,柔软却不失弹性的双胸在周继君手中不断变幻形状,可就在这时,心底深处却传来一个曾让他无比痛楚的声音。   ......记住这个感觉,记住我......   “依依......”   脑中闪过凉意,周继君迷离的目光渐渐变得明澈。   ——————————   (你们都想小君君继续做可悲的处男,好吧,少数服从多数。。。突然发现我写H也不错~多么好的一夜情机会,逆推啊。。。)   第二百七十六章 故人恨(第六更)   猛地直起身,周继君喘着粗气从千若兮的怀抱中挣脱开来。   他僵着脸捡起地上的长袍穿上,犹豫半晌回首看向满脸粉霞、胸口不住起伏的千若兮。在她睫毛间,似有什么晶莹剔透的东西闪烁着,随后顺着脸颊慢慢滑落,染浸香枕。冷宫泪尽后,则是那抹深入骨髓的恨意,千若兮半撑着身子,美艳动人的身姿在青丝烛光间妖娆尽显无比诱惑。千若兮冷笑着望向周继君,玉手伸到下方,没入那团幽草中。   复杂地看了眼千若兮,周继君拾起桌案上的卷轴,掀开门帘走出高阁。身后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娇*吟声,冷风扑面,脑中回忆起与千若兮的陈旧往事,如流水般一幕幕地滑过,却始终没找到根源,他和千若兮之间似乎永远只有仇恨而已。   “爹爹当年的教诲还是有几分道理的,女人如老虎,心难测。恐怕也只有罗刹那家伙才能玩的来。”   轻叹口气,周继君将杂念抛之脑后,裹紧衣衫,纵身向皇宫深处飞去。   伏生殿在皇宫千百大小宫殿中毫不起眼,周遭也没有侍卫把守,碎石枯木,院中杂草丛生,似乎许久未曾有人来清理过,然而殿门上的木栓却不落半丝尘埃,显然经常有人造访。   “当年千十七就是被关在这吗。”走进缭乱的院子,周继君扫视四周,嘴角微翘,“也难怪,像他这样的妖孽,皇室又怎敢让他四处走动。”   低低一笑,周继君望向紧闭的殿门,大步走去。然而,就在他离殿门还有五步时,从门前的阴影中传出一阵老迈的声音。   “许久不见了,君公子。”   脚步陡然凝滞,周继君眯起眼睛望去,只见那团阴影渐渐扩散,穿着宽大白袍的高瘦老者从中走出,死死盯着周继君。   “你竟然还敢来。”   “是你,夸角......”   瞬间,强烈的杀意从两人身上爆涌出,激撞在半空,周继君连退数步,颊边卷起一抹红晕。   “当年若非你们,她又怎么会离开我!我不寻你,你却自己送上门来。好,好......”   满脸阴沉的夸角缓步走向周继君,全身杀意凝聚在头顶,竟形成一小团乌云,狰狞诡异。   站直身体,周继君冷冷看向夸角,眼中闪过阴霾。夸角恨他,可他何尝不也是如此,若非他自私歹毒,那个直爽可爱的羲族少女又为何会远走四大部洲,一路危险重重,谁又知道会发生什么。   “千若兮,你果真很想我死呵......”   嘴角卷起一缕杀机,三道之力狂涌臂间,周继君低喝一声,身若闪电,全身两百万余万斤的巨力聚于拳锋,重重地轰向夸角。夸角冷笑一声,拾掌迎向周继君,无穷尽的巨力袭来,少说也有五百余万斤,周继君身形剧震,忍住手臂的刺痛踉跄而退。   “原来已经是人尊了,不过你以为就凭这样便能杀我吗,老夫可早早就是人尊巅峰了。”   哈哈一笑,夸角很恨地看着周继君,瞬间越过十步之距,拳若奔雷如浪叠般轰击向周继君。眼角微微抽搐,周继君宛若巨浪中的孤舟,摇摆躲闪,竟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人尊巅峰离通天境界只差一线,虽然这一线往往如天涯海角难以逾越,可却是通天之下无敌的存在,更何况夸角是羲族人,天生巨力,天赋异禀。饶是周继君真正实力堪比人尊中品,却也节节败退。   眼中闪过厉芒,苦苦支撑着的周继君爆喝一声,白气从口中钻出,三道蛇人扭转而生,随后齐齐攻向夸角。夸角的攻势微微一缓,趁着这间隙,周继君抽身疾退,挥袍抽出君子剑握于右手,而左手捏出一个奇异的法诀,转顺成拳。   “呵啊!”   周继君爆吼一声,左手战天宵,右手君远伐,同时施展出。   蛇人齐齐飞离,通明的银光漫过夸角,他老迈的身体微微一滞,随后巨大的君子剑在半空中分成十柄,猛刺向瞬间无法动弹的夸角。   “死!”   银发飞扬,周继君赤红着双目怒吼道,可转瞬间眼中浮起浓浓的惊骇,只见君子剑轰击在夸角身上却仿佛插在枯木上的松针般,无法在进入半分。   “哈哈哈,我羲族功法修炼至大成已是百兵不入水火不侵,你能奈我何!”   狞笑着,夸角身体猛地一震,将周身的桎梏踩碎,而君子剑也倒飞了出去,落回周继君手中。就在这时,三团黑影扑至,却是三道蛇人各执法宝,死命地战向夸角,欲将他陷于那处。   “杀不死你吗?”   周继君冷哼一声,收回被打得翻飞的蛇人,赤红的双目中燃起灼热的战意,三团光晕从他头顶升起,转眼间,三道蛇人的法相出现在半空,扭转身躯,口吐蛇杏,瞬息后猛地冲向夸角。   “能修出三个法相你也算天才横溢了,似乎我四年前就说过,只可惜......”   夸角望向由天而降压向他的巨大法相,不避不让,眼中浮起冷笑,就在蛇人法相的长尾即将扫至时,陡然,龙吟传出,一条庞大的黑龙出现在夸角背后,它冷漠地看向三道法相,张开大口,一团漫着黑火的飓风喷出,如一条长鞭击中三道法相。空气中传出琉璃破碎的声响,诡道玄道法相齐齐碎裂,消散殆尽,而武道法相则被重重地击飞,虽未破碎,却也倒地不起。   “你是.....黑角......”   看着半空中那只七十余丈的黑龙法相,周继君眼中浮起阴霾,耳边传来无数破空声,由远及近,却是法相激斗时的巨响终于惊来那些护卫煜德帝的仙神修士。   “哈哈哈,我看你还能逃到哪去,你的功法伤不了我,而我却能轻易地将你捏死,在我眼中,你就是蝼蚁。”夸角肆意狂笑着,盘踞在半空的可怖黑龙婉转扭动,死死盯着周继君,漆黑的龙爪闪烁着刺眼的厉芒。“又要陷入绝地了吗......”   周继君低声喃喃道,此时他尚有拼死逃脱的可能,若等满宫高手尽来,即便他群战之技再如何强大,也会瞬间被淹没,更何况还有一个强横如斯的黑角。   嘴角弯开诡谲的阴纹,周继君上前一步死死盯向白袍老者,袍袖轻荡,君子剑现于手中。   第二百七十七章 虚空陷黑龙(第七更)   耳边的破空声越来越近,郎朗夜空中,周继君依稀能看到几个眉心闪耀着神位的人影。   深吸口气,周继君淡淡一笑,双目渐渐生出一黑一白的漩涡,下个瞬间,君子剑呼啸而出,拖着长长的波痕撕破空气劈斩向黑角。   “还是这招......早和你说过,你杀不了我。”黑角轻抚着下巴,收回法相,轻蔑地望着破空而来的飞剑,满脸讥讽。   “谁说我要杀你。”   周继君嘴角微翘,君子剑飞至黑角上空的瞬间,他低吟着,手中捏出印法,双目之中的漩涡一闪而没。   “破碎,虚空!”   黑角微微一愣,只见那柄巨剑陡然停滞在半空,一股玄奥莫测的气息传来,黑角心头涌上几分不妙。就在这时,君子剑猛地颤抖起来,随后旋身重重地劈斩向它身下的空气。   “轰!”   一道狭长的裂缝出现在君子剑下的虚空中,周遭空气扭曲着,泛起水花般的波痕将恰恰身处裂缝的黑角淹没。   “不好!”   黑角怪叫一声,挣扎着想从裂缝中钻出,可在他上方却是携着百多万斤巨力猛烈刺下的君子剑。眼看即将陷入虚空无底深渊中,黑角怒吼一声,重新招出黑龙法相,瞬间击飞君子剑。可就在他心中长舒口气时,一只莹白的巨尾扫来,将毫无防备的黑角和他的法相打落裂缝,拼尽全力的武道法相仰天咆哮,之后破碎散去。   伏生殿前,一眼望不见尽头的裂痕正在慢慢闭合,隐约还能从里面听到怒吼尖叫,却已渐渐远去。收回君子剑,周继君站在裂痕前,遥遥望向那个越变越小的白点,眼中的赤红一闪而没。   “我杀不了你,可却能将你流放到我剑下那些古怪的世界中,你便在那自生自灭罢。”   余光飘向远处,半空中,那些仙神修士已然清晰可见,周继君微微思索,托起右手,那个幽暗深邃的漩涡渐渐生出。   “收!”   须臾间,伏生殿坍塌成废墟,里面所有的东西,雕梁金柱、书卷兵器都被一股脑地吸入漩涡,顺着虚空道力流向三道之种。冷笑着看向十数丈外,一脸惊怒的仙神修士,周继君轻挥袍袖,几个刹那后便消失在夜幕中。   静谧的皇宫瞬间喧哗大作,灯火通明,仙神修士沉着脸飞舞在皇宫上空,侍卫们纵马奔出宫门,叫嚣着,聚成一张大网撒向京城各地,然而此刻的他们心里都蒙上了一层浓浓的阴霾,仿佛压着万丈高山般,沉重无比。天下间还有几人敢独入皇宫如此肆意妄为,白衣、银发、赤足......四年前那个让京城血流成河的男子又回来了。   ............   “这都没死吗?”   高阁上,披头散发的女子抱紧零落的衣衫,冷冷望向窗外遍生乱相的京城皇宫。良久,她起身,走到玉柜前,将里面的那个人偶取出。凝视半晌,她嘴角渐渐划开冷笑,玉指猛地用力,那只俊眉长眸的木偶顿时断成两截。   “你知道心死的感觉吗,若不知道,我就让你尝尝。你逃的了,可那三人却早就陷入我的局中了。”   ......   “夫君,外面出了什么事。”   京城的一处府邸中,睡眼惺忪的女子伸手探向一旁却扑了个空,她有些紧张的起身看去,却见那个男人正站在窗前,轻轻擦拭着手中的剑。   “没事琳儿,你继续睡吧。”   左游生没有回头,目光遥遥对向窗外某处,脸上浮起犹豫不决的神色。   “夫君,你在烦什么?”女子有些担忧地看去,随后摸着自己的肚子,不再言语。   余光划过满脸温情的女子,左游生身体微颤,抿着下唇,良久开口道。   “京城出了乱子,圣上恐怕会宣我觐见,我若很久没回来,你不用挂念,我忙完就归。”   “可是......”女子脸上浮起一丝复杂,她刚想说什么,就听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老爷,圣上派内侍前来宣你入宫问话。”   伸手抚过女子微微不安的容颜,左游生温柔的一笑,将庶人剑藏入虚空,随后转身走出。   “教头请。”   三名御殿人尊走向左游生,想将他押入府门外的马车中,可他们刚走近左游生,就见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往日里暗沉平淡的眸中涌出浓浓的杀意,直逼心神。   “人尊......”   “我自己去。”   左游生冷傲地说道,随后大步向马车走去。   君兄呵,全京城都知道那招碎裂虚空是我的绝技,你却毫不顾忌地施展出,是在逼我抉择吗。   ............   就在全京城人即将度过这个不眠之夜时,始作俑者却已悄然来到城东。   “居然还没被封。”   周继君置身阴影中,默默地看着身前残破荒凉的小酒肆,随后走入。酒肆中一切摆设都和四年前一般,却已凌乱潦倒,而那些被计传珍藏的美酒也早已空空如也。走回四年前匿身的屋子,周继君挥袍将尘埃扫去,盘膝坐上床榻。   “为何他们都像知道我会来一般,千若兮更是说我在京城布局,奇也怪哉。”周继君苦思冥想,可直到挖空心思都没能想出其中的缘由,若是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齐灵儿三人竟瞒着他偷偷来到京城,还想参加天下第一武道大会,却不知又会作何感想。   “三道蛇人何在。”   “道主有何吩咐?”   “还不块将道丹内的东西都取出。”   话音落下,三道蛇人扭转而出,携着几乎整座伏生殿落在地上,区区小屋如何能放下那些雕栏画柱,顷刻间,屋外小院已被堆满。苦笑一声,周继君起身走出房门,闭眼放出心念,扫过零落一地的物件。   殿柱,地砖,书籍,卷轴......   半个时辰过去,周继君已将伏生殿中的物件看了个遍,可却都稀松平常,压根没有任何能证明煜德帝身份之物。   “莫非我忙了一夜却是被千若兮骗了。”   周继君眉头微微皱起,他此行京城势在必得,若能找出证明煜德是假冒的物件,那天下大义从此便不在大煜一边,无论对他的布局还是百里雄的征伐都是大有裨益。如今北疆军兵强马壮,高手如云,军心正盛,若能再取得天下大义,以一字并肩王的身份讨伐伪德帝,当的上是众望所归。而周继君也能杀了那个假德帝,再将他辛苦得到江山断送,如此心身俱毁,方才算得报大仇。   忽然间,周继君心念落至垣角某处,心头一紧。   ————   (主角的修炼体系很难懂吗。。。一些名词也是从黄帝内经里挖出来的。。。)   第二百七十八章 诡局伊始(第八更)   在那里半露着一片方牒,色泽古朴暗沉,被残垣断壁遮掩,难以察觉。而心念飞至,却仿佛碰上厚厚的墙壁,无法探入。   “是它吗?”   周继君屏气凝神,走到残垣前,挥袍将方牒卷至手中。这不知是何材料铸成的玉牒入手却极重,少说也有千斤,普通人就算发现了,也难以拾起。借着月光,周继君细细打量起斑驳的方牒,只见它坚硬若金铁,棱角分明,而在中央则微微凹陷了一小块,内中刻着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异兽。   心念再次探入,异兽口中红光一闪而过,硬生生地将心念阻挡在外。周继君眯起双眼,只见那异兽狰狞的巨齿间隐约泛起血光,形实质般翻滚在齿缝间,仿佛尚未吃饱般。   “若真是它,那它和煜德的身份又有何关系。”   上下翻看,半晌,周继君目光重新落回张开大嘴的异兽上,那抹血渍殷红而刺眼。下意识的,周继君将手指探入那张嘴中,轻轻抚摸着那排排交错的利牙。指尖传来一阵痛楚,却是那异兽仿佛活了般伸出牙尖咬破周继君的手指,血珠颗颗滚落,望着那张欲求不满的大嘴,周继君不经微微出神,然而瞬息之后,眼前陡然一黯,蒸腾的血雾将他淹没,转眼后,白衣银发的男子消失在酒肆的小院中。   光影重现,待到周继君又能看清眼前事物时,却发觉已来到一处诡异的密闭空间中。头顶是浓云弥漫的虚空,隐约还能见着星辰熠熠闪烁,拖着长长的尾巴划过云间细缝。而在周继君身前,透过朦胧的光幕,是广漠无尽的汪洋,海中群岛零落分布,远处群山依稀可见。   “山海秘境......”   周继君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向前走去,可当他身体触及光幕时,圈圈涟漪由上荡开,将周继君挡在山海秘境之外。周继君皱起眉头,双手发力,数十万斤的巨力轰出,可那光幕就宛如铜墙铁壁般纹丝不动。就在这时,心念中传来数声胆怯的低吼,周继君扫视体内,却是那三只小狻猊有些惧怕地躲在蛇人们身后,将头深埋于臂弯间全身颤栗发抖。   “怎么了?”   “回禀道主,它们说这里有天敌的气息。”轻抚着紫风的脊背,玄道蛇人叹了口气道。   “哦?”周继君脸上闪过疑惑,余光遇到周遭嵌刻着古朴花纹的墙壁,微微凝滞。   在墙壁上刻着数只异兽,它们形态神色各异,却明显同属一品。羊身多*毛,蛇尾似鞭,人首虎齿,皆张大血红的嘴巴仰天长啸着。光幕中的涛影层层叠叠地涌上墙壁,光影中,那几个异兽张牙舞爪,栩栩如生。周继君微微一怔,眯起眼睛再看去,异兽已然恢复原状。   周继君锁眉思索间,耳边传来玄道蛇人醇厚的声音。   “适才吾翻阅功法秘典,在《藏道论》最后有其记载,吾问之紫风,正是其物......西牛贺州南有人焉,身多*毛,头上戴豕,贪如狼恶,好自积财,生性奇*淫,而不食人谷,疆者夺老弱者,畏羣而击单,名曰饕餮。道主勿疑,此不人不兽者正是狻猊的天敌,饕餮。”   “西牛贺州......饕餮......”目光逡巡在饕餮图纹上,周继君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却又模糊不清难以把握。   海浪滔滔掀起数丈高由远至近,周继君侧目看去,就见浪淘上隐约闪现着一个黑影。   “哈哈哈哈,好徒儿,这次又给为师带来什么好东西。珍宝,美女,还是......人......”   话未说完却戛然而止,隔着如雾光幕,浪淘上人的猛然看到周继君,脸色遽变,话音陡然疾转。   “你是何人!”   周继君怔怔地看着浪涛上那个怪物,双瞳缩如针孔。羊背多*毛,人脸虎赤,身后拖着一根长长如鞭的尾巴在黑色裙袂中若隐若现。   饕餮!   周继君紧抿双唇,强忍住急欲脱口而出的那两个字。如雾般的光幕荡开厚厚一圈涟漪,强大的杀意透过光幕涌来,周继君身体踉跄着向后倒退了半步,耳边传来势若漠海的咆哮。   “你究竟是谁!”   千百心思念头瞬间闪过,周继君脸色渐渐恢复平静,朝着那饕餮长揖道。   “长者勿急,在下特奉吾皇之命前来拜见您老人家。”   细细打量着恭敬有礼的周继君,良久,饕餮森然的虎牙中溢出一丝冷笑。   “他为何不亲自前来,这些年一次比一次来的晚,哼,到底是何缘故?”   适才那个念头再次飘过,却渐渐清晰起来,忍住心头的惊意,周继君双手一摊,之前的恭敬荡然无存,嘴角浮起傲然之色道,“圣上所行自有他的用意,你心里应该明白。”   说完,周继君眯起眼打量着面色阴晴不定的饕餮,心底暗暗期盼着。   果然,那饕餮发出尖锐的长笑,笑声如波侵入汪洋卷起滔天浪叠,汇聚如天幕笼罩在饕餮上方,在如山的水幕中,周继君隐约看见一个露出半只粗腿的巨大法相,仅那半只腿就有二十余丈之高,那连身带头恐怕要超过百丈了,然而,就算人尊巅峰的强者,其法相亦无百丈。   “逆子胆敢如此!当了个皇帝就自以为真的天地独尊了,竟开始不把我放眼里。好,好,若天下人知道他原先为何物,看他还能做几天江山!”   负在身后的双手微微颤抖着,却是难以抑制的兴奋,周继君脸上佯装愠怒,大喝声道,“大胆!你这个不人不兽的怪物竟敢辱没圣上,明日我就上奏天闻,请圣上赐我一千兵马前去将你擒杀!”   “一千兵马?”那饕餮满脸古怪地看着周继君,声音尖锐怪长,“我是不人不兽的怪物,那小子你可知你口中的圣上又是什么?”   眼见周继君皱起眉头,脸色微微复杂,那饕餮长笑一声,一字一顿说道,“你家圣上和我一般,也是不人不兽的怪物......哈哈哈哈!”   “一派胡言,你欺君罔上,我必诛你!”周继君有些发急地吼了出来,心底却欣喜异常。他一步一步将饕餮引入全套中,正是等着它恼羞成怒的这一刻。   “你竟不信我?”不知修行了多少年的老饕餮摩擦着牙齿,眼中渐渐浮起血红的怒意。   “真是胡言乱语!圣上乃千氏正统,人皇之尊,岂容你这个丑陋的怪物污蔑!”   “好,好......”那饕餮仰天怒笑,周遭海浪叠叠竟有淹没岛屿之势,“既然他忘恩,那休怪我无情了。我这就将他的身世公布天下,好让他知晓没了我他连禽兽都不如。”   周继君冷哼一声,撇过头去,余光却紧紧盯着那饕餮。他原本想借饕餮之口得到煜德身份的证据,不料恼羞成怒下的它竟要亲自将这个消息宣告出去,如此却是事半功倍了。   火红的珠子从饕餮口中飞出,缭绕的薄雾从珠上散去,那一幅幅足以令七州轰动百年的画面如流水般呈现在周继君眼前。   第二百七十九章 煜德身世(第九更)   天色暗沉如血,海风呼啸,卷过无尽汪洋。在碧海深处一个偏僻的小岛上,羊身虎赤的怪人腆着大肚走上海边礁石,打了个饱嗝,张开血盆大口将那些未吃完的人类吐了出来。饕餮虎赤尖利,腹中有磨石倒刺,那些它吐出的人浑身洞*眼,支离破碎,几无完整的存在。饕餮仰天咆哮,似要将无尽的憋屈发泄殆尽,良久,悠悠回转。它却没发现,在血水肉*团中,一个四肢皆断的人缓缓睁开了双眼。   ......   又过了十数日,饕餮猎取食物回到岛上,却陡然发现海边有什么正在缓缓蠕动。转目看去,饕餮微微惊诧,却见在那团零落破碎的腐尸中,只身下半个身子男人努力挪动着身体,将头埋在那些腐肉中,大口大口地吞食着。饕餮脸上浮起怒色,却渐渐的消散,转而变成阴冷的笑意。   ......   一遍遍的换血,锻骨,磨牙。幽森的月光下,老饕餮冷冷看向身前,从那潮湿的泥土中抬起一张阴狠的脸庞和如虎豹般尖利的牙齿。被夺胎换骨变成饕餮的男子似乎上辈子就是一只饕餮,无论是饕餮的习性、捕猎方法,还是那狠毒的功法都一学即通。又过了十年,一个披着厚厚斗篷的神秘男子戴着满船金银财宝到来,和老饕餮简短一谈,随后望向身旁那只年轻的饕餮。   ......   再后来,就像千宁臣秘卷中记载的一般,那神秘男子领着饕餮偷偷入宫,见到了真的煜德帝。初见饕餮德帝自然好奇无比,不断让饕餮做出各种千奇百怪的姿态,正在他哈哈大笑时,却不防饕餮突然跳蹿而来,大口咬住他的右手。沉积数十年的皇道之气源源不断的涌入饕餮口中,煜德大惊失措脸色渐渐变得苍白无血色,而那只饕餮身上却浮起金色光晕。宫内高手侍卫已被神秘男子灭杀,鲜血淋漓的大殿上,神秘男子遥指饕餮,口中念念有词。光晕中,那饕餮扭转身体变成了一个赤裸上身的老人,他冷冷看向煜德帝,伸手将冕冠龙袍夺下,穿在自己身上。他的容貌身形和煜德帝几乎一模一样,穿上龙袍高坐金銮却是谁也无法辨别,只除了满脸阴冷和不断咬磨的牙齿。   神秘男子将煜德帝裹在黑袍中,转身向不住嘶吼的饕餮说道,你饕餮一族吞噬血可得其记忆,你且躲入后宫慢慢消化,日后可藏在幕后吸取各代帝王的皇气,以助吾等成大业。宝座上的饕餮仿佛浑然不觉般死死盯着煜德帝,张开血盆大口,却是意犹未尽。   神秘男子冷笑一声,挥袍射出道力将饕餮击落下宝座,尔后转身就走。变成煜德帝模样的饕餮翻滚在地上,冷冷地盯着男子的背影,眼中浮出一抹恨意。   ............   光华散去,迷雾重新蒙上血珠,立在浪尖上的老饕餮哈哈大笑着,促狭地看向周继君。可随后它脸上浮起一丝惊疑,却是光幕后的白衣青年紧握双拳,不住颤抖着,眸中竟慢慢溢出无穷快意以及那一缕深入骨髓的仇恨。陡然间,饕餮面色变得阴沉无比,它直直盯着周继君,半晌沉声问道。   “你到底是谁!”   “你说呢。”无法压抑住心头复杂心情的周继君揶揄地看着老饕餮,满脸讥讽,即便被揭穿,此时的周继君也懒得再去掩饰什么。心底深处沉寂如水的仇恨渐渐沸腾起来,那个害的他家破人亡,从孩提时候起就背负上沉重命运的人,竟是这样一个不人不兽的怪物所化。若被天下臣民知道这个骇人又滑稽的消息,也不知他还有什么脸面见人,或许从他开始食人肉起,就已不把自己当人了。   “你是他的仇家?”老饕餮怒气冲天地望着周继君,它修行千载,居然被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玩弄于鼓掌中,将那个惊天秘闻泄露出去,然而此时隔着广漠无尽的虚空,却又无法杀之解恨。它嘶吼几声,双目中血红一片,“煜德帝他人呢?”   “还在想你那个好徒儿吗。他既然能将这方牒随意丢失,自然早已不在乎所谓的师父了,更何况他没有听从你们的安排,从幕后走出复辟立号,你再想他也无用呵。”   咆哮声传来,老饕餮卷起滔天骇浪袭向光幕,光幕阵阵跌荡,杀机传来,却始终无法破开。   “好,好,我杀不了你,就困你一生,你就永远呆在我宝牒中守一辈子秘密吧!”良久,老饕餮狞笑一声,很恨地望了周继君一眼,手掌拍击海浪,踩着浪尖须臾间不见了踪影。   “困我一辈子?”将目光从山海秘境之地收回,周继君并没急着找寻出口,他扫视着四周图纹森然的墙壁,渐渐陷入了沉思。   “本以为有屠龙压制,山海秘境当与七州之地格格不入,孰料在君圣之外,这最大的局竟然是他们布下的,他们让饕餮代帝王,坐上七州之巅又是为了什么......等等。”   猛然间,周继君回忆起适才所看的浮影,一个微渺的细节被念头捕获。   “屠龙为天帝钦封的七州神君,代天监守七州,又让山海秘境的宗门发下重誓,非到乱世不得踏足七州。而那人带饕餮进宫时,还是太平盛世,他既违反了约定,为何屠龙却置若罔闻......只有三种可能,一是那来自山海秘境的人修为高绝远超屠龙,二者他本不属于山海秘境,三来......这一切都是在屠龙默许之下所为,亦或是这大局本是屠龙所布。”   面色阴晴变幻着,周继君沉吟半晌将第三种可能掐灭,旋即蹙眉思索起来。   “屠龙监视天下,本应能发觉煜德的身份,显然那人的修为不在屠龙之下,抑或是有秘法。无论他是不是来自山海秘境,屠龙一去后,这七州之地的修炼者怕是要以他为首了。”周继君负手漫步在密闭虚空中,心思愈发清晰起来,“从之前的浮影中不难看出,假煜德本应躲于幕后,可却在四年前突然复辟,那也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山海秘境布局者默许,抑或是他手中有了足够的筹码于那人抗衡。此中关系错综复杂,人皆有私心,有了私心便有了离间破局的可能。”   “我之局已定,而山海秘境至今也只露出了冰山一角,山海秘境中有可能为我所用的也只有覆海宫和月影宗,可却都非我之棋子......可我布局所要做的仅仅是灭杀煜德断送大煜江山,这山海秘境之局与我又何干?”   想到这,周继君心头猛地一震,脸色阴晴不定,有正直,有凶狠,有诡谲。君子三道意流转其中,竟相互纠缠在一起。面对复仇和天下大局,周继君那颗稳固的道心渐渐开始摇晃松动。   “山海秘境之局图谋七州,而我报得大仇之后自拂袖而去,管他七州杀戮滔天四分五裂。”   ......   “杀,杀,杀!我之仇追根究底还是在山海秘境,不破去他们的局,杀光他们的人誓不罢休。”   ......   “我创君子道意,虽为三道,可终究只为君子,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   第二百八十章 公子再悟道(第十更,还有一更稍后)   “本尊守神!”   藏象之府中,紫君手执君子剑仰头望向穹宇尽头。它清晰地感应到君子三道意的紊乱,正非正,邪非邪,恶非恶。却是周继君煎熬在大仇和大义之间,难以挣脱。他自小岁父修行儒道,虽历经磨难后从浴血杀戮中得到一颗坚毅冰冷的心,但本性中尚存着那始终未曾泯灭的善,如若不然他也不会放过齐灵儿这个将来有可能陷他于死地的祸根。后又创出君子三道意,却是将他截然不同的品行融入三道中,虽是天马行空般的奇妙创举,然则却需一颗稳固坚毅的道心镇压,否则三道混乱,心魔必生。   “大仇,大义......何为君子之正,何又为君子之邪......”   周继君眸中忽明忽暗,张口吐出一团气来,三道蛇人扭转生出。各怀一君子道意的蛇人悬浮半空,身体颤抖着,眸子模糊不清,木木地朝着周继君拱手施礼。   “道主。”   面孔抽搐着,周继君强压住心头的烦躁,良久抬起头来,眼中浮出明暗交错的光晕。   “尔等三道所生,掌我君子三道意,今日我将重归君子道意,尔等还不速速合三为一。”   微微疯狂的低吼回荡在虚空中,三道蛇人一惊,眼中的阴霾散去,顿时清醒。颤抖着身体,三道蛇人互视一眼,齐齐下跪朝周继君拱手道。   “道主饶命!”   三道蛇人合三为一,它们原先的记忆都将覆灭,重归一道气,却已再非它们。   “尔等想反吗。”   银发飞散在身后,周继君赤红着双目死死望向三道蛇人,嘴角溢出邪冶的杀意。   “糟糕!”紫君在藏象之府中打着转,目光飘过苦苦求饶的三道蛇人,又射向大迥平常的周继君,猛一要牙,双目中渐渐生出黑白分明的涡团,精气漩涡凭空出现在它身前。   “吾吞尽念海千万魔头,早已入魔,便是再噬心魔又何妨!”紫君朗声道,它将精气漩涡空置头顶,随后盘膝坐下,脸上渐渐被邪魅的黑气笼罩,“万类臣,收心魔!”   精气漩涡陡然疾转,强大的吸力释放出去,那些攀附上周继君心念的大小魔头微微一晃,随即被收入精气漩涡中。紫君邪邪一笑,张口将那些魔头吞入腹中。眼见周继君身上疯狂的气息渐渐消逝,三道蛇人长舒口气,朝向正在炼化吸收心魔的紫君遥遥拜谢,随后转头往周继君看去,满脸疑惑。   虽已恢复清明,可周继君却紧闭双目,盘膝而坐,对于周遭的一切都置若罔闻。   “道主入定了。”玄道蛇人抹了把额上冷汗,悻悻然地开口道。   “却不知道主醒转后,君子道意又会走向何方。”诡道蛇人目光闪烁地说道。   “勿动其它心思了。”武道狠狠瞪了诡道一眼,立起身体漂浮至周继君身前,紧抱双臂,“吾等且为道主护法。”   “善。”   “善。”   ......   “沧海东极,有渊名墟,墟之大天莫能盖,墟之深海莫能容.....墟中有一岛,乃妖蝶扑日所堆,礁石若炎火,吾独坐其上修悟大道。”   耳边传来隆隆道语,周继君探目望去,却发现自己又来到了那个《极墟天书》中记载的神秘归墟之中。在他头顶是倒如天幕的巨瀑,瀑中穿梭着无数神奇的存在,有当年夸角所言背驮着宫殿的巨鹤,亦有那日剑下世界中所见插着双翼的大舟。而在他身前不远处则是独坐礁石,一头赤发宛若烈火灼焰的男子。   “许久为曾翻阅《极墟天书》,为何又会到此?”周继君目光逡巡在红发男子身上,微微沉思,“莫非是刚才我入魔时候欲让三道合一所至?我之玄道悟于此秘典,尔后生出三道蛇人,莫非......”   周继君自言自语着,就听不远处又传来隆隆道语,“吾纵横天上地下数万载,拾得大道三千,于此修悟,终得五道。其一,筑人。其二,天音......”   “......其五,炼道。”   炼道?   周继君心头微怔,细细望向红发男子,只见他站直身体,大手一撒,数不尽的道意飞舞在空中。有的阳刚而强横,有的阴柔而绵绵,有的变幻莫测,有的寡然独傲。   “修道当量力而为,人之精力有限,寻常者能拾一道已是万幸。吾逍遥天下,岁月无尽只能寻道为乐,然则三千大道个个独赋天蕴,一心难容,心魔生。吾上九天,灭杀心魔主君方得万载闲余,日日思悟,终于明了,大道万千,却只有一道属尔,然则辛苦修行数万载的大道实难舍弃。思三百载,终得一法,吾顺其自然,将三千大道皆修至巅峰,尔后一一挑选,不容者舍去,容者炼合,至此终成吾道。”   光影闪现,半空中的三千道意猛地散发出强横的气息,铺天盖地,隐隐有断绝归墟大水之势,却是这三千大道皆已达到各自巅峰,就连天地之色也为之一变。尔后那人手捏法诀,三千大道齐绕他周身,或被他毫不留情的毁去,或数道融一......也不知过了多少年,天头妖蝶日复一日地撞向烈日,火红巨大的蝶翼抛落岛屿,已然积成一座小山。   待到红发男子重新睁开眼睛时,在他头顶只余留五条道意,却各个精炼强大,道意如虹穿破归墟直飞天穹,那归墟之水竟微微一滞。   “如斯强者,似乎比君圣还要强上几分,那平天和他又是什么关系......”   硬生生的将脑中的杂念压下,周继君闭合双眼渐渐陷入苦思。耳边传来飞瀑流泻的轰响,脑中浮现出适才男子炼化大道的景象,那炼化三千大道只得五道玄奥莫测,却不适合周继君。周继君自创君子道意,已是一道,又将其分三却是因为他兼修三道,以此平衡。可日久生变,修为愈高深这君子三道意愈发的特立独行,宛然三种毫无关系的道,长此以往,必生心魔。   道可道,非常道。   周继君双眸睁开缝隙,精光一闪而没。   道分道,然合道。   我已在自己的道上越走越远,又岂能回头追寻他人的道,君子道意为我根本,三道则为基柱,又岂能舍去。   君子道意,君子......   光影散去,雄浑壮丽的归墟渐渐消失,周继君又回到了之前密闭虚空中。   他紧闭双眼,心念沉于君子道意上,三股道意重新升于头顶。   第二百八十一章 武道大会首日(十一更)   方牒虚空里没有日月星辰,没有朝夕之别,也不知过了多久,周继君缓缓睁开双眼。悬浮在他周遭的三道蛇人见状齐齐拜倒于地,毕恭毕敬。   “先前却是我失态了,尔等都起来吧。”   小心翼翼地站直身体,诡道蛇人面色阴晴不定侧目窥去,就见周继君负手站在模糊的光幕前望向山海秘境,潮涨潮落,澄透的波影越过昏沉的光幕,一层层地在他颊边荡开。诡道蛇人微微一怔,却是陡然发觉正在出神的道主全身气息正不住变幻着。先是如铁般的坚毅,尔后那坚毅的性子中多出了几分若有若无的狡黠,再然后,周继君全身气息陡然变得狠辣无比,双目中渐渐溢出赤红的血色。   诡道蛇人心头一凛,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主他是在......”   “噤声。”旁边的玄道蛇人瞪了诡道一眼,随后颔首悄声道,“君子一日三省,君子三道更当逐一省之,道主这在回省过往呢。”   那股狠辣的气息在发散至极尽时悄然回落,恍若四年前周继君血战京城重伤后的情景,生机断绝,心死如灰。然而,转瞬后,从周继君身上溢出一丝生机,而之前那股狠辣无比的杀伐气息皆被蕴藏在飘渺醇厚的气息中,却又不失霸气。就好像高临天吾山的那个君公子,布局四方,隐忍不露,待到君子剑出鞘时,七州之地又有谁敢正视他的锋芒。   陈年往事化作淡淡的波痕,荡漾在周继君心头,如梦如影,不留半点痕迹。悠悠一叹,周继君将手按上胸,闭上双眼良久没有言语。   道之初,问本心何求,道之途,问本心尚在否。   我在大仇和大义间难以抉择到底是为何,大仇并大义,为何又不能兼得。我是在怕吗,怕那个来自山海秘境的神秘强者,怕他们绸缪数十年的倾世大局?当年一往无前的坚毅又去哪了,左右摇摆,因为拥有了太多因此怕失去?我本空身来世间,去留无情亦无物。   三道蛇人期盼地望向周继君,只见他目光渐渐凝实,洒然一笑,银发微荡,裸足而立和之前一般,可三道蛇人却察觉到道主似乎又发生了什么变化,在他飘渺无迹的气息中似乎有着什么在缓缓生长着。   “君子一日三省,收益颇深呵。君子三道,皆为我毕生道执掌的道意,我当携尔等斩破一路艰难险阻,直上九天,追求无上大道。”   周继君回首对三道蛇人一字一顿说道,闻言三道蛇人都长舒口气,之前周继君入魔带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坚执道心罢,直到踏上君子三道意的巅峰。”   蕴藏在藏象之府中的君子道意仍旧分为三道,却不再互相冲突,相安无事地被紫君执掌,只不过比往日更、多了份坚毅执着。袍袖翻飞,周继君抽出君子剑劈向虚空,虚空尽头浮起一团漩涡,从中裂开一道深长的划痕。携着三道蛇人,周继君向裂痕飞去。   阳光铺洒在凌乱的院子中,耳边传来阵阵喧哗声,刚从方牒中走出的周继君眉头微皱,收回三道蛇人,释放出心念。   良久,他的嘴角微微翘起,朝阳的光晕一圈圈地荡在黛青的胡渣上。   “不知不觉四年就这样过去了,我倒忘记了,今天是天下第一武道大会首日。四年前的今天......”   深邃朦胧的目光飘向远方,周继君负手向屋外走去。   “虽知道了煜德的秘密,可一时半会无法取得证据。不过,那高坐金銮的饕餮恐怕担心的紧呢。似乎已经过去许多天了,他肯定不会以为我还在京城中。”   “四年前也是在漫长的入定修行后迎来天下第一武道大会,四年后的今天,就让我看一看这乱世中又出了多少英雄少年。”   ............   “十日了,你还未发现那个胆大包天的恶徒吗!”   皇宫,金銮殿上,煜德帝狠狠地盯着那个怀抱长剑的男子。入殿可佩剑,那是仅属于拥有御殿封号权贵的殊荣,比如当年的御殿大将军步空堂,又比如今日的御殿总教头,庶人公子左游生。   “卑职无能,尚未找到他的行踪。”华袍青年直直站在大殿之上,一脸淡漠地说道。   “左游生,你莫欺我!那招斩破虚空是你的独门绝技,他又怎么会!”心中怒意正盛的煜德帝冷笑连连,“听说四年前你们曾争过女人,那四年后,你总不会包藏这个罪大恶极的钦犯吧。左教头,寡人信你。”   “多谢陛下信任。”左游生淡淡地说道。   看到左游生仍是不冷不热的回答,煜德帝脸上的怒意更盛了,殿上几个与左游生亲近的臣见状,不由得向他使起眼色来。然而左游生只是漠然无比地看着地面,眼皮动都不动一下。   “好,好,好。看来是寡人平日太过慈悲宽容了,念你劳苦功高宠爱有加,好啊,听闻你夫人有了身孕,你不在府中恐不便照料。寡人这就令人将她接入宫中,让寡人的嫔妃们亲自照顾。”   闻言,左游生猛地抬头,脸色大变,殿上群臣有的冷笑,有的不忍,更多的却是幸灾乐祸。谁都知道煜德帝接臣子妻女入宫意味这什么,说是让嫔妃照顾,可群臣都知道,真正日夜照顾的却是煜德帝自己。   沉默半晌,左游生僵着脸缓缓弯下腰,向煜德帝单膝下跪道,“恳请圣上再给微臣一点时间,微臣定将君公子擒拿。”   “哈哈哈哈,你为何不早说,寡人贵为天子,那可是金口......”煜德帝还未说完,一直端坐他身下珠帘后的女子起身,走到他身旁附耳说着什么。良久,煜德帝面色阴晴不定,他看向跪倒在地一动不动的左游声,沉吟着,“寡人虽金口玉言,但也不是那种无情无情的帝皇,你左氏一族为大煜出力甚多,而你也是寡人的股肱重臣。看在往日的情面上,只要你肯答应寡人一件事,寡人就收回之前的话。”   “陛下请讲。”   “君公子派出他的徒弟前来参加武道大会,哼,真是太不把寡人放在眼里了。等今日擂比之后,你便将他的徒弟擒下,我倒要看看那个大胆恶徒会不会见死不救。”   金銮之下,匍匐在地上的男子脊背微颤,半晌未发出声响。   庶人公子从来都是至情至性之人,否则当年也不会一怒为红颜折杀死武王之子,从此沦为庶人,直到煜德登基大赦天下。若是面对周继君,即便两人称兄道弟,可左游生也能放下一切顾虑和他好好战上一场,毕竟两人身处不同阵营。可此时煜德帝却让他对付周继君的徒弟,他的后辈,若真出手,他左游生又怎对得起君兄二字。   “寡人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愠怒的声音回荡在金銮殿上,良久,左游生缓缓抬起头,面无表情地开口道。   “微臣领命。”   ——————   (十一更完毕,得好好歇息下了,明天先保底四更。)   第二百八十二章 杀局乍现(第一更)   京城中一座毫不起眼的茶楼上,白衣青年手执书卷看得津津有味,整座茶楼除了掌柜和伙计外就只有他一人,孑孓而坐。   万人空巷,却是近年来京城难得一见的情景。莽莽乱世中,要么忙着杀戮,要么忙着逃亡,要么就如京城中的老少爷们一样躲在高高的城墙之后看热闹,除非兵戈伐城,否则永远这幅悠然自得的模样。当然,也有例外,比如今次的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突如其来的战火一寸寸地点燃七州大地,所到之处兵荒马乱,民不聊生,早在三年前多前大煜从京畿发出五路大军,分别扑向炎州、幽州、豫州、兖州,而最后一路则是远征西南,压制蠢蠢欲动的西夷族。   长年征战,又是兵力分散,将领兵士死了一批又一批,仙神也陨落了十数位,饶是底蕴甚厚的大煜也有些吃不消了。于是乎,今次天下第一武道大会魁元的彩头变成了天下征讨副元帅的爵位,跻身前二十亦有官爵相赐,且各个授予御殿身份,赠神位一只。大煜数千年百多帝王也只出过六十余名御殿身份的大将,入殿可佩剑,面君免跪拜,百官车驾在前,如此殊荣却被煜德一下子抛出这么多,滥如狗尾。然而这样的身份对于年轻气盛的武者却是莫大的诱惑,即便如今天下格局未定,伪王横行,可这七州毕竟还是千氏的七州,又有谁不想成为七州人上之人,名垂青史。   “好大的场面,和四年前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呵。乱世之中,人人争相夺权位......”白衣青年从书中抬起头来,望向京城四方人头攒动的情景,口中喃喃自语着,“诡狈计传说的好,乱世无闲人,每到乱世,不仅鸡鸣狗盗之徒层出不穷,便是那些孤守终南的隐士也纷纷献身,想要分上一瓢。可这些人中,又有几个有真本事的。”   将计传手书的诡道兵法轻轻放下,周继君心念探出,翱翔京城上空,半空中漂浮着无数强大的心神,仿佛天罗地网般把京城陷于其中。   “咦?”   周继君心思微动,念海中,诡道蛇人悬于巨大的棋盘之上,手若幻影运算推衍着。良久它皱起眉头,遥遥一拜道,“道主,京城之局有异变,虽看不明彻,可杀子连连,欲吞黑龙。”   “莫非煜德帝还在等我出现,抑或是这届武道大会另有阴谋?”周继君揉着眉头,沉吟良久,正在这时,一阵洪亮的钟鸣从皇宫处传来,蔓延四方。   “终于开始了。”周继君收起心思,唇角浮起一缕缱绻的笑意,“武道大会英杰现,今次武道大会声势远超历届,不知在将来的乱世中又会有多少少年俊杰登场呢。”   莹白透紫的心念在空中旋转片刻,随后猛地朝城东飞去,城东擂台,正是四年前周继君一战惊世人的地方。   “地境上品三人,中品十余人,还算将就。”   心念粗粗扫过,周继君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等待着第一场擂台混战。监场官高声念着参赛者的姓名,被点到的年轻武者兴奋地跃上擂台,满脸火热,摩拳擦掌地望向同台对手,不住寻找对方有可能露出的破绽。   “幽州李车儿......”   话音传至心念,周继君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   “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和我那个准徒儿同名同姓的人......幽州......不对。”   周继君微微一怔,赶忙透过心念看去。城东百丈擂台上,裹着宽大黑袍的少年立于擂台中央,他面色平静隐隐还露出几分憨厚之色,可周遭的年轻武者都离他远远的,似乎有些畏惧他一身难以抑制的杀气。这番情景,却是极像四年前初露峥嵘的君公子。   “李车儿!”   周继君猛地站起身来,满脸错愕地遥望东方,半晌无语。他怎么也没想到,远在北方兖州战场的李车儿竟会出现在京城,还用真名参加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瞬间,数个心思闪过,周继君沉着脸操控心念一分为四,射向四方擂台。城西擂台,一头火红长发的少年站于擂台边缘漠然望向场中百多武者,目光冷若冰凝,仿佛在看一群蝼等待屠戮的羔羊。城南擂台上,娇俏的女童笑嘻嘻地游走在场中,好奇地打量着或是满脸火热,或是面沉如水的武者们,仿佛仅仅上台玩耍般,浑然没有参赛的觉悟。然而周围的年轻武者们皆不敢小觑看似无害的女童,城东石举场上发生的事早已人尽皆知,这个女童可是来自神秘师门,一脚踢碎的万斤巨石的存在,不谈两个还要厉害的师叔和师弟,就是那石破惊天的一脚,在场众多年轻俊才里也没几个自问能轻易做到。   “竟然都到京城了,定是灵儿做的好事。”周继君面色微微复杂,他仰头望向不知隐藏了多少强大修炼者的碧空,苦笑着摇了摇头,“怪不得千若兮说我在布局,而夸角也知道我会来。这遍布京城的仙神修士,都是在等我出现呵。”   “我一人脱身容易,可若要带上他们一起走却难比登天。不想重回京城,又陷入死局中。”   周继君长叹口气,体内穹宇中,武道蛇人摩拳擦掌满脸凛然,玄道蛇人神情自如淡然而立,而那诡道蛇人早已飞至棋盘上,施展诡道之力欲要破开迷雾重重的京城之局。   “尔等皆助诡道一臂之力。”   “善。”   “善。”   玄武两道蛇人拱手道,随后飞离各自道种,来到念海中央,齐齐释放道力倾入棋盘。三道之力撞向云雾,京城上空的云雾陡然一震,随后露出一小片细缝,转瞬恢复如初。云雾乍露的瞬间,周继君细细看去,京城大街小巷中布满卒子,却是千军万马匿于京城四方,而在擂台四周是一颗颗庞大的黑子,将擂台四周和上空囊括其中,却是早已藏着数十强大的仙神修士,弱者地境上品,强者人尊。   此时的京城已如铜墙铁壁,天罗地网,八面埋伏,便是人尊巅峰的顶级强者也休想走出,更何况周继君还要带上几个累赘。   “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娃,这京城连我都不敢光明正大的进来,你们居然还来参加武道大会。”   周继君气极反笑,良久平复下来。这三人他是非救不可的,然则杀局就在眼前,一入则万劫不复,除非有通天之能......   棋盘中央,那只银白色的封神云台已然停止前进,天元之地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心念逡巡在棋盘和藏象府中的象神兵之间,周继君脸色变幻莫测。   难道在此时此地就要暴露出我最强大的杀手后招......   第二百八十三章 李车儿的心魔   就当周继君徘徊在京城死局边缘时,北郊陌道旁,穿着布衣的光头青年正行色匆匆地向京城赶去。   前方不远处的森森高山仿佛浓厚的阴影压在他心头,竟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埋头赶路,额上冒出颗颗汗珠,却咬着牙不敢抬头去看那座山,那座葬下百代君王以及他佛子之心的龙归山。不久,山麓已在眼前,沙摩尼猛地顿住脚步,沉默半晌,缓缓抬起头,那张憨厚的脸庞上流露出复杂和迷惘,以及一丝痛心。在海外岛国征战四年,后又独自苦修于扬州,当初的一身肥肉早已炼成结实的腱子肉,唯独他的脸仍旧圆嘟嘟的,看起来憨厚老实一如四年前。   “白素素......”   望向龙归山,沙摩尼眼圈微微发红,咬着下唇不再去看,转脸朝向东方,目光坚定。就在他收回目光,正要继续向京城赶去时,陡然间,身旁树木沙沙作响,狂风扑面,耳边传来低沉却浩荡的梵音,由远及近,渐渐清晰起来。   沙摩尼怔怔地看向树丛,面色陡然一紧,却见树丛层层分开,仿佛迎驾的臣子般散乱一旁,在林荫陌道间走来一个身穿金龙衮袍的男子,冷眉凤眼,黑发飞扬在身后,满脸淡漠。   “洛继伤!”   “久违了呵,沙兄。”   龙归山前的林荫道上,两个当年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的风云人物遥遥对视着,风吹草飞扬,洛继伤脸上浮起生硬的笑意,握着手中的法典开口道。   “你,可愿皈依我教。”   沙摩尼神情微滞,迷茫地摇了摇头。   “也是呵,你身属君公子一方......真是可惜。”洛继伤遗憾地摇了摇头,深深地看了眼沙摩尼,“如此,沙兄请回吧。”   “回去?”沙摩尼脸上的迷茫散去,他望向洛继伤沉声道,“不,小僧要入京城。”   他本在扬州修行,可在一日突然收到神秘男子的传书,内中言周继君在京城将遭遇大劫,懵懵懂懂的小和尚想也没想,便急不可待地赶向京城。   尖锐的目光渐渐变冷,洛继伤凝视着沙摩尼,嘴唇微微张开,吐出两个字。   “不准。”   迈步从树荫间缓缓走出,洛继伤淡淡地开口问道。   “你此行去京城可是为了救君公子。”   “是......”措不及防下,沙摩尼开口应道,可随后陡然觉得失言,抿起嘴,满脸通红地盯着洛继伤。   “果然是这样,不枉我亲自前来。”   洛继伤眼中闪过光彩,随后皱起眉头望向地面,似在思索着什么,眼角余光中闪过一道人影,却是心急如焚的沙摩尼想要越过他赶至京城。金色的飞龙虚影从皇天法典中窜出,张牙舞爪地挡在沙摩尼身前。   “难得他君公子再次陷入死局,我又岂能让你前去援救。只可惜,无法再光明正大地击败他了。”洛继伤嘴角浮起一缕复杂的笑意,轻摇着头看向沙摩尼,脸色遽然变冷,“那日*你和虚柯伤我,我还未来的急找你,不料你却又欲犯我。那么......”   还未等他说完,被金色飞龙拦下的沙摩尼低吼一声,满脸通红的怒意。此地是让他黯然神伤的龙归山,前方不远是急需他援救的兄弟,心情复杂可想而知,却途中生变,竟遇上心思险恶的洛继伤。饶是向来温和的他,也不由得勃然大怒。   “既然如此,小僧不得不再开杀戒了......无量寿佛!”   一脸正色地望向洛继伤,沙摩尼双手合十,作怒目金刚状。随着他那声低吼,一个三十余状的金刚罗汉手持念珠出现在半空,法相森严,却杀气腾腾。在扬州苦修了半年之久,来自四大部洲的小和尚终于拾得他那份机缘,修至人尊境界。   “人尊吗......”   洛继伤双眼眯成细缝,冷冷地盯着那个怒目朝向他的巨大法相,刚欲有所动作,心底忽觉有些异样。扭过头,洛继伤瞳孔猛缩,却见在陌道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个白衣男子。四年后,少年不再,洛继伤和沙摩尼已成长为七州有数的绝顶高手,然而,他们却都未发现那人,直到此时杀气溢出方才察觉到白衣人的存在。   “是你......”   洛继伤脸色变得凝重无比,全身战意瞬间爆发,直指陌上那人。他平生最想杀死的自然是一手破坏他接掌天行者的周继君,然而在他心底深处,最想战胜的却是眼前这人,昔日的四大公子,千宁臣,左游生谁又不想堂堂正正击败这个始终如巨山般压在他们心头的人,皇室十七郎。   “你来做什么?”洛继伤沉声问道。   冷冷地看了洛继伤一眼,千十七扫过捏紧双拳的沙摩尼,僵硬地开口道。   “回,去。”   洛继伤眼中闪过不满,却硬生生地压下,他冷冷看向沙摩尼,杀机毕露。   “人尊又如何,莫非你还想从我们两人身前过去,今日这番,却是和那日倒了过来。”   “谁说只有沙兄一人呢。”   悠悠的话音从一旁飘出,不单是洛继伤和沙摩尼,便是千十七僵硬冷漠的脸上也浮起一丝惊讶。   大树后走出一人,穿着黛黑的短杉,面容古朴。来人看了眼洛继伤,随后走到沙摩尼身旁,暗叹一声道。   “沙兄,又要和你一起战斗了。”   “好......你怎么也来了。”沙摩尼脸上浮起喜色,上下打量着虚柯,憨憨一笑。就算沙摩尼已修至人尊境界,可却仍旧看不清眼前男子的修为,一如四年前。   “听闻君兄有难,我又怎么能不来。”   龙归山前,四道法相齐齐现于半空,打破了不知沉寂了多少年的平静。   天下第一武道大会首日,四年之前那些惊艳世人的少年重聚于京畿之地,激战将始,风起龙归山,在虫鸟低鸣的静谧中却透着几分离奇古怪。   ............   “皇室定然以为我遣徒前来参加武道大会有所图谋,找不出我,于是便擒下灵儿他们逼我现身。三人分于不同的擂台,又同被安排在第一场出赛,此中大有深意呵。”   周继君坐下身,端起茶盏不急不缓地轻抿着。在方牒中入定十日修悟君子道意,虽未能提高修为,可周继君却收获了一份平常心,坚执己道,又顺其自然,这两样看似矛盾,可落在周继君身上,却极为自然。   “若我真想在京城布局,又怎会露出这样可笑的破绽,你们似乎太小觑我了。”周继君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放下茶盏,透过心念向激战渐起的三方擂台看去,“好啊,既然你们都想出风头,那就去打吧,我倒要看看那皇室何时会出手,到那时你们几个又会怎样应付。就算一个小小的惩罚。”   心中隐约已有主意的周继君坐直身体,心念如波荡散在四方擂台。   城东擂台,仅仅半柱香不到,战斗已然呈现一边倒的趋势。天生神力,修得《玄武神经》中三招武技的李车儿虎入狼群般将周遭年轻武者杀得溃散奔逃,甚至都不用施展出靥目神君的神通,一身从征伐杀戮中得到的惊天杀意就已将那些初出茅庐的武者慑服,宛如四年前的周继君一般。当擂台上的武者们觉悟过来,准备携手抗敌时,却为时已晚。   “五岳诀。”   周继君嘴角浮起浅浅的笑意,这招当年往往被他用来逆转战局的武技仿佛专门为李车儿量身定做,配上他超越境界的力量,擂台之上几无一合之敌。转眼间,人影翻飞,擂台下传来阵阵冷吸,非是惊讶李车儿力战百人轻松取胜,却是被他露出斗篷的奇貌所惊。   十五六岁却高大堪比成人的少年,眉下无目,却在额心长着一只竖立的独眼,如此容貌就连一些见识广博的老者也闻所未闻。感觉到台下无数道灼热的目光,李车儿急忙将斗篷拉上,可周遭仍旧回荡着低压压的哄笑声,不绝于耳,这是他在云兖二州征战时从未遇到过的。面对敌人的兵刃毫无惧色的李车儿此时却在京城普通百姓的目光中连退两步,紧握双拳微微颤抖着。   “被刺痛了你那颗脆弱的自尊心吗。”周继君嘴角浮起冷漠,他转动着茶盏轻声说道,“如此渺小不足道的心魔你都无法克服,日后怎样在追寻大道的路途上斩杀层出不穷的心魔。你天赋异禀,却因此而自卑,如此不堪一击又怎么够资格做我周继君的徒弟。若真无法破去这番心魔之障,你便止步于此罢。”   ————   (心情不好,又被从小一起争女人的哥们喊出去喝酒谈他的终生大事,在茶楼赶出这章,写的有点迷糊,见谅。本来说四更的,貌似要食言了。。。。。。不过昨天十一更应该够刺激了吧~还是惭愧,不说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杀局现   “嘻嘻......”   城南擂台上,穿着娇艳红裙的女童笑嘻嘻地打量着身边激战正酣的武者们,仿佛一个局外人般悠然自得。偶尔有几个人扑至她面前,也被她轻而易举地出手格杀,血流一地,虽没城东擂台李车儿那般豪壮,然而娇俏可爱的女童手捧头颅笑盈盈的景象却更令人心底发寒。   “果然是杀伐之子......”   周继君看着把擂台当成战场,丝毫不知收敛的齐灵儿苦笑着摇了摇头,正当他准备将目光投向城西擂台时,陡然间,心念中闪过道鬼魅的身影。城南擂台下,在人群之外,一个穿着深褐色武士服的少年死死盯着大出风头的女童,良久,他幽幽一笑,从怀中掏出柄小弩对准了齐灵儿。   心念扫过小弩,周继君眉头微皱,只见那箭尖上墨黑一片,幽然发亮却是淬着毒。心念探至的瞬间,褐服少年脸上浮起惊讶,随后猛地抬头,竟是发觉了周继君的心念。   “谁?”   “你又是谁,居然想行偷袭之事,无耻之极。”   “哈哈哈......真是多管闲事,你给我去死!”   那少年眼中闪过阴狠,猛地调转弩身对准周继君的心念,墨色的短箭蹿入空气须臾间射至心念。   “哼。”感受到短箭上携着极冰之气的百万斤巨力,周继君心头顿时腾起一团怒火。他原本就觉得那少年古怪,可没想到实力竟然如此惊人,百万斤巨力那可是普通人尊境界强者才有的,如若这一箭从背后射向齐灵儿,即便她乃八斋所生天赋异禀,也免不了陨灭身亡的下场。   冷哼一声,周继君手指捏成剑状,阴炎精气飞射而出,穿越京城坊市街巷,瞬间击中那只短箭。   “啪!”   淬着毒的小箭猛地剧颤,凝于半空顷刻化作齑粉飘散。那少年倒退两步,恨恨地朝城中方向看来,阴毒的目光破开或高或矮的房屋楼阁,直落周继君身上。一头银发的白衣男子映入眼帘,少年微微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恨意却微消,深深看了眼周继君,随后转身欲走。   “这样就想走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耳边传来冰冷的话音,少年心头大惊,手捏法诀脚下飘过一团阴风,可没等他开溜,又一道阴炎精气飞至,瞬间没入少年体内。身体猛晃,少年眼中闪过惊怒,只觉得全身上下被一股阴寒之气包裹,体内道力四处溃散。不再犹豫,少年僵着脸驾起阴风,转眼后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他就是那个名动七州的君公子么,我原先效忠的人选之一......好,好......”   心念探去却扑了空,周继君敲着桌沿目光幽深。适才少年的遁术鬼魅异常,竟能凭空招来阴风,如此功法却是周继君前所未见的。心中闪过数个念头,周继君将心思放下,再看去,却见齐灵儿独站百丈擂台,艳红的裙袂迎风翻飞,身下已是血流成河。城南擂台周遭鸦雀无声,流风飘转,所有人都面色呆滞地看向双手染尽鲜血、一脸浅笑的女童,脑中已然一片空白。   “一人横扫擂台,倒和当年的我有点像,可我那君子道意为何就学不进半分呢。”周继君沉吟着,抬头看向那些蠢蠢欲动的强横气息,幽幽说道,“若非这次武道大会已成那人的杀局,你们或许也会像四年前的我一样大出风头,让世人震惊,可惜......”   心念射向城西,此时的天际已赤红如血,红发三瞳的少年站在空旷的擂台上,冷冷扫视着场下欢呼的百姓,嘴角渐渐上扬,李车儿和齐灵儿都能一人独霸擂台,更何况是身为师叔的他。搓了搓双手,周古转脸望向面色微惊的监场官,高声道。   “擂主何在?”   擂台下传出惊呼声,轰然作响,谁也没想到这个红发妖冶的少年获胜后居然不作歇息,直接挑战擂主,不少人眼中渐渐燃起火热,心中同时闪过一个念头,莫非今年的武道大会也会出几个四年前那般的天才人物。   监场面色复杂地挥了挥手,一个披着黑色大氅的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擂台上,他身材瘦小,看起来和不远处的红发少年几乎一般。冷冷地盯着周古,那名擂主竟轻笑起来,尖锐的笑声传遍全场,仿佛无数只蚂蚁钻入众人心底,痛痒难忍。   周古面色陡然阴沉了下来,刚欲说什么,就见对面那名身材瘦小的擂主猛地将斗篷掀开,火红如焰的长发飞扬在空中,而在发梢下,他的左耳居然缺了一半,新痂未消。   “是他!”   周继君瞳孔遽缩,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全身气息莫测的擂主竟会是被他割去半个耳朵的九流童子。良久,周继君轻叹口气,又恢复了之前的云淡风轻。   “看来他们为了报仇都投奔大煜皇室了,却不知那个精通谋算的哭先生现在何处。”   城西擂台下传出阵阵冷吸声,擂台上,两名同样一头红发的少年遥遥对峙着,他们的年龄都在十五六岁上下,红发飘逸妖娆,唯一的差别或许只是那身气质。周古妖冶冷漠,而九流童子则阴狠无情。   “真像是天生的敌人呵。”周继君淡淡地看向一言不发就大打出手的两人,心中暗叹道。   一个是传承移山血统,被誉为异人王下最有天赋异人的九流童子,另一个则是上古凶禽修成人身,为母报仇灭了翼人满族的小猎风周古。转瞬间,两人齐齐飞上半空,二话不说斗在当场。   九流童子张口喷出诡异的幽冥蓝火,火凝于空幻化成十数只短斧劈斩向周古。周古冷哼一声,扬起双臂,罡风瞬间将他的长袍鼓胀如波。   “破!”周古爆喝一声,双臂卷起罡风猛地向前轰出。   刚猛的罡风和诡谲的蓝火激撞在半空,稍稍后退,又重新斗在一起,一时间竟是不分上下。   “哈哈哈.....你是他师弟,杀了你,他一定会很伤心吧。”战斗间隙,九流童子阴阴一笑,发出一道心神之音传向周古。   周古微微一怔,随后脸色猝然大变。   “哈哈哈......”   揭穿周古身份的九流童子不住狂笑,看得擂台下方的京城百姓直皱眉头心中古怪无比,可随后,九流童子下一句话就让他们震于当场。   “此人乃是君公子的师弟,尔等还不动手将他擒下!”   话音传出,擂台四周顿时鸦雀无声,观战的百姓们难以置信地望向面色阴沉的周古,良久,擂台下方仿佛炸开锅般爆出哄叫声。   这个红发少年居然是君公子的师弟,那个四年前也是这般肆虐于武道大会的大煜海捕令上第一人,居然又让他师弟来参加武道大会.....这也太不把皇室放眼里了吧。   就在京城百姓疑惑不已时,擂台四方已然凭空出现数十道身影,或是道貌岸然的修士,或是相貌奇异的仙神,转瞬间已如铜墙铁壁般将周古困于擂台中央。而在城东,城南两处擂台上空,亦飞出无数仙神修士,将李车儿和齐灵儿围于当场。   “此人乃是恶徒君公子的同党,罪大恶极,今日将她擒杀,闲杂人等勿要妄动!”   “你乱说,我师父可不是什么恶徒!”   齐灵儿恨恨地盯着放出话来的那名仙神,杀意瞬间暴起,又变回了那个让北疆军上下无不畏惧的杀伐之将。   同样的情景发生在城东、城西,擂台下方的百姓复杂无比地望向台上的少年。在那两个少年身上隐隐能看到君公子的身影,同样的强大,同样的风头无限。四年之后再次听到君公子三个字,京城百姓们心情复杂,既慌张担忧,却又隐隐有些期盼。   那个四年前让京城千年风流都断送在他倾天一怒下的君公子,他现在也在京城中吗。   第二百八十五章 战京华   “开始了。”   周继君猛地一抓桌案,腾起身望向京城上空的仙神、修士。杀意泄出的刹那,无数心神向茶楼飞来,却在半空打了个转,探视良久,悻悻地飞回。   隐于阴影后,周继君透过心念看向陷入困局的三人,轻轻搓*揉着眉毛,良久低声一笑。   “那就先让你们玩会吧。灵儿,也该让你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道理了。”   面对即将把他陷入死地的杀局,周继君仿若没事人一般,悠然自得地品着茶,便是紫君和三道蛇人也揣摩不出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可茶刚入口,周继君双耳微动,随后猛地抬头向京城之外望去,目光闪烁不定。脸色阴晴变幻着,心思瞬间流转万千,良久,周继君长吐了一口气,沉着脸坐下,目光浑浊看不清底。   ......   “轰!”   法相激撞在一起,转而各自飞回。   京城中的巨响传来,尚未分出胜负的四人却同时停住了动作,目光飞射而去。京城上空,战意杀气横流,竟卷动流云静止。暗沉压抑的天色下,无数道强横的气息闪过,粗粗一数,少说有百多仙神修士。   “又变成了他一个人的战场了。”虚柯幽幽一叹,伸手拉住急不可耐就要去厮杀的沙摩尼,随后转身望向身后。   夕阳下,晚霞红如血,马蹄声由远而近,宛如雷鸣般震得人心头难受。暗红的天色下,烽火自北起,正北,东北,西北,无数道颜色各异的铁流划过扬州,卷起铺天盖地的尘埃,杀向京城。这数股来自不同大州的洪流交汇在京城前,随后便是仇人见面般的厮杀。   北疆军,皇室,幽州两吴,扬州商会铁骑团......   大煜立朝数千年,除了几次叛乱外,还未出过眼前这般兵临城下的乱子。四方人马显然都是尽派精兵,亦有随军的仙神修士,战况惨烈异常,不谈寻常兵将,便是那些强大独具神通的仙神也陨落了数人。烽火高燃,将渐渐暗沉的天色烧得通红,血光如涟漪般旋在眼前,饶是不谙世事的小和尚沙摩尼此时隐隐觉得有些异常。   第一武道大会首日,七州风云竟齐涌向京华,不谈沙摩尼等人,便是天下有数的几大势力也派出军马杀向京城。平静的龙归山的夜色下,此时隐隐透出几分古怪和诡谲。   耳朵微动,沙摩尼猛地回身,心神飞至千丈高空,遥遥向南望去。在那广阔的炎州大地上,渐渐涌出几道黑线,从身后直指京城。而在半空,隐约能听到破风声,虽然远在千里之外,可明显是朝着京城方向。   “不用看了,都来了呵。天下大局之变,就在今日。”   洛继伤淡淡地说道,他端举皇天法典,直直望向沙摩尼。   “三万云州虎狮骑,你们那位世子为了救出君公子还真舍得呵。”   沙摩尼微微一怔,没有开口,一旁的虚柯冷笑道。   “你也舍得呵,竟然派出幽州第一强兵吴畏军,看来你也知道区区京城是困不住君兄的。”   “非是为他,而是这国祚,为了让我皇天教席卷天下江山。”   “是,谁。”   僵硬冰冷的声音传来,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去,却见皇室十七郎抬头遥望向南方,面无表情。   在京城南方是炎州,炎州之南则是神秘的山海秘境,洛继伤三人都知道千十七非是问由南而来的势力,而是在问......那只布局天下,让天下势力齐聚京城的幕后黑手。   耳边传来豪壮的战歌,沙摩尼面色一紧,怔怔地望向京城,随后猛地朝前冲去。   “让开!”   皇天法典飞至半途,将沙摩尼拦截下来,冷冷地望向满脸焦急的小和尚,洛继伤嘴角划过残忍之色。   “休想。”   “洛兄,千兄。”沉吟着,虚柯朝着身前两人拱了拱手,“想必二位也察觉到古怪,那人布局引我等前来,天下风云因他翻覆,你们就甘愿做他局中之子吗?”   “哈哈哈......本教主岂会成为他人的棋子,只不过这局有利于我,我便顺手拾之罢了。”   “那么,即便送上吴畏军你也不心疼?”   话音落下,洛继伤脸色微变,站在他身旁始终面无表情的男子向前迈出一步,毫无感情地指向虚柯。   “战!”   “好,好......既然你们都甘愿入局为棋子,那我只有为了君兄破局毁棋了。”   梦靥般的阴森法相腾飞至半空,而后又飞出三道法相,杀意漫天,直扑龙归山,战斗又起。   ......   “好一场大局。”   周继君揉了揉眉毛,将心念沉入体内穹宇,穹宇之中的诡道棋盘前,三道蛇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乌云密布的京城棋局上,已然降下疾风骤雨,风云流转,齐齐涌至,天下大局又开始混乱起来,而它的源头正是京城之地。周继君向天元之地望去,心头微凛,却见天元之地的争夺已然消停。三方封神云台,大煜金黄,幽州幽黑,北疆银白,此时竟同时向后倒退,其势不止,竟然越离越远,终于在四五格处停下。   良久,周继君将心念重新放出体外,深吸口气,目光沉凝。   “原来如此,他是想要这个......天下格局再变,我的局也得动上一动了。”   此时京城中喊声杀震天,仙神修士包括寻常兵将都扑向三处擂台,欲将君公子门中三人擒下。而周古三人也毫无惧色,眼见身份暴露,第一时间冲出擂台,却在转眼后陷入重重包围中。他们三人且战且行,皆是向北而来,显然是之前约定好的。   “明知身份会暴露,还来参加武道大会,真是愚蠢之极。”   透过心念看向渐渐聚拢到一起,却满身是伤的三人,周继君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三人中周古修为高深实力最强,其次是齐灵儿,最弱的是地境中品的李车儿。而三人中受伤最严重的却是周古,既要护着齐灵儿,又要护着李车儿,就算他乃上古异禽所化,此时也已筋疲力竭了。   “差不多了。”   周继君站起身来,遥望向京城之北浴血突围的三人,袍袖微晃。   就在这时,天空中传来刺耳的长笑,火红的云头,皇袍老者端坐銮驾,在他身边立着十数名仙神修士。   “有趣有趣,这就是君公子门中之人吗,果然够蠢呵。”提到君公子三个字,煜德帝眼角猛地一抽搐,那只空空荡荡的右眼微微颤抖着。   “那个红头发的,还有那个女娃娃当年寡人都见过......哦?还有一个长着翅膀的丑少年,啧啧,君公子那个恶徒果然口味独特呵。”狞笑着,煜德帝张开双臂,享受着身下万人朝拜,猛地张口喊道,“贼子还不出来,你要见死不救吗?”   城北战圈中,长着双翅的独目少年扬起头怔怔地望着高坐云车銮的煜德帝,眼中的赤红之色愈发浓厚。   ......   “要做我的徒弟,那便取下大煜江山来做拜师礼......”   “师父放心,徒儿定会斩下大煜帝皇的头颅献给师父......”   ......   许久前的夜晚,那个带给自己光明的男子如是说,这番对话就仿佛刻在心底的烙印,每到夜深人静之时总会悄然回荡在李车儿耳边。   斩下大煜帝皇的头颅......   陡然间,李车儿脸上闪过疯狂之色,他怒吼一声,背上的翼人王翅哗哗拍动着,下个瞬间,他已跃出战圈,直飞向煜德銮驾。   。。。。。。   第二百八十六章 决战京城   京城上空,天雷震震。   每到乱世殇情时,天上似乎总会落下英雄泪,狂风暴雨并着雷鸣闪电,不将那些豪情往事淹没在滚滚尘埃中不罢休。然而,此时的天雷却是从一人手中降下。   “兀那贼子,竟敢惊扰圣驾!受死罢!”   身着金色穿刺铠的雄壮男子手执两把黑色的怪锤,每震一下,就会劈出水桶粗的天雷,他额心处赫然浮现着紫电图纹的神位,上书四字,雷公神君。   “吼!”   猝不及防下,李车儿被天雷劈中,重重地从半空跌落下去,却在几个刹那后停住身形,怒吼一声拍着双翅冲向銮驾。煞紫的雷电如箭般不断地击向他,雷雨中,李车儿盘旋躲闪,却还是被劈中十数次,已然摇摇欲坠。可全身焦黑溃烂的他仍旧不顾一切地冲向云车銮,眼中尽是血色的疯狂。   “哼,大胆狂徒!”云车銮左右各飞出一名修士,他们脚踩飞剑手捏法诀,十数道可怖的剑光从脚底生出,化作长虹刺破空气直射向李车儿。   “呵啊!”   直直盯着扑面而来的剑光,李车儿双翅疾拍,竟然不闪不避迎面击向飞剑。脸上腾起一圈宛如朝阳的光晕,他长吸口气,随后怒吼一声,全身道力陡然酝酿至巅峰,双拳猛地轰在飞剑上,那十数道飞剑竟被他用血肉之躯挡下,弹飞向一旁。   “嗯?突破了......”   煜德帝眯起眼望向突破到地境上品的李车儿,嘴角微微抽搐着,脑中不由得回忆起四年前那个让他颜面荡然无存的天才少年,同样是不顾皇权,同样是在战斗中屡次突破,同样是......意图行刺他。冷笑一声,煜德帝缓缓抬起手,随后望向重重一砍,淡淡地说道,“杀了。”   瞬间,聚于云车銮周遭的数十名先神修士宛若狂风暴雨般扑向李车儿。方才突破到地境上品,精气神正在巅峰的李车儿左突右撞,勇猛异常,可渐渐的,他的精气神开始回落,四周的大煜高手修为无不在他之上,没过多久便将他困于一隅,道力法宝齐齐轰至。   就在这生死一线间时,李车儿独目微颤,透过混乱的人影依稀能看到那个满脸冷笑的煜德帝。不顾越来越重的伤势,李车儿粗喘着低吼一声,全身道力一股脑地运至额心,独目圆睁,黝黑粗壮的光柱暴射而出。挡在他身前的仙神心头微惊,施展神通前去阻挡,趁着这个间隙,李车儿猛拍双翅,身化风影从那道散开的人缝中钻出,直扑向云车銮。   京城中的人群中传来阵阵惊呼,那个奇容异貌的英勇少年竟然真的杀到煜德帝驾前,宛若四年前的那个人一般。然而,相距七步却是咫尺天涯,强睁鲜血淋漓的独目,李车儿只觉得身体突然一轻,耳边传来似远在千里之外的嗡嗡声,那个銮驾之上的老人转眼间便得遥不可及。   “大胆!”破风声传来,就在李车儿力竭之时,那些回过神来的仙神修士怒不可遏地扑赶上来,将李车儿围在战圈中。   “杀!”   半空中,李车儿强拍着双翅,面目狰狞地向煜德飞去,可半天才发现自己竭尽全力也不只过向前移了一尺。   “杀!”   李车儿悬在半空,颤抖着身体嘶吼着,可无论怎样也再抬不动那双血肉模糊的双臂,仿佛已完全不属于自己一般。   “哈哈哈......”云车銮上,煜德帝怒极反笑,他颤抖着手指向李车儿,良久,那只空洞的眼眶猛地一缩,“把他杀了。”   ......   “师弟!”   “车儿!”   苦战于城北的周古和齐灵儿怔怔地抬头望向一动不动悬在半空的李车儿,眼中满是痛楚,他们身陷绝境,此时自身尚难保,心中再如何不甘,也无力去救那个一心只想完成承诺的少年。瓢泼大雨由天而降,京城百姓齐齐望向即将被分尸的奇貌少年,往事如梭,四年前,同样是在这个地方,同样是雨天,另一个少年人也做过同样的事。只不过人命各不相同,在这场绝不可能获胜的战斗中,只有生还者才能名动天下,若死了,便是再怎么英勇豪壮,也不过是日后世人茶余饭后的闲话家常,渐渐的就会被淡忘。   李车儿......   看着已被抓住双手双脚平举在半空的少年,不少京城百姓闭上了眼睛,心底已然将这个名字记下。四年前那个人得以生还却是一个奇迹,然则奇迹多了便不再叫奇迹,眼前这个少年注定只能成为乱世中的那一颗流星,即将陨落。   “去死吧,贼子!”   四名天君抓住李车儿的四肢,互视一眼,就要向外拉扯。煜德惬意地坐在銮驾上,嘴角翘起,狞笑着望向李车儿。   就这么死了吗......终究还是负了师父的期望。   李车儿不再挣扎,漫布全身的伤痛也渐渐麻木,眼皮沉重无比,他却咬着牙硬是睁得圆鼓,死死盯着那几个即将把他分尸的仙神。   一道白影从他眼前闪过,随后便是高溅如泉涌的血花,四颗头颅飞离脖颈,脸上还留着临死前的难以置信。   天雷滚滚,暴雨倾城。暗沉的天色下,李车儿颤抖着望向身前那个不住低咳的男子,独目顿时变得通红,里面似有什么在向外拼命流淌着。   “谁敢动我徒儿。”白衣男子手执银剑面向銮驾,疾风暴雨回荡在京城上空,却是一股无比压抑的静谧。   徒儿......   李车儿身体猛地一震,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独目滑落,流向他紧抿颤抖的双唇。   “你终于肯现身了。”   煜德帝死死盯着身前的白衣男子,面色复杂变幻着,良久仰天长笑。   “哈哈哈哈......我可是等了你四年。”   疯狂的笑声传遍京城上下,城中的百姓们麻木地望向半空中陌生而又熟悉的男子。少年不在,一头银发飞舞在风中,却看得人触目惊心。   银链破开紫雷划过夜穹,惨叫连连,周遭的仙神修士只要触到君子剑无不支离破碎,身死陨落。血雨倾盆,百姓们仰头看着那个怒开杀戒的男子,眼中渐渐生出复杂的惊恐,似乎陡然想起了他是谁。   四年前,那个独战京华,让京城血流成河腥臭味三月未消的少年,他又回来了。   君公子驾临京城。   “四年了,当年你欺负我也就罢了,竟然还敢伤我徒弟。”   周继君将抿着嘴一声不吭的李车儿丢给趁乱带着齐灵儿突出重围的周古,随后缓缓向云车銮走去。   一步,战天宵出,十名仙神被轰得粉身碎骨。   两步,君子剑出,又是十余名修士被斩飞头颅。   三步,万类臣......   .....   一步十杀,漫天血光,齐灵儿怔怔地看向身前剑指煜德的男子,不知为何,眼圈变得通红无比。   然而,就在周继君离云车銮还剩四步时,煜德嘴角微扬,一只青墨色的剑破开空气重重地击在君子剑上。破空声响起,十数名气息深厚的御殿人尊从皇宫中飞出,瞬间到达,将周继君和齐灵儿三人围在当场。   “左游生......”周继君沉着脸望向身前挡下他必杀一剑的男子,双目赤红如焰。   “君公子,战吧。”   缓缓擦拭着庶人剑,左游生面无表情,抬手,庶人剑撕破空气,划过一道深不见地的裂痕劈向周继君。   “轰......”   雨夜中,两柄巨剑重重地撞在一起,周遭空气翻滚撕裂,电闪雷鸣间,偌大的京城之地竟是一阵摇晃。   ......   巨大的轰鸣传至城外,诸侯大军包括那些仙神修士都停止了厮杀,惊恐地望向搅动风云、战在京城上空的那两柄巨剑。   “终于到了他们之间的那一战了。”   洛继伤回眸望向君子剑,目光深长,良久,他朝向虚柯和沙摩尼,淡淡地说道。   “那是属于他们的战场。”   ——————   (又一个局要揭开了,也快结束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风流殁京城   “左游生,你要拦我?”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两人激战在半空,君子剑和庶人剑在雨幕中幻化成虚影,每一次撞击都牵动虚空撕裂,紫雷劈入虚空,宛若陷入无底深渊,瞬间消逝。   两人都未施展法相,也没有运用其他招式,仅仅是手中之剑,这是属于君子剑和庶人剑的战斗。庶人剑厚重无锋,却穷尽左游生二十余年的剑道修行,由繁入简,天下剑意无不蕴含其中。而君子剑则是周继君运用先天精气,集君子道意于一身另辟蹊径所得,更创出一式君远伐,可分出十剑,变化无穷,百里之距瞬间即到。   天下剑意以庶人剑为首,然而君子剑,却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存在。   “轰!”   君子剑穿破虚空,以一分十击中庶人剑,左游生微撤一步,手执剑柄凭空画圆,百万斤的道力顺着庶人剑流泻开来,眨眼后,一个半圆如扇的虚空裂痕浮现生出,将君子十剑挡于虚空裂痕外。周继君收回君子剑,双手操持,身如流星腾空而起,重重地劈斩向左游生。   莹白的巨剑陷入半圆形的虚空裂痕中,仿佛不受周继君控制般旋转起来,竟是要被庶人剑吸入虚空中。   城下传来轰叫声,京城百姓虽看不懂剑意招式,可也能看出此时君公子正处下风,无论如何施展君子剑都无法破开左游生的防御,反而将君子剑陷入其中。   “哈哈哈哈......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左大教头可是在剑道上沉浸了二十余年。”   耳边传来煜德帝的讥讽,周继君冷冷一笑,眸中渐渐生出黑白两色漩涡。   “虚空.破!”   陷入庶人剑下的君子剑猛地颤抖起来,精气漩涡一闪即没,无数道狭长的裂痕出现在庶人剑下的虚空中,将那扇状虚空裂痕割得杂乱粉碎。一把将君子剑拔出,周继君俯身劈向左游生,每一斩都会劈出狭长的虚空裂痕,左游生在君子剑下摇曳如飘零之叶,连连后退,可手中庶人剑却丝毫未乱,堪堪将周继君的攻势挡住。   转眼间,左游生陷入劣势。   端坐云车銮的煜德帝阴沉着脸,转眼看向满脸紧张的齐灵儿,眸中的贪婪之色一闪而过,良久,他目光射向战圈外的御殿人尊,使了个眼色。   “止!”   被周继君从城北打到城西的左游生须发倒扬,他稳稳站住,双手握住庶人剑,似在虔诚无比地做着祷告。就在君子剑锋逼面而来时,他翻腕劈出简简单单的一剑。这一剑看似稀松寻常,可剑锋劈下,空气中顿时掀起滚滚浪潮,一层连着一层,连绵不觉地从剑下荡开。每一道波痕都蕴含着百万斤的巨力,无数道百万斤巨力荡向君子剑,饶是周继君也不得不暂避锋芒。   倒飞出百多丈,周继君手握君子剑遥遥望向只是防御却没有半点攻势的左游生,眉头微皱,如此下去定会被困于此地,若是再生变数,又得重新布局了。   “一剑定生死吧。”周继君淡淡地说道。   “生死吗......”左游生面色微微一黯,随后恢复漠然,“就用那一剑吧。”   “那一剑......好。”   暗沉入幽的天色下,两人持剑而峙,雷电劈闪仿佛巨链划开夜幕,君子剑和庶人剑同时举起。那一剑,真正破碎虚空能让对方陷入剑下世界的一剑,谁若输了,从此以后便会消失在七州之地,生死不知。   百多丈的空气齐齐碎裂,却是承受不了君子剑和庶人剑气势的压迫坍塌下去。庶人剑轻轻扬起,无数道虚空裂痕从剑下溢出,铺天盖地的卷向周继君。虚空幽暗,内中漫布的裂痕更是深邃望不见尽头,似乎藏着无数狰狞可怖却有蠢蠢欲动的怪兽。   “呵啊!”   周继君猛地抬起君子剑,精气漩涡一寸寸地游过剑身,随后倒行运转,虚空裂痕从中生出,仿佛一条条黑暗的巨龙迎向庶人剑。   “轰!”   两股来自不同剑意的虚空裂痕激撞在一起,余波飞荡开,京城上下出现了无数残破的虚空,将周遭房屋楼阁吸入其中。顷刻间,帝都风华不再,城北和城西的空地上出现了大片废墟,那些曾经的繁华荡然无存,只剩下凄凉无比的残垣断壁。   手捏剑诀,周继君游走在庶人剑下的虚空间,源源不断地施展出虚空斩,欲将左游生陷入其中。就在两人僵持之时,身下传来惊叫声,周继君侧目看去眼中陡然浮起赤红的怒意,却见那十余名人尊正在围攻周古三人。李车儿奄奄一息,而齐灵儿也身受重伤满脸血污,只剩小猎风一人苦苦支撑着。   “死!”   周继君低吼一声,不顾直劈而来的庶人剑,飞身射向那十余名人尊,君子剑劈开长长的裂痕将那些人尊惊退,随后一把扶住踉跄的周古。   然而就在这时,墨青色的巨剑从背后空气中钻出,猛地斩向周继君。一道幽暗深长的裂痕出现在剑下,将周继君四人包裹其中,电光火石间周继君回身劈出君子剑。   “咔嚓!”   仓促挥出的君子剑被庶人剑斩成粉碎,庶人剑余势不止,竟直直劈向周继君。人影闪烁,周继君不及躲避被庶人剑击中,血印自眉心生出,向下滑去。   风停雷止,京城上下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张大眼睛看着那个不住咳嗽的白衣男子,银发垂于肩部,那个曾经带个人们无数惊讶的君公子无力地一笑,张开双臂从天空跌落。   “师父!”   “阿君!”   齐灵儿和周古颤抖着望向葬命于庶人剑下的周继君,满脸悲恸地大喊着,下个瞬间,他们连同李车儿被吸入庶人剑下的虚空裂痕中。   “怎么会......你难道没懂我的意思吗,为什么不躲进去......”左游生怔怔地望向那个摔落在地的尸体,张了张嘴,良久只是拄剑而立,再没发出半点声响。   煜德的狂笑回荡在京城的夜空中,刺耳狰狞。除了他,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望向君公子的尸身,宛若置身梦境中一般。剑碎,人亡,风华绝代让大煜江山动荡的君公子就这样生死于京城之中,再没能上演四年前的奇迹。   “怎么可能......”   京城之外,洛继伤紧咬双唇望向那条从天空坠落的人影,那个曾经誓要与之一争天下的对手就这样陨落了,即便他再怎么希望京城之局能将周继君灭杀,可在心底深处却始终未曾相信过。   “对了,你还是我表弟呵......”轻叹一声,洛继伤将皇天法典收入怀中,率先离去。   “好了,我们走吧,还有很多事要做呢。”虚柯复杂地望向泣不成声的沙摩尼,拍了拍他肩膀,随后抬头望向顿立半空的左游生,良久喃喃道,“这样吗......”   硬拖着沙摩尼飞向士气低落溃不成军的北疆军,虚柯余光扫向身后,却见那个破去他南柯轮回的男子一动不动地站着,目光遥望南方,不知在想什么。   ......   “圣德四年末,君公子再战京华,不敌御殿左教头,身死名裂。帝枭首,悬于城门三月,不腐。帝封左煜国柱,左不绶,帝大怒贬其庶人,遂携眷属离京,不知去向......君公子殁,天下格局变......”   ——《煜书.公子本纪》   君公子战死京城后,北疆军气势大落,止步兖州战场,只得云州和四分之三的兖州。两吴大军挥兵北上,占得兖州四十九府,气势如虹,兵指豫州。而在那个远离中央战局的雍州,日后被口诛笔伐史上称为虐王的白启初露峥嵘,一月间平定十万乱匪,携之席卷雍州......天下局势再变,全因那个死于京城的君公子,然而无形之中也加快了诸侯征伐的脚步,大吃小,强吞落,七州四方格局渐定。   .....   流星划过雍州大地,裹在黑氅中的男人淡淡一笑,看着漫天星辰,喃喃道。   “京城一局终了,也算为你赢得契机。京城高手尽死,即便有山海秘境为援,那煜德也不敢再肆无忌惮地分兵征伐。君儿身受重创定会修养于兖州,北疆军也要暂止脚步。没了前后之压,皇天教定会挥兵豫州,豫州诸侯无暇北顾,便是那霸主赵统王也会放松后方的防范......如此,正是徒儿你起兵之时。”   “只是如此吗。”在他身后,白起低低一笑,“若是你那好君儿死了又会如何?”   “我之布局只为两败俱伤,他又怎会身死。”   “当日我问师父你为何让病书生去杀千宁臣,师父却不告诉我,徒儿好奇便一路跟着。再后来,又遇到一人,我劝他去京城刺皇为你的好君儿报仇,可他又去了一趟北疆军,从里面带出两人,一起去了京城......唉,若是多了些累赘,你的好君儿还那么容易脱身吗。”   身体微微一晃,黑袍人捏指掐算,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转而是淡淡的悲恸。良久,他颤抖着回转过身,深深地看了眼那个冷笑着的男子,通天境界的杀气猛然轰出......   ————————   (最近每天红票都过百,这样再过七八天又要爆发了,大家坚持。。。。。。貌似主角不死定律被邪恶的作者打破了,莫非接下来要让白起当主角,还是直接来个全书完~=。=)   第四卷 公子猎七州   第二百八十八章 大局重开   大雪倾天,涤尽碧空压向云州之南的那座大山。   覆着皑皑白雪的密林深处,一座毫不起眼的竹屋依水而立。天吾山上筑云台,自从半年多前君公子死于京城后,这座拥有封神云台的天吾山便成了云州禁地,除了三月前北疆王百里雄曾来熔炼神位外,再没有人登临过,而这山林深处的竹屋更是无人知晓。   门帘掀开,狂风并着大雪涌入竹屋内,那柱青烟袅袅的檀香微微一晃,随后三道人影从空气中走出,伸手将风雪阻在屋外。   “阿君还在睡懒觉吗。”   红发少年将刚死不久的黑瞎子扔在雪地中,目光越过和已和他一般大小的蛇人,轻笑着走向屋内。   简陋的卧榻上,一头银发的男子斜卧其上,手捧书卷看得津津有味。   “我说阿君,外面已经打得天翻地覆了,你怎么还是这幅事不关己的模样。”   红发少年将炉上的温酒取下,尔后斟满饮上。   轻轻敲击着手指,银发男子将书卷放下,伸了个懒腰转眸望向窗外,低声喃喃道。   “好一场大雪。”   “你......”周古将酒杯重重地拍在桌案上,抿着双唇望向一旁,不再言语。   “小咕呵,你这暴躁的性子何时能改一改。”银发男子轻笑着,起身给自己也斟上一杯温酒,“想要在乱世中偷得份闲情何等不易,一觉睡到日上三杆,便是神仙也羡慕。”   “哼。”周古冷笑一声,端起酒杯回身望向周继君,“你以为谁都像你一般,一觉过后便突破到人尊中品。憋了这久没杀人,我可是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好笑地看了眼满脸阴沉的周古,周继君目光微凝,淡淡地说道。   “修行之道当一紧一松,杀伐过后,闲下静思小许,或者睡个懒觉往往能体悟出那些平日里觉察不了的道意。闲来无事登高望远,临湖垂钓,养心修神,小咕呵,你也应当试试。”   眼见红发少年只是望向一旁,自顾自地生着闷气,周继君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半年了,也该动动了。死了这么久,七州之地恐怕没多少人会记得我了,除了那几个老朋友,老对手。”   闻言,红发少年面上一喜,连忙从一旁拾起周继君的长袍讨好似地递给他。   “现在就动身吗。”   “不急,先让他出来吧。小咕,去把收集的沧海玉壤拿来。”   竹屋的一处偏室,周继君细细打量着浸泡在池中的那只心神,转眸看向手捧玉壤而来的周古。   “近两百日了呵,成败在此一举。小咕,你将土壤全倒入水池中。”   周古如是做,随后好奇地观察起周继君来。半年前轰动天下的京城一战后,他和齐灵儿、李车儿陷入庶人剑下那个只有高山飞瀑的空寂世界,都以为周继君已死,李车儿昏昏沉沉,齐灵儿哭得泣不成声,而他则呆呆地站在飞瀑下,一动不动。然后一道熟悉以无比的白衫从月光下走来,正是面无表情的周继君。周古喜出望外,齐灵儿也破涕为笑,可无论他们怎样死缠烂打地追问,周继君就是不肯说出他为何会如此诡异的生还,周古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庶人剑劈中周继君眉心,然后那个伴随着他长大的男子从京城百丈高空跌落,在全京城人眼中陨落。滞留峡谷约莫六日后,周继君一剑劈开虚空,带着他们飞向天吾山。城门上高悬的那颗头颅清晰无比地映入周古眼中,恍然间他转头望向一旁的周继君,却是一模一样,心头一阵惊恐的他却不敢多问。再后来,周继君将他们留在天吾山上,随后一出便是半月,再回来时他衣服上沾满鲜血,可脸色明显好了许多。被他带回来的是一池落云山映月泉水,以及两袋晶莹剔透的土壤。   经常飞跃落云沧海前往翼人岛的周古一眼就看出,那土是沧海海底的玉壤,异常珍稀,相传有海底妖兽守护,他也只是在翼人宝库中见到过一捧。这土与翼人数千年积攒的奇珍异宝放在一起,显眼无比,可周古却不知它有何用途,因此并未带回......   阿君到底要做什么......   周古转眸看向浸泡在映月泉水和玉壤中的心神,一头雾水,他刚想开口询问,就见周继君合眼张开双臂,银发无风翻飞,身体已浮于半空。三道蛇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朝着两人拱手一拜,随后化作白气腾入周继君体内。三道蛇人回转,周继君猛地睁开眼睛,手捏法诀,口中念念有词。   雾气凭空生出,如幕如罩将竹屋淹没,周古恍惚地抬头看去,却见不知何时他已置身一处倾天飞瀑下,那飞瀑宽广宏大平生仅见,似将天穹倒转成一个漏斗,天不成天,地不成地。周古心底一惊,就在他想挣脱出这幻境时,身旁传来熟悉的声音。   “人之初,有神魂,得骨肉,方成形......人之初,有奇翼,或化尾,或化阴......”   隆隆道语中,周古透过巨瀑看向幻境之外,却见那池水中的心神颤抖摇晃着,散发出明丽的光彩,随后缓缓升起,随它一同上升的还有被水和得凝实的沧海玉壤。玉壤渐渐拉长,从两侧各生出一肢,而下方也分开两肢。周古一怔,却是陡然发现包裹着心神的玉壤渐渐化成人的形状。   “得心神,取玉壤,可筑人.....筑人!”   周继君低喝一声,手捏法诀不住变幻着,深厚的道力源源不断地从他指间涌向那泥人。半柱香时间过去,那全身晶莹剔透的泥人双臂轻轻颤抖着,随后嵌刻在那张模糊不清面庞上的双眼微微张开,内中尽是迷茫之色。就在它睁开眼的瞬间,周继君手臂轻颤,似乎承受不住巨大重压般,满脸赤红。那泥人转目看向周继君,目光凝滞,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却又无法完全想透。   胸口不住起伏,周继君脸上一片白一片红,头顶腾起如线白雾,他直直盯着渐露溃散之相的泥人,大喝一声。   “勿分神!凝神于道......玄者,自然之始祖,而万殊之大宗也。眇眛乎其深也,故称微焉。绵邈乎其远也,故称妙焉。其高则冠盖乎九霄,其旷则笼罩乎八隅......夫玄道者,得之乎内,守之者外,用之者神,忘之者器,此思玄道之要言也......”   听着周继君郎朗念出的道语,那泥人目光渐渐变得明澈,它双手合十,竟然盘坐在半空,张口吞吐。闪闪发亮的心神变得模糊起来,却是隐入玉壤之身中,无法看清,而它的身体也渐渐凝实、清晰,手、腿、腰、身舒展在半空,周身肌肤褪去了那层刺眼的光晕,白皙却不再晶莹剔透。   “凝神,接我道意!”   脸色苍白的周继君落下地面,袍袖挥舞,君子剑现猛地指向那泥人。磅礴的君子道意混着玄道之力涌入泥人体内,那泥人浑身剧颤,随后眼中冒出三寸精光。君子剑影下,他的面庞也渐渐变得清楚明晰。一旁的周古张开大嘴看向那泥人,不由得向后倒退了两步,那张无比熟悉的脸,赫然是周继君。   就在周古心头如海潮起伏不定时,那泥人卷起旁边的长袍披上,朝着周继君深深跪下,随后身形晃动,眨眼后便消失在空气中。   “他......他去哪了。”平定下心绪的周古讪讪的问道,心神飞出体外,巡遍周遭可除了他和周继君外再没发现半丝气息。   “他就在屋内。”道力消耗一空的周继君盘坐于地,淡淡一笑,“夫玄道者,乘流光,策飞景,凌六虚,贯涵溶。出乎无上,入乎无下。他专修我《藏道论》,早已能隐入千万之道中,便是人尊、通天也无法发现他的存在。   “那他是谁......”周古死死盯着周遭空气,微微不甘地问道,那人的气息明显比他弱上许多,可却能轻而易举地躲过他心神探查,生性高傲的小猎风自然心情复杂。   “出来见下你家二公子吧。”   烛光下,雪白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周古身侧,恭恭敬敬地伏在地上。   “公子门下无名,见过周二公子。”   “你......”看着伏于地上那个和周继君几乎毫无分别的男人,周古张了张嘴,良久没说出半个字。   “他是我门下三仆之首,我的替身,也是死在京城中的那个君公子。”   “接下来这盘猎取七州的棋局中,他为先手。”   ——————————   (没人想过门下三仆最早露面的无名去哪了吗。。。。。。。。。。。。。。。。。。。。。。。。。。。。。。。。。。。看到书评区有人在吐槽为毛不推那些女女。本书非种马,推了丢哪去。。。。。。。。。好了,凑字数完毕~~~)   第二百八十九章 豫州战事   大煜圣德五年,二月初。   漫天飞雪将豫州包裹在它的银装素袍中,冰树若雕,雪原似画,可豫州人都无暇欣赏这难得一见的雪景,眼下的豫州兵荒马乱,烽烟四起,正逢战况最激烈时。   豫州一半草原一半城池,恰处七州正中,往北是兖州和云州,东北雍州,西南是幽州,而正南面则是坐拥京畿之地的扬州。各大势力欲要扩张地盘,豫州是必经之路,如今在豫州聚集了五方人马,占据云州和大半兖州的北疆军,新崛起的雍州白家,皇天教所控制的两吴大军,取得扬州商会支持的皇室大军,以及豫州本土诸侯联军。五方势力在豫州燃起千里烽烟,没日没夜的激战,谁都不肯放松片刻,这天下战局的局眼就在豫州,谁夺取了豫州,谁就能在争霸天下的战事中占尽优势。   “今日战况如何?”   “启禀王上,北疆军和两吴按兵不动,皇室派出天狼军和仙神卫攻陷了川国都城,川历王自尽殉国。而那雍州白家还在猛攻虎咆关,派去支援的八千铁骑已折损过半。”   “你退下吧。”   宫殿大门闭合,最后一束光线消失在幽寂的赵王宫中,满脸倦容年轻君王揉捏着酸涨的脑门坐于壁椅上,怔怔地望着前方。良久,他起身,缓缓走到那张将七州大小府城囊括其中的地图前,一寸寸地抚摸着,目光黯然。   “内忧外困啊。”赵统王目光落到地图中央,那个满是旗印标注的豫州之地,嘴角浮起苦笑。   煜德四年夏,他挥兵南下,兵戈所至势如破竹,到了秋末终于将豫州大小诸侯王征服,他也成了豫州霸主。就在他准备逐一夺权,将那些诸侯国并入他赵国国土里时,战事有起。先是偃旗息鼓的北疆军突然发兵兖州东北,由豫州西北长驱直入,随后两吴、皇室纷纷派遣大军征伐豫州,赵统王不得不放下原先的计划,组成豫州诸侯大军抵抗入侵者,谁料后院着火,雍州新崛起的白家制造出一种可以载人的巨大纸鸢,只需修为到达地境便可如臂把使。白家派出两千武者乘着纸鸢趁夜飞度豫东群山,一举夺下赵国边陲的万山府,随后大军源源不断地运来,不断侵占赵国后方的领土,到如今已有二十余府落入白家手中。   “江山无限好,却离我越来越远了呵。”赵统王喃喃自语道,“那人说的没错,天时、地利、人和乃是决定成败的利器,古往今来无数英豪败于这三大利器之下,风流一世机关算尽也只能枭雄一场......这便是我的命运吗?”   重重地一拳击在墙壁上,赵统王仰头望向大好江山,眼里满是不甘。   冷风从殿顶的缝隙中刮来,赵统王脊背微凉,猛地转身看去,却见月影下闪过一个人影,一步一步地向他走来,这番情景和半年多前遇到那人时无比相似,赵统王心中一喜,转瞬后黯然下去。那个和他谈论天下大势,杀遍异人的青年早已在半年前就身死的城中,此事天下共知。   来人在距离赵统王五步处停下,月光掠过,那张狞笑着的面庞出现在赵统王眼前。   “你是何人。”赵统王收回心思,直直望向那人,手已悄然按上剑柄。   “我是风神君,雍州来的。”   闻言,赵统王瞳孔猛缩,心底涌上寒意。煜德元年至今,在天下战乱中涌现出无数高手,好事者将他们一一排名,共得三榜,人尊榜,仙神榜,和七州强者榜。而眼前来自雍州的风神君正是高居仙神榜第五的存在,而在强者榜上也名列前茅,他生平最著名的一战便是孤身前往上吴刺君,遭遇皇天教主,在他手下走了二十余个回合,虽败却不死,安然无恙地回转雍州。这七州之地,能和强者榜上位居前五的皇天教主战而不死者,能有几人。   “风神君,你来我赵国做什么。”赵统王冷声喝问,可他目光却已然望向殿门。   “我来自你的对头雍州白家,那你说我是来做什么的。”风神君轻笑着低头把玩手中短刃,这是他的成名法宝遁风刃,上面沾了至少十名七州诸侯的心头血,风神君操控天下之风,行刺时候往往遁入风中,悄无声息,绝大多数被他刺杀的人临死前也只感觉一阵风掠过。   “这图倒是不错,不过你只能空望望罢了。”风神君抬头望向七州地图,冷笑着道,“你赵国和豫州联军之所以存活到现在,还不是因为各大势力玩的平衡把戏,不谈兵力,便是你国中高手也寥寥无几呵,不然又怎能让我轻而易举地进入呢。”   打量着满脸冷漠却不言语的赵统王,风神君轻叹口气道,“我这遁风刃下又要多上一名亡国之君了,啧啧,虐杀君王的感觉真是舒服。”   话音落下,遁风刃直直飞向赵统王,却在半道钻入风中。   “锵!”   赵统王猛地抽出宝剑可却扑了个空,一阵风划过他的臂膀,血花四溅。   “哈哈哈......”   不知何时已坐上壁椅的风神君狞笑着,操控遁风刃追击着奔向殿门的赵统王,须臾间,赵统王背部连带双腿已是血痕累累,他咬紧牙关踉跄着跑向紧闭的殿门。殿门近在咫尺,可身前刮过一阵清风,把玩着遁风刃的男子满脸舒坦地依靠在门口,戏谑地看向他。   “殿下想去哪呢......哈哈哈哈......”   赵统王喘着粗气死死望向风神君,他麾下仙神修士虽也有近百,可比之其余各大势力来说相去甚远,这些高手对他来说都是杀伐利器,自然派往前线,身边不留一人,谁想雍州白家竟会派神君做刺客。   “我命运居然会是如此狼狈地死在自己宫中......”   赵统王苦笑着喃喃自语,随后缓缓合上双眼,就在他心如死灰时,耳边的狂笑戛然而止,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殿下,许久不见了。”   熟悉而又陌生的话语回荡在耳边,赵统王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去。水银般流泻一地的月光中,白衣,赤足,银发,那个青年笑着向他拱了拱手。   第二百九十章 赵王棋(上)   白衣,赤足,银发。   偌大的七州之地只有一人能让世人如此深刻地铭记住他特立独行的风华,那个自北而来将皇室数千年的尊严毁于一旦的男子,那个力战京华,如璀璨流星般黯然陨落的君公子。   朦胧的月光一寸寸拂过来人的面庞,狭长的眸子里泛着令人难以直视的光彩,他就这样随意无比地站在宫殿内,玩味地看着目瞪口呆的赵统王和风神君。   “君兄?”赵统王张了张嘴,良久才干涩地憋出一句话来,“你不是已经......”   “是啊,我已经死了。”   白衣男子轻叹口气说道,嘴角浮起一丝促狭,幽幽的话音透过夜殿的黑寂传到赵统王耳中,饶是胆大包天的赵国君王也不由得心底发毛,他却没注意到身后的风神君已然不见了踪影。   阴风扫过大殿,回转呼啸,白衣银发的男子负手望向壁上地图,似在思索什么。而赵统王恍恍然地呆立殿门前,心头千言万语此时也道不出一句来。烛火在风中摇曳,黯沉的火光微微眨闪,年轻的君王下意识地抬头,瞳孔猛缩,却见一股阴风正悄然无声地出现在白衣男子身后,阴风中,那张狰狞的脸庞若隐若现。   眼见白衣男子只是专注地看着七州地图,丝毫未觉察到身后的杀机,赵统王忍不住惊叫了出来。   “小心身后!”   他话刚出口,阴风中发出一声得意地咆哮,鬼魅的遁风刃化入风中刺向白衣男子的脖颈,眨眼间只差三寸。赵统王心底一沉,复杂的情绪生出,那最后的希望轰然破灭,却让他难以接受。就在赵统王一脸黯然时,火光乍闪,一条少年般高大的蛇尾怪物凭空出现在白衣男子背后,它手影如电,转瞬间将阴毒的遁风刃死死捏在手心。   “公子座下,执掌武道,生性本恶,以杀止杀。”   古朴沉实的声音从蛇人口中传出,回荡在大殿之中,隐隐间散发出暴虐的气息。   “吼!”   仿佛咒语一般的话音落下,面庞狰狞的蛇人怒吼一声,全身气息陡然变得无比凶恶,如同从上古走出来的巨兽,张牙舞爪地死死盯着面前神色惊惶的风神君。   白衣男子兀自盯着七州地图,仿佛身后的怪物和颤栗的风神君与他毫不相干。   在赵统王惊骇的目光中,蛇人伸手探入风中,将风神君死死扼在手中,随后高高举起向地上摔去。   “嘭!”   “嘭!”   “嘭!”   .....   无比压抑的声音一遍遍地撞击着赵统王的心神,大殿中央出现了个破洞,风神君被那只怪物抡起,掼下,再抡起.....重复了无数遍之后,那个叱咤七州之地让无数诸侯王恐慌的神君已然血肉模糊,气息奄奄。周继君突破人尊中品,兼之先天精气和君子道意之助,双臂之力已然接近五百万斤,而主宰杀戮的武道蛇人亦得了大半。   仙神榜第五,强者榜上排名第十四的存在就这样被君公子座下的怪物轻而易举地杀了?   赵统王怔怔地看向那道卓然不群的身影,心中一片茫然,就在这时,蛇人已经停止了虐杀,它挥手将风神君的头颅劈开,取出仙神之位和那柄遁风刃,向赵统王滑行而去。   “道主命吾将其赠予殿下。”   忍住心头的惊悚,赵统王从武道蛇人手中接过神位,就在他想仔细看一眼面前的怪物时,却见它将遁风刃插入腰际,随后飞上半空转瞬间化作一道白气,不见了踪影。   “可曾泄恨了。”   良久,那个目光始终沉凝在地图上的男子回过身来,淡淡一笑。   “君兄,真的是你吗?”   “不是我又能是谁。殿下勿再多疑了,我就是君公子。”   “可是你......”   赵统王犹豫半晌,硬生生地将后半句话吞进肚中,深吸口气,目光逡巡在周继君身上,良久无话。在世人眼皮底下假死,销声匿迹半年多,让七州人渐渐将他遗忘,便连北疆军也停战举哀一月,如此,他到底为了什么?现在他回来了,却又出现在赵国,手都不动便斩杀了强大的风神君,他似乎比以前又要厉害了许多.....他救下我又是要图谋什么......   “殿下请。”周继君轻笑着手指七州地图,把赵统王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出。   “不知君兄来此何事。”赵统王没头没脑地问出一句。   “哦.....”周继君沉吟着,半晌笑着开口道,“我特来解殿下之忧。”   微微一愣,赵统王苦笑着说,“如今各方齐聚豫州,君兄身属北疆军却不去助百里雄,反倒来此,我真是想不通呵。”   没去接赵统王的话,周继君直直看着他开口道,“适才那位风神君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你赵国和豫州联军之所以存活到现在,正是因为各大势力玩的平衡把戏,只要一方先动,打破平衡,你赵国和所属诸侯便如枯草烂木,瞬间被大火淹没吞噬。”   目光陡然变得尖锐起来,赵统王上下打量着周继君,淡淡地说道,“你早就来了?   “是啊。”周继君哂笑道,丝毫不退让地直视着赵统王,“你在恼我为何不早些出手?无他,我只是想让你清楚地知道,你现在已陷入怎样的处境。不谈大军节节败退,国土寸寸沦陷,便是你这赵王宫千百护卫在他们眼中也形同虚设,就像今日一般,若有一方势力真想下狠心打破局面,杀你赵统王便如探囊取物般容易。   “住口!”   赵统王低吼一声,狠狠地盯着周继君,可当那道淡然却直插心底的目光飘来,他却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   “本王虽困于一时,可全国上下齐心,属国团结一致,已得人和。而我久居豫州之地,地形山水了如指掌,地利也有。天时......就像公子适才所说,那些势力正在勾心斗角,谁都不愿先出全力,此时的局面正好为我所用,合纵连横,逐一击破!”   看向嘶哑着声音竭力辩驳的赵统王,周继君嘴角翘起,讥讽的笑意暴露在面色苍白的赵统王眼前。   “好,好,如若天时地利人和能像殿下说的这般轻巧,那天下谁都可以得到了。殿下,勿要再自欺欺人了,你只是不想承认罢了,在你心底......”   “不用再多说!”赵统王摆起袖袍,冷冷地打断周继君的话,“你只不过是来为百里雄做说客而已,抑或也是刺客。好啊,我就在这里,你君公子要杀我我又怎么逃的了。”   冷眼打量着有些歇斯底里的赵统王,周继君悠悠一叹,转眸深深地看了眼壁上的七州地图,随后轻声道。   “你若真是执迷不悟,那我便帮你想通罢,待你想通后,我还有良药一方来解殿下之忧,保证药到病除,到时殿下不但可以脱离此时危局,还可重拾雄心壮志。”   赵统王冷笑一声,刚想呵斥,就见一道白起从周继君口中窜出。迷离朦胧的烛火夜色下,通体莹白的怪物缓缓向它走来,蛇尾人身,少年般大小,不过它的面容却和之前那个凶恶的蛇人截然不同,却是满脸的诡谲阴沉。   “公子座下,执掌诡道。人有伪根,以谋定天。”   轻声吟念完,诡道蛇人的脸色愈发阴沉诡谲,让人看的心底寒意大作,宛如与毒蛇同眠。   “道主特命吾来为殿下演算赵国局势,殿下请看好。”   偌大的棋盘凭空出现在大殿中央,诡道蛇人悬浮于上,挥手一拨,棋盘上宛如翻牌一般,层层叠叠地变化着,渐渐的,偌大棋盘上呈现出烽火乱兵戈的豫州大地,山脉河流各方势力毕露无遗。   心头猛地一震,赵统王双眸颤抖着从棋盘上收回目光,随后望向一旁负手而立的周继君,目光闪烁。   那蛇人竟是由他口中的白气变成的,不仅能杀人还能如谋士般演算战局......这般诡异莫测的神通,便是天上的仙神恐怕也难以做到......高深莫测的君公子......他还有多少手段没有被世人知晓。   第二百九十一章 赵王棋(下)   幽寂的赵王殿中闪起鬼魅的绿火,却是从诡道蛇人眼中发出,扫过格局俨然的棋盘,渐渐扩散,将偌大宫殿囊括进豫州战局之中。烽火连天,烟尘滚滚,赵统王只觉得自己变成一个透明人般置身战局,看着燎原战火从脚边流转而过,北疆军、皇天教、白家、皇室连同自己的豫州联军都呈现在眼前,虽触摸不到,却无比真实。   “这里是我诡道幻境,内中一切都映衬着外边世界,殿下切勿分心,我的诡道化身将会把赵国的每一条出路都演算给你看。”   周继君浅笑着走到赵统王身边,两人站在豫州上空俯视着纷乱的战局。突破到人尊中品后,一直停滞不前的诡道终于更进一层,不再像以往只依仗棋盘观察衍算局势,如今已能模拟幻化出棋局里真实的场景,操控一个个幻象进行演算推敲,比之从前更为玄奥精准。   “以赵国如今的局面,所剩的出路一只手便能数的过来,殿下适才所说的合纵连横也算是一条罢。”   随着周继君话音传出,豫州局势陡然一变,先前各方对峙的平衡瞬间被打破,从赵国延伸出一条红线探向周遭各大势力。除了伸向背后白家的红线还未到达就被斩断,其余三条皆安安稳稳地与皇室、北疆军、两吴联上。   “红线代表着联盟,雍州白家唯有踏平你赵国占尽地盘方能真正走进争霸天下的战场,无论如何它都不会与你结成联盟,因此你只剩下这三样选择。这三方势力互为死敌,殿下只能择其一。如此,我们先从皇室开始演算吧。”   豫州战局须臾而变,却是皇室大军和赵国已然结成联盟,北疆军和两吴大军虽然靠的极近,可刚刚在兖州东南战罢,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结成盟友,而白家远在豫州之东,和那两家相隔甚远,亦无法结盟。赵国与皇室的联盟赫然成为豫州最大的势力,燎原的战火中,东平白家,西击两吴,又把北僵军击溃,战局渐渐倒向联盟一方。然而,下一刻,赵统王目光落到赵国境内,却见大街小巷不知何时冒出无数皇室军马,渐渐将赵国和属国占据。冷清的赵王宫中,三四仙神破门而入将宝座上的君王擒下......   “皇室乃虎狼,这七州原本就属于大煜,你和它结盟无异于引狼入室,所做的一切也都是在为它做嫁衣。”   闻言,赵统王脸上浮起冷笑。   “若我与它结盟定会小心防范,煜军入赵地需引牒,且一城不得超过五百,本王安排妥当又怎会引狼入室。”   “你防的了大军,又怎能防的了大煜数之不尽的高手。也罢,既然你觉得结盟无忧,我便按照你的想法继续演算下去。”   周继君淡淡一笑,俯身看向豫州赵地......   不出半年,赵国的合纵连横已见成效,三方势力尽皆退出豫州,而赵国也趁乱将属国土地一一吞并,终于成就豫州最大的诸侯霸主,此时只剩下皇室尾大不掉地立于豫州之边。皇室遣使想要借道赵国前去剿平北疆军和两吴,赵王不允,一番勾心斗角后终于翻脸。赵国虽在之前的战争中大伤元气,可此时国内气势高昂,人人请战,因此也能和皇室抗衡一两个月而不败。然而就在这时,那三家各占一州底蕴深厚的势力重新杀回,白家趁着赵国后方空虚直插而入,北疆军和两吴则不约而同地将两败俱伤的赵国和皇室包围,一时间局势倾倒,赵国陷入四方战事,比之和大煜结盟之前还要狼狈不堪。偌大的国土没有足够的兵力防御,仙神修士奔走不及,渐渐的,赵国沦陷在铁骑狼烟下,只剩下孤立无援的都城平南府。   消瘦的君王独坐空寂的大殿,外边是凄凉的战歌,以及哭喊声。都城被四方势力攻陷,如狼似虎的兵痞冲入民房,肆无忌惮地烧杀抢掠,儿童被绑为奴隶,妇女择被抓入军营玩弄,敢于反抗的男子被五马分尸,刚刚展露峥嵘的赵国瞬间变成荒芜之地。年轻的君王看向窗外奸*淫着后妃宫女的敌方兵将,随后转眼看着即将被轰开的殿门,面无表情地抽出宝剑,惨笑一声向脖颈抹去......   “不!”一脸惨白额上滚满汗珠的赵统王大吼一声,赤红的双目死死盯着那个被敌人鞭尸的男子,摇着头,口中喃喃说着什么。   “这便是你结盟的下场呵,无论和哪家,终免不了这般命运。到后来你辛苦建立的赵国沦为乱兵之地,那些对你抱以厚望的百姓也会成为刀下尸,抑或是变成奴隶万物。”   “不,你在骗我!”赵统王红着眼,伸手指向周继君,胸脯不住起伏,“我赵国上下齐心,加上属国足有近百雄狮,就算不合纵连横,我也能趁着北疆军和两吴激战时,先平皇室,再扫白家,最后回转荡平两吴和北疆军!”   看了眼歇斯底里的赵统王,周继君摇着头不再言语,只是望向身下,一旁粗喘着的赵统王也顺着他目光看去。沦为废墟的赵国重燃生机,一切又倒回眼下的局势,随后战局如同他想象中那样发展,近百赵兵齐袭大煜,大煜不敌节节败退,然则就在这时,激战中的北疆军和两吴齐齐罢手,一北一西发兵赵国,背后的白家也不放松,大举入侵赵国之东,赵国虽然暂退了皇室兵马,可回身望去时,国土已然沦陷近半。   “不会这样......”   赵统王连连后退,无力地摇着头,他再看去时,局势又重新洗牌,各种各样的情形逐一呈现,那些属于赵国的出路足足有十余条,有赵统王想到过的,亦有的是他前所未想却让他无比惊艳,可无论哪种出路都被硬生生地扼杀,空寂凄凉的赵王殿中,那个无比熟悉的男人一遍一遍地死去,却是一次比一次痛苦,折磨得赵统王头痛欲裂。   怜悯地看着目光散乱的赵统王,周继君轻叹一声,拂起袍袖,身下的豫州战局一寸寸地消失。烛影暗淡的宫殿中,蛇人和棋盘已然不在,面色白如薄纸的赵统王怔怔地望向七州地图。那张地图是他十六岁那年派人游走七州各地,花了十年时间搜罗山川河流府城的地形,又花了两年制作成的,他呕心沥血常常一天一夜不眠不休也只是为了能将地图上的江山写上他的名讳,然而,此时再看却显得讽刺无比。   “我说过,我特来为殿下解忧。除了美酒外,我这还有一方良药,可治赵王心病。”   “良药?”赵统王颤抖着回过身来,死死盯着周继君,无比嘲讽地说道,“你是想让我归附北疆军,做那百里雄帐下大将为他夺下江山吗?哈哈哈哈,我赵统王可是那等附人篱下之辈,就算死,我也不会向任何一个人折膝磕头。”   “我知道。”周继君颔首道,他望向面前空有雄才大略却生不逢时的男人,心中也是轻轻一叹。若非早先遇上百里雄,棋局已定,或许他还真会来辅佐这赵统王,选他做自己的局中主君,只可惜......   “不用折膝,也无需殿下臣服于谁,服了我这药,包管药到病除。”   第二百九十二章 万岛之邦   “殿下可曾听过海外之事?”   “海外之事......”赵统王喘着粗气,面色微凝,疯狂之色逐渐消淡,转而是深深的疑惑。   “昔有步大将军远征海外岛国,取得万国国玺回朝,传闻他回京时可谓万人空巷,人人争相观看那些来自海外异族的奇珍异宝。”眼见赵统王开始聚精会神地听起来,周继君淡淡一笑,伸手指向壁上的七州地图。   “世人只知天下即为七州,却不知七州之外却有一个更为宏大的世界,不谈沧海之外,便是这沧海之中也有无数光怪陆离的大小岛屿。大岛如州,小岛如府县,有的岛上建有邦国,其上百姓相貌与大煜无异,可风俗习惯千奇百怪,各有他们的信仰和文化传承。还有的岛上生长着异兽怪物,马身人面者有,背插双翅者有,强者地境巅峰,弱者地境下品,这些怪物往往会袭击途经的船队,可恶异常。”   “海外数千群岛,风貌独特,所占土地加起来绝不小于七州,可一直处于混战的局面,千万年来,未曾有过统一。”目光扫过面色微微变化的赵统王,周继君意味深长地说道,“若有一位君王横空出世,东征西伐,一举将这些千奇百怪的种族征服,共立一朝,那他的成就绝不逊于七州历朝开国君王,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到时,不仅海外诸国、七州王朝,便是在史书上也会名传千万年。”   “这番震古烁今的功绩,不知殿下可想要否。”   幽暗的烛光下,赵统王脸上浮起暗沉的光晕,流转若涟漪,仿佛陷入那波澜壮阔的海外岛国之境,又仿佛在挣扎犹豫。良久,他长吐口气,向周继君拱手道。   “君兄所说之事确实诱惑实足,可一来我如何能放下那些对我报以期望的赵国百姓,二来,我又怎么知道君兄所说之事是否杜撰出来,关于海外岛国的情况我丝毫不知,天时地利人和不在,想要成就大业却比之七州更为艰难呵。”   “海外岛国之事完全属实,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我那两兄弟月罗刹和沙摩尼当年曾出国海,并在海外岛国征战了将近四年,我父亦在那里传授儒家道意,到时殿下执我书信前去,我父定会助你。他虽无兵马,可儒家之道便是杀伐人心的利器,殿下以兵马征伐国土,以儒家道意收服人心,双管齐下,何愁大业不成呢。”说着周继君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卷递给赵统王,“此乃当年步将军帐下第一谋士诡狈计传手书,内中记载着煜东煜北七百多岛屿的河流山势地形,并有军机地图,内容详尽。有了这它,这七百岛屿便已是殿下囊中之物,以之为根基再去征伐那些未知的岛屿国邦,岂不快哉。”   赵统王飞快地翻动书卷,目光游走在一张张地图上,目光渐渐沉凝。   “关于赵国忠于殿下的百姓兵卒们,殿下为何要将他们留在这呢,他们便是你的人和,没了他们殿下你莫非还想赤手空拳地去征服一个个岛国?”周继君淡淡一笑,迎向赵统王疑惑的目光,“我知殿下在担心什么,无非是赵国百万臣民难以一齐带走。”   “正是......”赵统王紧紧盯着周继君,复杂地问道,“莫非君兄有何主意?”   “殿下可知北疆军中第一大帅李平否?”周继君轻笑着问道。   “自然知道。”赵统王低声应到,眸光闪烁却是陡然想到了什么,“莫非君兄是指......”   说话间,周继君已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塔,共有九层,每一层的楼栏深处漆黑幽暗,深邃渺远,内中似藏着万千世界般。   “我已将宝塔借来,此塔上三层可装五百余万人,中三层可装百万多活物,下三层却只能存放死物。赵国国内百姓连同兵卒共有千余万,殿下只要舍去一半即可。只要殿下答应,派遣知情官将先入宝塔,我便将在一夜间把你赵国大军和一半百姓搬空,运往七州之东的海岛。你赵国有大江,想必战船也不俗,到时可一起带走。”   “一半百姓......”赵统王紧握双拳,嘴唇紧抿发紫,浊光下,他的面色时阴时阳。半晌,他轻轻摇了摇头道,“不行,我舍不得。君兄,且容我再考虑几日吧。”   “日久生变,殿下难道不知这个道理?能救出一半百姓总比全部成为亡国奴好罢。”   “亡国奴......”赵统王脸色一黯,深吸口气闭上双眼,烛火跳跃在他眼皮上,良久,赵统王睁开眼,细细打量着周继君,“你能从李平手中借来宝塔,想必那百里雄也知此事,一切都是你北疆军的谋算吗?”   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周继君没去回答赵统王,只是淡淡地说道,“李平之子正是劣徒。”   沉思半晌,赵统王开口道,“看来君兄是想以这剂良药换我赵国之地了,说实话,对于海外岛国我还真的有点向往了,毕竟七州战局我赵国再无作为。可我真的很好奇,君兄瞒着百里雄要我赵国之地做什么?”   “我知殿下舍不得,不过退一步海阔天空,征战海外诸国的乐趣绝不下于称霸七州。好吧,看来我不告诉殿下,殿下是不会心甘情愿离去的......如今四强对峙,且还有无数大小势力埋伏其外,如今豫州已成争霸天下的关键之地,谁得豫州,谁便可得七分天下,你这赵国对于那些势力既是美味的肥肉,也是可以要他们命的饵。”   “你的意思,是想将他们全都引出来,乱战于赵国,你再一一布局,削弱他们的势力,从中得利吗。”说到这,赵统王陡然一愣,他怔怔地望向周继君道,“莫非君兄你假死也是为了......”   “也是,不过这只是其中之一,先前各方势力打得太稳当,我一死,却是让他们征伐的脚步都加快了。”周继君转眼望向七州地图,口中喃喃低语道,“我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呵。”   “这一切那北疆王百里雄都不知晓吧,哈哈哈,好啊,如此假死赚天下的局也只有君兄才能布的出来,他百里雄真是福缘深厚,有君兄辅佐,这天下唾手可得了。”赵统王涩涩一笑,朝着周继君拱了拱手,“本王下去部署,统计人马辎重,并将此事告知要臣。我既得不到七州,那另立江山又何妨,哈哈哈......只是今日一别后,恐怕再难见到君兄了。”   看着赵统王有些落寞的背影,周继君轻叹口气,开口将他叫住。   “殿下此去远征海外诸国,开创那前所未有的万岛王朝,定会名垂青史让后人钦佩敬仰,除了良药一方,我还有两件薄礼赠于殿下。”   赵统王脚步微滞,回身看来,却见周继君手捧一书卷以及墨黑色的铁片。   “此乃半卷道书名曰《藏道论》,殿下可拿去修炼,若有小成,活上个千百年不在话下。这是八斋碎片,世间少有的奇药,服用之后力大无穷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殿下可将它磨成粉和于酒中与将领分食。在《藏道论》中藏有我亲笔书信,殿下可携它去寻家父,定会有所收获。我能做的也就这些了,殿下珍重。”   接过《藏道论》和八斋碎片,赵统王深深地看了眼周继君,张了张嘴却还是没说什么,随后洒然一笑,走出宫中。   殿门合上,周继君站在空寂的大殿中,良久嘴角划过浅笑。   “人情亦谋局,便连我自己也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了......或许都有吧。赵统王,我们还会见面的。”   ——————   (突然发现《藏道论》最近出现的频率好高,万恶狗血的功法龙套啊。。。。。。)   第二百九十三章 四方齐动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一件震惊天下的事仿佛长了翅膀般传遍七州。   赵国和所属的诸侯国大军在一夜之间消失在四方战场上,便连辎重战马也全都不翼而飞,和它们一同消失的还有赵国一大半的臣民。随着大批大批的赵国遗民奔逃出赵地,这件诡异之极的事情开始流传出去,先是被四方势力得知,然后是豫州、兖州、扬州......有人说是因为赵国上下不忠,忤逆天子,因此被仙神惩罚,用天雷殛杀殆尽。也有人说是赵国国君仁义,百姓谦顺,天帝不忍看着赵国毁于战火中,因此派仙神将他们引渡上天。还有种说法,却是赵国出了一绝世强者,运用大神通将赵国上下隐藏起来,只等四方势力进入,然后一举伏歼。   任凭七州大地的谣言如何沸沸扬扬、一发不可收拾,豫州战场静悄悄的,四方休战,谁也没有再派出一兵一将。就在赵国上下消失的那一夜,四方势力察觉到异常,也曾遣高手深入赵地探查,可接连派出数人都无一回转者。待到拂晓时候登高看去,方才发现偌大的赵国上百大小府城皆蒙上一层灰蒙蒙的薄雾,就仿佛粘在府城上般,硬生生地将赵国变得模糊不清,宛如鬼域。而且越往里越是漆黑一片,在那都城平南府上空更是堆积着浓浓的黑云,层层叠叠涌上天穹,仿佛一座云雾高塔。   如此鬼魅的情形别说普通士卒,就连那些本领高强的仙神修士、人尊境界的强者都心底发毛,四方人马停滞不前,战事一拖再拖。   豫州西北,十里连营逐水草,旌旗随风高飞,上书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百里。   近五万人的铁甲骑兵挥舞着手中的长枪马刀,俯视着坡下赵国北境的上曲府,而在他们身前,年轻的北疆王亲自折断了三支长箭。   “赵国就在眼下,如今两吴、大煜和白家都在摩拳擦掌,准备攻下赵国。可本王知道,我们北疆的男儿不会让他们得逞的。今日折箭为誓,不破赵国誓不回师,不破京城誓不见家中老幼,先入平南府者封平南侯,赐千户。本王在此摆下酒宴,等我北疆男儿夺下赵国回师共饮!”   冷冷地扫视着面前鸦雀无声的黑潮,浑身上下尽显王者霸气的百里雄猛地将手中的银箭折断,扔在地上,大氅一挥,向身前的大军抱拳拱手。   “不破赵国,誓不回师!”   “不破赵国,誓不回师!”   “不破赵国,誓不回师!”   .....   雄壮的吼声回荡在赵北边陲,漫无边际的黑潮中渐渐分开一道缝隙,手持降魔杵的青年缓步走来。周遭饱经杀戮的兵将看到这人都不由自主地微微避让,仿佛受不了他那一身浓浓的血腥味。   “世子,小僧愿同往。”沙摩尼面无表情地将降魔杵砸在地上,朝着百里雄抱拳道。   “沙兄......”听到世子二字,百里雄冷硬的颊边浮起些许暖意,今时今日,这七州大地上几乎没有人再用那样的语气称呼自己,只除了多年前那几个并肩作战的少年,然而物是人非,时至今日也只剩沙摩尼一人了。   “世子放心,小僧会和那些仙神一样跟随大军,绝不会擅自行动。”   “那就好。”   百里雄长舒口气,颔首答应。当年那个让北疆军上下为之敬畏的女童不再,军中第一杀神变成了眼前这个时而冷峻时而憨傻的男子,与齐灵儿不同,沙摩尼对寻常兵将不屑一顾,他最喜欢的便是前去两吴或者穿过长长的战线前往煜军击杀那些强大的仙神修士,往往五六日不见人影,就在众人以为他遭遇不测时,却见一个光头青年手提七八个头颅缓缓走来,满脸淡漠和憨厚地将头颅或是神位丢于案前,随后便掏出酒袋摇摇晃晃地向军营后方。   佛祖曰酒中有虫,伤人心神,杀人无忌,久而成魔。可佛家子弟沙摩尼如今既嗜酒又好杀,除了那点点佛性外,他的皮囊和心神早已入魔。   看着走向仙神异族那边的沙摩尼,百里雄轻叹一声,脑中隐约浮起一衫白衣,却被他硬生生地按了下去。余光扫过,却见身后的宝塔元帅遥望赵国,面色复杂。   “元帅有何心事?”百里雄淡淡地问道。   “......没有。”日渐消瘦的李平挤出一丝笑容,朝百里雄拱了拱手道,“赵国之秘就在那平南府中,得平南府者得豫州,斥候来报其余三方都尽遣强军和所属高手准备侵入赵国,此战至关重要,属下正在想此事。”   “元帅还不相信这些被你亲手操练出的儿郎吗,元帅就和本王在此等着大军凯旋。”   “众将听令,开拔!”   随着百里雄一声令下,五万北疆军并着近百仙神异族高手化作一条洪潮卷向上曲府。   身后,李平轻叹一声,遥望向空荡荡的赵国地境,口中喃喃低语着。   “数百万人马一夜消失,只有我那宝塔才能做到......既然车儿还活着,那他呢。若真如此,他为何不回转北疆军,他将四方人马都引入赵国又是想做什么.......一齐吞了?不可能.......即便是他也做不到呵。”   ......   银发男子独坐于宝座上,双目低垂似在养神,半柱香时间过去,他才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眯着眼站起来,透过殿顶的浮窗看向天边乌云翻滚。   “终于开始了呵,四年多前播下的种子也到收获的时节了。”周继君淡淡一笑,踱步走在空寂的大殿中,长袖无风轻荡,银白的君子剑锋芒乍现,随后轻轻地劈在虚空中。   虚空中裂开一道长痕,那些世界光怪陆离,旋转万千。在距离君子剑最近的那个深渊中,一群少年和渊中修士怪物激战正酣,为首的是背着双翅的巨壮少年和一个娇俏可爱的女童,女童微微皱眉,抬头看去,脸上顿时浮现出狂喜,招呼一声,便向上飞去。须臾间,李车儿和剩下的少男少女尽皆飞离剑下世界,只留深渊中宛若磷火河的血潮。   “公子!”   那十二名拥有远超常人强大气息的少年人朝着周继君拱手而拜,他们有男有女,年龄皆在十三四岁左右,气质孑然各异,唯一的共同点便是望向周继君都一脸狂热。   “四年前我在七州之地选了千多名无父无母的孤儿,随后在云州沧海边试练,到如今只剩下你们十二人未被淘汰,半年来,你们在这满是地境上品高手的深渊中亦能自保杀敌。好,好,你们都未曾辜负我的期许。当年我许你们的,从今开始,都会一一实现。”   “师父......”   宫殿中,惟有胆大包天的齐灵儿才敢笑嘻嘻地凑到周继君跟前,仿佛数年前一般熟稔地缠上他的脖颈,却看得十二少年和李车儿满脸羡慕。   “车儿。”将齐灵儿轻轻放上膝头,周继君望向在众人目光中面红耳赤的李车儿,淡淡一笑,“你是否愿意拜我为师。”   李车儿身体一震,抿着嘴望向周继君,眼圈微发红。自从那日从谷中出来后,周继君为他疗伤时,李车儿几次欲开口拜师,可触到周继君深不见底的目光时,不知为何,刚到嘴边的话总是在瞬间被自己吞回去。后来带着那十二少年少女去剑下世界历练,更是再无机会。就当李车儿渐渐有些放弃这个念头时,不想周继君竟当众提出来。   “大木头,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拜师!”齐灵儿瞪了眼李车儿,看着他那副憨傻的模样,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徒...徒儿拜见师父。”   在那十二少年艳羡的目光中,李车儿走上前,重重地磕了九个响头。   就在这时,那十二少年和齐灵儿同时打了个激灵,满脸戒色地朝周继君身后看去。   拂晓时候暗淡的大殿中,走出一道人影。   第二百九十四章 十二星主   浑身上下洁白无暇的蛇人游走到周继君身前,它的体型虽然只有寻常少年大小,可气质卓然,飘渺无迹,又显得高深莫测。醇厚的声音从它口中传出,回荡在大殿之中。   “公子座下,执掌玄道。天地万物,玄为根本。”   说完,玄道蛇人淡淡一笑,七本功法秘典出现在手中。   “车儿天赋异禀,性子朴直,乃修习武道的绝佳材质。这部《玄武神经》,乃是我少年时候名动天下的凭仗,内有十八式武技,每一式都威力无穷,练到后来更是能以武入玄道,达到不可测的无上境界。今日为师将他传予你,你且好生修行,莫负我的苦心。”   玄道蛇人游走到李车儿身前,将《玄武神经》递给他,抚须而笑,随后化作一阵白烟消散在大殿中。眼见李车儿得了《玄武神经》,不单那十二少年,便是齐灵儿也不经有些眼热。周继君少年时候的成名战事天下尽知,哪一次不是以少战多,以弱胜强,常人眼中百年难遇的天才才能做到的越级挑战在周继君手中就仿佛玩儿一般,少年时候大小数十场战役个个堪称经典。而他以之为凭仗的《玄武神经》,又会是怎样强大莫测的功法呵。   看到众人都艳羡地看向李车儿,周继君淡笑着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欢喜得龇牙咧嘴直笑的李车儿身上,嘴角微翘。正如他适才所言,李车儿天生就是修习武道的材料,在武之一道上,却是比周继君还要有天赋,加上他天生神力,又被周古炼化了翼人王翅,等日后《玄武神经》大成,就连周继君也无法判定他会的实力会达到怎样的地步。   “你们也无需眼红,我亦有好处给你们。”   闻言,那十二少年面色激动,为首一个高大魁梧只比李车儿矮上几寸的少年上前一步,俯身叩头道。   “公子不仅传让我们锦衣玉食,还传授吾等高绝功法,从此不再庸庸无为,此番恩情如夫如师。小的不才,恳请公子收吾等为徒。”   说完,那少年偷偷打量着周继君,却见他双眼微合,手指掐动,随后轻叹口气摇了摇头。身后十一名少年少女见状脸色剧变,不约而同地拜倒在地。   “请公子收吾等为徒。”   眼见周继君沉着脸不说话,为首的少年苦笑一声,连连叩首道。   “公子平日传吾等道意,有恩必报,有仇必报,天大恩情难以为报,既然公子不能收吾等为徒,那吾等便做公子门下奴仆,至少也能得到一个名分。”   眯着眼扫过神色黯然的少年们,周继君朗声一笑,指着为首少年道。   “君子三道,真君子和伪君子被你用得活灵活现,也算不负我的期望。我门下三仆之数已满,师徒也无缘,不过我另有一名分,尔等可想要。”   为首少年被揭穿了心思,脸色微红,低垂着头再不敢说话。   周继君走下宝座,仰头看向青檬的天色,漫天星辰如海中之贝,难以数尽。   “我之功法名为君子斗数,斗数者星辰变化,我有十四主星奥秘,虽未完全炼化,可都已印入我功法中。今日就将其分授尔等,你们便是我麾下十二星主,待到日后再寻两人,凑齐十四星主。”   说着说着,周继军头顶浮起一片幽黯浩远的星空之图,群星璀璨,或名或暗,在星穹中,有三方十四星最为明亮夺目,牵引身后星阵运转。   冷冷看着伏拜于地那个为首的少年,周继君伸手拾起一星扫向他。   “你为众人之首,我便封你为紫微星主,紫微属土,乃北斗主星,亦为中天星之尊,主皇道。你且好生炼化星意,主宰诸天。从今往后,你便是紫微,至于姓氏,日后寻的机缘你自取吧。”   “多谢公子。”   紫微深深叩首,满脸激动,将紫微星意收入眉心,全身气质陡然一变,隐隐多出几分威严。   手执主星,口传道意,一柱香过后,君公子麾下十二星主已定,只剩中天太阳太阴两星。周继君深吸口气,体内精气道力徐徐流转补充适才消耗的元气,时至今日他也只炼化了四颗主星,剩下的十颗主星星意虽印入君子斗数,可要将它们磅礴的星意取出亦是甚为艰难。扫过得到星意,气质正微微发生改变的少年们,周继君颔首道,“你们服了八斋碎片,又炼化了神位,再得主星之意,不出两日实力便能逼近地境巅峰,不过切勿骄满自大,不可放松修行。”   “是,公子。”十二星主拱手应道。   蜷缩在周继君怀中的齐灵儿不满地踢着小腿,她勾上周继君的脖颈,小嘴嘟起。   “师父你偏心!师弟和他们都得到了功法,就是没灵儿的份!灵儿也要!”   苦笑着看了眼撒着娇似乎永远也长不大的齐灵儿,周继君将她放在身前,轻声道。   “你跟在师父身旁,有什么功法学不到的,你问问他们,其实他们心底最羡慕的是你啊。”   十二星主无奈地一笑,刚想说什么,就被齐灵儿一眼瞪回去。   “好了,如今诸事已定,剩下的便是眼下这场大战了。”周继君走到七州地图前,凝视半晌开口道,“四方势力尽遣强兵入赵地,边陲之地放弃,如此才能让他们放心大胆地深入。在平南府周遭有十二座府城,十二星主前往镇守,虽无兵马,不过只需听我调遣即可。车儿,你久经战事,又有飞天之能,这十二星主就由你调遣。”   微微踟躇,那紫微星主上前一步朝周继君拱手道。   “那四方势力总兵力超过五十万,仙神修士无数,光就我们几个似乎有些......”   “放心,我自有布置。”周继君淡淡一笑,看向神色各异的十二星主,“此战乃是你们入我麾下第一战,我苦心栽培你们四年,如今的你们放在七州少年人中绝对是英才翘楚,如此,就让我看看你们四年的成果吧。”   “等到那些兵马仙神尽葬身赵地,天下人放眼看来,却发现赵地境内只有我和你们几个少年,却主宰了天下战局,到那时,七州定会震动,而你们也会名动天下。去吧......”   转眼间,十二星主和李车儿纷纷告退,偌大的赵王宫殿中只剩周继君和齐灵儿。   “师父,我要做什么呢?”齐灵儿干瞪着大眼睛望向周继君,期盼地问道。   “你什么也无需做,跟在为师身边即可。”   “我不要,我要为师父杀人!”齐灵儿不满地嚷嚷道。   “杀人嘛......”周继君哂笑着,他深深地看了眼皱起小鼻子的齐灵儿,嘴角弯开,“杀得一人两人算什么,你便跟在师父身前学吧,师父来教你怎样做那万人屠。”   大殿内奔出一条幽幽的白影,齐灵儿微微愣神,却见诡道蛇人疾速游来。   “情势如何?”   “回禀道主,北疆、两吴和皇室都小心翼翼地前行,唯独东北白家马不停蹄,半日间已下三城。”   “哦?雍州白家......”周继君眯起双眼望向七州地图,他身后的虚影中似有什么在滚动。   “就是那个半年前布下惊天大局几乎陷我于死地的白家嘛......那个神秘的黑氅人。”   低低的笑声回荡在宫殿中,齐灵儿心头微惊,有些好奇地抬头望向面无表情的周继君。   “这天下间还有几人能随手布下让我陷入绝境的棋局,天马行空,却又处处死地。”   “如此,就从雍州白家开始,我们来好好对上一局吧......老师。”   ——————————   (貌似快到爆发的日子了,酝酿下。。。。。)   第二百九十五章 紫荆白家   日悬中天,阳光照耀在斑驳的古城墙上,迷雾未散,城墙上头的飘舞的紫荆大旗若隐若现。   白家是雍州大氏族,渊源古老,可追根溯源到大新朝初。在雍州之中有一山名曰斯流,斯流山上盛产紫荆花,其色深蓝透紫,茎生刺棘。不知从何时起,白家便开始用这紫荆花做族徽,在那些或是名剑或是异兽的世家族徽中显得毫不起眼,却总给人一种奇特的感觉,就好像这次,谁也没想到一个中庸的世家竟敢举兵谋反,最让七州人惊讶的是,白家几乎毫无损失地占据偌大的雍州,剑指豫州,成为七州有数的大势力。   此时的白家首脑人物正齐聚于府城的大衙,所有人都面色凝重,只除了坐在尾席的那个懒散青年。   “家主,如此行军会不会太冒进了?”席案靠前处,一铠甲明亮的中年人朝着端坐帅座的老者拱手道。   “我们白家虽然是为数不多的古老家族,然而之前行事一向太隐晦,和那三方势力比起来,却显得名声不显。老六呵,这称霸天下不仅仅需要兵马粮草,更需名分。眼下豫州正是万众瞩目之地,我白家重拾当年的威名就在此地,只有抢占先机,才有可能在四方势力中占得优势,最终将豫州收入囊中。”   “受教了。”被称为老六的中年男人深吸口气,不再多言。   一时间,大衙内议论纷纷,有的在分析另外三方势力的走向,也有的在争论赵国之秘,热闹无比,却只有席末的那个男子悠然自得地饮着案上美酒,伸了个懒腰享受着正午时分溢进衙内的阳光。端坐帅座的老者目光飘到席末,凝滞在男子身上,随后轻咳一声,大衙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白启,你是否有话要说。”   十数道目光齐齐射至闭目饮酒的男子身上,有来自长辈的不满,有来自没资格获得席位的同辈的嫉妒,然而更多的却是敬畏。   “侄儿正在聆听众位叔伯的教诲,无话可说。”   “你这孩子......若你爹还在世看到你这样子定会又是一顿棍打。”   被称作老六的中年人看向一身颓废的白启,幽幽一叹。他也记不得从什么时候起,自幼没了父母的白启开始变得懒懒散散,孑然离群,几乎不和同辈来往,面对长辈毫无礼数,甚至连装都懒得装。然而,无论是族中同辈还是长辈都对他客客气气,客气之中却是冷漠和忌惮。   十岁那年,族中有喜事,热闹过后,一个位高权重的长辈借着醉意将白启贴身婢女强*暴,丑事暴露后,族长罚那人做苦力三天以此安抚众人之心,然而,谁也没去注意那个面无表情将赤身裸体的婢女抱出的少年。十日后,那名长辈惨死于自己家中,墙上用鲜血写着触目惊心的四个字,因果报应。此事轰动全族,那长老死状惨不忍睹,似在临死前受过无穷尽的折磨,脸已惊恐得变了形状,扭曲抽搐。排查了半个多月,无一人有嫌疑和动机,只除了父母双亡的的白起。族堂前,当着全族人的面,白启承认了是自己杀了那长老。族长当即大发雷霆,命人将白启押入地牢,然而,就在族长触到白启那双异常平静的眸子时,心头猛地一惊,嘴巴渐渐长大。不仅是他,场中所有的族人都突然想到了什么,难以置信地望向被绑得严严实实却无比漠然的白启,一个只有十岁,父母双亡在族中没有任何势力的少年,无论如何也无法在防卫森严的密室中将修为高深的长老虐杀,如果真是他做的,那他又是怎样办到的?   转头看向族长,十岁的少年冷冷一笑,张口动了动。   无德者杀。   那是墙上用血写的没留传出去的四个字,除了族长和仅有的几个长老,绝对不可能有人会知道。族长合上嘴,深深地看了眼白启,大手一挥将白启押入地牢,却只关了短短七日便将他放出,对族人宣布杀人者乃是外族人。然而白家上下多少才华横溢之辈,又有谁会相信族长的辟谣,到后来这件事再无人提及,可那个十岁的少年却仿佛一根刺般深深地插入白家人心底。十年后,白启游学归来,与族长秘谈三日,出来后被提拔为白家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长老。这些年来白家在雍州的大小布置,以及雍州战事,都有白启的身影,白家人虽不知他在里面起了怎样的作用,可谁都能看出族长对他的信任和重用。可不知为何,白启渐渐变得懒散无迹,似乎是从四年前开始,不论族长和长老们如何训斥,他却依旧死不悔改。   “我爹......”白启嘴角划开一道弧线,将目光转向大衙外,惬意地长舒口气道,“族长和各位长老大人呵,小侄是有话要说,可却不知诸位能否听的进去。”   “你且道来。”   “这个......还是不说为妙,免得惹的各位大人心情不好。”白启话说一半却又收回,直吊得衙内上下牙痒痒。   “你说吧,只要不是胡言乱语没人会责怪你。”堂上族长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声好气地说道。   “喏,那我可要说咯。”白起将酒盅放下,嬉皮笑脸地走到衙堂中央,朝着四周拱了拱手,良久才正色道,“以目前情形看来,剩者为王,我白家若要做出头鸟,那第一个出局的便是我白家。”   白启说的掷地有声,话音传出,衙堂上顿时议论纷纷,高坐堂上的族长脸色微红却是有些挂不住,他阴沉着脸,冷声问道。   “你出此言有何凭证?”   “眼下赵地诡异之极,数百万人马不翼而飞,迷雾漫天,却是千百年未曾发生过的情景,其中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有一天下绝顶之人在此布局,专等各方势力入彀。欲得天下,必先取豫州,此乃共识,因此这人的局是个死局,无论是哪方都会身不由己地进入,唯有等待时机,摸清局势,方有可能寻得破绽将布局之人灭杀。”   “反观其余三方势力,北疆、两吴和大煜,他们的做法可比白家聪明得多。或是按兵不动,或是徐徐行军,都在等着有一方犯傻,将布局之人引出......”   堂上传来一声重重的呵斥,将白启的话打断。   “照你这么说,我们白家上下十万人马就死耗在这鬼城中?我们的粮草想要从雍州运来,需要翻山越岭,补给花费巨大,迟则生变,若在这里耗下去,首先出局的便是我白家。”   “族长......”白启拱了拱手就要开口。   “你勿说了,扰乱军心本是大罪,可有言在先我便饶你这回。你退下吧。”族长打量着四下议论纷纷神色各异的白家人,严重闪过厉光,毫不留情地将白启喝退。   “唉,就知道会这样......布下这番局的人还真了得,居然连整天阴里阴气的师父都看不透,究竟是何方神圣......”白启皱着眉头轻叹道,在众人的目光中他并没急着下去,沉吟半晌,向族长作了一揖,“既然这样,还请分侄儿三万人马,另择一府成犄角之势,以为策应。”   衙堂内哗然声大作,长老们警惕地看向白启,神色捉摸不定。   “三万人?总共十万你就想要去三成......白启,你现在的胃口真是越来越大了呵。”族长冷笑着望向面色平静的白启,心中微微提防。   “这人活得越长果然想的也越多......”白启长叹一声道,有些玩世不恭地掏着耳朵,心中却开始飞速思量起来。   就在衙堂上陷入僵局时,一阵巨大的轰响从不远处传来,随后整个府城都开始颠簸摇晃。白启神色微变,转目望向衙外,却见一斥候飞也似地跑来,上气不接下气,有些惊慌地拜倒在堂下。   “诸位大人,城外有异变!”   第二百九十六章 君子道   白雾从远处的山坳升起,探出无数只触角卷向白家所在的镇东府。   随后便是一声巨响,仿佛从千万里之外传来的回音,却又近在咫尺。伴随着巨响,是铺天盖地的吵杂声,有猛兽的嘶吼,亦有飞剑的破空声,由远及近,压向镇东府。   城墙上,白家族长紧握着腰间宝剑死死盯着迷雾深处,沉吟半晌转身道。   “白下何在。”   “末将在。”   “你率三千紫荆骑兵前去一探。”   年轻的将领微微犹豫,随后硬着头皮领命下城。不久,府城大门摇起,三千骑兵如紫潮般奔向不断蔓延而来的雾障,随着骑兵冲入迷雾,马蹄和冲锋声渐渐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迷雾中原先的声响也荡然无存,阒寂无声,无比压抑的静谧将镇东府笼罩其中,半柱香时间过去,依旧未见那三千骑回转。   “白路何在。”   “末...末将在。”   “你......”   白家族长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一身慵懒的男子缓步走上墙头,朝着族长和白家长老们拱了拱手。   “族长还是勿再派遣兵马了,此雾古怪异常,恐怕就算派上千军万马也是有去无回。”   城墙上传出叽叽喳喳地议论声,一旁手握令箭的年轻将领感激地看了眼白启,随后悄然退回众将之列。   “照你这么说,我们就在这里干等了?”族长忍住怒意,绷紧了脸望向白启。   “自然不是。”白启洒然一笑,眼见城上城下的目光全都聚于他身上,这才开口道,“依我之见,这场怪雾的始作俑者便是让赵地之民一夜消失的那个人,虽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不过适才斥候来报其余三方势力皆无异常,如此看来那人准备先对我白家动手了。我明他暗,无论怎样,我们白家也讨不了好处,因此家族还是下令撤军离府,远离这怪雾,然后伺机而动。”   城墙上下议论纷纷,哄吵声中,那片白雾越来越近。所有人都直直盯着年迈却一脸豪壮的族长,良久,只见他抬起头来,冷笑着看向白启。   “混账东西,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先撤军,然后便有机会分兵了?这赵国之争中,我白家遥遥领先,大好局面岂能因一场雾而放弃!黄口小儿不通兵法,还不速速退下!”   所有人都面色复杂地看向遥立城头淡淡一笑的男子,在白家之中他一向是超然的存在,或许是因为族长的赏识,或许是因为那一个个让人心寒的诡计,又或许是其他,这么多年了,在白家之中他似乎还没被如此呵斥过。   就在白家人以为他会黯然离去时,却见白启紧紧了衣衫,随后轻声道。   “我只是不想让白家儿郎们再无法回见父母妻子罢了。”   声音不大,却清晰异常地落到所有人耳中,寻常士卒眼中浮起感激之情,而将领和随军高手们则面色微变。闻言,族长脸上浮起愠怒,他扫过周遭,目光回落到白启身上,不由得怒喝道。   “大胆小儿,竟敢扰乱军心!来人......”   话音戛然而止,城墙上头,慵懒的青年气质陡然一变,他冷着脸将身后的长弓摘下,抬弓,拉弦。   “既然族长不愿放下眼前局势,那便看看这雾中到底藏着什么。也无需族中手足们去送死,一箭即可。”   强绝的气势涌上白启的手臂,他立于城头,猿臂轻舒将劲弓拉成满月,眉宇微凝,战意陡然暴起,仿佛月下孤狼桀骜不逊。   “破!”   长箭飞出,宛如流星逐日射向白雾深处,箭羽在半途已燃成紫火,空气隐约作响,令人心底颤抖的可怖气息从那只远离城头的箭矢上传来,所有人包括族长长老都怔怔地望向白启,一脸难以置信。   “紫荆玄功大成......”   谁也没想到平日里懒懒散散,从没见过他修行的白启竟会将白家第一功法修炼至大成,所有人都以为他的玩世不恭是因为层出不穷的诡计,却不知他的修为早已超过白家历代先祖,成为紫荆白氏万年来第一人。如此人物,文武双全皆为当世绝顶,他就算再桀骜不驯也不为过。   族长愣神半晌,良久轻叹口气,将头转向一边,脸色阴晴变幻着。而满城白家子弟亦纷纷望向孤立城头的青年,生平第一次目光中不再是忌惮和冷漠,而是发自内心的崇拜。就在这时,那只深深插入迷雾的箭矢猛地一震,倾倒山海的气息从箭尖暴绽开,迷雾摇晃着,仿佛蛋壳般裂开一道道缝隙。透过缝隙,迷雾之中的骇人景象暴露在白家人眼前,一时间,所有人便连白启也瞪大双眼张大嘴巴不可思议地看向迷雾。   日光旋转在层层叠叠的白雾上,雾里有大海,却是赤红一片,海水翻滚沸腾时有气泡飞出,透过气泡,隐约可见无数大山如岛屿般直插海中。在白雾中绝对不属于七州的世界里,只有海和山,以及......那一只只从山上跳下的怪物。它们身高约莫二三十余丈,和普通人尊下品的法相差不多大小,全身土黄肌肉凸起,上面印着古朴的符文,以及一串串巨大的铁锁链。锁链指向脖颈,而在脖颈上,赫然是一大一小两只头颅。大头颅和寻常人没有两样,端立正中,而那小头颅则垂着肩膀一边,其上坐着拉扯锁链手持飞剑的男子,他们和七州人一般大小,只不过身穿的袍服异常古朴华丽,宛若凤尾。   “吼!”   愤怒的咆哮传来,却是为首的怪物呆呆地看向插入腹部的箭矢,随后伸手钻进腹部,将羽箭连同模糊的血肉一同掏出。   “吼!”   无数声振聋发聩的咆哮传出,被剑客们驾驭的怪兽纷纷钻出迷雾,一跳十数丈跃向府城,朝着白家大军张开血盆大口,口中的舌头竟是分成三瓣,如蛇般摇曳伸缩。   “族长,快整军啊!”   白启第一个回过神来,猛地伸手摇醒一旁的老者。   “好,好......”族长擦拭着额上的汗珠,忙不迭地应道,侧目望去,周遭将领和长老们个个脸色惨白,唯有那个心思难测的青年一脸镇定。   猛地咬牙,族长将手中最大的令箭递给白启。   “白启,你率领八千紫荆护卫团前去迎敌,务必为大军争取时间,族中地境上品以上强者随你调用!”   “领命。”   白启淡淡地说道,他飞身跃下城头,大手一挥率领整装待发的八千护卫团冲向怪物。破空身响起,却是白家数十地境上品高手齐齐飞出,杀将而去。   ......   “师父......”齐灵儿捧着小脑袋望向诡道幻境里的情景,那些力大无比的怪物将紫荆大军踩踏于教下,而头颅上的剑客或是射出飞剑,或是手持铁链飞杀向白家高手,须臾间就冲至府城前,高大坚硬的城墙在它们面前宛如土堆般,被轰撞成废墟。   “它们是被你从剑下世界带出来的吗?灵儿为何没见到过?”   “剑下万千世界强弱差异巨大,我如今也只到过十余处,你看到的这些怪物并非来自你们平日修行的那个世界。”   齐灵儿鼓着小嘴点头道,“原来师父是想借用剑下世界里的强者来杀死他们......嘻嘻,师父,你拥有剑下世界不就等于有了数之不尽的高手大军,这七州不是唾手可得吗。”   淡淡一笑,周继君摇着头捏了把齐灵儿的小脸。   “灵儿,你记住师父的话,君子于世,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在赵地利用剑下世界的存在,却是布局杀敌,仅限于赵国之地。这些异族的存在贪婪暴戾,我若贪图他们的力量,毫不顾忌地使用,终有一天会成为七州祸害。”   “伪君子,恶君子......师父,君子不是有三意吗,伪君子自私不利人,恶君子残暴不留情,师父若将他们放出也不违背君子道意呀。”齐灵儿瞪大双眼,迷惘地看向周继君。   “可是终究只是君子罢了。”周继君嘴角微翘,将爬上他肩膀的齐灵儿抱下,“你只需记住,君子处世有三道,可立世只有一道,那便是君子道。”   “好了,继续看戏吧。游戏才刚刚开始,接下来还会有许多惊喜等着他们......老师呵,这场局你又会如何破去呢。”   第二百九十七章 白启之谋   天色渐沉,日暮时分的残阳如血倾洒在兵荒马乱的镇东府里。   双头怪物横冲直撞在紫荆军中,箭矢刀枪划过它们粗厚的皮肤只留下浅浅的白痕,近百的骑兵也抵挡不了一个双头怪的冲锋,而白家高手甫一飞起,就会被驾驭着怪物的剑客们射出数道剑气,逼回地面。战局倾倒,强撑了数个时辰,白家终于溃不成军,连连败退。   烧得透红的残阳下,年迈的族长嘶吼着想要拦住溃败如潮的白家军,可无论他斩杀多少逃兵,早已吓破胆的白家儿郎仍旧蜂拥回逃,不多时,便连长老大将也纷纷撤离,只留他一人面对满城近万尸身以及那些来自七州之外的可怖怪物。   “杀!”族长高举重剑,赤红着眼便要向前杀去,却被身旁的护卫拦住,拖向后方。   镇东府外的山坡上,男子看着四散逃亡的白家军以及满脸惨白的白家族长,嘴角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   “早叫你听我的话了。若是听了,你和你的白家也不会落到这般地步。十万热血儿郎呵,这一战下来却不知还能剩多少。”   白启轻笑一声,转目望向笼罩在迷雾黑云中的平南府,目光渐渐沉凝。身后传来杳杳的脚步声,夜风拂过长草,隐于山坡上的玄甲若隐若现,密密麻麻,不知其数。   “不出所料,最先入局的果然是白家。”   身后传来低沉的话音,白启面无表情地蹲下,捧起放在地上的那碗早已凉透的面,哧溜哧溜地闷头大吃。待到吃完,他才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起身摸着肚皮转向身后那人。   “师父你料事如神又不是一两次了,何必每次都要假装出一副高深莫测来。”白启微微揶揄地说道,目光扫过面色平静的黑氅人,却在他嘴角翘起处凝滞,“莫非师父已看透了这场局。”   “没有。”黑氅男子转身遥望平南府,面容隐在低垂的斗篷中,看不清他在想什么。良久,他才缓缓开口道,“你白日里的表现不错,尽得人心。如今白家在预料之中落入那人的局中,老弱之兵定难逃出,剩下的强兵和你们白家的高手也是人心惶惶,就算没有兵符,你也能将他们收入囊中了。不过,那族长现在还不能死。”   “为何?”白启好奇地望向黑氅人。   “你若只想得到数万强军,那你尽管把他杀死,以除后患。可你若想要得到一个屹立两朝万余年的白家,那你必须留着他,傀儡也好,人质也好,总之,在你没有成为新的族长前,他还不能死。”   凝视着地上的空碗,良久,白启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懂了,我的好师父,我们这就去收拢败兵吧。”   “那之后呢,还要继续前往南平府吗。”   “为何不去,这赵地得不得到对我来说无所谓,只不过我真的很想见一面那个布局的强者,居然能难倒我无所不知的师父,啧啧......”   深深看了眼黑氅男子,白启开口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随后长啸一声,浑身墨黑没有半根杂毛的骏马飞奔到他身前。翻身上马,日后让七州之人惊惶畏惧的青年高举手臂,长草如海浪翻滚,数之不尽的玄甲铁骑出现在山坡上,他们满眼火热地看向白启,之后跟在飞驰的黑马后化作长长的黑潮卷向东方。   ......   镇东府中,数百只双头怪物匍匐在地上撕咬着死尸,而剑客们则手执长长的铁链盘坐在一起,眼观鼻鼻观口,吸食月之精华。他们服饰华丽而又神秘,却透着难以捉摸的古味,仿佛来自传说中的亘古洪荒,即便打坐时候也不肯松开铁链,就好像命根子一般。   如水月影下,渐渐走来两道身影,一高一矮。那些怪物首先察觉,纷纷起身看向去,却不知为何没有一个敢出声。   “杀了。”剑客中央传出一声古音,出声的人长发垂腰,身上的服饰比之周围人都要华丽数倍,他低头轻声道,眼皮都没抬一下。   圈外一名剑客起身望向月光下银发飞扬的男子,眼中闪过厉光,摇晃着手中锁链,系在另一边的那个怪物咆哮一声,撒开腿就向银发男子奔去,手爪并用,转眼间就已奔至男子面前。   银光闪过,圈中剑客们猛地一怔,不可思议地看着被劈成两片的怪物。随着那个怪物身死,粗长的锁链寸寸断裂,怪物的主人惨叫一声举剑刺入腹中,倒在那怪物身旁。   “虽有两身,却一心相系。灵儿呵,这些怪物叫双双,生来本有三个头颅,留一首为正头,另一首为副头,而第三个头则是那些破出体外的剑客们。日后如果你遇到双双,如若杀不死它和剑客只需斩断锁链即可让他们一起身死。”   牵着齐灵儿穿梭在满脸恨色的异兽双双之中,周继君轻笑着走向剑客们。   “这样啊,真好玩呢。”齐灵儿好奇地打量着身旁张牙舞爪的巨兽,嘻嘻一笑,挺腰跃上周继君的肩膀,怪模怪样地将小脑袋伸出,咯咯直笑,“师父现在也变成双双了。”   不理会丝毫没有半点惧意只顾玩耍的齐灵儿,周继君走到剑客们身前,目光扫过齐齐指向他的数百柄飞剑,随后落到那名首领身上。   “你们也该回去了。”   莹白透紫的心念飞出,发出心念之音传给剑客首领。   土黄色的心神从剑客首领头顶飞出,围着周继君的心念盘旋片刻,发出低低的呜鸣。   “这个世界的强者呵,你知道我们来自哪里?”   “自然知道,你们也吃够了,这个世界不属于你们,顺着原路返回吧。”   “你到底是谁?”剑客首领面色一寒,猛地起身抽出腰间宝剑,随后冷笑着道,“这个世界食物口感极妙,等我们吃够了自然会回去,至于你......”   剑客首领狞笑着,手腕轻晃,三十余丈的双双飞扑向周继君,眨眼就来到他身后。   “轰!”   巨大的蛇人从周继君背后升出,它一把抓住双双用力向地上掼去,见状,那些剑客纷纷持剑刺向周继君,手中锁链挥舞,指挥着双双们扑向周继君。   “既然你们恋寨不去,那我就送你们回去吧。”   不再多言,周继君携着齐灵儿飞上半空,挥袍抽出君子剑重重地劈向虚空。虚空破碎,狭长的裂痕密密麻麻地出现在其中,精气漩涡旋转在其中一道裂痕上,处于虚空裂缝边缘的双双和剑客们不由自主地向里面陷去。   “是你!”   剑客首领手扒裂缝,咆哮一声恨恨地望向周继君,数个时辰前,正是这一剑劈开了他们那个世界,让他们得以进入七州,品尝鲜美的人肉,然而还未尝够滋味就又被送回。此时的剑客首领只觉得窝囊之极,可他的身体已经陷入漩涡中,再无法走出,惨叫一声,重重跌回属于他们的世界中。   (双双源于山海经,不过我发现貌似在猎天里更像魔兽中的食人魔。。。。)   第二百九十八章 同门   “原本以为会两败俱伤,不想白家竟如此不堪一击,还得让我来收场。”   月影婆娑倾洒在缭乱的战场上,白衣男子手拖棋盘,将满地的血海尸山收入其中,豫州赵地的棋局中,东方白家的那一颗颗棋子愈发生动、活灵活现。   “师父,你是准备用剑下世界里的怪物们慢慢消耗这几大势力吗。”齐灵儿从那具双双的尸身中抬起头来,似乎再没发现什么好玩的,一蹦一跳地来到周继君身旁。   “这只是第一局,也算是开胃菜吧。”周继君轻笑一声,翻手将玲珑棋盘收入体中,“只不过各大势力和剑下世界里的实力都要重新估量,两败俱伤最好,否则每次都要为师出场收尾可真要忙不过来了。”   “这样.....”齐灵儿眨着大眼睛,似懂非懂道,“那师父接下来的布局又是什么呢?”   “说出来就不好玩了,灵儿你接着看吧,看为师如何以一屠万,等日后学会了,这些事情就由你来替师父做了。”   “好!”   齐灵儿兴高采烈地答道,眸中浓得骇人的血影一闪而过,周继君余光扫过微微蹙眉,却没说什么。   “师父我们回去吧,继续布局。”想到日后可以威风八面地为师父杀人,齐灵儿乐滋滋地缠上周继君的臂膀,娇憨地说道。   “不急,师父在等人。”   “谁?莫非是周古师叔和月叔叔?”   齐灵儿微微思索道,眼见周继君并不理睬她只是怔怔地望向城门处,齐灵儿不由得皱起小脸顺着周继君的目光望去。明月悬空,夜如白昼,一道黑影飘过斑驳陆离的古城墙,那人身形如鹤,徐步缓走,可每一步竟能跨出十余丈,若风中飘叶,让人无法琢磨出他的行迹。   黑氅人在周继君面前停住脚步,目光透过低垂的斗篷凝滞在周继君强作淡定的面容上,微微颤抖着。   两人互相看着对方,良久没有人先开口。就在齐灵儿等得不耐烦时,那黑氅人轻叹一声,伸手将斗篷掀开,那是一张色若古柏的脸,第一眼看去模糊不清,第二眼却觉得他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待到齐灵儿凝神细看时,却陡然发现那张神色复杂的脸上流转着浓浓的黑气,阴鸷低沉,让人心中畏惧,却又无法拔出。   “你是怎么做到的。”黑氅人轻声问道,他的声音仿佛天生就无比阴冷,传入耳中仿佛毒蛇钻心。   深吸口气,周继君面色渐渐恢复平静,他侧过身哂笑一声道。   “诡道之变,在乎隐于无形。当年那个手把手教我诡道之算的人说的。”   闻言,黑氅人脊背微微颤抖,嘴角卷起苦涩的笑意,半晌才低声道。   “你还好吗,君儿。”   “你说呢,老师。”   “老师......”闻言,黑氅人神色一黯,却转瞬即逝,他唇角微微蠕动,良久没发出声响。   夜风呼啸,冬末的寒意并着周继君冰冷的话扑向一旁的女童,齐灵儿心底打了个冷战,抬头细细看向面色黯然的黑氅老者,咯咯一笑,略带羞涩地走上前。   “你是我师父的老师,也就是灵儿的师公。嘻嘻,灵儿拜见师公。”   齐灵儿盈盈一拜,随后跳回周继君身后。齐灵儿生性单纯,对于寻常世人往往冷漠无比,可对周继君亲近之人却极为热情熟稔,比如月罗刹,比如周古。女童爽朗娇憨的话语回荡在夜幕中,堪堪将两人之间凝滞沉闷的气氛打破。   “一别数年,不想君儿也收起徒儿来了。”黑氅人笑着看向齐灵儿,一脸慈眉善目,之前的阴鸷荡然无存,看得齐灵儿心头只觉得古怪异常。   “为什么要那么做?”周继君扭过身,直直盯着黑氅人,突兀地问道。   面容陡然一僵,黑氅人眼中的杀意一闪而没,苦笑着,缓缓开口道。   “都是你那个师弟捣的鬼,我的布局原本只是想让几方势力都遭重创,不料被他插了一手竟变成让你陷入死地之局。君儿呵,再怎么样,我也不可能对你东杀心。”   “哦?我还以为是为了依依的缘故。”周继君揶揄地说道。   相视一眼,两人同时放声大笑。   一别四五年,再遇当年天机府中看着自己长大的师父,却已沦为棋局两边,不杀不休。饶是周继君心志坚毅接近冷血,一时间也无法接受,如今虽未完全解开疑惑,可亲口听到贾先生饱含歉意的话,周继君也不求其他了。乱世之中的牟利搏杀,勾心斗角,再如何惨烈,可面对七年的养育教诲之恩,也只会顷刻瓦解。   看着两人面色都缓和下来,齐灵儿摸着胸口长舒口气,却见她刚认识的那位师公从怀中掏出两只酒袋递给周继君。   “这是藏于天机府中的百年花雕,我们几个一直都没舍得喝。”   接过酒袋,周继君仰头灌入口中,醇厚浓烈的酒水流进喉咙,发酵百年的酒香透着呛鼻的火辣,将冬夜的寒意驱散。   “我那师弟是白家中人?”抹了抹嘴角,周继君开口问道,手中的酒袋却已被满脸稀奇的齐灵儿抢去。   “正是,白家白启,除了君儿外,他是我所见过最有天赋的全才,三年前就已将白家的紫荆玄功修炼至大成,他的年龄比你大五岁,如今已是地境巅峰,只差半步就可迈入人尊境界。他的修为虽然不如君儿你,可诡之一道上的造诣却已登峰造极,与君儿你比......”   “自然是高于我了,否则又怎会让我几陷死地。就是今日城头射箭的那人罢,看起来似乎很有意思。”周继君嘴角翘起,目光微凝。   “君儿莫要妄自菲薄,你在这赵地布的局连师父我也难以全部看透。所以,我真的很期待你们交手。”贾先生放下酒袋,似笑非笑地望向周继君,在天机府面对周继君那些略显拙劣的把戏时,他也是如此。   “那么,师父你到底站在哪一方。若我没料错,师父如今已是通天境界了吧。”目光遥视远方,周继君淡淡地说道。   “自然是两不相帮。”贾先生深深看了眼周继君,沉吟半晌淡淡一笑道,“三年前我们几个老家伙都突破至通天,他们先去四大部洲,我本想随他们一起去,可看你在这七州大杀四方,经不住有些手痒,想来试试我们几个平生最得意的徒儿如今成长到怎样的地步了。于是乎,便有了白启。”   “这样......”周继君揉了揉眉头道,“我辛苦布下的大局可是被师父你一时手痒毁于一旦呵,那白启是个聪明人,想必早已察觉了。”   “所以说,接下来你们之间的对弈为师我期待无比。”贾先生嘴角翘起一丝阴谲,却渐渐消散,“给他造的势也差不多了,接下来的七州便是你们两的舞台了,我也当去找那两个老家伙,日后四大部洲再见吧。”   周继君微微一怔,却见面前的身影微微一颤,随后消失在夜幕中,只余空荡荡的酒袋。   “师公已经是通天境界了,真是太可惜了。啊,我忘了和他要礼物了。”   “可惜什么,刚才这个是你贾师公,你还有两个师公也是通天境界。按照你的想法,有了通天境界的高手做后盾,这七州便能横着走了,是不是。”周继君没好气地揉着齐灵儿的小脑袋,眼见她满脸委屈,方才语重心长地道,“借势只能借得一时,若只贪图别人的实力终难成大器,灵儿你且牢记。”   月光如水倾洒在赵国镇东府,将手中的烈酒喝完,周继君朦胧着双眼望向空空如也的夜幕,洒然一笑,拉上齐灵儿向回走去。   天地如局,万生如棋,原本周继君是想和他的老师在这赵地好好对弈一场,不料他却拂袖而去,这番对弈的对手也变成了白家那个不出世的天才,且被无限延长。   两个师出同门的诡道奇才,即将在七州棋盘上落子厮杀。   第二百九十九章 赵境第二局   “皇天在上,人如蝼蚁,翻身而起,人人为皇。我得宏愿,普渡众生,三百教义,皆为皇道......”   隆隆梵语回荡在吴军之中,三日中被数不清的怪物修士骚扰得精疲力尽的两吴大军齐齐盘坐于地,恭敬亦不乏火热地望向那座被六十匹天马驼于半空的巨大的行宫,低声吟念着皇天教义。   第一日,先是群满身长着触须的怪禽从天而降,冲垮了正在前行的吴军,它们周身闪烁着青绿色的雷电,气息虽不强大,但胜在能高飞滑翔,且异常灵活,寻常兵士举百斤强弓也难以射中。皇天教徒出动,竭尽全力才将怪禽灭杀殆尽,可吴军也折损了近万士卒。到了第二日,行至一府后却发现满城尽是驾着磷火牦牛的铁甲骑兵,牦牛奔腾如电,配上那些个个拥有十数万斤巨力的铁甲骑兵,往往两两冲锋遍能横扫近百吴军。待到第三日凌晨将这些骑兵消灭后,又出现了数十名至少地境巅峰的修士,他们个个身怀异宝,有的能喷出火龙,有的能将兵士收入其中,此战甚为惨烈,直到逼得皇天教主率领皇天卫亲自出手才将他们斩杀。   到如今,十数万两吴大军只剩六万存活,且不乏重伤者。   晶莹剔透的珠帘后,纤腰雪肤的女子缓缓起身,将亵衣穿上,轻抬藕臂搓*揉着男子的太阳穴。   “教主还在心疼吗。斥候来报,这几日中,北疆军、皇室和白家都遭重创,也是那些诡异的怪物所为。”   缓缓抬起头来,洛继伤睁开双眼,目中闪过冷冽,一把将云若兮揽进怀中,大手摸上那对峰峦。   “各方损失如何?”   “皇室的损失最惨重,新建没多久的御殿武士团几乎死的光光,只剩一两人,仙神修士死伤过半,二十万大军剩下十万不到。”满脸潮红的女子缠上洛继伤的臂膀,轻声说道。   “哦?那些来自山海秘境的高手如此不堪一击吗。那么,剩下的北疆军和白家呢。”洛继伤冷笑一声,伸手向下探去。   “白家损失也相当惨重,十万人马剩下半数不到,他们的族长和数位长老也一病不起,大权落到名叫做白启的年轻人手中。”   “这么快就闹内讧了,争权夺势,这就是大世家的劣势,如此那白家便不足为惧了。且说说北疆军吧,我最关心的还是他们。”   闻言,女子微微一怔,脸上浮起疑惑之色。   “君公子已死,北疆军应当是最不足惧的,为何教主如此在乎。”眼见洛继伤脸色微沉,云若兮深吸口气道,   “北疆军一方损失最小,因为有沙摩尼在前开路......”   “够了!”   云若兮还未说完,就被洛继伤挥手打断,阴沉着脸,皇天教主抬头望向行宫正中巨大的沙盘,目光凝成一条直线。   “怎么,教主担心君......”云若兮心头一紧,脸色微微发白,那个名字就在口边却不敢再道出。   “他已经死了。”洛继伤面无表情地说道,他松开云若兮,起身走到沙盘前,目光凝聚在平南府上,不知在想什么。良久,皇天教主转脸望向一脸落寞的女子,淡淡地说道,“几位长老前去探路可曾回来?”   “只回了一名。”云若兮咬着牙不敢去看洛继伤那张阴沉若乌云的脸,皇天教虽然自命人人为皇,可实则等级森严,洛继伤为教主,自然是皇中之皇,其下是三大长老,个个是人尊中品的实力修为,当年洛继伤方才地境巅峰便将他们收服,全靠的那本神秘玄奥的皇天宝典。长老之下是五名皇天护法,东西南北中,修为在地境巅峰到人尊下品不等,却皆有各自独门本领,实力强横。再往下是五方教众,设有十殿,每方一正一副。寻常教众不谈,那三名长老对于洛继伤来说可谓是重宝,平时都不轻易出动,可在这赵地却陷入两人,即便城府深厚的洛继伤经不住恼怒异常。   深吸口气,洛继伤强压住心底的恼火,冷声问道。   “回来的那名长老可有打探清楚。”   “他说......”云若兮打量着洛继伤,半晌才咬着下唇道,“他说藏在平南府里的那人实力高深莫测,不谈平南府,就是周围十二府城都被浓雾包围,上天不行下地不能,进入城中就仿佛陷入迷宫鬼域,前两位长老进城后就再没出来,因此他便独自回转了。”   “十二府城,看来下一场局就在那了。”洛继伤冷笑一声道,“平南府中那位高人还真是自作多情,他就以为我非得夺下赵地不可?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得到数十空城,又有什么意义。”   “那么,撤军吗?”云若兮小心翼翼地问道。   “现在撤军还太早。”洛继伤沉吟道,“其余三方势力如今定也是进退两难,且看后续形式吧。”   忽然间行宫外哗声大作,隐约还有兵戈挥舞声,洛继伤瞳孔一缩就听宫外传来清朗的话音。   “平南府中客请洛教主出来一见。”   “找上门来了吗。”洛继伤眸底浮起阴霾,大步迈出。   高悬半空的行宫外,近百兵将把一身白衫的少年围于中央,在外围则是虎视眈眈的皇天教徒。少年大约十五六岁的模样,长发高束,温文尔雅地朝着洛继伤拱手道。   “拜见洛教主。”   “你是何人?”   “在下天府。”少年淡淡一笑道,周遭的兵刃距他不足半尺,可他却面无惧色,怡然自得,仿佛来游玩一般。   “天府......”洛继伤接过身后女子递来的长袍,反手披上,缓步朝少年走去,“你便是平南府中那个神秘布局人。”   “自然不是,那是我家主上......”   天府话未说完,就见眼前一花,下一刻他已被皇天教主掐住脖颈高高举起。   起眼睛看向怒不可遏的洛继伤,少年脸色发紫却依旧不慌不忙地开口道。   “我家主上说了,若是洛教主不想看见这豫州被其他几方势力得到,那便放开在下,容我把话说完。”   强压住心头的怒意,洛继伤细细打量起眼前的少年,脸上渐渐浮起惊愕。这个少年年纪轻轻,修为居然已经接近地境巅峰,而且还炼化了神位,全身上下透着一股神秘莫测的气息。如此年轻才俊居然被派来作使者,平南府里的那人不担心他的身死,抑或是这个潜力极大的少年人在他眼中根本不算什么.....   心中那个名字一闪而过,洛继伤哂笑一声将它否定,即便是他还活着,也不会有这样的手段,那么平南府中人又会是谁呢。   “你家主上是谁?”洛继伤将少年放下,淡淡地问道。   “等你到了自然会知道,如今另外那三方势力皆已前往北方十二府,如果教主执意不和我去,等赵国落入别人手中教主可别怪罪在下。”   少年轻笑一声,不鞠不恭地说道,“不信的话,教主可问贵军斥候。”   “不用了。”抬头遥望向平南府方向,洛继伤深吸口气道,“你家主上占据赵地到底想做什么?”   “或许是决定这天下的归属吧,在下身份低微也摸不清楚主上的心思。”天府星主轻叹口气,“我只知道主上已发出信函,邀请几方势力的魁首前来赵国一聚,北疆王百里雄,鸾凤公主千若兮,还有七州排得上名号的几大诸侯王......如今只差洛教主了。”   “这江山由谁来坐,就在平南府中定下了,洛教主可愿随在下前往?”   第三百章 巨头齐至   华音没深宫,流韶乱岁月。   幽幽怯怯的琴声宛如滴露落泉,荡过清冷的赵王宫,却在律尽时候陡然高扬,豪迈如大江倾流,将殿内昏昏欲睡的高壮少年惊醒。   “咯咯......”齐灵儿看了眼满脸羞红的李车儿,掩嘴而笑,随后偷眼瞟向端坐壁椅的男子,挺直小蛮腰装成苦苦思索的模样。   “你们可曾有人想通。”银发男子扫过盘坐于地的一群少年,目光落到奏琴少女身上,却见她专注地拨弄着身前的七弦琴,嘴角隐约翘起。   “贪狼星主有话但说无妨。”   贪狼为北斗第一星,主杀与桃花,而贪狼星主更是周继君麾下十二星主中唯一的女子,多才多艺,琴棋书画无不精通。   “是,公子。”   贪狼星主起身款款一拜,方才十三四岁的少女却流露出几分妩媚妖娆的风情,祸水红颜,可在座的少年星主们谁也没去多看一眼,只是凝眉苦思。   “公子施计让他们兵力折损,又不赶尽杀绝,是想他们对赵地仍旧抱有希望,一步步地陷入公子的布局中,待到他们齐至十二城府,已然深入局中再无法回转。”   手指轻轻敲击着椅臂,周继君颔首道。   “那依你所见,我将他们引至十二城府又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将他们一同灭杀于此,当然,除了北疆军。”   周继君微笑不语,就在这时,那个盘坐于十二星主之首的少年起身,朝着周继君遥遥一拜,随后对着少女道。   “贪狼星主此言差矣。”   “哦?那紫微星主又是如何想的?”少女淡淡一笑,可眸角却流转出几分不服。   “公子布局谋天下,而如今四方势力都只派出一军前来,即便毁去,也难动根基。公子飞书传信邀天下各大势力巨头前来,如今赵地已是七州棋局定属之地,公子以平南府主身份隐于幕后决定天下归属,因此各大势力首要人物都会前来。龙无头不行,我想公子是要将他们一网打尽,然后逐一收服各个势力,席卷天下,成就王霸之业。即便那北疆王百里雄也不过是公子的一颗棋子罢了,公子取而代之又何妨。”   话音落下,大殿内的少年们神态各异,有的露出了然之色,有的微微摇头。目光扫过紫微星主和贪狼星主,周继君揉了揉眉头,眼皮微抬轻叹声道。   “两位星主所言各有道理,亦是妙计,不过却非安天下之计。若布局计谋分为上中下,你们两计只能算作下计。人有所图,首先衡量自身实力,实力不济却所图甚大,那迟早会反噬,落得一无所有的境地。四方势力根基深厚,而陷入赵地的各方大军虽然实力受损,可剩下的全是百战精兵和强大的仙神修士,非我们所能吞下的。”“风云齐聚赵地,天下各巨头一一前来,若将他们灭杀,定会天下震惊,我们也会成为众矢之的,口诛笔伐论为阴谋,不仅失去大义,还会成为天下之敌。更何况,周遭还有许多未曾露面的强大势力虎视眈眈,布局天下,须得将这些全部考虑进其中。”   “为人处事有中庸和至刚两道,两位星主所言皆为至刚,若有必胜把握那携至刚摧枯拉朽席卷天下亦无不可,而如今,需得中庸和至刚并行,以中庸隐行迹,以至刚夺威名,两者相容方才为布局夺天下之计。”   “多谢公子教诲!”   十二少年星主齐齐拜服于地,再看向周继君时,满脸崇敬和火热。   “那公子赵地之局又是为何?”紫微星主思索半晌,恭恭敬敬地问向周继君。   “公子曰,不可言。”眼见十二星主包括李车儿都微微有些失望,齐灵儿更是嘟起小嘴瞪向自己,周继君洒然一笑,“这赵地之局已成定局,你们都会是执棋人,先在这小局中试试手,了解布局之道。这七州毕竟是小地,日后四大部洲,天宫那些神奇的地方,才是诸位大放光彩之地。”   “今日授道就到这吧,你们各回十二府城,领会贯通,待到天下大巨头都来了,你们便为我执这第二局吧。”   “是,公子。”   十二星主深深一拜,随后满脸兴奋地退下。   “车儿。”龙飞凤舞地写好书信,周继君招手将李车儿唤至身旁,递过信笺。   “你且将他交于你沙叔叔,切记要隐藏行踪,不可被别人发现。”   不多时,冷清寂寥的赵王殿中又只剩下周继君和齐灵儿。望向面色时明时黯的周继君,齐灵儿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怎么了,师父有心事吗?”   轻轻揉了揉眉头,将脑中的杂念按下,周继君淡淡一笑,望向大殿中央诡道蛇人幻化出的诡道幻境,轻声道,“第二局快开始了,灵儿你准备下吧。”   目光沉凝在赵地棋局上,渐渐向外蔓去,豫州、幽州、扬州......偌大的七州收入眼底,白衣男子嘴角卷起一缕苦笑,曾几何时,他辅佐百里雄只是为了借他之势灭绝皇室和那煜德帝,以报大仇。可战局越陷越深,月罗刹忘了,沙摩尼忘了,便连他自己也忘了。   大仇和大义,孰轻孰重,至今周继君扪心自问也难以想明彻。然而他以君子道意行天下,眼下七州战火四起,民不聊生,各大势力复杂纷乱,远在四大部洲的君圣,和山海秘境的神秘势力都想祸乱七州,是他心底深处难以容忍的,君子一正一邪一恶,却都为君子。此时周继君只想斩杀煜德,随后肃清天下,择一名主安定七州结束眼前乱局,如此他才能心安理得地前往四大部洲,追寻无上大道。   风云起兮君归来,妖龙出宫天下乱,让七州陷入水深火热的根源亦有他一份。   ......   平南府位于赵地西北,周遭有十二府城,隐隐将它拱绕其中。最南边一座名曰断流府,只因这座府城外有条大河,春、夏、秋三季水势奔疾,可在冬时却总会断流数月,河底蒙上一层薄冰,宛若明镜。然而此时断流府前的大河却反常无比地奔腾流淌,水花飞溅,直落到河岸边的战马身上。   十余日间,源源不断的大军涌向断流府,北疆军、两吴、皇室以及白家都齐聚于此,原本见面便厮杀的几方势力此时却相安无事,营地只隔半里,却未发生过争斗。除了这四大势力,几位诸侯也纷纷率军前来,兖豫边境挣扎在各大势力夹缝中的蒙国,流窜于幽扬两州的鸣山盗,以及炎州东北的离国。这三大诸侯是当今天下为数不多能与四大势力抗衡的势力之一,麾下亦有数十万兵马。   七州风云齐指赵国,全因那平南府中那人的一句话——于赵地定天下归属。   百里雄不信,洛继伤不信,天下各大势力的首脑亦没几人相信,可如今赵国在那人手中却是铁铮铮的事实,半个多月来那些层出不穷的怪物异人将各大势力重创,元气大伤,若是不来,或是硬来,谁也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亦怕这赵地落入其他势力手中,毕竟这是在争天下。   皇室军营中传来铺天盖地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公主殿下千岁。”   “公主殿下千岁。”   ......   “千若兮也到了呵,最后一位巨头来了,平南府中的那人该有所表示了。”   天马驮负的巨大行宫中,穿着金黄纹龙教主袍的男子遥遥望向皇室方向,目光深邃,在他身后,那个青丝泄于一地的女子紧抿双唇。   第三百零一章 天机星主   一叶扁舟划过长河,浪涛层层卷起,舟上少年清朗的话音传出,回荡在断流府城外。   “有劳诸位久候了。”   平寂了不知多久的军营顿时喧闹起来,数十匹战马从各方阵营中飞奔而出,却是斥候们巡视一番随后飞马回报,不多时,七片军营营门大开,巨头们前拥后簇地走出,各有各的排场。   鸾凤公主端坐金玉銮,身前身后各有四名仙神护卫,十余名踩剑而飞的修士左右跟随,而銮驾之后则是一千全副武装的皇室铁卫。洛继伤高居飞马行宫中,东南西北中五名皇天护法悬浮在行宫周遭,行宫下面是五百白衣教徒。百里雄骑着丈余高的云州异种黑马,沙摩尼和李平并骑左右,身后跟着五十余名仙神。剩下的四方几乎都是清一色的骑兵,而那年轻的新一任白家族长更是只带了二十余骑便冲出阵营,在众多华丽的排场中显得异常寒酸。   “哈哈,装神弄鬼的家伙终于出现了,把我们干晾了这么多天,有什么道就划下吧。”断流城前传来一阵豪爽的笑声,那人骑着高头大马,身披墨青色的大氅,脸上蒙着面罩,只露出两个眼洞和粗*硬的虬髯。在他身后皆是清一色的蒙面骑兵,阵中高树大旗,旗上写着鸣山两字。   “鸣山王言重了,我家主上只不过想让人都来齐罢了。如今七州豪杰以在场诸位为首,不到齐了又怎样来定这七州的归属。”少年朗声一笑,朝着鸣山王拱了拱手。   “放肆!”如夜莺轻啼的动人声音从金玉銮驾中传出,隐约还夹杂着冷笑,“你家主人何德何能,竟敢大言不惭地说这天下归属由他决定。”   “反正我家主上就是这么说的,你问在下,在下也不知道其中缘故。”少年和煦地一笑,略带歉意地朝着各方势力遥遥拱手,他面容谦和却又不失淡淡地傲气,让人无法不生出好感,“至少这赵地的定属却在我家主上的手中,鸾凤殿下以为如何。”   金玉銮驾里传出冷哼声,就听一旁的天马行宫中飘出悠悠冷漠的话语。   “如今却该告诉我们你家主人是谁,你又是谁,接下来的把戏又是什么?”   “洛教主勿急,待到进入平南府自会知晓我家主上的身份。至于在下,在下名曰天机,前来引诸位进入身后的十二城府。”   天机星主淡淡一笑,不卑不亢地说道,天机星排在南斗第三,乃是南北中天十四主星中星相最善的一颗,得到其星相的天机星主自然也彬彬有礼,笑容可掬。然而,十二星主皆是从七州上千天资卓越的少年中竞争筛选而出,个个实力惊人潜力巨大,且身经百战,在场谁也没有发现隐藏在天机星主笑容之后杀伐果断的冷漠。   “黄口小儿竟敢如此作态,哼,我现在就要渡河去看看那个狂妄的家伙到底是谁。”   开口的是骑在火流独角马上的男子,在他身后是一片红色的海洋。炎州离国盛产火流马,其马高壮奔跑时候能踏出燎原烈火,生性却桀骜不驯,离国骑士想要收复需得从小与它亲近,让幼崽认其做父母兄弟,若欲强行驯服成年野马,性子爆烈的野马往往会疾奔自焚,便是死也不沦为坐骑。骑在流火马王背上的中年男子正是当代离王,率领流火骑兵南征北战,大煜、炎州其余诸侯势力或是无暇或是不敢阻挡,在这乱世中,也算一位开疆拓土的英豪人物。   “离王殿下请息怒,我说了,谁若有缘进入平南府自会知道我家主上是谁。”天机星主眸底闪过厉光,却还是微笑着说道。   “哈哈哈,拿我弓箭来。”   离王接过一旁侍卫抬来的巨弓,二话不说,举弓拉弦。携着十数万斤巨力的箭矢旋转着飞向舟上少年,转瞬即到,罡风吹起天机星主的发梢,面容清秀的少年面对直指眉心的长箭轻轻一叹,伸手迎去。在河岸对面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那只饱含道力的箭矢断裂在少年指间,化作齑粉,随风飘散。   周遭传来阵阵冷吸声,这个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且立于摇曳的扁舟上,竟能如此轻易地挡下十数万斤的飞箭,那他的修为起码是地境上品。一个少年仆人便有如此实力,那个隐于平南府中让天下诸侯齐聚的神秘人,他又会拥有何等实力。   少年平描淡写地拂了拂袍袖,缓缓抬头望向面色复杂变幻的离王,依旧无比温煦地笑着开口道。   “离王殿下,抱歉了,你已经出局了。”   话音落下,全场陡然一静,随后突兀而又放肆的笑声传出。   “笑话,就因这一箭你就替你主人做主了?再说,这天下由谁做还轮不到他来定。”   “是吗......”天机星主嘴角微翘,不去看离王,他扫过表情各异的众人,作了个长揖道,“得天下者必须杀伐果决,却又不失仁厚,诸位以为如何?”   眼见没一人回答他,天机星主也不追问,他淡淡一笑,回身展臂划了个圆圈。   “这断流城和其余十一座府城都能通往平南府,诸位可从这里进入,不过......”   顿了顿,天机星主似乎想到了什么很好玩的事,嘴角浮起一丝缱绻。   “不过这十二城中各有一城主,有的冷血无情,有的生性善良,掌控着城内机关陷阱,因此诸位挑选进城之途需得慎重考虑。每方只能择一城进入,不得相同,可以带上你们的人马,但是带的越多所遭遇的危险也将越多,带的越少,那危险自然也少。”   大河前传出阵阵喧哗声,不少将领和仙神都怒目望向舟上少年,恨不得将他立马斩杀。适才那少年言外之意无非是一路上仍旧会危机重重,而且还不断引诱各方首脑人物孤身入城,这与自投罗网又有什么分别。   “主上说了,欲夺天下第一要的便是那颗包天之胆,若是诸位无这胆子,那便退出此局吧。”天机星主抿嘴一笑,沉思半晌,又开口道,“我家主上还说了,他已在平南府城头备上美酒佳肴,恭候诸位前来煮酒论英豪,想必他也没有赶尽杀绝之意,不过在下也说不准。”   “透露了这么多,都是肺腑之言,诸位还是早作决定吧。”   喧哗声渐渐平寂,这平寂中却透着几分难以道明的诡异,几乎所有人都越过断流城,遥遥望向那座聚满浓浓如塔乌云的平南府。在那高耸的城头上,隐约能看见一衫白衣,一席美酒。   “兀那小儿,这断流府的城主是谁?”   性急的离国国王率先打破沉默,他挥动马鞭指向河对岸问道。   “不才正是在下。”天机星主嘴角高扬。   “哈哈哈哈......”离国国王不屑地看了眼舟上少年,挥鞭指向大河,“全军随我渡河!”   “那么,恭迎离国国王进入断流城。”天机星主轻笑一声,荡舟飘向府城,兔起鹘落间已然站上城头,他轻扯锁链,城门轰然大开。在城外,几方诸侯仍在观望,那离国两万火流军已然策马浮水渡河,泱泱大河中堆满了火红色的战马和一颗颗透露,看上去就仿佛飘荡在血海中的尸首。   “天机星主善,其星相应当是温和而性善,可我却始终改不了睚眦必报的毛病呵......公子授我为天机星主莫非另有用意?”少年抱臂立于城头,眯起眼睛望向河中一马当先的离王,轻轻摇着头,“你难道忘了你已经出局了吗。”   (看到最后才能看出这场布局的用意,小君君能布下这场大局也是有凭仗的,到后来就会知道了。明天似乎要爆发了,不知道有几章,明天看情况会通知诸位的。酝酿了这么久,高潮也应该快了)   第三百零二章 落子开局(第一更)   鹅毛般的飞雪打着小旋儿,划过天幕飘落在断流府城前。   在那条红如血的大河中,两万离国儿郎奋勇泅渡,冷冽的冬水漫过铠甲刺着他们的肌肤,可都抿嘴咬牙,没有一个人开口叫痛。   “千朝风流莫追时,万骨枯来终成名......往往在这些时候才能读懂公子的那些诗词箴言,只可惜,有时候即便枯尽万骨,也铺垫不出你的王霸之路。离王殿下......”   面容清秀的少年抱臂依靠在高高的城墙上,冷眼扫过泅水的离军和其余神色复杂变幻的巨头们,嘴角微微翘起,他张开双臂,闭上双眼深吸口气。天下各大势力都汇聚于他主宰的府城下,风云似从脚下升起,将他抬到七州之巅,享受着独临高巅的快感。陡然间,心底打了个寒战,天机星主睁开双眼,他回身遥遥望向平南府,渐渐恢复平寂。   “得意却不能忘形,忘形过甚则身心俱毁。公子把我们一个个捧上城主之位,是想让我们经历这种春风得意的感受么,可一下身处高位,天下风云拜服在脚底,又有几个人能把持住。”天机星主闭目思索,良久才睁开眼,目光清明,“原来,公子对我们的考验也才刚刚开始呵。”   轻笑一声,天机星主摇了摇头,他从怀里掏出一颗洁白的珠子,旋转凝视着,良久一咬牙,刺破手心将血珠滴落,心神飞附其上,喃喃低语着。   “中庸和至刚,两者缺一不可,我示弱了这么久也该让城下的人知道,礼数归礼数,可公子麾下的十二星主又岂是可轻辱的。公子将大权全权授于我等,如此,便拿你离国做那只儆猴的鸡*吧!”   眼中寒光乍闪,天机星主冷声念着咒法,白珠上散发出无数颗粒飞向城前大河。   “轰!”   河底发出一声巨响,凝望着离军泅水的百里雄面色陡然剧变,却见原本奔腾咆哮的大河以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凝结成冰,几个刹那后,数里长河变成了一块找不出半丝缝隙的巨冰,将两万火流骑卡陷入冰层中,动弹不得。寒风吹拂,看着挣扎在冰河中苦命嘶吼的两万离国儿郎,岸边所有人,包括洛继伤,包括白启,心底都是一寒。   “你做了什么!”   一马当先的离国王死死盯着天机星主,他的双手皆在冰下,脖颈被冰锋划出血痕,殷红的血液渐渐倾散开来,浮于冰上宛若梅花朵朵绽放。   “离王莫不知如履薄冰,过犹不及的道理。”清朗的声音从城头传来,依旧温醇低谦,可落在河岸诸人耳中却显得无比刺耳和阴寒。   淡淡一笑看向生不如死的离国大军,天机星主顿了顿开口道。   “征伐之道过犹不及,治国却如履薄冰,离王殿下如此狂躁,率领两万大军齐来欲要马踏断流城,却是两者皆弃,于这乱世之中便为祸患,我当我主上除之。”   “因此,你便出局吧。”   话音落下,冰河凹陷出无数大小窟窿,早已被冻得浑身僵硬的两万儿郎背负着巨冰沉入河中,再没发出任何声响。冰块沉没,大河又开始滔滔不绝地奔流开来,水声传至岸上,所有人都怔怔地望向大河,那个跃马炎州横冲无忌的火流大军就这样静静地消失了,消失在七州大地上,或许只能在日后的史书上见到寥寥几个字的记载。   挥手葬万人,只是区区仆人便有如此胆魄,那平南府中那人又是怎样的存在。   就在各方势力齐齐沉默,心头打起退堂鼓时,城头传来阵轻笑。   “诸位莫非忘了,我早已说过他出局了。或许我只是想报复下罢了,那些如履薄冰过犹不及都是借口,嗯,没错。所以,北疆王、洛教主、公主殿下......你们都无需担忧,想带上多少人马就带多少,这十二府城只是个过场罢了,我家主上还在平南府温酒等着你们呢。”   “离国出局,你们还有人想从我断流府走吗?”   良久,城下鸦雀无声,天机星主淡淡一笑盘膝做于城头。   “这便是让万人恐惧的快感吗,想必公子已经习以为常了,可对于我们却是难以逾越的心魔呵。杀了这么多年人,却是第一次挥手葬万人,各位兄弟,你们可准备好了。”   “离国国王本命不该绝,可我却因为小小的私心夺了他一国命脉,如此......你们的命脉从此以后就由我代替罢,以尔为姓,从此以后,我就叫离天机。”   长笑一声,微风吹拂长发飘扬,面容清秀的少年闭目端坐城头,不再理会城下纷乱的数十万人马,却是已然入定。   ......   “好一个天机星主。”望向诡道幻境中那个正在闭目悟道的少年,周继君轻弹手指,目光闪烁,   “还真是心狠呢。”齐灵儿咬着手指怔怔的看向那条大河,良久回头望向周继君,“师父莫非生气了。”   “为何要生气,我既将大权交予他,这一切便由他做主。为了私心也好,为了报复也好,总之,只要不破坏大局便随他心意而为。”周继君轻笑一声,走下壁椅,伸手拂过虚幻的影响,却见少年嘴角含笑,似有所明悟。   “天机本性和善,我选睚眦必报的他来承受星命,却是因为在乱世中想要杀人总需找些借口。杀万人以儆各方势力,却让各方巨头又无法退出,天机星主算是过了第一关。”   “哼,若没师父从天宫里带出的冰蟾珠,他又怎么能出这么大风头。师父,再拿几个宝物给灵儿玩玩吧。”   苦笑着摇了摇头,周继君撇过脸没去理会齐灵儿。那日从伪天宫出来,三道蛇人将内中的珍宝一扫而空,却是发现数件威力强大的法宝,可刚拿出就被好玩的齐灵儿抢走一半,剩下的十余件几乎都分给了星主和李车儿。周继君也曾想仿效炼制,可炼制这些法宝却需要强大的道法和复杂的禁制法印,至今周继君都未曾摸出其中的道道来。   “不给就不给。”齐灵儿扳着指尖,余光扫过诡道幻境,脸上浮起喜色,“师父,他们都开始动身了。”   “哦?给为师说说。”周继君没去看幻境,目光远荡向殿外,不知在想什么。   “鸣山王率领五千骑兵和五名修士赶向清雪府,蒙国国主亦率五千亲卫前往壁上府,皇室那边鸾凤公主亲领十名仙神和五名人尊去了安心府,洛继伤带着五方护法去了剑关府,世子......只带了沙叔叔前去漠远府。咦,白家就去了一人,还真大胆呢。”   “灵儿你还是改不了口呵,下次再见世子该叫王上了,知道没。”   收回目光,周继君回身望向那个孤身入城的白家男子,眼中闪过阴冷的厉芒。   “那么,游戏开始了。”   ————————   (九州的同学们肯定都会记得那个斩马刀下几无一合之敌的乱世雄狮离国霸主赢无翳,那才叫真正的枭雄,若不是姬野抢了他女儿。。。。。。好吧,让离国来跑下龙套~~~)   第三百零三章 紫微对皇天( 第二更)   “居然让天机那家伙大出风头,却叫你紫微星主情何以堪呵。”   清雪府城头,两少年执席而坐,在几案上是一壶清茶,茶香氤氲起淡雾飘过紫微星主的眼帘,却见他淡淡一笑,端起茶盏轻抿一口。   “出了风头又怎样,谁叫他能抓住机会呢。不过他再如何出风头,也无法动摇我星主之首的位置,倒是巨门你若不做的漂亮点,恐怕北斗第二的位子会一降再降。”   “还真是心烦呢,十二星主各守一城,然而仅有七方势力,总会空出五位星主。啧啧,希望倒霉的不是我呵。”   眉如星剑的少年轻笑一声,把玩着面前的茶盏。巨门为北斗第二星,古来多称暗星,身怀巨门星命者多为不易服人者,行事低调喜欢揣摩他人心思却又心高气傲。   说话间,远处飙来铁甲长龙,巨门星主眼睛一亮,却转瞬黯了下去。   “鸣山盗......呵呵,居然是七方势力中最弱的那个。”   巨门星主嘴角浮起苦笑,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有总比没有好,至少还有五位兄弟只能独守空城。”紫微星主玩味地看向对面满脸苦涩的少年,转动茶盏开口道,“你又准备如何处理呢。”   “公子心思难测,是放是留,是杀是活,谁又能知道。不过,只要不伤大局即可。”   “哦?莫非你猜到公子所布的大局是什么了?”紫微星主面色微凝,直直望向巨门星主。   “知道也无用,诡道之局,在乎变,兄以为如何。”哈哈一笑,巨门星主放下茶盏,起身遥望向鸣山大军,“我只需知道一件即可,公子布局谋天下,可这赵地之局又何尝不是在考验我等。”   咀嚼着巨门星主的话,名列星主之首的少年洒然一笑,起身拜别。余光中,却见巨门星主迎风站上城头,负手远眺,嘴角卷起一缕冰冷。   不多时,紫微星主已然飞回他所住持的府城,与清雪府一谷之隔的剑关谷。他方踏入城头,就见城上已站了一个人,皇袍冕冠,容貌古朴却冷漠,在那人身后恭立着五名气息强大的男子。   “等你多时了,你便是这座府城之主了?”   面色微僵,转瞬如冰雪融化,紫微星主细细打量起身前一手覆灭传承万年的天行者、创出让大煜皇室深恶痛绝的皇天教的男子,那丝唯我独尊的皇者气息宛如利剑直劈向眉心,少年微微恍惚。   “正是。”紫微星主平定复杂的心绪,开口说道。   “你叫什么。”   “吾名紫微。”   “紫微......天野主星之首,看来你们主上都给你们起了主星之名。”冷冷一笑,洛继伤闭上双眼,双手微抬,隆隆梵音从他身后响起。   “皇天在上,人如蝼蚁,翻身而起,人人为皇。我得宏愿,普渡众生,三百教义,皆为皇道......”   梵音传至紫微星主耳中,少年人眼中浮起一丝迷惘,站在洛继伤身后吟念梵音的五方护法相视冷冷一笑。   “你为紫微,当为万星之主,却偏偏为人仆奴。”洛继伤袍袖挥去,伸手直指紫微星主,“少年人,你当真甘心?”   “入我皇天教者,人人为皇,少年人,你可愿入我教?”   在五方护法不屑的冷笑中,紫微星主缓缓抬起头,沉吟半晌,他点了点头。   “能为皇当然好,不过,如果让我入皇天教,你便让出教主之位由我做,你可愿意?”   冷冽的寒风刮过城头,五方护法齐齐一愣随即勃然大怒,洛继伤也是一怔,随后嘴角泛起笑意,仰天长笑。   “独尊天地,谁又不想呢,可我的一切都是公子给的,今生今世,我只愿在公子之下为皇。”   公子......   淡漠的话语传到洛继伤耳中,皇天教主眸光微闪,似乎陡然想起了什么,可就在这时,身前的少年居然扬起拳头攻向他。   “不自量力。”   皇袍轻拂,一道博大精深的教义化作长虹飞出,猛地撞上紫微星主的胸口。少年口吐鲜血弹飞出去,半空中他张开手心,一粒种子混在鲜血中飞落城头,弹指刹那后,水幕自城头升起,漫过剑关府,将洛继伤和五方护法困于其中。   “这便是人尊境界的实力吗......皇天教主,皇道......”   从怀里掏出一把丹药塞进口中,少年咳着血盘膝坐于水幕之上,细细感悟着方才那丝几让他折膝而跪的道意。日落月升,水幕中光影变幻,无数景象层出不穷,幻化做心魔侵向困于其中的六人。五方护法已然支撑不住,摇摇欲坠,而洛继伤则盘坐于水上浮岛,面色平静。   “江山虽美,却是有德者居之,公子此局定有试探各方诸侯之心的意味。至于其他,那些局中局,局外局,自然与我无关了。”花了两日将伤势压制下来的紫微星主睁眼望向水幕,他的脸色苍白无比,却又透着火热,“洛教主自然是留给公子了,其余五名护法便由我来料理吧,如今他们的实力都降至地境巅峰了呵。”   蓬勃的战意从少年头顶漫出,竟有直冲天际之势。   ......   “地境巅峰呵,虽然还不稳定。”透过诡道幻象,周继君目光凝滞在那个杀气腾腾走向五方护法的少年,嘴角微翘,“灵儿,他已经赶上你和车儿了,你再偷懒下去可就要被超越了。”   “哼,就算他修为和灵儿相当,灵儿要杀他也不过十招内。”闻言,女童娇憨的脸色陡然冷了下来,杀气蔓出却被周继君皱眉挥手散去。   “若我得了心魔种,便是那洛继伤我也能杀得。”齐灵儿嘟起小嘴道,目光沉在已然斩杀了一名护法的紫微教主身上,丝丝寒意溢出,“师父,灵儿看此人心怀贰心,日后或许会反。”   哈哈一笑,周继君揉了揉齐灵儿的小脑袋,淡淡说道。   “你呀,总喜欢把人家的野心当作反心。他们一个个都是有野心的少年,若非如此,我又怎会用。有了野心,才肯往上爬,才有登临无上巅峰的潜力。”   “可师父你就不担心吗?”齐灵儿扭过头,张开双臂缠上周继君的脖颈,和多年前一样熟稔地坐上他膝头。   “有何可担心的,莫非你担心师父会被超越?我连让北疆军人人畏惧的灵儿都不担心,担心他们做什么?”   齐灵儿掩口咯咯直笑,心思纯粹的她自然没有听出话中另外的意味。   “师父放心,日后君公子门下只要有人敢反,灵儿就替师父杀了,反多少杀多少,直杀到再无人敢反为止。”   深深看了眼满脸天真的齐灵儿,心底浮起几分异样,周继君暗叹口气,扭过头望向诡道幻境,六方势力的情形尽收眼底。   百里雄和沙摩尼走在了无人烟的府城中,驻守安心府的贪狼星主则在城头摆香奏琴,迎候鸾凤公主,齐普府中,天机星主正和白启在城中小院悠然自得地落子下棋,而另外两座府城中,却已尸横遍野。   “贪狼奏琴,天机下棋......师父,他们在做什么呢。”   轻笑着摇了摇头,周继君嘴角浮起高深莫测。   “他们在为师父试心呢,不过,他们也只猜中一成而已,且由他们玩着,大局从现在起才算开始呢......灵儿,你来猜猜我的那位表哥,皇天教主现在在想什么呢。”   第三百零四章 七州第一教主(第三更,还有)   层层波痕自诡道幻境上生出,碧海蓝天,男子解开上衣闭目盘坐。海风并着浪潮吹打着他赤裸的胸脯,神色庄严肃穆的少年游走在浪尖之上,手中闪过冷光,可徘徊良久却始终未敢有所动作,洛继伤看似随意而坐,全身上下皆是破绽,可每一处破绽都透着浓厚的危险气息,使得紫微星主不敢轻举妄动。   “果然是心志无比坚毅之辈,两天两夜了,都未曾动摇半分,生出心魔。”周继君直直望向诡道幻境,心头感慨万千,眼前这人是皇天教主,是周继君安定七州的大敌之一,也是他的表兄。自幼天赋异禀,乃是洛家闻名遐迩的天才人物,那时候,周继君和他比起就如同萤火与皓月,天壤之别也不为过。便是如今,周继君也一直没能看透他,这个一生几乎未曾遭遇过任何挫折,仿佛天生就是为了主宰历史潮流而诞生的天才人物,他的心底究竟藏着什么,他又是为何而战。   “人有执念,必有根源,我就不信你洛继伤没有。皇天教人人为皇,而你是想普渡众生,还是只为了做那皇上皇,若是后者......”   殿外大雪纷飞,殿内暗香盈盈,一道白气从周继君口中窜出,少年般大小的蛇人念着道语出现在周继君身后。   “玄道叔叔......”当年正因为玄道蛇人之故执意拜周继君为师的齐灵儿嘻嘻笑着,扑到玄道蛇人身旁,吐出血红色的小蛇人嬉戏打闹着。   “道主有何吩咐。”朝着齐灵儿淡淡一笑,玄道蛇人转向周继君道。   “取出魔珠。”   黑气自周继君印堂婉转而出,藏象之府中,紫君邪邪一笑,分出几道魔气没入君子精气中向上挥去。手中印法连连捏出,周继君口吐心火覆上魔珠,须臾间,黝黑的魔珠变得比之前还要光亮无数倍,却隐隐透着让人心神紊乱的邪意。   “尔携魔珠前往剑关府,先让紫微撤回,随后务必要让洛继伤生出心魔。”   “善。”玄道蛇人沉声道,随后放下缠着它的齐灵儿,白尾轻摇,转眼后飞出宫殿。   双目闭合,半柱香后,周继君睁眼望向诡道幻境,却见玄道蛇人脚踏波浪,已然悄悄地逼近洛继伤。即便被心魔种生成的幻象拘囿住心神,可洛继伤毕竟是七州强者榜上高居前五的皇天教主,玄道蛇人方靠近就被觉察,三道教义从袍袖中飞出射向蛇人,蛇人淡淡一笑不躲不闪,扔出魔珠砸向洛继伤,随后身形消失在碧海蓝天间。   成千上万的魔头从珠链中飞出,张牙舞爪地扑向洛继伤,皇天教主怒吼一声,双手执起无数道皇天教意迎向魔头,然而,就在他起身之时,巨大的水幕猛地一震,蓄势依旧的心魔之种趁虚而入,终于侵入洛继伤体内。   水幕之上,紫微星主遥遥俯视着瘫坐在海水中的男子,眼神微微一黯,转瞬恢复淡然。   “护法大人,公子可有其它旨意?”   “星主只需回转即可。”   深深看了眼玄道蛇人,少年将胸口的闷气呼出,尔后拱手道。   “公子......可是对在下不满?”   “满意与否取决于星主自己,公子曰,不可云。”玄道蛇人善意地一笑,抬手指向平南府,“星主请吧,过不了多久,公子便要开城迎客了。”   说完,玄道蛇人不去理会面色复杂的紫微星主,转眸望向竭力抵抗着心魔的洛继伤,双眼微眯,魔珠再次挥出。   魔珠重重地砸在洛继伤头顶,男子身躯猛地一震,他紧咬牙关,可眸光已是浑浊不清。   海浪哗哗作响,时间长河随之倒流,将一路尘埃鲜血洗刷干净,重新回到了那个最纯粹无暇的时候......   ......   京城洛家,四岁的孩童被紧锁在屋里,每日只是早中晚由仆人送来饭菜,虽然美味可口,可置于宽敞冷清的大屋中央,却显得冰凉无比。阳光透过密封的帘幕投下暗光,孩童面色一僵,扒在窗户口死死望向屋外玩耍着的族中少年孩童们,眼中却是大人才会有的落寞。   “已经拖了一年了,若是伤儿今年还不去参加族中试练,恐怕族中也会生疑了。”   “不能去,拖着,一直拖下去。若是被族人知道伤儿没有道心道根,无法修炼武道,不谈伤儿自己,便是我们在洛家也没有出头之日了。”   “可是......”   “别说了!”   耳边回荡着爹娘没日没夜的聒噪争吵,四岁的男孩咬着牙,重重地跪倒在神龛香案前,一遍又一遍地磕着头,蒲团早已破烂,可他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不停的磕头,便是稚嫩的额上鲜血淋漓,也从没一天放弃过。   终于有一天,或许是精诚所至,又或者是祖上显灵,从神龛中飘出一个淡淡的人影,轻轻扶住正在磕头的洛继伤。   .....   洛继伤突然有了道心道骨,而且让族中长者都无法看透,爹娘自然喜出望外,他们并没发现洛继伤愈发的沉默寡言起来。十年后洛继伤成了洛家最出类拔萃的天才,无数光环将他笼罩,京城四大公子之一,世家公子仰望的存在,可他却始终一脸平静甚至是冷漠,常常独自遥望远方,不知想着什么。后来,他离开京城,踏上了独自修行之路,并寻找着天行者的传承之宝。那个给他种下皇者道心的人说,他在七州留下了天行者一脉,专等洛继伤来取,然而,每杀一个人夺取法宝,他的心就会猛地一疼,再后来,他亲手将传授武道的老师杀死,那颗早已支离破碎的皇者道心再没任何感觉。   “之所以有天行者,是因为世间有强弱,有不平。有皇则不平,无皇则世乱,若人人为皇,我为皇上皇,这天下将再无不平之事。”   “你种下皇道之心,想以我为傀儡乱我七州,那我便毁了无用的天行者,我要这七州人人为皇,再无不平!”   洛继伤收拢天行者,花了三百六十五天创下三百六十五道皇天教义,建皇天教,一统幽州,席卷天下。   ............   水幕中的男子猛地睁开眼,竟借着回溯平生时的茫茫意境将千万魔头硬生生的吞入心神中,周身上下金光大作,隆隆梵音从他口中传出,回荡在剑关府上下。   “天地不分,众生平等,后分天地,众生不平。天资好者成王成皇,天资差者沦为仆奴,世间纷争从此而起。吾愿肃清天下纷乱,传授吾道,人人可习之,尔后人人为皇,吾为皇上皇。若天不公,吾率群皇上天,若地不道,吾率群皇入地。”   “从此往后,八荒四合,千朝万代,人人为皇,皆可习我法上皇天!”   梵音如天雷爆开,将心魔之种炸成齑粉,水幕散去,洛继伤脚踩城头,在他身下,大地隐隐发出轰鸣声,这豫州赵地上百府城竟是在齐齐向他朝拜。   第三百零五章 皇天与君子(第四更)   “他竟然也是天生无道心无道骨之人......”   怔怔的望向幻境中以皇天教义引得百城朝拜的男子,周继君强忍心头的震惊,半晌才回过神来。   “传他皇道之心的人便是平天的化身了,想凭此操控洛继伤,他定想不到一手创出的天行者居然尽数毁于他的传人手中。”   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周继君面色微微变幻着。旁边的齐灵儿点上一柱檀香,随后凑到周继君跟前,轻摇着他的臂膀。   “师父,你在想什么呢。”   长叹口气,周继君目光凝固在那个披起皇袍走过一城街陌的男子身上,沉吟半晌开口道。   “灵儿,你认为若是人人为皇,这世间便能平等吗?”   千万年来无数英豪才俊都未能想通的问题抛向齐灵儿,心思纯粹的女童眉头皱成川字,苦思良久,最终还是瞪着那双大眼睛摇了摇头。   “他洛继伤欲要世间平等,不再有纷争战乱,的确是天地间一等一的英豪所为。然而,他选错了路。”   “皇者虽然强大,可一旦成皇,数之不尽的贪欲私心便会随之而来,如此世间反倒会更混乱。更何况良莠不齐却是天生所为,即便后天努力,但局限资质又有几人能真正成皇。他立皇天教,想要翻天而起,却不知道天上地下都在注视着,一旦势成,定会出手将其扑灭。如此一来,却是引祸七州,到那时纷争战乱,生灵涂炭。”   “那师父觉得这世间有平等的可能吗?”齐灵儿好奇地问道。   “或许有,或许没有,从古至今都有无数人去尝试,然而无一成功者。儒家在尝试,法家在尝试,海外诸国亦有不少人在尝试。”   齐灵儿侧着小脑袋,眼底闪出光彩。   “莫非师父创出君子道意也是在尝试?”   轻笑一声,周继君摸着齐灵儿的小脑袋,目光飘向远方。   “灵儿猜错了,为师创出君子道意从来未曾指望世间平等,不过若是人人为君子,这天下间又岂会有这么多战乱和纷争。”   目光射向幻境中,周继君胸口微微起伏,眼前的男子虽为他生平大敌,然而敌分两类,一是痛恨,如同大煜皇室,另一类则惺惺相惜,比如千十七,比如洛继伤,只因不得不战而已。从古至今,欲谋江山者又有多少心怀苍生,千载风流出了个欲让人人为皇的洛教主,然而他却是选了一条永远无法到达的不归路,亦是周继君不容的那条路。   清朗的声音回荡在剑关府中,未作任何掩饰。   “我虽惜你之皇道,然则其不容于天地,必将祸害众生,我必斩之。就在平南府城前,我们结束最后一战吧。”   行走在纷飞大雪中的男子嘴角微微翘起,回溯生平,一念通达后,他的神情也不再像以往那般僵硬。心怀吞天壮志的男人缓缓抬起头,飞雪飘舞在他周身上下,却久久没有落下,便是洁白无暇的雪,也配不上这位七州千古第一教主。   “原来是你......果然是你......确实是久违的一战呵。”   伸手接过一捧雪,洛继伤目光停留在由凝聚到融化,最后化作污水流泻殆尽的残雪上,良久面朝北方淡漠地开口道。   “我之皇天教义,又岂是你能理解的,不过亦无妨。我创皇天,你立君子,已是水火不相容,我们注定只能活下一个。明日之战,我必将你君子道斩于我皇天教义下,你所布下的大局就由我来完结罢。”   大雪漫天压来,竟有摧城之势,皇天教主负手走在雪地中,身后留下一串串的脚印,他没再说话,只是一步步地走过漫长的大街,走向不知还有多远的尽头。   .....   “皇天斩君子吗......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狂妄。”   “师父,你真的要和他打吗?”   “那当然,你没听他说吗,他要杀师父呢。”   周继君轻笑着,不去看一脸愤懑的齐灵儿,伸手将诡道幻境收回。在他身后的大殿中,渐渐走来十数道人影。   “公子。”   十二星主齐拜于地朝着周继君叩首道,他们有的一脸失落,有的兴致勃勃,却都无比期待地望向周继君。   “都起身。客人们都快到了吗?”   “皇天教主,北疆王和沙先生,鸾凤公主和五名人尊,以及白家家主都朝平南府赶来了。”   “哦?说说经过吧,皇天教主和北疆王就不必说了。”周继君扫过适才开口的紫微星主,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眼见少年张了张嘴似有话想说,周继君目光沉于他身上,“紫微星主还有何事。”   “回禀公子......紫微在好奇公子为何让破军星主护着百里雄安然出城,丝毫没有任何挫折。”   “怎么,莫非你们都没想过我布这局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只是为了帮百里雄取得大势?”周继君嘴角的笑意轻轻荡开。   众人互视一眼,都是尴尬一笑,在他们心中公子布局之道深不可测,若真要为百里雄谋取大势无需花费这么大的代价这么多周折,更何况,他们都对周继君忠心耿耿,自然希望自家公子能亲自夺取江山,而非辅佐他人。   “百里雄乃是我局中之王,我自然会用心辅佐他,除非......”周继君顿了顿,将话头岔开,“大幕方揭,接下来出现的一切才是我真正想要图谋的,你们且耐心看着。贪狼天机两位星主,你们且说说各自情形。”   紫微星主一头雾水,任他如何猜测也只能想出几种用意,那最为重要的,却始终难以揣摩出半分。   话音落下,秀美中透着妩媚的贪狼星主拱手道,“我于城头奏琴,布下杀阵灭除了那十余仙神,只留鸾凤公主和五名人尊进入。”   “为何不杀尽。”   “公子若真会去辅佐百里雄,那北上京城便是最终一战,窃以为在这里杀了鸾凤公主非但没有好处,还会落下屠杀女流之辈的恶名。再者,皇室之主还是煜德帝,就算真杀了鸾凤,除了能夺走封神天书,对于大煜来说并没多大的损失。”   轻轻点头,周继君望向有条不紊娓娓道来的贪狼星主,没再多说,转头望向天机星主。   “回禀公子,我和那白家家主在城中下了一天一夜棋。”   天机星主挠着后脑勺道,话音落下,一旁传出低低的笑声,十二星主虽潜力巨大且行事不落成年人,可毕竟才只有十四五岁,少年心性,听到天机星主令人发笑的话,又怎能忍住笑。   “这又是为何?”周继君饶有兴致地问道。   “那人进城找上我,直言公子城头酒席上必有他的位置,随后邀我下棋,我想想了也是,便答应了。”天机星主轻描淡写道,直听得身后的少年们掩嘴而笑。   深深看了眼其貌不扬的天机星主,周继君示意他继续说。   “于是我便取出公子赐予的天地棋和他对弈。”天机星主淡淡说道,身后顿时鸦雀无声。   那天地棋亦是天宫法宝,于上对弈便如同亲临战场般,身处铁马冰河掌控大军,若是棋力诡道稍弱者万万不能轻易尝试,轻者陷入棋局难以自拔,重者难以操控大局身死其中。在场星主虽可称的上身经百战,可谁也没有统领百万大军的经验,换做其余星主,定不敢轻易执棋对弈。   “那么一天一夜下来,结局如何,谁输谁赢。”周继君嘴角划过一抹笑意。   “说来惭愧,那人棋力高超,诡道远在我之上,我非但没有将他困杀棋局中,借着天时地利人也仅仅只能和他周旋,几次险象环生,索性未被击溃。”   天机星主寥寥几句,却让众人都觉得亲临其地,不由得抹了把冷汗。   “不错。”周继君颔首道,示意微有自责不甘的天机星主退下。   在场少年都不知,可周继君却清楚的知道,与天机对弈的可是诡道之术运用得出神入化,让他都险遭死地的白启,连沉浸诡道千年的贾先生都赞不绝口的人物,天机星主能从他的棋局中活下来,却已大大超乎周继君的期望了。   “好了,你们都退下,各自回宫歇息,明日一早开城门,随我一起迎客人。”   脚步声沓沓远去,间或还夹杂着清朗的笑声。   “你们都以为我早已死了,等到明日看见期待已久的人竟是我君公子,你们,还有世人又会是怎样一副表情呢。”   ————   (感觉稍微有点乱,不过布局快揭露了,也算高潮吧。)   第三百零六章 君子斩皇天(上)(第一更)   平南府中三盏茶,饮罢公子论天下。   许多年后,在七州大地上流传着平南府一役的典故,君公子煮茶论天下,乱世最后的浩劫由此而起。乱世中的英豪如流星,往往绽放出那道最夺目的光芒后便转瞬陨落,一如葬于赵地的离国火流王,鸣山王肖秦天,蒙国国主贺兰翼。   ......   冬末的日光倾洒在乱成一团的赵地,千军万马厮杀于浓雾散尽的十二府城中,有北疆军,有两吴大军,有皇室,有白家,亦有各立山头的鸣山、蒙国大将。离国全军覆没,火流马的传说已成故往,鸣山王肖秦天和蒙国主贺兰翼身死,他们尸骨尚未寒,麾下的大将已经率领各部兵马开始争夺大权,亦想从这赵地分得一羹。   平南府依旧被黑雾笼罩,乌云盘旋其上如高塔,各方势力乱战其外,仿佛浑然忘记那个隐藏在平南府黑雾浓云后的神秘人,只是一心一意地争地夺城,争夺赵地乃至豫州的最终归属。隆隆钟声从那个始终安静凝视着诸方战乱的府城中传出,一声,两声,三声......随着钟声回荡在十二府城中,兵戈马嘶声渐渐平寂,所有人都微微恍惚地抬头望向平南府,刺耳的钟声宛转不绝,仿佛冷笑,亦像是在嘲讽。   “终于要露面了吗。”   年轻的白家族长抹了把嘴,百无聊赖地伸了个懒腰,将长弓背回身后,随后大手一举。   “鸣金手兵,前往平南府。”   不约而同的,各方势力几乎同时收拢人马,不再争斗,迈出各自府城朝平南府行去。   陷入赵地已近一月,各方势力早已人困马乏,让他们陷入这场大局身不由己的神秘人却始终隐于平南府中,冷眼看着这一切。鸾凤公主想知道,白启想知道,鸣山蒙国的部将们想知道,七州中人都想知道,那个运用滔天手段让赵国数百万人马一夜消失,让各方势力实力毁半的神秘人到底是谁。   平南府中定属天下,此时看来已不再是狂言。只遣一名小仆便断送了离国一脉,又灭杀了鸣山王和蒙国主,如此手段实力,或许真能决定七州的归属。然而,最令各方势力心中恐惧的是,谁也不知道这位神秘人是何时出现在七州大地上,各方势力都有秩序森严的密探斥候,七州强者皆落彀中,几无遗漏,平南府主的横空出世就仿佛一个重重的耳光扇在他们脸上,亦像一根利刺*插入心底,煎熬难忍。   轰隆隆的钟鸣回响不绝,各方势力数十万人马齐聚在平南府城下,所有人都抬起头、屏气凝神地望向那扇缓缓放下的吊门,半柱香后,一个全身上下透着娇媚气息的少女走了出来。数十万杀气腾腾地大军在前,贪狼星主镇静自若,她脸上挂着淡若秋菊的笑靥,盈盈一拜道。   “主上有命,各家大军就在此安营扎寨,然后请北疆王殿下、鸾凤殿下、白家主和洛教主上城一叙。”   话音传出,府城前响起叫骂声,各方将领、仙神都怒目而视着贪狼星主,鸣山王和蒙国国主的身死如同前车之鉴,带着大军尚死无葬身之地,更何况孤身进入透着神秘诡异气息的平南府。   贪狼星主笑而不语,待到吵闹声渐渐弱下去,方才朗声道。   “你们就不想知道我主上是谁吗?我家公子说了,今日只为见故人,他和诸位许久未见,甚是想念。”   这平南府主是故人?可曾经认识的人中,可又有谁能有如此手段和吞食天下的气魄。   鸾凤公主微微皱眉,轻抬玉趾走出銮驾,冷冷望向贪狼星主。   “你家主上到底是谁?”   嘴角浮起玩味的笑意,贪狼星主深深看了眼千若兮,又扫过各大势力那些苦苦思索着的将领、仙神,伸手指向城头。   “各位看看不就知道了,我家主上正在城头恭候各位殿下大驾呢。”   无数道目光齐齐射向高耸的平南府城头,乌云飘开,浓雾散去,高坐城头的男子渐渐出现在众人眼前。   白衣,赤足,银发。   卓尔不群的身影,嘴角挂着温醇的笑容,却是翩翩浊世佳公子。   几乎所有人都张大嘴,满脸的难以置信。   流风回转,日光渐渐收敛,鹅毛大雪由天而降,倾洒在鸦雀无声的府城外,除了风的呼啸和絮语,良久再无其他声音。   “许久不见了呵,怎么,诸位都不认识我了吗。”   熟悉的声音透过纷飞大雪落到数十万大军耳中,却将他们猛然惊醒,就是这个人,曾在京城怒骂七州至尊,屠尽仙神修士,震动天下。   君公子,那个身死于京城的君公子又回来了,带着让天下再次震惊的实力回来了......   “你没死吗......怎么会.....”   千若兮怔怔地望向那个夜夜梦到的身影,紧咬下唇,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眼角流下,心中一阵绞痛。   “哈哈哈哈......”   畅快无比的笑声从北疆军中传出,一身雄豪之气的百里雄遥望城头,双目微微发红。他猛地一拉缰绳,不理会身旁将领的劝阻,拍马跃向平南府,却在半途停下。   “君兄,可好。”   深吸口气,百里雄满脸激动地望向城头那衫白衣大声喊道。他的双手死死拽着缰绳,微微颤抖着,心情无比复杂。有激动,有振奋,还有一丝连他都道不明的害怕。在他身后,数万北疆大军,那些被周继君收服的仙神们都面色复杂地望向城头,半年不见,曾经为北疆军打下大片江山的男子已成为主宰天下运势的存在,灭离国、鸣山、蒙国,把七州大小势力玩弄股掌之中,天下风云因他而变,现在的他,还会继续辅佐北疆军吗......   “有劳殿下挂念了。”   淡漠的声音传到城下,百里雄心头猛地一缩,竟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朝着周继君僵硬地一笑,脸色黯然如灰,只觉得全身力气都被那人冷漠的声音抽去。那些共战扬州,千里护送,云州筑神台的往事仿佛烟云般,流过百里雄脑海,却顷刻间散去,当年那个信誓旦旦说要辅佐自己夺取天下的男子正站在遥不可及的地方冷冷看看自己,再不会拍着自己的肩旁循循善诱,不断鼓励了。   雄心壮志,却在梦醒时分破碎。   百里雄苦笑一声,余光扫过那些满脸嘲讽的吴军、白家军和皇室大军,抿着嘴就要调转马头。   就在这时,却听从城头传来清朗的笑声。   “七州风云起,齐聚京城擂。白衣少年雄,独身战百人。斩破百千道,谁死谁生还。我座壁上观,待君夺魁元!”   听着昔日出自自己口中的诗词,百里雄心头一荡,猛地抬头望向城巅,眸中浮出激动之色。只见城上的白衣青年淡淡一笑,朝他拱了拱手。   “世子呵,我回来为你夺江山了。”   第三百零七章 君子斩皇天(中)   北疆军中一片欢呼雀跃,兵士将领、仙神异族都满脸热切地望向城头淡然而笑的男子,君公子回转北疆军,所带来的不仅是强大的实力和威名,还有那颗重燃生机的军心。   “啧啧,好一个煽情的场面呵,先是派出怪物奇人残杀士卒,削弱实力,把北疆军逼到绝境。现在再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让北疆军上下感恩戴德。”刺耳的鼓掌声响起,白家阵营中那个一马当先的男子嘴角高扬,揶揄地望向城头道,“君公子死而复生,又翻手灭三国,威名定会一涨再涨,轰动七州。诶,区区北疆军又怎能约束住这条直欲升天的大龙呢。”   话音传出,北疆军上下面色大变,怒目看向白启,可却发现竟找不出半句话来为君公子辩解。诚如白启所言,周继君在赵地所布下的第一局对北疆军也一视同仁,唯一的区别只是有了沙摩尼当先开路,所受的损失略小。说小也只是较之其余势力,数天行军跋涉,被周继君剑下世界中的怪物杀死的北疆军子弟,少说也有万余。   嗡嗡地吵杂声从北疆军中响起,仙神将领还好,而普通的士卒则面色复杂地望向城头,那个曾经带给他们希望却又如此残忍的男人,等着他出言辩解。   玩味地看了眼白启,周继君目光掠过低头不语的百里雄,随后飘向北疆军。   “你们信我吗。”   无需任何解释,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士卒们眼中疑虑尽散,转而是深信不疑的狂热。君公子于云州力挽狂澜,托山回转修筑封神云台,给北疆军带来了强大的仙神,若没君公子,北疆军现在或许和那些弱小的诸侯国一般,沦为乱世英豪的踏脚石。如此君公子,又怎会伤害到北疆军,即便让北疆军受到些许损失,也定有他的打算。   “白师弟好口才。”细细打量着面容平静的白启,周继君淡淡一笑。   “比不上师兄的雄才大略。”白启抬头,迎上周继君深邃的目光,也是一笑。   周围传出惊叹声,谁也没想到这个看似平常的白家新任族长竟是君公子的师弟,就连白家人也目瞪口呆,想到他平日所为却也渐渐了然。身为君公子的师弟,本领又能差到哪去,怪不得老族长会对他如此看重,而他也一次次带给白家惊喜,就比如这次收拢白家溃军,阻击那些层出不穷的怪物,让白家得以保存实力,在各大势力并存的乱世中仍有染指江山的希冀。   “既然师兄在城上摆宴,师弟我怎么也要给你个面子。”扯动缰绳,白启驾着马晃晃悠悠地向平南府行去。   “白族长和北疆王殿下都肯给在下面子,却不知鸾凤公主意下如何。”   那道火辣辣的目光始终凝刻在面颊边,周继君没去看千若兮,目光淡然,开口道。皇宫中那一夜的风情偶尔还会漾上心头,然而却如蜻蜓点水般转瞬散去,就算那夜千若兮动的是真情,可两人乃是生死之敌,即便不是,今生今世再也无人能取代周继君深藏心底的伊人。   “好。”   千若兮冷声说道,她推开上前阻拦的人尊长老,翻身上马奔向平南府。绝美的身影呈现在数十万大军眼前,当年艳冠京华,让无数世家公子心动不已的千若兮,此时已成为手执大煜国器,一人之下千万人之上的存在,她所掌握的权势比之当年的傀儡女皇有过之而无不及。然而,纵使荣华一世,权倾一国,可谁又能知道她夜入深宫时的寂寞和忧伤,只因城上那个至始至终不曾看她一眼的男人。   所有的目光转向吴军阵营,飞马行宫中寂静无声,皇天教徒们望向行宫陡然一愣,却是他们的教主竟已不在了。   “说吧,师兄在赵地玩了这么大的手笔究竟为何。”拈起果子放进口中,白启就仿佛在自己家中般随意。   “一会你就知道了。”周继君嘴角微翘,目光扫过坐于席上的三人,掠过千若兮时微微停顿,转瞬飘开。   不多时,齐灵儿捧着一只漆盘走了上来,取出茶盏放到席案上,随后嘻嘻一笑,退到周继君身后。   “君兄,你不会就是邀我们来品茶的吧?”   百里雄凝视着案上纹着云龙风虎图案的茶盏,随手拾来,转头看向周继君半开玩笑道。此时百里雄的心已安定了大半,周继君布下如此大局,重创数方势力,接下来会做什么百里雄也不欲去多管了,反正对北疆军有利就行是了。   “是啊,只是请几位来品茶,顺便论一论这天下。”   一直低头不语的千若兮猛地抬起头,直直鄙视着周继君,脸若冰霜。   “平南府中定天下归属......莫非你还真狂妄到以为这天下是你北疆军的了?“   “公主殿下息怒。”周继君淡淡说道,他不避不让地迎上千若兮复杂变幻的目光,洒然一笑,“我知道,你和白启族长各有后手,不过这赵地乃至豫州却已落入我北疆军手中,再无改变。天下七州,我北疆军独得三州,不久之后或许还会更多,天下大势再难改变。”   “怎么,师兄这最后一局便是攻心之术吗,想要不战而屈人之兵。”白启咧嘴一笑,伸手将纹着山河海漠团案的茶盏端起,余光瞟向千若兮手中的凤翔盏,眉头微皱。   “那就当我随口一说罢了。”   顿了顿,待到三人饮完盏中茶,周继君揉了揉眉头道。   “你们只顾饮茶,可曾看出茶盏中的玄机。”   “哦?除了图纹各不相同外还有何玄机。”白启微微疑惑地问道。   “这三盏茶放于案上,却是你们自己取走的,所选茶盏不同,却都直指本心。”伸手指向百里雄的茶盏,周继君微微一笑道,“此乃龙虎盏,风云际会龙虎搏,世子就如人中龙虎,生来便是为了主宰乱世风云。”   “哈哈哈......”闻言,白启捧腹大笑起来,“他是你辅佐之人,你当然不会说他不好,也不会说我们好。说到底,你还是在攻心呵。”   “师弟此言差矣,你们皆为人中翘楚,我只是以事论事罢了。”周继君转眼望向千若兮,轻声道,“殿下手中的凤翔盏,却是孤凤翔天,无人可挡。一如殿下生平,虽为女流但却尽掌大权,千古第一。然则凤凰分雄雌,亦是阴阳之数,阴难独掌,一遇龙虎便伏。”   “是吗?”千若兮幽幽道,她伸手划过杯盏,嘴角翘起莫名的意味,“就算公子这一家之言有几分道理,可大煜之主并非我,执掌大煜的可是煜德,我之命道不济又关大煜何事。”   “你日后自然会知。”   周继君淡淡说道,随后转向白启,目光沉于杯盏上,良久开口道。   “山河盏......师弟之心可容山河,那又何必要去拥有,你争夺江山也只不过想凑个热闹罢了。战乱起,哀鸿遍野,师弟忍心见着山河倾颓,惨不忍睹?”   “没办法,谁叫我遇上了你的老师,不,是我们的老师。”白启哈哈一笑,端起茶壶将山河盏重新倒满,细细品味一番方才开口道,“师兄无需多说了,再这样聊下去可要没完没了了。”   “我们身处敌方,日后便是战场上也只能遥遥一见,难得今日有机会坐在一起,偷得浮生半日闲,畅谈天下岂非快哉。”周继君轻笑一声,看了眼几案边缘冒着热气的小壶,伸手将酒壶提下。   “原来有酒。”白启眼中闪过光彩。   “此乃别酒,并非为你们准备的。”   周继君拂了拂衣袍,取出两只海碗,将温酒倒入其中。   “哦?莫非公子还在等人?”   白启好奇地问道,一旁的百里雄和千若兮也露出疑惑之色。   “是啊,在等一位即将离别的故人。”   话音方落,城下传出哄闹声,数十万大军齐齐望向云头。金黄色的光晕将大雪消融,万丈金光中,白衣男子踩着白云向平南府走来。   “似乎,这是我们第一次喝酒。也好,那就借你温的酒来为你送别吧。”   洛继伤站在万人之上,淡漠无比地说道。   他长发披肩,一身白袍,竟是少年时候的打扮。   (不好意思,今天就两更了。。。。。。。。)   第三百零八章 君子斩皇天(下)   “君公子,你的一生将在此终结。”   冷漠,高傲,这便是洛继伤。   褪去皇天教袍,庄重肃穆的气息随风散去,剩下的只有无比狂热的战意。仿佛回到少年时,一次次斩杀对手,面对老师也能生出必杀之心,除了战,只有战。   我之一生注定主宰历史潮流,人人为皇,翻天而起,凡是挡在我前进道路上的人,都将成为踏脚石。   迎着长风,洛继伤将垂腰乌发束起,负手站于云头,直直望向周继君。   “自我创出皇天法诀以来,大小战役近百场,无一败绩,却仅有两次平手。君公子,就在这天下风云聚会之地结束我们最后一战吧,如此方能弥补那两次的遗憾。”   隆隆梵音响起,霞光万丈从洛继伤额心涌出,皇天法诀中的三百五十六道教义随着金灿灿的霞光流向四面八方。   ......皇天在上,人如蝼蚁,翻身而起,人人为皇。我得宏愿,普渡众生,三百教义,皆为皇道......   ......若天不公,吾率群皇上天,若地不道,吾率群皇入地......   ......从此往后,八荒四合,千朝万代,人人为皇,皆可上皇天......   三百六十道教义携着皇天教主毕生豪情印入众人脑中,数十万普通士卒,为争青史一名的战将,以及那些困于天命不上不下的准仙神们都抬头望向云上男子,满脸震惊。皇天教义第一次毫不掩饰的展现在世人眼前,这些忤逆苍天的豪情壮志化作一腔热血融化了冬末的积雪,渐渐的,不少兵士眼中浮出狂热,便连那些仙神将领也在苦苦挣扎徘徊着。   回溯平生后,洛继伤已然脱胎换骨。风卷飞雪,在万众瞩目的平南府城前,他的皇天法诀终至大成。   “好一个皇天教主,还真会喧宾夺主呢。”   清朗的话音传出,仿佛一盆冰水泼洒在众人头顶,恰到好处地打断了皇天教义的蛊惑。   “师父......”齐灵儿怯生生地叫唤着,她咬着下唇望向正将发髻高高束起的周继君,这些年来,她还从未见过师父如此郑重过。   或许只有和皇天教主这样的人物战斗,师父才会放下平日的不羁和懒散吧。   看着周继君一步一步走出城头,脚踩风云,闭着双眼不知想什么,齐灵儿的心竟扑通扑通地狂跳了起来,可转瞬后,她脸上浮起笃然之色。   师父一定会赢的,不管那个皇天教主再怎么强,师父他......反正灵儿的师父就是最厉害的。   “此战不论输赢只定生死。”良久,周继君睁开双眼,眸中闪过前所为有的夺目光华,“你的皇天教最终结局便是将世人引入歧途,我行君子道,教化世人,绝不容尔如此。”   “人人为君子,天下自公平。我不欲立皇天,今日当斩之!”   磅礴的战意轰然而出,银色的白发飞扬在周继君身后,在他眼中浮起一黑一白两团漩涡,君子剑翻飞而出,划过遥遥数十丈,猛地劈斩向洛继伤。   “我既为皇天,天下皆臣,何况区区君子!你敢拦我,死!”   十数道教义从洛继伤袍袖中飞腾而出,在半空中凝成金色长龙,重重地撞在君子剑上。   “轰隆隆!”   天空中瞬间坍塌下一大块,无数道深长幽暗的裂痕从中蔓延出。剧烈的余波传来,天摇地动,便连平南府也微微颤抖起来。各方势力数十万人马止住心头的震惊,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厮杀在虚空裂缝中的两人,不敢分神片刻。平南府中论天下,而眼前这一战或许正决定着七州战事的走向。   胜者成就王霸之业,败者身死名裂,所属势力顷刻瓦解,化作黄土,风流一世却只能为他人做嫁衣。两人都是操控七州风云的存在,当世有数的英豪,然而,却只有活下来的人才能继续主宰历史的潮流,大步迈向其道尽头。   大雪纷飞,却难得地没能挡住云层中的太阳,大雪和太阳共存于天,诡谲无比。漫天飞雪中,那两个激战的身影渐渐消逝在众人眼前。   “百里殿下,鸾凤殿下,你们以为谁会赢。”   平南府城头,白启眼馋地看向那两碗温酒,犹豫片刻还是没有伸手去取,他转向另外两人,轻叹口气问道。   “自然是君公子。”百里雄目不转睛地望向虚空裂痕,“君兄摆下如此大局欲谋洛教主,他洛教主再如何神通广大也难逃覆灭的结局。”   “这场局是为谋洛继伤的吗......”白启不置可否地一笑,轻轻敲击着山河盏,良久开口道,“殿下此言差矣,君公子布局丁当另有图谋,且还未显露。他们这一战不会用任何阴谋诡计,绝对是最公平的一战。”   “殿下是英豪,却很难有机会亲自上战场杀敌斩将,因此,你并不懂他们的战士之心。所谓战士,却是抛开一切战斗以外的念头,也没有什么阴谋诡计,不分生死,誓不罢休。”   闻言,百里雄和千若兮面色都是微微一变,却是各怀各的心思。   “所以说,这绝对是千古难得一见的经典之战呵。”   咽了口口水,白启硬是将目光从温酒上移开,自顾自地总结道。   两道同样雪白的人影纠缠在一起,厮杀搏斗在虚空裂缝间,他们每一次撞击都会引得虚空碎裂,剑下世界边缘微微颤抖。   千百拳,千百剑,两人没有施展出道力道意,只是纯粹运用肉体的力量厮杀,就仿佛孩童在打架,疯狂而毫无约束。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纠缠在一起的人影同时分开,后退十余丈,喘着粗气望向对方。他们的上衣早已在一次次冲击中碎裂,飞散如蝶,发髻微乱,可都通红着双眼,战意蓬勃。   “此乃我剑下万千世界,洛兄可愿择一处而战。”周继君血红的双目中闪烁着骇人的暴虐,深吸口气望向洛继伤道。   “好。”   两道身影如流星般疾坠最近的那个世界,虚空薄雾散尽,两人重重地落在一处河谷中。只见天头赫然挂着三只蓝色的太阳,将这个狭小的河谷世界照得蔚蓝无比,仿佛铺着一层深蓝宝石般,幽幽若夜。两人方站稳,从河谷四周飞来一群怪人,他们嘴如尖喙,面目狰狞,全身漆黑,在脊背上长着两扇毛茸茸的翅膀,像极了大蝙蝠。   发现自己的世界中忽然出现两个陌生的生物,他们满脸兴奋,尖啸着朝洛继伤和周继君扑来,喙边还涎着口水。   “畜牲。”   洛继伤余光扫过,嫌恶地皱了皱眉,从他头顶升出近百道教义,凝聚幻化成头戴冕冠的金黄小人,满脸肃穆地扑向那群蝙蝠怪人。而在他对面,眼中闪着残忍之色的武道蛇人飞腾而出,一拳一拳地轰击向怪人。   血花飞溅,惨厉的哀嚎声中,两人互视一眼,同时射向对方。   十余丈的距离转瞬即到。   两只拳头重重地轰击在一起,金黄、银白两色波痕荡开,漫过周遭的蝠翼怪人,那些怪人面色大变,却是发现全身上下动弹不得,弹指刹那后,他们的身体破碎断裂,化作血海尸山飘荡在聚满道力的半空。   血影下,周继君嘴角微微扬起,玄奥的意境从拳头上轰出,化作莹白的光幕将洛继伤笼罩。   “又是这招。”   洛继伤冷哼一声,面对战天宵的时空束缚,他袍袖翻飞,赤金色的教义化作利剑劈斩向周继君的拳头,想要切断战天宵的意境。   “还是这一招呵,可时隔大半年早已今非昔比。”   周继君嘴角高扬,抽身而退,指影变幻,不住捏出战天宵的法印轰向洛继伤。   时间在这一刻陡然凝滞,片刻后,如大河倒流般渐渐回溯,半空中向外倾泻的血河尸山竟然开始聚拢。   半年的时间,周继君已将战天宵修至几近大成,运用君子斗数衍算其中变化,不仅能将时间凝滞七八秒,而且还能令时间倒流,虽然只是三个弹指刹那,不过在弹指必争的激战中已然足够。   “皇天一脉不容天地,你洛继伤亦也不容于我。所以,再见了表兄。”   周继君冷声道,手中的法印激绽出刺目的白光,犹如大雪倾城般将洛继伤覆盖。   时、速、力乃是战天宵的终极意境,能令时间倒流更是将意境修至大成,此时的皇天教主如茧中之蝶般被困于时间长河中,却好似陷入泥泞,难以挣脱。   “就这样吗......”   缓缓抬起头,洛继伤看着那只向他轰来、力可战天地的拳头,面色无比平静。   他的嘴角微扬,竟是在冷笑。   从他眸子中浮起两团赤金色的火焰,闪烁舞动着,下一刻,火光迸射出眼眶,由上而下蔓延过他困在时间中无法动弹的身躯。   眨眼间,战天宵轰然而至。   ——————————   (这周还剩下好多精华,不用浪费了可惜,大家都去书评区水水,随便发点啥吧。顺便让我看看你们可耐的小马甲~~~)   第三百零九章 皇天当死(上)   大风起,赤金色的火焰从洛继伤头顶窜出,如长虹般冲向天际。   大火漫天,能令岁月停止回溯的时之意境微微颤抖,竭力压制着洛继伤。眼见周继君携着数百万斤巨力的拳头扑面而来,洛继伤双唇张开,吐出一个厚沉的音符。   “皇......”   弹指刹那后,那团包裹洛继伤的火焰朝着四面八方爆散,将时之意境撕裂成粉碎。战天宵戛然而止,洛继伤身形闪烁,避开了周继君势在必得的一拳。   狂风吹来,赤金色的火焰摇曳高涨,洛继伤行于火中,庄严肃穆,宛如龙凤涅槃。   “天地有火,可焚尽八荒。我独创皇天大火,携三百六十五教义摧枯拉朽,直上九天。我之皇天教注定会成为八荒四合中独一无二的大火,席卷天地,无人能阻!”   皇天教终极奥义在这一刻初露峥嵘,若集众皇之力,化作熊熊大火,必将是一场震惊天地的剧变,亦可称之为革命。   皇天大火如星辰般一颗颗升上河谷上空,绕着天穹翱翔一周,在洛继伤的梵音中陡然疾降,宛如千百拖着火尾的流星砸向闭目沉思的周继君。   袍袖翻滚,君子剑飞舞而出,以一分十迎向皇天大火。   “若皇天火势成,天地间再无秩序可言,没有秩序,天地崩塌在所难免。”   睁开双眼,五尺精光一闪而没,周继君喃喃自语道。体内八道先天精气猛烈运转,其中两道,山海精气和阴炎精气顺着周继君的手臂流转而出,没入君子剑。   山海可容天地,阴炎不惧水火。   十柄飞剑随着君子斗数的衍算变幻万千,劈斩向漫天巨火。   “轰隆隆!”   河谷上下发出巨响,皇天大火和君子剑激撞产生的巨力如海啸山倾,竟将河谷世界震得粉碎。   虚空再次撕裂,周继君和洛继伤同时跨步走出,脱离了崩塌的河谷世界,进入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的原著民是浑身长满毒刺的巨龟,皇天大火漫过这个世界,海水蒸腾,那些巨龟瞬间干死在海底。君子剑刺穿飞火流星,以远伐之势劈斩在洛继伤身上,然而他周身的火焰就仿佛金铁铸成的罩子,君子剑劈在其上“锵锵”作响,却无法刺入半分。   两人愈战愈快,皇天大火势不可挡,君子之剑独傲天地,却是不分伯仲。半柱香时间过去,巨龟所在的世界轰然崩塌,两人再次飞入虚空,战于另外一个世界。这些都是君子剑下距离七州最近的几个世界,内中原住民实力并不强大,但也有地境巅峰的存在,然而那些放在七州也算高手的异族一个个挣扎在两人激战的余波中,毫无自保之力。   ......   日落月升,月沉日出,七州大地已然度过了两天两夜。平南府前,数十万人马,各方巨头,君子麾下十二星主也都不眠不歇地等了两天两夜,风雪呼啸在耳旁,却没人去理会,所有的目光齐齐聚在那个不住颤抖晃荡的虚空裂缝上。   虽然没人能看清内中的情形,可那一次次剧烈的撞击声传出,回响在众人耳边,仿佛巨山坍塌,任谁都能感觉到战况的激烈。皇天教主和君公子之间的生死一战,无论谁赢谁败,谁生谁亡,注定会让天下轰动。   大雪漫天,惊呼声从城下大军中传出,却是虚空裂缝陡然扩张,伴随着如入地狱的惨叫声,那两个赤裸着上身的男子沸腾而出。他们浑身上下染满鲜血,仿佛从地狱磷火河中走出,可明显不是自己亦不是对方的,却像是万生万物的血祭。   赤金色的火焰从洛继伤眼中溢出,颜色极近纯金,从渐渐闭合的虚空裂缝中涌出无数死灵之气,将洛继伤包围,俯身朝拜。陡然间,洛继伤的面庞如照阳般散发出灼热的光华,愈发壮丽,却是精气神达到巅峰的表现。“突破了!”   坐在平南府城头的白启猛地抓住席案,死死盯着洛继伤,一旁的百里雄和千若兮也面色凝重,然而不久之后,他们全都张大了嘴巴。而在城下,皇天教阵营中也传出欢呼雀跃的朝贺声。   人尊中品......人尊上品.......   吸收了无数世界对皇天教义的朝拜,皇天法诀大成的洛继伤竟然连续突破了两个境界,且势头不止,继续向着那更高的境界冲击......   “不会真要突破到通天吧,若真这样下去,定会引得无数人追随洛继伤,皇天教在七州大地将成燎原之势,再无人能阻止。”   饶是平日里吊儿郎当的白启此时也瞪大双眼,满脸肃容。脑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白启扭头朝平南府上空另一个人看去。   周继君喘着粗气站在半空,眼中黯淡无光,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激斗了两天两夜,周继君的先天精气和道力消耗了不少,然而洛继伤却是越战越猛,皇天大火烧了足足两天都未曾熄灭,三百六十五条教义被飞火流星带向周继君剑下无数世界,皇天教虽非邪教,却极能蛊惑人心,这世上万生万物又有谁不想成皇,打破世间的约束。数之不尽的异族生物隔着虚空向皇天教主顶礼膜拜,洛继伤的战意气势非但没有消弱半分,反而愈发强大,终于将周继君逼出了剑下世界,此时更是借着万类臣服绝临天下的意境,连连突破。   “果然是大祸患。”周继君低声喃喃道,挥剑合上蠢蠢欲动的虚空裂缝,将君子剑收回体内,双眼之中渐渐浮起一黑一白两个漩涡。   洛继伤突破至人尊上品,且携着突破境界时的强绝气势,即便周继君也不愿撄其锋芒。   “如此,只能这样了。吸收皇天大火,逼出最强的君子道意,逆流而上,将皇天斩落。”   周继君双眼猛睁,精气漩涡浮于他身前,疾速旋转,越涨越大,天穹飞雪被吸入其中,渐渐的,贴附在洛继伤周身的皇天大火也纷纷涌向精气漩涡。   平南府城下,所有人都怔怔地望向似在引火自焚的周继君,满脸惊诧,却是不知其意。闭目凝神的洛继伤嘴角划开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他伸手指向周继君,哈哈大笑。   “你是想吸尽我皇天大火,还是想借我教义做突破的踏脚石?真是痴心妄想.......既然你想要,那就都给你吧!”   洛继伤双臂扬起,皇天大火划过漫漫天际,仿佛潮水般涌向精气漩涡。精气漩涡不住扩涨,然而皇天大火铺天盖地源源不断地奔涌而来,渐渐的,精气漩涡再也无法承受皇天大火的冲击。空气中传出咔嚓咔嚓的响声,周继君眼中浮起一丝惊诧,却见身前的精气漩涡微微颤抖,随后轰然爆裂开。   短短片刻后,皇天大火就将周继君淹没,金黄色的火光中,银发男子的身影愈发模糊。   “我之皇天大火岂是能被他人吸收的,你英豪一世,不想最后却落得个引火自焚的下场。”   “再会了......表弟。”   洛继伤双臂收拢,负于身后,在他身前是熊熊燃烧再没能透出半丝气息的大火,在他身下,则是鸦雀无声的赵地。   高处不胜寒,而他皇天教主却是注定为了登临绝顶、被万人朝拜而生。   ————   (是不是很压抑,别急,淡定~~~周末大家有空多发帖吧,还剩几十个精华,下周可能就没这么多精了。。。。。。。。)   第三百一十章 皇天当死(下)   天非天,雪非雪,周继君置身霸道而又焕发着蓬勃生机的火海中,周遭金黄一片,火光将天地隔开,幻化成万兽奔腾,凶猛地灼烧着周继君。   君远伐出,携着君子道意欲要捅破火海,然而,这皇天大火虽只烧一隅,可三百六十五道教义博大精深,凝聚出漫无边际的火中世界,弹指刹那能飞行数十里的君子剑左冲右撞,数十个弹指刹那后亦未能寻得彼岸之途。   “棋差一招呵,没想到这皇天大火居然强悍如斯。”   周继君苦笑一声,原本他想施展万类臣吸收皇天大火,借其重压将自己的君子道意逼至巅峰,乃至突破下一个境界,顺便打断洛继伤修为上升的势头。一旦让他突破了通天境界,周继君将再无翻盘的机会,所布下的大局也将前功尽弃,成为洛继伤的嫁衣。却未曾料到皇天大火竟烧毁了他的精气漩涡,将他陷入火中世界,一如之前陷入时之意境中的洛继伤般,寸步难行。   君子道意化作莹白的光圈,环绕周继君四周,勉强抵御着皇天大火的侵袭。大火良久不息,君子道意却在不断消耗,每过半刻,君子道意就减弱半分,连带周继君身上的气息也一同变弱。   “莫非我真要葬生这火海中,装神弄鬼隐于平南府,布下所谓的滔天大局,却终沦为笑柄。”   伸手擦拭着颊边的汗珠,周继君自嘲一笑。生平无数次陷入死地的情形划过眼帘,九死一生方才拥有如今的成就,然而眼下却似再无转机。   皇天当道,我的君子道意真要沦为它的踏脚石吗。   双拳渐渐握紧,指甲嵌入肉中,周继君眼中浮起不甘。少年时候面对一次次绝境,他就是怀着这样的不甘和坚执一次次将它们打破,少年的热血涌上胸膛。   血未冷,心没死,那就还未败。   眸中重新焕发出光彩,周继君张口吐气,满脸急切的三道蛇人流转生出。   “尔等这样便放弃了?”   周继君冷眼望向三道蛇人,喝问道。   “道主要战,吾便战!”   面色狰狞的武道蛇人怒吼一声,死死盯着皇天大火,一旁的玄诡两道蛇人面色凝重,却都坚决无比。   “好,好,尔等且为吾护法。”   闻言,玄道蛇人脸上浮起喜色。   “道主可是有了保全之法?”   “公子曰,不可言。”周继君仰头哈哈一笑,许久未曾有过的豪迈之气升腾而出,“想凭这火就要困住我?他洛继伤也是痴心妄想。多少必死之地我都走了过来,这皇天大火又能将我怎样。”   银发飘飞,随着火苗闪烁翻腾,头生白发,可心中热血未冷。   周继君盘膝而坐,不再理会周遭大火,双眼闭合,心念穿越体内穹宇,直飞念海。身外大火如海漠,可念海之上的星辰却全都井然有序地运行旋转着。四颗已被炼化的念头主星,七杀、紫微、太阴和破军牵动各自星阵变幻轨迹,衍算这皇天大火的破解之法。   一弹指,三千变化,半柱香时间过去,短暂却又无比漫长。   周继君眉头微皱,却是隐约捕捉到那一丝机缘,然而机缘之说玄而又玄,虽存于冥冥之中,可大多不可信,只因它转瞬即逝。   君子道意轰然而出,周继君低吼着,硬生生地将星辰运转凝滞在那一刻。他强睁双眼,猛地抬起头,目光穿过倾天大火,射向茫茫苍穹。   在苍穹之中,有星炎炎,饶是皇者紫微也只是于它并行,丝毫无法遮蔽出它的光芒。   中天太阳,为火之极,普照八荒四合,是为中天帝王。   “原来如此......”   周继君嘴角渐渐扬起,下一刻他再次闭上双眼,心念飞升中天寻至那颗暗沉的主星念头。君子道意顺势而起,体内道力精气席卷而上,仿佛一只大手伸向太阳星,欲将它摘下。太阳星乃是天地间最为古老的星辰,太阴掌潮汐,却是借助太阳星的星力,拥有如斯星力的太阳或许不是星野中最强大的那一个,可却最难以炼化。   君子道意,先天精气,三道之力轮番流转其上,可半柱香时间过去,化身太阳星的念头仍旧纹丝不动。“不肯为我所用吗。”   深吸口气,周继君脸上浮起莫名的笑意。   “你乃中天帝星,化作炎阳普照众生,便如同我之君子道意,海纳百川,却又教化世人。”   天音回荡在体内穹宇中,君子道意轻轻触上主星念头,太阳星的化身微微摇晃着,似在犹豫。   “莫非你非要等到天下人人如飞蛾扑火般争夺皇天大道,而后世间紊乱方才甘心。”   君子道意轰然而上,将它牢牢抓住,中天的主星念头猛地一颤,暗沉的壳子瞬间碎裂,明亮夺目的星辰从中诞生。它甫一出世,就散发出让群星为之黯然的光华,似巨大的火团燃烧于念海之上,倾洒出万丈光芒,牵引它身后沉寂已久的星阵运行变化。   睁开双眼,周继君站起身来,他的眸子中闪烁着明亮的火光,虽然弱小,可当他扫视四周时,皇天大火却尽皆退避。皇天大火虽盛,一旦成势,便能燎便天地,然则太阳之火却是天地间最古老亦最拥有生机的火焰,如中天帝王的威严,无人敢侵犯。   ............   平南府外大雪纷飞,那团金黄色的大火却熊熊燃烧着,诡异无比。   皇天教一方早已欢呼雀跃,而北疆军中人人面如土灰,城头的百里雄亦是面脸忧色,却只有那个穿着红裙的女童目光平静,偶尔扫过立于云端的皇天教主,眼中满是杀意。   “还没烧完吗。”   洛继伤淡漠地看向皇天大火,脸色冷凝,此时他已是人尊上品,单论修为,这平南府城上下也是无人能比。强大的气势流转而出,携着皇天之威压向千军万马,洛继伤神情肃穆,低声吟念着梵音,良久,他俯身望向云颠之下,淡淡地开口道。   “尔等可愿入我皇天教,翻天而起,成就皇天?”   威严无比的话音传出,各方势力首脑无不闻之色变。到如今,谁都知道皇天教义的强大,对世人来说诱惑无比,人人为皇,翻天而起,谁不想如此。然而,连强大莫测的君公子都被皇天大火烧得尸骨无存,他们又如何阻止洛继伤蛊惑人心,阻止皇天教不可逆转的崛起之势。   “皇天当死。”   就在人心惶惶之际,清朗的声音从大火中传出。银发、赤足,那个一次次让七州轰动震惊的男子踏步走出,火光倾洒在他四周,宛如涅槃重生般,璀璨耀眼,让人目瞪口呆,久久无法移开目光。   “你还没死?”洛继伤眼中浮起一丝惊讶,转瞬即逝,他嘴角微微扬起,手中生出金黄色的火龙,“如此也不算太遗憾了,我便再送你一程吧,最后一招。”   “最后一招吗......也好。”   周继君淡淡一笑,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抽出了他的剑,神色渐渐变得肃穆而冷漠,可眸中却是无比的狂热。   洛继伤人尊上品巅峰,周继君则是人尊中品巅峰,足足相差了一个境界。然而,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君子者,不畏不惧,明知前路艰险,却仍旧逆流而上,   清远而又豪迈的鸣啸声回荡在平南府城上下,银发飘荡一泄如瀑,周继君身如流星飞射向洛继伤。   多年后,许多人都还记得平南府前的那一战,那飞身而起只剑斩皇天的身影,天下大势翻覆变化皆因那一剑。   “皇天当死!”   君子剑重重地撞击在火龙上,强烈的气波远荡开来,漫天飞雪为之静止。从那遥遥不知在何处的远方传来一声轰鸣,尔后天上地下,回响不觉。然而这一次却不是向洛继伤朝拜,而是拜向那个孑立天地间,拾君子道意欲平天下的男子。   皇天欲为天地之尊,众皇平坐。可天地有秩序,千万皇者共存,终究只能大梦一场。然则君子道意却是教化万类,苍生虽不平,但若人人为君子,天地可平。   一瞬间,周继君的君子道意疯狂攀升,直逼向那遥不可及的无上巅峰。穹宇之中,八荒四合,天地灵物,磅礴的拜服之意传来,附上君子剑。   又是一声巨响,整个赵国地界微微颤抖起来。   两人错身分开,一动不动地站立于半空。   刹那过后,君子剑寸寸碎裂,而那皇天大火也渐渐熄灭,眨眼后已如死灰般暗淡。   ——————   (那些拜服臣服神马的并非玄而又玄的玩意,以后会解释。通宵写出一章,快六点了,吃个早饭睡觉去,明天起床写第二章)   第三百一十一章 风华君公子   大雪无休无止地下着,天地空茫。   平南府城前阒寂无声,数十万士卒,仙神将领,以及各方首脑都屏气凝神地望向静立半空的两个人,神情复杂。几乎没有人能看出他们这一战的输赢,却像是不分胜负,然而平手又是众人最不愿意看到的。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着这一战的最终定属,等待着赵地乃至豫州的归属。   良久,银发飘然的男子手捂胸口剧烈咳嗽起来,他的面色苍白,一口鲜血喷出,随风飘洒在雪中,宛如梅花凋零,点点滴滴看得人心惊胆战。   “拾得天下平等志,蝼蚁苍生皆为皇。我欲直上九重宵,不破皇天终不还。”   那个身为七州第一教主的男人缓缓转过身来,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自他眉心划下,压抑的恐慌从吴军阵营中蔓延开来,皇天教众们紧紧盯着他们誓死效忠一生的男子,却亦有些不敢再看。   百多丈的高空,洛继伤一步步走下,从天马行宫中传来哭泣声,那个甘心成为替代品寸步不离守护着洛继伤的女子终于忍不住了,梨花带雨,却是无痕春梦终破碎。   “教主,不要.....”   穿着淡薄裙纱的云若兮不顾行宫外刺骨的寒风,惨白着脸,踉跄着飞向洛继伤。就在她距洛继伤还有十来步时,银白色的巨剑从天而降,阻于她身前。周继君面无表情地望向跌倒在地的女子,心底深处却浮起一股莫名的情愫。   “君子可平天?”   洛继伤脚踩雪泥,遥遥望向周继君。   “不知。”周继君淡淡地答道,随后转眼望向无尽的天穹,“不过,皇天不可。”   “你错了。”洛继伤开口道,“皇天道意乃是万物众生心中最原始的野心,只要势起,终将如燎原之火,平定这天地。只可惜......”   洛继伤环视四野,偌大江山尽收眼底,然而咫尺天涯,就算仅差半步,也只能沦为大梦一场。   “可惜再也看不到了......哈哈哈,我的皇天遗志终有一天会被人重新拾起,到那时再无人能阻挡烧尽八荒四合的皇天大火。”   “天地属皇天,吾将永生。”   洛继伤仰天长笑,面色陡然凝滞,双眼合上坐倒于地。   “教主!”   云若兮撕心裂肺地叫喊道,泪水已然模糊了双眼,渐渐溢出两道血泪,她挣扎着奔向洛继伤。半空中,周继君微微犹豫,就在这时,金黄色的大火自洛继伤身上燃起,三百六十五道教义化作火种飞射向四面八方,最后的皇天梵音回荡其中。   “......皇天在上,人如蝼蚁,翻身而起,人人为皇。我得宏源,普渡众生,三百教义,皆为皇道......”   “......若天不公,吾率群皇上天,若地不道,吾率群皇入地......”   “......从此往后,八荒四合,千朝万代,人人为皇,皆可上皇天......”   皇天大火蔓延开来,将洛继伤周身十丈之地变成火海,而那个女子的身影也没入其中,如飞蛾扑火,义无反顾。   平南府一役,皇天教主身陨!   哄闹声渐渐平复,所有人都仰头望向那个只剑斩皇天的男人,如野火般蔓延在七州大地上的皇天教在即将登临绝顶时被他掐灭,那一剑的风华回荡在众人脑海中,天地万象齐拜服,虽不像皇天教义那般蛊惑人心,让人死心塌地的臣服,可却让人没来由地生出敬仰之情。   皇天当死,君子当道,天下定属渐晓。   “的确可惜呵,可惜了你的雄心壮志,可惜了你的绝世之才。我之剑库中竟无一把能配得上你......”周继君缓步走下云头,看向身前雄雄燃烧的大火,沉思片刻,随后从天宫宝库中取出一块天陨,皇道精气和心火生出,慢慢锻炼着天陨,不多时,一只厚沉利锋的剑胎出现在周继君手中。   “我生平所铸第一剑,就用来葬你吧!”   周继君翻手,剑胎飞入大火中,皇天大火将剑胎淹没,尔后龙吟声响起,剑壳碎裂,金黄色巨剑孑孓独立于火中,在剑身上刻着一个醒目的“皇”字。   葬剑?   人群中传出惊叹声,那些武者纷纷望向火中巨剑,面色复杂变幻。不允许葬剑乃是七州约定俗成的规则,触犯者必遭天下口诛笔伐,然而此时君公子铸剑以葬皇天教主,却没有一人敢出声阻拦。他君公子想做的事,这七州之地又有谁能阻止得了。   “酒来。”   眼中火光闪烁,周继君突然开口道。   贪狼星主捧着两碗早已冷下的酒走到周继君身边,将酒碗递上,尔后盈盈一拜,退回城中。   就在这时,异变再起。   从浮云深处传来长笑声,七八个身形相貌各有特色的老人出现在大雪纷飞的天头。   “许久不来七州了,运气还真好呵,居然碰上这么有意思的事。”   “啧啧,这位君公子也算是七州的大人物呵,果然了得,年纪轻轻竟已是人尊了。”   “不过是小孩打架,你们几个为老不尊的家伙瞎掺乎什么。”   ......   皇室一方的阵营中传来哄响声,十数名修士飞身而出,恭恭敬敬地拜服于地。   “师祖。”   “师叔祖。”   ......   那些俯身而拜的修士们眼中闪过狂喜,再望向周继君时,冷笑连连。   “不想我们还有机会踏足七州呵,三百多年前修成通天,却有三百多年未曾出世了。”   为首的老者淡淡一笑,开口道,话音传出,平南府城前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张大嘴巴望向天头,脑中一片空白。通天高手呵,那可是足以主宰七州的存在,世人所知的也仅有落云山上的大煜国御屠龙老人,今日却一下出现八个,而且还都是站在皇室一方的。   不约而同的,下一刻,所有人都扭头望向站在火海边的男子,脸上或是冷笑,或是嘲讽,或是担忧,而北疆军上下包括百里雄早已是面色惨白,心如死灰。所有人都没发现,银发男子嘴角一闪而过的冷意。   “大局终于要收场了呵,可惜表兄你却看不到了。”   仿佛压根没有看见天头的通天强者,周继君对着渐渐熄灭的皇天大火喃喃自语道。   “兀那小儿,你姓何名何?”   眼见周继君仿佛面对空气般对他们置若罔闻,当中一名通天强者脸上恼怒之色一闪而过,他冷笑着,装作道貌岸然的模样喝问向周继君。   无比羞辱的话语回荡四野,北疆军上下和十二星主脸上浮起怒意,其余几方势力都幸灾乐祸地望向周继君。此时在这平南府中,他已不再是最强者,就算一次次令七州震服的君公子,面对通天境界的绝世强者,恐怕也只能退让三分,俯首称臣。   雪花飞落上那头悠悠飘荡的银发,男子缓缓抬起头,淡淡地看了眼那名老者。   “别吵。”   “等我和洛教主喝完了酒,再来陪你们玩。”   飞雪连天,无数道惊骇的目光射向周继君,那名通天境界高手更是气得浑身发抖。通天境界绝对是站在七州最高峰的存在,此时却被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毫不留情面的呵斥,他莫非是疯了不成?   空气中渐渐弥漫出古怪的气氛,所有人陡然想起,那个兀自站在洛继伤葬身之处喝着酒的男人是君公子,那个一次次带来奇迹、风华绝世的存在,面对高不可攀的通天境界强者,莫非他还想再次逆天而起......那可是足足八名通天呵。   两碗酒,一座府城,天下英豪聚,风华谁能拾尽。   周继君仰头将碗中酒喝完,他轻咳着,良久,端起另一碗酒,倾洒在地上。   “洛教主,走好。”   ————————   (接下来要开始一波高潮了,绝对不会有BUG。最近大伙的票票都很给力啊,照着这个趋势,下周末又要爆发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终局开   “洛继伤也死了呵......当年你说要将天行者变成你君临天下的犁剑,你做到了,却是用你创建的皇天教。只可惜,天下未平身先死。”   幽幽的叹息声回荡在军营某个逼仄的角落,赵国境外,驻扎着五万北疆后军,老者盘膝坐在营帐中,身前是一颗断成两截的筮草。或许是因为当年如猪狗般,被锁在皇室囚牢中太久太久,即便如今已成为北疆军中有数的大人物,位高权重,可他在占卜时候仍旧喜欢蜷缩在墙角,脊背颤抖,陈旧的伤痂似乎在隐隐作痛。   “千宁臣,洛继伤接连陨落,左游生隐遁七州,逍遥海外。剩下的那些人又会死多少,如今又多了个白启......这七州大局究竟要走向何方。君公子已露峥嵘,一战灭皇天,强势而起准备接受这盘大局。那你呢,十七郎,莫非你真准备做那个看棋人,一直等下去吗......不会,不会,若你不准备插手七州,又为何会在半年多前毁诺出现在京城。”   东来客,亦或者是叫古老先生,无论前者后者都只是这个心思叵测老人的化名。他深吸口气,站起身来,晃晃悠悠地走到几案前,拾起火折子,将檀香点燃。   “布局天下,可局中生局,你又能破去多少呢。”   东来客喃喃自语道,狂风携着大雪飘来,身后帐帘掀开,穿着小袄的男童一蹦一跳地走了进来。   “老师,外面雪下的真大哩。”   “是啊,好一场大雪。”   满脸褶皱的老人怔怔地望向营帐外,半晌不再说话。   “老师,你为何不随大军前去平南府。”   男童在帐内转悠了许久,却没找到什么好玩的东西,百无聊赖地问道。   “去了那就会身陷大局,我一把老骨头,如今只求安安逸逸,经不起什么波折了。”   男童眼珠滴溜溜一转,摸着下巴道。   “怪不得,怪不得老师几乎不去管军务,整天只是教无生念书。”   “呵呵,你以为你家公子将我挟持到这来真的是为北疆军出谋划策?”   “那公子是为了做什么?”无生好奇地问道,眼中闪着光彩,一提到公子他就有了使不完的劲,“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见到公子呢。”   “你家公子想做什么,你日后自然会知道。”   将目光从营帐外收回,东来客紧了紧大氅,转向无生。   “我们继续今天的课程。”   营帐内,老人和童子执席对坐,却不同于寻常私塾书院那样,先生手执长尺,学生恭敬跪坐,隐隐约约,两人之间透着客气和平等。   檀香袅袅,老迈的声音回荡在营帐内。   “天下势,皆人成,人有三等,王者、臣子、庶民,亦分敌我,当善加利用......”   “行军布政皆下事,用人不疑,却必让臣下疑之......”   “有心无情,有情无心,为帝王心术,一日在位,就一日不能让天下看透,心存天下,至高无上,薄情寡恩,借势压势......此乃帝王之道。”   ............   两碗酒,一座府城,天下英豪聚,风流谁能拾尽。   银发男子将碗中酒缓缓洒在身前,最火的火苗亦随之熄灭,焦黑的土地上除了皇者之剑,再无他物。口中喃喃低语着什么,周继君不急不缓,似在和老友叙别,身后千军万马,天上八名通天,都在等他一人。   “好大的架子。”终于,那名通天境界的老者按耐不住,怒极反笑道,“真有意思,莫非是七州之地许久未曾有过通天境界的强者出现,区区人尊也妄自尊大起来。人尊人尊,在通天面前也不过是蝼蚁。兀那小儿,老夫在和你和说话!”   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下,周继君将两只酒轻轻放在地上,尔后转身望向开口说话的老者。   “我说了,不要吵。”   话音落下,哗然声响遍城下,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望向周继君,心思百千。他君公子到底有何凭仗,竟敢用如此语气和通天境界的强者说话,莫非他真以为斩杀了皇天教主,便可连通天都不放进眼里了吗。然而,更多人眼中却闪着羡慕,和那一丝自己也道不明的钦佩。   这七州大地上,胆敢用这种语气和通天境界强者说话的,恐怕也唯有眼前的男人了。   “通天又如何,法天巅峰的人物和我说话也没你这样的架子。”   周继君嘴角划过冷冽,他却是在指屠龙老人。   闻言,各方势力中人面露疑色,可脚踩浮云立于天头的八名通天强者却面露惊骇,不可思议地望向周继君。即便在高手如云的山海秘境,那法天境界的绝代强者也是屈指可数,寥寥两三人,除了月影宗那人外,皆是千百年未曾露过面的老怪物。在山海秘境中,都没多少弟子知道的法天境界,居然被城下的男子如此轻而易举的道出。莫非这就是他的凭仗?有个法天境界的强者撑腰,难怪他能造出如此大的声势。   君公子......七州第一公子。   八名通天境界强者面色复杂变换,心中不断猜测着,却没一人再开口。   人尊于通天是蝼蚁,那通天于法天,何尝又不是蝼蚁。   形势瞬间再变,只凭借一句话就将通天强者的气焰散灭,周继君轻轻咳着,走在悄无声息的平南府城前,一步步地向回行去。万籁阒寂,只有阵阵的轻咳回响不绝,听得众人心头压抑,又隐约期待着什么。   百里雄、千若兮和白启早已回转各自阵营,周继君独坐空寂的城头,一碗一碗地喝着酒,身后女童俏生生地站着,火红的裙纱迎风飘展。   不知过了多久,悠悠的琴声从城中响起,先是缓如清泉小溪,尔后遽然变急,恍若千军万马,杀伐惨烈。   “你们在这做什么,还不滚回山海秘境去。”   清朗淡漠的话音回荡在平南府上下,重新穿上雪白衣袍的男子陡然抬头,望向天头进退难为的八人,嘴角浮起冷笑。琴声猛然加剧,宛若山呼海啸,气势无朋。   独坐孤城,依琴而饮,在这风流倜傥之后,又隐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存在。   千若兮隔着纱帘遥遥望向周继君,目光如水流觞,竟是痴了。   七名通天强者脸色剧变,纷纷回首望向为首那人,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兽,全身雪白,犹如小猫,可两只耳朵却奇大无比,宛如翅翼。那只小兽扑腾着双耳在半空盘旋片刻,眼中闪过疑惑之色,随即飞落老者肩上嗷嗷叫着。   渐渐的,古怪的笑意从那名老者脸上绽放开,他转向平南府,目光落在一脸平淡的男子身上,良久才开口。   “故弄玄虚。这城中除了十来个少年外,再无他物,根本就是一座空城呵。”   话音传出,非但另外七名通天强者,便是城下各方势力、千军万马都是面色大变,呆滞地望向自顾自饮着酒的男人。   “只凭一座空城,几个少年人,就将各方势力死陷于赵国,将这天下玩弄于手心中。师兄呵,你还真是了不起。”   年轻的白家族长脸上浮起恍惚之色,渐渐散去,却又轻声笑了起来。   “接下来的后手又是什么,局中局,连环局。你在赵地布下倾天大局,真正想对付的恐怕是皇室的靠山,眼前的通天强者吧。啧啧,以人尊杀通天,你若真能做到,定会让这七州臣服于你的风华之下千年万年,我还真的很期待呢......”   “哈哈哈......”怒笑声从那名性子暴急的老者口中传出,他死死盯着周继君,杀气流转于头顶,渐渐凝聚成浓云,却是触目惊心。   “装的那么像,我还当真以为这城中有法天境界的强者。兀那小儿,竟敢欺骗老夫,你还不速速下城谢罪受死!”   “欺骗?我何时说过这城里有法天,是你道心不够,贪生怕死罢了。”周继君淡淡地说道,席案上的温酒饮尽,咳嗽方才好转。   “我给了你们选择的机会,不过你们似乎仍旧不想走。如此,那便都留在这赵地,为皇天教主陪葬罢。”   周继君站起身,张开双臂,琴声渐止。在他身后,女童咬着下唇看了他一眼,随后悄然退下。   大风起,吹卷雪花飞扬。   一团乌云疾飞向周继君,却是黑云压城,杀气通天。   “狂妄无耻的小儿,你给我去死!”   大戏方罢又复起,好戏连连不休止。   平南府城上,公子战通天。   第三百一十三章 城毁人亡   空寂冷清的府城中,雪漫街头无人烟,十三个少年人站在高耸的城墙下方,面色严峻。   不多时,一身红裙的女童顺着城楼走下来,她恍若无人地埋着头,走到少年们身边亦未察觉。李车儿担忧地看了她一眼,挠了挠头,沉声唤道。   “师妹?”   “嗯。”   神不在焉的齐灵儿轻声应道,若在平日,她肯定会双手叉腰怒目而视李车儿,呵斥他改口喊师姐,然而此时她却没有半分心思去纠结这些。   “好了,大家一起撤离。”   李车儿硬下心道,将帅般的威严气息油然而生,他身为北疆军中先锋大将,手下数千儿郎,自然气度威严,也只在周继君、齐灵儿等人面前才会露出几分少年的羞涩。   “真的要撤离吗,放弃平南府,放弃赵国?”   众星主中,为首的那名少年直直望向李车儿,面露犹豫之色。   “师父说了,赵地之局已了,下面的大局另布它处。师父与通天境界强者作战,吾等实力微薄无法插手,不要再添乱了,一起随我去那吧。”   紫微星主目光闪烁,点了点头,其余众星主亦露出了然之色,就在这时,始终沉默不语的齐灵儿忽然开口道。   “师父想将通天高手引往那里,可你们知道吗,通天境界可是和人尊完全两个层次的存在......你们就不担心师父被围住,难以脱身吗?”   大局降临,就连平日里最懒得动脑筋的齐灵儿也紧张了起来,她乃帝药八斋所生,天地灵物,在那遥远而又模糊的记忆中,隐约看到了通天高手的影子,虽然朦胧难以辨识,可那股强绝的气息隔着记忆长河传来,却让她心底微微颤抖。这样的力量,绝对不是任何一个人尊境界者所能敌的。   话音落下,十二星主和李车儿皆是面色一变,城外天摇地动般的巨响。李车儿猛一咬牙,拉住齐灵儿道。   “师父布局从来都是谋算妥当,没有遗漏,这点定然也已算了进去。灵儿,平日里最信任师父的是你,可今日为何动摇起来。”   “可是......”齐灵儿眼圈微红,回头望向猛然剧震的城头。   “我们还速速撤离吧,留在这里只会拖累公子。”   紫微星主和李车儿互视一眼,随即带着十一星主向东飞去。   “走吧,师妹。”   背起神色黯然的齐灵儿,李车儿双翅展开,扑腾两下,驮着女童直飞冲天,须臾间赶上了十二星主。   少年们刚出了平南府,一道白影穿破城门,如流星般向后倒飞。偌大城府,百十楼阁皆被这道白影穿破,随后轰然倒塌。头生华发的老者缓步走在平南府上空,他冷笑着望向那个口吐鲜血飞逝向城尾的身影,右手微抬,凭空挥拳,遽然间,天地灵气尽被抽光,汇于他这一拳上轰向周继君。   “呵啊!”   努力在半空中顿住身形,周继君双臂扬起,生出三道法相。三只数十丈的蛇人腾飞而上,嘶吼着迎向那一拳,然而,它们刚刚接触到那股拳力就被轰飞,却是丝毫没有还手之力。趁着这间隙,周继君身形疾退,施展分神诀,数十个一模一样的人影分别蹿入府城大街小巷,半空中那名通天老者微微一愣,随即仰天大笑起来。   “我还以为真有什么本事,原来就只会说大话而已,还不是被我打得抱头鼠窜。”老者脸上的冷笑愈来愈浓,他眯着眼扫过数十道不断移动的人影,头顶乌云般的杀意暴烈旋转,下一刻,猛地轰向府城。   仿佛千雷降下,大小楼阁坍塌成废墟,残垣断壁随处可见,那数十道身影淹没于飞雪粉尘之中。   “还是无法逼出他的绝招呵,即便这样,也能打得我毫无还手之力。”   倒塌的梁柱下,白衣男子置身阴影低头喃喃道,抹了把嘴角的血丝,心念飞入藏象。藏象之府中,紫君从白象身上跃下,朝天拱手。   “本尊,不若直接用这象神兵轰杀罢了。”   “不急。”周继君淡淡说道,体内精气道力猛烈运转着,渐渐酿着至巅峰,“距那九年之期不足四年,我离那人尊上品尚差一线,更别谈通天境界了。眼下能与通天强者一战,正好可以让我看看他们与人尊到底有何不同,我与他们又有多大的差距。”   思索片刻,周继君又摇了摇头。   “他们有八人,我却只有一象神兵,若是久留于此,一旦有其余通天高手放下面子入城,我将死无葬身之地。”   “善!”   体内穹宇,念海上丹田,诡道蛇人端坐狻猊微微颔首,它眼底划过一抹阴暗的光泽,冷笑道。   “道主已然在那处布下大局,将通天境界者引向那里,亦可慢慢观察,无需急于一时。”   诡道蛇人执掌诡道,周继君的布局谋算它却是知道得最清楚。   “善。”周继君压低目光,嘴角微微扬起,“可是仍旧很好奇呵......也罢,再试最后一招。象神兵,随时准备偷袭,务必尽全力。”   莹白色的小象低吼一声,缓步踏出藏象,穿梭体内穹宇,向上飞去。   剑刃猛地破开残垣断壁,周继君手持君子剑,逆天而上,飞斩向通天老者。   “终于肯出来送死了吗。”   老者冷冷一笑,目光落在君子剑上,微微蹙眉。在君子剑尖上浮出黑白两色的漩涡,空气微微颤抖,随后一道巨大的裂缝从剑下蔓延开来。   “破碎虚空?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掌握这招?”   老者心头微微惊惶,然而转瞬后平息下来,脸上浮起不屑。   “即便是破碎虚空也分强弱,法天上品才勉强为之的招数,被你区区人尊施展出来,也只能是这么弱。”   虚空裂缝出现在老者身前,巨大的吸力传出,可老者却如同海中高山岿然不动。满生褶皱的手按上君子剑,一股玄而又玄的神秘力量传来,周继君全身剧颤,几欲松开手中的长剑。老者矗立在虚空裂缝中,面对周继君拼尽全力的一斩,纹丝不动,仿佛高天广地般,自然而然地存在其间,却是凡人难以撼动。   “这是......”   玄而又玄的气息由剑身上传来,周继君眼中闪过莫名的光彩,似乎领悟到了什么,然而又如同相隔天涯,遥不可及。   “通天通天,天地相通,与我合为一体。所以说,你虽为人尊,可仍旧是蝼蚁。”   老者哈哈一笑,五指猛地用力,君子剑寸寸碎裂。周继君口吐鲜血,被老者抓入手中,那抹鲜血殷红若梅花绽放,周遭大雪纷飞,红白色的光影中,通天老者并没发觉那只巴掌大的象神兵已悄然飞至他身后。   “通天与人尊果真是天壤之别,天地人合一,上天入地......原来这便是通天。”   周继君咳着血,淡淡地望向老者,开口道。   “现在,你可以去死了。”   老者脸上浮起古怪的表情,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眼中射出无比嘲讽的光芒。   “名震七州的君公子原来竟是个头脑不清的狂徒,七州真是无人了......”   他话还未说完,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无比,张了张口,难以置信地望向身下。一只利爪从背后捅穿他身体,突兀地出现在胸口处,在那只非人非兽的怪爪中,赫然握着一颗鲜血淋漓的心神。老者怔怔地看向心神,目光渐渐变得无比恐惧,就在他想要出手夺回时,那只怪爪猛地用力,将心神死死捏碎。   “不!”   老者厉吼一声,抛开周继君,回身杀向象神兵。冷笑着,周继君平复住体内翻滚乱串的血气,飞身射向城外,在他身后,象神兵死死抱住老者,由上而下砸入地面,眼中射出两道红光,狠狠地刺入老者脑门。城府猛烈震动,随后化作坍塌碎裂,化作齑粉飞散。   ......   屹立赵国之北的府城顷刻间化为乌有,千军万马、仙神将领、各方首脑以及云端七名通天高手皆是面色惨白,死死盯着原先府城中央的空地,在那里有个大坑,埋葬着通天高手的上半身,他的下半身却已化作齑粉随平南府一同消没于尘埃中。   鸦雀无声,许久许久,这赵地之北都是静悄悄的。   谁都没想到,人尊境界战通天,竟大获全胜,如此越级挑战绝对是古今第一。   君公子斩通天,连通天境界的强者都被他杀得尸骨分离,从此以后,七州之地又有谁能撄其锋芒。   “一战定威名吗......你杀了通天,百里雄再夺豫州,不仅灭除了皇室的靠山,还让自己登临七州绝顶,从此以后天下大势又将重归你方......不愧是师兄呵。”   白启平复住心头的震惊,良久,他望向那几个追着周继君身影而去的老者,眉头扬起。   “你接下来的布局又是什么,想把七名通天全都吃了吗,还是另有目的......好了,也该到我布局的时候了。”   ——————   (催更的同学可以加元老群,简介下面有。。。群里人都很好,几乎没催更,人生真是寂寞啊,寂寞如雪。。。。。。)   第三百一十四章 齐聚豫东   豫东群山上空,周继君回身望向那七个腾云驾雾而来的通天高手,目光闪烁。   “天地人合一,方能成通天。驾驭云雾而来,果真像极了传说中那些真正的仙神,上天入地,逍遥风流,羡煞人也。”   “罗刹呵,你将屠龙已去的消息传到山海秘境,就只引出区区八名通天境界的修士吗。”   微微摇头,周继君嘴角含笑道。   “我真正想引出的,却是那个饕餮换帝王,在皇室中布下大局的神秘人。”   流风回转,雨雪渐止,阴恻恻的话音从一旁传来。   “你以为通天高手能有多少,一麻袋一麻袋装的?我说小君君,山海秘境中的通天高手全在眼前了呵,剩下的只有两个闭关的法天老鬼,至于你说的那个神秘人,我还真没打听出来。”   青斗笠,绿蓑衣,叼着根竹叶的男子出现在周继君身旁,他抬了抬斗笠,笠沿下黯沉的阴霾处淌过一丝淡淡的喜悦。   “许久不见了,小君君,有半年多了呵......你又强了不少。”   说着,月罗刹直直一拳轰出。两拳撞击在半空,转瞬分开。   “又到了并肩作战的时候。”   收回拳头,周继君嘴角微翘。在他们身前,白茫茫的天地间,七名通天已然追至,此时驾着飞云悬于半空,死死盯着周继君,眼中升起复杂的恨意。   “无量寿佛。”   光头青年高喧佛号一步步从走来,他激动地望向周继君和月罗刹,胖乎乎的脸上煞气渐渐消散,宛如少年时候那般憨厚。   “君兄,月兄......你们瞒得小僧好苦。”   眼中闪过歉然之色,周继君看着身前整日沉湎于酒肉和杀戮的佛家弟子,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   “沙兄勿怪君兄和月兄了,他们两都有事在身,北疆军却不能没高手坐镇,只能让沙兄代劳了。沙兄心思率真朴实,若让你知道这一切,万一露出马脚,这场大局恐怕难以维持了。”   紫色的曼陀罗朵朵绽放,皑皑白雪上,一身灰布衣的男子脚踩旋转的花瓣走上半空。   “虚兄也来了呵,倒也能凑出当年越级灭杀人尊的四象阵了。”月罗刹阴阴一笑,朝着虚柯打了个招呼,随即转向沙摩尼,沉吟半晌道,“小摩尼呵,小君君此举亦是为了能早日推翻大煜王朝,嗯,这样一来,你也能早日抱得美人归了。”   沙摩尼脸色微微发红,转目扫过三人,低声喃喃道。   “杀戒破了,酒戒肉戒也破了,接下来还要去破那色戒......无量寿佛,弟子日后定会入那无边阿鼻地狱。”   “就算你入了地狱,我们也会直捣黄泉将你救回来。嘿嘿嘿,小摩尼呵,你不是在五年前就已经破了色戒吗。”   月罗刹阴森森地揶揄道,周继君和虚柯互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而沙摩尼则尴尬无比地抓着头,脸上更红了。   之前所有的不快和隔阂,都在一片笑声中烟消云散,一世兄弟,又有什么不能放下的。   四人谈笑风生,旁若无人,却让那七名通天境界的强者恼羞成怒。眼前的年轻人虽然都才华横溢,二十多岁便突破到人尊境界,在数万年的七州历史上也算得上顶尖,且四人齐聚。然而他们七个可是高高在上的通天高手,每一人都能将他们四人一起灭杀......   陡然间想到了什么,七名山海秘境中的绝世高手目光落在周继君身上,变幻不定。这个银发青年分明只是人尊境界,为何刚刚会在一刹间那散发出通天中品的强悍气息,将他们结交上百年的老友灭杀于平南府。   莫非这个被七州人传得神乎其神的君公子真有什么独门绝技,能越级挑战通天境界,亦或是背后有法天强者撑腰?   就在七人心不住变幻时,周继君余光扫过那座悄然出现在身后的啸天山,嘴角微翘。   “是直接将他们引进去呢,还是先斗一场,通天境界的强者呵,恐怕日后就要在七州之地销声匿迹,再寻不到一人了。”   “自然是先打一架,若将他们引入你口中的那个天宫,却是再无悬念了,无趣的紧啊。”月罗刹冷笑道,他张口将竹叶吐飞,“只不过,又要借助你那四象阵了,对了,小柯柯还不懂这阵法呢。”   闻言,一直风度翩翩的南柯国王子眼角微微抽搐,额上滴下冷汗,无奈地轻叹一声。他最怕的事终于发生了,这个喜欢给人乱起名字的月兄终究没能放过自己。   莹白透紫的心念飞至虚柯头顶,周继君将四象法阵的道意传授予他。修炼至人尊,对于道意的领悟却是远超地境时候,当年千宁臣三人领会四象法阵足足花了一柱香,此时虚柯接受周继君的心念灌顶,十数个弹指刹那后,便已领悟大半。   “......人之初,力极微,待智开,得伍阵。三人伍,可御兽,四人阵,可辨象......”   隆隆道语回荡在虚柯耳边,微微恍惚间,陡然发现自己已置身于一片大水之内,片刻后他便识出此地,正是流传于南柯国典故中的那个神秘归墟。至远至美的归墟将他的心神包裹其中,阴阴为少阴如水便如归墟之水,阳阳为太阳如火好似东升之阳,阴阳为少阴如风仿佛海上罡风,阳阴为少阳如土却有如五座仙山。   双目时闭时阖,眸底隐隐约约闪着精光,又过了十数个弹指刹那,虚柯淡淡一笑,眸中水波翻滚,浩淼烟波流淌开来,却是悟出了四年前属于千宁臣的,阴阴为少阴的水之象。   “小柯柯果然厉害,真快就领悟了呵。”扫过虚柯生出的水之象,月罗刹眼底飘过莫名的黯然,随即望向对面踟躇不前的七名通天境界高手,微微疑惑道,“奇也怪哉,这几个老头儿莫非是来游山玩水的不成?一大把年纪了追杀到这,怎么又傻愣在那里不动,小君君啊,你是不是给人家灌了什么迷魂汤?”   “可能是我刚宰了一个通天,他们害怕了。”周继君忍住笑意,淡淡地说道。   “哦,这样,我看他们一动不动,还以为他们怕高呢。”   通天境界的强者......怕高......   憋了半天的虚柯再也忍不住放声笑了出来,此时他终于知道像周继君这样行君子道的人物,以及沙摩尼这个佛家弟子,为何会与整天阴阳怪气的月罗刹为伍了。有月罗刹这个活宝在,就不愁没乐子,就算面对强悍如斯的通天强者,他也敢如此调戏。   “你,你......大胆小儿,竟敢消遣吾等!”   两人之间一唱一和,肆无忌惮的谈话传入耳中,来自山海秘境的通天强者们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他们修行千百年,可仍旧免不了那颗蠢蠢欲动的世俗之心,否则也不会一听到屠龙离去,便迫不及待地踏足七州。   为首那人将像极了猫儿的小兽藏入怀中,扫视着豫东群山,朗声道。   “众位别犹豫了,这里只有四个小儿,再无其他人了。区区人尊也敢对吾等不敬,今日老夫便要大开杀戒,以儆效尤。我要让这天下人知道,通天归矣,七州之地以吾等为尊,通天的尊威不容犯......”   “打住,打住。”月罗刹无比厌烦地掏着耳朵,阴笑道,“这么大把年纪,还这么激情洋溢,你老人家不嫌累吗。”   “还有......你们真的不怕高?“   噗哧一声,却周继君和虚柯一般,再没能憋住笑。   对面的七名通天早已勃然大怒,他们狠狠盯着月罗刹,七团杀气猛然轰出,如乌云般将豫东上空填满,刹那间,山摇地动。   第三百一十五章 四象再现   “四个人尊战七名通天,也不知是君兄疯了,还是月兄疯了,或许连我也一起疯了。”   虚柯嘴角滑过苦笑,他从四大部洲逃亡至七州,原本抱着明哲保身的念头,他虽喜逍遥自在,可更爱凑热闹,因此才会去京城参加天下第一武道大会。在京城阴差阳错地结识了周继君,从此往后,他的命运便于君公子以及这七州大势紧紧相连。争霸天下、颠覆王朝,本与他无关,也非他所愿,身为神秘南柯国的王子,大梦轮回,千年朝夕尽在腹中,世间一切早已看开,流散如浮云。然而,周继君却是他在七州结识的第一个好友,抑或是他有生以来唯一的朋友。   “或许疯一下也不错,自打离开那里后,似乎很久很久没有全力一战了......通天吗。”   虚柯傲然一笑,全身气质陡然改变,那朵朵曼陀罗盘旋在他周遭,如水流泻,却是凝聚成了水之象。在他对面,沙摩尼身上突然红光大作,势如滔天火焰,一尊巨大的金刚法相若隐若现,却是凝出了阳阳为太阳的火之象。再看月罗刹低声一笑,头顶的空气旋转开来,凭空刮起飓风,飓风将堆满群山的落雪吹向天头,宛如银龙,那阴阳为少阴的风之象也被他凝出。   三象已定,周继君眼中射出五尺精光,身后黄土猛地翻滚动荡起来,豫东群山微微摇晃,黄色的光华自周继君身上流转开来。阳阴为少阳,周继君聚起土之象,稳立最后,身化阵眼。   乌云铺天盖地,为首的通天老者率先杀来,转瞬出现在四人身前。   “聚阵。”   周继君眉头挑起,张口吐出心念,另外三颗心神亦从风、水、火三象之地飞出,汇聚在一起。刹那后,四象道意蔓延开来,以周继君的土之象为阵眼,风水火三象各自择位而守,威猛玄奥的气息从心神相聚之处生出,流转交替,结成坚不可摧的四象之阵。   “轰!”   通天老者包含杀机的一拳轰在四象法阵上,强大的余波倾泻开来,竟削平一座山峰。承受了通天境界的一拳,周继君四人身处阵中,面色发白,手臂微微颤抖,然而四象之阵却如这威漠天地,岿然不动。   “咦?天地人合一?”   七名通天高手同时停住身形,凝视着四象之阵。风水地火乃穹宇四象,万物生灵,变化不离其中,这四象根本却是天地人。当年周继君四人仅仅地境中品,凝聚四象之阵,自然达不到天地人合一的效果,但如今他们皆已是人尊,修为境界达到寻常人的极限,以人尊的实力再度凝出四象法阵,借取天时地利,堪堪能合四人之力成就天地人合一。   “倒也有趣,这便是你们的依仗吗?当真幼稚之极!”   为首的通天老者冷冷一笑,转眼间他就已看出了四象之阵的破绽。   “这阵法虽有几分奇妙,可却只能防御,若要进攻,却必须将人诱入阵中。可惜呵,如今你们只能站着挨打了。”   说话间,七名通天强者已举起拳头,轮番轰击其上。他们看向阵中四人,眼神戏谑又带着不屑,仿佛玩弄已入彀中的猎物般,并不急着使全力下杀手,只是凝聚天地之力,一拳又一拳地轰击着四象法阵。饶是没用全力,可通天境界强者普普通通的一拳也足以轰塌大山,何止千万斤。   “我为阵眼,诸位听我号令!”   惨白着脸,周继君喧声道,眼中忽明忽暗,土黄色的光晕泄*入阵中,牢牢占据天元之位,整个四象之阵陡然间变得厚实沉重,如归墟五仙山,巍峨肃穆,七名通天高手玩儿般的击打了数十拳,却也只是让法阵微微晃动。   “水象生北斗,化龙冲天。”   “得令。”虚柯伸手抓起紫色的曼陀罗向上抛去,从那绽放的花瓣中流转出丝丝水汽溢入四象之阵中,须臾间化作升龙之状,从阵中北斗处向上升腾,一条紫色的水龙傲然挺立在四象之阵中。   “火象起于野,若虎疯魔。”   “得令。”和五年前一般,沙摩尼全身散发出灼灼火光,好似燃烧了一般,猛地蹿入四象之阵中,火焰落于四方化作狰狞可怖的猛虎,啸傲山林。   “不用说了,该轮到我了。”   月罗刹冷笑着望向阵外的通天强者,幻莫测的气流从他头顶的空气中旋转开来,化作猎猎罡风涌入四象之阵。阴阳为少阴如风,这风象如土象般可阴可阳。被月罗刹操纵着的罡风充斥于阵中,时而助于水象,那道水龙瞬间变得阴寒无比,时而又助于火象,赤红凶猛的火虎得了风象之力,如虎添翼,变得更加残暴凶悍。   一股奇异的气息从四象之阵中升出,隐约发出龙吟虎啸,竟将周遭的杀气乌云掀飞,天地微微变色,风雪飞卷,天雷滚滚。   “不好!”   为首的通天强者面色一变,只见四象之阵中散发出的气息正在不断涨大,原先只是通天下品,此时已飙升到通天中品,且势头不止,直逼向通天上品。四人皆是冠绝七州的天才人物,虽未达到天地人合一的通天境界,可在修炼大道上却已隐隐有所体悟,此时每人一象,生成四象之阵,且各自道意互相融合,取长补短,借助天地四象之势,竟将实力提升了一个境界不止。   四人凝聚成四象法阵,已然相当于一名通天中品之上、离通天上品就差一线的绝世强者。   “可想尝尝灭杀通天境界修士的滋味。”   阵法中,周继君轻笑一声,长袍之下,那只莹白色的小象若隐若现。   就在七名通天强者沉下脸,准备施展全力时,就见四象之阵微微一颤,下一刻已然出现在战圈最边上的那名老者身前。   “水龙火虎噬,飓风困!”   周继君低喝一声,三道法相赫然出现在身后,牢牢占据土之象所在的位置,随后手持君子剑飞斩向那名神色陡变的老者,与此同时,紫色水龙,和数百赤红的火虎从四象法阵中蹿出,将那老者淹没。   “找死!”   另外六名通天强者回过神来,脸色大变,随即怒气腾腾地扑向四人。   “象神兵,拦住他们。”   莹白色的小象从周继君袍袖中钻出,弹指刹那后变成五十余丈的象神兵,脚踩群山,屹立天地间,张开双臂,引来无数灵气幻化成一张巨盾将六名通天强者拦在当场。   “破!”   为首的老者冷着眼,伸手抽出天地之气凝成一柄巨剑,狠狠劈斩在象神兵的铠甲上,紧接着,其余五人纷纷攻来。象神兵嘶吼一声,巨盾破碎,被击飞到数百丈之外。   然而,趁着象神兵阻敌之际,周继君等人发动四象法阵已将那名措手不及的通天老者吞没其中。法阵内,水龙火虎将他死死缠着,与天地隔开,却让他再无法使用天地人合一的通天之力。   困于阵中的老者通红着脸奋力挣扎,他将手伸进怀中,似想要掏出什么来。然而,就在这时,银白色的巨剑劈来,直中他坚如金石的头颅,发出“锵”的一声巨响。老者身形一僵时,六道巨大的法相从周继君四人身后飞来,拳脚并用,轰击在那老者身上。   短短片刻,被数十记上百万斤的拳头砸中,饶是通天的肉身被天地之气锻炼过无数遍,此时那老者也已经骨骼断裂、支离破碎,鼻尖气若游丝。   “住手!”   破风声和怒吼声从身后传来,月罗刹摸了摸鼻子,怪模怪样地大叫道。   “风紧,扯乎!”   君子剑劈下,将那通天老者的头颅斩落,周继君四人回身飞向啸天山,剩余的六名通天强者紧追不舍。他们却不知道,一个更恐怖的陷阱正等着他们。   ——————   (心情糟糕,写的也不满意,见谅。)   第三百一十六章 何为法天   “金阙银銮并紫府,琪花瑶草暨奇葩。朝王玉兔坛边过,参圣金乌着底飞......天地相隔九万里,九万里上有天河,天河聚瑶池,瑶池化云为水,成就一重天,往上则有九重,九重之上有天宫。”   啸天山天宫,在南天门前,老者揉了揉惺忪的双目,看向身前恢宏的天宫,手中的酒袋已空,然而眨眼间,又一只酒袋出现在他手中,却像是凭空生出一般。   “果真和宗门典故中的那个天宫无甚差别呵,周姓娃娃居然能找到这个地方,真乃福缘深厚之辈,罗刹跟在他身边我也放心了。”   青斗笠,绿蓑衣,只不过绿得无比陈旧,隐约透出几分枯黄。和月罗刹几乎一般打扮的老者灌上口酒,唏嘘不已,良久,他眼底泛起森森绿光,手指掐算连连。   “果然,这几个小娃娃的命途久远得很,绝不会局限于七州一地。莫非时隔万年,月影宗又将重反四大部洲,罗刹呵,你拒绝再修炼月影宗功法,修为进展缓慢,一旦踏足四大部洲,遭遇平天一脉的追杀,你又将如何自处呢。”   远处传来破空声和那个熟悉无比的怪叫,月修罗阴沉的脸上浮起淡淡的暖意,他长叹口气,回身看去。   “罢了,人老了,想的也多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罗刹也会有属于他自己的运道,况且还早得很呢。”   眸中绿光收敛,月修罗透过浮云高山,望向那几个追杀上来的老人,目光渐渐变得冷凝。   通天六老追着周继君四人穿梭在仙山群岛间,脸上的惊愕之色愈发浓重,终于,周继君四人落在天宫南天门前,回身望向通天六老。   “兀那小儿,这里是何处?”   为首的通天老者悬浮在天宫边缘,警惕地打量着周遭,渐渐的,眼中露出难以置信。   “何必多此一问呢,天河瑶池,穹宇楼阁,这里自然是天宫了。周继君拂袖而立,嘴角微翘道。   “不可能!”老者神色阴晴变幻着,他死死盯着周继君,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透。   “有什么不可能的,小君君说是,自然就是了。”月罗刹低低一笑,他是第二次来到这,虽然不如沙摩尼和虚柯那般惊憾,可再度置身奇妙瑰丽的天宫,仍旧有些恍惚。   “兀那老儿,你怎么不敢过来。”月罗刹揶揄地怪叫道,余光不住瞟向四方。   通天六老气的浑身发抖,可却没一人率先飞落。人活的越长,往往越害怕那些未知的存在,或者说越贪生怕死,即便强如通天也是如此。   “诸位还犹豫什么,只要我们六人全力而为,即便那几个小儿再结成法阵,也只有死路一条。”一名通天强者开口道。   “且慢,此处可能有陷阱。”为首的通天老者沉吟道。   “哈哈哈,武老多虑了,这里若真是天宫,又怎么会属于眼前几个小儿,定是他们偶然发现的存在。哼,想以疑兵之计吓退我们,若让他们得手了,我们几个老家伙可真的要成为七州笑柄了。   “正是。”一旁的几个通天强者回过神来,齐声应和道,望向周继君和月罗刹的目光中寒意凛然。   “可是......”为首的老者已隐约察觉到几分不对劲,却是怀中的小兽微微颤抖着,他刚欲开口,身旁的几人已驾着浮云冲向天宫,轻叹口气,不再管怀中的小兽,他亦驾起浮云射向天宫。   六名通天强者抽动天宫内的灵气,天地人合一,宛如山岳般的拳头砸向四名少年,可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周继君四人一动不动,仿佛傻了般望向他们,待到近前,才看到那个银发男子眼中浮出的讥讽之色。   “轰!”   六人全力一击在半途被拦下,提着酒袋的老人收回拳头,打了个哈欠。   “全来了吗,天山、三仙岛、万剑宗......啧啧,山海秘境的通天修者也就剩下你们几个了吧,哦,还有覆海宫的那条老泥鳅。”   月修罗将袋中酒哗啦哗啦地灌入口中,在他身前,六名通天强者屏气凝神,满脸惊惧之色,之前酝酿出的天地人合一的气势瞬间崩溃瓦解。   他们虽是站在七州巅峰的通天强者,可在眼前这个邋遢的老人面前,他们却是蝼蚁般的存在,一如同他们口中的人尊。月影宗月修罗,是数百年来山海秘境最高深莫测最无人敢惹的存在,十余年前,山海秘境绝大多数宗门联手布下诡局,离间月修罗师徒,想要趁其心神不宁,除此大祸。然而,在月影宗门前,他们第一次见到了这个山海公敌的真正实力,法天上品,足以秒杀任何一个通天强者。从那以后,月影宗门便成了山海秘境的禁地,除了覆海宫宫主偶尔前去转悠几圈,再无人敢踏入它方圆五里。   正当通天六老以为出了山海秘境,踏足七州,他们定是这天下间最巅峰的存在,执掌国运万人敬仰,却不料转眼后就遇上了山海秘境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月修罗,却是再次沦为蝼蚁。   为首的通天强者目光游弋间,落到了月罗刹身上,他的瞳孔猛然一缩,伸手指向月罗刹,颤巍巍地低喊道。   “原来是他。”   “哦,终于认出来了。我这宝贝徒弟当年被你们设计陷害,逼得离开了山海秘境,颠沛流离了十余年......你们竟还敢追杀他,好啊,今日我便老账新帐一起算。”   闻言,月罗刹嘴角微微蠕动,却没开口说话,为首的通天强者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无比,他余光扫过同样满脸恐惧的众人,脚底悄悄凝聚出浮云,下一刻,已然转身飞逃。周遭的通强者们回过神来,心中暗骂一声,却也不甘落后,纷纷驾起云头,朝天宫外逃去。   “哈哈哈哈......”   不屑亦桀骜的笑声从那个提着酒袋的老者口中传出,他冷冷地望向那几个四散奔逃、再无通天强者气度的老人,转身望向月罗刹,目光游走,一一飘过周继君、沙摩尼和虚柯。   “你们是罗刹的好友,也算是我月某人的晚辈了。我也不藏拙,你们且仔细看好了,何为法天。”   话音落下,断绝天地的强横气势从月修罗身上传出,眨眼后,邋遢懒散的老者已然消失,转而变成了那个七州、乃至山海秘境都数一数二的绝代强者。   “法天法天,执掌天地法度。”   月修罗淡淡说道,他双臂扬起,刺目的光晕流转而出,宛如触手般伸展向四面八方。天宫上头的日月星辰渐渐停止了运转,仿佛被触手抓住一般,天宫中的灵气猛然收缩,已逃出半里多地的通天六老身形陡然僵硬起来,他们嘶吼挣扎着,可天地人合一的气势已被切断,化作厉风的灵气不住收拢,将他们卷回天宫。   “执掌天地法度,相当于天地之气的执法者,不仅能切断通天强者天地人合一的意境,还能操控日月星辰,成为一方天地的执掌者。”   望着身前宛如天地般高深莫测的老者,周继君低声喃喃道,此时他终于知道为何屠龙、还有几位老师甚至依依都一直不肯告诉他通天境界之上的奥义。通天已是世人眼中高不可攀的存在,然而在法天之下却如蝼蚁般微渺,见识了法天境界,再看通天便没了以往的尊崇之意。眼高手低,失去了那颗至诚之心,对于修行一道,却如心魔,必将阻碍境界突破。   感受着法天之威,周继君脑中飘过一丝玄而又玄的感觉,心念达到,体内穹宇之中,紫君和三道蛇人互视一眼,同时施展精气道力操控体内穹宇诸物,日月星辰、山川河流。然而,无论它们如何施力,体内穹宇中的大小诸物也只是按照各自原先的轨迹运转,丝毫无法忤逆。   “连体内穹宇都无法随意执掌,更别谈体外穹宇了......法天、通天,他们领悟天地之意是否也会生出像我这般的体内穹宇,如若不是,他们又是如何修炼突破的。”   千百心思念头一齐涌上来,周继君眼中升起黑白两色漩涡,疯狂之色从中溢出。   “守神!”   一道清凉无比的先天精气蹿入脑中,千百心思瞬间消散一空,周继君深吸口气,眼中浮出感激,脊背上却已冷汗密布。他急于提高修为实力,竟以人尊的修为强行领悟法天境界的奥义,心念险些沦陷。   “多谢月老相助。”   周继君微微尴尬地朝着月修罗拱了拱手,嘴角泛起苦笑,他却没注意到,那个能执法天地的强悍老者正透过斗笠死死盯着他,目光流转变幻,有惊骇,有犹豫,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杀机。   第三百一十七章 月修罗的杀机   “都出来吧。”   周继君轻声说道,转眼后,十来个少年人从南天门内的宫殿中鱼贯而出。   “公子。”   十二星主朝着周继君俯身一拜,微微惊骇的目光掠过通天六老和沉默不语的月修罗,随即小心翼翼地退到周继君身后。齐灵儿则拉着李车儿,熟稔地和月罗刹等人打招呼,满脸欢喜。   “啧啧,小君君也开始建起小势力来了嘛。”月罗刹打量着拱卫在周继君身后的少年星主们,摸了摸下巴,颔首道,“实力也都不错。小君君,你还记得半年多前你托我去山海秘境办的那件事吗。”   “自然记得。”   半年多前,周继君和月罗刹亦是在这豫东之地分别,周继君只身前往京城,打探假煜德之秘,而月罗刹则回转阔别十年之久的山海秘境,寻找被神秘人带走的真皇帝。此事至关重大,即便周继君布下惊天大局,在豫州赵地削弱各方势力,斩皇天,陷通天,为北疆军尽取大势。然则大义却依旧在皇室一方,只要它一天是正统,那七州百姓就一天姓煜。只有得到那位真德帝,亦或是取得当今帝王乃是假冒的证据,大义自然会倒向当年共创大煜的一字并肩王一脉。   凝视着月罗刹,周继君沉吟半晌道。   “莫非,那真的煜德帝已遭不测?”   此时聚于天宫中的诸人,十二星主、齐灵儿和李车儿为周继君门下,而月罗刹、沙摩尼和虚柯都是周继君的生死之交,只除了目光移向另一边不知在想什么的月修罗,不过他是月罗刹的师父,众人自然也将他当成自己人。就见月罗刹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我花了三四个月,混入各大门派,终于打听出煜德帝的消息。那个倒霉的煜德帝原本是囚于天山宗门之中,然而九年却有一神秘人潜入天山,将他带走,如今不知身在何方,生死亦不知。”   “又是神秘人?”周继君眉头微微皱起,“不是当年将他从皇宫劫持出的那人?”   “不知道。”月罗刹苦笑道,“应当不是,你说的这人,别说我,就连我老......我师父也不知道,会不会是小千千弄错了?”   揉了揉额头,周继君叹了口气,脸上阴晴不定。真煜德再度失去音讯,而那个实力莫测的神秘人却似不存在,这两大变数突兀地嵌入周继君的棋局中。削诸侯、斩皇天、陷通天,周继君假死半年有余,一朝出手掌尽天下风云,然则棋局又出纰漏,仍旧危机隐伏。   还有第三个变数,白家男子......我的师弟。   脑中浮起了那个自己不曾完全看透的人,白家白启。周继君嘴角微翘,或许真如贾先生所言,争霸天下的道路上若没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当真是无趣的很。皇天教垮台,大煜皇室危机四伏,千十七志不在七州,如今能配得上做周继君对手的,就只有白启了。   “也罢,此事日后再说。眼下,该是结束这场大局之时了。”   周继君淡淡一笑,促狭地看向月罗刹三人,却见他们脸上都浮起疑惑之色。   “这局莫非还未了解?八个通天已命送豫州,皇室失去靠山,实力大损。怎么,莫非这不是君兄最终想要的吗。”虚柯思索片刻,问向周继君。   “虚兄所言只是其中之一,我最想要的还在这六名通天身上,而且,他们还未完全死透呢。”   周继君挥袍,切开一名通天强者的胸膛,躲在其中的心神见势不妙,哀鸣着就要飞离,却被周继君释放道力卷入手中。饶是肉身已死,可通天境界的心神岂是平常,它猛地一震,欲要掏出周继君的手心。巨力传来,周继君连退数步,方才施展全力将心神压制住。   “小君君,莫非你想......”陡然间似乎想到了什么,月罗刹迟疑地看向周继君。   “九年之期,只剩区区四年了。”   闻言,月罗刹和沙摩尼脸色微变,而那个始终站在不远处的老者肩膀微颤,怔怔地望向月罗刹。   “四年呵,短短四年内必须突破到通天,光凭修炼却是无比困难。”周继君紧紧盯着手中不住挣扎的心神,良久开口道,“不过,眼下有了通天强者的心神,却是多了一条捷径,至于能不能领悟出,就要看机缘造化了。”   “吞噬心神中的通天道意吗。”月罗刹幽幽一叹,随即摇着头道,“通天心神所藏的道意太过繁多,吾等的心神与之相去太远,定然无法完全吸收。”   “只要找出其中一道即可。”微微诧异地看了眼月罗刹,又转向不远处的法天强者,周继君心头了然,定是月罗刹没有告诉他师父关于九年之期的事,否则爱徒心切的月修罗定会不惜全力助他掌握通天境界的道意。   顿了顿,周继君开口道。   “想要突破通天境界,或许只要掌握其中的一条道意,那便是天地人合一。你们吸收心神道意时,就选择这条道意探寻下去,定会有所斩获。”   说完,周继君转身望向月修罗,拱手道。   “月老可否为我们几个护法?”   深深看了周继君一眼,月修罗目光闪烁,点了点头道。   “自然可以。”   说话间,月罗刹已挥手卷来一颗心神,而沙摩尼口喧佛号,看向一旁的虚柯。   “不如虚兄也吞噬一颗吧,你功法奇特,擅长吞噬吸收,定能得心应手。”   “不必了。”虚柯笑着摇了摇手,“我之功法自有达到通天境界的途径,而且我亦没有九年之期所迫,无需过急。”   回身看了眼虚柯,周继君点了点头,亦不勉强。他拉上月罗刹和沙摩尼,盘坐一圈,释放出心念,开始吞噬心神中蕴藏的天地人合一的道意。   余光飘向月罗刹,虚柯脸色渐渐变冷。周继君三人都将注意力全部放在大局与通天强者的心神上,未曾注意其他,可他却一直在观察这个心思难测的法天强者。隐隐约约间,虚柯感觉到几分不同寻常的古怪,可却又难以道明。   就在这时,只见月修罗目光罩向周继君,眸底泛出浓浓的绿光,杀机顿现。虚柯脸色微变,正欲上前,可转瞬间,一股强劲的气息压来,宛如天地山海,将他制在当场,动弹不得,口不能言。   第三百一十八章 吞噬记忆   莹白透紫的心念将那颗挣扎着的心神吞没,周继君咬紧牙关,忍住心神冲击的剧痛,慢慢将它吞噬、融合。脑中嗡地一声,周继君浑身剧颤,撕心裂肺的痛楚将他淹没。渐渐的,周继君睁开眼,透过心念,那一幅幅画面如流水般浮现在眼前,却是这名通天强者的生平记忆。   “天地人合一,在他突破到通天境界的修行之路上,又是如何做到的。”   ......山海秘境,三仙岛弟子,刘吾元。少年时虽不出众,却在七十岁那年,机缘巧合误食妖兽道丹,从此修为突飞猛进......   弹指刹那,短暂而又漫长。周继君迈入刘吾元的记忆长河,追随着他的修行之路。初入地境,地境巅峰,人尊下品,人尊中品,人尊上品......二百余年的漫漫修行路上,有机缘,有磨难,有欢乐,亦有伤恸,然而更多的却是孜孜不倦的修炼。   “每个站在千万生灵之上的存在,都绝非偶然呵。机缘要有,勤奋亦要有,光靠一时好运终究只会昙花一现,却须死死抓住那线机遇,逆流而上,不断奋进。”   回溯刘吾元的修炼史,两相应证,周继君也是受益匪浅,那丝玄而又玄的明悟如浮光掠影般闪过,虽无法尽掌其中奥义,却让他的道心愈发坚固。   终于,周继君循着刘吾元的修行之路,来到了他突破通天境界的那一夜。天地昏暗,山海之地波涛翻滚,弯弯的月牙从千山万岛尽头升起,刹那间,夜如白昼。满脸肃穆的刘吾元站在三仙岛外的礁石上,在他身后,长老们率领上千弟子期待无比地望着三仙岛的奇葩。天上群星闪烁,陡然间,四面八方,无数道奇异纷杂的灵气涌向刘吾元,顺着他的周天经络流转于体内,渐渐的,那些天地精气汇聚成一股,融合、炼化......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第一股先天精气从他道府中生出,流转了数个周天。   “先天精气?”周继君微微错愕,随后了然,天下间未到人尊便能凝练出先天精气的人物屈指可数,周继君之所以能在地境时候便炼化先天精气,盖是因为他拥有奇异的先天藏象。   “莫非......这先天精气是突破到通天境界的关键?”   周继君心头微动,死死盯着刘吾元,只见他长袍随风飞舞,眼中射出如蛇般的半尺精光,天上乌云翻滚,隐约有电闪雷鸣之象。然而,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天地坍塌,山海倾垮,一只大手从乌云中探出,将刘吾元的修行记忆轰散,随后掀起狂风,将周继君卷入心神中即将崩塌的山海世界中。原本周继君是透过心念而视,宛若台下看戏,可此时却似身陷入戏里,完完全全地置身空寂缭乱的山海秘境中,诡异无比。   山海秘境中,那山已不似山,碎成一块块,飞舞在半空,而岛屿也不再深插海底,却如大船般随着海风漂泊。电闪雷鸣轰响不绝,狂风暴雨击打在银发男子颊边,脊背涌上密密麻麻的寒意,周继君心头一凛,猛地回身望去。半空中,从那些若大若小的山石间,飞来一道绿影。   “罗刹?”待那人到近前,周继君才看清,来人虽也是青斗笠绿蓑衣,然而却已老态龙钟。   心中涌起淡淡的古怪,然后老人是月罗刹的师父,周继君也不疑有他,执晚辈之礼朝月修罗拱手道。   “原来是月老,不知月老为何......”   周继君话未说完,心头忽地生出警觉,宛若被毒蛇盯上,却是往日面对生平大敌时才会有的感觉。透过宽大的斗笠,在那片阴霾之下,周继君看到了一缕泛着幽光的杀意。狂风暴雨,疾骤倾盆,那道杀意陡然暴涨,下一刻,就在周继君心呼不好时,法天境界的绝世强者已出现在他面前,伸出苍老的手,握住脖颈,将全身上下无法动弹的周继君高高举起。   “平天门下的贼子,你为何会出现在七州!”   闻言,周继君通红的脸上浮起惊疑,转瞬明悟,却是回忆起了月影宗一脉和平天结下的仇怨,若非平天君圣一怒为红颜,将月影宗门驱逐出四大部洲,并重创那名宗主,这个当年啸傲穹宇的神秘宗门也不会颠沛流离,沦落至此。   “月老误会了,请听在下一言......”周继君胸口不住起伏,艰难地从喉咙口挤出话来。   “哼,这天上地下,也只有平天一直在研究先天藏象的修炼之法。我在七州这么些年,早已将各方势力摸得一清二楚,落云山天机府乃是平天留下的一脉,你君公子从云州来,又身怀先天藏象,你敢说你不是平天的传人?”   眼泛绿光的老人指尖发力,死扣着周继君的脖颈,却让他再无法说出半句话来辩解。   “不仅是天机府,就连这移山的啸天山,覆海的覆海宫你都去过......哼,你还不承认?你身为平天一脉,怎会不知道我月影宗之事,你故意接近罗刹,又是再打什么主意?”   周继君死死盯着月修罗,挣扎着,却无法说出半句话,心中憋屈无比。   “依我原来的性子,你早就是个死人了。可罗刹认你为兄弟,我若杀你了,他定会恨我。如此,我便取出你的记忆,让罗刹看看,他无比信任的兄弟到底是个什么人,到那时再由他亲手了结你,放下一切世间人情,重拾我月影宗功法!”   闻言,周继君终于色变,每个人的记忆都是最隐秘的珍藏,内中许多都是独属于自己,曾经的美好与流殇的黑暗,非是不能与他人分享,却是有些东西一旦分享,必将褪色。   枯老的手松开,周继君摔落在地,他揉着胀痛的脖颈,就欲开口。然而,势大如天河奔腾的心神之力转眼间将周继君的心念淹没,花开花落,尘埃往事一层层地暴露在月修罗眼前。   “不!”   周继君嘶吼着,可在法天之威下,通天若蝼蚁,人尊更是卑贱如毛草,丝毫没有半点抵抗之力。   眼底溢出恨意,周继君抿着嘴,脸色发白。往昔的故事再度回荡在眼前,灰蒙蒙一片,此时的回忆却和回溯修炼之路截然不同,仿佛被一个人强行闯入自己家中,逼迫着自己和他一起,将珍藏的美好和芜杂一起窥探殆尽。月修罗脸色阴晴不定,渐渐的,嘴角泛起涩涩的苦笑。在周继君的记忆中,他和平天唯一的联系只存在天机府中,在那之后,他所做的一切都有意无意地在打乱平天君圣所布的棋局。呕心沥血,不辞艰辛,逆天而上,只为心中那个令月修罗都为之震撼的愿望。   脚踩天宫,猎下诸天仙神佛魔。   在每个修行者心底深处,或者修行之初,又何尝没有过这个梦想,然而大多都被岁月淘尽光泽,没入尘埃。   回忆流淌到半年多前的豫东,那个千宁臣陨落的夜晚,月罗刹哭得像个泪人,在他旁边,银发男子只是静静地开口说,你师父从没怪罪过你,他很想你,回去吧......   记忆崩塌,前尘往事随风散去,摇晃的山海秘境也恢复了平静。周继君收回心念,冷着脸望向对面那个看不清面庞的老者。   “却是我搞错了,年纪大了,却也越来越多疑了。”   海风呼啸,卷起月修罗*干枯的白发,斗笠下的层层阴霾中,老者涩涩一笑,望向周继君。   “你放心,你的记忆只会独属于你一人。”   眼中闪过悔意和绝然,在周继君无比复杂的目光中,月修罗将心神吸至掌中,五指合拢,重重劈下。   第三百一十九章 大局渐定背后的故事   (话说标题要长,这章的标题够狗血吧~~)   ————————   被人强行探查记忆,隐私和秘密暴露无遗,对于周继君来说,绝对是平生仅有的奇耻大辱。   恨、恨、恨!又岂是单单一个恨字能道尽的。   然而,眼前的老人却是他兄弟的师父,抱着一颗爱子之心如此为之。周继君紧咬双唇,强忍住心头的怒意,屈辱、怨恨以及犹豫不绝纠缠在一起,就在他心情无比烦闷时,眼前血光闪过,周继君瞳孔微缩,只见月修罗挥指将他的心神斩成两截,口吐鲜血,脸色刷地变得惨白如纸。   “我已将存着你记忆的那部分心神斩碎,看在罗刹的份上,你就......”   月修罗张了张口,良久,艰难地吐出五个字。   “原谅老夫吧。”   法天境界的强者何等尊傲,月修罗更是眼下七州之地的至强者,让他向一个修为实力有如天壤之别的青年道歉,却是难比登天。若非眼前的青年是他爱徒的兄弟,即便月修罗心怀愧疚,也绝不会如此。   不再去看周继君,月修罗举起酒袋,灌向喉咙,不多时,酒已尽,对面传来冷冷的话音。   “好。”   为了月罗刹,又有什么放不下的,男儿一世,又能有几个同甘共苦的兄弟相伴。   周继君打量着面前喝着闷酒的老者,深吸口气,将心头的不快吹散。他转身望向山河破碎的千山万岛,嘴角浮起苦意,被月修罗这一打断,恐怕再无法将之前的悟道进行下去了。   “你说的那个神秘人,其实我知道。”   良久,月修罗望向周继君,开口道。   “嗯?”周继君一愣,心思飞动,“那他如今在何处?”   “那个人早已离开七州,前往四大部洲了。”   周继君微微惊讶,他深深地看了眼月修罗,愈发觉得高深莫测,不单是因为修为达到法天,更是因他对这七州底细的熟悉。能轻而易举地说出天机府、啸天山的由来,而那个能瞒过屠龙、偷龙转凤的神秘人,也尽在他的掌握中。   似乎觉察到周继君的心思,月修罗淡淡地开口道。   “我月影宗门沦落到今日地步,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太狂妄,不把天下英豪放在眼底。自我做了宗主后,行事却是宗门历史上最低调的一个,平日显露出的修为也只是通天下品而已,隐瞒过山海修士,甚至那个已经离去的七州神君屠龙。”   “原来你早知道了。”   周继君长吸口气,心中侥幸。月修罗隐瞒实力,游走天下亦不会被强若屠龙者察觉,躲藏在暗中,将七州一切都收入眼底,若他是自己的敌人,不谈法天的修为,便是这分心计就能将周继君的大局摧毁。   “敢问月老,这七州还有多少像你一般实力的强者。那个神秘人布下大局,为的就是要山海秘境掌控七州,为何他又会离去?”   “别急,年轻人,一个一个说。”   月修罗淡淡一笑,眼前青年是月罗刹的好友,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年月罗刹离开山海秘境后,月修罗又何尝不担心他依仗着一身本事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可眼前的青年却是他数百年来仅见的才俊之士,不谈修为,便是他在弱冠之年就能闯下如此大的事业,布局猎七州,连平天、移山这些力能倾天的人物也敢对抗,让月修罗也赞叹不已。月罗刹跟在他身边,定也受益匪浅,不会在修行之路上沉沦下去,自己离开后,也不用再担心了。   只可惜,适才太心急,险些铸成大错。   “边喝边聊吧。”   此时月修罗已完全放下了法天强者的架子,他从怀中掏出酒袋扔给周继君,月影宗门功法千变万化,似乎永远不会缺少什么。   周继君淡淡一笑,接过酒袋,烈酒滚入肚中,少许,那仅剩的几分恼恨也随着酒意荡然无存。   “原先在这七州之地,法天境界的强者共有五六人。我和屠龙以及那个神秘人,都是法天上品,其余的皆是山海秘境的修士,他们刚踏入法天境界,便迫不及待地离开七州,前往四大部洲或者天宫,亦或是其余存在大势力的大州。踏足法天,在这天地间,也算是高手了,便同当年七州的武侯一样。天地间各大势力皆会向他们发出邀请,待遇优厚,这七州实在是太小太小,又如何能困住他们。”   “这么说来,如今七州之地最强者只是通天?”周继君开口问道。   “或许是,或许不是。”月修罗神秘的一笑,他深深看了眼周继君,“因为,我所知道的山海秘境通天修士,皆死在你君公子的杀局中了。”   闻言,周继君心头一震,脸上泛起浓浓的喜色。   假死半年,布下惊天大局,追根到底却是想将那些能威胁到他的通天高手灭杀,如此天马行空匪夷所思的杀局,在这七州之地,也只有他周继君才能做到。   “当然了,在山海秘境还有一个通天境界的高手,那只老饕餮,不过他注定无法走出山海秘境,除非山海坍塌。”月修罗颔首看向周继君,轻笑一声道,“你亦要小心,七州虽小,但也经历了上古大战,难说还有什么隐世的通天强者,是我所不知道的。不过,豫州一役后,皇室再无靠山。”   “善。”周继君收敛形色,心中对月修罗的钦佩又多了几分,能修炼到法天境界果真不同寻常,自己的心思布局似乎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接下来,该轮到那个神秘人了,他的故事牵扯甚多,你还想听吗。”   “月老请说。此人虽离开七州,可他毕竟曾布局七州,还是不得不防。”诡道心思运转,周继君似乎隐隐猜测到了那人是谁,却又似隔着一层纱帘,难以道明。   “好谨慎的年轻人,不过若是野心没有谨慎约束,终将还是无法成大器。”月修罗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飘向远方,酝酿着,缓缓开口道。   “故事要追溯到煜殇帝年间,距今已有四五百年,那时候也是天下动乱,但远没有如今这般诸侯割据,皇室还是能掌控局面。乱世出英豪,山海秘境修士踏足七州,七州各大门派的弟子也有杰出者名动天下,然而在纷乱的世间,风华最盛的却是两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就如同你一般,突兀地出现在七州之地,搅动风云。”   ............   他们成名也在天下第一武道大会上,他们是好友,又被同分于一擂台同一场。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震惊天下。他们两人独战擂台,横扫全场,然而,在监场官的催促下,他们并没下擂,背靠背站在擂台上,对台下上千武者说,这个擂台属于他们。   那一年的武道大会绝对是有史以来最让人难忘的,甚至超过五年前你们那一次。他们背靠背站在擂台上,一场一场地战斗,不眠不歇。两天两夜后,被安排在这个擂台上的倒霉武者尽皆被淘汰,只剩下他们两人,却应他们之前的话,这个擂台只属于他们。   再无人敢登擂,便连身为擂主的御殿武者也胆怯了,被两人的杀意慑服,不战而降。   此事惊动了煜殇帝,两轮过后,兴奋无比的帝王就迫不及待地宣他们入宫,欲要破格提拔为御殿武者。   然而,在大殿之上,并肩作战的好友却产生了分歧,其中一人拂袖离去,剩下的那人成为御殿武者,从此以后为皇室效命。   ......   “你可知留下的那人是谁?”抿了口酒,月修罗看向周继君。   沉吟半晌,周继君抬起头来,目光飘忽不定,良久吐出两个字。   “屠龙?”   第三百二十章 屠龙的故事   “果然心思聪慧。”   月修罗诧异地看了周继君一眼,点了点头道。   “在那个年代,他们是七州最耀眼的那两颗星辰,屠龙成为御殿武者后,南征北战,匡清宇内,而他的修为实力也突飞猛进,到了煜殤二十二年,他修炼至人尊上品,成为七州公认的第一人。然而,这七州之地并不包括山海秘境,在无尽的七州大海外,亦有一人与屠龙并驾齐驱,就是曾于他并肩作战的好友,那个拂袖离开煜殿、投入山海秘境宗门的男子。”   “再然后,似乎又过了五六年,那件震惊七州的事发生了。”   “脚踩落云,只为葬龙?”周继君心头微动,开口问道。   “是也不是。”月修罗神秘地一笑,摸了摸下巴,幽幽说道。   “世人皆以为屠龙所杀的那条龙是在落云山,因此才有了落云龙宫的传说,其实,落云龙宫自古就有,它是历代七州神君的居所。那屠龙之事,是在山海秘境发生的。”   ......   山海秘境传承数万年,却是当年上古大战时,七州修士遗留的一脉,内中有着许多世人难以想象的存在,比如那只老饕餮,又比如覆海宫中的龙祖。那条龙原先是覆海君圣的臣子,覆海战败后,便命他和如今的覆海宫主幽野一起来到七州,坐镇覆海宫。拥有两名通体强者的覆海宫是当时山海秘境中的巨擘,天山、三仙岛都无法与之匹敌,而我月影门又是后来才迁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覆海宫独霸山海秘境。   终于有一天,那人和覆海宫的弟子发生冲突,或许是看不惯覆海宫的嚣张气焰,抑或是其他,总之那人连斩十名覆海宫弟子,闯下滔天大祸......   ......   “那个神秘人,就是屠龙当年的好友,他到底叫什么?”   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周继君仰头问道。   “不可云。”   “为何?”周继君好奇地问道。   “若你想把他引回七州,我告诉你也无妨,可他一旦回来,这七州之地再无人能制住他,你布下的大局也将毁于一旦。”月修罗看了眼面露疑色的周继君,淡淡说道,“法天境界的强者绝非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他不止是实力高强,能秒杀通天,更是身怀许多你想象不到的奇异神通。就比如,若他留下一丝心神在这七州,只要七州上有人提起他的名讳,他能瞬间察觉到。当然了,一般名动宇内的大神通者每天都会被无数人念叨,并不会在意,可那人的名字却是很少有人知道,一旦提及,他定会立马知晓。”   深吸口气,周继君心头微微震撼,这般大神通远超乎他的想象,仿佛打开了一扇门,让他看到另外一个世界。原来修为达到通天、法天,所拥有的道法不会再像地境、人尊这般单调,仅仅只能成为一个好战之徒,而是拥有许多传说中,仙神才会拥有的大法力。   那到底是个怎样的世界呵,我在七州这穹宇一隅称雄称霸,自诩君公子,主宰世间风云,长久以往,只会被眼前的虚荣蒙蔽双眼,如井底之蛙般,看不见外面那个广阔而神奇的世界。   君子道意从银发男子身上蓬勃升起,隐隐透出不甘和奋进之意,看得对面的月修罗暗自感叹。   君子一日三省,周继君也常常会在修行之余反省过往,弥补缺失。然而,他适才的想法却是太过妄自菲薄,如若让月修罗知道肯定会哭笑不得。二十二岁的人尊中品强者,就算放到穹宇之内任何一处,无论天宫、四大部洲亦或是其余古州,也绝对是出类拔萃甚至天才横溢的存在,成为各大势力眼中的香饽饽,谁都会迫不及待地想要将他收入麾下,用心栽培。二十多岁的人尊,那百年后,千年后,又会达到怎样的地步。   如今的七州之地,英才荟萃,不谈陨落的千宁臣、洛继伤,那千十七、月罗刹、沙摩尼、虚柯、左游生、白启......哪一个不是年纪轻轻就修炼至人尊,拥有越级挑战的实力,甚至还有一身布局七州征伐天下的本领。即便把他们放到穹宇大洲各处,都不会失色,定会备受青睐。七州只是小地,在拥有无数大洲的穹宇中,微不足道,几无人会去注意,可若是让他们发现此时七州英才汇聚的情形,定会震惊不已,而七州在穹宇中的地位也会高出一大截。   只不过,大战将罢,胜者成王,败者陨落,在他们之中,谁死谁生还又有谁能说的清。   “你是想就此修行,还是接着把我的故事听完。”月修罗轻咳一声,打断了周继君的静思。   “还请月老接着说吧。”   周继君从入定中出来,微微尴尬地一笑,月修罗所说的故事虽只涉及到屠龙和他那个好友,然而周继君隐约能感觉到,在这个故事背后,定然牵涉甚多,或许还能找出些许蛛丝马迹,关于他一直想知道的那个人,她的踪迹。屠龙曾和周继君说过,他和依依的故事一天一夜也说不完,因为其中牵连到他与平天乃至齐天的恩怨。   “再后来呢?那人如此杀了覆海宫弟子,覆海宫颜面全失,那条龙也坐不住了呵。”   “是啊,即便他们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然而,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了那点点可笑的尊严,自然是大打出手了。”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周继君心头咯噔一下,月修罗话里有话,他何尝没有听出来,心中那个关于屠龙和那个神秘人的猜测愈发笃定。   “再后来便打了呗。”   ......   那人虽已是人尊上品,可覆海宫中的龙祖却是修行了近万年的通天,只差那丝机缘便能突破到法天境界,法力深厚,那人自然敌不过,整天亡命于广漠无边的山海秘境中。一开始,那龙祖只是想惩以小戒,不料那人却一而再再而三的逃走,龙祖大怒,终于不顾一切,下了杀手。   那人被打成重伤,几近丧命,那时七州动乱,山海秘境弟子行走天下,这件事不知怎么的传到屠龙耳中。已成煜殿大统领的屠龙勃然大怒,放下手中一切事务,甚至将官印解下,悬挂在宫门口,没日没夜的奔波,三日行了千里地赶至山海秘境。   那场大战可谓是天昏地暗,年轻的御殿大统领和龙祖鏖战了七天七夜,数次险遭死地,却都险象环生。终于,到了第七天,在激战中屠龙突破了通天境界,携着突破时候的强绝道力以及他一身法宝,跨越了将近一个境界,将龙祖斩杀当场。   巨龙的尸身摔落在海中,鲜血化作涟漪荡开,倾倒入海中,看得人触目惊心,山海秘境为之轰动。   就在所有人都怀着复杂的心情仰望一怒屠龙的男子时,我却发觉有些不对劲,然后我的目光落到了站在他背后的那个男子身上。   。。。。。。   第三百二十一章 通天桥梁   “他是那年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站在我背后,助我夺魁的人。也是刺瞎我双目,折断我双腿的人......我的好兄弟。”   “也是因为他,我今日才会在这等你。今日之后,我将离开七州,前往四大部洲去寻他。”   ......   耳边回荡起屠龙老人离开七州时候说的话,周继君瞳孔猛缩,直直盯着月修罗,低声问道。   “那个人......他做了什么?”   轻叹口气,月修罗遥望向山海之地某个角落,目光深邃而又沉凝。   “就在所有人都对屠龙的壮举震惊无比时,那个始终站在他背后阴影中的男子动了。”   ......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一掌将屠龙打翻在地,随后残忍地折断他的双腿,将手指插入他的眼眶中。剧烈的痛楚将屠龙激醒,呻*吟着,屠龙满脸不可思议地坐起身,他想去看那人,却发现再也看不到任何。   “为什么?”屠龙喘着粗气,浑身颤抖着。   “我是在救你呵。”那人淡淡地说道,他笔直地站在那处礁石上,目光望向远方,“若让他知道你杀了覆海的老臣子,你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他杀的。我们都是小人物,在这里虽然风光无限,可七州之外,我们到哪不是委曲求全。我只有重伤你,才有可能平息他的怒火。”   “真的因为这个吗。”屠龙喃喃道,良久,他缓缓抬起头,从喉咙里挤出那句话来,“可是,我们是兄弟呵。”   “兄弟......因为是兄弟,我才必须狠下心来。”男人轻轻地说道。   良久,偌大的山海秘境没有半点声响,所有人的呆呆地望向他们,却全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除了我。   再后来,屠龙离开了山海秘境,他没有回京城,径直前往落云山,拜入龙宫门下。又过了百多年,那个人成为天山掌门,并将山海秘境绝大多数宗门联合起来,建立了统一的宗门联盟。而屠龙老人则变成了龙宫主人,继承前任七州神君的官职,留下无数若真若假关于屠龙的传说,成为七州第一人。   接下来的事,就如你所知道的一般,那人离开山海秘境,前往四大部洲,而屠龙也飘然而去,如今在这七州之地只剩我一个法天境界......不久之后,或许一个也没有了。   ......   诡道心思流转,听着从月修罗口中道出的一件件秘闻,陈年往事幻化成风影,飘过周继君眼帘,渐渐联系在一起,整件事陡然变得无比清晰。   平天和覆海落战败后,落脚七州,覆海君圣在山海秘境中留下覆海宫一脉,而平天先创出天行者,建立天机府,尔后又派来了两个年轻人执掌布局,他们一个混入大煜王朝,一个潜入山海秘境,本想大展手脚,却不料途中生变,和覆海一脉产生冲突。屠龙怒斩大龙,却被兄弟偷袭,身心俱疲,遂叛出平天门下,投靠天庭,成为了七州神君。至此,那个谜团已然水落石出,那人以饕餮换皇帝,屠龙必然知晓,可仍念着旧情未曾揭穿,抑或是他已非当年兄弟的对手。   可是,那人布下皇室一局,为何又突然离开七州,前往四大部洲?莫非四大部洲生变,平天他们对七州的布局有所改变,还是他们已然放弃在七州起事,另寻一洲?屠龙已去四大部洲寻找那人,至少数年内,那人应当不会回转,而我要所做的,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击垮大煜,将七州平定下来。   深吸口气,周继君揉着胀痛的额头,将心思散去。   对了,还有依依......   脑中陡然浮起那个让自己寤寐思服的身影,周继君颊边腾出淡淡的红晕。   屠龙说他是依依的徒弟,这么说来,屠龙也曾到过那个一山之隔的天机府。落云山,山上属于天宫,山下则属于平天,这么多年一直相安无事,当真古怪。屠龙和那人是平天派来执掌七州大局的手下,身份就算低也低不到哪去,依依能做他们的师父,那依依在平天一脉中又是怎样的存在。   等等,当年依依提到平天君圣时却没有丝毫的敬畏,语气平淡一如她那双看破梨落的眸子。依依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会为平天看守天机府。   往事如烟,淡若飘尘,周继君此时才想到,这么多年了,他却一直不知,那个这一生中最爱的女人是谁,她的身世就仿佛一个谜团,捉摸不定,却让周继君微微有些心疼。   “东海水灵吗......那东海又在何方。”   周继君喃喃低语着,对面的月修罗则疑惑地望着呆了一般的周继君。   “月老可知道天机府?”   “天机府?”月修罗思索片刻,摇了摇头,他将心神斩碎,关于周继君的记忆已然忘得干干净净。   “这样。”周继君苦笑一声,犹豫地开口道,“月老可知道那东海在哪?”   “沧海之东?”月修罗目光闪烁,随即又摇了摇头,“在穹宇各大强者口中的东海并非指着沧海之东,而是指四大部洲中,将它们分隔开的汪洋大海,东南西北,各有一海,而那东海却是最为神奇的海域,海上千山万岛,诸族并立,许多强大的妖王占山为王,最次也为通天。而东海之下则连通沧澜之海,水族实力亦不可小觑......这些都记载于我宗门秘典中,却是当年那位叱咤四大部洲的宗主所留。”   “原来那才是东海......”周继君神情变换复杂,眼中有喜色,有担忧,亦有一丝犹豫,良久,他轻声问向月修罗,“那东海,可远?”   “哈哈哈......那东海中一山一岛,都有七州数十府大小,沧海茫茫,不谈七州与四大部洲的距离,便是四大部洲自身,也大得超乎你想象。以你现在的修为实力,不眠不休的赶路,想要前往东海少说也要个一年半载。”深深地看了眼周继君,月修罗沉吟着道,“不过若是你能踏入通天境界,俘获属于你自己的祥云,腾云驾雾前往东海,或许会快上不少。君公子是要去找人那,那东海可是大得无边无际,想要找到一个人绝非易事。”   “多谢月老相告。”   周继君拱了拱手道,此时他心思全都飞到了沧海另一边,那个有着佳人相候的东海边。若非大局所困,他定会迫不及待地前往那四大部洲的东海,去寻找依依。然而,相隔万里之遥,没有通天的腾云之术,又要走到何年何月。更何况,四大部洲的修士实力高强,周继君人尊境界在七州能算的上顶尖高手,可放在四大部洲,却只能沦为平庸。   即便依依不要,自己也一定要带着能猎下天宫的实力去见她,这是男人的承诺。   深吸口气,将心中的烦闷和急切吹散,周继君遥望四周,目光笃定。听完了漫长的故事,此刻他只想继续领悟适才被打断的通天意境,提高修为实力,尽早突破通天。对面的月修罗显然也注意到周继君的心绪不宁,他又看了眼地上的那块碎裂的半只心神,幽幽一叹站起身来。   “少年白头老朽花,却道今日酒将近。好久没与人饮酒长谈了,你接着修行吧。老夫去了。”   月修罗挥手,下一刻,周继君已从山海秘境中消失,回到了天宫中。隔着心念看去,三仙岛刘吾元昂首立于海边礁石上,天上乌云翻滚,却是承接之前的场景,适才的一切似乎都未曾发生过。   微微恍惚间,周继君耳边传来老迈低沉的声音。   “人尊突破到通天的机缘所在,说到底却是要找到那个桥梁,将天地人三者连接起来的桥梁。天上地下,绝大多数修炼者突破通天都是炼化先天精气,以成就桥梁。不过你的修炼方式却独特无比,居然尚未到法天就修炼出藏象。如此,既是机缘,也是阻碍,你且好自为之。”   周继君转头望去,就见月修罗射出两缕心神,分别灌入沙摩尼和月罗刹头顶,随后消失在茫茫天宫中。关切的目光飘向周继君,虚柯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   周继君轻叹一声,余光落到月罗刹身上,就见他亦朝自己望来,神色黯然。   适才的一切,虚柯和月罗刹都有所察觉,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然而那股强劲的气息将他们笼罩时,两个人都隐隐感觉到几分不对劲,也只有心思单纯的沙摩尼不疑有他,自顾自地修炼。   ————   (看来今天爆发不了,红票不给力~~那就明天吧。)   第三百二十二章 修炼(上)   (兑现承诺,今天爆发,凌晨先更一章,其余的等下午起床码。如果周六一天红票数到8888,周日再加更~图个吉利)   ————————————————————————————   “继续悟道吧,有虚兄为我们护法,再不会出其他岔子了。”   说完,周继君闭上双眼,一旁的月罗刹犹豫半晌,还是未能问出口。月罗刹看起来大大咧咧,可实际上,心思细腻,因为那场少年无情事,变得敏感而又多疑。他何尝看不出,自己的师父和兄弟之间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不过既然已经过去,他也只好不去追问。一边是将自已抚养到大的师父,另一边则是肝胆相照的兄弟,真让月罗刹选择,却是左右为难。   ......   天上乌云翻滚,电闪雷鸣。   透过心念,周继君望向刘吾元体内,只见那缕先天精气流淌过不知多少个大周天后,陡然停滞,它渐渐凝聚,不多时已如汪洋般,竟将周天经络全部堵满。   “我虽为凡人,然天赐大机缘,不忍荒废,勤奋修行不曾有一日懒惰。如今吾之道力已达到人尊巅峰,炼化先天精气,以吾之身成就天地桥梁,愿能聚合天地,成就通天。”   刘吾元低声祷告着,满脸虔诚,修行一道当胆大而又心怀敬畏,不对天不对地,不对仙神佛魔,只对自己那颗坚执的道心。   脚下的礁石微微晃动,顷刻间,那缕先天精气破体而出,从他脚底窜入汪洋大海。海水不知其深,那道先天精气亦不知疲倦地蔓延入海底,直到将他的身体于海底大地相连。刘吾元脸露疲态,就在这时,雷声大作,滚滚乌云尽头露出一张大口,极紫电光如蛇龙撕咬,纠缠在一起。   周遭传来惊呼声,就见云中大口猛地张开,一柱粗壮的紫雷由天际劈下,重重地砸在刘吾元头顶。刘吾元口吐鲜血,一脸惨白之色,却仍强撑着身体,笔直地站在海天之间。紫雷并未将他冲垮,却如刀割般一寸寸地流转过他全身上下。那丝宛若千刀万剐的痛楚顺着心念传来,便连周继君也是心头一寒,而记忆长河中的刘吾元仰天长啸,强忍痛楚,并未退缩。待到天雷将他全身上下尽皆锻炼一遍后,从他头顶窜出一丝先天精气,在天雷中摇曳着,仿佛破土而出的小草,脆弱而又倔强。数息过后,刘吾元握紧双拳,低吼一声,头顶的先天精气化作利箭,逆流而上,直飞向天穹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轰轰天雷渐渐散去,那道先天精气如长虹贯天,将刘吾元和苍天、大地连接在一起,以身做桥梁,却是天地人合一之象。   此时刘吾元脚踩礁石,一举一动无不饱含天地道蕴,挥手,风来,抬脚,海啸,整个人巍峨如山岳,连通天地,隐隐透出让人顶礼膜拜的气息。   ......   “通天的机缘就在这先天精气上。”周继君淡淡一笑,低声自语着,“除了我,这七州又有人多少人能在人尊境界前修炼出先天精气,恐怕也只有罗刹了。刘吾元突破通天看似简单,可实际上却不知经历了多少周折,千辛万苦修炼到人尊巅峰,机缘巧合破解了先天精气的奥义。幸好他的年龄未满五百,尚能承受天雷之压,否则无论是多强大的人尊,过了五百岁,元寿将尽,身体迅速衰老,皮骨血肉无法经受天雷锻炼,别说突破通天了,恐怕会要立马身死当场。”   “如此,就开始修炼吧。以天地为桥梁,突破通天,首先需要体内道力酝酿至巅峰,可我如今方才人尊中品......”   就在这时,一旁的月罗刹和沙摩尼同时睁开眼,却是已然吸收了月修罗临走前留下的那缕心神,领悟了突破通天境界的奥秘。   “人体就像个大水缸,道力如水,小君君呵,如今我们的大水缸还差许多才能装满。想要修炼到人尊巅峰,也不知还要等多久。”月罗刹摸了摸鼻子,幽幽一叹,“况且,就算能修炼至人尊巅峰,还得凝练先天精气,使之足够酝满体内经络大周天,并能使其上天入地......这一切都完成,少说也要个十年八年,可我们却只剩四年了。”   闻言,沙摩尼脸上也浮起几分急色,他挠着头皮,心思早已飞到京城北郊的龙归山上去了。   “小千千这个祸害,自己走这么早,却把苦头都留给我们吃了。”月罗刹颊边浮起黯然,唏嘘道,余光瞟向淡定自若的周继君,嘴角渐渐翘起,“小君君,你是不是早有主意了。啧啧,小爷我早知道你鬼点子多,还不快交代!”   淡淡一笑,周继君挥手指向偌大的天宫,开口道。   “你们就没感觉到这天宫中,有天地精气不断地往外溢吗?此乃天宫中的仙灵之气。”   这仙宫是移山君圣耗费了不知多少年月铸成的,与其说是庞大的宫殿,倒不如说是一件神奇的法宝。虽然没了星槎,无法再飞升天穹,可它自身还是在源源不断地凝聚、释放着仙灵之气,那日被周继君吸尽的仙灵之气虽未完全恢复,可也重新生出了三成多。   “的确。”对天地精气极为敏感的月罗刹早有察觉,他嗅了嗅鼻子,伸手一招,仙灵之气化作云团,氤氲缭绕在他手心中。把玩着仙灵之气,月罗刹眉头皱起,疑惑地望向周继君,“不过,这仙灵之气再如何丰盛,又与我们何干,我们眼下要修炼的可是道力,并非先天精气。”   “可若是我能将它们转化为道力呢。”   周继君揉了揉眉头,促狭地看向惊诧不已的月罗刹和沙摩尼。转瞬后,这哥俩都面无表情地扭过头去,这么多年来,他们早已习惯了周继君化腐朽为神奇的本领,然而往往周继君总会到节骨眼上才道明,恨得月罗刹和沙摩尼直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如此磅礴的仙灵之气,若是全部被我转化为道力,足够我们在短时间内冲至人尊上品,抑或是那更高的境界。”   周继君目光闪烁,深吸口,将心念射出体外。   三个人要吸收炼化如此多的仙灵之气,少则两三月,多则半年。自己布下大局,将北疆军安置妥当,百里雄手下亦有不少能人,足以应付如今的局面,诸多变数中也只有白启存在几分威胁,不过他如今只掌一州之地,白家族长之位尚未坐热,定有许多亟待处理之事。   心思动荡,随后收拢,周继君排出一切杂念,眼中浮起一黑一白两只漩涡。   风起云涌,缭绕在群山之巅的雾霭微微颤抖,转瞬后,盈*满仙宫的灵气宛如山呼海啸般朝周继君涌来。   第三百二十三章 修炼(下)   (第二更到)   ——————————————————————————   滔滔如潮的仙灵之气涌向周继君,精气漩涡将它们引入藏象之府,紫君端坐于白象,左手捧封神天书,右手掌君子剑,催动八道先天精气将仙灵之气炼化,这八道先天精气中已有炼化的仙灵精气,却是异常得心应手。磅礴的仙灵精气在藏象府中凝炼半柱香时间不到,尚未完全炼化,就被紫君挥手射向体内穹宇。   下、中、上三丹田,三道蛇人各坐狻猊,眼见顺着经络大周天奔腾而来的仙灵之气,纷纷挥舞打手,仿佛河中捞月般,将仙灵之气卷入各自道种中,吐出道力,摘取心火,于道种之中凝练仙灵之气。少顷,乳白色的仙灵之气渐渐被炼化成道力,厚重若漠海的三道之力流转在道种内外,如海水沸腾般不住翻滚。三道蛇人虽都拥有人尊的修为,可被炼化出的道力太过浑厚,已非它们所能掌控。互视一眼,三道蛇人扬起双臂,浑厚的道力呼啸而出。   周继君眸中射出五尺精光,张口吐气,气如长虹拖着长长的尾巴飞向数里外的仙山群岛。   “罗刹、摩尼,携手传道力。”   说着,周继君伸出双臂,在他右边是月罗刹,左边则是沙摩尼,三人围坐一圈,掌心相对,而被周继君炼化出的道力先是从右手倾泻*入月罗刹体内,而后传向沙摩尼,再由左手送回周继君体内时,已被月罗刹和沙摩尼吞噬了九成,只余些许残力。三人道力相连,以手臂作桥梁,而周继君则为炉鼎将仙灵之气炼化成道力,供三人吸收,却看得一旁护法的虚柯眼露羡慕之色,心头暗暗感叹他们的胆大包天。   在这世间,恐怕也只有他们三人敢如此,要知道,每个人的身体都是一个小天地,通过道种凝炼各自的道力,运转于体内。而他人的道力对于自己的身体大多都是有害无益,因为道力乃是心神操控,只要对方心怀杀机或者心思不单纯,那他人的道力就会在自己体内大开杀戒,肆意破坏。周继君、月罗刹和沙摩尼三人乃是生死与共的兄弟,自然不会担心这些,然而此时他们道力相通,已将身体连成一个小天地,天地间,万物平衡,阴阳相制,若是他们三人中有一人打破这个平衡,或是力不能继,或是道力行错了经络,这个小天地将会瞬间倾垮,重者死于当场,轻者经络道丹损毁,一身道力修为毁于一旦。   虚柯扪心自问,若他身坐当场,定会犹豫不决,要不要如此修炼。然则周继君三人少年时候就在一起,游逛京城,共战天下高手,此间情谊绝非虚柯所能想象的,都视对方如手足,信赖无比。再者,三人都是同一等级的强者,就算有些许差距,也是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只要小心行力,自然不会出岔子。   周继君不断吸收仙灵之气,将它们炼化成道力,传于两人,却见月罗刹忽然睁开眼睛,阴阴一笑。   “好久没有这么痛快的修炼了,啧啧,小君君果然有两手。只不过,这般速度还是嫌慢,要将这里的仙灵之气完全炼化吸收,少说也要四五个月呵。”   就在月罗刹开口时,三人身体同时一阵颤栗,却是月罗刹说话分心,有一股道力差点行错经络,引得三人气血不稳,经络震动。   周继君狠狠瞪了眼月罗刹却没说话,另一边的沙摩尼满脸幽怨,眸子忽地一亮,却是想到了什么。   “无量寿佛,我有一法......”   沙摩尼话还未说完,三人又是一阵狂震,脸色通红几欲吐血,这次却是沙摩尼分心了。   眼中闪过无奈之色,周继君腹诽不已,心道这两人还真是糊里糊涂,如此紧要的关头还敢分心。目光飘向沙摩尼,眼见他满脸犹豫不决,似在考虑要不要开口,周继君轻叹一声,小心翼翼的释放出心念,发出心念之音道。   “摩尼何事?”   沙摩尼张口吐出心神,喜爱凑热闹的月罗刹自然不甘落后,也将心神吐出,三颗心念、心神盘旋在他们上空,嗡嗡作响。不远处的虚柯看着三人一边浑身剧颤,一边释放出心神,不住地擦着额上冷汗,嘴角泛起苦笑。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情况下,三人还敢分心闲聊,真是胆大到不要命了,也难怪,若不是他们胆大包天,又怎么会在七州闯出这么大的事业。不过......再有下次,自己死也不能答应和他们一起修行,简直就是不把小命当回事了。   “无量寿佛,在佛门中有一神通名曰他心通,可以看穿他人的心思,拥有这般神通的人往往修行速度极快,却是因为看透了对方修炼之路,回溯平生,与自己的修炼之路融会贯通,相互应证。”   “心意相通吗。”   周继君微微一怔,随即三人身体剧颤起来,小天地内的道力四散奔流,经络抽搐,良久才平复下来。两道杀人般的目光射来,周继君尴尬一笑,发出心念之音。   “摩尼此言甚善,心意相通,回溯平生,道力的吸收也会达到最大化。我们无法生死相搏,如此,便通过回溯修行之路,来相互应证吧。”   心念散发出剧烈的光华,却是周继君将他十余年的修行之路提取出来,流向两颗心神,而月罗刹和沙摩尼的修行之路也映入周继君心头。修行之路上有坎坷,有心酸,有喜悦,但更多的却是日复一日风吹雨打不辍修行的勤奋,三人皆如此。   心意想通,周继君终于知道了为何月罗刹也能和他一般,在地境时就能修炼出先天精气。月影宗门能笑傲上天地下,功法自然有独到之处,在月罗刹孩提时候,月修罗便为他种下精气,这缕天地精气却是周继君都未尝遇到过的,似乎拥有吸尽穹宇天地精气之能,随着月罗刹一天一天长大,被他吸入的天地精气愈来愈多,繁杂五类,凝聚成一团聚于下丹田。到月罗刹七岁那年,他开始正式修炼,然而非是将它们炼化成先天精气,而是炼化那个精气团。天地万物以精气为本,月罗刹虽然无法像周继君那般炼化出纯真独属于自己的先天精气,但他炼化精气团,就等于拥有数之不尽各种各样的天地精气,千变万化,由此而来。   再看沙摩尼,他的修行方法和七州修士截然不同,不修道种,不修道力,却是专修他那颗金光擦擦的佛道之心。每突破一个境界,他的佛道之心就会剥落一层死皮,变得更加纯粹光亮,他的全身修为道力,皆来自那颗佛道之心。然而,接下去,周继君却发现几分不妙,在七州这些年来,沙摩尼那颗佛道之心却渐渐染上尘埃,黑若幽冥,隐隐有魔相生出。内为佛子,外为杀魔,周继君沉吟半晌,悠悠一叹,沙摩尼皮相入魔,亦有自己的责任,然而这条路却是他所选择,魔已入功法,若要回头,那到彼岸时,沙摩尼必会修为全失。佛门道意太过清静,不适合如今的大时代,若沙摩尼能创出独属于自己的道意功法,佛魔相济,又何乐而不为。   ......   感受着那个愈发紧密的小天地,以及三人不断上升的气势,虚柯淡淡一笑,回身向齐灵儿那边走去。   第三百二十四章 百里欲立国(第三更)   (尚未爆发完,还有~~~再来点票票呗,再多七八十张红票,明天又有爆发了)   ————————————   “虚叔叔。”   齐灵儿嘻嘻一笑,扯上虚柯的衣袖,白嫩的小手平摊在他面前。   周继君这个首徒,生性单纯,讨人喜爱,月罗刹和沙摩尼都对她疼爱有加。可齐灵儿却有一样最令周继君的兄弟们头疼,她总喜欢问人要礼物,拉住你后就死缠着不放。带着齐灵儿周游海外诸国,月罗刹早已将她的性子摸透,见势不妙拔腿就跑,而性子淳厚的沙摩尼则倒了大霉,经常成为月罗刹的替罪羊,苦不堪言。   看着身前天赋异禀的女童,虚柯淡淡一笑,亦将手摊开。   “你虚叔叔身无长物,来去都是一身轻,到哪去给灵儿找礼物呢。”   “虚叔叔骗人!师父说了,虚叔叔是那什么国的王子,身为王子肯定是金车银车,珠宝万贯了。”   齐灵儿不依不饶地说道,前些日子没能从那位师祖贾先生手中讨得礼物已让她失落了好久,此时遇到虚叔叔,齐灵儿可不想再放过。   苦笑一声,虚柯撇了撇嘴,低声喃喃道。   “就算是王子,也只是落难王子呵,逃亡了这么久,似乎还真有点想念家乡,不知道那位太子大人还记不记得我呵。”   余光飘过众多少年,在为首那个方脸阔额的少年身上停下,却见他正犹豫地望向自己,虚柯颔首示意他开口。“虚先生,不知我家公子何时才能修行完毕。”紫薇星主憋了半晌,还是问了出来。   “应该不会超过三个月。”虚柯看了眼修行的三人,估摸着说道。   闻言,十二星主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满脸失望,就连齐灵儿也是眼神一黯,她瞟向不远处只顾着修炼《玄武神经》的李车儿,嘴巴翘得老高。自从李车儿得授《玄武神经》后,就开始没日没夜的修炼,都不陪齐灵儿玩耍了,惹得齐灵儿整日生闷气,可憨头憨脑的李车儿却丝毫未曾察觉。   虚柯想着心事,可不多时却觉得有些异样,抬起头,就发现少年们都齐刷刷地望向自己,隐约透出几分期盼之色,小小年纪就已然流露出几分倾世风清的贪狼星主更是直直地盯着虚柯,撒娇道。   “闷在这儿三个月好难熬呢,虚叔叔,你就带我们玩吧。”   十二星主虽然实力远超同龄人,可只有十四五岁,少年心性,自然无法像周继君、月罗刹那般忍得住寂寞和无聊,更何况没了周继君约束,难得有闲暇,自然都想着玩耍。   虚柯哑然一笑,余光瞟向不远处的周继君,嘴角浮起苦涩。周继君自己忙着修行,却将这些孩子都交给虚柯,当个甩手掌柜,让毫无经验的虚柯头疼不已。耳边传来少年们殷切的恳求声,左一个虚叔叔,右一个虚叔叔,不知为何,虚柯心头流过缕淡淡的暖意,却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这样吧,灵儿一直想要礼物,而你们又闲不住,不如我给你们讲故事吧。”   虚柯琢磨着说道,旁边的齐灵儿面色一喜,随即又皱了起来。   “讲故事啊......师父他给灵儿讲过好多故事呢,灵儿都听厌了。”   看了看紧扯着自己衣袖不放的女童,玉雕粉琢,煞是可爱,虚柯微微犹豫,随后伸手揉了揉齐灵儿的小脑袋,轻笑着道。   “我所讲的故事和你师父的不同,我来自四大部洲,所讲的都是那里的故事。这区区七州困不主君兄的,他定会带你们去那,你们就不想听听那里的传说轶事吗。”   话音落下,少年们脸上都露出期盼之色,就连在修炼的李车儿也凑了过来,却被齐灵儿狠狠瞪了一眼。周继君和他们说过,将来,让他们大放光彩名动天下的却是在七州之外的世界,在少年们心底,早对四大部洲神往不已。   “而且我说的每一个故事都会留下谜底,不太好猜,亦不算难猜,你们谁能猜到,我就传他一招道技。”   虚柯的本名功法乃是吞噬,从四大部洲到七州,他一路所斩杀的高手并不比周继君少,而那些被他吞噬后,功法记忆都保存在虚柯的心神中,因此若论到功法数量,周继君等人都比不上虚柯,那些功法道技被虚柯重新衍练,威力远远超过从前。此时少年们都已是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满眼火热的望向虚柯,眼前的男子可是和公子的好友,同一个境界的强者,在这七州,又有几人能与公子并肩,他所传授的功法定然也非同寻常。   “车儿去宫内寻点吃食,然后我们便开始吧。”   感受着那一道道火热而又崇敬的目光,虚柯淡淡一笑,回首望向周继君。   “这些都是你以后助你立足四大部洲的手下,这点实力可不够呵,我就先代君兄磨练一番吧。话说,收几个门人徒弟,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至少不会在寂寞了......”   虚柯收回目光,他却没发现周继君微微翘起的嘴角。   山中无岁月,时间流淌如山涧清泉,悠悠无痕,而在豫东之外,偌大的七州依旧战火燎原,生灵涂炭。   举世瞩目的赵国一战了解,七州格局渐定,在那一战中收益最大的自然是北疆军,不仅得到了豫州大半土地,还将整个兖州收入囊中。而洛继伤陨落后,幽州两吴重新分立,皇天教虽未垮台,可教众已然离开七八成,苟延残喘在两吴之间,再无力操控两吴。白家虽未能霸占豫州,可也抢占了豫州两成的土地,豫州东北皆竖起白家的紫荆大旗,而那位让世人震惊的白家年轻族长,更是夜袭扬州,夺下扬州数府和豫扬走廊,扬州商会大怒,可几次派兵出击都大败而回。至此,白家终于踩着乱世的尾巴,迈入七州战局,如豺狼般匍匐在北疆军和皇室战圈外,伺机而待,让两大势力都不敢轻举妄动。而大煜皇室则是除了皇天教外,损失最惨重的一方,不仅没捞得半点好处,而且损兵折将,陨落了十数名仙神,就连背后的山海秘境也遭遇从未有过的挫折,足足八名通天强者,乃是山海秘境最大的后手,三个月过去了,也只找到其中两人的尸体,另外六人仿佛蒸发了般,消失在七州之地。   豫州之战已过去三个多月,七州小战不断,然而再无大的战事,皇室和白家明里按兵不动,暗地里却更加大规模地招兵买马,招揽闲散仙神以及隐世强者。北疆军在等,白家在等,皇室在等,山海秘境在等,七州千万子民亦在等,等那个在赵地布下大局,灭皇天,杀通天,让北疆军得以掌控三州之地的男子。   六名通天境界的绝世强者,和他,究竟谁生谁死。   若在往时,这绝对是不用想就能呼之而出的答案,通天境界的强者,一个指头就能捏死人尊,然而,这次被六名通天强者追杀的人可是他,那个不断在七州上演奇迹,似乎永远也不会败的男人。他每次再出现在世人眼中时,总会带着让所有人无比震惊的实力,倾倒格局。   战云笼罩在七州上空,压抑的静谧之中却隐隐透着几分诡谲,却是暴风雨到来前的宁静,风雨欲来举国倾,万众瞩目,只等他再次登场——   ——如今七州公认的第一人,君公子。   “七州第一人吗.......这么久了,也该回来了。”   在通往豫州的山路上,穿着火红长袍的男子缓缓前行着,他的目光澄净,身姿挺拔,走了一路,漫山的飞鸟走兽亦跟了一路,满脸虔诚。   “改朝换代呵,真的这么容易吗,北朝将立,各方来贺,如今的豫州定是热闹非凡呵。”   第三百二十五章 各方来贺(第四更)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吗。”   原先的赵王宫中,穿着九龙兖袍的男子独坐龙椅,头上的冕冠珠串遮住眼眸,那抹暗沉的阴影中,深邃的目光直射向跪倒在地上的宫廷侍卫。三个月时间,朴素的赵王宫已然修缮一新,珠光宝气,金碧辉煌,就连外面的宫殿也被扩建了足足一里地,大小宫殿,少说也有近千,恢宏的气派直逼那座屹立京城万余年的皇宫。   “回禀王上......”   那侍卫统领还未说完,就被一阵阴沉的声音打断。   “大胆,还不改口称陛下!”   殿中文武百官,东来客位居文臣之首,眼中浮起阴霾之色,狠狠瞪了眼那名侍卫统领。   “无妨,你继续说吧。”   百里雄开口道,浑厚的声音回荡在金銮殿中,隐隐携着人皇之气,威严无比。   “是......回禀陛下,大小事宜皆安排妥当,那些献降书的诸侯反王都在殿外叩首而待,只等陛下册封完百官,便来献表。”   百里雄微微颔首,挥手让那名侍卫统领下去,他放眼看向满朝文武,心中感慨万千。五年前他还是入大煜为质的北疆王世子,谁曾想五年后他就已经拥有三州,手下能臣武将云集,仙神一五十余人,势力已然隐隐超过大煜,建国在即。即便已成万人之上的主宰,可随着百里雄手中权势越来越强大,他那个不为人知的心病也愈发重起来。能成为改朝换代、名留青史的开国帝王自然是百里雄梦寐以求的,然而,即便成为七州子民口呼万岁的那个人,在他头顶,抑或是七州之上,仍有那样一个让他仰视的存在,一辈子都无法逾越。   百里雄从不否认,他所拥有的这一切,有一大半是那个人带来的,他也常常为此得意,能得到君公子相助,足以证明他的皇者之象。可随着君公子的名声愈发显赫,七州人只知君公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北疆军带上鼎盛,却抹杀了百里雄所做的一切。即便日后他夺取江山,在青史上也只会以重重的笔墨去书写君公子,百里雄注定只能在他之下。便是得了江山,却得不到七州子民发自内心的崇敬,试问历朝历代,哪位帝王甘愿如此。因此百里雄不等周继君回转,便迫不及待的在豫州宣告天下,建立北朝,而每当有臣子提及君公子,他总会刻意避开。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除了一直忠心于他的东来客和不闻朝政、只顾带兵作战的李平,其余凡是被周继君招揽来的人才,都被他打落冷宫,虽经常赏赐,却只能落得个闲职。   将思绪收回,百里雄深吸口气,沉声道。   “开始大典吧。”   一旁的内侍走了上来,朝着百里雄下跪叩首,随后起身从怀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圣旨,高喧道。   “大煜失德,百姓疾苦,雄思之夜不能寐,怜吾七州,因此出兵伐煜,只愿天下安定.......寡人三推不及,惶惶恐恐,然实不忍江山祸乱,暂坐九五之位,日后若遇大德者定退位让贤......”   历代改朝换代,这些虚话都是必说的,可落在殿下诸臣耳中却让他们心底振奋无比,因为很快就要开始册封了,他们投效百里雄,兢兢业业,呕心沥血,全是在等今天,能成为开国元老,不仅福泽子孙后代,而且能名留青史,成为后人景仰的存在。   “册封大典开始。”   那内侍轻咳一声,略带畏惧地看向文臣之首。   “古老先生为文官之首,为寡人出谋划策,功劳甚大,钦赐北国柱,封国师,百官车驾在前,面君可不拜。”   在群臣艳羡的目光中,古老先生缓步移出,朝着百里雄俯身一拜,却未行大礼。那名内侍官余光扫向百里雄,见他面无表情,这才借着念道。   “李元帅......”   就在这时,从殿外传来喧哗声,百官愕然,百里雄更是沉下脸。   “放肆,何人在喧哗!”   一名内侍急匆匆地从殿外跑了进来,满脸慌乱地拜倒在地。   “陛下,白家和伪煜的使臣来了,吵着要拜见天颜,那边两吴和其他诸侯国的使臣亦在起哄,都要觐见陛下。御内侍卫们已将他们包围,只要陛下一声令下......”   “大胆!此乃开国盛事,怎能如此乱来!”   东来客怒斥道,随即跨出一步,朝着百里雄拱手道。   “陛下,两国交战亦不斩来使,更何况今日是北朝建立陛下登基之日,这些使臣定要安置妥当,否则会让天下人笑话我们北朝。”   百里雄沉着脸,微微点头,良久开口道。   “理当如此,是先将这些人送回驿馆,还是宣他们觐见。”   美轮美奂的宫殿内,文武百官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少顷,从文官队列中迈出一人,朝着百里雄叩首,随即道。   “陛下圣明。以微臣之见,不若就宣他们上殿,让他们见识一番陛下的尊威以及我们北朝的英才俊杰。”   “臣附议。”又一人从队列中走出,先行大礼,尔后起身道,“那些使臣只有随行十数人,即便宣他们入殿,也不会出什么乱子。陛下以皇者之威压服,定会让他们弃暗投明,转投我北朝,此事传出,人心所向,陛下德名亦会流芳百世。”   右列的武将冷冷望向溜须拍马的文官们,或是不满或是不屑,站在武将之首雄姿英发的中年人微微皱眉,随即望向另一边的东来客,而东来客眼观鼻鼻观口,仿佛入定了般,叉手不语,李平眉头皱得更重了。他思索半晌,正要向百里雄进言,却见百里雄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张口道。   “来人,宣他们觐见。”   宣令声一层层的传下去,不多时,各方使臣带着侍卫鱼贯而入。两吴以及那些弱小的诸侯国使臣犹豫片刻,看向气势汹汹的北朝群臣,膝头一软,俯身拜倒在地。而白家和皇室的使臣面对百官之压,丝毫不惧,心有灵犀般倨傲地望向百里雄。   “陛下天颜在前,尔等为何不跪?”   一名文臣撸起袍袖,朝着百里雄虚虚一拱,随后呵斥向两家使臣。   这时,就听宝座上传来百里雄沉厚威严的声音。   “罢了,你们两人有何话要对寡人说?”   ......   ——————   (貌似在中国历史上战争中建朝的并不多,大多是篡权和内部谋反,找不到正统的参考资料。。。。。。不写了,状态下降,再写就是灌水了。新剧情要开始了新高潮也快了,酝酿下。。。下次爆发在红票到10000票的时候吧,凑个整,以后还是1000票爆发一次。万红时候保底六更,大家继续给力吧......)   第三百二十六章 贺礼   “鄙族族长听闻陛下登基,建立北朝,特命在下前来道贺。”   白家的使者朝着百里雄遥遥一拜,不卑不恭,肃然道。   “然天下之战未见分晓,陛下虽然建朝,却只是三州之皇,并非七州正统帝王,在下不行大礼,还请陛下恕罪。”   白家使者才思敏捷、能言善道,几句话就让满朝文武哑口无言,找不到半点借口去怪罪他。旁边的大煜使臣冷哼一声,瞥眼扫向白家使者,并没说话。   “贵使远道前来祝贺寡人登基,已是难得,寡人又怎会去责怪。”   百里雄淡淡说道,他的目光掠过白家使者,落到那个蒙着面纱轻垂螓首的女子身上,微微凝滞,尔后移开。   “两位既然来了,还请暂退一旁,待寡人先行完封赏大典,再私下宣尔等问话。”   白家使者看了眼满朝近百文武,颔首道。   “在下受命鄙族族长,前来为陛下献上大礼,如今满朝文武皆在场,在下想现在就献上,还望陛下能满足这个小小的心愿。”   右列武将之首,李平眉头皱起,抱拳举向百里雄,刚欲说什么,就见百里雄脸上浮起错愕,渐渐的,目光凝滞,死死印在那个掀开面纱的女子身上,仿佛呆了一般。。   雪白的面纱随风荡开,女子的面容暴露在大殿之中,肌肤雪白,眸若秋波,青丝飘过粉颊,那一缕淡雅中隐约透出倾倒世人的风情。第一眼看去,并非那种能让人惊艳的美人儿,然而第二眼、第三眼......待到目光无法移开时,却让人陡然明白了何为倾国倾城。不是那种媚入骨髓的娇艳,也不是冷若冰霜让每个男人恨不得趴下来添她脚指头的高傲,却是一种孑然世间的美,在这俗世之上,翩跹起舞若梨落凡尘。   “依依!”   宫殿之外,在那朵浮云上,少年透过心神直直望向那女子,一头红发无风而扬,如若鸿瀑。   “不,她不是依依,只是长得很像而已。”   少年喃喃自语道,目光扫过殿内瞬间呆滞的众人,心中隐约升出几分不妙,可却又无法道明。   大殿内,百里雄努力移开目光,不去望那女子,轻咳一声,看向呆若木鸡的文武,心底微微恼火。   “此乃是我白家前任族长的孙女,虽非什么绝色,但生性善良。她便是我白家献于陛下的贺礼,但愿两家能结秦晋之好,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白家使者看向目光渐渐笃定的百里雄,暗叹一声,当初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子时,就仿佛失了魂般,老半天才回过神来,他百里雄能这么快就清醒过来,也算是个杀伐果断的君主了。   朝臣们努力移开目光,可却忍不住用余光偷偷打量佳人,却见那女子神色淡然,不言不语,仿佛这一切都和她无关。   “你叫什么。”   百里雄深深地看了眼那名使臣,随后目光射向女子。   “她叫......”   使臣刚想开口,就被百里雄打断。   “寡人想听她自己说,莫非是哑巴不成。”   无数道目光落在女子身上,就见她如雾霭的目光渐渐凝聚,随后颊边浮起淡若秋月的笑。   “妾身姓白,名伊伊。”   淡雅而又不失甘甜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中,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心底一阵酥麻,犹闻天籁,又好似九天上的仙子落入凡尘,对着世人开口说话。   “一一?”百里雄压低目光,死死盯着女子问道。   “伊人何在的伊。”   “伊人何在......伊人就在此。”   百里雄哈哈大笑,转目望向那名低头不语的白家使者,点头道。   “你白家这份大礼寡人就收下了,替寡人多谢你家族长。”   江山在手,又有美人将入怀,男儿一世还有什么遗憾,此时的百里雄只觉得意气风发,心底的成就感一下子上升到顶峰,他挥手招来内侍低声说着什么,随后那名内侍走向白伊伊,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恭恭敬敬地将她请进内宫。尔后又有一名内侍上来,捧起圣旨正欲接着进行封赏大殿,就在这时,那名大煜使臣冷哼一声,朝着百里雄供手道。   “并肩王殿下且慢,我也有话要说。”   “大胆,还不改口称陛下!”   “不识抬举的家伙!”   “伪煜的蛮子果然不识礼教,如此也能为臣,真是可笑......”   武将们沉着脸,文官那方早就骂开了,百里雄高坐金銮殿,眸底的杀机一闪而过,淡淡一笑,伸手指向大煜使臣。   “寡人如今虽然尚未攻陷京城,可三州已落手中,兵强马壮,猛将如云,又有诸多俊才出谋划策,取得这天下是早晚之事。就是仙神,寡人麾下也有近两百之数,你大煜又有多少。”   “两百低等仙神又有何用,我大煜的仙神除了几个天君外,其余可都是神君。”大煜使臣朝向南方拱了拱手,倨傲地说道,“没了君公子,你并肩王手下又有多少能用的强者,吾皇正在前面等着你自投罗网。”   听着大煜使臣狂妄无比的话,李平和东来客互视一眼,眸底浮起深思,而绝大多数文臣武将则对大煜使臣怒目而视,咒骂不已,不少人快步走出队列拜倒在地,向百里雄奏请斩杀煜使。   面色阴晴不定,再次听到那三个字,却是从敌人口中传出,百里雄心底那丝阴霾又开始凝聚,几要喘不过气来。连敌人也只忌惮君公子的厉害,丝毫不把自己这个万人口中的陛下放在眼中,肆无忌惮地羞辱,百里雄眸子微微发红,藏于额心中的破军斧钺颤抖着,迫不及待地想要飞出,将那煜使斩杀当场。   深吸口气,百里雄平下心绪,冷着脸,目光扣向那人。   “这便是你所要说的话吗,若只是这些,你可以回去了。在京城等着寡人吧,寡人定不会薄待你的。”   百里雄咬牙切齿地说道,殿下那名煜使面无惧色,哈哈一笑道。   “白家来献礼,我大煜亦有一份厚礼赠给陛下,但不知陛下是否承受的起。哦,我要献的也是人呵。”   闻言,百里雄目光陡然凝滞,射向煜使身后,却见那五名侍从都平平无奇,丝毫没有半点惹人注意的地方。   “哦?那人在何处。”百里雄淡淡地问道。   “或许快到了吧,不过,他可不是美人儿,让并肩王殿下失望了。哈哈哈......”   煜使话音方落,就听宫殿外传来警钟声,隐约还有兵戈马鸣的厮杀声,然而半柱香时间不到,所有的声响全戛然而止。宫殿内外一片阒寂,只有一道低沉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却仿佛踩在北朝诸臣的心上,沉闷中夹杂着慌乱。   “君公子不在,却不知道并肩王殿下还能否消受得起呵。”煜使冷笑着,他转身望向那个拾阶而上的火红身影,眸中浮起敬畏,以及转瞬即逝的恐慌。   “偌大的三州,满朝臣子,千军万马,却无一人是高手。啧啧,并肩王殿下,你今日登基建国,注定只能成为笑话。”   喘着火红裙袍的男子出现在殿门处,他的衣袂鲜红,不知原先就是这样,还是血腥所染。在他身后,满地血海尸山,那一颗颗闪烁发亮,已成为无主之物的仙神之位飞舞哀鸣着,却是无比的触目惊心。   ——————————   (在努力找回状态,作为一个新人写手,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低潮。。。。。。还想说什么。。。对了,天冷注意保暖,别感冒了。。。凑字数完毕~)   第三百二十七章 大煜后手   建朝大典之日,宫廷内外却血流成河,这足以成为让自己遗臭万年的笑柄了。   百里雄阴沉着脸,双手紧握成拳,微微颤抖着。   “你是何人?”   目光死死嵌入那人脸上,百里雄压制住怒火,冷声喝问道。   穿着火红色裙袍的男子眉头微动,随即看向高坐金銮殿的年轻帝王,淡然自若,却和看这天地万物年兽虫鱼没有任何区别。忽地,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厉芒,抬起头,目光穿过金碧辉煌的殿顶,遥遥望向那团浮云。偌大的宫殿,他孑孓独立,半面无表情,却对周遭的一切都丝毫不在意。众人微微恍惚,隐约生出错觉——整座宫殿只剩下他一人,他才是那个万众瞩目的皇。   “大胆,陛下在问你话!”一名武将眼露怒色,朝向那人大喝道。   “什么。”   满脸肃穆庄严的男子回过头来,淡淡地看向那名武将。如若实质的目光射来,却仿佛拥有万斤之力的巨锤,重重砸在那名武将的胸口,一口鲜血喷出,那武将捂胸连退数步,难以置信地望向男子,一脸怒容却发现喉咙口疼痛无比,再说不出半句话。   终于,那男子望向百里雄,开口问道。   “君公子何在?”   “寡人不知道。”   百里雄艰难地开口道,声音嘶哑,目光穿过那人射向殿外,一地的尸体触目惊心,还有不少熟悉的面孔,却是守护宫殿的仙神,粗粗数去,少说有三四十仙神陨落当场。适才半盏茶不到的功夫,那人不光灭杀了数千御内侍卫,还灭杀了这么多仙神。心疼过后,百里雄眼角微微抽搐,心底渐渐升出恐慌,如此强者,挥手杀神,自己这北疆军中又有谁能拦住他。   “你究竟是谁,来此做什么。”   长叹一声,男子脸上浮起索然无味的神色,悠悠说道。   “适才你也听到了,我就是大煜献给陛下的贺礼,贺礼嘛......倒也有趣。”   闻言,那名煜使满脸惶恐,双腿颤栗着,尔后跪道在男子身前,不住叩首。   “微臣失言,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不过你说的也没错,我确实是来给这位陛下送礼的。”男子张开大手,一颗颗心神飘舞在手心之上,血渍犹存,“我从南而来,在这豫州一路上四处拜访仙神,和他们切磋神通。可惜呵,他们却无一人能在我手上走出五招,弱到这种程度当真侮辱了仙神之名,于是我就将他们杀死,取出这些神位,当作贺礼送你。”   五六十只神位漂浮在半空,它们原先的主人都是属于北疆军一方的仙神。百里雄脸色惨白,目光发怔,心头仿佛裂开一个大口般,疼得他再无法说出半句话来。前前后后,死在这男子手中的北疆军仙神,已逾百数,总共不足二百的仙神,陨落大半,如此惨重的损失,却是北疆军前所未有过的。   大殿内静悄悄的,沉闷的气氛笼罩上空,北朝众臣、各方使者,都惊恐地望向轻描淡写收回神位的男子,心底悄然浮起一个名字,那个和君公子并驾齐驱于七州之巅的人物。   “罢了罢了,原本想将这些神位送给你,顺便和那个君公子比试一番。可惜了,传说中的七州第一人不在,我也算白来一趟了。”男子轻声道,目光定格在宝塔元帅李平身上,嘴角微翘,庄严肃穆的脸上浮起莫名的笑,“也不算白来,这北疆军中也有神君呵,等取完你北疆军中的神位,我再回转吧。”   巨大若山呼海啸的气势压来,李平翻手,神奇的宝塔浮于手心。他施展神通,想要将那股杀气吸入塔中,然而,仅仅弹指刹那,奔腾而来的杀气就将他淹没,坚硬的铠甲碎裂崩开,李平连连倒退,脸上腾起病态的红晕。   “你究竟是谁!”   皇座前,李平退无可退,他竭力稳住身形,将杀气挡在身前,死死盯着那人,沉声问道。   “到现在还猜不到吗?还是不敢说出我的名号!”   男子宛若神祇的面庞上流转过疯狂之色,随后笑了起来,起初声音压的很低,可渐渐的,笑声愈来愈大,如暴雷轰炸在宫殿之中,震得所有人气血翻滚,膝头发软。   “我是紫微神王。”   话音传出,无论是先前猜中的还是没猜到的,此时都面色发白,心底升起无比惊恐之情。   天下战乱五年,无数强者崛起,然后陨落,仙神亦是如此。他们死后,神位或是被其他仙神吞噬,或是被他人修炼成新的仙神,七州仙神榜顺序的变化,永远是最快的。然而,位列仙神傍首的那人,却一直没被替换过。   紫微神王,在今日之前谁也不知他身属何方,亦不知他的身世,仿佛凭空出现在七州之地一般般。他极嗜好残杀仙神,然而只吞噬神君之位,神君之下的神位却看都不看一眼,往往随手扔在陌路旁,引得无数人哄抢。奇怪的是,他只对仙神感兴趣,对于其他顶级强者,如洛继伤、左游生之辈,他却置之不理。   即便如此,在原先的七州强者榜上,他一直稳居首位,直到君公子再次现身七州,灭皇天,削诸侯,连杀两大通天强者,天下震惊。   淡淡地看了眼死守君前的李平,紫微神王忽然收回杀气,沉吟半晌,他缓缓开口道。   “那位神君,只要你肯自尽交出神位,我便放过你家陛下,回转大煜。原本想把你们北疆军一锅端,可没了北疆军,我又去何处寻那君公子,我平生只喜找人再杀人,不喜被人找上门来。”   闻言,百里雄满脸恼怒,而那名煜使脸上则浮起失望之情,他张了张口,可目光触到那衫血红的裙袂,心中陡然被恐惧充斥,硬生生地闭上嘴。   李平身体猛地一颤,满朝文武都看向他,各个紧张无比。李平长叹一声,回望向百里雄,只见这位平日里对他亲近无比的帝王却飞快地移开了目光,颤抖的双手紧握皇座,指甲深嵌其中。   “忠君报国,连换两主,却只能落得这个下场吗。”李平喃喃低语道,眼神落寞而又黯然,“你许我的江山功臣,名留青史又在何处呢,君公子呵,这次却是你失言了。”   抬头,李平环视着恢宏壮丽的宫殿,他呕心沥血,为北疆军打下偌大江山,却终将止步于此。手中宝塔摔落在地,李平惨笑一声,将腰间的宝剑缓缓拔出。上殿可佩剑,这是何等的殊荣,历朝历代谁不想获得,可眼下自己却将用这柄剑,在大殿之上了结这一生。   闻君有大志,白首来相投。戎马功未毕,将军饮恨死。   “元帅!”   身后传来百里雄惊慌却带着几分歉意的喊声,李平不再犹豫,“噌”地一声,手中宝剑已出鞘。然而,就在这时,大殿内外被一片赤红的光晕充斥,李平颤抖着手,望向殿门口。   从紫微神王身后走来一个少年,红发披肩,面如冠玉,那双三色瞳仁中闪烁着暴虐的火焰。   “阿君果然没猜错,不出数月,大煜定有动作。”周古冷冷盯着回过身来的男子,杀意蒸腾。   “阿君......君公子吗,看来他是快要回来了。”紫微神王淡淡地看向周古,颔首道,“你就是一直隐在云中的那人了,你身上的气息古怪,不过很强。如今这北疆军中的最强者吗,也好,我就用你的血来迎接君公子大驾。”   第三百二十八章 谁与君分忧   北朝众臣望向周古,开始的惊喜过后,转而都是满脸失望。   那个挡在紫微神王面前的少年,虽然红发三瞳,相貌奇异,然而毕竟只有十二三岁,就算再如何天赋异禀,修为实力超过同龄人,可又怎能挡得住一路灭杀百多仙神的紫微神王。御驾前,李平轻叹口气,手中宝剑离脖颈只有半尺,却是进退两难。   悲凉的气息回荡在大殿中,就在所有人都不看好周古时,红发少年突然动了。一团罡风出现在他手中,先是凝聚如云团,尔后一道刺目的光晕从中炸出,狂风四散奔涌,化作龙虎之象朝紫微神王轰去。所有人这辈子都未曾见过如此凶猛的大风,余波倾泻入殿,雕栏玉柱竟微微摇晃起来,百里雄强睁虎目,透过风影望去,瞳孔猛地一缩,随后满脸喜色。却是紫微神王被罡风击中,倒飞了出去,而那红发少年亦不放过,飞身而上,手携罡风,一拳一拳地轰击在他身上。   几乎没有人会想到居然是这样一番情形,那紫微神王在少年面前简直就是不堪一击,丝毫没有半点还手之力,被打得满苑乱飞,花草树木被撞得支离破碎。北朝众臣喜笑颜开,纷纷向百里雄道贺,无非是天佑北朝之类云云,而那个面容阴鸷的煜使嘴角却泛起一丝冷笑。   宫殿外的战斗渐渐接近尾声,周古望向倒飞在身前的男子,眼中陡然溢出浓浓的杀机,他手捏法印,口中念念有词,狂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化作无数道尖锐的气流,如万箭齐发般刺向紫微神王。就在这时,紫微神王庄严肃穆的脸上划过一丝莫名的笑意,倒飞在半空,他与地面几乎平行的身体忽地直立起来,万箭之风凝滞在他身前半尺处,再无法前进半寸。在周古惊讶的目光中,紫微神王伸手一撕,面前的空气中荡起涟漪,转眼后,他就已经跨过数步之距,出现在周古身前。   “啪!”   重重的一脚踢在红发少年身上,百万斤巨力轰来,措不及防下,周古瞪大双眼,口吐鲜血倒飞了出去。异变陡生,宫殿内的欢呼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没事人一般悬浮在半空的男子,却只有那个煜使面色平静,嘴角微微抖动,吐出微不可闻的两个字。   “变态。”   紫微神王行踪诡异,而他所要杀的人至今没有一个能侥幸逃生,世人皆不知他的战斗习惯,如若知道了,定也会像眼下北朝群臣般瞠目结舌。紫微神王有一怪癖,他在开始战斗时总喜欢一动不动,任由对方攻击,仿佛毫无还手之力一般,只有等到对方欣喜若狂准备下杀手,他才会突然暴起,给予重重的一击。直到此时那些人往往才会明悟过来,之前酣畅了淋漓的攻势并非紫微神王退让更非他实力不济,而是那种深入骨髓、让每个人都无法忍受的羞辱。   “都很吃惊吗。”紫微神王环视四周,目光落到大殿内高坐金銮惊讶得张大嘴巴的君王身上,嘴角浮起一丝浅笑,“从云端一下子摔落尘泥,这种感觉应该很享受吧。”   “去死!”   少年的咆哮从高空传来,怒不可遏的周古死死盯着犹在陶醉的男子,火红的长发飞卷若瀑,手影变幻捏出一道道法印,周遭传来破空声,莹白色的光华流转在他全身上下,渐渐幻化成一柄柄形若实质的长剑。周古乃是猎风修炼成人,上古异禽猎风喜食天野精气,十数年下来,周古已经掌握了摄取天野精气的法诀,普通修炼者一辈子也无法企及的天野精气对于周古来说就如同家常便饭,想要操控它们再轻巧不过了。   “这样的招数才有点意思呵。”   面对呼啸而来的精气之剑,紫微神王面不改色,双手凭空舞动,转瞬间变幻出百多条手臂,指尖轻轻弹击在天野精气上,竟如奏琴般发出靡靡之音,而那些精气之剑盘旋在他周身,却无法突破进去。周古怔怔地望着一脸享受的紫微神王,心底的挫败感愈发浓烈,就在他走神的刹那,一个人影悄然出现在半空。   “我的傀儡神通是不是很逼真呢,不过,这只是我近百神通中最弱的那一个。”   淡漠的话音从背后传来,周古神情陡变,他刚想回身,只觉背心一痛,刺骨的寒意瞬间将他淹没。   “这算是我第二弱的神通吧,寒冰指。弱是弱了点,不过,被我点中的人都会瞬间冻成冰雕,等到十天后,便连骨骼血肉也会完全结成冰。”   紫微神王收回手指,上下打量着被封印在巨冰中的红发少年,宛若在欣赏珍宝般,不时唏嘘两声。然而,就在他转身欲走时,就听身后传来咯吱咯吱的冰裂声,转眼后,天空云头被一片阴霾笼罩。   “原来是它!”   百里雄惊喜地望向那只遮天蔽日的三足巨禽,就见它怒啸一声,猛扇翅膀拍打向紫微神王,一脸诧异的男子被拍落下半空,重重地摔在泥土里。   五年前,君公子鏖战京城陷入绝境,在最后关头却被一巨禽救走,此事传遍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亦在君公子的神秘身世上添了重重一笔。能在京城乱局、三名神君手中救走君公子,那这只巨禽定也非凡,北朝众臣眼底浮起惊喜,心中亦重燃希望。然而,就在所有人对周古抱以厚望时,那个摔倒在地的男子缓缓站起身,他一言不发地将身上的泥土拍去,低沉着头,看不清面容。   “原来是只妖禽呵。”紫微神王轻笑着,抬起头,他的神情如同之前般端庄肃穆,可眸底却闪过一缕疯狂。   “好,好。只要你肯臣服我,当我的坐骑,我便饶你一命。”   紫微神王看向猎风,眼中的恨意和贪婪之色交替变幻着。   话音传出,天头那只巨禽怒吼一声,拍打着翅膀飞向紫微神王,十分之一个弹指刹那已然扑至。狂风起,将殿外的亭台楼阁全部掀飞,尘埃若雾遮挡住众人的目光。   少顷,凄凉痛苦的鸣叫声传出,透过渐落的尘埃,众人放眼看去,就见那只巨禽满脸痛苦地躺在地上,三足蜷缩在腹部,翅膀无力地扑腾,不住挣扎着。而一身火红裙袍的男子静静地站在巨禽身旁,手影变幻,捏出一道道法诀,口中念念有词。一柱香时间过后,猎风惨叫一声,身体微微颤抖着,眼神迷离。   “啧啧,还是不肯屈服吗,就算死也不肯当我的坐骑......你区区孽畜,也想像吾等仙神一般拥有尊严,逍遥天下吗!真是可笑之极,孽畜,还不臣服!”   紫微神王飞速捏动法印,口中低啸一声,小猎风身体猛地剧震,缓缓升上半空,它的头正对着那个可恶无比的男子,不受控制地微微下伏。   “吼!”   猎风无力地嘶吼着,强顶着脖颈不去屈服那男子,然而,一阵阵巨力传来,它的头止不住下垂,眼中已然泛起泪光。   无比羞恼、不甘的吼声回荡在宫殿内外,北朝群臣惨白着脸望向正缓步朝巨禽走去的男子。   希冀破碎,所有人心中都被恐惧笼罩,等紫微神王收服巨禽后,接下来将要发生的又会是什么?三州之地,千军万马,百多仙神,却挡不住那人杀戮的脚步。北朝初建,就遭遇如此屈辱的打击,御殿之上,逼杀重臣,偌大的君王只能呆坐宝座,看着大煜的绝顶高手在自己的宫殿中肆意而为,敢怒不敢言。   煌煌国土,满朝国士,却无一人能为君分忧。   “吼!”   又是一阵凄凉无比的嘶鸣,北朝诸人怔怔地望向那个腾身而起,即将骑上巨禽的男子,脑中已然一片空白。   第三百二十九章 君公子归   乌云从北方升起,随着狂风和渐落的小雪飘向豫州平南府。   风雪交加,黑云压城城欲摧,先前明媚的太阳躲进云层,天色陡然一暗。北风呼呼,低吼咆哮着,漫天大雪倾国而降,似在为宁死不屈的猎风叫不平,又像是要将这个初建的王朝埋葬进它的冰雪坟茔中。   天象忽变,北朝众人不由自主地抬起头,透过殿门,满脸麻木地看着落雪覆盖大地,将他们席卷江山名留青史的美梦一同掩入尘埃。就在这时,一名靠近殿门的武将神色微动,他怔怔地望向天头,良久,方才举起手,颤抖着声音喊了出来。   “快看,天上有座山!”   天云之上,那个由远而近的黑影愈来愈大,不多时已然出现在豫州境内,落入所有人眼中。那座山峰高大巍峨,深插入浮云,其上怪石嶙峋,树木葱郁,山涧飞瀑朦胧可见,隐约还能看到飞禽走兽的身影。而在高山之巅,恢宏的云台笔直矗立着,牌匾上那两个银白的大字清晰无比——   ——封神。   “那是......”   “是天吾山吗......”   “回来了,君公子回来了!”   欢呼声从宫殿内传出,北朝诸臣欣喜若狂,不少早已绝望无比的文臣更是喜极而泣,就连高坐大殿的百里雄也禁不住轻呼一声,双臂颤抖着,脸上浮起激动之色,先前那些纷乱的心思已然抛到九霄云外。若问此时还有谁能力挽狂澜,重振北朝的倾垂之象,灭杀那个嚣张无比的神王,偌大的七州之地只有一人可以做到,北朝第一国士君公子。   “回来了呵,你终究没有负我。”李平苦笑一声,将那只重若山岳的宝剑扔在地上,他望向那个手托巨山飞来的男子,面色陡然凝滞,却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那六名通天,莫非......”   “哗!”   大殿上传出阵阵喧哗声,北朝群臣亦都想到了,他们激动无比地望向半空中银发飞扬的男子,满脸惊喜和崇敬。那六名通天追着君公子,随后一同消失在豫州东部,三四个月没有半点消息,天下人无不在猜测,这注定名垂千古的隐秘一战,谁胜谁负。可眼下,所有的猜测疑惑都不存在了,君公子平安归来,还有空回转云州将天吾山一同带来,那六名通天境界的强者定已身陨,如同君公子以前所有的敌人般,被他毫不留情的灭杀。六名通天......   “轰!”   天吾山重重地落下,屹立在平南府东郊,而后,那个承载着北朝诸人最希望的男子翩跹飞来。他没有和众臣打招呼,亦没去拜见喜出望外的百里雄,君子剑破空而出,携着周继君的滔天怒火,重重地劈斩向身体悬浮在半空的紫微神君。   紫微神君放开小猎风,沉着脸口吐道语,须臾后,他身前的空气中浮起一堵高墙,城墙蔓延开,竟渐渐凝聚成一堵坚硬高大的围城,突兀地出现在宫殿外,却将紫微神王挡在其中。五年前封神天书出世,天降神位,按照品阶高低分别是神君、天君、真君和星君,此乃世人共知,但几乎没有人知道,在这诸多伪神位上还有一品,那凌驾诸神,神通已无限接近真正仙神的神王之位。   凭空建出真实无比的城墙,此等大神通大法术也只存在于传说中,却是那些撒豆成兵、以纸变鹤的仙神们才能拥有的,不仅此时在场众人,就连周继君心底也微微惊讶。余光飘到变回人形蜷缩在地不住颤抖的小咕身上,周继君心头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眼中的杀机瞬间上升至巅峰。   “给我死!”   君子剑光华大作,猛地插入城墙,石壁摇晃,顷刻间化作齑粉四散而非。坍塌的残垣断壁中,一身火红裙袍的男子低低一笑,他望向扑面而来的巨剑,袍袖挥舞,流光四溢间,隐约传出龙吟凤鸣之声。   “啪!”   紫微神王洁白如玉的手掌按上君子剑,剑势陡然一止,然而瞬间后,紫微神王脸上腾起浓浓的惊诧,那如汪洋奔涌的巨力轰来,却足有近千万斤之重。紫微神王脸色大变,收回手掌抽身疾退。可携着周继君最猛烈道力和杀机的君子剑,却如同附骨之蛆般紧追不舍,将他直逼到宫殿东尾。   “竟敢用手接我的剑,找死!”   周继君满脸冷意,眼底光华闪烁,身形已然消失在半空,下一刻他出现在紫微神王身前,以心念御剑,右手施展出战天宵,毫不留情地轰向紫微神王。   紫微神王的身体被砸成粉碎,周继君满脸煞意,目光射向不远处的大石,君子剑再此飞出。那块石头微摇晃,在凛冽的剑气下猛地炸开,一阵青烟飘过,变成石头的紫微神王向东飞逃。   “三道蛇人何在,与我一同诛杀此獠。”   白气流转而出,三道蛇人亦不多言,从左中右三方追杀向紫微神王,周继君则劈出君子剑重重地砸向紫微神王。落在下风的紫微神王仓皇躲避,层出不穷的神通被他施展出来,可却仍旧躲不开周继君的追杀。在那柄恐怖的巨剑中,隐隐携着几分天地之势,虽无法完全制住他,可那股磅礴若天地的气势压来,紫微神王只觉得心头猛跳,竟是不敢撄其锋芒。   紫微神王游走天下,嗜杀仙神,总是先玩儿般的将自己置身于对方的攻势中,然而,却从没遇到过眼下的情形,生平第一次,他不敢托大,可每每当他想反击时,让又发现无从下手,只能如丧家之犬般逃窜。眸中浮起恨色,紫微神王怒吼一声,不再逃避,周身上下散发出火红的光晕,身体一寸寸变大,转眼间一个三四十丈的巨人出现在宫殿外。   北朝诸臣都是常年征战、见多识广之辈,自然知道人尊高手拥有天地法相的神通,可却是首次见到一个活生生的人也能犹如法相般变大。此时见到紫微神王诡异无比的大神通,不由得心底发毛,担忧地望向周继君。   “法相出。”   周继君面不改色,淡淡地开口道。   三条莹白色的巨大蛇人出现在周继君身后,它们每一个都有七八十丈高,偌大的宫殿在它们身下就好似孩童玩耍堆出的泥宫般,渺小异常,而身形不足它们一半大小的紫微神王和它们比起来,宛如孩童。   紫微神君脸上浮起惊骇,三道法相已然扑至,将他死死按在身下,拳脚并用,看上去已不是在厮杀,而是完完全全的暴揍。紫微神君趴到在尘泥中,已被打的鼻青脸肿,骨头断碎,血肉模糊。从宫殿内传出欢呼声,北朝诸臣雀跃无比地望向奄奄一息的紫微神君,心中那股憋屈已经的怨气终于发泄了出来。   “杀了,枭首送回大煜。”   周继君冷冷说道,随后走向周古,三道蛇人齐齐拱手应道,就在它们指挥各道法相准备将紫微神王格杀时,就见那双紧闭的眸子猛地张开,深藏其中的羞怒和恨意看得人心底发毛。   “君公子,你等着,等我修成真正的神王......”   周继君心头一动,回首看去,就见那个三四十丈的庞大身体陡然间四分五裂,鲜血迸流,骨肉飞散在空中。透过模糊的血影,一颗明亮如烈日的神位卷起百多颗神位飞快地朝着南方飞去。   “想逃?”   周继君眼中闪过冷意,袍袖翻飞,君子剑又出。   ——————   (谁能猜出紫微神王的真实身份。。。。。。)   第三百三十章 北朝往事   君子剑携着滔天杀意,飞射而来。   那颗神王之位见势不妙,呼啸一声,散发出炽若烈焰的光芒,与它并驾齐驱的三十颗神君之位纹丝不动,而紧随其后的那百多颗原属北疆军的神位“轰隆”一声,回身飞射向君子剑,竟有玉石俱焚之意。   冷哼一声,周继君挥动袍袖,射出绵柔的玄道之力,覆盖上疯狂撞来的神位,宛若河中挽水般将那些神位收入手中。趁着君子剑被阻的片刻,快若流星的神王之位已然消失在周继君视线内。目光微微闪烁,周继君并没去追,思索片刻,嘴角渐渐浮起冰冷的笑意,他收回君子剑和百来颗仙神之位,大步向昏厥倒地的周古走去。   宫殿前是一片残垣废墟,宫殿内,北朝诸臣激动地望向周继君,各方使者面色复杂隐约透出几分敬畏,而百里雄则怔怔地望着自顾自走向红发少年的男子,张了张口,却发现心头一堵,古怪的情绪升出,可又道不明究竟是什么。   大殿内外陡然沉寂下来,只有北风的呼啸和止不尽的雪落声,雪花飞舞在风中,那头轻扬的银发卷过飞雪,却让所有人的心渐渐平静。   “小咕,好点没。”   伸手抵住周古的脊背,先天精气源源不断地涌入,修复着少年的血肉经络,周继君轻声问道。   “阿君......咳咳......”   少年悠悠醒转,勉强睁开双目,黯淡的目光中透出几分喜色,转而变成无尽的恨意。   “那个人呢?”   “我帮你将他痛扁了一顿,然后赶跑了。放心,你想亲手杀的人,我自然会留下性命。”   “好,好,好......”小猎风咬牙切齿地说道,尔后挣扎着直起身来,盘膝打坐,感受着被周继君毫不珍惜灌入自己体内的先天精气,周古心底腾起暖意,眉头微挑,却是想起了什么。   “阿君,你突破通天了?”   “怎么可能这么快。”周继君轻叹口气,摇了摇头道,“方才到达人尊上品,或许也算是人尊巅峰吧,离那通天咫尺天涯,不过我已掌握了此中奥义,只等那丝机缘了。不过还是很难呵......”   “再怎么难,对于阿君来说,四年时间也足够了。”周古手中捏出十数道法印,将四周的天野精气吸来,他脸上渐渐绽放出笑意,“人尊巅峰,而且是阿君你的人尊巅峰呵,如今七州之地,通天一下的修炼者,当以阿君为首。”   “最后的那几个通天已被我设计灭杀,七州再无通天。”周继君淡淡说道,“就算还有,那我再杀一次又何方,如今大势在手,绝不容许再有通天强者出现在棋局中。”   说着说着,周继君望向东南,目光朦胧,喃喃低语道。   “如今这七州的最强者真的是我吗......你隐于炎州大海,一直默默注视着七州战局,刻意让天下人都忘记了我们这辈中公认的第一人。千十七,你到底想做什么......”   周继君陪着周古在宫殿外一边疗伤一边闲谈,就如同那年在天机府时一般悠然自得,丝毫不理会苦苦等待着他的北朝众人。半个时辰后,周古长吐口气,气凝于体外许久未散,他的三瞳眸子里重新焕发出光彩。   “阿君,我没事了。”周古沉着脸道,“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你要做的就是先回天吾山修养,罗刹和摩尼都在那。”周继君轻声道,他抬头望向那个满脸惧色的大煜使臣,轻笑一声,“无名开先手,赵国第二局,啸天第三局,接下来该是第四局了。”   周古微微思索,点头向周继君告别,随后腾身向平南府郊外的天吾山飞去。   “让陛下久等了。”   周继君起身走到大殿门口,深深看了眼百里雄,尔后遥遥一拜。直到此时百里雄方才醒转,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连忙侧身避开,随后走下宝座,大步走到周继君面前,捧住他双臂道。   “天下人皆可拜我,唯独君兄拜不得,若非君兄来得及时,寡人恐怕已经......”   “陛下何出此言,人家帝王自有天地仙神护佑,君能赶来,也应了这个道理。陛下乃真命天子,无人能伤,更何况我回来了。”   两人忽视而笑,一副君臣和睦的情景,殿内诸臣个个面色激动,齐齐朝百里雄拜贺,有此雄心壮志且能虚心纳谏的明主,又有了君公子相助,这江山除了北朝还有谁能坐得。逃得一死的李平亦是喜出望外,可当他的余光无意间落到对面时,却陡然一愣。文官之首,古老先生面色阴沉,眉头绞成一团,眼角竟微微抽搐着。   “哈哈哈,有君兄助我,何愁天下不平。寡人想请君兄做寡人的国御,不知君兄意下如何。”   周继君心头微动,淡淡一笑,拱手推辞道。   “君虽有助君夺天下之愿,却不愿为官,等陛下得到天下后,君便去逍遥天下,做个山野闲人。”   闻言,百里雄面色一急,连忙劝道。   “寡人知道君兄不愿受到束缚,这国御也只是虚职,就像当年的屠龙老人般。还望君兄能答应寡人的请求。”   旁边的文武百官也纷纷起哄,周继君神情变幻,目光越过百里雄,射向那个面容阴鸷的老人,两人目光一触即分,除了不远处的李平外,群臣中无一人觉察。   “也好。”周继君轻笑一声,看着面前满脸欣喜的百里雄,颔首道,“那我便做这北朝的国御好了。”   “哈哈哈,如此甚好。”   百里雄放声大笑,群臣欢腾,却只有心思细腻的李平微微皱眉,北朝国御就是百里雄的国御,可李平细细咀嚼,愈发觉得其中隐约透着几分耐人寻味。就在他抬起头来时,陡然发现那个卓尔不群的青年正望向自己,目光微妙。沉浸官场数十余年的李平瞬间领悟,他犹豫片刻,尔后长叹一声,苦笑着,朝着周继君遥遥拱手,心中那个忤逆的想法生出,就再也收不回了。适才那一拱手既是向久违的君公子问好,亦是表露心意,他随着周继君来到北朝,独子被周继君收为徒弟,他自然属于周继君的势力一方。   此时在北朝大殿上,群臣喜悦,然而他们却没发现那股在不久之后即将席卷北朝的暗流,在场的,只有三个人心知肚明,周继君、东来客和李平。   ............   若干年后,北朝定属江山,身为御殿大元帅的李平夜宴部将,醉酒后提到过北武元年时,国御归来发生在大殿上的这件事。部将闻言,无不惶恐,酒方两巡纷纷告退。后有人失言,此事传至北帝耳中,北帝大笑荒谬,言吾家元帅老矣,尽夺其兵权,赐予金银无数,李氏一门荫泽数代,又命人暗中将其部将一一鸠杀。李平闻知此事再不出府门半步,终日沉溺酒色,数年后,有仙神寻元帅,问其愿修道否,元帅欣然而去,从此再没现身七州。   其子早亡,爵位传其侄,李氏满门皆为将,为北朝大世家,直到九代方中落。   ——《煜北演义》   第三百三十一章 未来之象   君公子归来,北朝众臣自然振奋无比,他每次回转北疆军,总会带来惊喜。比如一年多前的天吾山之名和封神云台,又比如眼下诛杀六名通天,威震七州。而各方使臣则面色苍白,先前气焰嚣张的煜使更是退至众使臣身后,目光游离。   周继君将百里雄请回帝座,尔后转身望向那些踌躇不已的使臣,他目光方至,各方使臣心底一慌,竟齐齐退后一步,看得北朝群臣嗤笑不已。   “无须害怕。”周继君负手走向那些神色复杂的使臣们,嘴角浮起一丝缱绻,淡淡说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更何况诸位是来朝贺我北朝建立,陛下定然会好生款待诸位,然后平平安安地送回。”   使臣们脸色微缓,可身前的银发男子却是如今七州公认的第一人,即便他和颜悦色,气度温醇,可各方使臣们仍旧心中忐忑,纷纷打起了退堂鼓,只想尽早离开北朝大殿。就在他们刚想开口时,就见身前的男子淡淡一笑,摇了摇手。   “先别急着离去,我有一物欲呈诸位一观。”   被揭穿心思的使臣们心中升起惶恐,看到君公子似乎并没恶意,这才微微放心,疑惑地望向他。不单是他们,便连百里雄和北朝诸臣也都好奇地盯着周继君,交头接耳猜测纷纷。君公子行事出人意外,而他所做的每件事看似平常无奇,可每每会在日后让七州人震惊。   万众瞩目下,周继君淡淡一笑,张口吐气,莹白色的蛇人扭转而出。   “公子座下,执掌诡道。人心嬗变,以诡谋世。”   诡道蛇人朝着周继君躬身一拜,眸底寒光乍闪,它游走到殿外,缓缓飞升至半空。   大殿内外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呆滞地看着栩栩如生的蛇人,脑中一片空白。世人皆知君公子强大莫测,然而这强大中亦透着几分神秘,除了君子剑外,周继君的其他神通并没流传于世。此时除了百里雄,在场诸人都是首次见到诡道蛇人,这蛇尾人身的怪物竟是由君公子口中的白气所化,而且还能口吐人言,宛若真人。单凭君公子这番神通,便已不逊适才紫微神王的变化之术,几可比的了传说中的仙神。   “此蛇人乃我祈求天地所诞生,它与天道相通,能闻达天机,且拥有大神通,可将这世间诸多繁杂佚事呈现眼前。”   周继君边说边观察在场诸人的神色,北朝众臣满脸坚信,而各方使者更多的却是震惊。嘴角微微扬起,顿了顿,周继君接着说道   “我于修炼之时通过蛇人,发现了一件惊天骇闻,差点打乱了我的道心。我思索良久,此事虽然怪诞不经,但并非毫无根据,我不愿世人蒙蔽,今日就将其告知诸位,肃清天下。”   眼见众人纷纷好奇地望向诡道蛇人,周继君眸光闪烁,心念传音。半空中,诡道蛇人朝着众人微微颔首,随后张开双臂仰头对天,喃喃念叨着什么。梵音从云巅奏起,大雪漫天,落于诡道蛇人身前,渐渐凝聚成一面光滑的大镜。   “吾本天成,流落世间,感苍生之愿,欲求于天道,还世间清平。”   诡道蛇人说完,身体猛震,脸上浮起一团红晕,似难以承受天机的重压。殿内群臣、使者紧张地望向诡道蛇人,就见它深吸口气,抿起下唇,颤抖着手指向冰镜,随后跌坐在半空,仿佛掏空了全身力气般。   模糊的冰镜中浮现出一幅幅画面,却是这大煜的历史,从煜始帝年间开始追溯,漫长的历史中,那些早已淡若烟尘的往事被重拾,看得众人唏嘘不已,可却不知那蛇人到底想要给他们看什么。历史如长河,奔流疾进,不多时已到煜德帝年间,那个曾经雄心壮志的明主出现在众人眼前,却恍若隔世,看得众人心中一阵恍惚,当年的煜德帝那是何等英明,天下升平,百姓安居乐业,谁又会想到如今却会是这样一番光景。   画面流转,七州之外,那个有着山海岛屿的隐秘世界出现在冰镜中。暗红色的天色下,老饕餮磨完牙齿回到岛上,将腹中的残尸血肉吐到地上,随即转身,在那团血泊肉泥中,四肢全无的男子慢慢抬起头,怨恨地看了眼饕餮,犹豫良久,张口咬向地上的尸体......   ......老饕餮将一身本领都穿于男子,百年过去,变成小饕餮的男子早已忘记了自己原来的身份,他每天昼伏夜出,猎食曾经的同类。没过多久,那个穿着长袍的神秘人来了......   ......京城皇宫,煜德帝饶有兴致地看着小饕餮......   ......小饕餮咬断了煜德一只臂膀,尔后渐渐变成了煜德帝,除了神情动作,他的相貌身形皆和原先的煜德帝一模一样......   ......淫*乱后宫,残杀忠良,当煜德帝再次从深宫中走出,他已经完全变了个人,因为他本身就非原先那个可怜的帝王......   ......   “不,不,这都是你弄出来的骗局!”   看着那一幅幅足以令七州惊骇的画面,煜使已经面如白纸,倒退着连连摇头。一旁的使臣们虽然也是满脸震惊,可当煜使靠近身旁时,都飞快地避让开,看向他的目光中隐约夹杂着惊疑和嫌恶。   察觉到众人都警惕地望着自己,那名煜使脸上浮起古怪之色,赶忙摇头辩解。   “我不是那怪物!”   “你虽不是饕餮,可你效忠的陛下却是。为虎作伥,帮助异类残害我七州百姓,试问这天下有谁会原谅你!”   周继君冷眼望向不住打着冷战的煜使,淡淡地说道。   “不,陛下不是,不可能......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早已被这秘闻吓得魂飞魄散的煜使浑身颤抖,脑中一片混乱,已是口不择言。若在往日,有人和他说煜德帝是异兽所变,他怎么也不会相信,可此刻他却亲眼所见,那只残暴而又淫*乱的饕餮取代了真的煜德,把持国祚数十年,祸乱天下。满朝大煜臣子,无一知晓,竟然整日对一个怪物卑躬屈膝,忍着心如刀绞,将自己的妻女送进宫中,任由那只怪物玩弄......   “不......不!”煜使怪叫一声,猛地扯下高冠,疯了般的向大殿外跑去,身后的随从侍卫也满脸惶恐地踉跄跑出。   “造化弄人呵,不过这异类祸乱七州终不能长,不谈七州子民,便是老天也不会容许。”   周继君笑着看向面色惊疑不定的使臣们,伸手指向冰镜,开口道。   “诸位且继续往后看吧。”   冰镜之中的光影接着流转开来,那画面中的场景陡然转至北疆,那些诸侯使臣们心中感慨万千,并未发现其中的异常,唯独白家的使臣余光悄悄瞟向周继君,却在周继君转头时猛地收回目光,心底飞快思量着什么。   北疆有世子,生来有祥瑞,京城得破军,占得云州地.......百里雄的生平回溯在冰镜中,然而,令人惊诧的是,当镜中画面掠过今日之事时,却并未停止,宛若滔滔不绝的江海般继续向前流淌,那未来即将发生的事缓缓呈现在众人眼前。   ......先收服那些还未臣服的诸侯国,随后率领王师直捣黄龙,踏平京城,却在半途遇到白家偷袭,鏖战半年,灭了白家,随后百里雄御驾亲征,先平扬州,尔后战京城,将假煜德枭首,定主皇宫,在江山之鼎上刻下百里二字......   “万岁,万岁!”   山呼海啸的朝拜声从宫殿内传出,群臣激动万分地跪倒在地,向着天机预言中的未来帝王道贺。来自剩余诸侯国的使臣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随后长叹口气,随着北朝群臣一起向百里雄跪了下去,心底却是一阵轻松。   “未来之象吗?”   银发男子伸手接过洁白无瑕的雪花,看着它们在指尖摇曳轻舞,随后抬头,望向那幅幅自己运用人尊巅峰的道力幻化出来,几可以假乱真的画面,嘴角流转出莫名的缱绻。   “世子呵,你的未来在我手中,就看你如何抉择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忠臣在此   古道陌路,一驴一马埋头舔舐*着枯草,雪后的酒肆几无客人,行人车马不便,自然不会经过荒凉山路。   老头儿哼哧哼哧地将店外的桌凳搬回,他蜷缩着身子,抹了把额上的汗珠。刺骨寒风吹来,从破裂的补丁处窜进,老头儿打了个冷战,抱紧双臂走到贴着炉子暖手的老妇人身旁,余光扫向店内的一男一女,压低声音道。   “婆娘,这俩后生和小姐咋还不走。”   “你管人家。”老妇人没好气地瞪了老头一眼,她侧过脸,满是褶皱的眼角浮起些许心疼,微微犹豫,握住了那双生出数道大裂口的手,轻轻搓*揉着,“死老头,人家可是付了一个银元,够咱俩给阿饼买两头骡子,以后好当彩礼。”   “阿饼......听说外边又打仗了,不知道这小子......”   老头儿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看向旁边偷偷抹泪的老妇人,眼神一黯,用力抓紧她的手,张了张嘴,却没再说下去。   “乱世多离别,白首送乌发。这两个老人苦了一辈子,未曾享一日清福,到晚年还要为上战场的儿子担惊受怕。世人这般疾苦,却非你所能想象的。”   简陋的酒肆中,男子收回目光,翘起二郎腿悠悠说道。   在他对面,淡雅若月下清霜的女子一言不发,她伸出纤纤素手将三沸的茶水倒出,茶炉和茶盏看似朴实,可周身莹白澄净,却是不知从多古老的山中取出的玉石所制,和简陋的酒肆格格不入。女子不紧不慢地捧起茶盏,吹散蒸腾的热气,轻抿一口,方才抬头望向男子。   “我走遍七州,这些情形司空见惯了,若非有你这样的人,黎民百姓又怎会凄惨如斯。”   “我这样的人?”男子摸了摸鼻子,嘴角浮起意味深长的轻笑,喃喃说道,“我和他比起来又算的了什么,你却偏偏以红颜待之,丝毫不待见我,人长的俊俏点,果真占尽便宜呵。”   “你们确实没多大区别,不过,他永远不会紧缠着一个女人不放。”女子放下茶盏,淡淡地说道,“你究竟要跟到几时?”   “跟你跟到你不再走了为止。“   “我要去山海秘境,你也要跟着一起去吗。”   “山海秘境吗,那可是个好地方,也算是这七州我最想去的地方之一了。”   女子双手握住茶盏,微微惊疑地看了眼男子,转而又恢复一脸的古井不波。   “你堂堂白家族长跟着我行走山野就罢了,竟然还要去山海秘境,那里高手无数,又有许多异兽怪物,你死了不要紧,白家的大好局面可就一下子全没了。”   “敖小姐是为在下担心吗,得此一言,夫复何求。”白启哈哈一笑,玩味地看着敖云,目光渐渐凝滞,“你那知己好友君公子,已携着灭杀八名通天的威势回转北朝,大败紫微神王,又传出一惊天骇闻。”   “是什么。”敖云凝望着盏中茶水,声音平静。   “大煜皇座上的那人乃是山海秘境中饕餮所化,真正的皇帝早在多年前就被掳掠走,他还运用大神通,衍算出日后这七州将会姓百里。此事轰传天下,人心已开始向着那个刚建立的王朝,而在豫州、幽州、扬州边境那几个苟延残喘的诸侯国也纷纷向北朝献降书,自甘臣属。”白启一边说,一边吸食着碗中的汤面,吐字含糊不清,却像丝毫不在乎般,“隐忍半年,布下层层连环局,你这个蓝颜知己可真是个狠人,战事又将演烈,生灵涂炭由他而起呵。”   听着白启略带揶揄的话,敖云神色不变,她轻抿了口茶水,淡淡说道。   “是吗。若早生你五六年,或许还有希望和他抗衡,如今大局已倾倒向他那一边,你再如何挣扎,也终将挡不住历史大势。”   “或许吧,可谁又知道呢。”白启将碗筷推开,摸了摸鼓胀的肚皮,打了个饱嗝,斜眼瞅向傲云,嘿嘿一笑道“所以我才要去那山海秘境,君公子自以为灭杀了那几个通天高手,山海秘境就再无威胁可言。不过我却知道,山海秘境可远比他想象的要神秘得多。”   “顺便再找出那个真皇帝,是吗。”   敖云将茶炉茶盏收拾好,起身,向酒肆外走去。   “也许吧。这山海秘境将成为我布下的第二局,他君公子自已为大局在握,却不知在他身侧处处危机呵。”   白启洒然一笑,丢下一锭金铢,追上熬云。   一驴一马渐渐消失在萧条冷清的山路上,老夫妻俩看着桌上那锭金灿灿的金铢,互视一眼,满脸感激。他们却不知,那个丢下金铢的男子正是当今天下民不聊生的罪魁祸首之一,而此时,即将去掀起更大的杀戮。   ......   “那君公子归来方才一月不到,北疆军就连克五十府,将那幽州也吞下了?”   老迈阴沉的话音回荡在大殿上,殿下诸臣噤若寒蝉,却是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偶尔有人偷偷用余光瞟向皇座上的老人,想到近日那个传的沸沸扬扬的谣言,心底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毛骨悚然,脊背上已滚满冷汗。   “没人说话?哈哈哈,在场这么多七州俊才竟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你们在怕寡人吗?怕寡人像谣言中一般,是那个可怕的异类?”   煜德帝铁青着脸,看向殿下诸臣,目光扫过,两列文武腿脚发软,齐齐拜倒在地上,口呼万岁表露心意。而殿上第三列中的人则冷眼看向麻木不仁的群臣,目光不屑。寻常王朝金銮宝殿上只有两列,左文右武,而大煜却又多出一列,列中尽是奇人异士、仙神修士,高居首位的是鸾凤公主,其次是坐在轮椅上的何夕,之后是一名人尊上品的山海修士,再下来,竟是那个被月罗刹杀得大败而逃的,异人王萧破天。   听着山呼海啸般的拜服声,煜德帝嘴角渐渐浮起笑意,即便谣言猛烈又如何,即便他们真的知道真相又如何,这京城乃至扬州仍旧在他的掌控中,有近百强大的仙神、山海修士和剩余的异人们效命,这些别说敢反,就算想逃也逃不出,只能继续跪向大殿之上的异类,麻木地为他效命。然则,历朝历代都有不怕死的忠臣,就算再腐朽的王朝,在那团污泥中,也会生出青莲,出污泥而不染。   一阵锵锵的击地声从殿外传来,间或还有侍卫的劝阻声。   “谁敢拦老夫!”   已然走不稳路,只能靠着拐杖支撑身体的老人怒目望向拦在面前的御殿侍卫们,在他身上挂着一串串官印,粗粗一数,竟有五代之多,煜宗年、煜庆年、煜德年、煜贤年以甚至还有女皇在位时加封的官职。五朝元老,在大煜历史上也只出过两三人,个个都被帝王视若珍宝,不仅因为他们功高德重,也为他们长达两三百年的元寿。国有百岁老臣,定是天降祥瑞,恩赐大煜。   群臣望向那个拄着拐杖,踉跄走进大殿的老人,眼中浮起复杂之情,有感动、有惋惜亦有忧愁。煜宗年间上国柱,煜庆年间御殿大元帅,到煜德年间他虽自请辞官回乡,可亦被煜德帝加封为太师,赐龙杖,却是有上打昏君下诛奸臣的意味。坊间更有传说,御殿大将军步空堂的兵法有大半传自他——   ——御殿龙虎元帅方离命。   京城方家之所以有今日辉煌,成为七州最大的世家之一,皆因这个传奇一生的老人。无论如今的方家子弟多么纨绔,却无法抹杀掩盖方氏一脉曾经拥有的热血和荣耀,只要方离命在世一天,方家就不会倒。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老人颤抖着身体,举起拐杖指向皇座上的帝王,老迈浑浊的眼中赤红无比,“你这个异类,畜牲,竟敢把持我大煜国祚,让天下人向你跪拜......畜牲,畜牲!”   看着老人举着龙杖,颤巍巍地朝自己走来,煜德帝独目猛地一抽搐,他深吸口气,压制住心底的怒火,淡淡地说道。   “老元帅何出此言,定是今日在家受了风寒,有点头脑不清了。来人,还不快将太师送回府。”   “哈哈哈.....”方离命仰天大笑,他环视着周围满脸怯意的众臣,胸脯急喘,指向煜德怒骂道,“当年的煜德帝乃是老夫手把手教出来,岂会像你这般禽兽德性。畜牲休要狡辩,就算你挟持满朝文武,可天下人的眼睛都是明亮的,谁都知道你是什么。我方离命在世一日,就不允许你坐在这殿堂上,断送我大煜江山。”   “忠臣何在,随我一同诛杀此獠!”   老人的嘶吼回荡在殿堂上,百多年前的热血重新回到他身上,仿佛又变成了那个率领千军万马剑指贼寇的大元帅。   “忠臣何在,随我一同诛杀此獠!”   老人高举龙杖,大吼道,寒风呼啸,殿堂上鸦雀无声,众臣目光游离,纷纷望向一旁,只留老人独自一人可笑地举着拐杖,满腔热血未冷,可却再无一兵一将响应。   “忠臣在此!”   半晌,老迈的吼声回荡在众人耳边,凄凉中透着义无反顾的执着。老人低吼一声,他拖着干瘦的老腿,死死握住当年煜德钦赐的龙杖,高举在头顶,一步一步走向殿上帝王。   第三百三十三章 大煜封神   “想要弑君?”   冷漠的声音传来,众臣回头望去,赤红的裙袍罩向殿外的冰天雪地,满脸端庄肃穆的男子缓缓走了进来。他伸手朝向方离命遥遥一指,老人双腿发出咯吱的骨锉声,随后摔倒在地,他死死盯着大殿上的帝王,手撑地面,竟靠双臂硬拖着身体,向銮座爬去。   身体与地面的摩擦声回荡在大殿中,听得每个人心底压抑无比,就连神情漠然的千若兮脸上也浮起几分不忍,撇过头不欲再看。   “老太师当真是糊涂了。”煜德帝咬牙切齿道,他望向殿门口的侍卫,阴恻恻地说道,“还在等什么,快将老太师好生送回府中。老太师可是我大煜之宝,受到半点损伤寡人都会心疼无比。”   余光中,那几个侍卫正向自己走来,方离命怒吼一声,高举拐杖。   “谁敢近前,此乃钦赐尚方龙杖......”   话还未说完,方离命陡然一怔,他擦拭着模糊的老眼,低头看向手中的拐杖,上面那两个字仿佛利刺般插入心底——煜德。上打昏君,下诛奸臣,赐他这根尚方龙杖的,正是窃取江山高坐大殿,他欲杀之而后快的那个异类。在众臣怜悯的目光中,方离命惨笑一声,抓起龙杖重重地砸向煜德帝。   “啪!”   龙杖在半空中被无形道力击碎,散落在地,这根记载着方离命一生荣耀的拐杖,在老人持着它上殿诛君的那一刻,它的命运就早已注定,一如五朝忠臣方离命。   “锵!”   方离命用尽全力,将腰间那柄锈迹斑斑的宝剑抽出,旁边的侍卫们顿住脚步,犹豫不决地望向这个他们心底深处无比崇敬的老人。就见他回身,拂开裙袂,一丝不苟地倒在地,朝着京城之北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响头,尔后用长剑拄着身体,死死盯着煜德帝,须发倒张。   “晚生我两百年,若那日遇你,定将你斩于吾皇座下!”   老人仰天长笑,血泪顺着眼帘滑落,触目惊心。他猛地举起宝剑,抹向脖颈,血溅三尺,将殿砖染得嫣红。寒风从殿外吹来,裹着洁白的雪花,覆盖上老人的尸身。便是尊为五朝元老,享尽荣华富贵,可一朝得知真相,拼得身死人亡家族不存,也要血溅三尺于伪帝前,以死报君恩。   “老太师,你这又是......何必呢?”   煜德帝掩面干嚎,咬破嘴唇,挤出一两滴泪珠,心底却一阵轻松。群臣他尽可杀得,可这方离命他却杀不得,不单单是他身份尊贵,为大煜臣民最敬仰的人,更是因为在真煜德帝的记忆中,煜庆帝托孤于方离命,执掌倾国大权的方离命待煜德如父,手把手地教他武技,在他成年后便交出大半兵权,如此德行群臣无不佩服,而天下人亦知,煜德私下里称其假父,对待方家更是好到极致。若煜德此时翻脸命人将方离命诛杀,他谣言中的身份也就不打自招了。   “来人,将老太师抬下去,谥号忠王,以亲王的身份厚葬之。”   煜德帝通红着独目,长叹一声,随后望向重塑好身体的紫微神王,两人目光一触即分。   “关于老太师的不幸,寡人也心痛无比,可眼下大敌当前,容不得半点分心,诸位以为如何。”   望向面无表情的煜德帝,群臣心头一寒,纷纷点头。就在这时,那个走到千若兮身旁的红袍男子眉头微动,拱手向煜德进言道。   “陛下,臣有奏。”   “神王但说无妨。”慈眉善目地望向紫微神王,煜德帝仿佛换了个人般,声如和风细雨。   “窃以为,该到那封神大典了。”   话音落下,殿内议论纷纷,群臣神情各异,有振奋亦有疑惑。始终不语的千若兮神色微变,犹豫片刻,出列道。   “陛下,臣以为不然。大煜眼下的仙神之数只有百多个,仅是仙神总数的三分之一......”   “鸾凤殿下多虑了,在下既然提出,自有个中道理。”紫微神王开口打断,他扫视着群臣,袍袖挥舞,六七十颗神位聚成一团,飞舞闪烁,出现在大殿之上。   在一阵惊叹冷吸声中,紫微神王冷冷一笑,傲然道。   “加上这些神位,我大煜的神位已超过半数,其余的却在北朝。何为封神,想必殿下要比我清楚得多。从前封神都大战平息之后进行,然则眼下正值我大煜最危急的时候,必须打破常规,封出那十三真仙神。让那百多仙神相互厮杀,决出最强的十二人,将我手中的神位赐之,到那时,鸾凤殿下再行封神。我大煜拥有十三真仙神,携倾国之兵,定能力挽狂澜,灭了伪北,重拾江山。”   煜德帝听得眉开眼笑,仿佛在看绝世珍宝般望向紫微神王,连连颔首。   “此言大谬。”   嘶哑的话音传出,煜德帝眼角一抽搐,猛地望向那个坐在轮椅上的丑陋青年,心底腾起一丝杀机。   “何夕,你为何反对?别拿你那些儒家的大道理来搪塞寡人,狗屁不通的话就别说了。”   “陛下。”何夕朝着煜德拱了拱手,忍住心中的烦躁,缓缓开口道,“那十三真神虽由封神者所封,可冥冥之中,却早已被上天注定了。大局未定,却强行封神,恐怕会折损国运。”   “哈哈哈,笑话,真是可笑,腐儒败国!”煜德帝怒笑着,看向双目空洞的青年,“那北朝建立,想要夺吾江山便是命数了?如果不是,为何眼下又会是这番情形?寡人为真名天子,想要封神,那老天也会随着寡人。哼,还有谁反对?”   “臣反对。”   千若兮走上前,丝毫不退让地望向煜德帝。   “封神天书中有言,欲封仙神,需尽取三百六十五神位,如若不是,必降大祸。”   目光死死嵌在千若兮凹凸有致的身上,煜德帝舔着下唇,心中压抑已久的欲*火陡然腾起,却是因为这接二连三的恼事所致。   “你当真要反对寡人?”   “还请陛下以江山社稷天下百姓为重。”   “好,好,好。”煜德帝深吸口气,他猛地伸手,磅礴的道力飞出,将千若兮卷至他身旁。   众臣纷纷埋下头,不敢再看,煜德当众羞辱女子虽非第一次,可这鸾凤公主却是执掌封神的存在,煜德一向礼让有加,谁知今日却突然变了性子,想在这大殿之上再行乱*伦之事。   “放开我,畜牲!”   千若兮脸色急变,奋力挣扎着,可再怎么闪避又如何躲得过身为人尊的煜德帝。   “自以为有了封神天书,寡人就不敢对你怎么样了?哈哈哈,寡人倒要看看,等你成了寡人的玩物后,还会不会违命。”   屈辱的泪珠从千若兮铅华落尽的素容上滑落,她咬着下唇,心中却已麻木,就在这时,余光掠过殿门,一道雪白的衣衫悄然飞入。   “轰!”   煜德帝飞落宝座,紫微神王脸色大变,怒吼一声扑向来人。   “轰!”   紫微神王倒飞而出,重重地撞在玉柱上。   所有人都呆滞地看着向千若兮走去的男子,渐渐的,他们回忆起了他是谁。那个已然销声匿迹许久,曾经一度被禁锢在皇宫中,不敢将他放出妖乱天下的男子。   “姐姐,别哭,我回来了。”   千十七牵起女子的手,任由着她像个小孩般趴在自己胸口呜咽,目光扫过满脸难以置信的煜德帝,凭空扇出一个巴掌。   “啪!”   煜德帝再次摔倒在皇座下,血水混着牙齿落于一地。   “大煜,我,坐镇。你,还是,皇帝。”   千十七扫视着惊诧无比的众臣,随后低下头,对着身前的女子轻声说道。   “封,神。”   第三百三十四章 托梦   天吾山,高无极。   近一个多月来,周继君命山神日复一日的搬运土石,堆砌天吾山,天吾山的山势也愈发高拔,直插入云。它和皇宫相隔五里,方圆三里禁人烟,雾霭氤氲环绕其上,隐约能听到龙吟虎啸,神秘中透着悠悠飘渺的意境,宛若人间仙境。   天吾山,高无极。公子临,七州安......这是北朝四州交口相传的民谣,君公子那些传说般的越级挑战他们没看到,可天吾山从云州飞至豫州,漫漫路途中被无数百姓亲眼目睹,纷纷摆案点香,顶礼膜拜,以为神仙。有君公子坐镇北朝,再有一位贤明的君王,北朝百姓自然有了底气,无不以天子臣民自居。   昏昏沉沉的夜香燃尽,未散的青烟飘过男子的眼帘,他微微皱眉,翻了个身,张开惺忪的睡眼望向窗外。此时尚未拂晓,残月尽头,天色仍旧青檬一片,可在这山野之地,鸟兽早起,发出嘶吼鸣叫声,传向远方。   “一个半月,幽州应当尽入手中了。接下来便是豫扬走廊的那一战了,却不知道那白家和大煜,想好应对北疆军的手段没有。”   周继君轻叹一声,坐起身来,盘膝于床榻,闭合双目,张口呼气。   体内那八股先天精气宛若旋风般扶摇直上,合成一道,自周继君头顶射出,直飞九天。群兽呼啸,却在转瞬后趴伏于地,呜鸣着,朝向茅屋伸出前肢,好似作揖般。鸟兽的灵识远超常人,自然能感觉到茅屋中那人,他的气息已于高山漠地紧紧相连,浑然一体,在这天吾山上,他便是君王,万兽臣服。   八道先天精气划破夜色,直上九霄,天吾山往上,那天穹尽头乌云密布,隐约浮出一个大窟窿,宛若天眼初开,内中雷电闪烁,搅动成龙蛇。   “来吧。”   周继君张开双臂,目光穿透屋顶,死死盯着那团乌云,七尺长的精光一闪即没。然而,刹那后,狭长的双眸中流转过失望之色,却是乌云中那只裂口渐渐收拢,积蓄到顶峰的雷电也在瞬间散去,八道先天精气在天际游走半遭,悻悻然地无功而返。   “呼......”   将口中的杂气吐出,周继君揉了揉眉头,心底微微失望。自从数月前吞食天宫仙灵之气,将体内的道力凝练至人尊巅峰后,他数次尝试突破通天,然则仅仅在一个月前,机缘巧合下掌握了人地合一之道,却始终无法堪破天人合一。体内那八道先天精气已被他凝炼到极致,射向天穹时候也能引来天雷,可总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旁人突破到通天都是一气呵成,唯独我是与与地合,将这突破境界分为两步进行。天地造化,茫茫天道果真难以参悟......也不知罗刹和摩尼修炼得如何了,若再这样下去,说不定这次会让他们先行突破呵。”   周继君淡淡一笑,目光飘向窗外,眨眼后,他的身体消失在屋中,弹指刹那后出现在百丈外。缩地成寸,却是上古传说中的道法神通,当周继君的境界达到人地合一后,便无师自通,将其领悟。   “孟极啊孟极,你又在这里狐假虎威了。”   周继君将那只正在享受群兽臣服的小兽抱在怀中,轻轻抚摸着它雪白的皮毛,小兽状若猫,耳若翼,却是那日山海秘境为首的通天高手的宠物,此时已归周继君所有。只是第一眼,周继君便喜欢上了它,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而这只小兽也非凡品,若和你定下主仆之契,它便能察觉出高你两三个境界人物的气息,这点倒与齐灵儿有些相似,不过它却比那个精灵古怪的女童乖巧许多,除了偶尔狐假虎威。隐隐约约中,周继君只觉得这只名叫孟极的小兽身上隐藏着什么,它的神奇远不止能查探他人气息那么简单,或许是因为周继君修为尚低,心意通灵的孟极还未从心底认可这个主人。   小兽呜呜叫了几声,似在向眼前的男子解释着什么,周继君轻笑一声,四周鸟兽皆深伏在地上,满眼敬畏,当它们再抬起头来时,银发男子已然消失。   施展缩地成寸,周继君重回茅屋,他将小兽放在矮塌上,随即从木匣中抽出一柱香,此香不同于适才熄灭的夜香,非但没有催人入睡的功效,而且极能助人凝神解乏。   青烟袅袅,飘荡在茅屋中,周继君盘膝坐于卧榻上,看向缩着鼻子一阵猛嗅的小兽,嘴角翘起。   “你家主人我要在这里打坐修行了,若有泄出的君子道意你便将它吞食,或许对你有好处。”   眼见主人示恩宠,那小兽呜呜一叫,拱了拱前肢,眼睛往上一吊,竟有些眉开眼笑的样子。   “天道何在,天道何求。吾非要入尔天道,只不过欲要借一次那天道,以成吾道。”   周继君喃喃自语,笃定心思。他欲突破通天境界,必须掌握那天道,天道藏于天地,浩渺繁杂,然则周继君自创君子道意,那天道只可借来一用,若沉溺进去,定会不利于君子道意。即便突破通天境界,放在天地穹宇大世界中,周继君也仅仅只能算做初入修炼一道,他虽拥有自己的道意,可尚不知如何采撷诸天道意成就自身道意的炉鼎。   紫君和三道蛇人各守一方,穹宇之中,道力和精气并行流转,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周继君眸中精光忽明忽暗,张口吐气,起若实质,凝久不散。然而,渐渐的,周继君只觉得一股困乏之意袭来,脑子又变得昏昏沉沉,下一刻他已经侧身卧倒在床上。矮塌上,那只雪白的小兽扭头望向周继君,口中发出阵阵怪笑,它拍打着耳翼,飞舞在袅袅青烟间,双手扑腾在空气中,似乎在捕捉着什么。半柱香后,奇兽孟极长舒口气,它复杂地看着床榻上酣睡的男子,犹豫片刻后,对着周继君长吐口气。   小兽口中的烟气宛若一张大网,又好似厚厚的棉被压向周继君,周继君眉头微皱,半晌,呼吸渐渐平稳,陷入了一个古怪离奇的梦境中。   在梦中,周继君没有身体,没有形貌,如风如气飘荡在七州上空。那个高大恢宏的皇宫映入眼帘,周继君思索片刻,乘着风云朝那飞去。   金碧辉煌的宫殿中,煜德高坐金銮,殿下三列,秩序井然,此时都神色复杂地望向殿中那个老人。眼见煜德在前,周继君勃然大怒,飞身而上,想要将其击杀,可恍然间他发现自己没有身形,无法施展道力。梦中浑浑噩噩,周继君也不去多想,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向那个高举龙杖的老人。   “忠臣何在,随我一同诛杀此獠!”   ......   “忠臣在此!”   老人低吼一声,冲向御驾。   周继君微微恍惚,心底生出一阵玄而又玄的感觉,却如此时的身体般,若风若雾,瞬间化作风影散去。   ......   “晚生我两百年,若那日遇你,定将你斩于吾皇座下!”   老人最后的喊声回荡在周继君耳边,冲破天灵,震得两耳轰轰作响。那抹鲜血飞溅皇座,老人的身影渐渐散去,接下来发生的事飞快地流转在周继君眼前:紫微要封神,煜德亵鸾凤,千十七归,言将坐镇大煜......   “呼!”   大风吹来,将周继君卷入一个无边黑暗的所在,渐渐的,他看清了周围的一切。茅屋,床榻,香炉,却是又回到了天吾山。天色渐渐浮起灰白,拂晓转眼将至,在那昏昏沉沉的夜幕中,一身雄豪之气的老人走到周继君面前,微微拱手。   “久仰了,君公子。”   “方太师?”   周继君瞳孔微缩,看了眼面前死而复生的老人,尔后扫视四周,目光落在矮塌上,陡然凝滞,却是那个雪白的小兽不见了踪影。   玄而又玄的感觉再次涌出,脑中划过凉意,周继君猛地回首望向方离命,冷声道。   “原来这是在我梦中,你可是要托梦于我?”   第三百三十五章 大梦初醒   “正是。”   方离命眼皮不抬,沉声说道,他以阴魂托梦而来,全身上下幽黯不透光,在静谧的茅屋内显得无比阴森可怖。   上下打量着面前的老太师,周继君冷冷一笑,手臂扬起指向周遭。   “此乃吾之梦境,尔不请自来,擅闯其间,若不说出个一二,休怪吾不敬长者,将尔逐出。”   “好一个霸道的君公子,吾生前只闻尔之恶名,不料死后方才得见真容。哼,吾历经五朝,上至帝王权贵,下至百姓庶民,谁不对吾礼敬有加......”   看着满心怨气无处发泄的老者,周继君冷笑一声,出言打断。   “好了,那些没用的话就别说了,所谓英雄不提当年勇,方离命,百多年前你的时代就已过去,更何况今日你已成孤魂野鬼。你方家尽出纨绔,做尽恶事,若非看在你与步大将军的师徒名分上,我早将你超度,哪会由你在我梦中聒噪。”   闻言,阴影中的鬼魂微微颤抖,老迈的身子透出几分苍凉,他朝着东南遥遥一拜,却是将最后一点留念之情全都丢在了那里。唏嘘半晌,方离命转向周继君,面容渐渐平和。   “不提也罢,时过境迁,如今这个时代已由你们来掌控。不过,人终有老死的那一天,终会跟不上世间变化,即便你君公子此时尽掌七州风云,可若干年后,还不是像我这般,只能守着曾经的荣耀独自叹息。”   “是吗。”周继君目光闪烁,脑中浮起一个个人影,齐灵儿、李车儿、无生、十二星主......他们都为七州新一代的天才人物,若非被周继君如日中天的光芒所蔽,他们也会像周继君少年时期那般,让世人震惊侧目。   “方太师,你是在打击我信念吗。”周继君淡然一笑道,“若我始终走在这时代大潮之前,又怎会被取代,千年万年,吾道不变,掌控风云,可惜你却无缘得见了。方离命,我虽敬你为五朝元老,可你生前却属我敌对的那一方,若再无其他事,我便送客了。”   抬头看了眼渐渐泛白的天色,方离命眼中浮起痛苦之色,似在犹豫挣扎,良久,他不甘地叹息一声,朝着周继君说道。   “大煜为异类把持,皇室血脉已稀,大多都是女儿身,这万年江山,注定要拱手让人了。我此行前来,却是为了助公子一臂之力,若日后你能斩下那只异类的首级,莫忘了到我坟前知会一声,也不枉我今日前来。”   “煜德毁我家族,与我亦是仇深似海,不共戴天,我必斩他,你有什么想说的,就一并道来。天快亮了......”   心思微动,周继君察言观色,深深看向面前的老者,却见他目光澄净,并无异状,应当诚心诚意前来献策。周继君暗叹一声,果真是众叛亲离,能让效忠五代的元老忠臣都托梦前来投敌,这大煜气数将尽,再无任何回转的余地。也不知日后自己打下的那个王朝,几十代后,会不会也发生这样的事,不过到那时,周继君定已不在七州了,或是在四大部洲闯下偌大威名,或者,身死于斯。   将脑中的杂乱心思抛到九霄云外,周继君看向方离命,聚精会神地听他说起。   “我虽隐退依旧,可朝野之中仍旧有无数耳目,关于大煜的部署也知晓大半。我阴魂未散,闻得他们欲要封神,封出那十三真神,随后统帅大军对付北朝。而那千十七更是回转,坐镇大煜。以我之见,不久之后,大煜将就汇集倾国之兵,突然暴起。大煜虽然势弱,可尚有五十万强兵可调用,若出其不意,给你北朝雷霆一击,轻者损兵折将,重者大势尽去。”   “十三真神......此举逆天呵。”   周继君心头一惊,脑中回忆七适才大煜皇宫中所见,若流水般飞快闪过的画面。千十七回转,大煜欲封神,异人王、山海修士以及那个比之前更强大的紫微神王都在殿下候命,眼下大煜看似被北朝死死压制,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煜无论兵力还是修炼者,都不弱于新建的北朝,比起底蕴,北朝更是无法相提并论。   “老太师此言,足以救我十余万大军。”   周继君朝着方离命郑重地拱手道,而老人亦不推让,颔首受了周继君这一礼。周继君和方离命皆是知兵之人,北朝拥有四州,大煜现在只有扬州京畿,看起来北朝比大煜强大许多,可北朝新建,兵力分散各处,如若大煜由扬州发兵,结集重兵,给驻扎在豫扬走廊的北军迎头一击,其余的北疆军难以相救,豫州边地不保。大煜只拥有扬州,无需分兵,以倾国之兵对付北朝分散的兵力,再加上那实力未知的十三真神,北朝定会手忙脚乱,若从他处分兵回援,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白家绝不会放过这样的良机。   北朝看起来大局在握,可实际上却危机四伏。   周继君沉思着,眸光闪烁,却是想到了什么,随开口问向方离命。   “那千十七突然回转,殿上打煜德,伤紫微神王,京城之中无数仙神修士异人,没有一人能制得住他?”   “然也。我阴魂游荡在京城十余天,坊间有传言,说皇室又来了一位通天境界的强者,指的正是千十七。或许他的修为真的达到通天也说不定。”   “不可能,若又有新的通天诞生,我定会察觉。”周继君微微思索,随即又问道,“这千十七身世隐秘,老太师可知晓一二。”   “大煜最大的秘密恐怕就是那个千十七了,我穷尽十余年,也未尝有所发现。他虽和鸾凤公主一母所生,可宫中有传闻,他名分上的父亲自他出生后,就再没见过他。奇怪的是,他父亲对他母亲甚好,亦不会有红杏出墙之嫌,确实奇怪。”   心中飘过万千心思,周继君隐约想到了什么,可却难以堪破。他和千十七大战南海黑天崖,约定好了败者五年内不准踏足七州,谁想千十七竟然撕毁承诺,于大煜垂危之际回转。周继君和千十七是敌非友,可他亦深知,千十七绝非那种不守承诺之人,他重入七州,到底又是为了什么?仅仅为了重振大煜皇朝么。   “除了这个,我还有一秘闻相告。”   “哦?是何?”   周继君看向老者,晨曦的微光透过窗棂泄入,方离命眼角抽搐,向后退闪,避开了那缕晨光,方才开口道。   “关于煜德帝的身份的辨识......”老人犹豫片刻,看了看愈发明澈的天色,长叹一声道,“当初我托孤于庆帝,手把手教他读书习武,那真的煜德帝却是有一样隐疾。天下人不知,朝中大多数臣子不知,只有我和一些老臣,以及记载煜德起居的史官知道,被他记载于史书,刻入帝王石碑中。”   闻言,周继君眼中浮起淡淡的喜色,想要名正言顺的夺取天下,在世人面前揭穿煜德是最好的方法,如此一来,大义尽得,史书上也不会对北朝以及百里雄的身份有所诟病。   周继君刚想开口询问,就见朝阳升起,晨光透过窗棂涌入屋中,老人被阳光淹没,消失不见。   ......   揉了揉眉头,周继君睁开眼睛,三月的晨光倾洒在面庞上,柔软而又温和。大梦方醒,屋内一切都未曾变过,雪白的小兽飞落到他肩膀上,眨巴着大眼睛,呜呜直叫。   “原来你还会捕梦呵,还有什么本事一块交代吧。”   小兽得意地叫了两声,随后卖乖般滚倒在周继君怀中,半晌没有动静,却是睡着了。   “以亡魂托梦,这世间传说真真假假,可并非无所依据......煜德身世之秘就在那帝王石碑中吗,好,好。”   周继君喃喃说道,将梦中的事情整理一番,随后抱着孟极,起身走出茅屋。   在屋外,十二星主单膝跪地,恭候着他们的公子发布号令。   ————————————————   (点击过百万了,庆祝下。。。。。。。还有看到这没收藏的么,点击下收藏本书呗。。。)   第三百三十六章 最终试练   “都进来吧。”   周继君轻抬眼帘,看了眼被汗珠浸湿衣衫的少年们,随后回转屋内,十二星主亦鱼贯而入,分散而立。轻盈的笑声从不远处传来,火红的衣袂闪过,却是齐灵儿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她从周继君怀中接过孟极,挠着它的大耳朵,硬是把方入睡的小兽给弄醒。   “修炼进展如何。”   周继君点上一柱安神香,坐回卧塌,望向身前的少年们,却见他们神情不一,有的兴奋,有的失落。   “回禀公子。”紫微星主一揖而道,“十二星主已有五人突破地境巅峰,其余的也都快到了,若加上星辰道意和虚先生传授的技法,普通的地境巅峰强者当能轻易斩杀。吾等今日有此成就,全拜公子所赐。”   “这些虚话就不用说了,往后也是。”   周继君摆了摆手道,在啸天山天宫的三个多月里,十二星主都被虚柯传授一式道法战技,这些战技原本都是四大部洲的高手所拥有,再被虚柯凝练成一式,却是为每位星主量身打造而成的,威力惊人。回转北朝后,周继君又斩破虚空,为十二星主寻得一新的剑下世界,内中的存在至少都是地境上品,亦有几个人尊境界的怪物。这一个多月来,十二星主日复一日地鏖战在那方世界中,实力已然突飞猛进。   周继君的修行生涯皆是以战养战,在战斗中寻求突破,对于门下诸人他也不藏私,将其中奥妙倾囊传授。这十二星主是周继君日后的班底,个个被他抱以厚望,只愿能尽快成长起来。   “突破了地境巅峰者不用再进入剑下世界历练,你们已有资格参加眼下这场大战了。”   周继君笑着道,抬眼望向那几个满脸兴奋的少年。紫微星主、贪狼星主、天机星主、七杀星主和破军星主,这些少年中除了天机星主,其余几人所得星辰命格无不好战,对于这场开创七州新时代的大战无不向往,此时皆是满眼火热地望向周继君,而剩余的七名星主则眼神黯然,捏紧拳头,只恨自己修炼进展太慢,无法派上用场。   察觉到为达地境巅峰的那七名星主的失落,周继君淡淡一笑,和煦的目光一一掠过诸人,那七名少年脸色微红,垂下头却是有些无颜以对。   “你们受星辰道意所限,未能能突破也在情理之中,无需垂头丧气的。我以前怕你们得意自满,有件事情一直未曾告诉你们。”   周继君话音微滞,嘴角翘起,刻意卖了个关子。眼见十二星主都疑惑地看向自己,周继君方才开口道。   “放眼七州历史,能在十五岁前突破到地境上品的屈指可数,就算你们公子我未有这等机缘,在如今七州的同龄人中,你们绝对是翘楚,就算那些比你们多修行数十年的人,达到地境巅峰的也寥寥无几。”   话音落下,那七名星主眼中闪过光彩,无不感激地望向周继君。公子为了励志,不惜降低自己来和他们比较,如此主公又怎能不让他们死心塌地的去效忠。他们却不知道,周继君虽不如他们,小小年纪就拥有高强的修为实力,可他仅用了四五年的时间,便从地境下品越过数个境界,达到如今的人尊巅峰,离那通天也只差半步之遥。如此成就,堪称七州古今第一人,大时代的潮流从此被君公子所掌控,就算再过个千百年,也无人能超越。   “你们且努力修行,不出半月,必能突破。”周继君微微一笑,随将十二星主尽收眼中,思索片刻,开口道,“这场大战是我在七州给你们安排的最后一场试练,成功者,才有资格随我前往四大部洲。”   “何为成功,还请公子示下。”   星主中唯一的女子,贪狼星主朝着周继君盈盈一拜问道。   “杀神。”周继君淡淡地说道,他挥袍射出诡道之力,力凝于空,渐渐变幻出一团光幕,那个嚣张跋扈的紫微星主赫然显现。   “此人的实力已近真神,不久之后,大煜又会再出十二个和他同样实力的真神。而你们的试练对象就是这十二仙神,每人挑选一神,斩杀获得神位者,方才算是试练成功。”   冷吸声传来,十二星主死死盯着光幕中,那个把周古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男子,眼中流露出惊骇之情。周古乃是天吾山二公子,实力虽不如周继君、月罗刹他们,却也只差一线,在他们眼中亦是深不可测的存在。能如此羞辱周古的人物,那又会有多强。   “怎么,怕了吗?”   周继君扫过神色不一的十二星主,扭过头去,轻叹口气。   屋内静谧如斯,只有奇兽孟极的低鸣声,半晌,少年的怒吼从屋内传出,打破死寂。   “杀神!”   嘴角含笑,周继君扫过满脸坚定的少年星主,颔首道。   “好,不愧是我君公子的门人,敢于挑战比自己强上许多的存在,也算有我当年的风范了。不过你们现在去,铁定是送死,我会给你们每人三年时间,三年内若是失败,那便不用回来见我了。眼下你们先进入七州,享受下争夺天下的大战,贪狼、破军,你们前往西南大军,去无生麾下效命,紫微、七杀,你们前去相助李车儿。”   周继君终日隐于天吾山,久不入朝,百里雄见不到周继君,为了示恩宠,将无生收为义子,授予西南大军偏将一职。方才十二三岁的少年便拥有一支人马,而且在此战乱年代,若在从前定会饱受非议,可此时却没人敢多说什么,只因无生是君公子门下之人。而李车儿回转大军,百里雄亦不吝啬,直接封他为东南大军副帅,主帅偏偏又是李平,父子共掌一军本是大忌,然而百里雄却丝毫不顾忌,或许因为那日紫微逼宫,因此对李平心怀歉意,想以此弥补。   “公子,那我呢......”   天机星主犹豫片刻,忍不住开口问道。   “离天机......这姓取得好啊。”   周继君看着微微发急的少年,调侃地说道,周围的少年星主们亦是低头轻笑,天机星主断送离国一脉,就迫不及待地却姓而代,其余星主们都觉得有些好笑。他们不知,天机星主乃是众人中最接近天数的一个,冥冥之中,那天机大道隐晦莫测,天机星主自取离为姓,却是在那一刻隐约捕捉到了什么。   “你既然突破了地境巅峰,我自然会用你,你眼下的任务并非是去征战沙场,而是为本公子从京城取回一物来,不知道你敢否。”   “去偷香窃玉么。”面貌平平无奇的天机星主摸了摸鼻子,压低声音道。   周遭传出一阵哄笑声,在十二星主中,天机星主却是性子最随意的那一个,就算面对周继君,他也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   “若你看上了让你心动的女儿家,本公子允许你顺道带回。”狠狠瞪了眼天机星主,周继君微微正色道,“在京城北郊,有一山名曰龙归,山上有皇室宗墓,在那里摆放着历朝历代的帝王石碑,你却为我将煜德帝的取回。深入大煜腹地,危险重重,离天机,你敢前往否?”   “公子有命,定当遵从。”   “临去前,你到西峰找沙摩尼,问他要一样信物,否则守着龙归山的那人定会将你吃了。”   挥了挥手,示意星主们各行其事,周继君目光微黯,思绪飞回五年前的龙归山,心头感慨万千。就在十二星主刚欲离开时,一直抱着孟极玩耍的齐灵儿忽然跳了起来,跃至门口,伸手一拦。   第三百三十七章 入宫   “师父,我也要去,在天吾山呆了这么久好无聊呢。”   齐灵儿鼓着小嘴,挡在门边,闷闷地开口道。十二星主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纷纷回首望向周继君,满脸无奈。齐灵儿在君公子门下众人中低位超然,一是由于她传说般的神秘身世,二则由于她甚得周继君以及天吾山众人喜爱,月罗刹、沙摩尼甚至那个不知在何处游玩着的虚柯都对她疼爱有加,周继君更是整日将她惯在身边,放任自由,时日一长,十二星主早已将齐灵儿当成大小姐对待。   “胡闹!”   周继君此时尚沉浸在那些纷乱纠结的往事中,眼见齐灵儿闹了这么一出,隐隐想到了什么,脸色立马沉了下去。   “此乃军国大事,征战沙场岂同儿戏?”   “我也是想帮师父杀人嘛。”   齐灵儿眼见周继君怒上眉梢,脸色也是一变,眸中尽是委屈。   “你杀不杀人,去哪杀人,我自有安排,眼下已容不得你自作主张。”   冷漠的话音传到齐灵儿耳中,女童神色一黯,紧咬双唇,却是第一次见到师父对自己用如此重的语气说话,旁边的少年星主们微微犹豫,随后踮起脚尖从齐灵儿身旁溜出屋子。初春的凉风吹来,少年们长舒口气,互视一眼,下一刻都闷头而笑,可随后从屋内传来的话却让他们神情凝滞,定在当场。   “再呆个几日,你陪我南下走一遭。隐于天吾山这么久,也该动动了。”   “南下?师父要去哪。”   “大煜,京城。”   “又要去京城......”   齐灵儿的声音有种说不出的压抑,屋外的少年们也是神情古怪,他们家公子每次去京城,总会闹个天翻地覆,大局一变又变,而周继君自己也会身陷绝境,重伤而出,却不知这一次又会发生什么。踟躇片刻,紫微星主率先腾身而起,朝东南方向飞去,剩余的星主们亦各行其事。   “师父......”齐灵儿紧紧揪住孟极雪白的皮毛,抿着双唇望向周继君,“为什么要现在去,等大军将京城打下来再去就是了。”   一年前的那幕至今仍旧历历在目,当周继君被那剑劈中,从半空直直跌落时,齐灵儿只觉得心底轰地一声眼前陡然一黯,全身上下再使不出半点力气,眼前陡然一黯,却是整个世界都随着那个陨落的男子死去。即便后来知道死的是君公子门下无名,可齐灵儿却始终难以忘记那一幕,心底深处已对京城充满恐惧。   “去见一个人,千十七,眼下这场战争的最大变数了。”周继君轻叹一声,有些无奈地看向不吭一声的齐灵儿,淡淡地说道,“放心,这次再不会出任何意外了。在这七州之地,已经没有人能伤得了你师父,就算他千十七也一样。”   “嗯。”齐灵儿低声应道,她瞄向席案上那一张张黄帖,有些好奇地走了上去,一一拾起,“师父,皇妃请你入宫?”   “这个新皇妃也当真奇怪,百里雄刚离开平南府,她便发来请帖,邀我入宫一叙。”周继君走到屋外,遥遥望向东边,目光时明时暗。   “听说那日白家女子被献于殿堂之上,所有人都惊为天人,传说她姿色堪比天上仙女......白启呵,你沉寂这么久,却突然玩了这么一手,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堪比天上仙女。”齐灵儿紧闭双眼,竭力回忆她还在八斋中时,那些天宫仙女儿到底长得什么模样。良久,她有些失望地睁开眼,望向周继君道,“师父,不如我们就去见一见那个皇妃吧,嘻嘻,看看她到底有多美。”   沉思良久,周继君颔首道。   “我即将离开北朝,也不知会在那京城逗留多久。留下这么一个心思古怪的皇妃在北朝总归有所不妥,还是白家的人......灵儿,我们这就去见一番那个皇妃吧,若她真是白家布下的暗子,就算百里雄再如何不忍,我也要斩除此祸患。“   “嘻嘻,就怕到那时候师父看到美人自己先不忍心了。”   “红粉枯骨罢了。”   周继君淡淡一笑,揽上齐灵儿柔软的腰肢,缩地成寸,几个刹那后,已至天吾山下。往事无痕划过,人去情散,在他心中只剩下那个永不会消淡芳泽的女子,天下红颜虽多,即便倾倒世间,周继君也不会再多看一眼。   ......   皇宫深处,往往埋藏着深若海漠的闺怨,却是藏于深宫的佳人夜复一夜的垂泪独眠。可当周继君带着齐灵儿走进后宫,耳边却回荡着阵阵欢笑声,有女子的,亦有那些净身的内侍。一路走来,侍卫宫女看到周继君,无不面色恭敬,崇敬无比地跪地而拜,心中虽然好奇,可却没人多说什么。君公子乃是北朝国御,地位高绝,在北朝百姓心中的地位隐隐还在百里雄之上,况且他还带着女徒入宫,如此也就不会有瓜田李下之嫌。   “皇妃何在?”周继君微微皱眉,问向身前一名年轻的侍卫。   那侍卫见到名动天下的君公子居然开口和自己说话,脸上浮起惊喜之色,有些手足无措地躬身施礼,深吸口气,平复下激动的心绪,恭恭敬敬地说道。   “回禀国御大人,皇妃正带着宫人在紫荆苑中玩耍。”   “紫荆苑?”周继君疑惑地问道,他在豫州布局时,于赵王宫中呆了不少日子,闲暇时候也曾逛逛宫殿,却不记得有哪处宫苑叫紫荆苑的。   “正是。”那侍卫巴不得和周继君多说几句,也好成为日后足以炫耀一辈子的谈资,他扫了眼身旁面露羡色的同僚们,理了理头绪道,“回禀国御,那紫荆苑是陛下为皇妃新建的宫苑,里面栽满从雍州移植来的紫荆花。陛下生怕皇妃一个人在宫中寂寞,因此才会如此......这只是小人的猜测。”   那名侍卫神色微慌,却是突然发现自己说的似乎有些多,竟擅自揣测君王的心思,此言已是大不敬。   “好了,我知道了。没想到陛下不但会打仗,这些风流手段也不差呵。”   周继君意味深长地说道,正要向那紫荆苑走去,余光瞟到那个伏在地上,面色微微发白的侍卫,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知道言多必失就好。今日你只是为我指路而已,就算陛下也不会怪罪你的。还有,以后若再遇到我,不用再喊国御,就称公子吧。”   说完,周继君携着齐灵儿向前走去,身后传来那侍卫微微颤抖的叫声。   “多谢君公子脱罪,小的叫齐灰!”   “我记下了。”   白衣银发的身影已然远去,醇厚的声音传来,那名侍卫抬起头,满脸激动,身旁的同僚面露嫉妒之色,纷纷上前挤兑打趣。他们在宫中当侍卫,在百姓眼中或许高高在上,可他们自己深知,伴君如伴虎,若稍不得君王意,此生也算走到头了,在北朝中,他们的地位可以说是最低下的。区区侍卫,能让君公子记下名字,那是何等的荣耀。   “师父,你刚才为何要那么做。”齐灵儿不解地问向周继君。   “当你身居高位后,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落在别人眼中,可能就是莫大的恩惠,而这些恩惠在日后往往会转变成你的助力。成大事者当注重小节,这也是肉食者和执牛耳者的差别所在,灵儿你当谨记。“   “哦。”齐灵儿轻声应道,却还是有些懵懵懂懂。   不多时,两人来到那个栽满紫荆花的庭院前,一直软塌塌蜷缩在齐灵儿怀中的小兽忽地探出头来,眼中浮起警惕之色,朝向庭院一阵呜鸣。   ————————   (最近情节似乎有些紧张缓慢,蓄势中,你们懂的,蓄势完毕,就到高潮了。)   第三百八十八章 皇妃多情   紫荆花星星点点地缀满枝头,春风拂过,花瓣轻颤几下,从枝头飘落,倾洒在那个用丝带蒙住双眼的女子肩上。在她身前不远处,宫女、内侍们蹑手蹑脚地躲在山石旁,不时掩口而笑。   “都躲哪去了呢。”   女子淡淡一笑,就在这时,孟极的鸣叫传来,女子陡然一怔,随即转脸朝向苑门口走来。   紧紧盯着正和宫人们玩着捉迷藏的女子,周继君一动不动,目光阴晴变幻着,眼角竟微微颤抖起来。旁边的齐灵儿察觉到了周继君的异状,扯着她师父的袖口,轻声道。   “师父,你怎么了?”   周继君紧抿着双唇,没有理会齐灵儿,目光陷入那女子的素白宫装上,渐渐的凝滞不动,难以自拔般。   “啊!”   身后传来宫人们的尖叫声,却是那女子踩到凸起的土石,一下子没能站稳,身体微晃就要向前摔去。白影闪过,周继君出现在女子面前,伸手将她扶住。暖玉入怀,幽香扑鼻化作陈酿十余年的情思沁入心底,周继君颤抖着手,猛地揭开女子的面纱,那张魂牵梦萦的脸蛋映入眼帘,周继君如遭雷击,脑中轰地一声顿立当场。   “依依......”   周继君伸手捧上女子的脸庞,轻声呢喃着。   “大胆,放肆!”   “你是何人,竟敢亵渎皇妃!”   ......   内侍们怒不可遏地望向将皇妃抱在怀中的男子,可转眼后,当他们看清来人时,不由得脸色剧变。白衣、银发、赤足,又能长驱直入来到深宫,在这北朝之中只有一人,国御君公子。满苑的宫女内侍们纷纷跪倒在地,颤抖着身体,满脸惨白。君王在前线统领大军,皇妃深宫寂寞竟和君公子暗通曲款,若两人不相识,国御大人又怎会用那种语气喊皇妃。无论百里雄还是君公子,都是他们一百条性命也惹不起的存在,可偏偏撞见了这个惊天秘密,那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被杀人灭口。   “没想到国御大人也是那般急色的登徒子,趁我夫君征战在外,竟然闯入深宫行非礼之事。”   女子开口幽幽说道,她没有挣扎抵抗,只是满脸冷漠淡然地望向周继君,看得周继君心中一阵痛楚,眼前的女子和依依实在太像太像,像得他都舍不得松开手。周继君深吸口气,揉了揉眉头,半晌开口道。   “皇妃长得很像我一位故人,却让在下失态了,还望殿下恕罪。”   “是吗。”皇妃深深地看了眼周继君,嘴角弯开一道让周继君心神恍惚的笑意,“不仅相貌,连名字都那么像呵,看来国御大人也是个风流多情人儿。”   眼见两人依偎在一起,宛若恋人般呢喃着,齐灵儿鼓起嘴,脸上浮起愠怒,她悄悄走到周继君身后,用力拧着他的腰。微痛传来,周继君脑中划过清凉,眼前的女子只是极像依依罢了,她的真正身份是白家女儿,这北朝的皇妃。   轻叹一声,周继君退后半步,收敛形色,朝着面前的女子淡淡说道。   “连日收到殿下的请帖,奈何一直在闭关修炼,今日才得闲暇,不知殿下何事唤在下。”   女子眼中闪过失落之色,满苑光景为之一黯,周继君微微恍惚,再看去,那双眸子却依旧淡若秋波平静如斯。   “妾身于雍州时就听闻国御大人神通广大,天上仙神也不如,所以一直很好奇,想要见识下到底是怎样的人物。早就听说公子年轻,不料竟比妾身大不了几岁,夫君得公子相助,真是天赐福瑞。”   齐灵儿怀中的小兽朝着皇妃连连鸣叫,不时望向周继君,周继君虽然目光平静,可心思全都系在眼前女子身上,未察觉到其中的异常。硬生生将波动的心绪平定下来,诡道心思运转,周继君目光逡巡在白皇妃身上,忽而一笑道。   “说吧,白启遣你入宫为妃,到底所图为何?”   “自然是为了两家和好。”皇妃幽幽说道,她犹豫片刻,挥手示意宫人们退下,沉吟半晌方才又开口,“如今我白家身处两方阵营之中,犹如身陷囹圄,形势危急。家主为了保住我白家一脉,这才委曲求全,献我入北朝,希望能通过和亲来解除北朝和白家之间的仇怨,联手共平大煜。待到天下安定后,家主定会率领白家前来投臣,归附我北朝。”   “白启会归附我北朝?”周继君揉了揉额头,低低一笑道,“是他和你说的,还是你自己胡乱猜测。”   “自然是家主亲口和妾身说的,国御大人信不过妾身吗。”白伊伊脸上浮起淡淡的幽怨,眸影流转,那分若有若无的楚楚可怜落入周继君眼中,才平复下来的心绪又跌宕开来。   深吸口气,周继君侧目望向另一边,淡淡说道。   “我不理朝政,你和我说这些有何用,陛下一个月前还在宫中,你为何不与他说?”   白伊伊双手合于胸前,沉默着,良久她苦笑一声,抬头看向周继君。   “他是这北朝之主,可亦是我夫君,若我在枕边和他讲这些,他又会作何想法。妾身虽为北朝皇妃,可也是女人,也想被夫君宠着,此话一说,就算我不失宠,可他也会心生间隙。”   顿了顿,白伊伊眼中浮起希冀,她紧紧扯着周继君的袖子,轻声道。   “这北朝上下只有国御大人能劝得了夫君,而夫君也不会因此生疑,还望公子能帮妾身一回,妾身定会感恩不尽,日后......”   白伊伊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细如蚊呐,她精致的面庞上也浮起淡淡的红晕。   眼中寒光一闪而没,周继君没来由的生出几分警觉,眼前的美人儿那最后一句话中隐约透出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似含情似羞涩,可周继君对她却生不出半点恶感,或许是因为她极像依依。然而,周继君并非以貌取人之辈,这么多年来,他的心志早已磨炼得坚毅无比,连高在九天之上的心魔主君都对他无可奈何,更别提眼前的女子只是像自己的爱人罢了。转眼间,周继君心中生出的那点情思已然收回,脸上却依旧挂着迷恋和陶醉的神色,看得齐灵儿在一旁直跺脚。   “放心,我定会启禀陛下的。至于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周继君目光游走在白伊伊凹凸有致的身体上,看得北朝皇妃双颊绯红,心底却一阵狂喜。良久,周继君轻叹口气,有些恋恋不舍地朝女子拱手道。   “君有事要离开北朝,后会有期。”   “公子去几日。”   “少则半月,多则一月。”   闻言,白伊伊眼底流转过复杂的神色,她望向周继君的背影,忽然开口喊道。   “等公子回转北朝后,还望能再入宫一叙。”   ......   “怎么了,灵儿,一路上都哭着小脸闷闷不乐的。”   御风而飞,身下的豫州大小府城宛若棋格,整齐有序,周继君望着怀中的女童,淡淡地问道。   “哼。”齐灵儿扭过头去,不搭理周继君,老半天才忿忿地说道,“师父你是个大骗子,说什么红粉枯骨,不会动心,我看刚才你倒是被那个皇妃迷得神魂颠倒了!”   “师父一开始有些心乱,却是因为她和你将来的师娘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周继君眯起双眼,目光划过高空浮云,诡道心思运转。   这世上长得像的人有很多,可像到几乎难以分辨的程度,却是少而又少。白家突然献上皇妃以求和亲,可这个女子却长得极像依依,便连名字也如此相似,这未免也太巧了点。且不谈白家打的什么主意,这个女子又是从何处找来的,白家......白启......   周继君微微一怔,目光陡然凝滞,那个想法生出,徘徊在脑中,却已挥之不散。   第三百三十九章 公子再回京   “我将来的师娘......我从哪儿来的师娘?”   齐灵儿眉头紧锁,咬着下唇思索半晌,随即满脸迷糊地望向周继君道。   “师父,你什么时候给灵儿找的师娘,灵儿怎么不知道。”   “她是你师父的师父,我和她离别的时候才十七岁,你当然不会知道。”   “我师父的师父,莫非是那个贾道人?呸呸......”   听得齐灵儿令人啼笑皆非的话语,周继君苦笑着,回身望向天吾山前的偌大皇宫,目光渐渐凝滞。   “别乱猜了,你以后会见到她的。灵儿你天赋异禀,能感应到他人的气息,适才那皇宫之中有没察觉到什么异常?”   周继君话音落下,蜷缩在女童怀中的异兽又开始呜鸣起来,它目光死死盯着远处已然模糊的宫殿,仿佛在忌惮着什么。   “师父,你瞧,别说我了,就是小极也感觉到了那个女人不对劲。”   齐灵儿剜了眼周继君,绞动着手指,埋怨道。   “就只有师父你鬼迷心窍,才和那个女人眉目传情了半天,哼,之前还对灵儿凶呢。”   眼见周继君又开始揉眉头,不再搭理自己,那丝黯然从他眸子中流转而出,齐灵儿心底没来由的一紧,却又有些空空荡荡。   “师父,那个女人......”齐灵儿缠上周继君的脖颈,在他耳边轻轻哈气,随后嘻嘻一笑道,“那个女人应该不是人类,嗯,她身上有妖气。”   “妖气......”   周继君面色平静,并没露出齐灵儿想象中的惊讶,良久,只见周继君伸手,指尖划过双眸,紫光乍闪,却是周继君施展天雷煅炼出的目神通,遥遥望向皇宫。   天眼之中,北朝皇宫上空流云凝聚城团,透过白色的浮云表面,一团黑色的乌云藏于其中,却是由紫荆苑中升起的那丝奇怪精气凝成的。   在市井传说中,若有妖孽现世,定然口吐妖气,黑若漆夜,凝聚成乌云,悬浮在它修炼的府邸上,久而不散。民间传说太多太多,有的经不起考证,然而有的却在周继君修行道路上渐渐变得真实。而不远处那皇宫中的女子,就算不是妖精所化,也是异类。   “果真如此。”   周继君收回目光,脑中回忆起在天机府时候,平天留下的那几张纸片。   “简先生,修成人形之前是南海忘寂水下的千年牛鲸,种的是道肾。   贾道人,转世前是苍玉山中的土灵参,种的是道脾。   屠老大,曾是老康山上独霸一方的三目貔貅,种的是道肝。   恐为肾志,属水。思为脾志,属土。怒为肝志,属木……”   ......   “几位老师都是妖类所化,沉浮数百年,虽然刚刚修行至通天,可早已修成人身,定然深通妖修之术。我那位贾老师也喜欢依依,白伊伊或许就是他根据依依塑造出来的,却不知为何落到我师弟白启手中,而白启精通诡道,这么多年旁敲侧击定已知晓了天机府中的往事,因此才有了这么一出。”   周继君喃喃自语道,心情复杂,既有些恼他的贾老师,又恨手段诡谲的白启。他将白伊伊献给百里雄为妃,借着与白依依极像的容貌,来乱周继君的心意,抑或是离间他和百里雄。此乃阳谋,光明正大,却让周继君仿佛吃了苍蝇般恶心。以贾道人对白启的评价,他落下白伊伊这颗棋子,绝非离间君臣这么简单,阳谋已出,那其中的阴谋又是什么?   “师父,你很心烦吗。”   齐灵儿看向神色复杂的周继君,担心地问道。   “红颜多祸水,何况是拥有倾国容颜的妖精。前朝传说中,曾有妖孽入宫蛊惑君王,导致天下大乱,生灵涂炭。百里雄虽有雄心大志,可若迷上那妖精,恐怕亦会荒废国事,北朝大好局面顷刻崩离。”   “那怎么办。”齐灵儿面露急色,犹豫片刻,她下定决心,眼中腾出杀意,“师父,我们现在就回去将她杀了。”   “不用。”   “哼,师父你莫非舍不得,当年你和灵儿说过,凡是挡在身前的人,皆为绊脚石,当无情杀之。”齐灵儿冷哼一声道,“若真舍不得,那灵儿便为师父代劳,去将那个妖女杀了!”   红光闪过天际,浓浓的杀意从齐灵儿眼中升腾出来,吓得怀中的孟极嗷嗷直叫。她平日里在周继君身边乖巧无比,和寻常的女童一般,人畜无害,可在北疆军中,她可是赫赫有名的杀神,死在她手中的仙神、战将何止百树,七八岁的女童提着一串头颅从绯红天色下走来的情形,至今让北朝众将难以忘怀。   “非是不忍,只不过......白启这招走的实在太妙了,为师父我省下了不少事,正中我下怀呵。”   周继君嘴角高扬,轻哈哈一笑,紧缩的眉头舒展开,银发迎风飞舞,一身卓尔不群的气质,齐灵儿心中那个布局定天下的师父重新回来了。   “我这个师弟却是下错棋了,一子走错,全盘皆落索,他定会想不到......”   “想不到什么?”齐灵儿好奇地问道。   “你日后就会明白了,灵儿,你也该动动脑子了,要是紫微、天机在此,定会百般推敲,甚至能还能推测出为师接下来所要走的棋,可你却偏偏如此惫懒。”   周继君摇了摇头,轻叹口气,随即拉着齐灵儿向南飞去。   “走吧,接下来我们去京城。”   ............   京城,玉濯街。   在十余年前,这玉濯街皆是富户的府邸,街上店铺林立,稀奇的货物层出不穷,看得人目不暇而。十年过去,如今的玉濯街人烟稀少,衰败如斯,往日的繁华不再,只有那几个冷清大宅院孤零零地屹立在街头。激战数年,大煜四处用兵,存积数千年的国库亦经不起如此损耗,迫不得已,大煜只得将手伸向京城中的富商。   大煜开国时几位帝王甚是体恤百姓,颁布令条维护士农工商,明令禁止滥征税。煜德帝王虽然骄横跋扈,可担心京城老巢的稳固,不敢毫无藉口地向富商征收重税,以免惹出民愤。然而他在数年前,却颁布了一条征召令,家产超过万金铢者,必须派本族子弟进入军营服役,随时有上战场的可能,若想免除兵役,则需上缴五千金铢的战资。一开始富户们为了自家子弟的安慰也懒得计较,纷纷将辛苦挣得的财富交出,可到后来,大煜加快了征召频率,每个月都会颁布此令条,无论之前有没有被征召过,一概入伍。   数年过后,绝大多数富户吃不消了,能在京城安家的哪个没有十来子孙,这样算下来,一年少不得要上缴数十万金铢,即便他们身家再丰厚也承受不了。于是乎,京城的富商纷纷搬迁,玉濯街上十不足一,都是家中子弟甚少,亦放不下偌大家业的。   “师父我们来这做什么,为何不直接去封神云台?”   走在人迹罕至的玉濯街上,齐灵儿问向一旁的周继君,良久不见回应,齐灵儿抬起头,只见周继君正直直地望向一座破落的府邸,眸光闪烁。   “灵儿,你可知道结草衔环的典故。”   周继君幽幽说道,他来到空旷的府邸前,目光寻到那处陈漆残破的窗棂,忍不住走上前,伸手轻轻摸索着。   ——————————————   (今天更新完毕~~~~快到一万票了,爆发将近,大家给力,我也给力~~~)   第三百四十章 结草衔环   340   ......   五岁那年,惨遭家门不幸的男童流落到玉濯街,衣不蔽体,全身浮肿,他蜷缩在街头一角,眼巴巴地望着过往的行人。在那些前来游逛玉濯街的达官贵人中,有不少人都看着眼熟,在半个月前,他们还是男童口中的叔叔伯伯,然而半个月过去,他们走过玉濯街看都不看男童一眼,甚至像遇着瘟疫般,掩袖飞快离开,眼中尽是厌恶和忌惮。   两天过去了,没有人敢施舍他一片薄饼或是半口清水,男童守着心底的绝望,忍着饥渴交迫,孤伶伶地坐在墙角。他只是个五岁的孩子,两天未曾进食,已然脸色枯黄,嘴唇干裂,转眼后就将奄奄一息。绝望之际,从不远处传来索索作响的声音,却是对面府邸的侧窗轻轻掀开,用锡纸包好的鸡腿从窗棂丢出。男童他死死盯着那只散发着诱人香味的鸡腿,随后不管三七二十一,使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扑了上去,捡起鸡腿狼吞虎咽着。当他吃完后,抬头看去,那扇窗户合得严严实实,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或许只是我运气好,捡到人家吃剩的饭菜,男童抹了抹嘴,望向漆黑的夜色喃喃道。之后第二天,也是夜深人静时,一团包饭从窗口坠下,男童微微惊讶,犹豫片刻还是走上前,打开荷叶,用手大口大口地扒着饭。之后的半个月里,每天深夜,那家人总会从窗口倒出吃食,看似残羹剩饭实际上却热气腾腾,就这样,男童靠着富户的施舍活了下来。男童的家族被定为乱臣贼子,就连王公大臣路过玉濯街时都不敢看他一眼,生怕受到牵连,而那人家却冒着灭九族的危险,每夜偶给男童准备吃食,男童表面漠然,心底却早已感激涕零,发誓有朝一日定要回来报答他们。   再后来,他的娘找到了他,将男童带回白衣庵,再后来他跟着他爹爹千里逃亡,再后来......   ......   玉濯街上,那扇残破的窗户前,深埋已久的往事从周继君口中娓娓道来,听得一旁的齐灵儿目瞪口呆,眼圈微微发红。她的师父名动天下,行尽风流事,然而,齐灵儿怎么也没想到,周继君的童年竟会是如此悲惨凄凉。   “若非当年这户人家的施舍,灵儿你又怎能见到师父我。”   周继君轻声说道,目光穿过破损的窗户望向里面,偌大的宅院空无一人,桌椅床榻翻倒在地,似乎被人闯入过,然而积尘不多,却是人刚走没几日。   就在这时,就听对面传来大门开启的吱吱声,周继君转眼看去,只见穿着华衣的小童躲在门边,怯生生地朝这望来。   “你家大人在吗?”   周继君走上前去,蹲下身,和颜悦色地问向小童。那小童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紧咬着手指却不说话。仓促的脚步声从府邸内传来,老者揉了揉浑浊的老眼,瞅了瞅周继君和齐灵儿,随后颤巍巍地弯下腰,抱起男童回身就走。   目光落在那几个走上来准备将大门关闭的健仆身上,周继君淡淡一笑,开口道。   “长者请留步,在下有事相询。”   “公子去京城中随便找个人问好了,何必要问老朽。”   老人头也不回说道,径直向宅院内走去。   周继君伸手轻轻抵住大门,那六名健仆使劲浑身解数,用尽全力了想将大门关上,却发现这府门仿佛帖子男子手掌上般,纹丝不动。仆人们不由得抬头看向身前男子,脸色惊疑不定。   老人顿住脚步,良久回身望向周继君,悠悠叹道,“这玉濯街上难得能有几日清静,公子还是请回吧。”   心头隐约升出几分古怪,周继君淡淡一笑,朝着老人拱了拱手,而那老人却向旁边微微侧身,避开了周继君这一礼。   “在下和贵府对面的人家甚有渊源,今日寻来却不见人影,还望长者能告知他们的去向。”   闻言,老人的眼角微微抽搐着,沉吟良久,他长叹口气,深深地看了眼周继君,开口道。   “那户人家得罪了大煜权贵,数日前被关押进刑部大牢了。”   心头咯噔一下,周继君瞳孔猛缩,紧紧盯着老者问道。   “他们只是普通富商,又怎么会得罪到那些官宦?”   “还不是因为杨家那个多嘴的小子。”老者将怀中的童子放下,看了眼仆人搬来的板凳,却没坐下,他深吸口气,悠悠说道,“杨家夫妇有一子一女,其女端庄贤惠,品貌俱佳,其子亦是品性忠良,然而却有一坏习惯,就是贪杯,而且酒醉后往往口不择言。据说他数日前在酒肆喝酒,周围有人谈及那君公子,说他如何如何厉害,杨家那小子一时没忍住,居然当众说出一番无比荒谬的话来。”   “什么话?”此时,周继君心底已然隐约猜出。   “他说,那个君公子是周家子弟,在十数年前家破人亡之际,流落街头,曾被他父母救济过。如此云云,众人只当他在说笑,而杨家小子也自觉多言,不再说话。不料那日酒肆中却有位官宦子弟,一直觊觎杨府中的几件珍奇玩物,又过了几日,杨府就被抄家了,而一家四人皆被投入大牢。”   顿了顿,老者偷眼打量着面色变幻的周继君,叹气道。   “其实,谁都知道这只是皇室敛财的藉口罢了,杨家小子在被抓走时,还大喊,说那君公子知道后一定会来救他们。呵呵,就算他在酒肆所说之事是真的,可那君公子远在北朝,日理万机,又怎会有闲功夫理会他们。”   周继君上下打量着老者,却见他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周继君嘴角微微翘起,朝着老人拱了拱手。   “多谢相告。”   银发男子带着女童渐渐远去,老人长舒口气,双膝忽地一软,扑通一声坐倒在椅凳上,几名仆人连忙上前想要扶住他,却见老人挥了挥手,深吸口气道。   “你们将家中的珠宝细软收拾下,我们连夜离京。”   仆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脸费解,那小童则帮老人敲着背,半晌开口问道。   “爷爷,我们为什么要走呢?”   老人脸色阴晴不定,又呼了口气,嘴角泛起苦笑,喃喃低语道。   “杨家那小子说的竟然是真的,我早该想到,十七年前那个躲在墙根的孩童......”   他转过身,将乖巧的孙儿搂紧怀中,轻声说道。   “你知道,刚才那个人是谁吗?我虽然老眼昏花,可那个人的模样却记得一清二楚,他两次大闹京城,我都在场,没想到他这么快又回来了,接下来这京城恐怕又要天翻地覆了......”   话音落下,那些仆人一个个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他们虽然未见过君公子,可这京城、这天下,谁不知道白衣银发的君公子。在北朝君公子贵为国御,人人景仰,而在七州之南的京城,人们对于君公子更多的则是畏惧,却是被大煜皇室刻意渲染出来的形象。   “那主人刚才为什么要和他说那些?”   一名仆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就算我不说,他也会从旁人那知道,况且......”   老人复杂地看了眼对面破落的府邸,长叹口气。   “不说了,赶快收拾家什,即刻就走。若是被金吾卫知道君公子来过这,我们的下场恐怕比杨家还惨。”   京城之西,在那个长年没有日光照耀的地方,屹立着一座阴森恐怖的建筑——刑部大牢。   周继君怀抱雪白小兽,走过长街,身旁的女童有些疑惑地开口问道。   “师父,硬闯刑部救人,那我们的行踪不就暴露了吗。”   第三百四十一章 公子镇刑部(上)   “不暴露我们的行踪,不闹出点事来,又怎能让他来见我。”   周继君淡淡一笑道,他闭上双眼,深吸口气,浓浓的怨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在他头顶凝成一团,扶摇而上,渐渐聚拢于京城之西的天头,宛若乌云。   异变陡生,街上的行人纷纷止住脚步,错愕地抬头望向天空,可没过多久,他们看到了那个负手而立的男子。阴影之中,雪白的袍袖迎风飞扬,翩跹若舞,刺痛了每个人的眼球。白衣、银发、赤足,男子缓缓回转身子,扫过满脸震惊的京城百姓们,嘴角微微翘起,却是那道熟悉而又陌生的笑。   “君公子......”   不知是谁先叫了出来,刑部大牢外的长街上,渐渐变得鸦雀无声,京城百姓们面色复杂地望向那个接二连三让京城动荡不堪的男子,心中忐忑,却并没多少恐惧。君公子与大煜皇室互为死敌,可他却从不会伤害普通百姓,京城人畏惧他,只是因为多年来耳闻目染惯了皇室对君公子的诋毁,而京城年轻人中,几乎没有人不崇拜这个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的男子,在他们溢满热血的心底,能在乱世中闯出惊世功业,即便成为所谓的反贼又算得了什么。   所有人都在猜测,不远处的男子重回京城要做什么,就见他附在女童耳边,轻声说着。   “为师父开门。”   “是。”   齐灵儿盈盈一笑,她从腰间抽出火红的短鞭,身形如电飞射向刑部大门。   “轰!”   五丈高的铁门在齐灵儿鞭下碎成两半,余势不减,周遭的石壁被震塌了数块,倾倒向一旁。短暂的沉寂过后,刑部内传出咆哮怒吼声,近百名重甲武士鱼贯而出,手持名堂堂的斧钺,满脸怒容。可当他们目光落到周继君身上时,却齐齐一怔,转瞬后,脸上的惊讶消散,转而是浓浓的恐惧。   “哼,君公子驾到,尔等还不速速下跪拜见。”   齐灵儿好笑地看向呆若木鸡的刑部武士,故意虎着脸喝道。   “扑通。”   却是一名武士满脸惶恐,一时没能反应的过来,竟真的跪倒在地,半晌才回过神来,他连忙地站起身来,偷偷打量着面色铁青却不敢多说半句的侍卫统领,满脸躁红。   “咯咯咯咯......”   看了眼笑得喘不过气来的齐灵儿,周继君微微摇头,抬脚向前走去,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雷鸣般的马蹄声,而从天头亦传出几道破空声,正是金吾卫察觉到异常,急匆匆地朝这赶来。   “灵儿,你一直说要为师父杀人,今日为师准你在这大开杀戒。”周继君淡淡地说道,随即张口吐气,武道蛇人腾身而出,如今的它已有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般高大。   “武道,照看好灵儿。”   说完,周继君抬脚走进刑部,重甲武士纷纷退让,竟无一人敢阻拦。在他身后,大煜兵马已然赶到,女童左手执长鞭,右手舞飞刃,穿梭在大军之中,半柱香时间未到,刑部外的校场上已然血流成河。   刑部内首先是大衙,之后是官员起居室,再往后则是那终年死气沉沉的大牢。   周继君信步走进大衙,只见衙堂上,数名官员正伏案处理公务,这些文官头戴高冠,品秩不低,然而却穿着简朴的衣衫,竟隐约透出几分清贫。而在堂下,两名衙卫正拖扯着一名囚犯走上来,却是正要开始审问。   “何人擅闯刑部!”   眼角余光捕捉周继君的身影,上首那名官员头也不抬,张口问道。良久不闻回应,他放下手中的铁笔,皱眉抬头,目光落到周继君身上,他的脸色陡然一变,阴晴不定,良久,他深吸口气,微微欠身,拱了拱手道。   “原来是君公子大驾,不知有何贵干?”   “来找一位故人,听说玉濯街的杨家被关在这里。”   周继君看向那名中年官员,眼露奇色,在这衙堂之上,其余的官员和衙卫无不面如土灰,惊惧之色现于言表,唯独那人却从容镇定,也只在开始有些惊讶,旋即平复。   “玉濯杨家所犯的乃是勾结反贼之罪,如今看来似乎并未抓错。来人那,提杨家四口上来。”   那名官员重重地拍下惊堂木,张口喝道,可君公子在前,那些衙卫哪敢乱动,偷偷望向周继君,打量着他的脸色。   “也好,那便将他们请来吧。”   沉吟着,周继君颔首道,衙卫们如释重负,纷纷踉跄着向内衙跑去。   “不知这位大人尊姓大名,身处何位?”   周继君看向那名沉着脸丝毫不给自己面子的官员,嘴角浮起一缕意味深长。   “不敢,下官名叫宋清滁,忝为大煜刑部右侍郎。”   宋清滁不卑不亢地说道,他的目光从周继君身上移开,望向那个面露喜色的犯人,重重地拍下惊堂木。   “堂下何人!”   眼见那官员竟然不理会自己,自顾自地审起犯人来,周继君微微错愕,随即轻笑一声,走向堂侧的太师椅,坐定后,自有一名满脸谄媚之色的官员献上一盏新煮的茶水。周继君虽隐于天吾山不问政事,可每五日都会有人向天吾山送来军情,有关于战事的有关于朝政,亦有关于大煜和白家的情报。宋清滁是大煜少有的能臣,圣德元年被提拔为刑部右侍郎,断案公正无私,几无有冤假错案,断案讲究验、查、看、想、问、阅,宋清滁正是依此而行,多年来甚得民心,口碑极佳。   “小的,小的名叫皮二。”   那名嫌犯小心翼翼地望向兀自饮茶的男子,眼见他朝自己望来,心中不由得大喜,匍匐在地上,大声干嚎着。   “小人冤枉啊,小人没有杀那陈老头。”   “啪!”   又是一声惊堂木响起,宋清滁冷冷地盯着皮二,沉声说。   “肃静!上月十五日,子时三刻,你在何处?”   “小人在家中酣睡。”   皮二有些畏惧地说道,他低下头,眼珠子滴溜打着转。   “是吗。”宋清滁冷笑一声,他翻开手中的案卷,看向皮二道,“你竟敢欺瞒本官,十五日子时三刻,你分明在青楼寻欢作乐,本官早已派人请来那日陪侍的粉头,你可要唤她上堂对证?”   “小的知错,小的知错,小的说谎只是怕丢人,并无他意。”   皮二头如捣蒜,连连叩首,可心中却一阵轻松。他那晚的确夜宿青楼,尔后利用时差前往姘头家中杀了那个欲要揭发他们的陈老头,他撒谎说睡在家中是在故布疑阵,混淆视听。此时堂上那个所谓的青天亲口说出他在青楼过夜,却是主动给他找了个不在场证据,正中他下怀。皮二只忙着叩首,他并未发觉到,宋清滁脸上一闪而过的寒意。   “自作聪明的鱼儿要上钩了,传说中的宋青天果真有几分手段,这样的能臣不能为我北朝所用,真是可惜呵。”   周继君靠着太师椅,轻轻抚摸着孟极雪白的皮毛,心中愈发笃定,一定要这个风骨极佳的宋清滁收入北朝,不仅是他,凡是能带走的大煜能臣,哪怕用强也要将他们带回北朝。煜德帝重武轻文,将心思全放在将领大军和那些仙神修士身上,将领的俸禄远高于文官,平日里赏赐也丰厚,光就这些早已让许多文臣心生不满,敢怒却不敢言。   “无论太平还是战乱,文武当并重,否则便会阴阳失调,大祸从中生。煜德呵,你既然如此好武,那我就带走这些你看不上的文官。日后你就会知道,他们都是王朝基石,却被我一片片撬去。”   周继君轻抿了口茶水,喃喃低语道,耳边传来铁链撞击的声音,周继君心头一动,抬眼看去。就见衙堂内门口,当先的两个老人正步履蹒跚地走上堂。   ————————   (貌似又到瓶颈了,这章写的好痛苦,非常不满意。每次爆发之前都会遇到瓶颈,晚上点柱香定定神.......)   第三百四十二章 公子镇刑部(下)   在宋清滁的步步引诱下,皮二不知不觉中已然掉入了陷阱,可他自己却丝毫未察,脸上甚至浮起几分得色。   “大胆贼子!”宋清滁铁青着脸,重重拍下惊堂木,“莫以为我不知,你先以迷香熏晕了那粉头,随后又燃了一根五柱长香,用这个功夫潜入陈家,杀了陈老头,后又回转弄醒了那粉头,让她看到剩下的半柱香,误以为你一直呆在屋里。檀香有积灰,你故作聪明将鼎中陈灰先挖去一半,却不知鼎中积淀的香灰每层都不同,犹如树木年轮一般,你告诉我,那香鼎中间缺失的陈灰去哪了!”   闻言,皮二脸色陡然剧变,他刚想解释,又是一声惊堂木响起,将他的话堵了回去。   “我来告诉你吧,缺失的那些陈香虽被你倒入花坛,可仍有不少附于你衣衫上。你杀了陈老头,心中慌乱未及清理现场,却不知满地的血水中粘上了你从青楼带来的陈灰。”   “大胆皮二,你可愿俯首认罪!”   “小的冤枉啊,大人明鉴,小的真是冤枉!”   皮二连连叩首,不住狡辩着,可却声色俱厉。   “来人,用刑!”   宋清滁沉着脸,再次拍下惊堂木。   不多时,两衙卫举着五色大棒走上前来,伸脚将挣扎的皮二死死踩在地上,一棒重过一棒地击打在他身上。哀嚎声回荡在衙堂上下,站在堂侧的二老脸上露出畏惧之色,其中的老妇人更是呼吸急促,脸上浮起一团病态的红晕,竟在这衙堂上抽搐了起来。身旁的老人连忙握进他妻子的手,眼底浮起痛苦之色。   “娘......”   却是杨家女儿急匆匆地走了上来,扶住老人,轻轻搓揉着她的心口,眸中隐约闪烁着点点泪光。而那个同样带着脚链的年轻男子则涨红着脸,死死捏紧拳头,眼中有不甘、有悔恨亦有一丝绝望。杨家夫妇晚年得一子一女,自然对他们百般疼爱,家产藏宝什么的一概不隐瞒,自然也与他们说了曾经救济过君公子之事。随着君公子身份地位愈发显赫,成为大煜通缉令上第一人,杨家人对于这番往事也讳莫如深再未提起。   此时的杨平心中懊恼不已,他千不该万不该去那个酒肆喝酒,更不应该借着酒意炫耀他家和君公子的渊源。那君公子虽然神通广大,可却非天上仙神,怎么可能在千里之外得知眼下发生的一切,更何况,十几年过去了,他已非流落街头食不果腹的无助男童,如今的他贵为那个新崛起的王朝国御,世态炎凉,恐怕他早已忘记了那个危难时候救济过他的杨家了。   杨平嘴角浮起苦涩之意,他偷眼打量着衙堂各处,暗下决心,若是过会堂上大官也要对他们用刑,自己拼死也要将爹娘和妹妹送出去。可转念一想,且不谈粗通拳脚的他有没有这般本事,就算真能成,可这刑部外依旧是京城脚下,即便爹娘逃出了这刑部大牢,可又怎么可能逃得出这京城。绝望之情染上眉梢,杨平心念俱灰,黯淡的目光流转至某处陡然凝滞,却是看到了那个似乎蒙在薄雾之中看不清面庞,正悠然自得坐在太师椅上饮茶的男子。那个男子也朝他这看来,杨平虽无法看清他的形貌,可总觉得那道深邃的目光隐约藏着些什么,就见那男子扬起手臂,袍袖翻飞,随后身前的老母竟渐渐平复下来,面庞也变得红润光滑。   杨平心底一惊,脸上阴晴不定,那人端坐堂上,所有的官员衙役都对他敬畏有加,想必是大煜权贵,可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中丝毫没有恶意,却透着几分好奇。   即便二老气色已经好转,可犯人的哀嚎声传来,他们仍旧一副惶恐的神情,身体微微颤抖。周继君轻叹口气,他放下茶盏,站起身来。恩人在前,周继君不愿自持身份,独坐高堂。   “宋大人,我来助你吧。”   周继君走到堂下,看了眼满脸痛楚、惊惶之色的皮二,翻转手心。白烟腾起,渐渐凝聚成光幕,有如一面圆镜,光幕中,皮二正在和青楼女子欢*好,不多时云雨罢了,他不理会女子的怨气,起身走到香鼎前,悄悄插上一柱迷香。等那女子昏迷过去后,皮二又从衣衫中掏出准备好的长香,点燃后小心翼翼地潜出青楼......诡道幻境中推算出来的,竟然与宋清滁所猜测的一模一样,衙堂内传出惊呼声,既是敬畏君公子神鬼莫测的手段,亦是惊叹宋清滁神乎其技的断案之能,而那皮二目瞪口呆,半晌脸上浮起绝望之色,浑身颤抖。   “不愧是宋青天,断案之准,连我都难以置信。”   周继君淡淡一笑,随后转脸望向杨家四人,眼波微微荡开,却是那些陈年往事不由自主地掠上心头。   “多谢相助。”   宋清滁目光从渐渐隐去的光幕上移开,心底的惊诧却一时半会难以消散,他理了理心绪,望向走到堂下的杨家四人,重重拍下惊堂木。   “堂下何人?”   闻言,衙堂内其余的官员个个面色惊惶,纷纷打量起君公子的脸色,此时他们若还猜不到君公子和这杨家大有渊源,这十余年的官也算是白做了。靠近上首的一个官员忍不住朝着宋清滁打起眼色,可宋清滁却沉着脸,不为所动,看得一旁的官员背生冷汗。   杨家二老互视一眼,满目凄凉,就要下跪,而那杨平则死死捏紧拳头,余光扫过周遭衙卫,只等他们稍稍松懈,就暴起杀人夺路。   “够了。”   冷漠的话语从杨平身后传来,清风掠过,他心中一急,却见那个疑似大煜权贵的神秘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爹娘身前,伸手止住他们下跪之势。   那人的容貌映入眼帘,银发翻飞间,不单杨平,便是两位老人都禁不住张大了嘴巴,先是震惊,尔后身体竟微微颤抖起来。   “宋清滁,我惜你才华,因此才给你几分面子。你真要得寸进尺,别说你宋大人,这刑部上下百十人没有一个能活过半刻。”   “扑通。”   刑部官员和衙卫纷纷跪倒在地,连连叩首,不住乞饶。而杨家四口皆满脸惊骇地望向身前的男子,心中那个模糊的猜测,此时愈发笃定起来。   “我身为大煜刑部右侍郎,上效帝王,绝不会徇私枉法。大煜法令,若有通敌之嫌者,先重打三十杀威棒,尔后再审。”   宋清滁一步不让,沉声说道。   “大煜右侍郎......”   周继君死死盯着宋清滁,先前的好感早已丢得一干二净,冷笑一声,众人眼前一花,就见雪白的巨剑从周继君的袍袖中飞出。   君子剑,银白如雪,可变幻大小,周继君一步步登临七州之巅,他手中的君子剑也随之轰传天下,名声不在七州顶尖高手之下。众人只在大半年前的京城一战中,遥遥看过君子剑,当君子剑如此近的出现在眼前,所有人只觉得如坠冰窖,心中剧寒。   “轰!”   君子剑劈在堂上大匾上,那个先帝亲笔书写的高堂明镜四字在剑锋下化作齑粉,飞散在空气中,君子剑剑势不减,穿透衙堂,竟将远处的刑部大牢劈作两半。牢里关押的大多是穷凶极恶的囚犯,此时见着牢门毁坏,无不哄闹着欲要破牢而逃,可当他们看到那柄深插在地上的银色巨剑,都是满脸惊疑,心底渐渐浮起一个名字。不约而同的,那些双手沾染无数条人命的重犯们惨白着脸退回牢房。   牢门虽大开,可那柄传说中那个人拥有的剑却插在眼前,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轻举妄动。   深吸口气,周继君回身,望向喜极而泣的杨家老人,心中浮起浓浓的愧疚,他恭恭敬敬地弯下腰,一揖到底。   第三百四十三章 强掳煜官   “十七年前的救命之恩,君不敢有一日相忘。奈何俗事缠身,一直未有机会来答谢二老,杨家蒙难如斯,君亦是那脱不了干系......请受小子一拜。”   说完,周继君又是一大揖。   堂堂君公子竟,竟然向一对名不见经传的夫妇行大礼,衙内众人目瞪口呆,转瞬醒悟过来。那杨家小子说的居然都是真的,救命之恩呵,能让君公子欠下救命之恩,日后在这七州之地又有谁敢为难。再看向杨家众人,大煜官员们脸上竟浮起羡慕之色。   杨平怔怔地看着身前比自己还小上几岁的男子,心中恍惚,之前那一丝妄想变成现实,君公子竟真的赶来营救他们,这气质卓然,让自己心生敬仰的人真的是爹娘口中那个可怜无依的孩童吗。手臂一紧,却是妹妹用力将他向后拖扯,杨平回过神来,连忙倒退一步。爹娘能欣然受礼,因为他们救过君公子的命,可他却受不得这等大礼。   “转眼间这么大了。”   杨老眼角的皱纹微微荡开,他上下打量着周继君,唏嘘不已。   “当年第一次见到你时......”   他还未说完,就被身旁的老妇人使眼色止住话头,杨老微微一愣,方才想起眼前这人早已不是那个需要他们救济才能苟活的孩童了,如今这天下,他想让谁死,谁就活不过半刻。   看着游离的目光中透出几分疏远的二老,周继君心头飘过一丝黯然,深吸口气,轻声说道。   “若非二老相救,君早就饿死街头,如何能有今时今日的一切。”   “不敢不敢......”   二老正欲推脱,就听对面男子的声音陡然高扬,穿透刑部,直上云霄,回荡在京城内外。   “杨家乃我救命恩人,日后若谁敢对其半分不敬,便如此地。”   话音落下,刑部衙门微微一晃,梁柱歪倒墙壁轰塌,转眼后已成一片废墟。脚踩残垣断壁,面色惨白的官员们呆滞地望向再无遮掩的天空,堂堂刑部衙门,矗立京城上千年,竟在他一怒之下毁于一旦,这可是大煜国都,不是以他位尊的北朝,莫非他君公子想要一人对抗倾国之兵?   眸中闪过血影,所有人都怔怔地望向刑部校场,在那里,身负把守京城重任的近千金吾卫横死当场,一身火红裙袂的女童满脸冷漠地站着,手中的短鞭犹自滴着鲜血。在她脚下,血海尸山翻滚蔓延,那一串串白骨骷髅蠕动着,聚于她脚底,渐渐堆砌至数丈高,宛如王座。   心底升起寒意,几乎所有人都飞快地收回目光,不敢去看那个诡异无比的女童,脑中却浮现出女童一人斩杀千余人的景象,此生再难忘记。   “二老若无它事,那就举家搬迁北朝吧。”周继君淡淡一笑,他思索片刻,从怀中掏出四颗盈*满清香的药丸,递给杨家四人,“此丹乃我意外所得,可延年益寿,就算不修道,亦可活上个三四百年,你们且收下吧。”   那日周继君默许三道蛇人搜刮尽天宫宝藏,其中亦有不少丹药,大多数丹药气息强烈,就是周继君也不敢胡乱服食,而那些低等的周继君随手赐予十二星主和李车儿,却是有增涨修为的功效,再差些的便是眼前这元寿丹了。然而,在天宫丹药中它虽们是那最不起眼的一等,可放在七州世俗,却绝对得万金难换的神丹了。   杨家老人颤抖着手接过元寿丹,清香扑鼻,他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   “如此贵重的丹药......”   杨家老人涨红着脸望向周继君,他德行甚高,否则那时也不会冒险救助周继君,可转眼十几年过去,当年的男童竟送上如此重礼,若百年为一命,这元寿丹足足相当于三四条命。当年救人一命,今日却蒙那人送回四命为报,却是远远超过他们所付出的。   无数道目光凝聚在元寿丹上,在场众人无不露出嫉妒和渴求之色,世俗之人就算荣华一生也不过区区数十载,这能让自己再活几生几世的丹药,又有谁不想拥有。   “这些丹药在旁人眼中可能是重宝,可对我却无甚大用,你们就收下吧。”   周继君淡淡一笑,收回手,心中一片轻松。   修炼之人最忌的便是心有牵挂,这牵挂或是恩或是仇,周继君若想心无旁骛地走出七州,前往四大部洲继续追寻大道,只得将这七州的恩仇一一报完。除了生他养他的父母,在七州之地周继君只欠杨家二老的恩情,如今大恩已报,接下来所要做的,便是一步步蚕食大煜,将煜德帝亲手斩杀于君子剑下。   心念通达,君子三道意从周继君头顶升起,发出一阵清鸣,直飞向京城上空,无数道意从四面八方涌来,百鸟朝凤般聚于君子道意旁。一时间,风起云涌,京城之西华光大作,从那片废墟上升腾出的气势,竟隐隐能和皇宫抗衡。   “宋清滁,你可愿弃暗投明,归附我北朝?”   周继君直直盯着宋清滁,冷声喝问道。   “阁下何必多次一问,陛下提拔我于落魄时,皇恩浩荡......”   宋清滁还未说完,就被周继君开口打断。   “别和我说这套虚话,煜德重用你,还不是想利用你的清名来堵世人之口。扪心自问,这腐朽的王朝真值得你效忠?你身为刑部官员,以律法平世间,我且问你,你愿意为残暴不仁的煜德掌法,还是愿为这天下百姓掌法?”   宋清滁面色一僵,眸中流转着复杂之情,良久,他长叹口气,哂笑一声道。   “公子勿要白费口舌了,我身为大煜臣民,自当效忠君王,忠臣者,从一而终,此乃亘古不变的道理。”   眼见周继君面色渐渐沉了下来,宋清滁嘴角微颤,张口道。   “公子乃是万人敌,想要杀微臣如同捻死蚂蚁般简单,然士可杀不可辱,便是死,我对大煜的忠效之心也不会变。”   “哈哈哈......”   周继君怒极反笑,指向冥顽不灵的宋清滁,沉声道。   “你效忠大煜没错,可这煜德帝乃是异类所变,你也要效忠他?”   宋清滁神情陡然剧变,他咬着下唇,良久淡淡地说道。   “征战天下无所不用其极,这些谣言定是君公子你传出的,可惜,光是谣言,却没有证据,我大煜之臣谁又会相信。”   心念飞出,扶摇而上,转瞬飞至百十里外,在京城之北的龙归山麓,青衣少年抹了抹额上的汗水,拾阶而上。收回心念,周继君冷冷一笑,他上下打量着宋清滁,缓缓开口道。   “若我有证据,能证明那煜德是异类所变,你可愿归附我北朝?”   “我为大煜臣子,大煜一日在,我便一日忠于其。”   “愚忠!等日后我将煜德的身份证据送到你面前,灭了大煜,我看你还会不会守着这点贞节不放,会不会为我掌这天下刑法。”   周继君冷哼一声,拂袖走到堂中,张口吐气,三道蛇人扭转而出。   “武道,你好生护送杨家回转北朝。”   “武道得令!”   “玄道,你去催促那天机星主莫再游山玩水了,速速助他取回帝王石碑。”   “玄道得令。”   “诡道何在。”   周继君转目望向宋清滁,嘴角微微翘起,宋清滁微微一愣,心中升起几分不祥,就听周继君接着说道。“你将这位宋大人和我定下的那些煜官都请回北朝,若是他们不愿接受我的邀请,你便用你自己的手段吧。”   “诡道得令!”   “你敢......”   宋清滁怒吼道,下意识地抓起惊堂木。堂下那蛇尾怪物的目光射来,他只觉得浑身上下再使不出无半点力气,整个人宛若木偶般被那道目光牵制着,已然身不由己。   ————————   (貌似还有一百来票才到万票,不是明天就是后天爆发)   第三百四十四章 煜殿三英   (万红快到了,开始爆发,第一更到……投中第一万票的来书评区报个到呗)   ——————————   “圣德五年春,公子行京城,开坛讲道,文人接踵而来......其后三日,朝有铮骨之臣辞官挂印,半月出,叛煜投北者络绎不绝,殿左文官只余半数......后有人道,公子可敌国,此言非虚。   ——《煜书.公子本纪》   煌煌京城上空,君子道意凝聚如云,渐渐蔓延开来,隆隆的道语回荡全城内外。   “君子之於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於比。”   “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   “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孙以出之,信以成之。君子哉!”   “君子贞而不谅。”   京城之中,十余座文官府邸内,那些穿着朴素的煜官掀起窗棂,怔怔地望向天空,先是惊疑,可随后,脸上渐渐浮起敬服之情。他们拍了拍袍袖,朝向京城之西,一揖到底。   非是拜向某人,而是向那个让他们心潮澎湃的道意顶礼膜拜。   君子者,文人大德之表。   ............   “就这么任由他在京城之中肆意妄为?在寡人眼底下,他竟敢毁了刑部,是可忍孰不可忍!”   咆哮声回荡在静谧的朝廷之上,左右文武百官不在,此时的殿堂上站着的皆是大煜最核心的人物。   “陛下,在下请命擒杀此獠。”   穿着青灰布衣的男子拱手道,他面容年轻,看上去不超过三十岁,可细细一看,却能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沧桑正从眉宇间溢出,仿佛已在这世间蹉跎了数百年,回首不见故人还。   “好大的口气。异人王,你连那月罗刹都打不过,还想杀君公子?我看你这一去,恐怕是有去无回。”   深深看了眼一旁满脸讥讽的男子,异人王萧破天淡淡一笑道。   “那日我败,却是因为异人中除了叛徒,若非是他偷袭我,区区月罗刹又怎会是我对手。倒是你,紫微神王,你可是在天下人面前被君公子打得抱头鼠窜,重伤而归呵。”   闻言,紫微神王满脸端庄肃穆的神色瞬间破碎,他死死盯着异人王,身体微微一晃,三道一模一样的人影出现在大殿内。对面的异人王也不甘示弱,他淡然一笑,双手捏出法印,风水火雷升起,盘旋飞舞在他头顶。两人在宫殿内冷冷对峙着,杀气腾腾,竟丝毫不顾一脸铁青的煜德帝。   “够了!”煜德帝低吼一声,通红着脖子望向两人,“那狂徒在外面闹得正欢,你们却在皇宫里面大打出手,哼,还嫌不够丢人吗。”   “异人王,没兵没将也敢称王。”紫微神王收回傀儡分身,退回列中,冷笑连连道。   闻言,异人王眼角猛一抽搐,沉寂多年的心神微微摇晃,深入骨髓的痛楚席卷全身。诚如紫微神王所言,君公子在异人秘境那一战,尽灭天下异人,也只逃出来九流童子、哭先生以及不堪重用的几名异人,和即将统帅十二真神的紫微神王相比,他异人王萧破天的确算不上什么。   目光穿透宫殿窗棂,跨越大半个京城落到那个逍遥闲逛的白衣男子身上,萧破天头顶的风水火雷猛然大作,他转身望向煜德帝,一揖到底。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向人低头,大敌当前大仇却难报,如今的异人王只有依仗皇座上那人的力量,才有可能将那人杀死,以他的血消平移山民后裔的怨气。   “恳请陛下给我修士二十名,大军三千,臣必将君公子的首级献于陛下座前。”   斩钉截铁的话音回荡在皇宫中,一股无比绝然的气息从异人王身上腾起,化作狂风扶摇而升,看得所有人都心中微悸。   煜德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却故作思索,沉吟半晌道。   “这竖子如今光明正大地进入京城,分明是不把我大煜英豪放在眼中,寡人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可他一身修为深不可测,连通天高手都被他害死,寡人实不忍心尔等去送死。”   “无量天尊!”   站在紫微神王下首的道人高喧道号,眼皮轻抬,转身朝煜德打了个稽首。   “陛下勿忧,此人能害我师父,定是依仗阴谋诡计。如今他身处京城,天子脚下,绝不可能再布下什么局,此时正是除去此人的最佳时机。若陛下不嫌贫道本领低微,贫道愿为陛下斩杀此人。”   “道长......”   煜德帝张了张口,神色不定,心中却狂喜无比。无论异人王还是这天山渺云道人都是他手底下为数不多的顶尖高手,因不同的原因前来投效他。然强者自有傲气,一直以来他们都是听宣不听调,若要差遣他们去做什么,煜德往往得要和颜悦色地与他们商榷。   君公子现身京城,完出乎天下人意料之外,煜德亦是大吃了一惊,震惊过后,深埋已久的仇恨重新燃起,若滔天大火直欲烧遍京城。君公子一日在世,他就一日寝食难安,如今他居然自己送上门来,煜德也不管他君公子打的什么主意,此时他只有一个念头,杀,一定要将这个乱他江山的狂徒碎尸万段,生食其血肉。然而君公子却是连通天都杀过的人,这京城中,除了自己不敢招惹的千十七外,也只有眼前这几人有一战之力。   幽幽一叹,煜德揉了揉瞽目,犹豫不决道。   “非是寡人不信道长,可那君公子乃是祸国妖人,手段诡异,万一道长有什么三长两短......”   “哼!”   渺云道人冷哼一声,双目陡然睁开,一道精光从中射出,足有五尺之长,如电般直插入地,坚不可摧的宫殿地砖从中翻裂。   “我在十年前已是人尊巅峰,那几位长辈不幸陨落,如今的山海秘境中我为第一人,他君公子号称七州第一,我倒想看看这世俗中的第一人究竟有多强。”   说完,渺云道人朝着煜德帝拱了拱手,不再多言。   “两位都在争夺本王必杀之人,却让本王甚是为难呵。”   紫微神王淡淡地说道,转眼间,他也走到堂下,朝着煜德拱手道。   “陛下,天下人都知那君公子败过我,若他死于别人手中,却叫本王如何雪此大辱,找回面子。”   异人王、渺云道长和紫微神王互视一眼,杀气战意同时腾出,若风龙云虎般纠缠在大殿上空,却是谁也不肯退让。   此时煜德帝已是心花怒放,他沉默片刻,尔后长叹口气,起身朝着三人遥遥一拜。殿下三人神色微变,同时停住气机的争斗,闪身避让开帝王的大礼,眼中皆露出的疑惑之色。   第三百四十五章 一城一君   (第二更,第三更四点左右。。。)   ————————————————   “陛下贵为天子,如此大礼贫道可承受不起。”   渺云道人打了个稽首,道袍无风鼓胀,直插云霄的天山景致若隐若现于其上。   “并非寡人矫情,只不过,实有不情之请。”煜德帝颤巍巍地伸手摸上瞽目,轻轻搓*揉着,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流转出哀恸,“若非此子,吾堂堂七州之尊又怎会落得个身残的下场,可恨,可恨!”   望向煜德那只空洞无神的眼眶,殿中三人无不动容,试问七州历代帝王,又有谁曾在自己的皇城中被人重创,从此以后只能做个独目寡人。身为七州的统治者,的确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可这眼睛却是肉长的,一旦失去,哪怕是天下之尊,也再难重得。   “若是他人,寡人定会不顾一切地下命让他们前去擒杀君公子,可诸位是大煜栋梁栋梁,寡人的左膀右臂。寡人实不忍让你们独自去找君公子,毕竟同一级别的强者,若要生死相搏,那胜败之数实难料。”   异人王负手而立,他深深看了眼煜德,喃喃说道。   “莫非陛下是想让我们......”   “正是。”未及萧破天说完,煜德帝抢先开口道,“若你们三人联手,这天下谁杀不得,别说他区区君公子,就是通天强者恐怕也会陨落。寡人深知尔等都是世间一等一的强者,若让你们联手去杀一人,心中定不乐意。可是,就算不为寡人的私仇,为了这江山社稷,为了天下黎民,那君公子也非死不可,还望诸位看在大煜历朝历代先祖的份上,齐心协力,诛杀此獠。只有你们联手,寡人才能放心呵。”   说着,煜德帝又是一揖到底,这次三人都没避让。正如煜德所言,他所求之事的确让他们无比为难,他们自认和那君公子是同级人物,如若联手战之,就算胜了也是大失面子的事。   “联手吗,本王无所谓,杀人而已,怎么杀都一样。”   紫微神王摩挲着手心,转目望向远方,眸底深处流淌着浓浓的恨意。   “也罢,只要能杀了他为我异人一脉报仇雪恨,联手又何妨。”   异人王萧破天轻叹口气,朝着煜德拱了拱手,眼见两王都答应联手杀君公子,煜德帝喜上眉梢,心中定了一大半。他将目光投向沉默不语的渺云道人,犹豫着,开口问道。   “不知道长以为如何。”   渺云道人扫过紫微神王和萧破天,尔后朝着煜德打了个稽首道。   “要杀那君公子,他们两人足矣。”   闻言,煜德帝脸色微变,就听渺云接着道。   “反正闲来无事,贫道就为二王掠阵罢了,顺便看看那君公子究竟有何厉害的手段。”   煜德帝转忧为喜,拍手大笑道。   “好,好。有你们三人出马,那君公子必死无疑。哈哈哈,他以为自己真是所谓的七州第一人了,竟敢现身京城,还带着他的女徒......”   说着说着,煜德帝意味深长地望向紫微神王,紫微神王心中腹诽煜德古怪的口味,却还是淡淡一笑,朝着煜德拱手道。   “陛下放心,等杀了君公子后,臣等定会将他的女徒献于陛座前”   “君公子的徒儿......”煜德帝独目中腾起一丝欲*火,唇角微咧,“那个女童据说来历不凡,磔磔,正好寡人身边还缺个小婢。”   ............   若在往日,这午时一过,京城的坊市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然而今日的京城中却透着几分古怪,街头市坊行人极其稀少,静谧异常。百姓们躲回了家中,大门紧闭,可却忍不住扒在窗前,紧张地望向街角那个牵着女童,悠闲逛游的男子。目光中有敬畏,有好奇,亦有几分道不明的期盼。或许是因为京城冷清了太久太久,总喜欢躲在高墙后看戏的男女老少们巴不得能有一场大热闹看,只要不祸及自己,哪怕京城搅得天翻地覆又有无妨。   于是乎,当那个人再次出现在京城中时,几乎所有的百姓都翘首以盼,心痒难耐亦有些麻木不仁。   百姓躲在家中,朝臣们聚于府中,而那皇宫亦是安静无比,偌大的京城之地,只有周继君师徒俩悠哉悠哉地独自走遍京城的大街小巷。这座天下最庞大的府城中,仿佛就只有他们两人,却是千年万年从未出现过的情形。   “好像一座死城啊。”齐灵儿拉着他师父的手,皱着眉头道,转尔似乎想到了什么,咯咯直笑,“真好玩呢。师父,你是这里所有人的敌人,可我们在这闲逛,就好像在自己北朝一样,不仅没人敢管,连这大街小巷也为我们腾得干干净净,好像专为师父接驾一样。”   “很好玩吗,一会还有更好玩的事呢。”   周继君淡淡地说道,目光掠过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所在,心头流淌过莫名的情绪。他生于斯,可平生最恨的地方也是这里,正如齐灵儿所说的,若干年后,当周继君重回故里,已经成了这座城池的敌人。面对敌人,要么斩杀,要么征服,这座让周继君刻骨铭心的城池,注定要被他征服,即便这里早已没有了他的家。   “对了师父。”齐灵儿眼睛一亮,用力敲了小脑袋,抬头望向周继君道,“这京城之中没人敢找师父的麻烦,师父干嘛不直接去皇宫将那个死老头杀了,这天下不就得到了吗。嘻嘻,省的还要打仗,车儿师弟现在肯定很苦。”   “你当师父不想现在就去宰了那条老狗吗。”周继君眼中泛起一层寒光,转瞬消散,他揉着齐灵儿的小脑袋,淡淡地说道,“在这京城,还有一人,他的实力不在你师父我之下,若我前去杀煜德,他定会出手阻拦。和他打,师父不出全力必败,到时候定难顾得上你,师父可不想你落到那老狗手中,以此胁迫我。”   “哼,灵儿就这么弱吗?”齐灵儿不满地挠着周继君手心,囔囔道,尔后眼中浮出好奇的神色,开口问道,“师父,这七州除了月叔叔虚叔叔他们,还有和师父一样厉害的人物啊。”   “当然有,或许还有很多很多,真正的隐士高人都是你我不知道的存在,有的恐怕比师父还要厉害。”   周继君轻笑着道,身旁的齐灵儿满脸不服,却找不出话来反驳,半晌她才闷闷不乐地开口道。   “哼,师父就知道吓唬灵儿,我就不信了,这京城里还有和师父一样厉害的家伙。”   “师父哪有吓唬你。那个人,如今正在京城之上看着我们呢。”   周继君淡淡一笑,春风拂来,雪白的衣衫掀得老高,若浮云翩跹。抬头,目光凝成直线,射向万丈高空,天头云层渐渐翻开,那个许久未见的人脚踩紫气翻腾的云朵,也是一衫白衣,和若干年前一样,他俊美的面庞坚硬若大理石。   冷漠,生硬。   第三百四十六章 三英战公子   (第三更到,下一更七点前。。。。。。)   ——————   周继君负手而立,先天精气由脚下插入大地,偌大京城,乃至整个七州之地都和他连成一体,岿然不动,如若山岳。千十七脚踩紫云,腾于天空,他双目中云雾渺渺,浩瀚苍穹在这一刻变成了他的脊背,随他倾倒,直压向周继君。   “通天?”   “地,仙?”   莹白的心念和极紫心神重重地轰击在一起,半空中,空气宛若海浪翻腾,一波一波地荡开,京城之中无数的亭台楼阁剧震开来,沙石簌簌地滑落,两人身体同时一晃,却都未离半步。京城之中,再度交手,虽然只是试探,可无论是周继君还是千十七都心知肚明,苦修了这么久,修为实力突飞猛进,可他们依旧和数年前一样,旗鼓相当,不分伯仲。好比这高天广地,谁也说不清,到底是这天更高,还是地更广。   “果然尚未到通天,可他怎么能炼化云座。”周继君眼中浮起疑惑之色,口中喃喃低语道,“地仙......他是指我吗。”   “师父,那是什么?”   齐灵儿抬头望向京城郊外,在那里,金黄的巨火不知何时升起,火焰漫天,竟将天边的云彩烧得赤如血。周继君心头微动,心念瞬间飘至诡道棋盘上,在密密麻麻的黑白格紋中央,那天元之地处,本已落后己方云台数格的皇室云台金光大作,有如神助般在短短一刹那追赶上来,转眼后就要将银白的封神云台超越,占据天元。   “封神了吗。”   周继君遥望向青雉山方向,目光若飞剑。在高高的封神云台上,盛装女子手持天书,口吐道言,不多时,又一颗熔炼完毕的巨大心神从云台炉鼎中飞出。强大的气息传出,上达九霄,下追黄泉,天地中央,梵音大响,万物齐朝贺。   就在周继君踏足京城之时,大煜的封神云台正式开工,上百颗神位被投入熔炉,熔炼成是十二颗,分赐给活到最后的十二准仙神。杀伐惨烈的气息传出,却是那十二仙神正开始炼化那最终的真神位,京城之上天高云淡,可在青稚山上空却电闪雷鸣,乌云滚滚,其势竟不弱于适才周继君和千十七交手的刹那。   天下风云再变!   周继君瞳孔猛缩,眼底升腾出暴虐的气息,却是他突然发现自己之前太过小看了用一半神位封出的真神。这些神位上的气息丝毫不弱于月罗刹沙摩尼他们,若由这些仙神完全炼化了神位,再过个两三年,这大煜就会拥有十二名和周继君差不多厉害的强者,到时候非但麾下十二星主,就连周继君自己也没有把握将他们全部诛杀,北朝大祸将生。   伸手将满脸呆滞的齐灵儿揽进怀中,周继君一个闪身,正欲向封神云台处赶去。就在这时,雷光从天头劈来,周继君身体微移,张口吐出君子剑斩碎了那道紫雷。天雷滚滚轰轰作响,强大的气机笼罩上了周继君,只要他稍微动弹,就会急骤而降。   “原来你现身于此,是来阻我的,怕我坏了你们的封神大计。”   周继君抬头望向天空,眼中杀机滚滚,下一刻,雷鸣般的声音响彻京城。   “千十七,你我约好败者五年不得踏足七州,你竟毁诺,枉我曾对你高看一筹。”   略带恼怒的质问声回荡在耳边,千十七神色不变,英剧而冷硬的面颊被远火映上,赤紫交替,宛若神祇。感受着周继君不断上升的杀气,千十七沉吟着,半晌开口。   “因,为......”   他还未说完,破空声响起,三道快若闪电的身影跨越偌大的京城直射向周继君。千十七目光扫过三人,目光变幻着,转瞬后,消失在天空。   “竟然跑了。”   周继君嘴角微微扬起,从天头云端收回目光,转望向飞身而来的那三人,目光冷凝若冰。   紫微神王和异人王一左一右,从两侧向周继君逼来,却都不言语。神王大法和风水火雷同时施展出,却是欲借着雷霆之势,将周继君斩杀当场。   “无量天尊。”   渺云道人高喧道号,他的身法宛若飞鸿,双臂微扬,脚贴着地面,刹那间就越过二三十丈的距离,来到二王中间。他上下打量着周继君,眼中露出戏谑的神色,就仿佛看耍猴一般。   “灵儿我们走。”   周继君眼中寒光乍闪,扫过眼前这三个当世绝顶强者,竟然避而不战,身形疾退。   街道一旁的府院楼阁中传出阵阵不可思议的叹息声,来的那三人他们都不陌生,皇室为其造势,如今在京城中人眼里,他们乃是这七州之地不弱于君公子的顶尖强者。本以为会有场惊天动地的恶战,不料素来高傲的君公子竟然不战而退。他是怕了吗,年年月月逝如流水,莫非当日那个敢独战皇驾前的少年也被这流逝的光阴侵蚀、改变,变得胆小而又懦弱?   “哈哈哈哈,你君公子也有狼狈逃窜的这一天呵。真是可笑,独进京城却不敢应战,你在北朝说的那些狂言去哪了?”   紫微神王脸上浮起疯狂之色,讥笑连连,他却没发现,被他们追赶的男人身上气息正在缓缓上升着,他每掠过一地,气息就涨上一层,却又隐而不露。从西向东,白衣银发的身影横穿了整个京城,无数百姓都看到了煜朝三强疾追君公子的一幕,心思复杂无比,竟有些黯然失落。两次独战京城群雄的男子,如今却只能仓皇而逃,莫非他也是一颗转瞬即逝的流星,在这个日新月异高手轮番扬名的乱世,他也正走下神龛,属于他的时代不再......他真的准备这样一直躲下去吗,他可是君公子呵。   对于出身京城世间,可却成了这座城这个国最大敌人的周继君,京城百姓们心情复杂,有些亲近有些惧怕亦有些他们都不知道为何的期盼。渐渐的,那些对君公子心怀崇拜之情的少年青年不顾家中长辈的劝说,纷纷跑出家门,聚上街头,朝着君公子远去的地方赶去。   城东,在距离城门还有百十丈远的地方,周继君停下身。他扫视着空旷冷清的校场,眸波化作淡淡的水纹流转开来,五年前,就是在这里,他一战扬名。而在观礼阁上,今日的帝王那时候还在大煜为质,却对周继君一见倾心,为他高歌助威......   七州风云起,齐聚京城擂。白衣少年雄,独身战百人。斩破百千道,谁死谁生还。我座壁上观,待君夺魁元......   “灵儿呵,这里可是师父当年参加武道大会的地方。”   周继君对着齐灵儿轻声道,不远处,紫微神王三人业已赶到,却都疑惑地望向周继君,眉头微皱。   “灵儿知道了,师父不是不战,而是想在这里杀了他们。”一路上冷着小脸的齐灵儿开心的笑了起来,她看了眼四周,蹙眉道,“好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擂台都不在了。”齐灵儿闷闷不乐地说道。   “想要有擂台还不简单。”   周继君轻笑一声,三道之力从脚底流转进大地,城东之地微微颤抖着,尔后,以周继君为中心,方圆百十丈的泥地竟陡然凸起,渐渐聚成一个三丈高的庞大平台。此时周继君尚不知,他随心所欲的以泥地筑擂台,已然接近那些传说中的神通法术,却是通天境界以上的修炼者才能做到的。   抬头望向不远处面色不定的三人,周继君嘴角卷起一缕揶揄的笑。   “这里是我当年扬名之地,今日就在这里诛杀尔等,也让你们这些踏脚石随着我一同名留百世吧。”   “哼,当真狂妄。”渺云道人死死盯着周继君脚下的擂台,故作不屑地说道。   七尺精光从眸中射出,周继君冷冷地望向那道人,袍袖翻飞,君子剑携着他酝酿至巅峰的杀意猛地轰向渺云道人。   “狂妄你妹。”   ————————   (写的太辛苦,最后一句恶搞下,自娱自乐。。。淡定~)   第三百四十七章 一合灭杀   (第四更到,第五更应该在九点前~~)   ——————————   城东擂台百十丈,此时已成为京城万众瞩目之地,那些躲得远远观战的人们恍然大悟,君公子非是惧而不战,而是想在他曾经大放光彩的城东擂台,独战大煜三英。两次战京城,两次重伤败北,今日君公子将要从城东擂台起,斩杀大煜强者,重拾他京城无敌之名。   年轻人们紧紧盯着那柄呼啸而来的君子剑,心中的热血随着那道划破空气的裂痕一点点地沸腾开来,而被杀意笼罩的渺云则冷笑着,张开双臂,脚步变幻,不住移动身形。与紫微神王和异人王不同,他虽早知君公子之名,却未尝一见,更别谈交手了,眼见君公子只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心中难免升起轻敌之情。   “所谓的七州第一人居然是个毛头小子,这七州的修炼者当真衰败如斯。”渺云道人嘴角浮起不屑,早已忘记了眼前的男子是那个杀光山海通天的绝世强者,此时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酣畅淋漓地斩杀此人,取而代之成为这七州第一人,名动天下,享受世人敬畏的仰视。   谁说修炼者清心寡欲,他们被枯燥的道意条令约束了百十年,入世后,往往会比世俗人还要贪婪无数倍,利欲熏心,就如同眼前只渴望收获名声的渺云道人。   手捏法印,磅礴的气势从渺云身上腾起,他猛地张开手臂,虚影从他掌上漫出,层层叠叠,乍一看去,他的双手却是在瞬间变大了无数倍,宛若树盖。   “恒河大手印!”   渺云低喝一声,手捏印法迎向周继君。山海秘境之北有一河,河此水势极大,贯穿三山五岛,河水却古怪异常,夏寒冬炎,却是和这天时规律背道而驰。天山修士往往都会在冬夏之时静坐于河上,感悟天时之变,若干年来,创出无数神奇的功法,而这恒河大手印却是所用功法中最为神秘强大的那个,非首席弟子不能习。   “不可!”   “道长切勿正面接那剑!”   却是一旁的紫微神王和异人王同时出声劝阻,他们或是和周继君交过手,或是见识过他的本领,自然知道君子一剑之威,更何况数月不见,以君公子远超常人的修行进度,这君子的威力剑定然又强大不少。可心比天高的渺云哪能听的进,他只当两人想要抢功,心中微急,死死盯着呼啸而来的君子剑,手中法印飞快地轰出。   两只巨大的手印浮于半空,一红一白,分别携着极炎极寒的气息,宛若火山冰河,重重地撞上君子剑。   “原来你这老儿比我还要狂妄,这天底下的确有人能接下我这剑,可却不是你。”   周继君满脸冷意,心念一到,君子剑以一分十,各携接近百万斤的巨力刺入手印中,如蛟龙钻腾,刹那后撕碎了火山冰河般的大手印。恶君子道意随着君远伐轰向渺云道人,渺云口吐鲜血,惨白着脸,难以置信地望向转眼被破去的恒河大手印。弹指刹那后,他回过神来,惊叫一声,就欲转身而逃。   然而,那十柄银剑仿佛与大地融为一体般,强大的道意席卷而来,这一瞬间,他只觉得双脚被大地黏住,动弹不得。全身道力猛地流转至脚底,渺云道人用力抬起双腿,可就在这时,余光中闪过道道白影,却是君子十剑已然飞至身前。   “不!”   渺云道人惨叫一声,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十柄银剑在他身体上下破开或大或小的洞口,鲜血汩汩流出,白骨清晰可见,而全身道力也随之流逝。   “咔嚓!”   君子十剑合为一体,将他仓皇欲逃的心神斩于头顶,渺云道人身体微晃,努力转头望向周继君,张了张口,随即一头栽下。这山海秘境第一人直到死前,都是满脸不甘,不甘心他苦修了一百余年,竟然不是那个青年的对手,不甘他刚刚踏入尘世,还未享尽荣华富贵,就命送于京城。   “想问我是不是通天吗。”周继君嘴角微翘,眼中流淌起一黑一白的漩涡,精气漩涡浮于头顶,将渺云的尸骨血肉尽皆吸入三道之种。三只小狻猊眼见又有美食,争先恐后地扑将上来,风卷残云般,不多时,那渺云道人已然彻底消失在天地间。   异人王沉默,紫微神王皱眉,远处围观的人群中发出惊呼声。那渺云道人乃是天下有数的高手,强悍如斯,竟也不是君公子一合之敌,初一照面,就落得个尸骨不存的下场。无数道目光射向擂台,男子一身白衣翻飞,傲然而立,若临风剔羽的孤鹰,这京城的仙神修士、无数高手仿佛只是他的猎物。   “果然,他太小看君公子了,高手相争,若怀轻敌之心,必死无疑。”   萧破天淡淡地说道,他张口吞吐,玄气若丝,悠悠地漫上天穹,风卷流云,京城上空的天象因他吐出的奇异道气不住变幻着。   “是啊,就剩我们两人了。”   紫微神王开口道,眼中陡然散发出灼热的光芒,如中天之日,光华四散将京城千百府院笼罩其中,身处其中的百姓无不生出高山仰止之情,微微弯下腰。紫微乃主星之君,不轻动,而他紫微神王历来也只喜虐杀准仙神,寻常的修炼者,即便再强大也进不了他的法眼。然而,眼前男子虽也是凡人,却曾将他打得重伤而逃,紫微神王回转京城后,重塑身体,更是请千若兮助他炼化了那些收集数年的神君之位。此时的紫微神王已今非昔比,一身法术与那天上的真正仙神相差无几。   “看来你们都准备用全力了,准备得差不多,那就上擂台吧。”   周继君扫过将气势酝酿至巅峰的二王,淡淡一笑,翻开右手指向擂台,却是在邀请他们上擂。齐灵儿嘻嘻一笑,乖巧地退到擂台边缘,目光落在不远处意气风发的男人身上,心中涌起一股说不上的情绪,有畅快亦有怀念。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师父了,随着周继君修为道意愈发高深,他的一举一动也愈发符合君子之道,时而飘逸时而沉稳,却几乎不再有眼前这般激情火热的风采。   原来师父是回到了他少年时候大杀四方的地方,所以才会这样呢。   齐灵儿颊边挂起甜甜的小酒窝,点了点头,心中暗道。   “怎么,不敢接受我的邀请吗?异人王,紫微神王,两位别再犹豫了。”   周继君打量着面色阴晴不定的紫微神王,嘴角扬起,大手一挥。袍袖翻滚间,脚下的擂台竟又蔓延出去,转眼已扩张至三四百余丈,直延伸到两王身前方才停下。   第二百四十八章 地势坤   (第五更。。。)   ————————   云卷云舒,日光透过飘渺不定的浮云倾洒在城东擂台上。   紫微神王仰天长啸,他的身体一寸寸地增长,脸上浮出奇异的符纹,在他脖颈关节等要害处凭空生出古朴的铠甲,甲质坚硬堪比陨铁,上面缀着一根根倒刺,刺尖溢着寒光。顷刻间,三四十余丈的巨人出现在擂台上,身披铠甲,手持巨斧,宛若天神下凡。   “君公子,去死吧。”   紫微神王嘶吼一声,双手握紧巨斧重重向周继君劈下。   “锵!”   君子剑出,周继君挥剑迎上紫微神王携带近千万斤巨力的一斧,巨斧之下,别说君子剑,就连周继君也显得渺小无比,可君子剑堪堪抵住了巨斧的下劈之势,紫微神王用尽全力也无法再压下半寸。就在这时,青灰色的人影闪过,却是异人王萧破天终于出手了。他扬起手臂,风水火雷融于一起,渐渐汇成了一杆四色长枪,枪尖刺入空气,狂风火雷奔涌,那空气就塌陷下一块。   “砰!”   周继君眼见长枪刺来,右手连忙捏紧成拳,战天宵瞬间施展出来,挡住了萧破天神出鬼没的一枪。   紫微神王和异人王都是与周继君同一级别的强者,两人竭尽全力的一击又岂同小可,周继君脊背微震,退后了半步。两股不同的道力顺着斧钺长枪轰入他体内,虽然被三道之力挡了回去,可体内穹宇在这一击之下微微摇晃起来,震得周继君气血不宁。   右手突然发力,银光若流觞将萧破天淹没,异人王脸色陡变,却是发觉自己全身上下动弹不得。几个刹那后,异人王挣脱了战天宵的束缚,放眼看去,却见周继君已和变身巨人的紫微神王斗在了一起。斧影如重峦叠嶂,层层铺洒开,可周继君好似翱翔于山巅的鹰隼,手持君子剑直射巨人的眼窝,厉斧迅疾如闪电,却连周继君的衣衫都沾不着。   眼见那柄巨剑即将射入自己眸中,紫微神王咆哮一声,张口吐出一抹血箭,却是他危急关头咬破舌尖,硬生生地用自己的鲜血挡住了可怕的君子剑,而此时,异人王亦飞身杀了上来。周继君眸底浮起憾色,收回君子剑抽身疾退,重新站大片擂台上,而巨斧和长枪亦纷纷落下。   三丈高的擂台上,周继君独战二王,打得不可开交,数百回合下来,三人仍旧未分胜败。在京城百姓看来,当真是一场好斗,就像说书人说的一般,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可战圈中的紫微神王和异人王却隐约觉得有些古怪。他们两人越战越吃力,可对面的君公子则和方开始时候没什么两样,仍旧战意昂扬,几次在两人的杀招下逃得性命,这擂台仿佛原本就和他一体般,两人使尽全力也无法将他击倒。   “地仙呵,到底何为地仙。”   自从方才从千十七口中听得地仙二字后,周继君心中就生出一丝玄而又玄的感觉,再次将先天精气与脚下大地相融,这种感觉愈发清晰起来,仿佛来自大地的召唤,隐隐约约似要告诉他些什么。   “莫非这地仙是异与通天的另外一道?”   “不对,通天乃是天地人合一,而我如今只能与大地合一,若地仙真的只是如此的话,却要比通天弱上一筹......这地仙之中,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呵?”   周继君猛地止住身形,借着大地之势挡住了两人合力一击,心底却在不断地呐喊质问着,莹白透紫的心念随着先天精气涌入大地,携着周继君的疑惑,顺着永无尽头的大地蔓延开来。   ......   沧澜之海外,飘过过茫茫西海,是一个名叫西牛贺州的地方。岸边高山秀丽,林麓幽深,却是高山峻疾,大势峥嵘。而在群山之中有一山名为万寿山,在那山中有一座占地极大的道观,内中却人烟稀少,终年只有一个老人,两个小童和十数名年轻弟子。   此时的道观中,老者独坐院台,门下的弟子都聚精会神地听他讲道。这老人称得上是鹤发童颜,颊边隐隐透着红光,看其相貌和寻常的耄耋老者无甚两样,不过多了几分精神矍铄,然而在他头顶高悬的牌匾上却书着十四个大字:   长生不老神仙府,与天同寿道人家。   风铃响起,却是两名童子穿过系满风铃的树丛,满脸喜色地走了上来。   “老爷,小徒成了。”   俩童子跪倒在地,朝着老人磕了个响头。   “花了两百三十年终于到法天了,也算将就。”   大腹便便老人缓缓开口道,他低头看了眼圆鼓鼓的肚子,想了想还是没有起身。   “你们是第几代。”   “回禀老爷,我是第七十八代清风,她是第七十八代明月。”男童恭恭敬敬地答道。   “七十八代了,时间过的可真快。”老人摸了摸自己的大肚皮,乐呵呵地说道,“你们每人可得一颗草元旦,下山为老爷我寻来新的清风明月,然后就能去西楼了。”   “是。”   清风和明月满脸欢喜地答道,他们忽视一眼,都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   “别看了,再过一百年,等你们都到法天境界也能去西楼。”   老人瞪了眼身下左顾右盼的弟子们,清了清嗓子,正欲接着讲道。就在他指尖触摸到地面的那一刻,古井不波的面容上忽地浮起古怪的神色,他思索片刻,放下手中的道经,闭目掐算起来。良久,他睁开眼,长长的白眉簌簌抖动的,却是在笑。   “有意思,真有意思,没想到在千万里之外,居然有人能悟到独属于我五庄观的地仙之道。”老人嘴角浮起耐人寻味的意味,轻声说道。   “老爷,莫非吾等又要多一位师弟了吗?”   为首的弟子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们这帮小家伙,老爷我让你们悟道,可老是三心两意!”   老人沉下脸低骂一声,抬手弹出一指,那名开口发问的弟子身体一哆嗦,随后凭空消失,又一个弹指刹那后,那名弟子重新回到五庄观,可浑身上下却已湿透,头上还顶着一只神色茫然的老王八,看得周遭弟子掩口偷笑。   “送你去西海龙宫走一趟,那里的景色不错吧,要不要再去一回。”   老人狠狠瞪了眼那个噤若寒蝉的弟子,尔后拾起地上的书卷,开口道。   “都别笑了,接着听老爷我讲道。”   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老者左手轻轻按上地面,嘴唇微张。   “地势坤......”   ......   东城擂台上,周继君满脸错愕,却是那颗随着先天精气蔓延向广漠大地的心念竟被一股深不可测的醇厚道力送了回来,浩淼玄奥的道意如洪潮般翻滚在周继君念头之海中,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张口道出三个字。   “地势坤?”   第二百四十九章 地仙之道   远古时候,在那片苍茫无际的土地上,有这样一群修士。   他们食天露却不敬天,吸天野精气却对浩淼天道置若罔闻,他们扎根泥土以大地为父母。天庭数次招揽,却都被他们拒绝,对他们来说,穹宇大道不在冷清凄寡的九霄之上,而在脚下这片广漠充满生机的土地里。缩地成寸、弹指万里地、一念穿山、肉身下地府黄泉......这些神通广大的法术却是他们微不足道的小把戏,他们的修炼境界划分虽和天地间其余修士一样,地境、人尊、通天、法天......然而他们却拥有独属于自己的地仙之道,地仙者,敬穹宇千万苍生广地,非是拥有此心之人不能修得。即便这穹宇之间无数修炼者对地仙一道觊觎的紧,可却无法偷习到地仙所拥有的神奇法术,只因心不敬。而天庭亦不敢强行招揽,地仙三祖,却是这天地穹宇之中,最古老的君圣。   千百万年来,天地大战无数,地仙一脉亦卷入大战中。战火燎原,天地杀戮无止境,即便拥有君圣封号的绝世强者,往往也无法保全。老一代君圣死,新一代君圣诞生,大小战役万余场,陨落的君圣亦有一手之数,而地仙一脉更是陨落了两名君圣,势力大挫,原本啸傲十余洲的地仙们再无从前的繁荣之象,在最后一名君圣的率领下,退回四大部洲。再战,亦败,退至西牛贺州。再战,不敌......到了最后,仅剩的不足万数地仙尽退至西牛贺州的万寿山上,凄凄惨惨,惶惶恐恐。   天宫、佛域,甚至一些实力强横的妖王都率领大军齐聚万寿山前,欲要将地仙一脉斩草除根。乱世大战诸强并立,能少一方,那就多一分机会,而这地仙一脉着实诡异,若不斩草除根,以他们顽强的生命力,迟早会像战火过后倔强而生的草芽,渐渐又成席卷天地之势。   万寿山被围成铁桶般水泄不通,天头黑压压一片,却是天兵天将妖魔鬼怪,偶尔还有佛音传来。而在万寿山中,最后那名地仙君圣用利刃捅穿心口,滴下心血,随后恭恭敬敬地匍匐于地,在他身后,近万地仙亦是如此。鲜血将万寿山染红,携着他们对这片土地的热爱,远荡千万里,弹指刹那后,整个四大部洲土地上都溢出赤红之色,就连清净污垢的佛域灵山亦不能免。   “地势坤,吾以吾生敬苍生大地,但求地道永存,地仙一脉不绝。”   尽万地仙将他们的心血和平生道意倾洒入大地,只希望留下种子,待到他们身陨后,这地仙一脉不至于失传。然而,就在他们的生命即火将燃烧殆尽时,一股奇异的力量从大地深处涌上,不仅将他们倾洒的心血道意回复,还在那万寿山谷中,生出一株奇异的大树。大树生插于地,见风而长,转瞬后就长成通天之势,将偌大的万寿山包裹其中。枝若铁壁,叶若神兵,把盘踞万寿山外的千军万马挡在其外,而仙神妖魔施尽神通法术,也无法令这颗奇树损坏半分。   僵持了三年,终于有一天,大树中央裂开一道细缝,那名地仙君圣笑盈盈地走出,众人放眼看去,只觉得他似乎和从前有些不一样。还未等众人想清楚,就见他脚踩绿叶瞬间飞至天宫大军中。举臂、挥手,率领天宫大军的君圣头颅滚落。回身飞至佛域大军,只是一脚,那名佛家君圣就被他踹飞出千万里,丝毫没有还是之力。   “从今往后,吾地仙一脉只守万寿山,再不插足天地大战。”那名地仙君圣站在天空,扫过一脸震惊的仙神佛魔,他挥手卷来那颗不住挣扎的君圣心神,手指一捏,心神灰飞烟灭,“日后若有人敢打我万寿山的主意,便如此人。”   一招灭杀天宫君圣,一脚踹飞佛国君圣,如此强大的实力将群雄震慑当场,转眼后纷纷散去。从此以后,万寿山五庄观再无人敢觊觎,那里是地仙的国度,虽然只有一山一观,却已足矣,因为只要脚踩土地,他们就永远逍遥自在。   三万年为一轮,在大衍两万余年的那一轮穹宇乱世中,天上地下公认的第一强者便是这位建立五庄观的君圣,地仙之祖镇元子。   ......   繁杂的道意携着地仙一脉的往事流淌在周继君的念海之中,弹指一挥间,已了然。   “原来这便是地仙。”周继君心念瞬间通达,轻轻唏嘘着,眼中忽明忽暗,若天河般的浩瀚道意虽不是一时半会能完全消化的,可不知不觉间,他与这大地的联系又强上一分,“地势坤......莫非我真要去修这地仙之道?地仙虽强,可我要做的却是猎下那天宫,在天地间立下我君子一脉的道意。”   周继君眼中浮起茫然的神色,就在他心思复杂变化时,巨斧长枪再次袭来,周继君在念海中看着地仙由兴到衰的数百年,然而在这东城擂台上也只过了两三个刹那,眼见两人的杀招再次轰至,周继君闭上双眼,再度睁开时,眼中浮起通达之色。巨斧长枪扑了个空,而周继君则淡淡一笑站在两丈外,却看得远处的齐灵儿心惊胆战。   “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我之君子道意又岂是能轻易动摇放弃的,天地大道无穷,各有所长,又为何不能为我君子道所用,君子者,海纳百川,包容万象。”   心意通达,先天精气直插入土地,须臾间深至千丈,横越万丈,京城之地已与周继君完全融合在一起。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即便这天地,亦可载。周继君此时尚不知,他的修为虽未提高,可对道意的领悟又高了一个境界,融合天下之道,去芜存菁,这是多少强者一辈子无法悟出的道理。可周继君还未到达通天就隐隐摸索出出来了,虽然方才开始,以他的心念和弱小的道意只能淬炼出地仙之道的皮毛,然而,却已在路上。   路漫漫其修远兮,君子上下而求索。   杀气腾腾的紫微神王和异人王隐约觉察到几分异常,未等他们反应过来,就见周继君微微一笑,脸上露出无比满足的欣喜。   “本想以两位为炉鼎,突破通天。不料二位如此不给力,就此了解罢了。”   周继君淡淡开口到,下一刻,紫微神王和异人王神色大变,只觉一股强横如斯的吸力从地里传来,双脚微微抽搐,竟是让他们无法离开这擂台。而在对面,周继君迤逦而来,整个擂台乃至京城万丈之地都随着他的脚步颤抖摇晃,仿佛已与这大地融为一体。   “不好。”紫微神王脸上的庄严肃穆转眼破碎,一如半年前北朝宫中时候,惊惶之色流转于眸中,“此人不可力敌,萧兄快走!”   眼见异人王沉着头并不理会他,紫微神王心中一阵恼怒,飞快地变回原形施展傀儡法术,双脚跃离地面就欲遁逃。   “轰!”   擂台边缘翻卷而起,如同打苍蝇般将紫微神王拍落,他心中一急,刚想冲天而起,就见那个令他恐惧无比的男子出现身前。   “本应杀你,可答应小咕要将你留给他。如此,那你就再毁你一次罢。”   素来高傲的紫微神王满脸苍白地看向高高落下的拳头,拳影翻飞,转眼间,紫微神王新炼化的肉身已成一堆白骨血肉,凄惨无比的挂在擂台上,那颗头颅大小的心神颤抖着,飞速向皇宫遁去。   第二次战君公子,还是和强大的异人王联手,却仍是重伤惨败的下场。此时的紫微神王再不敢像前次那般放大话,他头也不回地飞向皇宫,恐惧如潮水漫过心神,能离那人多远就离多远。   第二百五十章 葬异人王   大煜三英战君公子,两柱香不到的功夫,已是一死一伤,远处观战的百姓无不瞠目结舌。在他们心中,君公子就算再强,可面对三名同等级强者,能不败就已是幸事,不曾想君公子竟强悍如斯,连败两人,转眼间,在擂台上只剩异人王孤零零一人。   “你为何不逃?”   周继君眼皮轻抬,看向对面捏紧拳头的异人王。   擂台中央,异人王萧破天缓缓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火光,将他的面堂映得通红。   “你毁我异人一脉,我身为异人王,面对仇人避而不战,还有何颜面面对千万异人冤魂!”   身体猛地剧震,义无反顾的战意从异人王身上腾起,脸上的痛苦之色一闪而没,异人王抬脚,挣脱了擂台的束缚。   “将心神点燃,以激发出你平生最强的实力来战我,之后无论是胜是败,你终脱不了身死的下场呵。”   周继君揉了揉眉头,喃喃道。他与异人一脉结下深仇大恨,和这异人王亦是不死不休的大敌,然而敌人分两种,可恨者与可敬者,眼前这个为了异人最后的荣耀不惜透支生命的男子就是后者。   “君公子,战!”   异人王猛地扬起双臂,天地风云变,风水火雷从天头源源不绝地倾泻在他身上,流转变幻,远远看去光华四溢,有如天神。   “轰!”   携着风水火雷的一拳朝周继君袭来,虽是平平无奇的一拳,可若凝聚出天野四象,并且任意转变,那这一拳便是通天境界强者亦不敢硬接。   君子剑出,剑尖挑向异人王,虚空裂痕出,却被异人王生平最强的一拳砸得粉碎,周继君疾退。   又是一拳轰出,白衣翻飞,周继君再退。   异人王连轰六拳,周继君连退六步,一步五十丈,此时周继君立于擂台边缘,已是退无可退。   不远处传来惊呼声,却是所有人都没想到那异人王会突然暴起,将君公子打的连连后退,而齐灵儿更是抱紧双臂,僵着小脸紧张地看向周继君,可心底那个念头却一如既往的笃定——师父不会败。   双脚踩着台沿,周继君淡淡地望向那个精气神酝酿至巅峰的男子,双手负于身后,临风剔羽,一如既往的翩翩潇洒,脸上没有半点挫败之色。   “七州异人最后的风华就此消陨,异人王,我惜你统帅群雄英豪一世,今日采剑葬你于这城东擂台。”   清朗的声音回响全场,萧破天冷着眼,全身道力全部聚于他最后一拳上,蓄势而发,可当周继君抽出那柄长剑时,他神色陡然一变,身体竟微微颤抖起来。   那是一柄青墨色的巨剑,重剑无锋,周身嵌刻着朴实的纹路,风龙火虎遨于剑身,浮云翩跹环绕其间,似独尊天地却有种说不出的逍遥自在。在剑柄处赫然刻着龙飞凤舞的一个字,异。   “异人剑呵,时过境迁,不料又见到你了。”   萧破天声音有些颤抖,他怜惜地看向那柄层属于他的佩剑,数百前的往事又掠过心头,正因为这柄剑,他成就了异人王之位,也是因为这柄剑,他的心被深深刺痛,数百年来,修为停滞不前。成也异人剑,败也异人剑,萧破天拂袖而去,浪迹大小古洲,流转数百年后重回七州,再遇异人剑时,那柄剑正直直指向自己。   ......   “哈哈哈哈,我之佩剑居然落到了你手上,好啊,今日我就取会异人剑,斩杀你君公子,为它正名。”   闻言,周继君脸上也浮起错愕之色,转瞬消散。他凝视着手中锵锵而鸣的巨剑,嘴角渐渐扬起,伸手,异人剑直指异人王。   “如此,用它葬你也算名至实归了。异人王,某来送你最后一程。”   雪白的衣衫在擂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尾痕,周继君举起异人剑,直直刺向异人王。先天精气携着大地之势席卷向萧破天,而萧破天不避不让,他死死盯着那柄本属于自己的剑,眼底的雄雄大火愈燃愈旺,万年的情恨在这一刻被烧得烟消云散,只剩下那颗纯粹无比的异人心。   异人者,逍遥世间,帝王之尊亦不屈。异人不战,战则一往无前。   “死!”   萧破天仰天长啸,用尽全力将他心意通达融合四象之力的最后一拳击出。   天地变色,尘土飞扬,余力如波卷向四方,齐灵儿咬牙强撑着身体站在擂台边缘,捏紧拳头盯着缠斗在一起的人影。又一声巨响传来,三四百丈的擂台从中塌陷,周遭的泥土齐齐涌去,偌大的擂台瞬间溃散。   “师父!”   齐灵儿被巨力掀飞出去,扑通一声摔倒在地,目光却始终紧紧盯着中央高起的那处土包,半晌未见人影,无论周继君亦或是异人王,似乎都深深地埋入其中。心中一阵慌乱,就在她起身欲去时,低咳声从身侧响起,齐灵儿扭头看去,就见脸色微白的周继君不知何时来到她身旁,若有所思地望向那处土包,手中空无一物。   土包高耸如小山,屹立在京城之东,土色发赤,仿佛被鲜血尽染,宛若坟茔。在这座周继君搭建的坟茔上,青灰色的异人剑直插没柄,无力地颤抖着,发出凄凉的哀鸣。   “师父,他......”   狂喜过后,齐灵儿满脸关切地揉了揉周继君的后背,随后惊疑不定地望向那块土包。   “异人王已逝。”   听着周继君淡漠无比的话音,齐灵儿满脸兴奋,可转眼后黯了下去,却是在她师父脸上看不出半点喜色,有的只是让她心头隐隐作痛的沉重。   “今日葬君于此,千秋万代,享我北朝香火。”   说完,周继君在京城百姓讶然的目光中,朝着那块土包拱手一礼,飞沙走石,一层层土墙从坟茔周遭竖起,不多时,竟聚成一处简陋的庙堂。强施法术后,周继君脸色又苍白了几分,异人王临死前从他心神中涌出的那些往事,如流水般流淌在周继君脑海中,良久挥之不去。   京城百姓怔怔地看着那衫渐渐远去的白衣,心中一片震惊,君公子心狠手辣斩草除根,天下共知。而眼前庙堂高筑,却是君公子第一次如此敬重一个被他亲手斩杀的敌人,便是皇天教主洛继伤也不曾让他如此。所有人都纷纷猜测,在他们分出胜败生死的那刻,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到许多年后,北朝迁都于此,这一切仍旧是个迷。异人王墓享受帝王祭祀,千秋万代香火不绝,北太宗年间,曾有人言,在子夜时看见一白衣人进异人王庙,疑是百多年前的北朝国御君公子。众人无不嘲讽,因为那时的君公子,早已成为七州的传说。   ......   “师父,到底发生了什么?”   简陋破败的酒肆中,齐灵儿好奇地问向她的师父,可周继君却笑而不语,在他嘴角淡淡的笑靥中,却透浓浓的愧疚。千年前的往事虽早已淡去,然而既然发生过,就永远不会消散,就如周继君身体里流淌着的周洛两氏血统般,即便周继君已和洛家恩断义绝,可千年万年后,他仍旧是京城洛家的后人。而在数百年前,洛家的祖先和这异人王乃至屠龙都有过一段复杂纠缠的恩怨。   “怪不得我幼年时上落云山,屠龙便知晓我是洛家后人。”   周继君喃喃自语道,他望向屋外渐渐黯沉的天色,目光闪烁。   随着屠龙的离去异人王的身死,这段往事从此往后将彻底消泯于七州之地,他虽知道,可却已死于肚中,此生再不会向人道起。   “不说就算了。”   齐灵儿皱了皱小鼻子,她走到窗前,趴在窗棂上,遥望向烽烟冉冉的青稚山,眸底渐渐腾起杀意。   第三百五十一章 千十七的秘密   “师父,大煜正在封神,若让他们成了,恐怕将成为北朝心腹大患。”   周继君嘴角微翘,好笑地看了眼满脸杀气的齐灵儿,拂袖扫落满屋蛛网尘埃,淡淡地开口道。   “哦?我这个平日惫懒无比的徒儿也开始动起脑子来了。啧啧,以你之见应当如何。”   “杀!”齐灵儿不满地瞅了眼周继君,冷着脸说道,“趁他们还未完全炼化真神神位,将他们斩尽杀绝,一个也不留。”   “可是单凭你师父我,还无法在这京城中杀了他们。”   周继君轻笑一声,随后寻着卧榻,盘膝而坐,闭上双目不久已然入定。   齐灵儿哑然,脑中浮起白日里那个驾着紫云飞天临京城的男子,心中不由得浮起许久未曾有过的恐惧。她扭头看向盘膝悟道的周继君,咬了咬牙,尔后也随她师父般盘坐在矮塌上,凝神闭目。粉红的小蛇人从齐灵儿鼻息中钻出,盘旋于她头顶,仰头张口,一时间,血影丛生呼啸乱舞,映得齐灵儿的面颊血红如潮。   眼皮轻抬,周继君侧目看向打坐修行的齐灵儿,眸底闪过一道莫名的精光,尔后闭合,心思渐渐荡开。   千十七在京城长街和周继君交手,却并不纠缠。若他真想重振大煜,那么紫微神王三人前来阻击周继君时候,他大可以出手,在这京城之地置周继君于死地。就算杀不死,只要能重伤,那对北朝亦是极大的打击。   放不下面子吗?   周继君嘴角卷起一丝讥讽,睫毛微微闪动着。   他既然能悔诺,那又何曾在乎过颜面。他重返七州,坐镇大煜究竟想做什么?摸不清他的意图,自己又怎么放手遥控北朝大军,来进行这场最后的战事。   诡道心思流转,与千十七之间发生的往事若一汪清泉流淌过周继君的念海,念海之上,诡道蛇人端坐棋盘,以目光操纵棋子,运算连连......于京城初战千十七,数合下来周继君完败,却偷得一丝机缘凝练出心念方才免除生死的下场。尔后武道大会,两人各战于不同的擂台,却暗中比试。天行者之争,千十七提着东来客似要往北而去。武道大会最终决赛,煜德杀神夺位,千十七呆坐高阁,一身道力全失,却是助千若兮成为封神之人,尔后他靠着安插在天行者中的棋子逍遥而去,一离就是四年,隐于东海,直到被自己找上......   心头猛地一震,周继君睁开双目,精光乍闪,转瞬后阴霾之色漫过眼帘。   “好厉害的布局,看不清首尾,不辨其意,差点就瞒过我了。”   心念飞升,刹那后已至诡异道棋盘上,诡道蛇人微微愕然,就见道主的心念翱翔于棋盘上空,穿梭在那浓浓的云雾之间。尔后,强烈的光华从心念上绽放出,诡道蛇人下意识地抬手遮目,良久,诡道蛇人忍住刺得双目隐隐发痛的光晕,透过指缝望向棋盘,脸上浮起震惊之色。   天地为棋盘,万生为棋子,在七州之地密密麻麻的棋格之上,居然漂浮着另外一局。庞大无比,看不清来去何方,却铺天盖地的将七州笼罩在内。浮云浓雾散去的那刹那,它似有察觉,竟发出龙吟般的咆哮,重新卷起乌云,渐渐又不见了踪影。七州之局,周继君已然掌控大半,可天上那局,却将七州大小棋局包括周继君所布的局,全部囊括进去,所图非是一般的大。   “诡道无能,道主恕罪!”   良久,诡道蛇人脸上浮起惶恐之色,连滚带爬地匍倒于棋盘上,朝着周继君不住磕首。   周继君面庞抽搐着,眼底寒光乍闪,屋内的空气陡然变得阴冷无比,齐灵儿下意识地抱紧双臂,眉头皱起。   “此局未测,与尔无关。”   沉吟半晌,周继君长吸口气,将心头的慌乱和不安吹散。他怎么也没想到,千十七竟是这七州最大之局的幕后操纵者,此局之深远,远超他和山海神秘人所布下的局,抑或者说,在今日之前,七州所有人,包括周继君只是他的棋子。   “诡道,蔽局。”   “善!”   诡道蛇人手捏印法,虚影变幻,不多时,一团白云从天吾山上空升起,冉冉飞腾,漫向四面八方,云州、兖州、豫州、幽州尽被云雾笼罩其中,而雍州、炎州亦有小部分被云雾遮蔽,却是周继君布局所在。千十七所布之局在天,能俯视七州棋局,这么多年来,周继君走的每一步都在他掌握中,可周继君自己却丝毫未察。   寒意掠过心念,周继君深吸口气,眼中精光暴射,银发荡于身后,飘舞翻腾。须臾间,心念扶摇而上,又入云霄,然则无论如何施展心念之力,浮云纹丝不动,再探不出半点虚实。刹那后,心念被弹飞出来,而炎州之局上空的浮云亦在这一刻消散殆尽。   局中局?   周继君抬眼望向青稚山方向,嘴角渐渐翘起。   “原来那覆海宫宫主早已是你的人,你是在向我示威吗。”   “你曾经和我说过的话,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到如今却不再隐瞒。你布局纵贯大煜数千年百十代帝皇,只等今朝......你就是曾经大闹天宫的那条紫龙转世。”   周继君最后一句话吐出口,陡然间,棋盘之上的云层中龙吟大作,紫光暴绽,携着滔天云雾倾倒下来,如海潮般压向周继君的大局。白云摇摇欲坠,却是猝不及防下无法承受那突如其来的重压,就要崩散。正在这时,吾山上银光冲天,君子道意逆天而上,仿佛通天巨柱般支撑住周继君布下的浮云,止住崩散之势。   “最后的谜团亦揭开了,千十七,你定想不到你这场大局会被人看破吧。”   周继君缓缓开口道,杀意如阴云笼罩在他额头上。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若你陨落,这局纵贯大煜历史的棋,也算落幕了。”   周继君低低一笑,张口,巴掌大的象神兵飞出,虎视眈眈地立于周继君身前,满脸警惕地为他护法。而周继君则闭上双眼,气息深长,不多时已然入定。   千十七虽未至通天境界,可他能凝聚出云座,那对通天道意的领悟定比周继君高明了无数倍,更何况,他还是那紫龙转世。可是......   周继君心底浮起淡淡的疑惑,他千十七拥有如此身世,若根据前世的记忆,修炼至通天境界还不和玩儿般简单。他又为何要创建大煜王朝,沉浮千百载,到今时今日还只是人尊巅峰。他布下这场大局,绝不是想要征服七州这么简单,因为七州早在数千年前就属于他,那他到底所求为何......   “不管他图谋什么,杀了再说。”   将那些扰乱他心意的繁杂念头散去,周继君全心全意地沉浸在地仙一道的领悟中。既然一时半会突破不了通天,又想要斩杀千十七这条妖龙,只有借助这高深莫测的地仙之道了。   周继君此时尚未觉悟,他以君子成人道,再炼地仙成地道,等人地两道尽数掌握后,再一举突破通天,到那时候,他所掌握的天地人合一绝非寻常通天强者所能比,而是更深奥无数倍的天地人合一。   ......   地势坤......   君子以厚德载物......   周继君端坐床榻,双目闭合,他的身体渐渐与这七州大地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   (要把千十七的故事写出来,绝对是个比周继君更像主角的大爽文啊。。。=。=)   第三百五十二章 幽冥地府   春雨连绵,淅淅沥沥,十日未止。   雨水倾洒在城郊青雉山上,却扑不灭那团雄雄燃烧的巨火,相反,火势愈发旺盛,高蹿摇曳,似乎转眼间就要侵入京城。京城中的百姓们忐忑不已地望向青稚山,心中疑虑纷纭,十日前君公子现身京城,斩杀大煜强者,而青稚山也燃起了大火,任谁都免不了将两者联系起来。也有胆大的少年走出城郊,想前往青雉山一探究竟,然而还没走出几步就被岗哨森严的煜军拦了回去。无形之中,却是又给诡谲的京城局势添上几分神秘的色彩。   拂晓时分,绵柔的细雨和着春风卷入窗棂,入定了十日的女童眉头微皱,长舒口气,气凝如鞭,许久未曾散去。半柱香后,齐灵儿睁开眼,柔若无骨的身体微微扭转着,噼里啪啦的声音回响在屋内,头顶粉红的小蛇人亦睁开了眼,五寸精光乍现,尔后张口将齐灵儿吐出的实气吞入腹中,低低一笑,隐没于屋内。   脸上浮起些许失望之色,齐灵儿轻叹口气,从矮塌上站起身来。修炼到地境巅峰,隐约已能看到那人尊境界的门槛,可齐灵儿却始终无法找到突破的窍门,近在眼前,可又咫尺天涯。不满地扒弄着手指,齐灵儿抬头,朝周继君打坐的卧榻看去,目光微微恍惚。   第一眼看去,齐灵儿心头慌乱无比,却是那床榻上空无一人。齐灵儿稳了稳心神,再看去,却发觉自己的师父分明好整以暇地坐在塌上,闭目吐气。周遭光影又变,下一刻,周继君再度消失,尔后又出现,如此轮番交替,看得齐灵儿目瞪口呆。   渐渐的,齐灵儿明悟过来,师父一定是领悟出了什么,还未完全掌握,却是正在最紧要的关头。颊边浮起淡淡的笑意,齐灵儿蹑手蹑脚地走到一边,抄起打着盹的孟极,随后坐到象神兵旁,左手孟极,又手小白象,也不管它们愿不愿意就一股脑地抱进怀中,嘻嘻一笑,昂首看向周继君。   春眠不觉晓,屋外的雨水无休无止地下着,清脆的雨落声中,女童的眼皮愈发沉重,昏昏欲睡,就在她快要撑不住时,就见身前白影闪过。猛咬舌尖,齐灵儿强睁双眼,可身前没有半个人影,床榻上的男子已然不见了踪影,屋子里也没有半点本属于他的气息。   “师父......”   齐灵儿心头一揪,起身打量四周,她怀中的孟极也是满脸疑惑。   “好大的一场雨呵。”   窗棂前,白衣那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他望着漫过京华的烟雨,目光朦胧,尔后低声咳了起来。   “师父!”   目光寻到男子落寞宛如隔世人的背影,齐灵儿眼神一黯,丢下孟极和象神兵,跑到周继君身后,却猛地顿住脚步。白衣潇洒,银发风流,眼前的男子仍是她师父,那个七州第一的君公子,可齐灵儿心中却生出难以道明的陌生的感觉。   忍住心头的慌乱,齐灵儿靠上师父挺拔的脊背,握起粉拳,轻轻拍着。   “灵儿别慌。”   温淳的声音传来,如春风掠过心田,将齐灵儿的恐慌吹散。   “师父,你怎么了?”   女童抿着嘴,小心翼翼地问道。   “无事,只不过去了一个从未想过的地方。没想到,它竟真的存在,只不过却和传说中的大相径庭。”   “师父,你不是一直在这屋里吗。”齐灵儿满脸疑惑,她看向渐渐转过身来的周继君,心头微微一喜道,“师父,你又悟出什么来了吗。”   伸手揉了揉齐灵儿的小脑袋,周继君淡淡一笑道。   “地仙之道博大精深,我也只是初涉其中,掌握了些皮毛罢了。不过,对付那千十七也当够了。”   深深看了眼齐灵儿,周继君脸色渐渐平复。   “灵儿,师父将和千十七战京城。”   “嗯,师父一定能将他斩杀!”齐灵儿满脸笃定地说道。   “大战在即,我却顾不上你,我会令象神兵送你回北朝。”   “师父,我......”   齐灵儿神色一黯,她张了张口,却没说下去。若这十日内突破了人尊境界,齐灵儿定会死缠烂打着留下,可如今她仍旧是地境巅峰,不谈紫微神王,就连一些御殿人尊也能轻易将她擒获。此时此地若留在周继君身边,只能成为累赘,大半年前的那一幕又浮于在齐灵儿脑中,京城千百丈高空,白衣银发的男子被墨色巨剑击中,从云头坠落......   “嗯。”   犹豫半晌,齐灵儿艰难无比地点头道,指尖传来男子温暖的气息,齐灵儿猛一咬牙,松开周继君的手,转身而去,象神兵和孟极一左一右紧随其后,眨眼后,屋内只剩白衣男子凭窗而立。   “懂事不少了呵,灵儿,师父真是迫不及待想要看看你长大后到底会变成什么样。”   周继君喃喃自语道,他掏出银白色的丝环,将长发高束,下一刻,他出现在冷清的长街上。雨水由天而降,却在他头顶三寸处分开,泻于一旁。白衣潇洒,向着那青雉山孑孓独行,路上的行人纷纷停住脚步,怔怔地望向大道中央的翩翩浊世佳公子,目光朦胧,脑中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五年前,京城白衣少年游,待到他们清醒过来,想起他是君公子时,斯人已去。   “千十七,我欲杀你毁你此生之局,你定不会再像前两次般,不肯用全力了吧。”   京城西郊,周继君遥望向青稚山,喃喃自语道。在他身前不远处,数千铁骑飙来,雨水打湿马匹铠甲,领军的大将看到白衣银发的男子,瞳孔陡然剧缩。   “射!”   忍住心头的慌乱,那大将高举手臂下令道。   万箭齐发,穿破雨幕,密密麻麻地射向周继君。然而眨眼过后,箭矢插满地面,白衣男子却早已不见了踪影。那名大将下意识地回身望去,就见百丈之外白衫轻扬,距那青稚山已然不足千丈。   “比最快的马儿还快......这君公子难道是神仙吗。”   大将揉了揉脸,深吸口气止住手下纷乱的儿郎门,面色凝重。   “我这地仙之道虽方才入门,可所得的好处却已不少了,这些算是传说中的神通法术了吧。”   周继君负手而立,抬头望向青稚山巅,在那巨火冲天之处,紫色的浮云一动不动沉凝如斯,仿佛在等候着周继君的到来。   “幽冥地府千万城,三皇七王欲称雄......”   十日入定,周继君以地仙之道下至幽冥地府,曾遥遥看到那处黑气缭绕,金戈铁马战乱不休的世界,比之七州还要混乱无数倍。千万府城一眼望不到尽头,磷火河畔,厮杀惨烈。人死后确实会下地府,可只有极少数人能轮回转世,大多数的则沦为奴隶乱兵,为各方霸主征战。那是另外一处世界,生人不得入,除了天地间少数的大神通者以及天宫钦派的使者外,只有修炼地仙之道者才能进入。而幽冥地府中,那条诡异可怖的磷火河却是条活水河,向地府之外流去,却不知汇入何处......   幽冥地府的景象又浮于脑中,周继君深吸口气,将其压下。   “你本是天上紫龙,那我就用地仙人君两道将你斩之。”   周继君猛地抬起头,形如实质的目光穿透雨幕,射向青稚山癫的紫云。   悠悠浩渺的声音响起,回荡在京城西郊外,那巨大的火势竟为之一缓。   “千十七,战吧。”   第三百五十三章 七州第一千十七   雨雾散去,封神云台屹立青稚山巅,方圆两百余丈,高逾三百丈,远观如“金”字。一身凤临天宫装的女子站在云台高阁,长风拂起裙袂摇曳,一如她闪烁不定的眸子,眸影中,那个令她魂牵梦萦的男子迤逦而来,白衣翩跹刺得她芳心隐隐作痛。   “君公子来了呵。”   盘膝打坐的仙神们睁眼看去,脸色复杂,却都是战意昂扬。   “吾等炼化真神位,虽是天赐,可全赖陛下和殿下提拔。还望鸾凤殿下准许吾等前去斩杀那君公子,成就仙神第一功。”   一名仙神朝着千若兮拱手道,他面色土黄,头生犄角,全身上下散发出骇人的气息,举手抬足间周遭的风雨竟随之摇曳,飞沙走石,俱慑于他的神威之下。而其余十一名仙神亦冷笑连连地望向君公子,他们炼化了七州半数神位,虽然未能完全成就真神的神通法力,可也相去不远,一身修为实力比之从前飞涨了无数倍,每个人都有人尊上品乃至巅峰的道力,等他们完全炼化了真神位,其实力至少能达到通天。   天上地下,修为达到通天,方才有资格上天宫求得神位。   千若兮紧握双手,死死盯着满脸淡漠的男子,多少次,这个冷血无情的男人走进自己的梦中,可每当醒来时,千若兮茫然地望向身侧,却发现自己仍旧孤零零的一个人,空垂泪眼,枕衫尽湿,深宫若海,自己手掌大权,却连一个男人都得不到。   浑浊朦胧的眸光渐渐凝实,那抹深入骨髓的恨意随着目光落到周继君身上,冷着脸,千若兮点头,玉臂挥出诱人的弧线,指向跋涉而来的男子,粉唇微张。   “杀。”   闻言,十二名仙神脸上露出残忍之色,他们互视一眼,却又犹豫着,谁也没有先动身。   “哼,一起上。”   千若兮冷声道,心头却升起几分怨恨,不知不觉间,当年云州的小武师已经成长到如斯地步,就连这些几近真神的强者也不敢独自与之一战。时光若水飞逝,尘烟落尽,那个不知何时走进自己心中的少年已然渐行渐远。   “磔磔,虽然是一起出手,可能斩杀君公子,天下震惊,吾等也会名动七州呵。”   世间红尘滚滚,名利当道,又有谁能舍得了,修士、仙神都拼命追逐着,只要他们一天放不下,永远都只能是七州棋盘上的棋子,蝼蚁般弱小。   周继君望着放声大笑而来的仙神们,嘴角微微翘起,心底闪过数个心思,可身体却纹丝不动,目光远荡天头,那片诡异的紫云也如他般漠然。   “是想用他们来打探我如今的实力吗......千十七,你就舍得?”   周继君喃喃自语道,转眼间,十二仙神尽皆落于周继君身前,他们脚方触地,就觉得一股强大无比的吸力从地底传来,转眼后,仙神之力近乎疯狂地涌入大地,任凭他们施尽全力也无法控制。   “我却是低估了炼化半数神位成就的准真神,若让你们成长起来,不出两年,个个堪比通天,别说那些少年们,就是我也难以掌控。”   周继君冷冷一笑,看向对面神情恐惧的准真神们,眸底闪过寒光,地仙之道被他运转到极致,源源不断地吸收着仙神之力。若他们从半空突袭周继君,那周继君就算不败也会异常吃力,可他们偏偏脚踩土地,想要耍耍威风放几句大话,却正中周继君下怀。   放眼如今七州之地,通天以下,凡是与周继君地面作战,无一不是砧上鱼肉,任由周继君宰割,即便通天强者也好不到哪去。地仙一道博大精深,神秘不凡,而周继君也算半只脚踏入其中。   准真神们满脸惨白,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君公子竟强悍如斯,自己在他面前丝毫没有还手之力,好不容易生出的信心瞬间瓦解。体内真神位已然咯吱咯吱作响,隐约有裂缝生出,十二仙神眼中尽是绝望之色,神位一旦破损,想要修复少说十余年,在这十余年中他们的修为当停滞不前,再无进展。   就在这时,那团的紫云突然动了,龙吟响起,回荡在天地间,似要与天争高。须臾间,紫光漫天而降,深深插地面,一阵轰响后,潮湿的泥土翻飞。十二仙神脚底一松,脸上露出侥幸之色,不再犹豫,齐齐施展神通飞离周继君,落在封神云台上,身体不住颤抖着,却不敢再看那个面带诡异笑容的男子。   “千十七,你还真舍得,到现在才出手。”   周继君漫步在雨雾中,目光穿过万丈高空,落在那个站立云座的的男子身上,心意流转。若周继君估算不错,那十二仙神的神位此时已经受损,十年内再无法达到真神的高度,可千十七却偏偏放任自由,良久没有出手阻止,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闻言,那十二仙神都不解地望向天头的白衣男子,渐渐的,眸底深处闪过怨恨之意。   “你,不该,来。”   良久,千十七冷漠僵硬的面庞微动,竟似在笑,配上他闪烁着紫光的眸子,妖冶无比。   周继君心头微动,刚想出言,就在这一刹那,强绝天地的气息猛地压来,地仙一道瞬间破去,周继君只觉得身体不由自主地高高腾起。而在这苍莽天地之间,只有一人,那个驾云飞来的鬼魅男子。天雷滚滚,地火漫漫,千十七手卷风云,身体已与这天地融为一体。   “轰!”   浩瀚庞大的天地之力袭来,周继君眼中闪过浓浓的惊骇,身体僵硬在半空,随后重重倒飞了出去,一路上撞断了无数座郊野小山。紫龙从云座中窜出,张牙舞爪着扑向周继君,狰狞的眸里除了杀意只有杀意。半空中,周继君口吐鲜血,君子道意升腾而起,他勉力射出一道君子精气直插入底面,随后巨吼一声,抽出君子剑。   “砰!”   君子剑斩中紫龙,紫龙安然无恙,可君子剑却猛然剧震,周身浮起条条裂纹。趁着这喘息之机,周继君坠落于地,体内先天精气一股脑地涌入地面,将他的身体与大地深连在一起,稳如老树古山。   眼角微微抽搐,周继君不可思议地看向驾云而来的千十七,良久,艰难地开口。   “......通天?”   “所以,你,不该,来。”   千十七立于云头,冷冷地望向周继君,目光闪烁,有欣赏,亦有憾色,转瞬即逝,可这却是周继君生平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除了冷漠之外其余的神情。   世人皆言,君公子乃是如今七州之地的第一人,可周继君却深知,在大煜京城,还有个始终领先着他们这一辈人的男子。就如同压在他们头顶的巨山,无论是洛继伤、左游生,还是月罗刹、沙摩尼,甚至周继君,无不向往着与之一战,只有战胜了他,才有资格真正踏上七州巅峰。然而,周继君怎么也没想到,当他踏入通天门槛,融合地人,自以为足以真正地战败他时,千十七却早已修炼至通天。   不甘和屈辱渐渐消散在风中,昂然奋发的战意一点一滴的涌上周继君心头。脚踩大地,君子道义升腾而起,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厚德载物。   君子者,傲然天地,明知前路艰险,可即便粉身碎骨,亦会逆流而上。   ----   (感谢下寻仙梦和凤无神两位,日复一日地在书评区发帖留言,很感动。。。希望大家能向两位同志学习,多多发帖,活跃下书评区呗~~~)   第三百五十四章 天都往事   千十七眼神微变,却是突然觉得一股奇异莫测的气势从身下升起,他虽立于云端,身融天地,可当那股不屈奋发的气势生出时,天地人之势竟微微一晃,似乎再难以压制住那个执剑而立的男子。心中涌起j几分忌惮,千十七冷着脸,浓浓的杀意流转全身。   脚步微移在雨雾中,周继君袍袖轻扬,手中君子剑猛震,发出锵锵吟声,剑身上的裂痕瞬间消失。青稚山前,飞沙走石,一个土包从银发男子身下升起,须臾间涨到百丈高,宛若山峰直插向那抹紫云。   “地仙之道......你无法离开脚下土地,那就一辈子困于其中吧。”   冷漠中带着讥讽的心神之音传来,周继君望向对面的包裹在紫气中的男子,嘴角翘起一丝冷意。   “我之道无需你多言,千十七,你似乎还没见识过我那剑下世界,我这就带你去走上一遭。”   银光划破天际,雨珠四散碎裂,一个庞大的漩涡将千十七笼罩,漩涡中渐渐生出裂痕,内中千万大小世界隐约可见。陡然间,周继君飞离土山,手中挽出朵朵剑花,劈斩向千十七,虚空裂缝陡然扩大,将猝不及防的千十七吸入其中。眼前光影流转,在这虚空裂缝中大小世界边缘,不见天地,千十七的通天道意被割断,他冷着眼,紫色的光晕渐渐升起,下一刻,手臂划出奇异的弧线猛地伸向后方,握住了君子剑。   两股道力争锋于剑刃上,千万斤的巨力涌向周继君,将他猛地推飞出去。眸底闪过痛色,千十七看向手掌,却见紫红色的鲜血从裂口处滴落,鲜血不止,那道豁口良久没有凝疤。千十七脸上浮起羞恼之色,他怒吼一声,飞至周继君身前,拳掌若飞影,通天境界的道力源源不绝地涌出,击向周继君。右手君子剑,左手战天宵,周继君咬牙承受着千十七一浪高过一浪的攻势,战天宵的时之意境对于千十七没有半点作用,不多时,拳头已然通红无比,骨骼咯吱咯吱作响,却是再也承受不住无数次千万斤的巨力。   “呵啊!”   周继君双手举起君子剑迎住千十七的拳头,巨力袭来,身体向下重重摔去,而千十七亦鬼魅般的身影亦同时跟上。   “轰!”   两人拳剑死死纠缠在一起,余力倾散开来,将他们引入一处世界中。   天都国,京城中央之地,在那个巨大的格斗场中,一老一少各执法宝遥遥相望,强大气机摇摆不定,不住地寻找着对方的破绽。天都皇朝,屹立世间已近千年,在这个战火连绵的世界中算是很长命的皇朝,而他们依仗的却是皇室的不传之秘,那个据说天上神仙托梦传授的神奇功法。凭借这套神奇功法,天都皇朝高手层出不穷,每一代都有数名人尊境的强者,内压群臣,外扼异族。谁料到了这代,旁支中竟出了个远高历代皇室强者的人物,他隐伏百年,一朝出世,连败数名皇室高手,并勾结异族,图谋天都大祚。   谁也不知道他的修为有多高,可当皇室第一的长老,那名人尊上品的强者被他在十招之内灭杀,整个天都皇朝谣言四起,都说此人的实力已堪比天上仙神,乃世间仙人。就在国内人心不稳时,他带着异族大军兵临京城,放言挑战皇室所有高手,若胜,那当今陛下需得退位让贤,若败,他自绝于当场。谁都知道他乃世间第一人,此举乃是遮人耳目,以取大义,可他本身实力高绝,异族骑兵压境,与天都大军对峙着,若不答应,惹怒他屠尽满朝修炼者和皇室成员,天都大军军心不稳,亦会瓦解崩溃,天都皇朝一脉将断送于此。   “三十多岁修炼至人尊下品,也算天资卓越,再给你百年或许还能还能达到我今日的成就......可惜呵,太子殿下,现在的你在本尊眼中只是蝼蚁。”   老人放肆地大笑着,手中的金轮齿盘嗖嗖地转动着,划破空气飞射向那名青年。   强绝的气息扑来,那青年就已满脸通红,身体不稳,脚步虚浮连连倒退,脸上浮起不甘之色,却是丝毫没有还手之力。高台之上,穿着龙袍的中年人猛地腾起身,死死盯着即将飞至的金轮齿盘,紧咬着下唇,满脸痛苦之色。场下的青年是他的儿子,也是皇室中最后一名人尊,年纪轻轻就成就人尊,被皇室宗老们寄予厚望,孰料天不随人愿,竟出了一个乱世魔头。原本皇室宗族一致决定,要将太子偷偷送出天都,为皇室留下最后的血脉,等他日后神功大成,再东山再起,重拾天都江山。孰料性情秉直的太子闻知后,竟削发于殿前,誓与天都共身死,更在今日接下这第一战。   天都太子文武双全,性情淳厚乃是天下人共知,若没有那个人,天都皇朝当迎来一位明君,从此中兴。可眼下,那只狰狞可怖的金轮齿盘离太子的身体只有数丈,转眼间就将把他斩成两半,就如之前那些皇室强者般,再无生还的希望。   踉跄着,青年脚步一乱,已然摔倒在地,怔怔地看向即将收割他性命和雄心壮志的金盘。压抑、绝望笼罩全场,天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似在惋惜这位本可成为一代中兴之主流芳百世的青年。   天头浮云漩涡中闪过一道白光,银色巨剑从天而落,转瞬间飞过万丈高空,划出流痕火花坠落于格斗场中,堪堪将疾飞的金轮齿盘插在地上。剑柄剧烈颤抖着,尔后,那只金轮齿盘竟寸寸断裂。惊呼声响彻全场,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向碎成一片片的法宝,脑中一片茫然。这个纵横天下,让无数顶尖强者饮恨而忘的法宝就这样毁于一旦,那可是堪比陨铁的法宝呵。就在这时,天头又是一阵巨响,银发翩跹的白衣男子从云端坠落,就在落地的那一刻,他腰杆发力,稳稳地站立在地上。   所有人怔怔地看向这个比太子还要小上几岁的青年,脑中已是一片空白,心中却不约而同地生出一个想法,这个从天而降的男子莫非是老天派来拯救天都的仙神,否则他又怎么会这么巧地救下太子。   吵杂声回荡在耳边,周继君冷着脸走向君子剑,余光瞟过一旁咬牙切齿的老者,眼中闪过一缕惊愕。   “通天?”   “何方妖人,竟敢毁吾法宝......去死!”   老人怒吼一声,通天境界的道意猛地向周继君压来,周继君身形微晃,手执君子剑连退数步。周遭传来惊呼声,高阁之上的帝皇心中飘过失望之情,满脸黯然,这个宛若救命稻草横空出世男子竟也不是那个魔头的对手,却是和之前的太子一般情形,莫非我天都皇朝注定要葬送在我手中......   叹息声不绝于耳,周继君站稳身形,先天精气直插入大地,转瞬蔓延开来,整个天都国已和他融为一体。脸上浮起怒色,周继君抬眼看向天头的紫云,那个站在云巅的男子嘴角微微抖动,似乎在讥笑。对面老者嘶吼着扑了上来,周继君的心中的怒火愈燃愈旺,眸底已然赤红如火,他冷冷地看向扑面而来的老者,漫尽天地的杀意陡然生出,将整个格斗场笼罩其中。   飞沙走石,大地微微颤抖着,那名老者脸上闪过愕然之色,却是双脚不知何时竟深陷入泥土中,穷尽全力也难以拔出。心中划过恐慌,他刚想重拾天地人合一之势,却为时已晚。白影闪过,那人手拖长剑瞬间来到老者面前,举剑,大地竟在在凌厉的剑光下匍匐颤抖。   剑落,鲜血从脖颈喷出,头颅滚落老远,全场鸦雀无声。   当人们回过神来时,白衣男子已然高高飞去,举剑斩向天穹。云卷云舒,电闪雷鸣,众人苦等良久,却再没见到那个为天都斩除祸国大患的男子。   “恩公!”   天都君王第一个离席拜倒在地,朝着天穹恭恭敬敬地磕头,尔后所有人都纷纷跪倒在地,不住叩首,泪流满面,却是喜极而泣。   “史官何在。传寡人圣旨,将恩公的容貌画下,筑庙立像,享吾天都万世香火。”   ......   天都元寂三十年,有妖孽祸国,天怜苍生,降神人除妖......太子厚继位,政令通达,百姓安居乐业,天都从此中兴......厚于宫中大宴群臣,忽而天雷大作,神庙之处龙吟不绝,厚笑言恩公来度,传位于太子素衣而去......后两百年,天都灭国。   ——《天都往事书》   第三百五十五章 七州最强一战(上)   一合灭杀天都皇朝的通天强者,周继君信心暴涨,即便那名通天强者因轻敌落败身亡,可他毕竟成就了天地人合一的道意,真正修为远超周继君。   手捏那颗苦苦哀求着的心神,周继君傲立于剑下世界的浮云之崖,细细感悟着心神中强大玄奥的道意,眸底血影流转,杀气腾腾。   虚空裂痕之中,便是万千剑下世界,这些世界鳞次栉比排列无序,在世界和世界之间隔着星云般的雾霭,亦有奇异的山和海,却都空旷冷寂,毫无生机。周继君眼前闪过紫影,却是千十七驾着云座飞打破他对面的山崖上,轻轻扭动着手腕,目光冷峻。   “君公子,杀了如此弱的通天也能让你得意半天?”   冰冷的心神之音传来,似要将周继君膨胀的信心打破。   “毫无战斗经验,不明通天之道的战斗诀窍,真正的通天强者,一举一动都带着天地人合一的意境,岂会如他这般懈怠。君公子,你虽杀了他,可你和我,还差的远呢。”   缓缓抬起头,周继君望向白衣妖冶的男子,嘴角渐渐翘起,一缕暴虐之色流转而出。   “废话还真多。”   “咔嚓!”   通天强者的心神被周继君毫不留情的捏碎,飞逝在空中的磅礴道意掀起银发飘飏,周继君身影闪动,下一刻,高举君子剑劈斩向千十七,白衣翻飞,两人又战在了一起。   剑下世界光影变幻,千十七驾云立天,携着天之势压向周继君,而周继君脚踩荒山枯石,不住移动身形,借着地之势,承受着千十七一次又一次猛攻。剑下世界天地难寻,千十七亦无法一直凝成天地人合一之势,往往这时候,周继君便开始反击,战天宵、君远伐、万类臣,三大功法~轮番施展,这些都是君子道意下神奇无比的功法战技,便是失去天地人合一之势的千十七也不敢硬接。不多时,两人施展全身战技,已然战了上千合,雪白的衣衫都被鲜血染尽,却不知是自己还是对方的。   “轰!”   周继君生出武道法相,硬生生挡住千十七的紫龙三变,法相破碎流散在空气中,周继君脚下的荒山也轰然坍塌。飞沙走石间或,周继君闪身疾退,千十七紧追不舍,两人隔空而战,君子剑以一分十,琢磨不出踪迹,每每突袭而至,让千十七难受无比。张口,千十七冷着眼吐出一道紫色电光,宛若蛟龙出渊,呼啸着射向周继君。周继君以心念操控君子剑,待到紫电扑面方才回过神来,眼见那团紫电即将插入面庞,周继君猛扭身形,刹那间堪堪避开这道紫电,紫电余波荡开,射穿了周继君发髻上的绸缎。   银发垂肩,额角隐隐作痛,周继君低吼一声,眸底赤红如血,他不再躲闪,张口吐出诡道蛇人。少年身形的蛇人手执棋盘,凭空挥舞双臂,只一瞬间,黑雾漫腾将天空遮挡住。千十七神情微变,却是发觉自己与天势的融合正渐渐溃散,他杀气腾腾地盯着施展诡道之术的蛇人,刚欲扑杀,就见周继君从侧方飞来,眼中射出形若实质的电光,直插自己额心。千十七移动身形,可面前陡然出现一只光华四溢的拳头,奇妙的道意从拳头间流转出,千十七面色一僵,却觉得身体竟无法动弹。   “死!”   千十七须发倒飞,咆哮道,弹指刹那后,他挣脱了时之意境的束缚,额心窜出一条手指粗长的紫龙,堪堪抵挡住了那道电光,然则周继君的拳头也恰好轰至。   “噗!”   千十七口吐鲜血,倒飞了出去,周继君心中一喜,正想趁着眼前的机会痛下杀手,可就在这时,妖冶的紫云飞来,托起千十七远飞千里。周继君杀机暴涌,手捏法印,君远伐出,转瞬间巨大的君子剑已然斩向紫云。紫云被劈成两半,可那个白衣男子却并不在云中。心底生出几分不妙,周继君猛地回身,就见千十七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仰天怒吼着,双手携着千万斤的巨力向周继君轰来。   周继君仓促抬手,却为时已晚,强烈的疼痛从双臂涌向全身,骨骼经络摇晃颤抖,几欲断裂。周继君生出玄道法相挡住千十七的后招,只三拳,法相破碎,周继君强忍痛意,远遁千里。满脸紧张的紫君忙不迭地挥舞先天精气,修复着周继君的骨骼经络,余光中,千十七正向诡道蛇人扑去,周继君心中微慌,疾传心意,令诡道回转。可眨眼间,千十七驾云而至,他伸手握住诡道蛇人,猛地发力,诡道蛇人消陨在空气中。   三道蛇人乃道气所凝,只要周继君不死,它们便永生,可亲眼见着诡道蛇人被千十七捏死,周继君心头还是涌上几分恸意。八道先天精气如海潮般蔓过周继君骨骼经络,十几个周天下来,周继君的伤势恢复了一大半,而千十七亦驾云飞来,面色庄严肃穆,却掩不住那股暴虐的杀意。   “呵啊!”   周继君猛地抽出君子剑,心底的战意再度酝至巅峰,不顾一切地战向千十七,体内先天精气从脚底和头顶飞窜出去,下至枯山荒海,上达渺渺虚空,却是想在这战斗中突破至通天。千十七聪明绝顶,一眼就看破了周继君的意图,战斗中突破,却是连他亦难以想象。心中生出几分荒谬,千十七呼啸一声,单手指天,磅礴的气势升腾而出,阻向周继君的先天精气。他虽拥有天地人合一之势,可剑下世界不见天日,他千十七亦难尽掌此势,先天精气有七股被他阻截下,却还剩一道义无反顾地冲向高不见尽头的虚空,却是那君子精气。   君子精气直冲云霄,周继君感觉到了苍天的召唤,虽难以和天势融为一体,却隐约感悟到了什么,可千十七怎么会容周继君在此突破通天,紫龙从他口中蹿出,周继君无暇多想,操控君子剑战向紫龙,尔后全身道力涌上双臂,承受着千十七一招连着一招的猛攻。   两人打得天昏地暗,时间流逝亦不知,身形不断移动,不知不觉间,两人已战至剑下世界的深处。无数世界从两人身边飘过,内中气息强横无比,人尊多如草芥,通天亦是蝼蚁。强大的心神从那些世界中飞出,好奇地观望向激战的两人,方开始发出不屑的哧笑,可等看清两人的年龄时,却都同时沉默了下来,心神之光不住闪烁。   又战了三四千合,两人的衣衫已然破碎不堪,遍体鳞伤,全身上下小裂口接近百道,然而战况激烈,两人都没工夫去修复体伤,亦无暇去关注周遭情况,他们却不知道,来自各个世界观战的看客越来越多。有些更是以肉身飞出世界,眉飞色舞地打量着两人。   “轰!”   枯山崩塌,碎石倾倒入漠海中,就在这时,从苍凉的大海深处飘来一道庞大的阴影,它穿透浓雾,现身于周继君和千十七眼前。两人余光扫去,同时一愣,就见大海之上漂浮着一只巨船,百丈高,千丈长,两个独眼巨人开道,船后跟着一群龙鲸,隐隐歌鸣。而在船身周遭插着两叶更为庞大的羽翼,轻轻一扇,海水掀起千层浪,那巨船飞腾而起,眨眼间已至两人身前。   ————————   (果断求点票票......感谢为猎天投过票的朋友们)   第三百五十六章 七州最强一战(中)   梵音响起,如若天籁,从巨船上飞出十余名婀娜多姿的仙女,她们提着竹篮,将里面的花瓣倾洒向四周,繁花尽落,仙女们掩口而笑,纷纷飞落至船舷,匍匐于地。   周继君心中微动,余光扫向千十七,就见他紧握双拳,眼中浮起痛苦之色,似在苦苦思索着什么,往昔的回忆涌上心头,化作雾霾弥漫于千十七眸中,却令他微微恍惚。周继君眉头皱起,心思飘荡开来,就在这时,无数道强横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掠来,那些从深处世界飞出的人有些和常人无二,有的却宛若传说中的妖魔神祇,相貌奇异。他们恭恭敬敬地站在周继君和千十七身后,收敛着身上的气息,可即便对着他们的肉身,周继君心底亦止不住升起压抑和恐慌,就仿佛鸟雀面对鹰隼般,自然而然的敬畏。   强行运转君子道意,将心底的股恐慌驱散,周继君深吸口气,转目望向巨船。就见两将开路,一个穿着兖服头戴冕冠的中年男子迤迤然走出,龙行虎步,气宇轩昂,目光中隐约透着不怒自威的气质,非长年身处高位而不得。   “吾等参见西方太极天皇大帝。”   数十名强者齐齐朝着船上男子拱手称道,他们神情不一,有些是发自心底的敬畏,而有些则满脸忌惮之色。   “无需多礼,寡人只是游玩至此,并无它事,诸位散去罢。”   强者们面上露出犹豫不决的神情,火热的目光逡巡在周继君和千十七身上,好似看到什么奇珍异宝般恋恋不舍,直看得周继君心底发毛。   “怎么,各位不肯给寡人这个面子吗。”   低沉却充满威严的声音回荡开来,隐隐透着几分不悦,那些强者互视一眼,满脸遗憾地告辞而去。不多时,在苍凉的冷海边,就只剩下周继君和千十七。   “西方太极天皇大帝......”   周继君喃喃自语道,神情变幻莫测,他虽不知七州外的大人物,可听得这个名号,又看见那些强者的反应,他亦能知道船上那人身份尊崇,绝对是天地间有数的强者。不谈他本身,就连伏于船头的那些仙女,她们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亦令周继君暗暗咋舌,虽未及屠龙和月修罗,可却比周继君要高出好多。   眼见周继君不住打量着那些仙女们,船上的中年人眸底闪过好笑之色,他轻咳一声,缓缓开口道。   “少年郎,你看上寡人的女侍了?若真看上了,那寡人就将她们全都赐予你又何妨。”   庞大的气息涌来,周继君心头微窒,脸色微微尴尬,却还是不卑不亢地拱手道。   “天帝见笑了,在下并无此意。”   “天帝?”那人微微一怔,脸上闪过莫名的红潮,尔后放声大笑起来,“你这个称呼欠妥呵,若让他听到了,少不得要以这个借口又来寻衅。”   “不过......听你这么称呼,寡人心中倒是欢喜的很。”   笑意渐渐收敛,中年人善意地看了眼周继君,又转向千十七,颔首道。   “两位都是近年来少见的英才,一个通天,一个即将通天,可年龄却才刚过二十。啧啧,就连寡人也是心动之极呵。”   闻言,周继君神色微变,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就听那天皇大帝接着说道。   “寡人不知两位为何生死相搏,亦不知两位身属何方势力,不过寡人却知二位与吾有缘。寡人千年出巡一次,心生吉兆于是才来到这归墟荒野,恰好遇见两位,这不是有缘又是什么。”   归墟荒野......   闻言,周继君下意识的举目看去,目光穿透浓雾,没入冷海尽头,就见在那汪洋深处隐隐闪烁着什么。   “两位能以少年之龄修至如此境界,想必都是聪明人,如此......你们愿效忠寡人吗。寡人对手下一向不吝提拔,若尔等愿意,先从寡人驾前侍卫做起,等百年后你们突破法天境界,寡人再放你们出去做一方战将,风光无限。”   眼见周继君面色凝重,而千十七更是满脸阴冷,都未开口说话,天皇大帝面容渐渐凝固,眼底的杀机一闪而过,身后海水翻滚,竟在被那股杀意卷起滔天之势。   “同龄人中的翘楚自然桀骜不驯,寡人懂得。”   天皇大帝强压怒意,大手张开,一块圆布出现在他手中,下缀无数符纹,上半部则嵌满星辰,周继君皱着眉头探目望去,目光刚触到圆布,就觉得心头扑通扑通直跳,无数奇异的道意从那圆布的图案上腾起,将他的心念淹没,转眼间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哦,还真是迫不及待。”天皇大帝轻笑一声,下一刻,圆布消失在手中,他打量着面色始终静若止水的千十七,又望向满头大汗的周继君,沉吟道,“此乃西方太极天宫重宝,天道图录。修习此图录者,若根基牢固,亦能稳住心神,那修炼至法天亦只需三四十载。少年人,若你肯发誓效忠寡人,寡人就将此图录传你,不出十载,别说通天,便是突破法天也不在话下。”   说完,天皇大帝淡淡一笑,好整以暇地望向周继君。眼前这两人虽不知从何而来,可却都是不出世的天才,天皇大帝巡游天上地下,见过的少年天才亦不乏少数,然而见到周继君和千十七,他心中却涌起不可抑的震惊。并不完全因为他们远超同龄人的修为,而是从两人身上,天皇大帝隐隐察觉到那颗种子——独树一帜的功法道意,若他们持之以恒地修炼下去,不出千年,这天地间又将崛起两名新晋强者。   幸好皇妃传信让我去娘家接回她,否则寡人错过了这两个日后的强力臂助,岂不是要抱憾终生。   天皇大帝眼中划过侥幸之色,嘴角扬起。他的天道图录乃是他赖以成就今日功业的神奇功法,亦是天上地下强者觊觎的重宝,若要真传给眼前的两个年轻人,他也不会舍得。不过,这两人一看就是对修炼之道追求到极致,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拥有如此修为,天道图录在前,他们定不会再犹豫,先将他们收入麾下,其他的日后再说......   “抱歉。”   清朗的声音传来,天皇大帝微微恍惚,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脸色渐渐阴沉下去,狠厉的目光宛若千山百岳重重压向银发少年。   周继君瞬间倒飞出十数丈,在半空中强止住身形,余光扫过千十七,尔后深吸口气,朝着天皇大帝拱手道。   “抱歉,在下有要事在身,恕难从命。”   “大胆!”   一名j驾着飞马的战将不知何时出现在周继君身前,他手举斧钺,全身上下杀气滚动,浩瀚若海漠,压向周继君。周继君脑中嗡地一声,却是难以呼吸,几欲昏厥。   “帝君礼贤下士,不惜以千金之身来垂询尔,尔竟如此不识相!”   明晃晃的斧钺刺痛了周继君的双眼,寒意如潮漫过全身,可周继君还是顽强地直起腰,透过那战将,直直望向天皇大帝。   若答应了天皇大帝的邀请,周继君必将离开七州,那些人那些事从此远去,再无法重拾。就算没了这么多牵挂,周继君亦不会答应,他修君子道,心怀壮志,连苍天命运都不屈服,又怎么会甘为臣属效忠于他人。   君子道意渐渐聚拢,凝出周继君平生最强之势,摇摇欲坠地抵住那员战将的杀意。眼见周继君又站起身来,天皇大帝面容阴晴不定,良久,他眼中闪过决绝之色,冷笑一声,张口道。   “杀。”   那战将闻言哈哈一笑,斧钺高高举起,他细细打量着满脸不屈不甘的周继君,沉声喝到。   “尔且记住,吾乃天皇大帝座下人中战神,到了地府报吾名号,定会让尔投得个好胎。”   巨势压来,周继君全身上下使不出半分力气,心念却在不住挣扎,可那柄斧钺已然举至最高处,转眼后就要落下。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静若雕塑的千十七动了,他深深看了周继君一眼,随后转望向船头的中年人张口道。   “且慢。”   往事点点滴滴,漫上心头。大梦千年,一朝醒,千十七僵硬了数千年,如冰封般的冷漠的面容终于融化开,他的话语也渐渐流畅。   第三百五十七章 七州最强一战(下)   “停。”   天皇大帝眼中闪过喜色,开口喝止。半截银发断裂飞散,寒光凝于周继君脖颈处,人中战神闷哼一声,硬生生止住斧势,却惊得周继君冷汗直流,心已然蹦到嗓子眼。   “你想通了?”   天皇大帝脸色变化开来,如三日春风般和煦,他望向千十七,眉头微微一皱,似乎陡然记起了什么。古怪的感觉浮上心头,就在天皇大帝准备好好看一眼千十七时,就见千十七嘴角轻荡开,竟是在笑。   “太极君圣,莫非你忘了我不成?”   千十七面容依旧冷峻,可那丝笑容突兀地浮出,却让他的表情不再像以往那般僵硬,好像换了个人般,看得周继君竟觉有些别扭。   “天下豪杰尽拜倒,君临四海蛟魔王......你不记得我也罢,你可曾记得他。”   千十七话音落下,却如天雷滚滚轰击在众人心头,周继君脸上浮起浓浓的惊诧,怔怔地望向千十七,蛟魔王,他指的莫非是......   “原来如此,是你......”   天皇大帝脸色渐渐阴沉了下去,他深深打量着千十七,似有些难以置信,眉宇间杀机隐伏,而那名骑着天马的战神亦丢开了周继君,手执巨斧小心翼翼的移至千十七身后,满脸警惕,虎视眈眈。   “你居然没死......覆海君圣的功法果然了得,九九轮回,竟舍得让你在尘世轮转百世。”   沉默,天皇大帝不再说话,他冷冷地望着千十七,目光闪烁,犹豫不决。   “若你在此杀了我,覆海大人一时半会也不会知晓。”   千十七淡淡地说道,他余光扫向眉头紧锁的周继君,嘴角扬起一道意味深长的弧线。轮回百世,本应在大局收拢时转醒,拾起那些零碎的记忆,重塑法身,不料却被这个最后一轮回中横空出世的男子带入三千世界,一酣畅淋漓的大战,将封印震碎,亦打破了自己万年前亲手布下的记忆枷锁。是祸是福,真是难料呵。   “千小公子,你真的让寡人很为难呵。杀也不是,留也不是,啧啧。”   天皇大帝自嘲地笑了笑,目光紧紧刻在千十七身上,无比的难以割舍。佛家盛行轮回之道,常以轮回大法培养弟子,撑过九轮回者成就罗汉功果,蹉跎三十六轮回者日后可成菩萨之位,而历经九九八十一轮回,心神不陨灭者,方才有可能修成真佛正果。而眼前的千公子,万年前就让各方势力惊艳的俊才,如今竟在世间轮回了百世,待到他走完这最后一世,心神臻至化境,永不陨落,过上个千万年,他的成就何止君圣。   可若杀了,必将激起覆海君圣的怒火,光是幽冥海本身的势力就让天皇大帝头痛无比,更别提另外那几个潜伏于世的君圣。天上地下大战,万余年一轮,第一轮中的第一君圣非镇元子莫属,到了第二轮,天下君圣都以那平天为首,而平天更是亲口说,兄弟几人中,他唯一看不透的,只有昔日的四海霸主,不战则已一战震惊穹宇的覆海君圣。   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招惹覆海,天皇大帝心中如是说。神色平静下来,天皇大帝轻舒口气,刚想找几句能让自己下得了台阶的话,就在这时,余光中闪过一声不吭的银发青年。渐渐的,嘴角翘起,天皇大帝轻咳一声道。   “事已至此,只好作罢,寡人也是不是毫不讲理的暴君,那少年,适才是寡人不对,求贤若渴一时心急,却险些铸成大错。如此,寡人就传你一式天道图录作为补偿。”   说着,天皇大帝翻转手心,圆布飞舞,从中射出一道奇异的银光没入周继君额心,尔后天皇大帝不再多言,负手走回船舱。   磅礴的道意轰入念海,周继君眼前陡然一黑,身体猛晃。心念飞至上丹田,周继君紧咬牙关,运转起君子斗数,君子三道意流转而出,压制着汹涌澎湃的念海。也不知过了多久,念海渐渐平复,周继君张口,吐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凝满天道图录道意的圆珠子飞射入枯海,掀起万层浪。   浪花击打在千十七的衣袂上,他转身望向脸色微微发白的周继君,淡然说道。   “若你吸收了那些道意,不出几日就能突破通天,如此浪费,不可惜吗。”   起身,周继君走到千十七身边,望着死寂如靥的大海,伸手卷来一朵浪花,把玩着。   “那人如此折辱我,我若受了他的恩惠,日后再去寻他岂不理亏。再者,他让我修炼至通天,只不过以我为棋子杀你,我又怎会让他如愿。”   “可是,你不修炼至通天又怎么杀得了我。”千十七淡淡地说道,“别说是因为我刚才救了你一命,你不准备再杀我了。”   两人面朝大海,并肩而立,海风吹起裙袂飞扬,都是一身白衫,卓尔不群,若有人看到这副场景,定以为是一对知己好友。   “杀还是要杀,只不过得要等突破了通天再说。通天呵,当年仰望如斯的存在,时至今日今日却这般近。”周继君轻笑一声,他目光遥遥射向远方,在这大海的另一边,就是神秘的归墟,却是他做梦也想不到。   “你就不想问我什么吗。”   眼见周继君回转身形,千十七眼神变幻着,迟疑着开口道。   被天皇大帝这么一搅合,两人战意全无,周继君大局在地,千十七大局在天,却都是不得七州不罢休。虽是不死不休的敌人,可对于千十七来说,在这个被他视为炉鼎的七州之地,唯一一个够得上资格与他并肩的人,却只有周继君,死敌亦知己,世有斯人方不寂寞。   “不用了。”清朗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千公子,接下来就是大战了。”   “大战......”千十七嘴角微微翘起,他虽在笑,可依旧显得无比冷漠,“其实我们的局可以并行的,只不过......等了数千年,才出了你这样一个有意思的人,不做敌人真是浪费。”   ......   春雨连绵,已下了十余日,大雨从南起,漫过扬州、幽州、豫州,直飘向北方各州,竟有席卷七州之势。   十日里,天下风云齐聚京华,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京城,君公子沉寂半载有余,再进京城,斩杀大煜高手,一扫前两次的屈辱,直到大煜新任国御出手,方才打破无人能阻君公子的局面。两朝国御都是七州绝顶强者,亦都只有二十余岁,在说书人的段子中,两位年轻国御打得天昏地暗,从天宫打到地府,百万回合不分胜败,仙神妖魔尽皆退避。   十日后,大煜国御现身京城,却不见君公子的身影,七州人心中惴惴,大煜皇室更是散布谣言,说君公子已被国御斩杀。谣言四起,就连在前线作战的北疆军也军心动荡,连退三里,两日后,君公子出现在北朝次都平南府,将谣言打破。   世人皆传两朝国御有通天境界的修为,而在西北雍州也传出消息,白家家主请来一通天强者,封为白家太上长老。一时间,天下流言四起,皆是关于通天强者的消息,七州之地原本就藏龙卧虎,流言愈演愈烈,人们赫然发现这一切并非空穴来风。随着两朝国御战罢,那几个隐世通天渐渐浮出水面,七州大局又变,开始进入新的篇章。   三处烽烟起,一股脑地涌向豫扬走廊,乱世之末最终的战火即将燃起。   第三百五十八章 地府黄泉   “师父,那些传闻都是真的吗。”   天吾山君子峰,齐灵儿怀抱孟极,在她身前不远处,白衣男子负手站于悬崖边,遥望天野。   男子长吐口气,崖边草木皆随这道气摇曳晃荡,良久未止。回过身,周继君目光飘过齐灵儿手中的密函,沉吟着。   “最后的通天也出场了。这些隐世无数载的老怪物们竟然放下大道,现身七州。如此,大局又要开始乱了。”   “不过,最可恶的还是那些散布谣言者,他们此举是想要将通天强者逼入战局呵。”   齐灵儿脸上浮起疑惑之色,她皱眉苦思,半晌未曾想明白。   “那个散布谣言的人,师父知道是谁?”   “除了他们还会有谁。”   周继君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凛冽的杀意转瞬即逝,却让齐灵儿微微咋舌。   “灵儿,你不是老埋怨师父让你闲着吗。一会你去召集七星主,为师父办一件事。”   “好。嘻嘻,什么事。”齐灵儿紧紧盯着周继君,生怕他改口。   “去为师父我将北朝的来福客栈一一清除。灵儿,此事看似简单,实则不易。来福客栈底蕴深厚,隐藏高手无数,你能用的只有七星主,不得调动北朝一兵一卒。这也算师父给你安排的试练,此事成了,你才有资格真正成为我首徒,日后为我征战天下。否则,你就呆在师父身旁,永不沾兵戈。”   永不沾兵戈......   齐灵儿微微一怔,她抬头打量着神色平静的周继君,似想从他古井不波的面容上看出些什么。良久,齐灵儿轻咬下唇,将孟极放下,朝着周继君毕恭毕敬地拱手作礼,转身而去。   “孟极啊孟极,想和你家小姐一起去吗。”   周继君抚摸着小兽柔软的皮毛,目光追着那抹远去的红裙,尔后抬手揉着眉头。   “七州半数的来福客栈,便是我也难以连根拔去。灵儿,你若能做到,师父还真不敢再把你放在身边了。”   “去吧,我知道你还藏着许多奇异的本领,保护好她,若有什么闪失,唯你是问。”   周继君松手,孟极嗷嗷一叫,撒开四肢向着齐灵儿奔去。   天雷阵阵,一团乌云飘过天吾山,尔后又一团土黄色的云团飘来,它们在天际摇摇欲坠,似乎转眼间就要破散。望向那两朵压向君子峰的云彩,周继君嘴角微微翘起,下一刻,他仰天长啸,不多时,从远处两柱山峰中亦传来啸声。此起彼伏的长啸声回荡在天吾山中,鸟飞兽奔,惊慌失措。   “这两个家伙,是在嫉妒我和千十七那一战呵。都快到通天了,连云座也挑选好了,啧啧,我再不突破恐怕这次要输给你们了。”   周继君挥舞袍袖,凭空扇去,那两朵云彩微微一晃,随即飞回月罗刹和沙摩尼所在的山峰。天吾山本是一座孤山,原先不算太高但也不矮,修筑封神云台时,周继君曾命那少年山神将天吾山增高了百丈,如今看去却是堪比雄山峻岭。半年多前,豫州大局罢了,周继君托山飞至,从此隐于天吾山。而月罗刹乃是七州第一不安分的主儿,他瞅了眼周继君搭建的竹屋,皱了皱眉,随后离去,三日后回转,却不知从哪找来一峰,往天吾山上一扔,死皮赖脸地留在天吾山上修炼了起来。又过了两日,沙摩尼也偷偷摸摸地找了一处山峰安在天吾山上,学月罗刹般,自顾自地在那打坐修炼。到后来,就连小猎风也来凑热闹,他从落云山找来一峰,放在天吾山上,他与周继君的徒儿和麾下的星主们年纪相仿,虽偶尔喜欢端起长辈架子,可骨子里却也还是以平辈相待,因此他所在的北峰最是热闹,十几个少年修炼完了总喜欢去找周古玩耍。   自此以后,天吾山上总共有了四座高峰,君子峰当中,周继君自镇之,西方沙摩尼,东方月罗刹,北方周古。四人中,周继君、月罗刹和沙摩尼修为高深,都已迈入通天门槛,而小猎风比之他们也只差一线,人尊上品,即将突破巅峰。这四人可以说是如今北朝最强者,只要有他们在,有天吾山在,北朝民心坚稳如铁。   “罗刹和摩尼不日即将突破,就算大煜能招得通天高手也不用怕了,而我的通天机缘又在何处。”   周继君淡淡一笑,盘膝坐于君子峰上,山巅冷风吹拂他银发飞舞,陡然间,周继君眼中射出精光,他张开双臂,精气漩涡聚于身前,天上山下无数道天地精气蜂拥而来,周继君放目看去,一一辨识,渐渐的,眼中露出失望之色。   和千十七大战于剑下世界,千十七打破枷锁回忆起往事轮回,而周继君亦悟出了属于他的通天机缘。天地之数以一始,以九尊,若周继君体内只有一道先天精气,自可凭它上天入地,成就通天之势。然而现如今,周继君却生出了八道独特无比的先天精气,九者缺一则不全,难以企及通天之势。眼下周继君只有两种选择,一是从他辛苦修炼出的八道先天精气取出一道,其余的都舍去,二是再炼出一道独特的先天精气,合以九数,上天入地,突破通天。   这先天精气奇特无比,各有妙处,既能为周继君修复内伤,又能补充道力,还可以用于战斗,周继君自然不舍丢弃。然而天地精气虽多,可却少有如君子精气、仙灵精气、皇道精气那般卓然超群者,至少在这七州周继君尚未发现。   “当初炼化先天精气快活无比,不料竟成了我今日的阻碍。”   周继君轻叹一声,收回双臂,将无用的天地之气放开。目光从天际滑落,没入深不见底的山谷,陡然间,周继君心头微动。   “还有一处,那里定会有,只不过......”   周继君揉了揉眉头,神色不住变幻着,却是犹豫了起来。   大风自北起,遥遥扑向南方,在天吾山之南,一路烽火高燃,即便白昼也未曾熄灭。淡淡的火光映上周继君的眸子,火苗轻颤摇曳,周继君深吸口气,脸上渐渐浮起决然之色。   “那就再下一趟地府吧。”   白衣男子从山崖坠下,从东、西、北三峰处飞出三只心神,围着君子峰盘旋徘徊,良久方才回转。   ......   磷火河畔,厮杀惨烈,驾着骷髅战马的骑士们冲杀向对面的府城,那座府城中早已人困马乏,高手几乎死绝,守军不足千人。黢黑的城头,中年男子抹了抹脸上粘稠的血红液体,抬头看了眼散发着幽光的冥月,紧咬牙关。   “报!”   长着独角的鬼吏疾步登上城头,单膝跪地。   “可是援军到了?”   那鬼吏神色一黯,猛地叩头道。   “援军尚未到达。大人......公主她,她亲自披挂上阵了。”   “你说什么!”中年人一把揪起鬼吏,脸色剧变,尔后匆匆忙扒上城墙,朝下看去。   幽蓝的光华从冥月上流泻而出,和人间的月光一般,静静的飘荡在城下沙场中。   “哗啦啦!”   城门大开,一身紧束武士服的女子戴着狰狞可怖的獠牙面具,率领最后的一千兵卒杀向骷髅骑士,她的修为虽比普通兵将高出些许,但可也只是地境巅峰,刚开始还能斩杀几员敌将,可到后来,敌人越来越多,将她与大部队阻断,包围在战圈中央。半柱香后,那女子呼吸急促,手中的枪势愈发僵硬缓慢。   “大人你做什么?”   那名鬼吏眼见中年人踉踉跄跄地向城下跑去,连忙起身从后面抱住他。   “放手,我要亲自出城!公主若死在我城前,别说我,就是这磷火城也会在王上的怒火下夷为平地。”   第三百五十九章 广泉公主   长枪刺破空气,尾梢上闪着幽幽磷火之光,朝向被困的女子飞来。   女子心头一惊,急扭身形,可四面八方的兵刃捅来,将她囿于一隅,难以移动。仓促间,她弃马跃上半空,那柄长枪的尾杆击打在女子肩上,却将她的獠牙面具扫落。青丝流荡,女子的面容暴露在冥月之下,阵阵阴风袭来,吹拂着女子姣好的容颜,黛眉杏眼,脸色却苍白得近乎透明,若不是皮下时隐时现的血丝,她也可称得上国色天香。   营地处的骷髅骑士大将看清了女子的相貌,微微一怔,同样苍白的面容上浮起犹豫之色,良久,他深吸口气,眼中寒光乍闪,抱拳道。   “原来是广泉公主当面,殿下不在纣绝阴天宫修行,跑来这厮杀做什么?”   广泉公主拾起面具戴好,冷声道。   “吾师命本宫入世修行,你又何必多问。听说轮转王正在和宋帝王争夺黑绳大地狱,不料还分兵战我秦广国,那轮转王的胃口也太大了,就不怕父王与宋帝王联手夹击轮转国,将他的五浊世界夺下。”   大将深深看了眼广泉公主,仰天大笑起来。   “女流之辈也敢妄谈兵家大事,我家王上雄才大略,还轮不到殿下来管。来人,将广泉公主好生请来,且在我军中盘桓几日。”   话音落下,广泉公主面色一紧,余光中,骑着骷髅马的骑士如海潮般蜂拥而来,己方的千余骑士早被逼至战场一角,难以援救。而她厮杀到现在,早已精疲力竭,纤臂沉重如山,手中的长枪微微颤抖着。   高悬黑空的冥月陡然一黯,就见半空中浮起一个漩涡,漩涡深处的日光照来,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手遮住双目,脚步沉重,全身上下再难使出半丝力气。刹那后,漩涡没于空气中,来自人世的光华消散,而在战场中央却多了个白衣银发的男子。   “传说中的地府呵,那日只是遥遥看了一眼,今日才算是第一次来吧。”   周继君站在幽幽黑土上,将心念扫向四周,两方局面和高手瞬间被周继君尽数掌握,满意地点了点头,周继君不理会周遭瞠目结舌的地府兵将们,自顾自地盘膝坐下。幽冥地府乃是异常可怖的地方,那日周继君于京城参悟地仙之道,也曾踏足地府,可方进入,就被无数道强横的气息卷了回来,站在地府边缘,周继君释放心念打探起这个神奇的地方,却发现这里也和穹宇各个大洲一般,充满杀戮和征战,而且战场中的强者繁多,在几处大型战役之地,人尊巅峰的鬼怪只是统领百人的校尉,通天境界强者也只能做个偏将。周继君自然不敢随意踏足地府,今日前来取第九道精气,他也是徘徊良久,终于选得一处气息稍弱的战场,即便如此,在这里也有十来名人尊,两名人尊巅峰的强者,分别是那骷髅骑兵大将和府城上的中年人。   将琐碎的心意散去,周继君召唤出三道蛇人,为他护法,自己则小心翼翼地吸收漫布战场的阴冥之气。   “是地仙,可他的修为......”   府城上的中年人遥遥望向周继君,脸上浮出困惑之色。地府五宫十国,各大战事中都会出现地仙的身影,他们或是被一方之主聘请,或是来此修行,实力高绝,至少也是法天境界,而磷火城主清晰地感觉到,战场中央的那名地仙身上的气息只比自己强上几许,然而他又确确实实拥有地仙的特征。   “不管了,地仙就算再弱,可也能越级挑战地府中人。”磷火城主喃喃低语着,尔后强作笑容,跃上城头高呼一声,“磷火城主恭迎银发尊者,王上许于尊者的重宝定会兑现,还请尊者出手拒敌。”   话音远远荡出,轮转王一方的兵将脸上浮起惊惧之色,纷纷望向周继君,被团团围住的广泉公主也是微微愕然,随即醒悟过来,将面具摘去,朗声道。   “今日得银发尊者救驾,本宫没齿难忘。我秦广国的儿郎们何在,有尊者在此压阵,还不速速杀敌。”   场中变局渐起,骷髅骑兵们望向透着神秘之色的银发男子,心底深处的恐惧难以遏制地弥漫开,手提缰绳,纷纷后退,而秦广国的千余骑兵脸上浮起激动之色,重新举起长枪,嘶吼着冲杀向敌军。   地仙于地府中人,就如同通天在七州的地位,各方势力巨头争相花费重宝聘请,而普通地府中人也以一见地仙为荣。不仅是因为他们几乎人人拥有越级灭杀地府强者的战绩,也因为他们独树一帜的神奇法术,在地府战场中往往能发挥奇效,以一杀万亦如儿戏。   兵戈声传来,周继君眉头微皱,心意愈发烦躁起来。战场中的阴冥之气和他想象中的一般浓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可周继君将它们吸入藏象,随着另外八道先天精气一同运行周天之中,百多个周天过去,它们依旧没有炼化,而且总是不听话地四处游走,却让周继君头痛无比。   睁开眼,周继君起身望向高悬于空的深蓝冥月,苦苦思索着。在他周围,厮杀惨烈,此时的秦广国骑兵们气势如潮,以一当十,竟能和万余骷髅骑士僵持住。而轮转王军中的大将,那个人尊巅峰的强者始终凝望着周继君,良久,他眼中浮起霍然之色,死死盯着为秦军鼓气的广泉公主,嘴角渐渐扬起。   “轮转国的儿郎们听着,那位银发尊者乃是路过此地,和秦广国没有半点关系。哈哈哈,广泉殿下,若这位地仙尊者真的属于你方,为何他到现在都未出手?殿下无需狡辩了,尊者分明是来此修行的。”   洪亮的声音回荡在战场上,两方人马神色同时一变,轮转国骑士满脸恼怒,而那千余秦广国兵士则怔怔地望向周继君,身体微微颤抖着。   “你......”   广泉公主脸色微红,她透过万余人影望向那名满脸得意的大将,渐渐的,眼中浮起决然之色。就见她捏出一个法印,幽黑的气体从她脚下升腾而起,凝成一柄长剑。黑气生出的那刹那,周继君猛地扭头望去,眼中闪着火光,灼热无比。   “阴冥精气......”   “杀!”   广泉公主娇喝一声,驾着黑剑腾身飞过骷髅骑兵,竟是想要将那名主将斩杀。   “哈哈哈,雕虫小技。”   轮转国大将伸手重重拍上马臀,那匹骷髅战马嘶吼一声,撒开蹄子飞跃上半空,直直朝广泉公主飞去。一个是人尊巅峰,一个只是地境巅峰,高下立判。强绝的气势压来,广泉公主娇躯猛*颤,身形如风中落叶摇曳下坠,而那大将哈哈一笑,猿臂舒张揽向广泉公主。   刺目的银光划破幽幽天空,君子剑扫去,那名大将闷哼一声,连人带马倒飞出去,周继君揽住广泉公主的腰肢,飞落回地面。   战场上鸦雀无声,秦广国的兵将们激动地望向周继君,而轮转国的骷髅骑兵们气势已然下降到低估,那个拄剑支起身体的大将更是难以置信地望向周继君,身体微微发抖着。   “你可以借我之势,如有必要,我也会出手相助。”周继君盯着身边低着头不住喘息的女子,冷冷开口道,“而我只要你传我炼化阴冥精气之法。”   广泉公主低垂螓首,眼中浮起讶然之色,转瞬即逝。她抬起头,深深地看向周继君,幽幽的笑靥绽放于她苍白的面容上,却看得周继君心底一寒。   第三百六十章 秦广王   广泉公主低垂螓首,眼中浮起讶然之色,转瞬即逝。她抬起头,深深地看向周继君,半晌开口道。   “一言为定。”   尔后却似怕周继君反悔,广泉公主又道,“本宫修为虽低,可却师父承纣绝阴天宫的南方大帝,所修的绝对是最正宗的鬼道功法。我将其中诀窍告知尊者,以尊者之资想要炼化阴冥精气轻而易举。”   “南方大帝......”   “正是,家师乃南方大帝杜子仁。”   广泉公主轻声说道,她有意低着头,假装没发觉周继君语气中的疑惑。   就在他们说话间,轮转国大军已如潮水般退去,周继君愕然抬首,脸上浮起惊疑之色,一旁的广泉公主忍着笑意轻声道。   “尊者应当是第一次来我地府修行吧,否则也不会不知道地仙对于地府意味着什么。”   广泉公主收敛功法,脸上的血丝渐渐消褪,她没有为周继君释疑,回眸看向朝这赶来的磷火城城主,暗中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过来。   “银发尊者,在这里却是无法炼化阴冥精气,还请尊者随本宫回转都城。”   “为何在此处不行?”   周继君打量着殷勤的广泉公主,心中暗暗警惕。   “此乃征战杀伐之地,阴冥之气凝聚于此难以炼化。”   广泉公主随口说道,她挽上周继君的胳膊,轻笑一声道。   “我秦广国都在磷火城西南三百里处,本宫身子疲惫难以施展法术,尊者可否......”   幽香流转,周继君感受着广泉公主丰满颀长的娇躯有意无意的摩擦,心底没来由的生出几分反感,若非适才见着眼前女子奋勇英姿,尚存一丝好感,周继君此时定会一把将她推开,扬长而去。轻叹口气,周继君揽住广泉公主柔软的腰肢,抽出君子剑,跃上半空御剑向西南行去。   身下景致涌入周继君眼中,崇山峻岭,湖泊河流应有尽有。在这片偌大的黑土地上,屹立着数百府城,城中人头攒动,妖魔鬼怪聚于街上,一副融洽和睦的景象,除了永远幽黯的天色外,这里的一切似乎和七州并没太多的不同。半个多时辰后,周继君携着广泉公主来到秦广国中央,浩荡的京畿之地映入眼帘,在京畿之地正中,黑气缭绕的都城高达千丈,森森然中,隐约透出威严霸道的气息。   “到了。”   广泉公主怔怔地望向秦广国国度,目光流觞,眸底竟隐隐有泪光闪烁。   “离家十余载,转眼间就过去了呵。”   周继君怎么也没想到怀中的女子竟微微抽泣起来,心中愈发古怪,不知所措的立于天头。磷火城前,广泉公主临危不乱,面对强敌亦敢奋起而上,谁料才回到家竟哭得像个泪人似的,半天也没好转。   “可是吾儿回来了!”   就在这时,从都城东南方庞大的宫殿中传来豪迈的笑声,眨眼后,周继君就见滔天的黑气从宫殿上涌出,一个穿着墨色龙袍的中年男子飞腾至空中,他目如铜铃,嘴唇翻卷,满脸虬髯。看到泪流满面的广泉公主,秦广王脸上的笑容陡然凝滞,尔后死死盯着将广泉搂在怀中的周继君,已然怒气冲天。   “大胆贼子,竟敢欺辱我儿!”   电闪雷鸣,漫天乌云从四面八方涌来,压向周继君。周继君脸色一变,就觉全身上下紧紧包裹在乌云中,动弹不得,强绝的杀气缠绕上来,这一刻,周继君只觉得无尽广阔的天地都变成了自己的敌人,不死不休。   “法天......”   周继君开口喃喃道,君子道意升出,努力抵抗者着天地之压,就在这时,怀中的女子满脸恍惚地抬起头,瞬间明悟,急忙大喊道。   “父王快住手,这位尊者乃是广平的恩人,若非是她广平恐怕此时已落入轮转国中为质了。”   冷哼一声,秦广王稍稍收敛气息,他狐疑地看了眼周继君,尔后掐指捏算。渐渐的,他眼中的阴霾之色散去,歉意地望向周继君,被虬髯遮掩的面颊上浮起红光。   “却是老秦我搞错了,这位小兄弟,真是得罪了。”   “父王!你先住手啊!”   广泉公主看着乌云中周继君涨得通红的脸庞,心中一急高喊道。   “哦,对,对。”   秦广王憨憨地拍了拍脑袋,嘴角却微微翘起,他装模作样的捏了半天印法,将法天之势收回,尔后上下打量起周继君,缓缓开口道。   “啧啧,泉儿,这位小兄弟一路搂着你来,如此亲昵,想必是你的情郎吧。”   听着秦广王有些吃味的话,周继君揉了揉酸痛的臂膀,嘴角泛起苦笑。法天境界者运用天地之势如臂把使,就仿佛吃饭喝水般随意,适才这秦广王想必是吃了飞醋,故意拖延片刻,想要惩罚下自己,孰料刚开口就露陷了。   话音落下,广泉公主苍白的俏脸上飞起一抹绯红,她犹豫着,松开周继君臂膀,飞至秦广王身前,恭恭敬敬地拜倒在半空。   “女儿拜见父王......女儿在南方大帝座下修行十五载,如今快到人尊境界,特禀明师尊回国来探望父王。”   “好,好。”秦广王赶忙将女儿扶起,他上下打量着广泉公主,眼中透着激动之色,“十五年前你被那杜老儿看中收位徒儿时也只有丁点大,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最疼爱的小女儿也长大了,还带了个俏郎君回来了。”   “父王,你别乱说,人家可是地仙尊者。若非是他出手相助,磷火城恐怕要并入轮转国了。那宋帝王如此胆大妄为......”   “勿要多说了,你父王自有打算。”   秦广王眼中寒光乍闪,转眼后又恢复了憨老粗般的神色,越过广泉,秦广王目光落到周继君脸上,猛地凝滞,半晌,郑重地拱手道。   “没想到小兄弟还是地仙尊者,还真让老秦我吃了一惊。尊者于我秦广国和广泉小女有大恩,请受本王一拜。”   周继君微移身形,避开了秦广王这一礼,尔后拱手道。   “王上勿要多礼,在下救公主也是怀有私心。”   说着,周继君看向广泉公主。   “父王,这位尊者想要知道炼化阴冥精气之法。”   “阴冥精气?”秦广王话音陡然扬起,他诧异地看向一脸茫然的周继君,尔后仰头大笑起来,“阴冥精气,简单得很那,小兄弟放心,老秦定会全力助你。”   闻言,周继君心中微微激动,得到阴冥精气凑成九数,突破通天境界再没任何阻碍了。他刚想开口,就见阴风袭来,秦广王不知何时已来到自己身边,熟稔无比地搂着他脖颈,还顺手重重拍了两下,差点将周继君的骨架拍散。   “炼化这阴冥精气花费不了多久,今日女儿回来乃是举国第一件喜事,小兄弟先陪老秦我喝上几盅去。老秦我已经很久没和人痛饮了.....”   “可是我......”   “可是我和小兄弟一见倾心,不喝上几盅也太过意不去了。我和你说,我这个女儿这辈子过得真苦,三岁死了亲娘,四岁死了爹......不是,是死了义父,又被那该死的杜老头收为徒儿,活生生地离开了我十五年......”   听着秦广王驴头不对马嘴的话,周继君苦笑连连,心底深处那丝古怪的感觉愈发浓重。可此时他被法天境界强者架着,就算想走也走不了,更何况通天的契机就在眼前的父女身上,周继君只能强忍着秦广王没完没了的唠叨,随着他向黑气弥漫的森森王宫飞去。   第三百六十一章 通天   (5000+,两更合一)   ——————————   南方鬼帝杜子仁治下,罗浮山,纣绝阴天宫。   幽冥地府共有五座神宫,其中四座分属于四方鬼帝,乃是他们修行的道场,地府中人无不希望自家子弟能被选入宫中,就算做个小仆也好。四方大帝在幽冥地府中地位超然,凌驾诸王,只在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北阴酆都大帝之下,因此得入神宫者非但能习得一身好本事,如若被大帝看中,还会在将来拥有难以想象的权势。   罗浮山,大雪纷飞,幽冥地府的雪不同于尘世中的飞白连天,它周身上下透着静谧而诡异的蓝光,落在地面亦不会融化,宛如一片片深蓝色的落叶,铺得厚厚一层,轻踩上去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在罗浮山纣绝阴天宫之末,是下人们的厢房,虽不简陋,但却是寻常木料搭建,北风刮来,总会蹿入几丝,嗖嗖作响。正午时分,下人们都去大厅取食,厢房中空荡荡的,只除了尾末的一间中,七八岁的小厮盘坐于矮塌上,凝神吐气,却是在利用这为数不多的闲暇时光进行修行。   各大神宫选徒严格,非拥有上佳资质者不得入,而想进宫为仆者,资质也需在常人之上,他们虽无法习得鬼道真传,但入门的修行法诀却和内门弟子一样,也算是神宫对奴仆们仅有的一点施舍。   “还是没能突破第三转。”   那小厮挠了挠头,起身走下床榻,迷茫地望向窗外。无论世俗还是地府,绝大多数少年谁不想修得大道,拥有一身令天下震惊的本事,成为人上人。然而,不谈修行之路的艰险,就是资质也各有不同,资质好的人天生就占有优势,而眼下这个小厮资质虽比常人高出那么一点,可在这偌大的纣绝阴天宫中,却属于劣等。   天空中,莹蓝发亮的雪花飞舞若蝶,冷风窜进屋子,小厮下意识地抱紧双臂,眸底浮起几分黯然,就在这时,他眉头微皱,却是在屋外的落雪中划过一抹金光,却是终年幽蓝的罗浮山上从未出现过的色彩。小厮犹豫着,四处打量片刻,随即推开木门走出屋子,懵懵懂懂地朝着那抹金黄走去。   “呼......”   北风从山巅卷来,呼啸不止,那小厮微微一怔,却是那抹金黄的光晕陡然向他飞来,围着他盘旋几遭,尔后一寸一寸地没入他额心。小厮面颊陡然僵硬,眼神不住变换着,身体亦剧烈颤抖起来。金光顺着他的额头慢慢往下游走,脖颈、前胸、后背、四肢......   深蓝的大雪从天而降,琉璃般的雪花在小厮肩膀堆上高高一层,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转过身来,迈开僵硬的腿脚,直直向山崖处走去。幽冥地府奇异的景致没入眸子底,他遥视着高天广地,目光纯粹无暇,可面容却沉凝着,如不波古井,渐渐的,一缕僵硬的笑容从嘴角划开。   “......皇天在上,人如蝼蚁,翻身而起,人人为皇。我得宏愿,普渡众生,三百教义,皆为皇道......   ......若天不公,吾率群皇上天,若地不道,吾率群皇入地......   ......从此往后,八荒四合,千朝万代,人人为皇,皆可上皇天......”   隆隆梵音响起,回荡在罗浮山上下,在纣绝阴天宫主殿中,陛座上盘膝吐气的男子眼睛猛地睁开,精光暴绽。他起身,走到窗棂前,目光穿透崇山峻岭,落向那个厢房外神情憨厚的小厮,目光闪烁,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   ............   “来,我们继续干!”   秦广宫中,满脸虬髯的秦广王拍着身前的大瓮,气势汹汹地盯向对面的男子,一副不喝光誓不罢休的模样。   周继君赤红着脸,打了个饱嗝,他看向身前空空如也的五只大酒瓮,淡淡一笑,摇摇晃晃地起身,一巴掌拍下去,那些酒瓮尽裂成粉碎。匆匆的脚步声从殿外响起,侍卫们惊疑地探头看来,大殿中,秦广王也是一巴掌拍碎身前的十余只酒瓮,偶尔仰头大笑起来。侍卫们脸上浮起古怪的神色,随后疑惑地折身走回。   “小兄弟,你的酒量就这么点?”   秦广王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抱起一瓮酒的周继君,勾了勾手指道。   “你今日起码再喝个十瓮,否则,休想娶走我女儿。”   “噗!”   周继君一股气没憋住,将口中的酒水尽数喷出,眼底闪过清明之色,转而又变得浑浊无比。周继君抹了抹嘴,涨红着脸道。   “王上你误会了,我可从没打过你女儿的主意。来,来,我们接着喝。”   “误会个屁!”   周继君眼前一花,就见秦广王笨重的身体扑通一声落到自己的席案上,他就这样蹲在案上,虎目圆瞪,上下瞅着自己。   “你一路抱着我女儿过来,占尽便宜,我女儿虽然国色天香为南帝亲传弟子,可她一黄花大闺女被你占了便宜,以后又有谁肯要她!”   说着,秦广王怒气腾腾地拎起酒瓮朝嘴里灌去,目光却在悄悄打量着周继君。   “我已有妻室。”   周继君醉醺醺地开口道,余光中,殿门口那道婀娜的身影若隐若现。   “有妻室又如何,这男人在世,像小兄弟这般英豪,谁又没个三妻四妾?哼,你到底要不要我女儿?”   “我此生情缘已尽,恕难从命。”   “嗯?”   秦广王重重地摔下酒瓮,眼睛瞪得老大,凶神恶煞般地盯着周继君,而周继君也不甘示弱,丝毫不惧地迎着他的目光。两人都醉醺醺,眼皮上下打颤,看似神志不清,可实则心底清醒无比。   “我可怜的女儿呐......真是命苦,三岁死了亲娘,四岁死了爹......死了义父,被那该死的杜老头收为徒儿,现在又遇到负心汉登徒子......”   秦广王抹了抹干涩涩的双眼,又开始喋喋不休的哀嚎起来,直听得周继君头皮发麻,却也大开眼界,这地府的君王和人间的君王果真不同,至少面前这秦广王如此,毫无君王的样子,竟和街头那些卖艺不卖身的老头儿一个德性。   “王上,此事并非没有两全之法。再说,我一路前来只是碰了公主的腰而已。”   “摸了我儿的腰身还嫌不够?你还想碰哪!”   秦广王鼻子里喷着黑气,直勾勾地盯着周继君,翻卷的嘴唇不住蠕动着,好似像要把周继君吞入腹中解恨般。   大殿内忽然静了下来,两人目光分开,望向别出,大殿内的气氛微微僵硬。   良久,却是秦广王先开口了,他长叹口气,脸上浮起犹豫之色,尔后开口。   “既然你看不上我女儿,老秦我也不勉强。但你毕竟又占过我女儿便宜,这样吧,让我女儿认你做个兄长总可以吧。”   闻言,周继君心中微觉古怪,就算自己救了广泉公主和磷火城,可秦广王承诺助自己修出那第九道先天精气也算是报恩了,为何如此热心肠,拐弯抹角地非要和自己搭上关系。他可是这幽冥地狱的一方主君,修为高达法天,自己和他比起来恰米粒与皓月,相差何止千万里。   眼见周继君面色犹豫,一直装糊涂的秦广王也不由得动了真怒,他“哗啦”翻身跃下,大手一拍席案,冷声喝道。   “莫非你连这个也不肯?”   法天的气势将周继君牢牢锁定,似乎一言不合就要下杀手,周继君嘴角泛起苦笑,抱拳道。   “非是不愿意,只不过在下身份低位,不敢高攀。”   “你也知道是高攀了?”秦广王胡须翘起,哈哈一笑用力拍着周继君的肩膀,不理会他满脸痛苦扬声道,“就这么定了,从今日起你银发尊者就是我女儿的义兄了,也是我的义子,还不快来拜见你老子。”   周继君脸色一沉,秦广王察言观色,又重重地拍了拍他肩膀,哈哈大笑道。   “说笑说笑,你们交你们的,我们交我们的,互不相干。小兄弟呵,你可是姓周名继君。”   “王上如何知道?”   “你还真喝糊涂了?我身为地府君王,掌管人间策籍,又怎会不知你的姓名。”秦广王上下打量着着周继君,眼睛微微眯起,偶后从怀中掏出一块龙蛇符令扔予周继君,“适才我分心神命人查了下你的平生往事,才知你也是一无名小洲中的英豪霸主。此乃我秦军兵符,周兄弟可凭他在世俗召出三千阴鬼兵,虽然只能在夜间,但他们每人都有地境中上品的修为,且令行禁止,好使得很。”   接过龙蛇兵符,周继君踟躇着,还是将它放入怀中,心中却愈发古怪起来,这秦广王对自己似乎太好了点,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莫非他有何图谋不成。   “哈哈哈。”看着周继君将兵符收下,秦广王满意地点了点头,“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周兄弟,日后我女儿有何难处,还望兄弟能担待几分。”   “这酒喝的也差不多了,想必阴冥之气也已经化入周兄弟体内,只等你炼化了。”   说着,秦广王招了招手。   “来人,带周兄弟去法殿,他要闭关修行,任何人不得踏入法殿半步。”   闻言,周继君心头一动,心念沉入体内,在藏象之府中果然沉凝着一团阴冥精气,却是随着适才周继君饮下的酒化于此,且乖巧无比,不在像磷火城前那般躁动。眼中闪过感激之色,周继君高举手臂,朝着秦广王作了个揖,不再多言,随着宫人赶向法殿。   又饮了口酒,秦广王脸上的迷糊之色一扫而空,他深深地看向周继君远去的背影,嘴角微翘。   “父王!”   耳边传来一声娇嗔,秦广王扭头看去,就见躲在殿外多时的广泉公主走了上来,紧咬朱唇,面色复杂变幻。   “我的乖女儿呵。”秦广王看着趴在自己膝上,目光黯然的少女,轻叹口气伸手抚摸着她的发梢,“果然长大了,不但不再顽皮了,还会为父王分忧,带回来这么一个潜力空前绝后的地仙来。只可惜,他终究还是尘世人,配不上我的乖女儿。”   “嗯。”广泉公主嘤咛一声,美艳的面庞惨白如纸,“父王放心,女儿也只是看中了他地仙的身份......传说毕竟是传说,千年嫁给地仙的那地府女子最后也是不得善终,女儿再不会往那方面想了。”   幽幽一叹,广泉公主收回那道追着白衫的目光,将头深埋进父王的膝中,轻声问道。   “我看他对地府的状况丝毫不知,应当不是西楼的人,难得这天地间还有这样一个无门无派的地仙,确实能为我秦国所用。可父王似乎对他太看中了,再怎么说他也不过是人尊,父王居然让他做泉儿的义兄,还赐予兵符......”   “女儿呵,你猜他多大了?”秦广王不答反问,意味深长地望向广泉。   “能修炼成人尊,还能分心修炼地仙之道,至少也有两百余岁。”广泉公主疑惑地望向她父王,目光渐渐变化起来,“那他到底多大,一百多岁?”   “哈哈哈......”秦广王捏了捏女儿的脸蛋,仰头大笑,“女儿你这次可是带回来一个宝贝。我命判官查了下生死簿,说出来恐怕会让你大吃一惊,就是你父王我刚知道时也是吓了一跳。他今年才二十有二,只比女儿你大上一岁。”   “什么!”广泉公主脸色陡然一变,怔怔地望向秦广王,满脸不可思议。   “还有一事更令人惊讶,啧啧......”秦广王深吸口气,脸色变幻,半晌开口道,“他的命册分为两部分,第一本记载的乃是他原本的命数。天生废体,七岁家门惨遭剧变,流落街头,十岁离父前往别处,十三岁自尽而亡......可这原本由天数安排好的命运竟被他自己硬生生地改变了,十岁离父前往别处,十七虽下山回京,二十一岁成就一方霸业,二十二岁......二十二岁后,他的命数已不见于生死簿上。”   “这又是为何?”广泉公主此时方才回过神来,开口问道。   “因为,他原本的命数已被自己打破,从此以后,他的命运再不由天定,还是由他自己主宰。世俗中人的命数都由天定,记载生死簿中,只有仙神妖魔或是渊源深厚的修炼门派弟子,他们的命数才不被录下。”秦广王遥遥看向宫外幽蓝的天宫,淡淡地说道,“凡是如周兄弟这般,挣脱了原本的命数者,将来的成就都不可限量。在这天地间,也只有几人做到,其中最有名的,也是女儿听说过的,就是他。”   “是谁?”   “齐天君圣。”   秦广王缓缓说出这个名号,脸色微微发红。   冷吸声从身下传来,广泉公主惨白的脸上也浮起淡淡的红晕,良久,她平复了心思开口道。   “这么说来,这位银发尊者日后的成就绝对不在齐天之下......如此,今日这场交好也算划得来。”   “哈哈哈哈,你父王我什么时候做过亏本的买卖,半月内,他定能成就通天,等日后他也会记得是在我秦王宫中踏上真正的修行之路。”   就在这时,秦广王心中微动,诧异地起身向殿外走去。秦广国上空,深蓝色的天穹上,渐渐破开一道裂缝,流云飞旋,电闪雷鸣。下一刻,一道粗长的紫电飞也似的劈向秦王宫,深深插入其中一殿。雷势不止,愈来愈大,接连九道天雷劈下,偌大的秦王宫竟微微晃动起来。   秦广王咬着下唇,就觉九道奇异的精气从身后的宫殿中飞出,直射向天际漩涡处,宛若通天之柱般将这天与地连在一起。玄奥浩瀚的气息从深宫传来,秦广王诧异地张开嘴,半晌,才喘着粗气,喃喃道。   “竟有九数通天......他到底修炼的怎样的古怪功法。”   “父王,他该不会是突破了吧。”身后,广泉公主轻咬朱唇,难以置信地望向天地间那九道光柱,心中不由自主地浮起磷火城前,白衣男子一剑劈飞敌将的英姿,“方才炼化出先天精气,这么快就突破......传说中的那地仙,也不过如此呵。”   眼中闪过黯然之色,广泉公主心中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情愫,挣扎着,却又想逃避。良久,她转身,裙袂飞扬的瞬间,就见父王挥手将判官府中的生死簿卷来,纸页翻飞,大片大片的空白里终于浮出一行若隐若现的篆文——   ——   ......二十二岁,至通天......   ————————   (送春春去几时回?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希望春天快点来吧。)   第三百六十二章 秦王殿前改生死   (两更合一。。。)   ——————————   “天地之数,以一始,以九尊。”   秦宫法殿中,周继君长吐口气,双手抱圆,轻轻推开,眉宇间流转着淡淡的云气,宛若坠世仙人。十岁上落云,苦修十二载,大小战役数十场,越级十余场,杀人不计其数,直至今日,周继君终于突破人尊,真正迈入通天。通天者只要避险躲劫,与天同寿亦有可能,也就是世俗人口中的仙神,可对于周继君来说,却是刚刚踏上追寻大道的路途。   “九年之期呵,不想五年就破去了。”   周继君收敛气息,自言自语道,眸光飘向天际,陈年往事慷慨激昂滑过心头,他终于踏上了七州巅峰,可那个曾经并肩作战的男子却再也看不到了。淡淡的忧伤涌上眉宇,周继君转目向殿门看去,就见秦广王满脸喜色地走了进来,朝他连连拱手。   “恭喜周兄弟突破通天,年仅二十二岁的通天强者,啧啧,前途不可限量。”   “多亏王上相助,君才会这么快就突,此恩永不相忘。”   哈哈一笑,秦广王摇了摇手,他上下打量着周继君,眼中流露出几分稀奇。   “周兄弟修炼的功法果真奇特,老秦我之前还未发觉,你竟是炼化了九种先天精气以成通天,这个......”   “莫非有不妥之处?”   眼见秦广王面色迟疑,周继君眉头微皱,开口问道。   长叹口气,秦广王自寻了一只矮礅坐下,犹豫着说道。   “先天精气对于吾等修炼者来说乃是重中之重,也是日后突破的关键之一。通天以上,想要突破后续境界,对道力已没多少要求,因为通天者炼出道力的速度乃是之前境界的千百倍。然则却需得不断炼化先天精气,让它成为天地人三者的桥梁,以便生出藏象.......等你修炼至通天上品,自然知道怎么回事。一道先天精气尚难炼化,更何况九道。”   眼见周继君脸上泛起红光,眼神闪烁不定,秦广王还当他听到自己的话后变得忧心忡忡,不由得笑了笑,安慰道说。   “不过修成九数先天精气突破通天者你并不是第一个,但也屈指可数。他们修行进度虽然缓慢,可九乃至尊之数,修炼出九道精气所掌握的力量远超他人,当为同级修炼者中的翘楚,亦有人仗此越级挑战而胜。九数通天,可以掌握九种天地人合一之势,周兄弟日后自己琢磨罢。”   周继君涨红着脸,捏紧拳头,身体微微颤抖,非是担忧,却是欣喜若狂。若真如秦广王所言,藏象是从通天突破到法天的关键,想要突破至法天必须生出藏象,却只是后天藏象,而周继君所拥有的则是先天藏象,那么他日后突破到法天将不再有屏障,只需不断炼化道力即可。   心念飘过体内藏象,周继君注视着从藏象中流转出的先天精气,陡然间察觉到这九种精气比之从前又多出几分变化,可藏象却一如既往,并没出现任何异状。   “若生成藏象则能突破法天,那我修为达到通天,又早已拥有先天藏象,应当有所征兆才对。”   周继君喃喃低语道,脸上浮起疑惑之色,就听耳边传来秦广王浑厚粗犷的声音。   “修行一道当小心翼翼徐徐前进,周兄弟,急不得呵。”   将心念收拢,周继君自嘲地笑了笑,他刚刚突破通天,却又迫不及待地觊觎起那法天境界来,贪婪之心乃是修行一道的大忌,正如秦广王所言,修行当稳中求进,切不可急躁。   “受教了。”   周继君拱手淡淡一笑道,目光无意间飘过秦广王手中的册籍,翻飞的书页中许多名字落入周继君眼中。   “周兄弟在想什么呢。哈哈哈,这是老秦我的命根子。”眼见周继君盯着生死簿,心情大好的秦广王也不掩饰,晃了晃手中的册籍道,“当年这地府还未大乱时,老秦我被大帝委命,专管人间的长寿与夭折、出生与死亡的册籍。统一管理阴间受刑及来生吉、凶。嘿嘿,我手中这个乃是地府重宝,传说中的生死簿。”   目光直直盯着生死簿,周继君眸底浮起一层浅雾,良久开口幽幽道。   “传说中的生死簿呵,这世间生灵真的会有轮回转世。”   “当年是,只不过现如今......”秦广王踟躇片刻还是说了下去,“现如今地府征战连连,老秦我虽然执掌生死簿,可其他各大王都有召唤死人鬼魂之能。穹宇世界中人生死,只要心神未泯灭,鬼魂都能下我地府,可却会被各方势力瓜分,补充兵源。”   “什么!”闻言,周继君脸色陡变,嘴唇张了张,却没说话。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秦广王幽幽一叹,摸了摸扎手的虬髯道,“你想让我帮你查过世的亲朋又好友如今怎样,查是可以查出,可若他们落在其他势力手中,老秦我也无可奈何。地府中有一地名曰往生泉,里面的泉水就是世间传说中的孟婆汤,大乱起后,那婆娘也不知去哪了,往生泉也被我们十王所用,派人从里面汲取孟婆汤,给鬼魂们喝,放下前生之事。”   顿了顿,秦广王抬头望向周继君道。   “你还要查吗。”   “查。”周继君面无表情道,“还请王上帮我查下七州将门周府族人的下落,以及七州皇室旁支中人,千宁臣。”   无奈地摇了摇头,秦广王口中念念有词,伸手朝生死簿上一点,书页哗啦啦地翻开。半晌,秦广王看向停下的那一页,眼中浮起遗憾之色。   “周氏一族蒙冤而死,进我地府后被楚江王招入麾下,皆为一方守将。”   “一方守将?”   “生前有本事的人入我地府后也会被各方势力委以重用,一方守将,如果能立下大功,那楚老儿也会赐他们鬼道功法,说不定日后也能成就鬼仙之位。   秦广王看了看沉默不语的周继君,也不言语,继续向后翻去,不多时停下。   “千宁臣,又名千初泽,乃是重伤不治而亡。咦,他居然被那个人留下了。”   秦广王满脸诧异,目光闪烁不定。   “谁?”周继君心中一动,连忙问道。   “我幽冥地府中的最强者,北阴酆都大帝。啧啧,这下更不好办了,给老秦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从大帝那要人呵。不过,你这位朋友可谓是福缘深厚呵,居然能得到北阴酆都大帝的赏识。”   “那北阴酆都大帝又会对他如何。”   看着唏嘘不已的秦广王,周继君眼中浮起几分希冀。   “有两样,一是留他在身旁,为仆也好为奴也罢,反正都会传他最正宗的鬼道功法,将来定能成就鬼仙,只不过却只能行于阴间和夜里。还有种可能,就是让他重新投胎,进入穹宇世界轮回之中,不过......他的前尘往事都会忘得一干二净。”   “重新开始吗,若真能这样,也不错。”   深吸口气,周继君轻声道,目光飘荡开来,就在秦广王准备将生死簿合上时,周继君心头微动,突兀地伸手按上生死簿。   “怎么?”   秦广王眉头蹙起,眼中闪过寒光。   “王上可否再帮我查几人,他们如今尚在世。”   “这有何难。”秦广王洒然一笑,轻轻推开周继君的手,牢牢握住生死簿,“周兄弟请说。”   “七州周家周久,洛青游,洛涤尘。还有七州月罗刹、四大部洲沙摩尼.......”   “够了够了。”秦广王好笑地望向周继君,“莫非你还想让我把你那洲所有人都查一遍不成,有时候,知道太多天数并不是一件好事呵。”   揶揄地看向面色微红的周继君,秦广王摇了摇头,口中念念有词,随着生死簿书页翻飞,无数凡人被注定好了的一生如流水般滑过眼帘。   “七州人周久,三十蒙剧变,后出海外,安度一生,元寿一百三十载。七州人洛青游,为周久妻,出海外,元寿八十载。七州人洛涤尘......元寿七十六载。咦,你说的沙摩尼并无记载,看来不是神通者后裔,就是大宗门的子弟了。”   “他是佛家弟子。”   “原来如此,佛家和吾地府向来不对路,佛家子弟的生死之数亦不录于生死簿......月罗刹。”   秦广王微微一怔,眼中渐渐浮起惊诧,他抬头深深看了眼周继君,尔后哈哈大笑起来。   “周兄弟,你说的那位月罗刹可是你的好友。”   “正是,怎么了。”   “啧啧,果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呵,你这位月兄弟竟然也是后天改变命数者,如你一般,他的命数不再由天定,而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周兄弟,你只管问他人,却也不问问你自己在这生死簿中的命数,莫非你早就知道了?”   “我命由我不由天。”   周继君淡淡地开口道,心底却长舒口气,浓浓的喜悦之情涌了上来。之前他虽也想问自己这一生的生死吉凶,可犹豫良久还是没有开口相问。冥冥之中,却是有什么堵住了他的话,或许是面对茫茫天道,周继君心底亦升起了良久未有过的畏惧,然而,从此刻起,周继君再无任何惧怕。   “爹娘和涤尘都没有长生的机缘吗。”   眼中飘过黯然之情,周继君目光死死盯着生死簿,面色复杂变幻着。谁说追求大道者就必须割断所有的情思,父母养育之情乃是天地第一恩情,如若忘弃,就算掌控大道成就传说中的仙神又如何,到头来却是畜牲都不如。   “嗯?”   眼见周继君又将手伸向生死簿,秦广王瞪圆了双眼,将生死簿藏进怀中。而周继君则保持着伸着手的姿势,怔怔地望向秦广王。   “嗯。”   两人大眼瞪小眼,互不相让地对视,谁都没有再开口。半柱香时间过去,秦广王长叹口气,揉了揉酸涨的双眼,余光瞟向满脸坚决之色的周继君,迟疑着开口道。   “生死簿不可改。”   “鬼魂都可不入轮回,这地府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周继君伸长手,死死盯着秦广王,咬着牙道。   “若王上能让我父母妹妹不入轮回,不为天数掌控,我日后定有相报,就算让我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上下打量着周继君,秦广王满脸严肃地摇头道。   “若将他们从生死簿中勾掉,我秦广王公道何在?天数不可违,若胡乱改变,必遭天惩。”   “老秦你勿拿这些话糊弄我。”周继君轻笑一声,将急躁的心绪平复,走了几步开口道,“我知道,凡事都有代价,你且说需我怎样才能换得他们脱离天数。”   “做我女婿。”   “你......不行!除了这个,任何要求都行。”   周继君毫不避让地迎上秦广王的目光,良久,秦广王幽幽一叹道。   “你却是太为难老秦我了。也罢,看在我和周兄弟一见如故的兄弟情分上,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即可。”   “何事。”此时,周继君终于知道了这秦广王脸皮之厚,恐怕百十个皇宫都比不上。   秦广王嘴角微翘,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纸,递给周继君。   “此乃幽冥契约,从上古时候传下来,分为奴仆、臣属以及盟友三种,签下契约若违诺者,无论他修为有多高深,即便是君圣,亦会被天地不容,道力散光而亡。”   顿了顿,秦广王看了看周继君的脸色,接着道。   “我手中这份乃是最为平等盟友契约,不过我为主盟,你为客盟,你若签下这份契约,老秦我就勉为其难,冒着天道惩罚,为你修改这生死簿。”   接过幽冥契约,周继君轻轻念诵着。   “即日起,我周继君和秦广王结成盟友,一方有难,取出契约,另一方需得全力相救,如违此契约,天地不容......”   “结成盟友......没想到王上如此看重我。”周继君沉声道,他又看了遍契约,抬头望向秦广王,“这主盟和客盟又有何区别?”   起身,秦广王负手背着周继君走了几步,沉声道。   “主盟者,有撕毁契约的权利,而客盟一方则没有。这条件是有些苛刻......”   “我同意了。”   男子清朗的话音从背后传来,秦广王眉梢浮起喜色,心头扑通扑通直跳。他看中的不是现在的周继君,而是他逆天夺命的潜力,以今日的恩惠换的日后一绝世强者相助,对他来说也算是一笔划算的买卖了。   “周兄弟只需按上血印即可。”   秦广王长舒口气,回身走向周继君,接过签订的契约,尔后伸手从怀中掏出生死簿,翻倒周久三人所在的那几页,微微犹豫着,却是在思索如何修改。   就在这时,那只手又伸了过来。   “嗯?”秦广王虬髯翘了翘,疑惑地望向周继君。   “我来改吧。”   周继君淡淡地说道,他眼中精光忽闪,眉宇间涌出几丝兴奋之色,转瞬即逝。   “这小子,莫非逆天改命改上瘾了。”   秦广王嘀咕道,犹豫片刻还是郑重地将生死簿递给周继君,全身气息凝聚在双臂间,满脸警惕。这生死簿乃是他的命根子,若在往日,绝不会轻易交给他人,可今日他与周继君刚刚结成盟友,此举一是表示诚意,而来周继君修为远逊于他,且是在自己眼皮下,秦广王亦可放下几分心。   “人活于世,却往往身不由己,命数皆由天定......天数可恨!”周继君看着生死簿,那些记录着父母妹妹一生的篆文如流水般掠过眼前,良久,他深吸口气,竟伸手抓住那几页纸。   “且慢。”   秦广王心头一慌,他刚想出手制止,就见周继君猛地抬手,那几张纸都被他撕下,转眼间化作齑粉,飘散在大殿中。   “轰隆隆!”   万里晴空中陡然响起暴雷声,阴云翻卷,只闻雷声却不见雷光,可这声势却浩大如斯,宛若天怒,整个秦广王国都匍匐在旱雷之下,微微颤抖着。   白衣青年洒然而立在殿中,随手将生死簿丢给秦广王,透过窗棂看向窗外,嘴角浮起若有若无的笑意。   “哼,装模作样,也不怕遭雷劈。”   秦广王接过生死簿,眼中浮起心疼之色,尔后眉头竟微微抽搐起来,心底深处,渐渐浮起一个人影。那个人同样也是逆天改命,成就无上大道,将四海搅乱让天宫不得安歇,然后竟直下地府黄泉,找上门来,逼自己交出生死簿,满脸讥讽地从前翻到尾,随后找到一页,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殇。再然后,他伸手将那一页撕成粉碎,扬长而去。   他也是来为别人逆天改名的,从此不堕轮回,秦广王依稀还记得,在那张纸上记载的似乎是一个女子......   “还真像呵,都是生来与这老天做对的人。”   秦广王收回思绪,深深看了眼面前的青年,脸上又回复了之前的粗犷之色。   “周兄弟,你可知道这纸有多珍贵,全是由上古时候的材料制成,如今再无法炼制出了,老秦我真是肉疼啊。罢了罢了,咱哥俩继续喝酒去,不醉不归。”   第三百六十三章 秦国地仙   (第一更到)   ————————————   盘桓于地府将近半月,周继君几度告辞皆被秦广王强留下。周继君牵挂七州战局,巴不得立马回转,可每每开口时候,秦广王总会以各种各样的借口将他的话堵上。再加上地府里新奇事物层出不穷,往往周继君觉得乏味时,秦广王总会命人送来许多好玩的东西。例如饮马黄泉的阴冥肉芝,它的相貌和人相似,却只有拇指般大小,喜欢驾着马车,昼伏夜出,世俗中人若食之,能生出阴阳眼,可以生魂游地府,阴间鬼怪食之则能立即成就鬼仙功果。亦有地府法宝神兵,比如那把追魂弓,在世俗祭出此弓,一旦射中,可将对方的心神魂魄与肉体剥离,不战而胜。   等周继君玩腻了,秦广王还会命年轻美貌的宫女带周继君游玩秦广国,秦广国有千余城府,城府之间往往藏着奇山大江,虽是阴间,可景致不逊于世俗七州,再加上地府终年蓝月当空,山水景色中映上些许幽蓝,点缀如画,却是别有一番风情。   秦广王虽强留周继君于此,可礼数周道,并无恶意,而七州之局皆安排妥当,北朝有月罗刹三人坐镇,短时间亦不会发生什么大事,周继君索性将一切大小事项暂时丢下,入乡随俗,在这地府秦国休养生息起来起来。往往睡到日上三竿,去找秦广王或是义妹广泉喝点小酒,然后在乔装打扮的宫女陪同下出去游山玩水,四五日回转,其间亦能遇到有趣之事。   这一日,周继君方睡醒,就听殿外传来敲门声,无需心念探询,周继君听得那微微急促的喘息声就知来人是广泉。周继君和广泉结成异姓兄妹,这些日子里也有接触,可每当周继君朝广泉看去时,总会在她颊上发现一抹奇异的粉霞,眸波流转,若即若离。周继君在依依脸上看到过,在客家娘脸上看到过,在千若兮脸上亦看到过,如今的周继君再非当年那个懵懵懂懂的少年,对于情之一物也逐渐敏感起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心中早有佳人在,其余的女子周继君能不招惹则不招惹,更何况广泉还是他名分上的义妹,因此周继君甚少去找广泉。   挥手卷来衣袍披上,周继君打开房门,秦国公主俏生生地立在门口,犹豫片刻还是走进屋里。   “打扰兄长了。”   广泉微红着脸,垂头把玩着衣角。   “无事,我也刚起床。”   周继君看了眼广泉,就见她神色微有慌乱,似不敢看自己。   “泉儿寻我何事?”   “是父王让泉儿来找兄长,有要事商量,兄长洗漱罢了就去大殿一趟吧。”   说完,广泉朝着周继君作了个礼,头也不抬转身跑开了。   “终于来了呵。”   看着广泉公主远去的背影,周继君喃喃自语道,秦广王热情好客,将他强留于此并非无的放矢,终究还是有其目的。秦广王外表粗犷,表面上看起来整一个浑人,可实则心思细腻,这些日子来周继君越发觉得此人高深莫测,对人心的揣摩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洗漱完毕,周继君系上青丝带,翩翩然向大殿走去。一路上,宫女侍卫纷纷行李,态度恭敬和往日一般,可他们的神情肃然,隐约透出几许凝重。想到广泉适才的表情,周继君心中生出古怪,他边走边想,不多时已到秦广宝殿。   “哈哈哈,周兄弟来了。”   陛座之上,秦广王头戴九珠冕冠,身穿黑龙皇袍,脚踩金绦玉履,一改往日的随意,衣冠楚楚,帝王之相尽显。而在他下首,是牛头马面黑白无常以及那个始终面如古柏的执笔判官,再往下是秦广国文武百官。   “见过王上,不知秦王殿下召唤在下有何事。”   见着这副架势,周继君也不敢托大,往日里秦广王张口闭口周兄弟,可他毕竟是一国之君,在这大殿之上群臣之前,周继君还是得将礼数做周全。看到周继君朝自己恭恭敬敬地拱手施礼,秦广王哈哈一笑,摸了摸颔下虬髯,正欲开口,就在这时,大殿外陡然出现四道人影。   周继君眼中闪过惊诧,他进这大殿后,便用心念留意四方,一刻也没有松懈,而那四个人无比诡异,自己却不知他们何时来到殿中。周继君修至通天境界,一举一动都带着天地人合一之势,周遭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而这四人能游离于周继君的气息之外,修为铁定高出通天许多。   殿外四人脚不离地,却又仿佛飘过大殿,无声无息,几乎同一时间,他们猛地朝周继君看来,神色各异,可都复杂无比。   “哈哈哈,尊者们也来了。”秦广王朝着殿下四人拱了拱手,尔后深深看了眼周继君,开口道,“周兄弟,我来为你引荐一番,这四位乃是我秦广国尊者,都是法天修为的地仙。”   闻言,周继君心头一动,他细细看去这才发现,那四人身上都流转着几分熟悉的气息,他们的身形与大地融为一体,气势却比自己强大玄奥无数倍。   “见过四位尊者。”   周继君朝四人拱了拱手,心中愈发古怪起来,从他们进殿的那一刻起,目光就没离开过自己,直看得周继君头皮发麻。   “这是我女儿广泉的义兄,他虽然刚到通天境界,可也是货真价实的地仙呵。”   秦广王洒然一笑,为那四位地仙介绍起周继君来,眼中精光乍闪,却是在悄悄打量那四人的表情。那四人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周继君,渐渐的,大殿内气息凝滞了起来,尴尬的气氛笼罩在殿堂上空。   良久,那四道扎得周继君难受无比的目光终于散去,为首的地仙忽而一笑,朝着周继君拱了拱手。   “这位小兄弟眼生的很呢,不知是哪位师兄的得意门人?”   周继君微微一怔,只觉此人前言不搭后语,有些莫名其妙。   陛座之上,秦广王嘴角渐渐翘起,他清了清嗓子,迎上四名地仙质询的目光,扬声道。   “四位尊者有所不知,我这位周兄弟并非四大部洲人士,他来自己一个名叫七州的地方,今年方才二十二,这地仙之道并非他人传授,却是他自己领悟出来的。”   话音落下,那四名地仙眼中浮出惊骇之情,都张大嘴巴望向周继君,为首的那名紫衣地仙更是神色不住变幻,时阴时阳。下一刻,磅礴的气势从那四人身上涌出,肆无忌惮地掠过大殿,有意无意地探向周继君,大殿之中鸦雀无声,若有细针坠地都能听得异常清楚。   ——————   (刚起床,这章写的有些迷糊,去洗把脸,好好写了~~~爆发啦)   第三百六十四章 黑天驾   (第二更到)   ——————————   “地势坤。”   感受着四股强大的地仙道意,周继君眼中闪过寒光,转瞬后发觉那四名地仙虽用气势压来,却并无恶意,只是在探寻着什么。周继君心中微动,下意识地手捏法印,身体于大地融为一体,以君子厚德之道载地府万物,释放出地仙道意迎了上去。   五股地仙道意纠缠在大殿中,殿堂下,地转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尔后竟从中裂开一条交错的裂痕,从殿首游走向殿尾。陛座下的黑无常冷哼一声,微微不满地看了眼那几个地仙,大手重重按向底面,地砖又向中间合拢,逐渐恢复原状。   “地仙之道......”   心念穿梭在那四名地仙的道意中,周继君心中升起玄而又玄的感觉,地仙之道奥妙无穷,那四名地仙的道意各有所长,可都比自己深厚无数倍,这大地虽与他们融为一体,却更像是他们兄弟朋友,亲密无间。   秦宫宝殿中,白衣银发的青年眸间飘荡着淡淡的白雾,目光时开时合,张口吐气,玄气凝于半空久而不散。那四名地仙同时一愣,相视苦笑,他们以道意试探这个突兀出现的年轻地仙,想要查出他的身份由来,孰料他竟因此顿悟,在这大殿之中入定了。二十二岁就已踏入他们花费百多年才掌握的地仙之道,非是如此勤奋修炼,又怎能达到。   “师兄呵,此子莫非真与我西楼无关?啧啧,没想到数万年过去,这天地间除了我万寿山还有别的地方诞生了地仙,那个叫七州的无名之地只在穹宇地图中见过,没想到竟然一人杰地灵之处呵。”   “虽是同道,可着实诡异,不得不防。”紫衣地仙面容清癯,颔下长须飘然,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他上下打量着周继君,眼中有欣喜亦有几分忧愁。渐渐的,他的神情凝重了起来,却是察觉到周继君隐于地仙道意下浑厚无朋的杀气。   “好重的杀性,怪哉怪哉......”   话音落下,身后的地仙亦纷纷发出轻咦声,却是都发觉了周继君隐约浮动的杀气。   “果真奇怪呵。”一名矮胖地目光变幻,喃喃道,“在未踏足地仙前当以天地生灵为友,不得沾染杀戮,否则难成此道。他方踏足地仙之道,杀性如此之重,之前定是个心狠手辣的人,杀伐果断。这样也能修炼成地仙......师兄速速向老爷传符箓禀告此事吧。”   “无妨。”紫衣地仙摸了摸胡须,轻叹口气道,“老爷为天下地仙之祖,大地之事无不在他掌控之中,又怎会不知此人。且先静观其变。”   “大地为友,生灵为兄,这便是地仙之道下一层的道意吗。”周继君眸中精光乍闪,却转瞬消没,良久嘴角微微翘起,“这天下间战火四起,杀戮横行,若以天地生灵兄,那岂不是谁也杀不得,莫非他们地仙个个都是善人,从不杀人食荤?太过荒谬,也太虚夸了,不过此中确实有几分道意能为我君子之道所汲取。”   “君子虽为逆天而起者,骨风傲然,可当尊重天地万物,不卑不亢,以天为朋以地为友,对天地生灵平等视之,如此方为真君子之善。”   “君子行大善,方才能让心意纯粹,万事不争,却尽得之。”   体内穹宇之中,端坐紫风的玄道蛇人微微一笑,满脸淡漠,可眸中却浮出虔诚之色。在诡道、武道两蛇人艳羡的目光中,玄道蛇人抚摸着长须,飞出中丹田,立于穹宇中央,将它所执掌的君子道意一点一点地释放出来,与周继君新悟出的道意融合。   “公子座下,执掌玄道。天地万物,玄为根本。君子有三道,吾为真君子,行大善,天地万物皆入吾心......”隆隆道语从玄道蛇人口中传出,回荡在体内穹宇中,由经络穴位凝成的河流山川愈发生机勃勃。   秦宫宝殿上,众人只见银发飘然的青年的全身裹在虚影薄雾中,看不真切,可他眉宇间的神色却不住变化,在暴虐与和善之间轮转着。半柱香时间过去,那古怪的神情终于稳定下来,周继君睁开双眼,目光淡漠和善,可透过他的双眼,望向眸底深处,却陡然发现浓浓的杀伐之意隐埋于斯,不动则以,动则血流成河。   “善。”   周继君立于大殿之中,轻轻挥舞衣袖,将身前的薄雾散去,朝着不远处的四名地仙淡淡一笑,洒脱中透着几分真挚,让人心中难以不生出好感。   紫衣地仙轻舒口气,眉头皱了皱,却是发觉对面的青年身上气质发生了难以言明的变化,有地仙的气息,可并不完全相似,然而他分明掌握了地仙之道,虽然涉及尚浅,可的的确确是修成地仙者才能拥有的。沉吟着,紫衣地仙向周继君拱了拱手,开口道。   “道友可知我西楼之事。”   记忆回溯到城东擂台战大煜三强时候,那个从万千丈大地之外涌入自己心念的故远往事,周继君嘴角浮起浅浅的笑意,颔首道。   “可是属于西牛贺州五庄观的西楼,在下确实听过,不过尚未有机会前往瞻仰。”   “瞻仰?”   紫衣人微微一怔,脸上浮起莫名的笑意,而殿中诸人也满脸古怪。   “道兄却是望文生义了,西楼,它并不是一座楼呵。”   紫衣人哂笑着,却没再说下去。   “好了,两位再谈下去可要耽误行程了。”陛座之上的秦广王摸着虬髯,插口道,“我秦广国五位尊者皆以到齐,如此,这就动身吧。”   顿了顿,秦广王望向神色微疑的周继君,笑了笑道。   “实不相瞒,本王强留周兄弟这么多日,确是在等今日。今日乃是我地府三十年一度的十殿大会,追根溯源,却要到万余年前地府大乱之时,等路上我再于周兄弟详说。”   “十殿大会。”   周继君低声咀嚼着,在世间传说中,幽冥地府可不是他如今所见到的这般,而是分为十殿,每殿都有一名君王主宰,执掌地府之事。看来这传说确实有所依据,不过隔着久远,如今已物是人非。   “这十殿大会需要我做什么吗?”   思索片刻,周继君沉声问道。   “哈哈哈哈,什么也无需做。”秦广王脸上浮起红光,他目光飘过周继君荡向远方,“本王只是想让周兄弟帮我凑满五数地仙,这些事路上再说,前往地府十殿少则也眼大半天,有的是时间。”   就在这时,周继君眼前一暗,他扭头向殿外望去,脸上浮起难以置信的神情。大殿外,巨大的阴影压向宫殿,满身漆黑的三首大鸟遮天蔽地,它背部庞大,可让上百匹高头大马横行驰骋。而从它的脖颈至尾梢,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屹立山川河流之间,竟有小半个秦广宫大小。   “这是......”   周继君目光变幻,死死盯着将天穹遮掩的巨鸟,渐渐回忆起在归墟和剑下世界看到的那些驮着宫殿飞行的巨鹤,那时候只是遥遥看过,可眼下身临其境,却又是一番别样的滋味。天地万千奇妙事物,在七州之外的世界,果真精彩无比,此生若不阅尽,霸得七州亦无趣。   打量着微微激动的周继君,秦广王哈哈一笑,指向天头的巨鸟道。   “此乃本王行宫,名曰黑天驾,众爱卿,诸位尊者,周兄弟,都随本王上来吧。”   ——————   (第三更会是一个大长章节~)   第三百六十五章 轮转殿   (第三更到)   ————————————   天地间的大战,历史悠久,谁也不知从何时起,到何时止。   幽冥地府虽然不属尘世,可也被卷入这场大战中,刚开始,十殿君王五方大帝齐心协力,共同抵抗地府外的其余势力。然而,在万余年前,随着地府最德高望重的人物,那个站在阴间巅峰的天齐仁圣大帝陨落,战火逐渐从地府内部蔓延开来。五方鬼帝只是自顾自的修道,而十殿君王谁也不服谁,开始为地府的掌控权互相征战。战火从磷火河直烧到幽冥黄泉,整个地府都在杀戮中颤抖摇晃,生灵涂炭,无数强者灰飞烟灭,就在地府的混乱达到最高峰时,那个男人出现了。   他的身影遍布整个地府,包括十殿君王、五方大帝,都没人能阻挡的了他,地府千万强者,甚少有人能在他手下走上十合。渐渐的,他身后聚集了大批追随者,势力之大,让十殿君王都忌惮无比。再后来,他在北阴酆都立下道场,成为天齐仁圣大帝后地府第一人,被地府众人尊称为北阴酆都大帝,无论权势还是声望都凌驾于十殿君王之上。   他并没有阻止地府的征战杀戮,可却颁布十殿大会的条律,每三十年,十殿君王都要相聚中央十殿,由他分配往后三十年每方势力所能得到的死魂数量,而分配的依据是各方势力所招揽的地仙。此举着实古怪,也有君王不满,可第一次十殿大会落幕后,无人再有异议。那次大会只有十殿君王,五方鬼帝和北阴酆都大帝参加,因此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而十殿君王也从没向人提及过此事。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府征战不休,可有了北阴酆都大帝后,从前的混乱之象渐渐消失,虽然仍旧四处战乱,可却井然有序。渐渐的,十殿君王各战局一方辖地,建国称王。秦广王占据大海之中、沃焦石之外的正西的黑土世界,掌黄泉。楚江王占据正南方沃焦石下的活大地狱。宋帝王占据东南方沃焦石下的黑绳大地狱。忤官王掌管正东方沃焦石下的合大地狱。阎罗王占据东北方沃焦石下的叫唤大地狱。卞城王占据正北方沃焦石下的叫唤大地狱。泰山王占据丁北方沃焦石下的热恼大地狱。都市王占据正西方沃焦石下的大热恼大地狱。平等王占据西南方沃焦石下的阿鼻大地狱。转轮王,则占据沃焦石外,正东方的五浊世界。   除了北阴酆都、六神宫,和一些强者栖息的高山河流,地府尽被十殿君王瓜分。战火连天,不知要打到何年何月,十位君王麻木的厮杀着,只有在十殿大会召开时候才会歇口气,带着属下大张旗鼓地驾临十殿,见一见曾经的同僚故友,今日的生死之敌。   ......   “原来如此,以地仙决定死魂数量,这死魂是你们的补源,重中之重,有此条律在,你们定然会不顾一切地招揽地仙。”   黑天驾上,周继君站在宫殿外山泉前,看着触手可及的蓝天白云,微微恍惚。在他身前,秦广王淡淡一笑,他望向巨鸟身下的浩瀚土地,眸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可是为何要依据地仙来分配死魂。”周继君收回目光,不解地问向秦广王,“第一次十殿大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不得,说不得。”   秦广王讪笑一声,把脸扭向别处,周继君抬头看去,却发觉秦广王脸上划过几分黯然,尔后转瞬即逝。   “此事日后不要再不提了,老秦我可不想这么早就死。十殿快到了呵,周兄弟可准备好了。”   “准备什么?”周继君不解地问道。   “你这些日子游玩地府,可却仍有许多奇异的地方未曾去过,这十殿可是当年我幽冥地府权利最大的地方,死魂入地府,断前世,判来生,是关入地狱受刑,还是进入穹宇轮回都在这十殿中决定。周兄弟可曾准备好前去一观。”   闻言,周继君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   “自然,传说中的地府十殿,我早就想去观摩一番了。”   ......   巨鸟停于一处广漠无尽的大海边,潮涨潮落,海水散发着深紫色,细细看去,却发现海水中不断泛起黑色的大水泡,似煮沸了般。周继君从行宫中走出,随着秦广王的銮驾仪仗飞至海边,天头传来破风声,周继君抬头看去,就见数只巨鸟向海边飞来,它们背上亦驮着巨大的山河宫殿,仪仗精致。   “每次都是老秦我先到,这些家伙好生惫懒。”   秦广王抬头望向那几个尚未到达的君王行宫,嘴角浮起古怪的笑意,尔后深深看了眼周继君,开口道。   “离十殿大会开始还有些时辰,周兄弟,不如老秦我先陪你逛逛十殿吧。”   “正有此意。”   周继君也是一笑道,他抬头望向紫海中央,在那处宛若小洲般的海岛上,屹立着十座宫殿,远远看去,就觉得阴森可怖,心底忐忑。蓝月的光华洒在宫殿上,折射出一道刺眼的莹光没入眼底,周继君身体微晃,却是脑中传出几分眩晕的感觉。   “周兄弟可是累了。”   秦广王缥缈模糊的声音传来,周继君揉了揉额头,未及开口就听身旁的君王接着道。   “周兄弟修成地仙时间尚短,以肉身下地府呆了这么多时日,累了也是常情。周兄弟且看,这不就是地府十殿?”   恍惚间,周继君睁开眼睛,嘴巴张得老大,却是自己不知何时竟越过浩瀚的大海进入岛上宫殿,而在身旁,秦广王正负手看着殿堂上的牌匾,唏嘘不已。   “此乃秦广殿,也是地府第一殿,十余年前我就是在这看着无数死魂来来去去,断前世,判来生。”   “这十殿都有什么特别之处?”   周继君环视四周,只见这秦广殿和寻常的府衙没什么区别,只是多了几样刑具,多了几分阴森可怖的气息。   “十殿乃是我们各大主君执行公务之处,和你们世俗的府衙相似,若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或许就是大吧。”   话音落下,周继君心头一动,赫然发现自己身处的地方果真大无边际,幽黑深邃,光是这处秦光殿就可容纳数万人,堪比府城。   奇怪,自己先前怎么没有发现。   周继君皱起眉头,微有些疑惑地想道,洒然的笑声响起,却是秦广王一把拉住他的袍袖。   “周兄弟在想什么呢,且随老秦来逛逛这地府十殿。在我秦广殿之下,就是楚江老儿的大殿了。”   周继君拖着沉重的脚步,随秦广王一一逛遍地府十殿,楚江殿、宋帝殿、仵官殿、阎罗殿、平等殿、泰山殿、都市殿、卞城殿......每一处大殿都黑黢黢的,那些暗红色的刑具排列有序,隐隐传出哀鸣声,而在这些大殿的深处,周继君亦能看到些许光阴流转的空间裂缝,这裂缝之中阴森可怖,一眼看去似没有尽头,让人不由得心中惴惴。   “这些是小地狱,每殿都有十六处,乃是为那些罪大恶极之辈设下的。”   耳边传来秦光王飘忽不定的声音,周继君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秦广王,就见他嘴角浮起古怪的笑,似在揶揄着什么。   “原来这些就是地狱,见识了。”周继君揉着昏沉的脑袋,心中升出几分警觉,沉吟着道,“老秦,十殿大会还没开始吗。”   “已经结束了。”秦广王幽幽地说道。   闻言,周继君心头一惊,他疑惑地看向秦广王,就见他摸着胡须道。   “这次大会我秦广国拥有五位地仙,超过其他君王,因此分得未来三十年中两成的死魂。呵呵,全赖周兄弟相助。”   “如此甚好,老秦你也算得偿所愿了,这十殿空荡荡的没什么看头,我们回转吧。”   “且慢,这最后一殿还没看呢,虽然那轮转老儿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他这轮转殿却是十殿中最为神奇的地方。”   秦广王不由分说拉着周继君,走进轮转殿。这处大殿和前面的九殿不同,没有高堂席案,也没有奇形怪状的刑具,在大殿中央立着一口枯井,井中无水,却弥漫着浓浓的白雾,让人看不明彻。周继君朝着那口枯井走了两步,就在这时,忽从身后传来沙沙的脚步声。周继君扭头看去,就见一气度威严的中年男子走进轮转殿,身后还跟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   “什么风把你杜子仁杜大帝给吹来了。”秦广王看了眼中年人,怪笑一声,随后转向周继君道,“周兄弟,我来和你引荐一番,这位是纣绝阴天宫的南方鬼帝,也是你义妹广泉的师父。”   “在下见过杜大帝。”   周继君迷迷糊糊地朝着杜子仁拱手施礼,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他身后少年,眼中陡然一亮,却是在那面无表情的少年身上察觉到几分熟悉的气息。   “无需多礼。”杜子仁和善的一笑,他深深看了眼周继君,目光凝滞,“这位想必就是老秦此番赖以取胜的年轻地仙了,果然天资卓越,老秦你还真是好运气。”   “哈哈哈,我的运气一直都很好。倒是老杜你,自从有了个北阴酆都大帝,你就一直被压着,啧啧,往日的风光如今可都拱手让人了。”   秦广王冷笑着看向杜子仁,咂嘴道。   “北阴酆都大帝德高望重,我也是敬佩无比,你挑拨了这么多年就不嫌烦吗。”   两人闲谈开来,周继君则始终盯着那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人,欲言又止,而那少年只是沉着头,目光静如止水。   “周兄弟,你就不去那口枯井看看,那可是我地府重宝,轮转盘。”   耳边传来秦广王飘忽不定的声音,周继君微微疑惑,还是走上前,透过云雾向井底看去。在这口枯井中,天地都被分成一格一格,风云之下,广阔无尽的穹宇之地,无数大洲都一股脑地涌入眼帘。   “乱转盘......是用来让死魂轮转来世的吗。”   周继君喃喃自语道,就在这时,背后传来风声,周继君回头望去,就见杜子仁和那少年面无表情地望向自己,而秦广王已然站到自己背后,伸手推来。   “周兄弟,去吧。”   巨力传来,周继君闷哼一声,下一刻已然跌入轮转盘中。   ......   七州,北朝,天吾山下。   盘膝而坐的白衣男子皱了皱眉头,随后睁开惺忪的睡眼,张起双臂打了个哈欠。   “地府十余日,原来只是大梦一场。”   周继君喃喃自语着,他按了按酸胀的脑门,神情恍惚。大梦方醒,可地府阴森的气息还回荡在眼前,逼真至极,让周继君竟有些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一朝大梦罢,方识梦中人,这一觉睡醒还真累呵......也不知真正的地府到底是怎样一番景象。”   脑中飘过广泉公主、秦广王、杜子仁以及那个少年的相貌,却渐渐变得模糊不清,不多时周继君已快忘记他们的容颜和梦中的地府见闻。   “啧啧,回头倒可以和罗刹他们说下此事,当真古怪。”   周继君苦笑着道,头脑依旧昏沉,他长舒口气,将浊气呼出,尔后起身。   “啪!”   怀中一物掉在地上,周继君低头看去,瞳孔猛缩,神情陡然剧变。   “龙蛇兵符......这一切都是真的?”   ————————   (困了,这次爆发就这么多了。。。其实我很想问一下,如果下周开始每天三更8K左右,你们会多给点票票吗。。。)   第三百六十六章 公子云座   拾起龙蛇兵符,周继君抚摸着符上斑驳陆离的纹路,目光若风中棉絮时沉时浮。地府的记忆又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可却仿佛隔着一层纱幕,宛如前生往事,让周继君总觉得不真切。   “若真是一场梦,又为何会有这兵符,而且我确确实实已成就了那通天境界。啧啧,或许我还真去了一趟地府,在那盘亘了半个多月。”周继君淡淡一笑,他咂了砸嘴,将兵符收入怀中,扫了眼四周自言自语道,“传说中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却不知地府是不是也这般。不过眼下还是初春,和我下地府时一样,却是多虑了。”   活动了下筋骨,噼里啪啦的声响中,周遭空气天头飞云皆向周继君涌来,而大地亦与他的双脚融为一体,天地人合一,这天吾山狭长的深谷在周继君眼中渺小如斯,抬手就可击毁。脸上浮起笑意,周继君深吸口气,尔后腾身而起,飞上近千丈的君子峰。   不远处的竹屋如故,和离开时候没什么两样,脚踩天吾山,周继君负手而立,目光远荡天际,虽是白昼,可苍穹中隐于深云后的星辰历历在目,每一颗都有拳头大小,闪烁着奇异的光彩。   “通天境界果真玄妙,一眼望去这天地尽收眼底,虽然鲜活无比,可却觉得乏味,只想去那看不到的地方走一遭。”   “怪不得七州通天境界的强者如此稀少。若已经站在了这片土地的巅峰,就算挥手掌苍生,权势滔天,却也是毫无挑战,无趣之极。天地浩瀚,无数神奇的地方在那星云彼岸,通天强者已能驾云上天,横穿穹宇,又有谁愿意滞留在这渺小的七州。”   周继君悠悠一叹,眼底浮起憧憬之色,双手紧握。天吾山上静得有些诡异,周继君探出心念游走向其余山峰,眉宇间飘过一缕疑惑。   “人都去哪了呢?”   周继君喃喃自语,这天吾山上只有他一人,月罗刹他们都不知所踪。   “以他们三人的实力想必也不会出什么事,说不定罗刹和摩尼都已经突破通天了。”   周继君淡淡一笑,没再往下想,他抬头望去,在高耸的天吾山巅千万丈之上,风起云涌,大片大片的云团凝聚于那。山若有灵,则能生出祥云,天吾山乃是君公子的居所,随着周继君功成名就到如今已成为七州最为神秘的地方之一,每月都会有许多北朝百姓怀着虔诚之心,五步一拜来天吾山下朝圣。天吾山本就怀有周继君的君子道意,再加上无数愿力聚向此间,日复一日,愈发通灵起来。   “不知你们中谁有机缘成为我的云座。”   周继君看着四处飘游的千万浮云,嘴角翘起,下一刻,他飞身而起,转眼间已至天头。漫步天际,脚踩浮云,周继君细细挑选起来。云座对于通天之上的修行者就如同世俗人的坐骑良驹,选之慎重,然而马匹可以换,可通天者的云座往往会跟随其一生,所以挑选时候当慎之又慎。   “似乎并没什么区别,除了有几分我身上的气息外,都和普通的云朵无二。”   周继君扫过天吾山巅的浮云,眉头微微皱起,心中不觉生出几分失望。他本就是个特立独行之人,修炼的功法也与众不同,自然希望这云座也和他一般,不是凡物。可周继君却忘了,这里是七州,七州上空的云就算再有灵性也比不了四大部洲之类的地方,天吾山上能生成拥有君子道意云朵已属不易。   揉了揉眉头,周继君轻叹口气盘膝坐下。   “也罢,那就随缘了。”   君子道意从周继君额心升起,凝聚如柱,周遭的浮云似察觉到了这股亲切的道意,都蜂拥而来,齐聚于周继君身旁,跃跃欲试想要被周继君选中。   “也算有几分灵性了。”   周继君轻笑一声,抚摸着第一个蹿到自己身前的云朵,刚欲炼化,就在这时,余光划过不远处,周继君微微一愣。就见在天吾山巅的高空中,一朵平平无奇的云团孤零零的漂浮着,它的身形比之其他云朵厚上许多,就仿佛一个胖子。其余的云朵都争先恐后地奔向周继君,唯独它懒洋洋地漂浮在那,丝毫未把周继君和他的君子道意放在心上。   “咦......”   周继君细细看向那朵胖云,嘴角渐渐浮起莫名的笑意。   “好一个惫懒的家伙,却是将我睡懒觉时的模样学到了七分,真当有趣。”   沉吟片刻,周继君挥手放出一股道力,卷向那云。   “今日本公子心情好,也不与你计较,且来做我的云座罢。”   道力袭来,那多胖云微微晃动,似乎被惊醒了般,就在周继君欲要将它召来时,就见它突然一震,随后四散成一片片,挣脱道力,飞也似地向高空逃去。   “哈哈哈......”周继君仰天长笑,眉宇间浮起兴奋之色,“好啊,原来我这天吾山上最有灵性的云儿是你,不仅惫懒,还想要逍遥自在。”   身形晃动,周继君腾身而起,追向那多胖云。可没过多久,周继君眉头皱起,脸上浮起惊诧之色,却是那朵云虽然臃肿,可却飞得疾快,渐渐将它和周继君之间的距离拉开。冷哼一声,周继君眼底闪过精光,君子剑从白衣袍袖中窜出,瞬间越过数十丈,追上了那朵亡命奔逃的胖云。   君子斗数从剑刃上流转开来,穹宇之上五颗星辰光芒忽闪,随着君子斗数降下,将那团云牢牢困于高空。君子剑一分为十,虎视眈眈地对着胖云,而那团云上下挣扎却逃脱不了,有些惊慌失措地颤抖着,发出呜呜的哀鸣声。   “你很不愿意成为我的云座吗。”   周继君漫步于高空,在他身下,七州之地已成棋格般大小。手持君子剑,周继君好整以暇地打量着那团云,就见它呜呜哀鸣着,散发出抗拒的气息。   “你吸取我道意方才生出灵性,养你这么久,到今日却不肯为我所用?”   周继君眸中闪过冷光,杀机流转。   “你生性懒散,又不想为人奴役,可谁叫你此生只是一团云。既然不肯为我所用,那我也不留你了。”   说着,君子剑高高举起,周继君嘴角浮起狠意,作势要向那云斩去。剑光落下,那片云被割下一角,周继君收回君子剑,负手而立,冷笑着看向那团颤抖不已苦苦求饶的胖云。   “再给你一次机会,愿不愿意成为我的云座。”   胖云呜呜直叫,传出讨饶的气息涌向周继君,却是被适才那一剑吓得六神无主,再不敢抗拒。   “这就对了。”周继君好笑地看向那云,轻声道,“你成为本公子的云座,将来可随着我遨游穹宇四方,阅尽天地奇事,岂不比整天闲在这七州强上无数倍。”   周继君收回君子斗数,星光散去,那团云微微舒展,尔后怪叫一声,竟又向远处逃去。   “不知好歹。”   周继君虽然心中早有准备,可却还是恼怒无比,他不再多言,大手一扬将那团胖云卷来,张口吐出紫色的心火涌入云上,手影变幻捏出数道印法向上按去。   七州之上,在那众生看不到高空中,奇异的紫火熊熊燃烧在一团不断挣扎的浮云上,不知道过了多久,紫火散去,那团云渐渐安定了下来。它的身形依旧肥硕,周身透着出莹白的光泽,隐约散发出飘渺的气息。   ——————————   (第一章来迟了。本子出状况,联不了网,换台机器传的。。。。。。)   第三百六十七章 遨游穹宇   “虽然卖相一般,但也将就了。”   炼化完毕,周继君上下打量着面前属于自己的云座,心底生出淡淡的喜悦,而与他心意相通的胖云则满腹哀怨,竟有些心死如灰的模样。   “你生得这么丑,我倒一时想不出什么好听的名字,日后再说吧。”   周继君揶揄道,心念中传来云座不满的抗议,周继君哈哈一笑,手捏法印,张口吐出一个“疾”字,胖云呼呼涌来,悬浮于他脚底。脚踩浮云,周继君飞于七州上空,白衣潇洒,像极了传说中逍遥天地的仙人。   “真有些破迫不及待想看看七州之外的景致呵。”   周继君遥望远方,在这七州之外是浩瀚的天海,天海中有结界,将七州与其他洲隔离开来,而这天海又连着广阔无尽的沧澜大海。周继君站在高空云上,七州孤伶伶地屹立在他身下,只有越过沧澜大海或是突破七州空间结界才能到达其余大洲。   “北朝有罗刹他们镇守应当无事,就借这个机会飞出七州,遨游几日吧。”   周继君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却是有些激动,不再多想,他驾着云座向上飞去。罡风呼啸划过他的脸庞,隐隐作痛,扶摇而上,也不知飞了多久,周继君终于看到了那一圈散发着荧光的结界。它薄如丝带,水雾流转其上,变幻舞动,在它之外除了星辰,其余皆无法用肉眼看清。   “穿过它就是穹宇了。”   周继君喃喃道,他回身向下看去,就见七州此时已变成一颗鹅卵石,安静地躺在漠海和虚空中,渺小如斯。心中微微激荡,周继君挥袖掏出君子剑,人剑合一,驾着云座冲向结界。   “咔嚓!”   就在周继君穿过结界的一瞬间,强大的天地之力涌来,竟有千万斤之巨,如一只大手死死压向他。眼中闪过惊诧,周继君手捏印法,驾着云座飞射而出。此时那胖云再不敢怠慢,速度竟比之前还要快上数倍,眨眼间带着周继君越过结界,将凝聚在结界处的天地之力远远抛在身后。   “怪不得只有修炼到通天才能飞出大洲,这结界之力如此强大,非是通天境界的修炼者难以抵挡。”   脚踩浮云,周继君第一次以肉身踏足穹宇,再向下看去,那七州已如米粒般大小,而在穹宇四方,亦闪烁着无数珠粒。其中一颗格外引人注意,它在那片蔚蓝的大海尽头,大如拳头,即便隔着遥遥千万里,周继君亦能清楚地看到它,而和其余大洲不同的是,在那处大洲之上竟没有结界。   “它就是四大部洲了,穹宇之中的最强者都齐聚在那。”   双拳紧握,周继君怔怔地向那看去,穹宇大风吹来,云座晃动,周继君不由得打了个趔趄。他站稳身形,抬头看去,就见头顶不远处飘过一抹亮光。眼中闪过好奇之色,周继君轻笑一声,腾云而起,向那飞去。穹宇之中,景致万千,光影变幻,周继君目光扫过,就见许多奇形怪状的陨石林立在穹宇之中,小者如珠粒,大者方圆数里,上有巨山湖泊,有些陨石上还建着宫殿,隐约还能看见人影。   而在穹宇尽头,星辰依旧那么遥远,天河流淌其间,将穹宇一分为二。天河之下,是星罗密布的大洲和海漠,而在天河之上,是重重叠叠的天野,一眼看去却不知有多少层,在那些天野上,依稀能看见连绵不绝的仙山与江河。   “天宫应该就在那了。”   周继君望向重天之上,眼中闪过火热之色,可随即黯然了下去。脚踩天宫是他少年之志,一日未曾丢下,可到今日,他终于飞离七州,迈出了这第一步,却陡然发现他在这穹宇之中渺小若蝼蚁,一阵罡风就能将自己吹倒,更别谈去企图那不知有多少强者镇守的天宫了。   “终有一日,我要将那天宫猎下,做你的嫁妆。”   良久,周继君抿着嘴道,不知为何,他的眼圈竟微微有些发红。十二年过去,周继君已成就通天,可上天入地,却也和她分别了十二年,穹宇之大,万千洲地,自己一直牵挂的伊人如今又在何方......   将黯然的情绪抛下,周继君深吸口气,继续向那抹光亮处飞去。穿过无数天陨,周继君渐渐看清了眼前的景物,在茫茫穹宇之中,十余艘不知由何等木料制成的大船缓缓前进着。每条大船前,都有十来个五丈高的人形怪物好似纤夫般,背着厚重的铁链拉着大船前进,它们身上气息甚弱,只有地境巅峰左右,却能漫步在穹宇中,看得周继君暗暗吃惊。   这时候,船上的人也看到了向这飞来手执君子剑目光复杂变幻的青年,紧锣声从当头的船上响起,五名修士各执法宝飞出船舱,警惕地望向周继君。   “你是何人?”   一满头白发的老者上下打量着周继君,开口喝问道,他的气息虽比周继君强上一些,可也未达到法天境界,想必也在通天范畴。   看到又有数名修炼者从船中飞出,向自己围拢过来,周继君亦知先前有些鲁莽。他苦笑一声,将君子剑挂在身后,朝着白发老者拱手道。   “在只是下路过此地,并无恶意。”   “路过?”白发老者狐疑地望向周继君,尔后冷笑连连,“你分明是往这赶的。小子,你睁眼看看,我们这可是东州商队,你胆子未免也太大了点。”   “在下确实只是一时好奇。”   周继君沉声道,他抬头望向手执法宝向他逼来的修炼者们,脸色渐渐冷了下去。面前十余名修士最弱的也和他一般,最强的则是那名白发老者,皆为通天,若他们一起攻来,周继君必死无疑。   “郭老且慢,这青年确实没有恶意。”就在这时,从船队中传出一阵清脆的话音,不多时,一个男装打扮的女子驾云飞来,围着周继君的修士们纷纷朝她作礼。   “我看这位道兄的云座似乎刚炼化不久,想必也是不久前才突破通天,飞升穹宇。咯咯,一个人就敢在穹宇中乱跑,还真是大胆。”   女子朝着周继君拱了拱手,嘴角划开浅浅的笑意。她的相貌并不娇美,青丝束于脑后,穿上一身束缚的修士袍,却隐隐透出几分寻常女子身上难见的英气。   “在下唐突了。”   眼见这女子出面为他解围,周继君长舒口气,朝她拱了拱手,心中微微感激。   “不知道兄是何方人士。”   “无名之地,七州。”   “哦?确实未曾听闻。”女子紧咬下唇思索半响,抱歉地笑了笑,随后眼中浮起几分困惑之色,“道兄为何独自飞升穹宇,莫非你师门长辈没和你提起过,这穹宇深处危机四伏,不谈那些凶兽,便是流星飞陨也会轻易将非吾等通天境界修炼者杀死。”   “在下门中师长离去的早,这十余年来在下都是独自修炼,对穹宇之事丝毫不知。”周继君轻轻一叹,朝着那女子拱手道,“多谢道兄提醒,在下这就告辞了。”   身前突然安静下来,周继君疑惑地看去,就见所有人包括那名女子都惊诧地望向自己,尔后都笑了起来,满眼不信和鄙夷。   “这小辈还真恬不知耻,竟说自己只用了十余年就修炼到通天,小姐还请回船吧,老夫实不想再多看此子一眼。”   ——————————   (老是断网,没音乐听,大大的影响心情,写的不顺......平安夜快乐。不过西方节日都是浮云,就不爆发啦)   第三百六十八章 东洲商队   “道兄是在说笑吗。”   为首的女子深深地看了眼周继君,惊疑之色一闪而过,随后轻声笑了起来。   “那么请问道兄今年贵庚?”   “二十有二。”   闻言,东洲商队的修炼者们都不屑地看着周继君,就连之前和颜悦色的女子也沉下了脸,她上下打量着周继君,冷哼一声,转身向船队飞去。之前她见周继君刚刚飞升,心中难免生出几分招揽、结交之意,毕竟在这乱世中谁都希望朋友比仇敌多,就算贵为东洲商行少东的柳烟落主也一样。没有人会知道,今日方才通天境界的修炼者,在千百年后会不会成为那些堪比英豪榜上人物的强者。然而,身后这个银发青年近乎荒谬的言语让她没了最后那点好感和耐心,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我诚心待你,你却仍旧不知羞耻地胡言乱语。我再奉劝你最后一句,这穹宇深处危险之极,你好自为之吧。”   女子冷漠的声音飘来,周继君放眼看去,修士们都飞回船舷,偶尔有人向他望来,目光中满是戏谑之色,仿佛在看一个滑稽无比的小丑。   “花费十余年时间方才修炼到通天,莫非很离谱?”   周继君揉了揉眉头,望向渐行渐远的船队,神情微微复杂。在七州之地,周继君的修行速度堪称顶尖,可那些相识已久的老对手老朋友,如千十七、洛继伤、月罗刹、沙摩尼、虚柯......他们比起周继君亦毫不逊色。在今日之前,周继君对自己近乎恐怖的修行速度并没多少感觉,只当放在七州之外算不上什么,可适才看了到那些人丝毫不信的表情,又回想到在那个若真若幻的地府中,秦广王对自己百般恩典、拉拢,此时周继君渐渐生出几分觉悟。   “我倒忘了,几位老师在天机府中修炼了上百近千年,也不过在数年前才突破通天......看来我的修行速度是快了那么一点。”   周继君抬头望向天河之上遥遥万里的重天,眸中飘过莫名的情绪,双拳不由自主地捏紧。穹宇深处,陨石罡风横行无忌,乱流的碎石间,偶尔还能听到凶残可怖的吼叫,周继君目光逡巡在远处飘渺变幻的星云上,深吸口气,嘴角划开缱绻的笑意。   “待到所有事情都安定下来再去一探吧,三年,最多三年时间......”   周继君目光沉凝,喃喃自语道,他调转云头,刚欲回转,却陡然一愣。苍茫穹宇黑黢黢一片,偶尔有光亮闪过,却不知是哪处大洲哪颗星辰。日月运行在高逾千万里的穹宇之巅,分不清东南西北,就算分清了,也难以找到七州在何方。奇形怪状的陨石静静地躺在周继君眼前,小者如珠粒,大者如七州,不知其数,让人眼花缭乱,驾云而立的男子表情渐渐僵硬了下来,尔后嘴角浮起苦涩的笑意。   ......   庞大的船队缓缓驶入穹宇深处,船舷上旌旗飘舞,上书两个大字,东洲。穹宇深处隐伏着许多修为高绝的强者和上万年的异兽,船队驶过,数道强大的心神纷纷射来,待他们看到那面迎风飘舞的旌旗,却同时止住心神,微微犹豫着,尔后都散去。   东洲商行乃是东胜神州第一大商行,发迹于一万三千年前,追溯其根源,却是因为商行首代东主机缘巧合下酿成了一种美酒,此酒十年发酵一次,九酵而成,从泥中取出撕开坛封,酒香远荡千里,闻者无不沉醉其中,数日不醒。起先,他只是开了家小酒肆,一缸劣酒兑一滴千里香,即便如此,仍旧生意兴隆,财源滚滚,生意越做越大,千年后他的酒庄在东胜神州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终于有一天,千里香的秘密暴露,无数强者纷纷前来索要酒方,他财力再大也顶不住各方势力的威逼,就当他心灰意冷准备将酒方公布天下时,那个人来了。   他在酒庄滞留半月,每日十缸酒,半月内,无人敢靠近酒庄方圆三里。酒庄主人心中忐忑,惴惴不安,就在他想要将酒方交于那人时,那人却笑着说,此酒世间一绝,我不欲它沦为俗物,你自卖你的酒,往后每年向我宫中运百缸即可,我自会付你酒钱。酒庄主人哪敢要他钱,感激涕零地将他送走,然后急忙忙雇佣船队,将百缸酒送往九天之上。   自此以后,天地间强者虽然垂涎千里香,却再没人敢觊觎他的酒方,而他的生意亦达到鼎盛,不光买酒,其余的行业都插上一脚,因为那人的缘故,其余商行给尽了面子,不出万年,东洲商行已名动穹宇。   “快到了呵。”   柳烟落坐在船头,望向穹宇深处那一重重广漠的天野,在她身旁是碧涛涌动的天河,长愈万里,宽愈千里,放眼望去,碧清一片。天河中,独眼巨人快活地洗着澡,头顶飞过一只只翼展千百丈的白鹤,它们盘旋片刻,随后扇动翅膀停在巨人们肩头,伸出鸟喙啄食着巨人身上沉积数十年的污垢,千年万年一如既往。   “小姐在想什么。”   白发老者走到女子背后,望向广阔无尽的天河,苍老的眸子中划过几分迷离。   “送完这一趟酒,我也该嫁人了。”   柳烟落闪过一丝黯然,她起身轻叹口气,命令舵手升帆。船队顺着天河巨瀑驶往重天,周遭光景变幻,远处偶尔还能看见几座深埋云雾间的宫殿。   “小姐......唉,或许他能帮你。不如趁着这次贡酒,你和他说下此事,君圣大人虽为穹宇一等一的英豪,可却平易近人,没有半点架子。”   郭老长叹一声,他望向不远处自己看着长大的女子,心中也是一阵黯然。   “他再了不起,可这件事上他绝对帮不了我。”柳烟落淡淡一笑,眉宇间的忧伤却始终徘徊不去,那份都属于她的女儿英姿荡然无存。   “九重天上君故在,可知妾身心早属。”   听着女子低低的呢喃声,郭老身躯猛*震,他缓缓扭过头,难以置信地望向柳烟落,满生褶皱的嘴角浮起浓浓的苦涩。   “烟儿,你居然......唉!”   “郭爷爷,你会为烟花保守这个秘密的,是不是。”   “是,是......”郭老连连点头,却止不住唉声叹气起来,他看向满脸惨然之色的女子,沉吟着开口道,“小姐,等你父亲为你寻到得意郎君后,你自会忘记他。唉,世间女子大多身不由己,除非能像那个女人一样,成就一方霸业,麾下拥有无数强者......”   “烟儿知道。”柳如烟双手紧握栏杆,重天罡风中,她面色惨白身形摇摇欲坠,目光却紧紧盯着那个越来越近的山清水秀之地,“是啊,烟儿这么可怜,两百年了,才只招揽到寥寥数名通天,连一个法天强者都没。呵呵,想来也好笑,两天前遇到的那人竟说自己修炼到通天只花了十余年,若真如此,烟儿怎么样也会和他好好结交一场,只可惜,却是一个胡言乱语的小人......”   “那等恬不知耻的人就不要再想了。小姐,啊......”   郭老惊诧地望向天际山野,眼中涌出激动之色,整条船队亦同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呆呆地望向战在山麓提着酒袋的男子,满脸的恭敬和崇拜。   “天那,君圣大人竟然亲自出来见我们了,老头子我运了七八趟酒,这可是第一次见到大人的真容。”   郭老激动不已,声音颤抖,难以自持地说道,余光扫过不远处痴了般的女子,他的神色微微一黯。   ————   (圣诞快乐~)   三百六十九章 回转七州   “爹爹,原来他没来啊。”   男童伸长脖子,朝着东洲船队瞅了半晌,眸中浮起些许失望之色,悻悻然道。   “丘儿,爹爹早和你说了,他们只是半途相遇,你偏偏不信。”   一身陈旧布衣的男子摸了摸孩童的头,随后望向手中空空然的酒袋,轻轻一叹。   “又是一年过去了。走吧丘儿,既然来了,就去见见他们。”   东洲商行的修炼者小心翼翼地将酒缸搬出船舱,随后涨红着脸,望向施施然朝这走来的男子,却是有些不知所措。东洲商行乃是四大部洲商界翘楚,也算一方势力,就算无法呼风唤雨,可商会中人走出去,个个昂首挺胸。然而,在这个满脸淡漠的男人面前,他们却恭恭敬敬地弯着腰,不敢正视他一眼,比在老东主面前还要驯服无数倍。这天地间,又有谁敢对眼前的男子不敬,就算那些陈兵百万霸占一方的巨头,见到他,也会恭恭敬敬地喊上一声大人。   穹宇大战无数轮,陨落、诞生的君圣少说也有十数人,强如平天、镇元子者,都不敢妄称第一,因为在他们之上,还有个从开天辟地始,就一路杀伐名动穹宇的男子,死在他手下的通天以上高手,少说也有百万。天地间杀人最多的君圣,即便如今他隐居重天之上,终日饮酒消沉,可只要他仍在这方穹宇中,就无人敢觊觎他第一君圣之位。   “无需多礼。”   男子淡漠地说道,目光扫过那个低垂螓首的女子,嘴角划开一道浅笑。   “柳小姐又亲自送酒,孔某真是过意不去。”   听到身前传来的温厚声音,东洲商行众人眼中闪过激动之色,他们只听说这位君圣大人平易近人,可这些年来只有,只有小姐见过他,今日一见才知传言不虚。能得孔君圣一言,即便是客套话,日后和别人说起,也是足以炫耀一辈子的谈资。   “大人客气了。”   柳烟落的神情和别人比要自然许多,可她却不敢正眼去看身前的男子,低垂的眸子里闪过黯然伤恸之色。女儿心难测,便是强如孔宣也只是微微奇怪,不知她心思。   “今趟恐怕是最后一次来送酒了......烟儿要嫁人了。”   “哦?”孔宣淡淡一笑,他上下打量着柳烟落,沉吟着,从怀中掏出一柄白如羊脂的玉如意道,“你每年都亲自来送酒,还陪丘儿玩耍,这番情义孔某人记在心里。这只如玉就算孔某给小姐的贺礼,如若你未来的夫君对你不好,大可拿这个教训他。”   看到孔君圣对自家小姐如此上心,东洲商行众人除了郭老,都满心喜悦,举止也稍稍自然了起来。   “未来的夫君......”   柳烟落接过玉如意,心中如翻倒了五味瓶般,也不知是何滋味。良久,她抬起头,深深看了孔宣最后一眼,尔后就欲拱手告辞。   “柳姐姐以后都不再来了吗。”   却是男童走上前,拉着柳烟落的袍袖,抬头望向她有些难过地开口道。   “是啊,柳姐姐要嫁人了,以后不能再来陪丘儿玩了。”   柳如烟摸了摸男童的头,她想要笑一笑,可嘴角刚刚弯开,就觉得鼻子一酸,强忍了许久的眼泪再无法止住。   “姐姐别哭。”   男童手足无措地看着柳烟落,双目也是微微发红,这么多年来,除了爹爹,经常来陪他的只有自己这个柳姐姐,如今她也要走了,从今往后再无法见到。   “丘儿别难过了,哪天若是想你柳姐姐,爹爹自然会带你去。”   孔宣眉头皱起,却是极为不喜欢这种离愁别恨的气氛,他大手扬起,船前的百缸美酒尽被他收入乾坤袖中。   “嗯,丘儿会来找柳姐姐的。”男童紧紧抓住女子的柔荑,笃定地说道,眼中的感伤渐渐消散,随后突然一亮,“柳姐姐,你们来这是不是见过一个天赋甚高的年轻修炼者。”   男童满怀期待地看向柳烟落,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对那个修士如此在意,自从五年前见到他以心念直上九天,男童就将他记在了心底,平时随着爹爹日复一日地呆在重天之上,偶尔也会想起那个渺小却敢为了自己的命运逆天而起的男子。或许是因为那是他所见过的第一个凡间修士,又或者是因为他做到了男童想做却不敢做的事,不畏惧一切,不将自己尘封在痛苦的往事中,年年月月如水流逝,朝朝暮暮思母情殇,却因此始终长不大。   “天赋甚高的年轻修士?”   柳烟落将泪水抹去,黛眉轻蹙,苦苦思索起来,而她身后的东洲商行众人也是满脸疑惑之色。   “似乎没有,这一路上并没遇见过什么修炼者......”   眼见男童脸上浮起不信之色,柳烟落心头一黯,渐渐的,她脑中飘过了一道白衣银发的身影。   “天赋高的修炼者确实没遇到,不过倒遇见了个狂妄无比的通天境界修士,他似乎刚刚突破飞升,却说自己只花了十余年就修炼到了通天......”   眼见男童眼中满是喜色,柳烟落脸色渐渐变得古怪起来,难以置信地情绪涌上心头。   “就是他拉。”男童欢喜地开口道,他手托下巴,目光闪烁,“五年前他才是地境,连巅峰都未修到,没想到现在居然都已经是通天了,嘻嘻。”   心头猛地剧震,柳烟落张大嘴巴,脸色微微发白,而她身后的东洲修士包括那郭老都满脸呆滞。那个被他们不屑嘲讽的通天修士,居然真的才二十来岁,而且只用了五年时间就从地境修炼至通天......   “柳姐姐怎么不将他带来?”   男童轻叹口气,有些遗憾地说道。   “那时候......”   柳烟落紧咬下唇,只感觉全身都使不上半点力气。二十二岁的通天,竟然这样被自己错过,就算不能招揽,只要能结交一场,争取他的好感,等百后千年后,自己甚至东洲商行便能拥有一个顶尖强者的友谊,而自己或许还能借助他,让爹爹取消不久之后的那场联姻。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碳,这个道理谁都懂,可这世间又有几人能拥有这份眼光,慧眼识得蒙尘珠玉。   二十二岁就修炼至通天,放在哪里,都会有上位者拼了命的卖好拉拢,可自己这些人居然还对他出言羞辱,实在是......   东洲商行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尽是尴尬和悔意,想要弥补却早已来不及。   气氛渐渐变得古怪而又压抑,男童不解地看了眼柳烟落,随后转向孔宣道。   “爹爹,你能让他来找丘儿吗。”   孔宣何等人物,察言观色就对之前所发生的事知晓了七分,他淡淡一笑,摸了摸男童的头,轻声道。   “今日他注定无缘来此,等下次吧。”   眼见男童神情黯然了下去,孔宣幽幽一叹,他挥卷袍袖,五色光晕一闪而过,在半空中浮出一面水幕般的镜子。穹宇深处,白衣银发的男子盘膝而坐于小山大的陨石上,正在打坐修炼。   “他还在那......这么不要命的修炼,怪不得能拥有如此成就。”   柳烟落喃喃自语道,眼中神情变幻。   “哈哈哈,有趣有趣......”孔宣打量着虽在修炼,可神色彷徨的周继君,嘴角弯开,“他是找不到回去的路了,穹宇广阔浩瀚,若是没有地图,就算法天境界的修炼者也会迷失。”   “那怎么办。”男童不由得紧张地问道。   ......   ——————————   (挖点坑,继续杀回七州去~~~~)   第三百七十章 机缘   “莫非要在这修炼上一辈子?不过穹宇深处修炼的效果确实好,天地精华汇聚于此,修炼一个时辰可顶七州三四日。”   周继君睁开双眼,眸中精光如柱,射向由天而降的一块飞陨,陨石碎裂城无数片,从他身旁滑落。   “那女子说的没错,这里着实危机四伏,可却又找不着回头的路呵。”   起身,周继君脚踩胖云,眉头紧皱,苦苦思索起解决之法。在穹宇深处徘徊了两日,弥漫虚空的猎猎罡风吹卷云座,周继君早已不知身在何处,更别提回转七州了。长叹一声,周继君揉了揉眉头,看了眼身下死气沉沉的云座,目光渐渐变得焦虑起来,再定不下心来修炼。   就在周继君迷茫之际,从遥远的天河之上飞来一只玉牒,转眼后落在周继君身前。银白的光晕从玉牒上浮起,幻化成一张巨大的地图,其上星辰密布、天陨标注,浩瀚天河茫茫大洲尽皆一览无余,似将偌大无际的穹宇都囊括其中。   “穹宇地图?”   周继君放眼看去,心中不觉有些惊诧,目光游走在地图之上,那个靠近四大部洲却如米粒般渺小的洲地逐渐映入眼帘。   “七州......是谁在助我。”   周继君长舒口气,眉宇间却飘过疑惑之色,他刚想伸手捡起那片玉牒,陡然间,从穹宇地图上升起一道淡淡的虚影。   “我们又见面了。”   伴随着温厚低沉的声音,身穿灰布衣,容貌英俊若妖的男子出现在周继君眼前。   “是你。”   周继君微微一怔,脸上浮起复杂的神情,有欣喜,有感激,还有一丝难得的敬仰。啸天山天宫中,孔宣以道力跨越千万地,在生死存亡之刻救下了他,而周继君更是在那股道意中追随着孔宣杀伐四方,看着他如何一步步成就君圣封号,亦由他的五色神光悟出了君子斗数下第三式战技,万类臣。   “加上前两回,孔宣大人已经救了在下三次。”周继君平复下心绪,朝着那个人影恭敬行礼,“还望大人告知在下仙居何处,日后君定要登门拜谢。”   “我救下你,亦是机缘,不必挂怀于心。”   “机缘?”周继君眉头微微皱起,却还是毕恭毕敬地拱手道,“机缘二字太过玄乎,大人乃当世最顶尖的强者,逆天夺命成就今日,为何也相信机缘。”   孔宣深深看了眼周继君,嘴角翘起,沉吟着道。   “你能有这份觉悟,确也难能可贵,穹宇强者无数,能想通此道不畏天命者却屈指可数。不过,等你修为再高点,就会知道机缘并非玄而又玄之物,它与你一生的命途紧密相扣,你可以挣扎出天命,却难躲机缘。机缘虽难躲,然而一旦察觉出,可利用其驱福避祸。天命有天命的机缘,人亦有人的机缘,万物有灵就有机缘,却不可相提并论。”   “天时地利人和者,为机缘否?”   “然。”孔宣颔首道,“机缘说白了,就是运数,好运或是噩运,只有善加利用者,方能从机缘中获利。可回溯平生,机缘无时无处不在呵,若非有这些机缘,你又怎会拥有今日的成就。如此,可明了?”   “然。”   周继君点头道,心底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念海之上,五颗主星携着茫茫星阵运转衍算,一团星云扶摇而上,在光影变幻之处,周继君之前的二十二年缓缓回溯着,在那里,确实隐约存在着若干机缘,有些被他牢牢抓住,有些则从他手中溜走。每一个机缘都可改变他的命数,让他从此走上不同的道路,周继君逆天改命,也是借助了些许不属于天数的机缘,一个个机缘排列开来,渐渐融合成一股奇特的力量,将他的此前的一生丰满......   “醒来!”   携着道力的话音在周继君脑海中炸开,周继君浑身一颤,眼中迷茫的神色渐渐消退。在穹宇深处再度回溯平生,周继君斩获颇丰,机缘二字虽可说人人皆知,可又有几人能看得明澈,懂得其中的取舍之道。   “这机缘果真是利器,人若得之,却是平添了一股助力。”   周继君喃喃自语道,尔后抬头望向悬浮在穹宇地图上的身影,眸底涌出难以遏制的感激,他拂了拂衣袖,朝着孔宣长揖到底。   “今日能得大人教诲,君感激不尽,三救一教,此番恩情君当铭记于心。”   “哈哈哈,好了,勿作女儿态了。你怎么知道,你遇见我是不是注定好了的机缘。”孔宣嘴角挂着笑意,眼中却平静如不波古井,他早已心死如灰,世间再有趣的事也不会惊醒他那颗沉寂万年的心。   “这穹宇中,真正拥有强者之心的年轻人太少太少,所以,你不要让我失望。”   孔宣淡淡地说道,尔后那条虚影随风而上,渐渐飘远。   “你与我儿有大机缘,虽然尚不知为何......日后有了闲暇还请来我九重孔君宫中来多陪陪他吧。”   “一定。”周继君朝着那条人影喃喃道,眸中满是憧憬之色,“九重孔君宫......这天到底有多少重,却不知九数是实数,还是虚数。”   长叹口气,周继君细细看了眼地图上七州的方位,尔后挥手将玉牒收入袖中,驾起云座朝着穹宇一角飞去。   “机缘吗,我能遇见你或许也是一场机缘呵。”   九重天上,满脸淡薄的男子睁开双眼,掐指而算,口中喃喃道,声音轻微几不可闻。   “穹宇第四轮天地大战似乎又快到了,还剩百多年时,到时候那些老牌强者如平天、镇元子亦会再出世,天地纷乱,群雄争霸,仙神佛妖谁主沉浮。啧啧,如此多的强者,如此重的杀戮,如此漫长的大战,似乎比前几次加起来还要长呵,连我都有些热血沸腾了。”   “百多年后的你,又会成长到怎样的地步呢。”   孔宣淡淡一笑,眸子中隐约浮出一缕血红的杀气,虽只是一丝,可待到它露出时,却若张开獠牙的万年凶兽,散发着狰狞惨烈的气息。九重天上的万里浮云瞬间变得赤红如血,风卷云涌,内中似隐约藏着无数奔腾的铁骑,轰隆隆作响,震得东洲商行的修行者们气血翻腾,满脸苍白。   “孔君大人,怎么了。”   柳烟落忍着心底的恐慌,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望向离她最近的那位君圣,紧咬朱唇。   “无事。”   孔宣淡淡地说道,袍袖拂开,那缕暴虐到极致的杀气瞬间消散。   “爹爹,他还好吗。”   在场众人,唯独男童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却是早已习以为常。   “你爹爹已经送他回家了,不过约好了,等他闲下来就会来找丘儿。”   摸了摸咧嘴而笑的男童,孔宣转望向柳烟落,淡淡地说道。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此中机缘则需你自己把握。”   眼中闪过深思,柳烟落点了点头,她又深深地看了孔宣一眼,第一次没有她隐藏如潮的情思。   “那么,烟儿告辞了。”   不再犹豫,柳烟落深吸口气,转身而去,东洲商行众人亦恭恭敬敬地朝孔宣弯腰作礼,尔后回转船队。   “爹爹,柳姐姐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呢。”   “是吗。”孔宣收回那道平静的目光,脸色淡然,“丘儿,我们回去吧。”   就在这时,孔宣身体一僵,他怔怔地望向遥不见尽头的西方,神色不住变幻。   “你也要回来了吗......好,好。”   苍茫群山微微晃动,随后猛地炸开,一片片巨山轰然倒塌,惨烈而荒凉着。九重天上,杀气如海漠,远蹿千万里,竟震得穹宇之中的无数星辰四散晃荡。   “你们终于回来了,却让我等了将近十万载。”   男子染尽沧桑的长发向后飞卷,脸上淡漠之情一扫而空,眉目如剑,曾经横扫四方的第一君圣又站在了穹宇之癫。一时间,隐于穹宇四方,隐伏在各个角落的老牌强者纷纷向这望来,却都沉默不语,脸色复杂变幻。   “等你再度化身佛祖之日,就是我孔宣拔剑斩你之时......准提。”   在他身后,那个紧咬下唇的男童早已泪流满面。   ——————   (想到百年后的小君君,偶也开始热血沸腾了~~~)   第三百七十一章 杀通天别伊人   七州,北朝。   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北朝大军连退数里,原先占据了大半的豫扬走廊此时已尽属大煜,而东边雍州的白家也趁机从侧面袭击北军,夺得豫州十六洲,对外则称是北朝联姻的财力。外敌来势汹汹,内乱又频频而生,幽州的皇天教余孽借势而起,北边异族蠢蠢欲动,那些反王流寇又渐渐死灰复燃起来。北朝刚立,却又生异变,这一切皆因那名从北朝边境一路杀至平南府的通天强者。   两朝国御的那场大战后,隐于七州的那数名通天强者尽被来福客栈找出,而皇室也借此机会,收服了其中三名通天强者。通天强者已站在七州巅峰,寻常珍宝在他们眼中如若粪土,就在世人纷纷猜测大煜用什么手段令他们前来投效时,其中一人已站在了北朝皇宫前,指明道姓邀君公子出来一战。可接连五日仍旧不见君公子的身影,那名通天强者大怒,就欲毁宫而去,危急时刻,月罗刹和沙摩尼现身,两人合力,与那名通天大打出手,越战越远,此时已不知身在何方。此时的北朝国都中,顶尖高手只有周古一人,大煜包括国御千十七在内,仍由三名通天虎视眈眈,说不准哪天就会北上。而白家家主半月前回转,身边亦跟着一名通天,他只是祭出一口飞剑,就将陈兵东境的北朝大军杀得丢盔弃甲,折损近万人。   此时百里雄再顾不上开疆拓土,一边分兵驻守北朝各州,命仙神异族们回转平南府,守卫京师,一边等着那个人。不光是百里雄,北朝上下无不等待着那个消失了一个多月的男子,七州第一的君公子,眼下只有他回归,才能重振国势力挽狂澜。然而,日复一日,北朝军民翘首以待,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男子却始终未曾露面,渐渐的,绝望之情弥漫北朝上下,人心浮动,全国戒备可却阻止不了千万人恐慌的情绪。   春末时分的雨淅淅沥沥的下着,豫州古道旁,女子骑着青色小驴,悠悠而行。山回路转,在那接近平原之处,立着一家简陋的小酒肆,去是敖云和白启当初结伴而行经过的那间。年迈的夫妇殷情地给酒肆内仅有的客人端茶送水,穿着白衣的男子笑盈盈地接过茶盏,也不嫌弃,仰头灌入口中,摸摸了鼓胀的肚皮,看着夫妇两人将桌上的残羹剩饭撤下。   敖云深深看了眼酒肆内的男子,淡雅的面容平静依旧,她将驴儿系在老树上,随后走进茶肆,坐于男子对面,静静的凝视着他。老头子刚想上前就被身旁的婆娘拦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老头尴尬地一笑,搓了搓双手,和他婆娘一起走出酒肆。   “饿了将近十日,终于能吃上一顿饱的了,山珍海味也比不上眼前的粗茶淡饭,世间冷暖果真不是旁人能道得的,只有自己知道。”   周继君轻笑一声开口道,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说给对面的女子听。   目光掠过周继君的一头银发,敖云眸底波痕荡漾,良久,她开口道。   “我要走了。”   “我知道。”   “嗯。”   “接下来又要去何处。”   “不知,或许该回去了吧。”   “也好。”   两人同时沉默了下来,沉吟半晌,周继君端起茶盏,一口饮下,敖云嘴角荡起暖若春光的笑靥,接过茶盏亦抿了口。   “七州战局又变,你北朝已摇摇欲坠,你却不闻不问,还有闲功夫跑来这和我送行。”   “只要我在,北朝就不会倒。而你这一去却不知几时才能相见。”   “是吗。”敖云深吸口气,不知为何,心底竟生出几许的忧伤,染她淡漠的眸子,“你这人,真是看不透。北朝大局你不管,可你那两个好兄弟此时正在和通天强者鏖战,生死存亡一线间,你也不管吗。”   “他们离通天只有一线,这一战说不定是他们成就通天的机缘,我又何必去毁了这份机缘。再说,他们两人都是连我也琢磨不透的家伙,那个通天说不定此时已被罗刹割下头颅当尿壶。”   “咯咯咯......”敖云笑了起来,笑靥如花,却是周继君以前从未见过的,良久,她平复下来,脸上涌起一丝病态的红潮,“那我们相遇也是机缘,可如今机缘已尽,告辞了,君兄。”   说着,敖云就欲起身,却听对面传来男子温淳的话音。   “古人言,远行当携祭物于甚,趋福辟邪。今日你要远行,我便找一物来给你做吉佩吧。”   “哦?是什么,拿出来看看。”   敖云淡淡一笑,对着周继君伸出纤纤玉手。   “现在它还在大煜军中呢。”周继君轻笑着,目光穿透小酒肆,遥遥向东望去,“这七州最强者不过通天,那我就取来一颗通天的心神给你,似乎在豫扬走廊就有一颗。”   “你还是忍不住了。”   敖云望向身前英姿勃发的青年,眸光闪烁,嘴角微微翘起。他如今已是通天,可这身修为在自己眼中仍然很低,与那人想比可谓天壤之别,然而他们的神情却好像好像,同样的桀骜不驯,视天命若草芥。或许真会有那一天,他会冲天而起,和那人一般直上九霄,横扫天宫,让穹宇为之震惊。只不过,自己还能活到那一天吗。   “明明就是你自己想杀人立威,却要赖在我头上,借花献佛也没你这般无耻。”   敖云轻啐一声,不满地说道,她却不知道,这般从未有过的小女儿神态落在周继君眼中却让他心底一暖。   “让我猜猜,你前去斩杀那名通天,让天下人知道你回来了,在万军前杀通天,大煜气势低迷,北朝则人人振奋,大势重归你一方。而想要夺取七州天下,必须将大煜和白家平定,先打谁则是重中之重,北朝虽强,可他们亦不弱,分兵者必败。以我之见,你会以虚兵迷惑大煜,重兵突袭先灭白家,尔后回头再战大煜。天下虽定,却是百里氏的天下,你君公子绝不是甘愿臣下之辈,就算国御也只是空有头衔,你定会顺手摘下北朝,取而代之,成就你日后的根基。”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敖云也不觉口干舌燥,端起茶盏抿了口,耳边传来阵阵拍手声。   “知我者敖小姐,不过说的轻巧,可要将这一切都掌控在局中却那上加难。不说大煜兵强马壮,实力雄厚,单是那白家亦非同小可,白家族长白启,你与他把臂同游这么多时日,应当知道他是何等人物。”   听着周继君微微发酸的话语,敖云心底闪过莫名的情绪,却让她有些舍不得离开七州,离开这个奇妙的男子,情思虽动心,可却转瞬消逝。   “是啊,我和他把臂同游了十数日,当然知道他是怎样的人,天生的枭雄,才智不弱于你,只可惜开局比你晚上许多,虽然妙招连连,却难动你稳固如山岳的大局。”   闻言,周继君心中飘过莫名的涩意,欲言又止。   “好了,这送行茶也喝得差不多了,你这位七州第一的大枭雄也该遵守承诺,带我去取那颗通天心神了吧。”   敖云揶揄地一笑,眉梢浮起几分娇意,宛若飘过秋月的那抹迷雾,幽幽动心,惹人流连。   轻轻一笑,周继君揽住敖云纤细柔软的腰肢,清雅的芳泽沁入心田,下个瞬间,两人已跃上天头,御云向南。   酒肆中,年迈的夫妻怔怔地望着天头高飞若仙侣的男女,神情呆滞。   [都来看看吧]   看到书评区有人说更的太少,投票积极性不高。   从下周开始每天三更,先试行一周,看下每日红票数会不会涨。。。   6000多收藏,去掉不是每天追看的——还在念书的学生朋友,出差的书友,度蜜月的朋友,穿越到七州或者四大部洲的朋友,重生小君君的朋友.....就算每天只有两千多人看吧,再从里面去一半不是很喜欢猎天的,还剩下一千人,再去掉积分不够没有票的,就算一半,还剩五百,我再去一半,还有250。   只要下周每天日红票能上250,我就一直三更下去。   喜欢猎天的朋友,希望能坚持投票,在追大神或者其他的书的朋友希望能分出一张给猎天,其实对你们并不难,看书登录时候顺手丢一张,对我来说应该很重要吧。   就说这么多了,最犀利的一次拉票~闪人   (下周第一更应该凌晨到)   第三百七十二章 少年冲动   (第一更)   ————————   阴雨连绵,狭长的豫扬走廊前已是泥泞不堪,兵败的一方丢盔弃甲,沾满鲜血的兵器横七竖八地横躺在泥地上,任凭大雨冲刷,也涤不尽那一抹抹猩红绽放的血花。   北疆军兵退三里,紧缩阵营驻扎在一起,却只排开半里,若此时有大煜骑兵冲击过来,北朝大军虽能守住,可兵力无法排列抵御,就算能赢也只会是惨胜。可此时李平却顾不上这么多了,军心动摇,恐慌的情绪弥漫在军营之中,每日都有近百逃兵,若再将营帐分散,逃兵将会更多,不出十日,北朝大军就会瘦下一半。   雨水击打着营帐,哗啦啦地蹿入李平耳中,却让他心绪愈发烦躁,主帅营帐中,只有李平和那个满脸不服的独目少年,其余将佐都回转各营安抚士卒去了。   “爹爹,再这样下去,气势低迷,大煜只要派出千人骑恐怕就会把我们再打出半里,到那时候再无军心可用。”   “那你要如何?带上那两个公子家臣去和煜军厮杀?哼,就算那个通天不出手,煜军中的仙神也会将你们撕成粉碎。”   李平冷哼一声,有些失望地看了眼李车儿,为帅者当重大局,不急不躁,可自己这个儿子却太过骄躁,百里雄看在君公子的面上封他为副帅,可李平深知,以李车儿现今的本事,只能做个冲锋战场的千卒将,离统帅还远得很。   “也不知你那个师父几时回来,只要他现身,军心自会凝聚,而为父也可以举兵夺回豫扬走廊。豫扬走廊呵,此时已是定夺天下的必争之地。”   “师父......”李车儿紧握双拳,眸底深处浮起不甘和羞愤,他不再看李平,拱手作礼,随后退出帅帐向他自己的营帐走去。   掀起门帘,那两个少年正襟危坐于堂下,看到李车儿进来,不由得紧张地向他看来,待到看见李车儿满脸失落的神情,眸子同时一黯。   “真的没有其他法子了吗。”   紫微星主揉了揉眉头道,他这个举动却是模仿周继君,惟妙惟肖,看得李车儿微微愣神。   “父帅说了,要等师父回来了。”   李车儿轻叹口气,大马金刀地坐上首席,独目中涌出消沉之色。   “公子派我们来军中,可不是让我们在这干等的。”   冰冷的声音传来,开口说话的是那个神情阴鸷的少年,他身形高瘦,双手更是削若干骨,他方开口,营帐内的温度就陡然一降,便连李车儿也都心中一寒。十二星主中,有三人杀性最大,破军、贪狼和七杀。破军有主将之姿,就算杀戮时候也会顾全大局,以杀止杀。贪狼之位被星主中唯一的女子获得,虽然嗜杀,可亦隐约透出几分风情,生性有洁癖,不喜手染血渍。唯独这七杀星主,乃是个杀性一起就不管不顾的少年,这些日子来,双手沾满了煜军的鲜血,常常独自闯入千军万马中,如饿狼扑食般凶残厮杀,便连北朝兵将也对他忌惮三分。   “七杀此言有理,李兄,你为公子的徒弟,如此危机时刻当挺身而出,切不可辜负公子的重望。”   紫微星主淡淡地说道,有意无意间将徒弟两字咬得很重。   抬头看向紫微星主,李车儿眸中寒光乍闪,他生性虽憨厚,可和齐灵儿那个精灵古怪的主呆了那么久,又统领兵士作战,这些年来早已将那些棱角磨平,心思也渐渐活络起来。他何尝听不出紫微言语中的讥讽,又何尝不知道紫微星主对他的不服和不甘。太阳星主尚未出现,紫微则是君公子麾下星主之首,可李车儿的身份却高过他,只是因为那十二星主渴望而不可求的师徒名分。   “紫微兄稍安勿躁,我何尝不想好好杀上一阵,扭转眼下的战局。”   李车儿沉声道,他从帅坐上起身,走到营帐中的巨大沙盘前,而紫微星主和七杀星主亦齐聚了上来,同时盯着沙盘,眉头皱起。   “我能调用的兵士只有万余,凭我们若想颠覆眼下大局却是不可能的,不过我却有一计。”   李车儿沉吟着,伸手指向沙盘上的一处地方,缓缓开口道。   “这里是葬虎关,若突破这个关口,接下来便能长驱直入到扬州腹地,也是大煜运送粮草的入口。若葬虎关被突破,大煜定会派遣重兵前来夺关,或许那名通天亦会来。到时候大煜主军的注意力都放在葬虎关,兵力也会不及从前,我父定会派兵突袭大煜主军,那名通天再厉害,也无法分顾。如此就剩下两种可能,要么大煜主君被我北朝大军击溃,退出豫扬走廊,要么葬虎关失守,我们长驱直入,扰乱煜军后方。”   “此计甚好。长驱直入,杀伐千里,似乎公子当初也有过这等豪壮之举。”   七杀星主冷笑着道,单薄的嘴唇裂开,帐内空气又冷了几分。   深深看了眼有条不紊道来的李车儿,紫微星主心底涌上复杂的情绪,却是陡然发觉似乎有些小看了这位平日沉默寡言的少年,军阵之事非紫微所长,可听李车儿这么说来,倒确实有几分可行性。   “此计乃是险而又险之策,乃是师父口中万不得已的下下计策,若行此计,不仅赌上那万余人马,也赌上了我们的性命,却不知紫微星主大人敢还是不敢。”   李车儿幽幽说道,独目对上神色变幻不定的紫微星主。   “李副帅果真了得,倒有令尊几分风采。”紫微星主淡淡一笑,他迈前一步,紧紧盯着沙盘,“如此,我们这就动身杀向葬虎关吧。”   主帐中,李平目光游离在沙盘之上,不住思索着煜军可能存在的破绽。就在这时,帐帘掀开,一名传令官急匆匆地跑进来,半跪于地。   “报!煜军有异动。”   “无需多礼,你且说来。”   那名传令官摸了摸发梢上的雨水,从怀中掏出撕开了的密函道。   “斥候传信到军机营,大煜在两日前突然调集了数万人马奔向葬虎关,军机营的各位谋士认为此举有异,特命小人前来禀告大帅。”   “哦?”   李平目光射向沙盘上的葬虎关,他亦知道那个关口对于大煜的重要,也曾想过出兵夺关,可皆被他否决。军情上虽说葬虎关只有五千守兵,可兵家之事虚虚实实,如此要害之地又怎么会只有这么点人把守。   “君公子曾出言提醒,大煜有异人名叫哭先生,乃是和古老先生一般擅长谋算的厉害人物,切要警惕防备。大煜突然发兵葬虎关,绝非无的放矢,莫非......”   陡然间,李平心中涌出不吉之兆,轰隆隆的马蹄声从不远处传来,他神情大变,疾步走出大帐,就见雨雾中飙出一支骑军,杀气腾腾地向南冲去,为首被插双翅的高壮少年醒目无比。   眼前一黑,李平身体摇晃不由得打了个趔趄,却被闻讯赶来的北军将佐们扶住。   “大帅......”   “无事。”   李平稳住心神,深吸口气,望向众将道。   “李副帅不听军令,擅自出兵,行令官暂且记下,等日后再行定夺。”   “大帅,煜军向葬虎关增兵,定然早有准备,副帅这一去......大帅,还是下令命大军拔营,前去援救公子吧。”   一名将佐望向满脸苦涩的李平,拱手道,就在这时,从不远处传来老迈却急促的喊声,却是军机营德高望重的老谋士拖着鞋子踉跄跑来。   “大帅,斥候又有来报,大煜军中的那名通天已驾云向葬虎关行去。”   话音传来,军营前一片寂静,只有哗啦啦的雨落声,却让众将心底没来由的生出几分哀意。   目光追着远去的骑兵,李平惨脸色惨白,过了许久他才开口,声音冰冷,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的。   “此子该杀!”   第三百七十三章 父子阵前遇   (第二更,第三更可能会到晚上,看到书评区有朋友说章节字数少,那下章多点。你们提的意见我都会重视,所以发言更踊跃点儿吧~~)   ——————————   皇者如龙,英豪枭雄似虎。   京城乃龙居之地,扬州为京畿,虽为商会控制,可历来忠心于当世帝王。商人求财不求权,谁家给他们的好处多,他们就献上那颗所谓的忠心。大煜历代皇室都对扬州商会恩宠有加,而商人们亦投桃报李,葬虎关本是三百年前的商会捐钱所建,高逾五十丈,坚固牢靠,数百年过去只修缮过一回。而商会更是将它取名为葬虎关,狮虎再凶猛,遇龙则葬,其中的涵义不言而喻。   葬虎关前,泥泞水花飞溅声由远而近,渐渐的,关前半里外,身披重甲的骑兵如洪潮般席卷而来,粗粗一数少说也有万骑。葬虎关上的守将放目看去,先是一愣,尔后打了个寒战,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北军来袭,众将士速速上城头迎敌。”   传令声层层向下,不多时,镇守关隘的兵将们手忙脚乱地登上城头,将强弓劲弩取下,紧紧盯着转眼后即将杀来的上万骑兵,指尖打着缠。他们只是守军,数次豫扬走廊上的战役都未曾出动过,久不经战的他们看到杀气腾腾突然出现的北军骑兵,都觉得宛如置身梦境,毫无战意。   “停。”   铁骑之前,背插双翅的奇壮少年挥手喝到,上万铁骑瞬间停于关前三十丈外,当真是动若猛虎,不动亦如山。望向面色平静的李车儿,又扫了眼令行禁止的骑军,紫微星主暗暗点头,对李车儿不由得高看了几分。论到领军作战,公子麾下十二星主无一人能比得了李车儿,不过公子常说,术业有专攻,李车儿醉心征战,定会荒废修炼。紫微星主嘴角微微翘起,他余光瞟向李车儿,心底暗中思量起来,若他和李车儿交手,需要战到多少合才能将他击败。   就在北军铁骑刚刚止住奔势时,阵阵箭雨从关头射下,李车儿眉头一挑,缓缓抬手。   “哗啦!”   训练有素的北军从马腹下抽出铁盾,高高举起,铁盾层层铺开,虽有数名骑军承受不了从高处射下的巨力连人带马摔倒在地,可整个北军铁骑的阵形却丝毫未乱,远远看去就仿佛连绵稳固的黑石堆,任凭箭雨再猛烈,也不会移动半分。数阵箭雨下来,折损的铁骑不足半百,几乎可以不论。   “李兄真是训练有素,何时夺关杀人?”   却是七杀星主哈哈一笑道,他纵马游走在箭雨中,削瘦的双臂宛若飞天揽月般将那些羽箭悉数收入肋下,尔后张口吐气,将数十只羽箭齐齐回射上关头,倒也折损了十来名大煜守军。   “夺关就在眼下!”李车儿冷声道,“兵贵神速事不宜迟,我们这番突袭需得速战速决,一旦大煜主军赶在我们破关前来援,我们就只有全军覆没的下场了。   “李兄此言有理。”紫微星主颔首道,嘴角弯开,“那还等什么,我们三人先行一步,去斩杀守将放下关桥吧。”   “正有此意。”   李车儿独目之中蕴藏已久的杀意蠢蠢欲动着,他和紫微星主相视一眼,尔后开口下令。   “战!”   三名少年同时飞身而起,杀向城头的守将,而地面上,万余铁骑放下盾牌,从鞍旁抽出亮堂堂的陌刀,大喝一声,冲杀向葬虎关。   万余人马齐冲关,声势浩大,随着他们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传出,下了十余日的大雨也微微颤抖着,雨花四散间,关上的兵将个个脸色发白,破空声响起,却是那三名气息强大的少年已然跃上城头。转眼后,城关上头血流成河,那几名守将虽然也久经沙场,可论到修为却远逊周继君精心培养的这几名少年。仅仅三合,守关主将就被紫微星主收割了性命。   “李兄,七杀星主,不如我们就在此比试一番谁杀的人多吧。”   “哈哈哈,正合我意。”转眼间已经斩杀十余兵将的七杀星主扭过头来,冷笑道。   “也好。”   李车儿一拳将扑杀上来的守将击杀,他直着身子,猛然间扇翅而起,在半空中施展出血影诀,周遭三丈内的大煜兵将瞬间行动缓慢了下来,血管喷张,转眼后,他们的身体爆裂,血溅关头。   眼见副帅和君公子的几名门人在关头大杀特杀,正在前仆后继攻城的铁骑人人战意高昂,葬虎关虽雄壮,可在他们眼中却已是囊中之物。   滂沱大雨哗啦啦地下着,大风袭来,天头飘过一抹乌云,竟缓缓弥漫开来,遮天蔽日,将葬虎关前的天色变得渐渐暗沉了下来。就在这时,攻城的北军铁骑们只听到从远方传来雷鸣般的铁蹄声,尔后,四面八方不知有多少骑兵蜂拥而来,如潮的黑线漫过眼帘,一眼望不见尽头。在铁骑军阵中,熟悉无比的旌旗直直竖立着,上面刻着一个金黄的大字。   煜。   “什么!”   关上厮杀的三名少年面色同时一变,他们僵着脸抬头望去,近十万煜军不知何时出现在平原上,已将北军骑兵围在逼仄狭小的战圈中,长枪短弓已紧握于手上,只等一声令下就将煜军包饺子般全部歼灭于关下。   “怎么可能......”   李车儿此时候已然面无血色,他怔怔地看着杀气腾腾的大煜伏军,只觉得全身力气瞬间被抽空,脑中已然空白一片。   那夺飘荡在葬虎关上的乌云微微沉下几丈,阴鸷而低沉的声音传出,回荡在千军万马耳边。   “那名奇形怪状的丑陋少年,你可是君公子的徒儿。啧啧,老夫早就想会不会传说中神乎其神的君公子,却不料他的徒儿先送上门来,哈哈哈哈......”   “通天!”   紫微星主瞳孔猛缩,心头一阵狂跳,他努力平复下心绪,余光扫过浑身颤抖却是兴奋无比的七杀星主,以及气息紊乱的李车儿,苦笑着开口道。   “似乎我们早就落入大煜的圈套中了。”   “杀!”   七杀星主抹了把脸上的不知是血还是雨的液体,眼中闪过精光,狠狠地说道。   “那就杀出一条血路吧!”   七杀星主身怀七杀星命,乃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嗜杀之人,就算通天在前,他也敢不顾一起地冲杀上去。   互视一眼,李车儿将绝望之情抛到脑后,飞身下城,来到北军阵中,冷着脸低吼一声。   “突围!”   “哗啦啦!”   万余北军骑兵茫然地调转马头,跟在李车儿身后,孤注一掷地朝着煜军相较稀疏的一角冲杀过去。马蹄踩踏在泥泞中,水珠飞溅,天头仿佛破开了一个窟窿,雨水连绵不绝。在葬虎关前,大煜和北朝的军队重重撞击在一起,大地颤栗,轰鸣声荡向远方。   “又上当了呵,也不知你们的师父怎么教的。”   煜军一角,穿着锦服的中年男子淡淡一笑,他目光射向大开杀戒满脸凶残的七杀星主,眉头微皱,尔后从怀中掏出一物向那砸去。   “小心!”   少年正杀得起兴,就听身后传来同伴急切的喊声,余光中,一只拳头大的金铢正直直朝他飞来。七杀星主冷笑一声,挥舞大手射出道力卷向那金铢。可转眼后,他眼中浮出惊诧,却是那枚金铢突然变大,转眼后已大小山,重逾百万斤。猝不及防下,七杀星主翻身滚落,就见眼角闪过一道血光,坐骑已被那枚金铢砸成肉泥。   “仙神吗。”   七杀星主直直盯着向他走来的男子,眉宇间战意翻涌。   “他是我的。”   少年沉声道,一旁的紫微星主犹豫片刻,还是走了上来,与七杀星主并肩而立。滚滚黑潮漫过周遭,他们却没发现,剩余不足半数的北朝骑军在李车儿的率领下,渐行渐远,已在铁桶般大煜军阵中的冲开一个三四人宽的豁口。   ————   (每天耗在写文上的时间更多了,来点票票安抚下勤劳的今夕吧~~~)   第三百七十四章 公子归来   (第三更,晚上再写会,明天第一更依旧凌晨到。)   ——————   大雨漫天的平原上又传来轰轰的铁蹄声,李车儿抹去上的血水,怔怔地向远处看去,就见大队人马穿破雨雾向这赶来,然而,这数万骑兵却在相距百丈处停下。竖着北朝大旗的人马中,双鬓花白的中年男子正朝这开来,眼中流淌着复杂无比的神色。李车儿身躯剧*颤,心头不由得升起希冀,他急忙忙转头想要和两名同伴说项,却发现身旁早已不见了他们的身影。回眸望去,就见战圈之中,身穿锦衣的中年人将紫微和七杀打得连连后退,两名少年满脸苍白,鲜血淋漓,几度陷入绝境。   天穹之上,端坐云端的黑袍老者玩味地打量着李车儿,在他眼中,这葬虎关前的所有人都是蝼蚁,可蝼蚁也有蝼蚁有趣之处,就比如那个少年心底的挣扎和彷徨。   良久,李车儿惨笑一声,伸手将战盔摔在地上。他深深地望了眼止步在百丈外的爹爹,猛地翻身下马,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随后扇翅而起,飞蛾扑火般地射向如潮水般沸腾翻滚的大煜铁骑。   “不!”   李平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眼中闪烁着泪光,紧握在手中的缰绳已被他扯断。他虽率领着千军万马,可天头那名通天虎视眈眈,一旦自己挥军救援,那只有一个后果,就是全军覆灭,北朝从此也将失去争夺天下的资本。兵戈卷起血水飞溅向天穹,李平颤抖着双目,死死盯着渐渐被淹没的少年,下意识的,他向前冲去,可刚跃出半步就猛地扯住缰绳,泪水已然浸湿了麻木的脸庞。   浓浓的哀意从北朝大军中升起,所有将佐都面色复杂地望向深埋着头的大帅,独子陷入重围,十万骑兵之中就算人尊也难逃一死,何况只是年少的李车儿。然而,此时的李平就算拥有千军万马,也无法前去营救,人生最悲哀之事莫过于李平此事,亲眼看着自己的骨肉惨死于自己眼前,却束手无策。   雨下得更大了。   风从北起,吹向葬虎关。   在那暗沉乌黑的天头,渐渐飘来一朵胖乎乎的白云,众人只觉得天色忽然一亮,尔后,淡漠无比的声音响起,回荡在压抑的葬虎关前。   “你们几个,还真是胆大包天呢。”   千军万马,两方将佐,包括驾着乌云的那名通天都齐齐举目望去,神情各异。北朝大军上下先是一愣,尔后眼中都露出激动之色,上万人马几乎同时振臂欢呼起来,气势瞬间变得高昂无比。而大煜军中则弥漫出淡淡的恐慌,千军万马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紧张地望向天头,望向那个他们最不愿意见到的男子。   脚踩白云,银发白衣的男子搂着纤纤若无骨的女子,满脸淡漠,可眸子底深处却隐约涌出一股令人心慌的暗流。双目精光乍闪,天头爆出惊雷,北风卷起男子的银发,他嘴角溢出一丝冷笑,下一,黑白相间的漩涡浮于他身前。怀中佳人微微蹙眉,好奇地伸出柔荑向上摸去,却被周继君轻轻握住。   “一座小小的关口,差点折损我三名门人和上万大军。区区关口,毁之又何难。”   立于乌云上的黑衣老者心头一惊,未等他反应过来,就觉一股强绝的吸立从君公子身前传来,衣袍鼓鼓扇动。大地一阵颤栗,大煜将士竭力定住身形,却仍由半数人被掀起,余光中,就见高达三四十余丈的巨大城关不住摇晃着,随后竟连地基一同拔出泥土,轰然向天头飞去,转瞬后没入那团恐怖的漩涡中。   大雨倾盆,冷风抹过大煜将士的脖颈,他们僵硬着身体转头看去,就见原先的葬虎关之地已然空空如也,残垣断壁,碎石凌乱地散落一地,顺着山坳间的巨大空隙看去,隐隐还能见到数里外的扬州府城。   此时,大煜军中恐慌的情绪已漫如潮涌,再也遏制不住。挥手将一处城关夷为平地,如此神通法力,除了天上的仙神又有谁能做出,自己都是凡人,可天头怀抱伊人宛若偏偏浊世佳公子的男人,却是堕入七州尘世的神仙中人。   “小辈,尔敢如此。”   乌云上头,老者的咆哮如惊雷般炸开,他怒不可遏地望向周继君,眼中闪过妖冶的绿光。   直到此时,两军将士才陡然想起,大煜也有通天强者,煜军的气势稍稍振作,可转瞬后想到,那个人可是君公子,七州第一人,也是七州有史以来最年轻最神奇的通天强者。   “为何不敢呢?”   周继君淡淡一笑,他看了眼怀中安安静静的女子,幽香缭绕在鼻间,那抹荷塘梨落前淡若秋月的身影飘过眼帘,周继君心头涌上黯然。他放下手臂,向前走了两步,望向大煜那名通天,嘴角划过揶揄之色。   “我平生最讨厌那等倚老卖老却老而无能之辈,你又是从哪个山沟沟里冒出来的。”   讥笑声从北朝大军中传出,上到大元帅李平,下至寻常士卒此时都无比放松,好整以暇地望向天头那个让他们北朝子民引以为傲的男人,眼中满是尊敬。只要国御在,北朝子民就永远底气十足,不会惧怕任何人,这种近乎膜拜的念头也不知从何时开始扎根于北朝子民心中,或许是因为君公子一次次力挽狂澜,一次次打破常规让世人惊叹,也让北朝子民骄傲自豪。   “你......”天头那名老者早已气得须发倒张,他死死盯着周继君,眸底的绿光愈发浓稠,“小辈你听好,我乃北疆百山的乌天老人,我在百年前就已经是通天中品,足足比你个初入通天的小辈高上一个层次。许久不踏足七州,不料这七州第一人居然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磔磔,今日之后七州第一人当是我乌天老人。”   “废话连篇,人活得越久果然废话越多呵。”   周继君抽出君子剑,轻轻摩拭着,眼中却闪过疑惑之色,却是觉得不远处的乌天老人有些眼熟。   香风袭来,那个柔软的身体贴上自己的背后,却听敖云轻呵芳兰道。   “你想杀人立威,就必须速战速决,此人比你高上一个小境界,用他立威再合适不过了。而且,恐怕这也是我最后一次看你战斗了,所以记住哦,十合之内杀了他,否则那个心神我也不要了。”   听着女子略带娇憨的话语,周继君心头漫过暖潮,恰如天晴时候的春暖花开。嘴角浮起缱绻,周继君深吸口气,弹指击于剑刃,君子剑抖动着,龙吟般的锵鸣声回荡在天上地下。   “哗!”   喧哗声从两军阵营中传出,所有人都将欣喜或是恐慌的情绪抛到脑后,微微激动地仰头望向那两个即将决战军前的通天强者。通天强者是传奇,即便在今时今日,七州大地上被人们知晓的通天强者已有双手之数,可依旧是传奇。能看到通天强者的真容已是足以炫耀的幸事,更何况是传说中可毁天灭地的通天强者的对决。   “也不知公子和那人谁更厉害些。”   七杀星主满脸火热地望向天头,眼中满是激动之色。他们虽仍在大煜军阵中,可此时还有谁顾得上他们,和天头那场决定生死命运的一战比起来,李车儿三人却显得微不足道。   “自然是师父。”李车儿瓮声瓮气道,提到师父,他之前的意气风发荡然无存,低垂着眸子,满脸苦涩。   “怎么李兄,公子来了你怎么还是闷闷不乐。”   紫微打量着李车儿,不解地问道。   “紫微兄莫非忘了,师父那些可怕的刑罚。”   闻言,七杀星主脸色一僵,也如李车儿般愁眉苦脸起来,而紫微星主则嘴角咧开苦涩的笑意,摇了摇头道。   “是啊,把君子十诫誊抄百遍,还需书写工整。李兄呵,今日蒙你不顾生死前来相救,这样吧,其中五十遍就由我来帮你抄吧。”   “嘿嘿,如此甚好。”   李车儿挠挠了头,和紫微星主相视一笑,并肩作战往往是男人之间终生难忘的情谊,即便之前有多少间隙,都在这一笑中泯如烟尘。   “快看,公子出手了。”   却是七杀星主扯着嗓子,兴奋地喊来起来。   银色的长剑如飞瀑般横扫向乌云上的老者,千万余斤的巨力袭来,那老者不屑地一笑,他的手臂瞬间变得粗长若异兽,坚硬的刚毛从皮里窜出,飞于半空渐渐凝聚成一只巨大的插翅黑虎。那头巨虎咆哮一声,挥舞利爪扑向君子剑。   “轰!”   君子剑和巨虎撞击在一起,周遭的空气碎裂如琉璃,强绝的波力荡向下方,竟将千余士卒连人带马掀飞得老高。   两人都心存试探之意,这一合却是旗鼓相当,谁也没占到便宜。   “是你。”   周继君终于想起此人是谁了,五年前,十七虽的他鏖战京城擂台,将那个名叫薛奇的御殿武者斩杀于城东擂台,却也获知了他生平往事。在北疆无名老山上,狠毒的老者以山神之名,每月都会命山下的村庄上贡童子,非是传道修炼,而是将他们投入鼎中熬成汤药,为他修炼所用。   “原来是你这个禽兽,怪不得能和煜德蛇鼠一窝,做尽伤天害理之事,我君子剑终于刻意名顺言正一次了。”   周继君冷冷望向对面一脸疑惑的老人,眼中杀意漫如云雾,翻涌氤氲。   雨水哗啦啦地下着,似乎永远也不会停止,声后传来女子浅浅的笑声。   “一合了,还有九合。”   ————————   (票票再给点力吧,互相给力~~嗯,到12000票时候还会加更一章,如果日红票多了,以后三千票爆发一次吧,每天三更再加爆发,更新量肯定比之前多上许多许多许多,划下来将近每天一万了......这样行不?)   第三百十七五章 法术   (第一更)   ————————   “一派胡言。”   老者反应过来,眉宇间的惊愕一闪而过,随后死死盯着周继君,满脸阴毒之色。他借助童子之身修炼无上道法,乃是最绝密之事,如若泄露出去,非但他自己脸上无光,还会引来七州君圣的怒火。修炼至通天境界者,大多都会收到天宫的玉碟,对于七州神君之事亦渐渐知晓。   杀心生出,乌天老人嘴角划过一抹残忍,他冷冷盯着向自己飞射而来的白衣青年,异化的双臂舞动在半空,捏出一个印法,张口吐出一个“咄”字。   “乌火诀!”   弥漫在天地间的雨珠微微颤抖着,尔后透出火红的光彩,下一刻,千万颗雨珠竟然灼灼燃烧起来,拖着长长的乌烟,铺天盖地地涌向周继君。乌火密密麻麻,每一颗都剧烈旋转着,散发出可怖的气息。周继君征战杀戮了这么多年,却从未见过如此奇异的招数。   身形疾退,再退,又是一合过去,周继君却是落于下风。   “哈哈哈,你虽踏足通天,却不过是那最低等,又怎么会明白通天境界的无上奥妙。这可不是你们平常争夺的招数,而是天上仙神才能拥有的法术。”   乌天老人的狂笑声回荡在天地间,看着倒飞出百多丈的君公子,北朝众人无不紧揪着心,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法术?”   周继君站稳身形,天地人三才合一,天地之力如风般涌于拳上,重重地轰击在蜂拥而来的乌火上。身体微晃,铺天盖地的乌火团也被他打出一个缺口,余者皆从他身边飞流而过。   第三合。   “法术.......这又是怎样的战技。”   周继君皱眉喃喃道,脑中念海之上,五方主星牵动身后的星阵运转衍算起来。透过茫茫一片的火雨,从对面升起一股天地合一的气息,比之周继君还要强上分。   两股天地人合一之势撞击在一起,天地动荡,一条长长的裂缝从豫扬走廊边缘生出,蜿蜒伸展,不多时在这平原之上出现了近两里的沟谷,放眼望去深不见底。   两人以气息相抗,乌天老人手中连连捏出印法,奇异的法术纷纷射向周继君,而周继君执剑格挡,不多时就有些力不足继,天地人合一之势就要崩溃瓦解。   “十合之内斩杀他,谈合容易。”   第四合已过,周继君苦笑着道,君子斗数的衍算愈发加快,隐隐已经触及到那玄而又玄的法术。无数心意念头掠过,陡然间,周继君脑中浮起地府时候的场景,秦广王与自己说的那些话依稀回荡在耳边、九数通天,每一道精气都能施展出天地人合一之势,九九循环相生不息。心念飞出,探查天地,周继君嘴角微微翘起。眼下他用来沟通天地的那股先天精气,却是山海精气,而另外的八道精气都安静地躺在藏象之府中。   “原来如此,九数通天的涵义却是生生不息之法。”   周继君眼中闪过精光,执剑后撤,乌天老人见状哈哈一笑,只当周继君的通天之势难以为继,他飞出乌云,双臂挥舞在半空,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一只三四十丈的黑乌鸦现于天头,它尖啸一声,猛地向周继君飞去,巨大的鸟喙闪闪发亮。   山海精气没,皇道精气生,周继君稳住身形,重拾天地人合一之势。在他身前是深藏大煜皇室的扬州京畿,而在他身后则是生机勃勃的北朝。一老一新,两方皇朝的千万里土地上发出阵阵龙吟,皇道之气席卷而来,嵌入周继君天地人合一之势中,却比之前山海精气生成的天地人合一要壮大数倍,。。   那只巨鸦眼底闪过惊惧,刚想重变人身却为时已晚,周继君携着天地人合一之势,满脸皇者威严之相,手执君子剑横次而来。天地轰轰作响,此时周继君在两方十数万将士眼中已成为一个不可企及的皇者,天地皆是他的化身。   怪叫一声,那巨鸦眼中浮起痛惜之色,猛地停住身形张开巨翅膀,上千跟坚硬的羽毛飞出,凝成一团乌黑的浓云,周继君一剑斩下,乌毛碎裂成一瓣瓣,向下飘落。   第五合,周继君斩破乌天老人的炼化了数百年的本命翅羽,而从他对面不远处,天地人合一之势重新升起,却比之前要弱上几分,此时的周继君已能与乌天老人其分庭抗礼。   “呀呀呀呀!”   乌天老人怪叫连连,他心痛无比地看着漫天黑雪般的羽毛,脸上阴晴变幻,到最后只剩下浓浓的恨意。   “小辈,老夫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尖啸一声,乌天老人身体缓缓变大,不多时已有十来丈之高,而他的肋下也生出四只长长的利爪。此时此刻,乌天老人只想生食对面青年的血肉,再也顾不上其他,却不知他这般惊世骇俗的变化让本来就心神不安的大煜将士心中愈发恐惧。   “这也是法术变化吗。”   周继君眯起双眼盯着扑面而来的老者,念海之上的星阵中,升起一股奇异的气息,而在下丹田中,那个终日昏昏欲睡的藏象亦低鸣着,仿佛刚刚从漫长的梦中苏醒了一样,周身上下氤氲着变幻不清的光晕,九道先天精气包括剩余的皇道精气都飞速流转着,宛若走马灯般,看得周继君心念微微恍惚。   就在这时,乌天老人已杀至身前。   周继君心头一惊,几乎下意识地射出君子剑,玄而又玄的感觉飘过心念,下丹田中的藏象和念海上的星阵陡然涌出一股奇异的力量,一上一下,横穿周继君体内穹宇,纠缠融合在一起。   “咄!”   周继君眼中闪过精光,却是瞬间明悟了。   法术者,参合天地变化,天地有六气,修炼者亦有先天精气,以先天精气席卷天地之气,再由修炼者的念头衍算变化,寻找天地生灵的奥妙,参悟其道,如此方能施展出变化莫测的法术。   飞向老者的君子剑在周继君的“咄”声中微微颤抖着,尔后,奇异的光晕流转过剑身,所有人都无不震惊地望向天头,就见一只全身火红的三足巨鸟陡然出现在空中,竟是由君公子的佩剑变化而出。   “神仙啊,这绝对是神仙之能。”   一名年老的北朝士卒满脸激动之色,口中喃喃自语,下一刻他已跪倒在地,向着他们的国御顶礼膜拜。   北朝将士齐齐欢呼,振奋之情弥漫在军阵中,而百丈外的大煜众人已面如死灰,十万人中,只有陷入重围的那三名少年紧握着双拳,眼中全然是激动之色。   第六合,君子剑变幻成小猎风,将满脸不信的乌天老人撞飞出半里,全身骨骼断裂了数处。猎天乃是天禽的克星,专猎天地之气和飞禽,而乌天老人乃是异种乌鸦修炼成精,不由自主地对它无比恐惧。   天地人合一之势瞬间瓦解,乌天老人见势不妙,变作本相乌鸦,扇动巨翅就欲向南飞去。   “现在想逃已经晚了。”   周继君驾起胖云直追上去,乌天老人在前,变成猎风的君子剑在中,周继君在后,半柱香功夫不到,一人一妖已经掠过扬州大小十余座府城。街上的行人摊贩,在院中玩耍的公子小姐都看到了那个驾云而行,风华无限的银发青年。   短短刹那后,十余座府城沸腾开来,男女老少举案顶香,涌上街头,纷纷朝着那个宛若神仙的男子叩首祈祷。   即便他是大煜死敌,那个白衣银发的君公子又如何,百姓只求一世平安。天下江山由谁来坐,说到底不就是和店铺易主一般,只要重新开业了都一个样,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第三百七十六章 伊人将远游   (第二更)   ————————   君远伐原本就是瞬间飞出十余里的高明功法,此时君子剑变化成小猎风,飞行速度又快上了数筹。   白云划过长空,不多时已掠过二十余座府城,周继君双目微眯,就听百多丈外传来惨叫声。   第七合,君子剑于扬州上空重创乌天老人。   白云飘过天际,周继君看着身前不再逃窜满脸恨意回望向他的老人,挥袍收起君子剑,嘴角卷起揶揄的笑容。   “没想到你竟是只老乌鸦,怪不得如此歹毒。好了,你的性命就由我来收割了,嗯,算来也是我亲手杀死的第四名通天了。”   闻言,乌天老人微微一怔,尔后疯狂残暴之色从眸底溢出,他不再多言,猛地张开嘴,吐出一颗漆黑却光晕流转的道丹,咬牙切齿地望向周继君。   强大无比的气息涌来,周继君也是一愣,他打量着那颗道丹,心底陡然窜起寒意。   “去死吧!”   乌天老人张口吐气,携着通天强者毕生道力的道丹飞向周继君,半空中它渐渐膨胀开来,却似承受不了不住往外溢出的巨力,转眼后就要炸开。寻常人尊境界的高手若自碎道丹,失去控制的道力亦可毁灭一座县城,更何况是通天强者,若这颗道丹在此炸开,恐怕云下的扬州府城恐怕要倒塌十余座。   眼中闪过浓浓的杀机,周继君通天之势再变,皇道精气隐没,君子精气生出,上天入地,天地人合一,却隐约带有君子融万物的道意。周继君携天地之势,猛地蹿身上前,施展出战天宵抓向道丹,时之意境出,道丹的膨胀之势微微一缓。   “给我爆!”   乌天老人咆哮一声,张口吐出仅存的最后一道道力,没入道丹。   弹指刹那间,周继君低喝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千万余斤重的道丹抛向天头。   “轰隆!”   漫天大雨飞绽开来,天穹上空传出巨响,连雷声也远远不及,云卷云舒间,乌天老人捂着胸口,惨白着脸向后连连倒退。   第八合,乌天老人道丹毁。   银光闪过,那颗面目狰狞的头颅高高飞起。   第九合,周继君斩杀乌天老人。   漆黑的心神飞出,惨叫一声,就要向后逃窜。周继君挥舞袍袖,将它卷到手中,尔后又射出三道之力和先天精气没入其中,不多时,乌天老人的心神再无半点生气,却依旧饱满散发光泽。   脚踩浮云,周继君目光遥遥落向扬州深处,在那个高墙广筑的京城上空,紫色的云朵静静地漂浮着。   “千十七,你就看着我将他杀死却无动于衷吗,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周继君喃喃自语道,滂沱大雨中,他轻声咳了起来,眼睛却望向乌云翻滚如波的天际。他布局五载,助北疆军一路从云州杀至京畿之地前,逐鹿天下,如今七州已有大半落入股掌之中,百里雄也从一个质子一跃成为主宰千万人生死的君王。而眼下周继君又重返北朝,斩杀通天,这一切看起来都好似问鼎天下的征兆,然而,在这七州上空的万丈云层之上,还有个周继君也琢磨不透的局,更何况,在北朝一旁,还有个深不可测的白启。   白启如虎狼,千十七为妖龙,都是周继君收官之局中的劲敌,即便手握四州,可仍然是如履薄冰,一子走错全盘皆落索。   “睡懒觉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呵,这一场仗也不知又要打几年。”   周继君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他陡然伸手,紫色的大火竟从他手心窜出,宛若龙蛇奔向坠落于半空的乌天老人,转眼间,这个阴狠歹毒的通天强者化为灰烬。   法术者,参合天地变化,参悟天地万物的奥妙。周继君能以君子剑变化成小猎风,是因为朝夕相处了七年,对小咕知根知底。而这紫火却是借助周继君那颗紫色的心火,参悟其中的奥秘,变化施展于指掌间,也算是一样法术。除了这两者之外,周继君也无法在短时间里参悟出其它的法术。   “十合内斩杀乌天,这颗驱福避邪的心神也你会收下了吧。”   周继君淡淡一笑,左手提着乌天的头颅,右手紧握心神,驾起云头,朝向原先葬虎关方向飞去。   残垣断壁前,两方十余万人马静静对峙着,大雨滂沱击打在周遭,水花溅起落入众人心头,所有人都惴惴不安,目光遥望向南方,苦苦等候着那一战的结局。千军万马中,唯有李车儿三人面色自如,不断打量着遥立远处小山头的敖云,交头接耳,挤眉弄眼地议论起她的身份来。   下了足足七日的大雨渐渐小了下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天头飘来一抹臃肿的白云,由远及近,脚踩云端的那个白衣青年淡淡一笑,将手中头颅扔下。   “哗!”   即便先前已然隐约料到,可当君公子拾着乌天老人的头颅驾云归返时,北朝大军中仍旧止不住沸腾开来,所有人都面色激动,振臂欢呼,群情激昂。反观大煜将士,此刻已面如死灰,乌天老人鲜血淋漓的头颅落进眼中,最后的希冀破灭,军心战意皆在这一场大雨中消逝得一干二净。   君公子虽曾一人杀尽山海秘境的通天强者,可谁也没看到经过,那场隐藏在豫东深处的战事更像是传说。然而,君公子当着两方将士的面,击败乌天,追敌百里,枭首而回却是所有人亲眼目睹的,比之那个传说还要震撼无比。离去十数日,一朝归返,于阵前越级斩通天,君公子七州第一人的地位再无可动摇。   看着欢呼雀跃的北朝将士,周继君嘴角微微翘起,扫过李车儿三人,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恼火,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尔后望向李平。   “李元帅,兵贵神速,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闻言,李平微微一怔,许久未有的兴奋浮于面上,他抬手朝着周继君拱了拱手,眼中全然是感激之色,却并没多说什么。   “左军大将何在?”   “末将在!”   “你率一万人马先行突袭豫扬走廊。”   “右军大将何在?”   “末将在!”   “你率一万人马前去扬广城,阻截商会铁骑团,尔后增援左军。”   “末将领命。”   看着百丈外呆若木鸡的大煜人马,李平高举大戟哈哈一笑,年轻时候的意气风发重染眉宇间。   “中军将士听命,随本帅杀敌!”   两万中军轰然响应,杀气腾腾,战意一泄如海漠,眨眼间已排开阵势,冲杀向对面如砧上鱼肉的大煜军队。   看了眼身下完全是单方面屠杀、毫无悬念的大战,周继君轻咳着,驾云向那座矮山飞去。   “此战过后,大煜起码要休养个一年半载才能缓过来,你也可以先安心对付白家了。”   敖云背对着周继君,目光深长遥望向北方,雨后的山川如画,白衣女子恰如画中人儿般,淡淡的忧伤随着离情别意跃然纸上,黛墨冼去却唯独她最为动人回味,让人无法收住心头那抹难以道出的情思。   良久,敖云回身,朝着周继君露出那她被雨水涤尽铅华的笑,就仿佛千百年前,她对那个人般。   ——————   (凌晨接近早上的时候做了件很多写手眼里很无聊的事,把昨天大家发的帖子都回复了一下,好吧,都很水......虽然写了一百万字了,但今夕还是个刚写第一本书的新人,每个帖子都是鼓励,感谢昨天大家积极的发帖,虽然票票和设想的差很远,不过这些帖子也是动力~~~)   第三百七十七 宴难安(上)   (第三更,下一更应该还是凌晨到。)   ————————   “覆海宫宫主心思难测,君需得小心防范,炎州虽远,可修炼者腾云御风,不足半日便能穿越七州。”   看着面前像极了伊人的女子,周继君心底没来由的一酸,他没去接傲云的话,只是伸手将那颗心神递于她面前,淡淡一笑道。   “这个你带上吧,乌鸦乃是邪物,以邪克邪,或许还真会有驱福避邪的效果......”   话还未尽,香风袭来,软玉入怀,周继君微微一怔,双唇就已被那抹幽香甘甜覆盖,却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敖云就这样静静地偎依在周继君怀中,黯然的双目中流淌过倦意,这么多年游尽穹宇四方,别人都以为她贪玩,却不知她那颗芳心早已为他淡漠如水,阅尽天下只不过为了将他忘记,走了这么多年,却突然发觉好累好累,只想找个人靠一靠,看着时间慢慢流逝。   只不过,眼前的青年终究只是他的替代品,自己在他眼中又何尝不是。君圣我未生,我生君已老,若他早生个千年,相逢陌路,即便仍是战火燎原的乱世江山,或许也会是另外一种结局吧。   傲云缩紧身子,淡淡的忧伤涌上心头,泪珠倾洒在雪白的罗衫上。   “你会去哪。”   轻轻将敖云拥入怀中,心情复杂而纠结的周继君深吸口气,开口问道,可话音落下,嘴角只觉得苦涩无比。   “天涯海角吧,谁知道呢。”   敖云皱起鼻子,贪婪地吸了口男子青稚却让她感觉无比温暖的气息,尔后抬起头,颊边泪水未干。她接过那颗心神,看着怔然的男子,轻轻一笑,踮起脚尖在他颊边轻轻一吻,尔后缓缓抽出身体,腾云而起,向北飞去,直到身影没入天云,她也没再回眸。   战歌回荡在豫扬走来前,杀伐惨烈兵戈缭乱,浓云散去,雨终于停了。   那抹明媚的阳光拂过周继君,却让他极不适的抬手遮挡。将君子剑挂在身后,周继君眼中若水流觞的黯然渐渐散去,他扬起衣袂,面无表情地驾云而起,向北飞去,却非是伊人远去的方向。   ......   平南府,北朝皇宫,百里雄率领群臣聚在宫前。三日前的那场通天大战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世人皆知,北朝上下也是振奋不已,原先动荡的民心又渐渐平复,此时北朝万众一心,气势如潮,千百府城张灯结彩,似乎已经开始迎接不久后的即将到来的大一统。   君公子到达北朝后,谁也没见,径自回了天吾山,而他前脚刚到北朝,后脚月罗刹和沙摩尼就紧接着回转,却不见那名通天,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名大煜的通天此时恐怕已不在世间了。能杀得了通天,起码也要拥有通天境界的修为,而通天境界的强者在世人心中绝对是凡世中的神仙,闻讯而至的北朝百姓齐聚于天吾山下,设案摆香。而百里雄亦命人上山请周继君三人入宫一叙,却被周继君推脱,连请数次,方才答应三日后下山。   看着满脸兴奋不住议论者的群臣,百里雄淡淡一笑,可只是刹那后,他的脸色黯沉了下来,抬头遥望向平南府后,那座高耸入云的巍峨山岳,脑中不由得想起前不久宫人上报于他的那件事。皇妃请君公子入宫,却与他在紫荆院中独处了许久,而听宫人们言,自己宠爱的皇妃竟然和君公子的恋人容貌相仿。   眼中的阴霾越发浓重,百里雄轻叹一声,心中升起几分复杂的情绪。他回宫后亦拿此事质询皇妃,皇妃沉默半晌却没否认,只说请君公子劝他相助白家,可白家却趁着北朝大军兵败,侵占了豫州十余城。百里雄听后大为光火,接连数日未踏足紫荆苑。表面上他是恨白家不守承诺,可实际上,更令他恼火的却是另一件事。相助白家之事,皇妃本可和亲口和自己说,夫妻之间又有什么说不得的,可她居然瞒着自己私会君公子,托他和自己说项。“莫非,在你心中,我真的比不上他吗。”   扫过群情激昂的众臣,百里雄心中浮起茫然之情,就在这时,天头飘来三朵云彩。左边的色泽黑如黛墨,隐隐透着几分邪魅的气息,右边的云层却显得很厚实,其上隐约散发着土黄的光晕,而中间的那朵云胖而臃肿,比之旁边两朵风采相去甚远,然而北朝上下却都紧紧盯着当中那朵胖云,面色激动而又恭敬。   “君兄。”   眼见三人跃下云头,百里雄哈哈一笑,大步上前,紧握住周继君的双手,又看了看月罗刹和沙摩尼,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恭喜三位突破通天。”百里雄眼中透着真切,他轻叹口气,摇了摇头道,“突然想到当年,我们还在扬州杀敌突围,谁曾想到会有今日。如今三位都已达到通天,就寡人最无用了,到现在还未突破地境巅峰。”   “小世子呵,我们修为再高也比不上你这个一国之君威风,啧啧,当皇帝的滋味不错吧。”   月罗刹伸了个懒腰,阴阴一笑,调侃道。   “寡人有今日的江山,还不是诸位兄弟相助得来的。”   百里雄含笑道,他目光划过周继君时,却飞快地游离开去,竭力装作热情和欣喜,心中却升出筋疲力尽的感觉,每次遇到周继君都会有这种感觉,只不过以前没注意罢了。   “寡人已在殿中设宴款待周兄、月兄和沙兄,权当是庆功吧。”   百里雄说完哈哈一笑,引着周继君三人走进大殿,群臣哄哄然紧随其后。   大殿之中,群臣依次而坐,周继君三人则硬是被百里雄拉上金銮,设下五人座的几案,丢去了君臣之礼,围坐一席。   席间群臣饮酒畅谈,而大殿之中,美貌的宫女翩翩起舞,看得人心旌摇荡,亦有位高权重的要臣上前来与周继君三人敬酒贺喜,他们往往自干一大盅,见得周继君抿上一小口就已心满意足。二品往下的官员都只是羡慕地看着,却不敢像他们一般找周继君三人说话,可能与三名通天强者共聚一宴,他们心中早已满足。   酒过数巡,百里雄和周继君三人谈了不少过往旧事,却见周继君的目光时不时飘向那空下的座席,不由抚须而笑,又叹了口气道。   “君兄可是疑惑寡人为何要多设一座。”   “正是。”周继君颊边已经染上一抹红晕,他疑惑地问向百里雄道,“莫非还有人?”   “然。”百里雄扫过周继君三人,淡淡一笑道,“数日前,本王偶然中招揽到一名通天强者,与他说了今日寡人将摆宴款待你们,他也说会来见一见诸位,却不知为何此时还未来。”   话音落下,席间气氛陡然变得凝重起来,月罗刹甚至素来淡漠的沙摩尼都微微错愕,尔后复杂地望向百里雄。   “小世子呵,这位通天他是何时被你招揽到的。”   “大约六七日前吧。”   百里雄含笑道,眸底深处隐约浮起几分得色,他却没发现月罗刹斗笠下一闪而过的阴冷。   “也就是说,在我们和大煜的通天强者生死相搏时,他就已经到了。”月罗刹莫名地笑着,他抬了抬斗笠,深深看向百里雄,“有那名通天强者镇守皇宫,陛下自然无忧了。”   此时百里雄方才回味过来,神情微微慌乱,赶忙开口道。   “非是寡人不派他前去援救......”   “我和摩尼需要别人来救?”   月罗刹阴冷的声音陡然扬起,大殿内众臣齐齐望向金銮之上,眉宇间闪过惊诧。   百里雄愕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张了张口却不知说什么才好,却听耳边传来温淳淡漠的声音。   “好了罗刹,幸好那通天没出手,否则你们突破至通天的机缘又会拖延下去。”周继君放下银筷,幽幽说道,目光落向殿末,轻叹口气,“不过这位通天强者还真是谱大的很那,到现在方才来。”   第三百七十八章 宴难安(下)   (第一更)   ————————   月罗刹闷哼一声,斗笠下那抹阴冷的目光如蛇般蹿出,射向摇摇晃晃走进大殿的那人。   来者是一个穿着破烂的糟老头,他刚迈入大殿,饮酒交谈着的众臣陡然安静了下来,怔怔地望向老头儿。堂堂北朝大殿,竟然让乞丐施施然的进来,众臣只觉得如临梦境,满脸不可思议。   宛若乞丐的老头儿皱着眉头,紧闭双眼用力嗅了几下,尔后张开手臂,脸上浮起陶醉之色。下个瞬间,就见满席酒肉、山珍海味全部高高弹起,飞向老头。老头从腰间解下一个两三尺长短的口袋,悠哉悠哉地将美味佳肴收入袋中,丝毫不顾殿上众臣惊怒的目光。   “哈哈哈哈!”   头戴斗笠的青年站起身来,指着殿中老头儿大笑道。   “好一个通天,好一个乾坤袋,没想到我北朝第四位通天竟是个乞丐,真是有趣之极。”   沙摩尼兀自吃着酒肉,周继君则抬起头,细细打量起那个其貌不扬的老人,越看越是惊讶,竟是一眼看不透他的修为。通天中品的乌天老人,周继君虽然无法清晰地察觉出他的修为,可亦能感觉到大概,然而殿中的老者却如一滩死水深渊,观摩良久,亦无法探查出他的修为到底有多深。   狼吞虎咽地将手中的酥皮香猪塞进嘴中,老头儿抹了把嘴,又摸了摸鼓掌的肚皮,打了个饱嗝。奇怪的味道飘荡在大殿之上,群臣眼中浮起厌恶之色,却是敢怒不敢言,只因为适才月罗刹口中的通天二字。然而,殿中文武百官打从内心深处,没一人愿意相信这糟老头会是一名通天强者,却是从他身上丝毫找不出半点想象中通天强者的风采。   “陛下,这就是你新得到的通天?这一身行头居然比我月罗刹还要寒碜。”   穿着蓑衣斗笠的青年揶揄地望向百里雄,陡然间,月罗刹猛地转身,他冷冷地望向那根飞射而来的猪蹄,嘴角划过冰。然而就在这时,月罗刹眼中闪过惊诧,却是突然发现全身上下竟然无法动弹,同样是天地人合一之势,可从那老者身上散发出的,却远远强过他,竟在弹指刹那间压住了他急欲暴起的通天之势。   猪蹄被身后飞来的银筷击落在一旁,月罗刹余光望向面色凝重的周继君,背上亦惊起冷汗。   “这位是空空上人。”百里雄目光扫过那只被银筷穿透的猪蹄,不知为何,心底竟涌出几分快意,他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起身为周继君三人和殿内群臣介绍道,“寡人数日前得遇空空上人,上人亦是通天,且愿意助我北朝征讨暴煜。众位爱卿,还不见过我朝第二位国御。”   闻言,周继君眉头微微皱起,月罗刹和沙摩尼更是满脸怒意直勾勾地盯着百里雄,而殿内群臣却没像百里雄预想的那般欢呼雀跃,只是几名老臣起身朝着空空上人拱了拱手,目光复杂,而其余的文武百官则议论纷纷起来,目光频频飘移在周继君和空空上人之间。   君公子能成为北朝国御,一是因为他本身实力惊人,天下闻名,数年来杀遍天下,是乃是实实在在打出来的威名。二是因为北朝能有如今的鼎盛之势,却是由君公子一转一瓦堆砌成的,古老先生、李平以及北朝如今上百仙神,都是君公子带来的。因此,即便他年纪轻轻就成为北朝国御,群臣对他只有发自肺腑的敬意而无半点嫉妒。   可这个一身破烂毫无礼数的通天,突然出现成为北朝第二名国御,却让众臣心中微有不满。即便他实力再强,可却从未为北朝做过什么,就算要再立新国御,也应当从月罗刹和沙摩尼他们中选,至少他们和君公子一般,为北朝立下了汗马功劳。   目光扫过大殿上下,周继君嘴角浮起意味深长的笑容,他拍了拍月罗刹和沙摩尼,示意他们淡定,又深深看了眼颔首而笑的百里雄,随后朝着殿中老者拱手道。   “空空上人能投我北朝,成为国御,君也十分欣慰。”   始终没有说过半句话的老者缓缓抬起头,目光凝滞在周继君脸上,尔后眼中浮起一抹奇异之色。他抹了抹黏在指尖的油污,亦向周继君拱了拱手。   “老头我听别人说国御大人异常年轻,今日一见才知道言不虚传。啧啧,年纪小小就成为北朝国御,比老头我强上太多了。”   眼见周继君满脸含笑,毫无半点不满,百里雄长舒口气放下心来。   “哈哈哈,两位国御大人莫非是一见倾心,日后有的是时间亲近,空空上人还请入席,寡人和众爱卿等你已久了。”   “一见倾心......”   一旁的月罗刹暗自嘀咕,只觉得胃底泛起阵阵恶心,背部凉飕飕的。另一边的沙摩尼眼中也浮起厌恶之色,尔后轻叹口气,继续专注起他盘中的五味烧鸡。   宫人们将山珍海味重新端上,宴席再开,可众臣们却吃的索然无味,一个个僵着脸,之前的热闹场景一去不复返。金銮殿上,百里雄似为拉近空空上人和周继君三人的感情,频频进酒言笑,可月罗刹自顾自喝着闷酒,沙摩尼旁若无人的大快朵颐,只有周继君有一茬没一茬地和空空上人攀谈着。聊的越多,周继君心中越发古怪,这个空空上人虽然修为深厚实力高强,可他的语言却很少,言谈生疏,似乎对世间之事懵懵懂懂。   按理说,修炼者欲求大道,当出世入世并行,感悟世间苦乐百味,可这空空上人却浑然不通世情,说话吞吞吐吐,每每欲言又止,却是无法将周继君的话头接下去,连闲聊都如此困难,周继君想要套话探他虚实更是难上加难。   金銮上的气氛渐渐变得沉闷起来,已有几分醉意的百里雄瞅了眼殿外的日晷,哈哈一笑,向着群臣道。   “这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众位劳苦功高,都是有功之臣,寡人那位爱妃说要在酒终时献舞一曲,以表众位之功。”   “陛下万万不可。”一名礼部老臣脸上浮起惊骇之色,他跃出席案,朝百里雄拱手道,“皇妃乃千金之躯,怎么能登殿而舞,此举太过荒唐。”   “寡人本来也不以为然,可爱妃再三请求,寡人想了想也无不可。”   四名通天强者再旁,意气风发的百里雄拍了拍手道。   “来人,把皇妃清出来吧。”   随着悠悠琴声响起,一身白裙的女子款款而来,随着琴声的韵律,如蝶般轻舞飞扬。面纱随着女子呵出的芳兰之气荡漾开,庄重而素美的脸上,那双动人的眸子隐隐含情。   ......   豫州之东,身披玄黑战甲的青年遥遥站在山坡上,在他身下的平原上,黑潮涌动,兵戈声回响不绝,却是白家的儿郎正在演阵练兵。   大风吹起男子的额发,透过坚厚的盔甲,那双始终透着几分慵懒的眸子凝视远方,穿越崇山峻岭,平原府城,落在了那个屹立着天吾山的地方。   “都突破到通天了,师兄现在可是信心满怀,准备一统天下了呵。”   嘴角划开淡淡的笑意,火红的斗篷随风荡向天头,白启慵懒的目光陡然凝起。   “再等下去,恐怕不出一年我这白家就要被你吃光了,若我能早出三年,你必败.......如此,开始吧。”   他缓缓转过头,望向一旁沉默寡言却不住咳嗽的男子,淡淡地说道。   “你说,我还能有几分胜算。”   “北朝人心不散,你就毫无胜算。”   “是吗。”白启遥遥望向远方,嘴角划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逐鹿天下,从来都是得人心者得知。这个道理你懂,我懂,他也懂。可是人心这玩意,说能说的清呢。”   “就比如说你......君公子门下无病,你的那颗忠心到底献给谁呢。”   ——————   (前天日红188,昨天都没到180,离计划的差好远,啥也不说了,反正这周坚持完三更。元老群快满了,欲进从速。)   第三百七十九章 白启开局   (第二更到)   ——————————   白启啊白启,你这一局当以她为先手,只不过,你究竟想要怎么玩呢。   周继君环视大殿,就见群臣都低垂双眼,眸底却露出几分迷醉的神色,可又生怕惹恼了君王,因此一个个正襟危坐,不敢去看那个翩翩起舞若瑶池仙女坠入尘世的女子。琴声缠绵缱绻,细细若流水,大殿内的气氛随着琴声和女子的曼舞变得欢快起来,渐渐恢复了之前怡怡融融之景。   眸影中,婀娜的身姿摇曳如梨落,周继君的目光渐渐凝聚在那个抬首投足间风情毕露的女子身上,情思荡漾开,脸上浮起几分迷醉之色,看得一旁的月罗刹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缕深思。香风袭来,涌入鼻间,周继君神情微微恍惚,就见北朝皇妃不知何时已飘舞上金銮席前,粉袖舒卷,淡漠的眸子扫过周继君,眼角含情若有若无。   白伊伊轻轻拍掌,两名宫女拖着金盘走进大殿,朝着百里雄曲膝而跪,随后盈盈走上金銮。   “臣妾只是寻常女子,承蒙天幸,与陛下结成一世夫妻。这第一杯酒,臣妾先敬陛下。”   “哈哈哈,爱妃一舞倾城,让寡人和众位爱卿大开眼界。”   百里雄爽快地从金盘中端起酒盅,一干而尽。   白伊伊含情脉脉地看了百里雄一眼,尔后捧起另外一只酒盅。   “空空上人乃世间仙神,屈尊辅佐我夫君,臣妾感激不尽,这一杯就算臣妾代陛下谢过上人。”   空空上人从盘中美食间探出头来,迷惑地看了眼白伊伊,却也接过酒,一口喝尽,尔后抹了抹嘴继续钻进席上美味间,这番狼吞虎咽的吃相倒和对面的沙摩尼有的一拼。   “这最后一杯,是敬给君公子的。”   白伊伊人深深看了眼周继君,那张像极了白依依的面庞上浮起几分柔情,看得一旁的月罗刹眉头皱得更深了。   “国御大人为我夫君的大业可谓是呕心沥血,日日夜夜操劳不歇。”说着,白伊伊亲手端起酒壶,扭开瓶口,将酒倒入酒盅内,尔后双手捧起端给周继君,“还望君公子不嫌弃臣妾冒昧无礼。”   “皇妃此言过矣,能与皇妃千岁共饮,君深感荣焉。”   周继君轻轻一笑,接过酒盅,抬手灌入口中。酒水入口,顺着喉咙口漫进腹部,甘冽却火辣的酒化作一团火,在周继君体内四散蔓延开来,将他深藏在心底的那抹情思点燃。这酒有些像望川醉,可后劲更大更猛,只是几个弹指刹那后,火霞从周继君脸边飞起,他的眸子也渐渐变得浑浊不清。   女子幽幽的芳泽缭绕在鼻间,清影流觞,素白的衣裙随着缱绻的回忆向后飞逝,直到那个梨花落瓣的荷塘边,伊人在水一方,少年坐于树下手执青丹......   “依依......”   大殿中,突兀的声音响起,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向满眼迷醉的年轻国御,就见他突然起身,扯住皇妃的裙袍,竟将她一把拥入怀中。   “小君君!”   “君兄!”   月罗刹和百里雄同时喊了出来,而沙摩尼也丢下手中的烧鸡,怔怔地望向周继君,随后口喧佛号。   “无量寿佛。”   佛音回荡在耳中,周继君抚摸着怀中丰腴却无半点赘肉的娇躯,眼中渐渐浮起清明之色。而白伊伊也趁机挣扎了出来,飞燕般的投入百里雄的怀中,身体不住颤抖着,惨白的脸上皆是委屈和害怕,泫然欲泣。   阒寂无声。   此时大殿上下一片死寂,群臣呆呆地望向突然变成登徒子的周继君,面色茫然,脑中空白一片。   “君兄你......”   良久,百里雄抬起头,他的面容平静如不波古井,可有心人却不难看出,此时这位年轻君王的脸色僵硬而又冰冷,眸底深处那团怒火正灼灼燃烧着。   “君不胜酒力,方才失态了。”   周继君直起身,脸上的红潮渐渐退散,尔后朝着百里雄深深一揖,轻叹口气,拂袖离席。月罗刹和沙摩尼互视一眼,亦起身离席子。   半柱香时间过去,大殿上下依旧鸦雀无声,只有女子幽幽的轻泣声从君王怀中传出。殿下众臣都反应过来,眼中露出复杂的神情,下意识地望向金盘中的酒壶,眉头紧锁。若是在此之前,有人和他们说,国御会当堂凌辱皇妃,任谁都会嗤之以鼻,可眼下确确实实发生。谁都不相信风度翩翩的君公子会做出这等事来,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那酒水有问题,可是,为何其余人喝了都没事偏偏修为高深的国御大人突然发作了。   “此事到此为止。”   半晌,百里雄抬起头,死死盯着殿下那几名正在挥毫疾书的史官。   “若有敢私下妄论传扬此事者,寡人定会要他好看。”   “夫君......”   女子嘤嘤细语传入百里雄耳中,那丝忧伤和慌乱却仿佛一团火,点燃了他腹中未消化的酒。百里雄紧握着双拳,用力搂紧白伊伊人,温柔地轻声道。   “没事了,没人会再欺负你了,爱妃.......放心。”   众臣相隔较远,都没有听见百里雄说的最后两个字,只有端坐首席子的老者余光扫向白伊伊,眼角微微抽搐,随后长叹一声,举起酒盅一饮而尽。   “古来英豪都难过美人关,君王亦如此,君公子,你又要开局了吗。”   东来客喃喃自语道,他抬头遥望向殿外万里无云的天穹,阳光拂来,倾洒在他苍老的眸子上,竟将那抹终年不变的阴鸷渐渐融化。   ............   天吾山,君子峰。   沙摩尼斜躺在松柏下呼呼大睡,不远处,浑然天成的石台前,周继君和月罗刹随意地盘坐在地,执子对弈。   即便周继君让了月罗刹两子,可不到三柱香的功夫,月罗刹的白棋已然身陷黑龙,眉头紧缩,苦苦思索着。“罗刹,你虽然诡计多端,可论到布局却总喜欢处处抢夺先机,却不知你顾着压制对手,却往往疏忽了对手的心思。”   周继君淡淡一笑,将最后一颗黑子放下,黑龙势成,必杀之局再无可能翻覆。   月罗刹懊恼地哼了两声,拂袖将棋子卷入树下的竹篓里,沙摩尼打着鼾,挠了挠头翻了个身又继续睡去。月罗刹望向打了个哈欠眼中生出倦意的周继君,陡然响起了什么,沉吟道。   “三日前你方回天吾山,就嚷着要和我下棋,我问你什么都不肯说。小君君,现在你总该可以告诉我,那日在大殿上为何要轻薄皇妃,就算酒中有春药,又乱得了通天的心。”   扭头望向天吾山下那座日复一日不断修缮扩大的府城,周继君眼中飘过莫名的情绪,他沉默片刻,开口道。   “非是不和你说,而是我这几日,一直在考虑那件事。”   “何事?”   月罗刹疑惑地问向周继君,脑中回忆起那日大殿之上的情形,百里雄变幻莫测的眼神历历在目。   “莫非小君君你想......”   “罗刹,你说他百里雄是留还是不留。”   第三百八十章 选择   (第三更,下更尽量凌晨前写出来)   ——————————   “小君君你......”   月罗刹张了张嘴,尔后苦笑一声,顺着周继君的目光望向原先赵王宫今日的北朝皇宫。当年几人转战扬州,周继君不顾一切地要将百里雄送出扬州,以之为日后夺取大煜江山的棋子,那时候月罗刹尚没多少想法。然而,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渐渐的,到后来月罗刹隐约觉察出几分古怪,小君君如此倾尽全力相助百里雄,真的只是为了利用他夺下大煜江山以报血海深仇吗,抑或是想......   “小君君,当年并肩作战的几个兄弟,就剩下我们四人了。”   月罗刹幽幽说道,他轻叹口气,嘴角泛起苦涩。   “可是在扬州时候,他已注定成为我的棋子。”周继君看了眼月罗刹,淡淡一笑道,“能被我真正当成兄弟,如今就只有你和摩尼,或许虚衍也算半个吧。”   “怪不得......小君君你是在逼百里雄对你下手,然后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取而代之了。”   “取而代之?哈哈哈,罗刹你莫开玩笑,这七州绝非我久留之地。”周继君望向神情渐渐恢复自如的月罗刹,叹了口气,目光又落向皇宫,神情变幻,“他虽是棋子,但我亦是以友待他,只要他记得往日恩情,我也不会狠下杀手。”   “可是,这场局早已布好,这些年来你在他心底种下的怨气还不够深吗。你这家伙,最喜欢在别人心思上作手脚,当年在京城和那些人交手时,你就总爱卑鄙无耻的使心计。”   听着月罗刹的揶揄,周继君淡淡一笑,心底涌上一股莫名的亲切,时至今日,身边之人敢这么和他说话的,恐怕也只有月罗刹了。   高处不胜寒啊。   周继君心底微微一叹,他向前走了两步,山巅罡风袭来,银发向后飞扬,眼角的那条已快看不清澈的伤痂宛若风中龙蛇,若隐若现。   “你还记得少年时候的那些事呵。”   “自然记得,那时候可比现在逍快活多了。”月罗刹阴阴一笑,走到周继君身旁,故作深沉道,“也不知京城青楼花坊里的那些小娘子们,还记不记得当年为她们画黛眉的英俊少年了。”   “咳,咳......”   周继君一口气没憋好,笑得轻咳了起来。时光飞逝,岁月荏苒,月罗刹依旧这么爱搞怪,而沙摩尼也仍旧懵懂憨厚,唯独自己总是不断地在变,时而道貌岸然,时而阴狠歹毒,或许这就是成为枭雄英豪所付出的代价吧,也不知是好是坏。   两人并肩而立,各怀心思,长风吹来,一只白鸽扑棱棱地扇着翅膀,从远处飞来,落到周继君肩头。月罗刹放目看去,就见那之血喙鸽的脚上捆着个小竹筒,上面隐约刻着模糊的字。   “小君君你在朝中的耳目还真不少。”   周继君也不言语,抓住血喙鸽将竹筒子解下,从中抽出一条绸带,细细看着。陡然间,他的眉头皱起,尔后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   “又出什么事了。”   月罗刹打了个哈欠,问向周继君。   “我们的陛下终于忍不住,开始有所动作了。”   “哦?莫非是发兵天吾山。想到小世子现在张口闭口的寡人,我心里就烦的慌呵。”   “他若发兵天吾山,那大军还不哗变倒戈。”周继君淡淡一笑,将绸带抛向月罗刹,“你自己看吧。”   将口中的竹叶吐出,月罗刹接过绸带,一眼扫过,也如周继君般皱起眉头。   “哦?他封狮王费无莽为东征军主帅,辖制豫东一切人马,又向李平增兵,两方各有二十余万人马,占北朝总兵力的一大半了。啧啧,他是想两线作战,将白家和大煜一起吞下,胃口还真大。咦,他还让那个新国御随军出征。”   “以前东南两方都有军队驻守,可重心全放在豫扬走廊,并不算两线作战。而百里雄这番举措,却是将战线拉长,难以成犄角之势,白家和大煜也非寻常贼寇......百里雄也算是知兵之人,不可能不明白其中道里,他这么做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周继君朝着皇宫方向遥遥望去,目光闪烁。   “我说小君君呵,你就是太爱面子,若我是你,就三人齐力先将那个甚劳子上人搞定,然后囚禁百里雄,或是取而代之,或是以为傀儡,将北朝大权收入手中,以你原先布好的局逐一灭了白家和大煜,大事成后再退位让贤,如此不好吗。”   “爱面子?”周继君淡淡一笑,“或许吧,我只想要名正言顺,否则心难安。”   “好一个矫情的爷们。”月罗刹嘲讽地笑了笑,尔后又长叹口气,摸了摸鼻子道,“你还是心怀侥幸对吗,想等到那一天,看他到底会不会向你下手。可是小君君,你在他心里种下的魔障早已根深蒂固,你既想得到北朝,可又念着旧情,希望他也如此......那个杀伐果断的你到哪去了。”   揉了揉眉头,周继君苦笑着,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厌恶,诚如月罗刹所说,自己种下了因果,如今却又摇摆不定,换而言之,就是虚伪,虚伪到极致。   当初真不应该对百里雄推心置腹,渐渐生出朋友之情,他是棋子,周继君为棋主,棋主当无情。   “再等等吧,顶多半年,大煜恢复元气,白启图穷见匕,我麾下的星主们也该成长起来了,而百里雄也会面临这个避无可避的选择。我从来不喜欢选择,所以这个机会留给他吧。”   “也好,半年后我们的修为也当远超今日,那时出山,横扫天下平定江山再无悬念。”月罗刹哈哈一笑道,他背对周继君,摘下常年未褪的大斗笠,高风将他的发梢卷向远方,那张脸仿佛白纸般,看不出任何神色和表情。   “在七州呆了这么久,我也累了,等到平定江山,帮小摩尼救出美娇*娘,我们兄弟三人就去四大部洲吧。”   百变修罗月罗刹,若是没有周继君和千十七,这七州当是他的天下,即便有他们两人在,月罗刹也从未逊色过。只不过,有些人注定没有枭雄命,亦不愿意背负上那么多,流连花坊雕黛眉,逍遥天下酒空空,却让周继君无比羡慕。   ......   幽州,夜深人静,一座平平无奇的客栈前,杀戮之曲已近终篇。   七个蒙面少年将两名须发皆白的老者围于战圈中,那两个老者看了眼在大火中的残垣断壁,愤恨地咆哮一声,尔后两只三十余丈的法相从背后生出。   “你们究竟是何人的手下,竟敢对我来福客栈连下杀手!”   “死到临头还问这么多。”   一名少年冷笑道,他抬头望向高大的法相,眸中浮起浓浓的战意,腾身而起。   四名地境巅峰的少年合击两人尊,竟丝毫不落下风,另外三人则抱臂守于战圈外,满脸轻松之色。   大火冲天,来福客栈最后一根梁柱轰然坍塌,血影从远处荡来,夜色下,一身火红战裙的女童手提头颅缓缓走来,她颊边沾着鲜血,宛如一抹冬日的胭脂,美艳底下却是让人心惊的寒意。   “九长老!”   激战中的老者余光扫来,怔怔地看着那颗人尊强者的头颅,眼中渐渐生出几分畏惧。   “追兵快到了,杀了。”   女童将头颅摔在地上,冷冷地说道,随后望向远方的夜幕,眸中血光流转,在那里还有五十七座客栈等着她去铲平。   第三百八十一章 皇妃身孕   (第一更到,元老群还剩四个位,召唤老朋友们~~)   ————-   战火燎原,春去秋来,七州的乱世也即将迈入第六个年头。   五年中,大小战役近千场,强者如云,名将层出不穷,七州的武道也在刚刚进入最鼎盛的时期后,随着山海秘境的修士、大煜十二仙神的登场,一垂不振,渐渐退出历史舞台,而坐镇三方势力的通天更是将武者们的信念打破。七州修炼史进入了新的篇章,却是以玄道为主宰,百家争鸣的局面,还能被人们记得的武道家屈指可数,最有名的当是那个征战豫扬走廊的北朝杀神,淡出世人眼中半年之久的君公子的徒弟。   豫扬走廊漫长无尽,穿越数个山脉数条江河把豫州和扬州隔开。这半年时间里,北朝南征大军和大煜军队纠缠厮杀在豫扬走廊前,大煜虽然元气大伤尚未完全恢复,可有前扬州商会铁骑团,后有源源不绝的山海修士,皆为其助力,大煜虽无法击退北朝军队,可也让北朝大军止步于扬州之前,仿佛陷入泥沼般,进退两难。   和南征军不同的是,北朝派往豫东的东征大军连战连捷,半年时间里,不仅将原先丢失的国土收复,还占据了雍州边境的数座府城。而北朝新任国御空空上人也大放光彩,频频击退白家来犯的通天,更有独战三名通天全身而退的战绩。世人大多喜新厌旧,虽然半年未露面的君公子仍旧为七州第一人,可世人议论更多的则是那个新崛起的空空上人,为他的特立独行,也为他的离奇身世。   乱世风云,强者辈出,若隐于深山很快就会被世人忘却,无论之前有过多少惊世骇俗之举,此乃万股不变的常理。   豫扬走廊前,秋风朔朔,背生双翅的少年一刀将对面修士的首级斩下,在北朝大军的欢呼声中策马而回。两军阵前,另外两员大将厮杀正酣,李车儿侧目望去,就见那削瘦说的少年虽然正落下风,可他眼中的战意却愈发激昂,回马,七杀星主佯装落败,可右手却悄悄伸下马鞍。和他交手的广元神君自然不会放过,他大笑一声,双脚离蹬,腾身向七杀星主飞去。   “呵啊!”   就在广元神君即将追上之际,七杀星主陡然凝住身形,回身,从鞍下抽出榴莲状的法宝向广元神君砸去。那法宝只有头颅大小,飞到半空却突然一分为百,变成百多个枣核大小的流星锤,飞射向广元神君。广元神君也非等闲,他冷笑一声,举起双手,漫天黑沙从他掌心涌出,将流星锤阻挡在身前。黑沙似带着腐性,转眼间,流星锤皆被融成铁水,流泻一地。就在广元神君微微得意时,从斜刺里窜出一道人影,却是七杀星主突袭而来,手臂凝结如冰棱,寒气凛然。   “死!”   广元神君虎目圆瞪,眉心炸出金光射向七杀星主,七杀星主也未慌乱,双臂间聚出厚厚的冰墙挡下这一击,尔后抽身疾退。   鸣金声响起,广元神君看了眼黯沉的天色,又望向回转向己方阵营的少年,面色阴沉。他们四名神君被煜德派至军前压阵,可不知为何,每日交战时,北朝大军中的两名少年战将总会策马前来,指名道姓地叫阵。他们的实力要比神君们弱上一筹多,方开始,广元神君十合不到就将那削瘦的少年击败,险些斩杀当场。可到后来,耗费的回合越来越多,那两个少年的修为明明比他们弱上许多,可战技和经验却与日俱进。近来的日子里,每次交手总要战到百合开外,虽占上风却又始终无法将他击败。   “下次就没这么好运了!”   广元神君心中恼火无比,冷哼一声,一巴掌将身旁的战马拍成血泥,尔后飞回大煜军中。   “可有斩杀的把握。”   紫微星主望向杀气腾腾走来的少年,一把扯住他,轻声问道。   “再过些日子。”   七杀星主揉了揉酸痛的臂膀,冷声道。   “恐怕没时间了。”   厚沉的话音传来,两少年回头看去,却是李车儿大步走来。   “李兄此话怎讲?”   紫微星主疑惑地问道,一旁的七杀星主也皱起眉头。   深吸口气,李车儿展眉一笑,他遥遥望向北方,嘴角浮起笑意。   “师父传书于我,让我们随时准备好伐东。”   “公子终于准备出山了吗”紫微心中一惊,随即苦苦思索起来,“东边战场有破军贪狼,还有那百里无生,为何又要派我们去。莫非,又出什么变化了?”   “我也不知。”   李车儿看了眼紫微星主,淡淡地说道。   “公子自由他打算,我们只需照着做就行。”   “李兄说的好,紫微你别总是想那么多,公子让我们怎样就怎样,即便让我们反了这北朝,也照做不误。”   “我只是觉得有几分不对劲......”紫微喃喃道,陡然间,他眸中闪过一丝一样的光彩,“听说那美若天仙的皇妃要生产了,公子偏偏在这时候出山,你们说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   天吾山,君子峰。   虎啸声传出,响彻林间,惊得枝头栖身枝头的鸟儿振翅而飞。巨大的老虎游走在老树下,时而伸个懒腰,或是挠挠头,若此时有旁人看见,定会惊觉这虎甚通人性。陡然间,破空声传来,一只凶暴的鹰隼从天而降,扑向大虎。那虎眼中浮起憨傻,怔怔地望向那鹰隼,须臾后,一虎一鹰缠斗在一起,在老树下打着滚。   “哈哈哈......够了够了。”   清朗的笑声从不远处的亭中传来,白衣男子放下茶盏,看着渐渐变回人身的沙摩尼和月罗刹,苦笑着摇了摇头。   “你们悟出变化之术,也不用如此没日没夜地变成飞鹰走兽,多了就无趣了。”   月罗刹放开沙摩尼,整了整蓑衣,阴阴一笑,尔后学着女子模样俏生生地走向周继君。   “见过师父。”   周继君强忍笑意,硬生生将口中茶水咽入腹中,上下打量着变成齐灵儿模样,将那分娇憨学得惟妙惟肖的月罗刹,刚想开口,就见一条火红的短鞭刺破夜色直直飞向月罗刹。   变成齐灵儿的月罗刹掩嘴一笑,也掏出一柄短鞭迎了上去。   “月叔叔,不准变成这个样子!”   带着几分恼意的撒娇声传来,透过夜色,周继君抬眼看去,半年多未见的徒儿正带着七名精气神俱在巅峰的少年走了过来。   “小君君,灵儿终于回来了。”   月罗刹变回原形,哈哈一笑,躲过齐灵儿的粉拳,随后拉着满脸欣喜的沙摩尼去找正在闭关修炼的周古喝酒。   “师父,北朝境内的来福客栈业已被灵儿铲除干净,地境巅峰五十三人,人尊八名,都已斩尽杀绝。”   齐灵儿看向周继君轻声道,不知为何,眸子微微发红。   -----   (七州卷临近收官,尽量在新年一月中旬结束,之前酝酿了好几个高潮段子都快记不得了,再回味下。)   第三百八十二章 公子授徒   (第二更)   ————————————————————————   明月高悬于空,星辉熠熠,洒向巍峨的天吾山。   长夜漫漫,却无人入睡。在天吾山南门前的校场上,月罗刹和沙摩尼端坐石椅,不住训斥,却是在操练着刚刚征伐完来福客栈回转的七名星主。少年人们挥汗如雨,咬牙坚持,他们在杀戮中突破了地境巅峰,成功铲平了北朝境内的来福客栈,然而正式的试练却近在眼前,想要斩杀大煜十二仙神光凭地境巅峰的修为远远不够,只有抓紧一切时间,稳固修行,并突破到人尊境界才有可能。   月罗刹和沙摩尼也不藏私,耐心指点着少年们,可少年们却时不时遥望向君子峰方向,眼中满是艳羡的神色。   君子峰,师徒俩盘膝而坐于屋内,却是大眼瞪小眼。   “灵儿?”   “......”   “我的乖灵儿?”   “......”   ......   周继君轻叹口气,看向嘟着小嘴对他不理不睬的齐灵儿,微微苦恼地揉了揉眉毛。齐灵儿回来后,只说了一句话,随后就紧紧闭上小嘴,僵着小脸,任凭周继君如何逗她也不肯再开口。   “唉,我的好灵儿要变成哑巴了,车儿本来就沉默寡言,灵儿再不肯说话,真是苦了我这个师父。”   良久,齐灵儿才闷哼一声,眼睛却微微发红,泫然欲泣。   “师父你竟然真的把灵儿一个人丢在那,不管不问,若灵儿死在外面,恐怕你都不知道!”   看了眼满脸幽怨的齐灵儿,周继君淡淡一笑,尔后长叹口气道。   “灵儿,师父虽然不在,可象神兵和孟极都跟着你,而你又这么厉害,怎么可能出事。”   当日周继君让齐灵儿执行此事,只是为了磨炼她和麾下七名星主,也没有指望他们能将北朝境内的来福客栈连根拔除。来福客栈扎根七州数万年,历经无数个朝代风雨不倒,便是周继君也没有十分把握将它们斩草除根,孰料齐灵儿还真的做到了,也只是在开始用过两次象神兵,之后再没用过。   周继君亦不知道齐灵儿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完成了这等足以惊动天下的大事,可直到现在,齐灵儿眼中那抹令人心悸的血光还未消淡,看得周继君微微有些心疼,那幅埋藏在心底深处的画面又渐渐浮现于周继君眼前。   轻轻转动着几案上的棋子,周继君深吸口气,将杂念和臆想散去,却听齐灵儿幽幽若泣地开口道。   “师父,以后不要再这样把灵儿赶走好吗。”   淡淡地不忍滑过心头,周继君嘴角泛起苦涩,他深深看了眼齐灵儿,缓缓点头。   五年前,他初见齐灵儿,收其为徒,只是把她当作为日后的杀伐之子。然而,朝夕相处,周继君对她的警惕渐渐消淡,竟假戏真做般生出师徒之情。正如同百里雄般,周继君种下因,却不得不在今日面对那颗苦果,百里雄对他心生猜忌,周继君能狠心废除,可齐灵儿却五年不变地对他如师如父,周继君再冷血无情,也无法再动杀心。   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吧,至少今日的她只是我徒儿。   “你是师父的首徒,师父怎么会赶你走呢。”   “嘻嘻。”心思单纯的齐灵儿破涕为笑,她扳着手指轻声道,“我一个,李车儿一个,师父现在只收了两个徒弟,我们天吾山这么大,就是收上个百八十也放的下。嘻嘻,师父你以后就多收点吧,我这个大师姐肯定会很威风。”   “胡闹,整日没个正行。”周继君瞪了眼嗤嗤发笑的齐灵儿,“收徒乃是机缘,岂可乱来。哼,光是你一个为师已经头疼无比,若再多几个岂不要整日烦死。”   齐灵儿只顾着发笑,熟稔地缠上周继君,就要往他怀里钻,却被周继君止住。   “灵儿别闹了,为师喊你来可是有正事。”   “什么事?”   齐灵儿睁大眼睛,望向满脸严肃的周继君,憋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苦恼地揉了揉眉头,周继君看向仿佛永远长不大的女童,轻叹口气,卷起袍袖,随后张开手,一只小猫打了个趔趄,随后喵喵叫着抱紧周继君的手臂。   “咦。”齐灵儿怔怔地看向那只小猫,又看了眼周继君,尔后嘴角浮起惊喜,连连拍手道,“师父,你什么时候会变戏法了,嘻嘻,以后齐灵儿不用再跑去看街头的大爷卖艺了,就让师父耍给灵儿看好了。”   闻言,周继君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险些岔过气去。他冷哼一声,挥卷袍袖,那只活灵活现的小猫凭空消失,只剩一颗青枣。   “你师父我可不是街上那些杂耍卖艺的闲人。”   周继君起身,负手在屋内踱着步,余光扫过齐灵儿,却见她满脸迷茫,口中犹在嘀咕。   “分明就是,坏师父,还不承认......”   “好了,好了。”   周继君站住身形,揉了揉眉头,却是苦笑不已。他花了半年时间和月罗刹、沙摩尼才参悟出神乎其神的变化之术,却被齐灵儿当作下九流的杂耍,若被月罗刹知道,肯定会嘲笑周继君这个师父做得太无能了。   “就当是杂耍卖艺,灵儿你愿不愿意学呢。”   “嘻嘻,好玩儿,灵儿要学。”   齐灵儿蹦蹦跳跳地来到周继君身边,期盼地望向他。月华如水,从窗棂前泄下,贴在师徒俩身上,宛若镀上一层水银,晶莹剔透。   “想要修得这番变化之术,第一等条件就是要拥有先天精气,且能如臂把使。灵儿你身世与众不同,生来就拥有凝聚天地之气的本领,因此早早地炼化出属于的你先天精气,因此我门下众人中,也只有你能习得这番本领。”   周继君眉头舒展开来,眼见齐灵儿神情也渐渐认真起来,方才满意地颔首道。   “气乃人之本,而天地之气亦为万物之本,只有明了气的本质,参悟天地生灵的奥妙,才能以精气变化万物,掌握其中规则。我和你月叔叔沙叔叔苦思数月,相互应证,也得出天地间三种变化规则。分别是天罡斗数,地煞斗数,和星辰斗数。”   “你沙叔叔生性淳朴,贴合地道,因此修炼了那地煞斗数。你月叔叔性子飘渺无际,向往逍遥天下,因此习得天罡斗数。而你师父我这些年参悟星辰变化,却是择取了星辰斗数,并将他并入我君子斗数之下,别于战技。”   “地煞有七十二番变化,天罡有三十六番变化,我这星辰斗数只有十四样变化。可并非变化之数越多越好,斗数之变在于各自领悟,摩尼认为这天地之变有七十二种,罗刹认为有三十六种,为师则将世间万物变化融合成十四种。只要掌握这十四种变化,天地万物,包括千古异兽,绝世强者无不能比变之。”   齐灵儿怔怔地望向临窗而立的白衣男子,尔后眼中浮起好奇,张口问道。   “那师父是不是将十四种变化都掌握了?”   “为师炼化了九颗主星,已然掌握了九种变化,如今能变出的有飞禽、走兽、凡人、俗物、山川、河流、植类,凡火和风雨。”   伸手推开窗户,星辰之光流转于天穹,周继君挥舞袍袖,卷来九道光芒,在屋内飞舞着,渐渐凝聚成星辰之态,而在这九颗主星之旁,若隐若现地悬浮着五颗黯淡的星辰。   “灵儿,今夜为师就传你斗数之道,是为万物变化的根本,你需得用心修炼,日后自行参悟其中奥妙。”   第二百八十三章 事发   (第三更到,晚上去趟书店,明日第一更可能会到的比较晚,不用等了。)   ————————————————————   五日中,周继君只在君子峰上教齐灵儿变化之术,山内大小事宜皆没去过问,更别谈北朝之事。   星辰斗数乃是周继君花费三个多月时间领悟出来的奇妙法术,可他也只是因为早早修悟了君子斗数,在半年中又炼化了四颗主星念头,加上从前的五颗总共九数主星念头,这才初通了那九种变化之数。而齐灵儿虽是八斋所生,天地精华所聚,生来天赋异禀,可一时间也无法明了其中奥妙,连一变之数也未曾掌握。这倒也激起了齐灵儿不服输的劲头,没日没夜地修炼领悟,勤奋得令周继君也啧啧称奇,而其余七名星主和刚刚回转的白天机,则在月罗刹的操练下日夜苦修。再加上已经闭关半年多的周古,此时天吾山上一派火热奋发的景象,然而在这之中,却隐约浮出几分不同寻常的气氛,火热中透着期盼,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   君子峰老树下,周继君好整以暇地看向打坐修悟的齐灵儿,轻抿着盏中茶水。就在这时,生着血喙的白鸽扑棱着翅膀飞上枝头,扭头啄着羽毛,下一刻它已落在周继君手中。小心翼翼地将鸽腿上的竹筒取下,从中抽出那条丝带,周继君眉头微皱,轻声读了起来。   “皇妃生产,三日前百里雄率两万轻骑回转平南府,却大发雷霆,接连杖毙数十名宫女内侍......空空上人亦随行。”   “终于到了呵。”   周继君直起身,负手在山崖边踱着步,面色平静,可眸中却时明时暗。停住身形,周继君放眼望向十数里外的皇宫,轻叹一声,诡道之力陡然运转起来,掐指而算。修炼到通天境界后,三道齐飞,诡道亦突飞猛进,再加上那日穹宇深处,周继君得到孔宣耳提面命,明了了机缘的道理。这半年来周继君将修炼重心放在变化法术上,可也未曾放松对诡道和机缘的修悟,渐渐的,却也初通那些大神通者的掐算之法。   脑中浮起玄而又玄的感觉,念海之上,诡道蛇人操纵棋盘,棋盘之上氤氲其明若水镜的薄雾。周继君微微一愣,虽然半年前就早已隐约猜到,可当他看到棋盘之上的情景时,还是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就在周继君准备松开手指时,陡然间,一缕奇妙的气机从皇宫之上窜出,竟直飞天吾山而来。   周继君直直盯着那道透明的气机,手中掐算连连,眼中渐渐浮起惊诧之色。不多时,那道气机落在沙摩尼所在的峰上,随后淡去。   “那人竟和摩尼有缘?如此怎好......”   眉头蹙成川字,周继君抿着嘴,在山崖前不住踱步徘徊,心头微微烦躁,眼中杀机时隐时现。   良久,周继君深吸口气,转身走向疑惑地朝他看来的齐灵儿。   “师父,出了什么事吗?”   齐灵儿抚摸着雪白的鸽羽,问向周继君。   “师父要下山一趟,少则十日,多则一月,灵儿乖乖在这里修行,一切听你月叔叔的。”   “师父,你又要丢下灵儿了吗?”   “师父去去就回。此番事关重大,耽误不得,灵儿安心呆在山上,等师父回来。”   说完,周继君不再理会齐灵儿,缩地成寸,转眼间就已到了南门校场。修行正酣的星主们眼见公子到来,满脸兴奋地朝周继君行礼,却见周继君僵着脸,匆匆向月罗刹走去。   “怎么了小君君,不在君子峰陪你的好徒儿,跑这来做什么。”   月罗刹摸了摸鼻子,轻笑着望向周继君。   “我即将下山前往平南府,这山中大小事宜就交给你了。”   闻言,月罗刹脸上浮起错愕之色,尔后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开始了吗。”   “嗯。”   “不若让摩尼留在这,我陪你走这一遭吧。”   “不可。”周继君摇头道,“若我们一起去,恐怕会引起百里雄的警觉。再者,天吾山乃是我们的根基,大变将至,你们两人需一同呆在山上我方才放心。”   深深看了眼周继君,月罗刹也不再争,他洒然一笑。   “小君君诡计多端,这次定会马到功成,只不过,该狠心时要狠心。”   “他若负我,我自然不会再挂念往日恩情。”周继君淡淡地说道,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递给月罗刹,“我十日间若没消息,你无需担心,若十日后还未回转,你就将它打开,依计行事。”   笑容渐渐收敛,月罗刹皱起眉头,上下打量着周继君。   “此事连你都无法掌控吗。”   “若只是百里雄,那自然无虞,可若东边那个人插手,以此布局想要一举倾垮北朝,那就有些麻烦了呵。”   “你那个师弟白启吗。”月罗刹阴阴一笑,“那货倒有几分本领,只不过想要一口吞下北朝,似乎太自大了点。”   “若我不出手,恐怕还真会被他做到。”   周继君幽幽一叹,他遥视平南府,在那皇气笼罩的宫殿中,一股暗流正静悄悄地隐伏着。   “这何尝不是我将白家彻底击败的最好机会,不多说了,看好灵儿,别让她下山。”   说完,周继君挥舞袍袖招向天头,胖胖的白云奔涌而来,就在周继君准备驾云而去时,身后传来鸣吠声,却是长着大耳朵的孟极一蹦一跳地跑来,尔后蹿入周继君怀。   “你也想和我一起去吗,也好,说不定会用上你那些古怪的神通。”   周继君淡淡一笑,在少年星主们倾慕的目光中,驾云而起,直向平南府飞去。   ............   这些日子来,宫人们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伴君如伴虎,皇妃数日前生产,诞下一女婴,却因为出血过多,险些送命。连夜赶回的陛下怒不可遏,不仅赐死了产婆和太医,就连当日伺奉于殿内的宫女侍卫也没放过,皆被杖毙。   待到皇妃身体渐渐康复,百里雄才平息了怒火,可却始终阴沉着脸,目光所及,内中隐约浮动着骇人的暴虐,宫人们胆战心惊,生怕稍有不慎惹恼了君王,落得个生死人亡的下场。宫内愁云密布,人人惶恐不安,就连宫内巡逻的侍卫也终日僵硬着脸,满脸谨慎。而在众多侍卫中,有一人却比他其余的同僚还要不安,短短数日里,双颊凹陷,已瘦下了一大圈。   别人不知道,可齐灰却知道陛下到底为何而怒,那日皇妃生产时,他正在窗外守卫,女子的惨叫声传出,清风拂过窗帘,齐灰虽知是杀头的禁忌,可还是忍不住偷偷看去。只是一眼,齐灰就觉得全身冰凉,如坠冰窖,脑中一片空白。当他反应过来时,面色煞白,急匆匆地去找统领,托病返家,那统领看他脸色古怪,也不责怪,就给了他四日假期。   四日里,齐灰在家中寝食难安,如坐针毡,每当闭上眼时,总会想到那一眼所见的场景,如同噩梦。   “我该怎么办......”   齐灰捏紧拳头,眼中闪过痛苦的神色,心中不断挣扎着。   第三百八十四章 门人齐灰   (第一更)   ___________________   ______   就在齐灰心底宛若被火烤般煎熬难忍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道飘渺无际的声音。齐灰微微一怔,转头看去,却见同僚们都僵着脸巡逻站岗,没一人开口说话。   定然是幻觉了,也不知这场噩梦何时会醒。   齐灰心道,嘴角泛起苦涩,就在这时,那个醇厚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齐灰猛地扭头,却见周围的侍卫们都面色古怪地看向自己,犹豫片刻,齐灰心思渐渐沉静下来,细细听去。   “齐灰,你还记得我吗,若记得,午后来东楼酒家找我。切记,不可声张。”   齐灰嘴角微微颤抖着,眼中浮起激动之色,这个声音他虽只听过一次,但那一次就已让他终生难忘。深吸口气,将心头复杂激动的情绪按下,齐灰转头望向日晷处,苦苦等候午时换岗。   ......   酒楼上,头戴斗笠的男子依窗而坐,他为自己斟满一杯酒,轻抿着,目光飞出窗棂。平南府中一片繁荣升平的景象,坊市商铺热闹非凡,公子骑马仕女乘车行往郊外秋游,一眼望去,竟无蔽衣褴褛之人,倒有几分当年大煜京城的盛世之景。   临窗饮酒的男子嘴角微微翘起,他放下酒杯,抄起竹筷扔出窗外。转眼间,悠扬的鸣叫声回荡在平南府上下,城中百姓纷纷抬头望去,眼中全然是惊诧和激动,就见一只通体雪白的仙鹤盘旋飞舞在半空中,它举手投足间无不带着出尘的气息,周身云雾缭绕,透过云雾,隐约还能看到群山峥嵘之象。   “天宫里的仙鹤吗?”   一位老人怔怔地望向高飞上九天的仙鹤,揉了揉模糊的老眼,满脸的不可思议。   “是仙鹤!天降福瑞佑我北朝呵。”   “前些日子皇妃千岁刚刚诞下小公主,今日又有仙鹤降尘,小公主殿下定非凡人那。”   平南府内热闹欢腾,乱哄哄地一片,街上的行人都无比火热地议论纷纷,时不时望向皇宫方向,满脸敬仰之色。   东楼酒家上,周继君淡淡一笑,向半空一招手,将竹筷收于手中。耳边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却是换了身行头的宫廷侍卫齐灰满脸激动地走了上来,他张望半晌,目光落到周继君身上,眼中浮出浓浓的崇敬之色,整了整衣衫朝这走来。   “公子。”   齐灰走到周继君身前,恭恭敬敬地作礼道。   “坐吧。”   温淳的声音传来,齐灰微微一怔,余光扫过疑惑地朝着看来的酒客,不再犹豫,小心翼翼地坐于周继君对首,脸却涨得通红。   “公子......”   “先别说话。”周继君淡淡一笑,止住齐灰的话头,转脸望向窗外,悠悠道,“好一副新朝繁荣之景,齐灰,你看我北朝气象如何。”   “自然是天朝之象。”齐灰微微一怔,尔后毕恭毕敬地说道,“有国御大人和陛下在,北朝定会取代大煜成为七州正宗。”   “是啊,我也这么想。”周继君扫过面色时喜时忧的齐灰,指尖缓缓擦过杯盏,良久开口道,“不过,万事变数太多,若日后我不在了,这北朝恐怕只能靠陛下自己了。”   闻言,齐灰脸上浮起激动之色,他小心翼翼地望向周继君。   “国御大人修为通天,定然是寿与天齐,又怎么会不在呢。”   “修为再高又如何。”周继君抿了口酒,眼中闪过一抹古怪的神色,轻描淡写地说道,“若是国中出了妖孽,蛊惑陛下欲要害我,我就算侥幸活了下来,恐怕也要远走他方了。”   齐灰心头一惊,紧握双拳,却是欲言又止。良久,他看了眼身前与他侃侃而谈没有半点架子的男人,深吸口气道。   “国御放心,若真有妖人出蛊惑陛下,欲要加害国御,小人第一个不答应,我北朝千千万万子民也不会答应。若到那时,小人虽然微不足道,可也愿意随国御上斩妖孽。”   “哈哈哈哈......”闻言,周继君仰头大笑起来,目光扫过皇宫,嘴角浮起意味深长之色,“我也就这么一说,北朝朗朗乾坤,适才又天降福瑞,怎会出妖人。”   眉头紧紧纠结在一起,齐灰面色时红时白,良久,他深吸口气,稳住心神,抬头望向周继君道。   “国御大人,小人有一惊天大事欲要禀报......”   他还未说完,就被周继君抬手止住。   “不用多说,我早已知晓。”   “可是......”   齐灰望向神色淡然的年轻国御,嗫嚅着嘴,欲言又止。陡然间,心中明悟过来,国御定是早已算出此事,才召自己来,宫内上千侍卫,可国御大人偏偏看上了自己,如此平易近人地和自己对饮而谈。齐灰心中升起浓浓地激动之情,亦在侥幸自己未曾隐瞒。   士为知己者死,更何况自己连士都算不上。   下意识地,齐灰越席而出,朝着周继君一揖到底。   “国御有何差遣,小人定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你真的欲将那颗忠心给我?”   周继君莞尔一笑,放下茶盏打量着齐灰。   “除公子之外,小人再无效忠之人。”   齐灰声音微微颤抖,即便此时对面是深不见底的悬崖,他也心甘情愿往下跳,更何况对面坐着的是拥有无数传奇故事的君公子,齐灰再如何愚笨,也知道眼下是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大机缘。   “如此,你日后也算是我门下中人吧。”   周继君眉头舒展开来,机缘之数虽然奇妙,可未尝不能被人所操控,比如那日孔宣对自己,又比如今日自己对齐灰。   “我欲遣你所做的虽非什么绝险之事,可却不得不防范于未然,你今日回家后就让妻儿老小出去暂避风头吧,这平南府乃至豫州,不日将有场剧变。”   齐灰未曾想过高高在上的国御体贴如此,眼中又燃起激动之色,尔后渐渐黯然下去。   “公子放心,小人父母早亡,家中只有小人一个。”   “哦?那你也未曾娶妻吗。”   闻言,齐灰脸上浮起淡淡的恸色,转瞬即逝,他有些艰涩地开口向周继君说道。   “回禀公子,小人乃是内宫侍卫。”   “内宫侍卫?”周继君眉稍飘过疑色,目光落到齐灰白净无须的脸上,脸色渐渐冷了下来,“内宫侍卫总共多少人?”   “共有两千四百五十二人,皆和小人一般......被净身。”   “百里雄,没想到你也玩起了这套。”   周继君冷笑道,再看向齐灰,心头不由得飘过淡淡的怜悯,转而消散,他当初既然自己选择当内宫侍卫,丢去男儿根本,却是他自己种下的因,往后的苦果早应想到。   “明日起,你会被荐为内宫侍卫副统领。”   话音传来,齐灰微微一惊,眼前这位的年轻国御愈发高深莫测起来。半年来君公子隐于天吾山,北朝人只以为他专心修炼,不问朝政,可齐灰却没想到,国御也知道宫内发生的那件秘事,而且言语间就能让自己坐上副统领之,国御大人在朝中的势力可见一斑,亦是一日未曾丢下过。   “公子欲要小人做何事。”   齐灰忍住心头千百疑惑,小声问道,就见周继君递来一只锦囊。   “你回家拆开后自然会知道。”周继君开口道,打量了眼满脸火热的齐灰,犹豫片刻又问道,“百里雄近日还在发火吗。”   “陛......他偶尔还会发火,前些日子小人还见他一副愁容,似乎犹豫不决,可今日见到他时却已平静下来,而且出入皇妃的紫荆苑比从前还要频繁。”   齐灰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改口不称陛下,可冥冥之中似乎有个声音在提醒着他。   “我知道了,你去吧。”   看了眼齐灰的背影,周继君转头望向平南府上空,在那万里晴空之上,隐约飘来一抹浓浓的乌云。   ————   (猎天2群推出了,诸位机缘在此,速速归来吧。。。简介上有群号)   第三百八十五章 满城童子尽遭劫   (第二更到。。。。。。)   ————————————————————————   狮王元帅费无莽率领东征大军连战连捷,将丢掉的豫东十余座府城重新收复。而数日前平南府中又降下仙鹤祥瑞,适逢皇妃诞女,如此多的喜事聚在一起,举国上下无不欢庆。平南府中也是如此,接连两三日,欢庆不分昼夜,午夜时街上的百姓犹未回家,仍旧游玩在街头市坊,公子白衣轻舞扇,仕女趁车或携手,总之一派热闹升平的景象。   数年前,这座府城中还在夜击战鼓以警国民,可当那位空有雄才壮志却生不逢时的赵统王离奇失踪后,平南府中的夜鼓再未曾响起过,随着新的帝王驾临,北朝建立,这座原先只有血和铁的府城变得多姿多彩起来,隐约中已有几分京城帝都的气象。然而,没过几日,一件古怪的事情在这座不夜城中发生了,宛若浓浓的阴霾笼罩在府城上空,将喜庆的气氛搅碎。   就在欢庆的首日,一对寻常夫妇夜游还家,却突然发现还在襁褓中的男婴不翼而飞。苦等到拂晓,夫妇俩急匆匆地前去报官,却惊见一同前来报官的夫妇足足有十余对,他们也是家中孩童离奇失踪,下到刚刚出生不足半年,上至两三岁的男童。刑部尚书大怒,命令手下前去侦查此案,连金吾卫都出动了整整三千人马,可愣是找不出那些失踪的孩童。到了第二天,又有不少年轻女子哭哭啼啼的来到大衙前,击鼓鸣怨,说是家中孩儿被人盗走了,而第三日亦如此。到了第四夜晚上,全城静悄悄的,所有人都躲在家中,再不敢出门。   天子脚下,竟出了这等邪事,上至权贵下至庶民无不震惊,就连百里雄也大发雷霆,命令刑部彻查此案。随即又发布告示,说他已请国御空空上人亲自出动追查此事,定会还京城太平。这半年来,空空上人在豫东战场上大放风采,如今他在北朝百姓眼中已是陆地神仙般的人物,听得他将亲自出马,京城百姓不由得长出了口气,可到第五日晚上,那抹怪风再次席卷京城,风云之中隐约传出争斗声,待到了白日天明时,又有十来名小童不翼而飞。   百里雄虽放出告示,言国御已有把握在五日内擒杀妖人,可百姓心底的恐慌早已根深蒂固,就连白天,这皇城中的坊市街道也是稀疏冷清。   明月高悬,星辉熠熠,夜如白昼,可即便这夜色再美好,也驱散不了弥漫京城上下的惶惶不安。   西坊外一座不甚华丽的府邸中,年轻的女子紧紧将四五岁大的男童抱在怀里,眼中尽是惴惴不安之色,而在屋外,她的丈夫手提宝剑,警惕地四处张望着。   “娘,那妖怪今夜会来找成儿吗。”   “成儿别乱讲。”年轻女子眼中划过几分恸色,她伸手抚摸着男童皱巴巴的小脸蛋,轻声道,“成儿这么乖,就是妖怪也下不了手呢。有爹爹守在门口,还有那个神通广大的国御大人在,一定没事了,成儿乖,睡吧。”   烛光叠叠,屋内的暗香袅袅升起,女子苦苦撑了大半夜,再也止不住倦意,就当她眸子正要缓缓闭上时,窗棂外突然刮过一阵怪风,烛火微微一黯。女子心头没来由地打了个激灵,倦意全无,当她睁开眼望向身下时,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眼泪大颗大颗地滴下。   凄惨的叫声从屋内传出,年轻的丈夫猛地撞开门,满脸呆滞地看着痛哭流涕的女子,尔后回身奔出,那女子亦咬着牙,随着她丈夫跑出府邸。长街空旷,坊市静谧,当女子的哭叫声传出时,西坊外的民户都不约而同地锁紧房门,胆战心惊地走到窗前,有的暗自庆幸家中没有小孩,有的则急忙将自家的孩子藏入地窖中。   年轻的丈夫扶着他的妻子,踉跄地追逐那道怪风,在他们身后亦有数对夫妇,怪风逡巡的鳞次栉比的街坊府邸间,时不时有惊叫痛哭声传来。女子的双脚早已磨出血泡来,可她却仍旧咬着下唇,梨花带雨,看得身旁的男子心疼不已。   “云娘,不如......”   男子惨白着脸,眼中闪过挣扎之色,犹豫着开口道。   “不!我要救回成儿。”   女子惨戚戚地喊道,张着双臂扑向那怪云,却没留下脚下的碎石,身子微微趔趄,眉头猛地一缩,却是不小心崴到了脚。身后愤怒的叫声回荡不休,凡是稍微有些血性的京城百姓都手持火把棍棒冲出房子,大喊着追逐向那股妖风。   云娘挣扎地站起身来,想要继续向前看去,可无力的感觉漫上心头,她身体一软,就被丈夫抱进怀中。抬头看去,年轻女子再无半点血色的脸上浮起绝望之情,而身后赶至的那些被偷走孩子的夫妇们,怔怔地望向半空,无不是心思欲绝的模样。   半空中,那股黑风中发出磔磔的怪笑,随后不再流连市坊,扶摇而起,竟似要飞腾离去。隐约能闻见孩童的啼哭声,月华如水落下,众人睁眼看去,就见那股怪风中沉浮着十来只竹笼,每一只竹笼里都关着个满脸惊恐的男童,这番情景,却是和白日里屠夫贩卖猪样何等想象,同样是关在竹笼中,无助地望着一脸悲恸却束手无策的爹娘,只等宰杀。   “不!还我孩儿......”   云娘嘴角咬出血丝,直勾勾地望向哇哇直哭的男童,就在半刻前,自己还将他抱在怀里,想尽办法哄他睡觉,可谁想转眼后,那妖怪竟真的出现了,将成儿从自己怀里夺走,打碎了那丝幻想。   “成儿......”   女子眼前一黑,瘫倒在她丈夫怀中,却是闭过气去。   黑风又怪笑两声,随后划过长长的尾巴,蹿上天头。京城之中,睡梦中惊醒的百姓直直望向那股妖风,只觉此时才是噩梦的开始。而西坊街上,丢了孩子的夫妇满脸绝望,抱头痛哭,浓浓的忧伤弥漫街头,似乎永远也无法散去。   天子脚下,这座写满传奇的府城中黑压压一片,悲恸的情绪在夜色中曼舞,偌大的府城孤零零地屹立在大地上,宛若死城,却是无数曾经对生活充满希冀的夫妇已然心死如灰。   银白的光华越过天际,上空传来一阵吃痛的叫声,那黑风微微颤抖,尔后竟停在了半空。   云霭深处,一衫白衣踩剑飞来,皎洁的月华笼罩他周身,宛若世间仙人。   “君公子......”   年轻男子颤抖着身子,怔怔地望向翩跹而来挡在黑云之前的青年,脸上渐渐浮起激动之色。   “云娘,云娘......君公子来了,成儿有救了。”   欢呼声从西坊传出,蔓延开来,渐渐的,偌大的平南府灯火通明,睡不着的百姓们披着长衣,涌上街头,满眼火热的望向天头满脸冷峻的男子,心中重新生起希冀。比之国御的头衔,北朝百姓更喜欢喊那个白衣银发的青年君公子,或许更亲切点,这个总是在危难时带给人们希望的男子虽是传奇,可北朝百姓却从未觉得他遥远过。   “君公子来了吗。”   云娘努力睁开眼,抬头望向那个挥剑斩妖云的青年,嘴角渐渐浮起喜悦和轻松。倦意袭卷而来,云娘眼角犹噙着泪珠,却将头深埋入丈夫怀中,不久已然睡着。   第三百八十六章 公子斗蛇妖   )第三更到,元旦快乐~)   ————————————   “百里雄,你真的就不怕天怒人怨吗。”   一剑劈下,从黑风中钻出一只怪爪挡住君子剑,周继君腾云而执剑,扫了眼身下群情激昂的百姓,转而遥望向府城中央静悄悄的宫殿,低声喃喃道。   “女人怀英雄冢,我还真未曾料到你的雄心壮志这么快就就被红颜倾散。红颜祸水,此言不虚呵,更何况,她还是......”   君子剑再出,周继君携着天地人合一之势力斩向那股黑风,黑风中传来愤怒的咆哮,随后一只巨大的头颅从中伸出,吐着信子咬向周继君,周继君剑势陡沉,左手幻化出一道清风卷向那怪物。黑风被清风震散,月光下,一头已然生出两只小爪的巨蛇出现京城百姓们眼前,它通体黝黑,蜿蜒悬浮于空,身体粗壮,竟有四五十丈长,双目闪着红光,赤如血潮,无比的狰狞可怖。   “上人原来是蛇妖呵,怪不得如此不通世事,又贪吃无比。”   周继君冷冷一笑,巨大的蛇尾扫来,携着倾天之势,周继君张臂而退,眼中射出七尺电光,向巨蛇的双目飞去。那蛇妖怒吼一声,张口吐出一道绿色的液体,挡住电光,尔后身形陡然一震,张开大口,天地之势尽被它夺取,不留半点给周继君。   转瞬间,蛇身盘旋而上,滑过道道虚影,将散去通天之势的周继君紧紧箍在其中,看得京城中的百姓面色发白,心中惴惴不安。可转眼后,轻扬的鸣啸声荡在天头,月光下,一只雪白的巨鹰扇动着翅膀,扑向蛇妖。自古以来,凶禽就是长虫的天敌,禽类修炼成人,哪怕修为比蛇妖低上一个境界,也不畏惧,万物相克,神乎其神的变化之术正是以此克敌。周继君变化成巨鹰,翻手扭转战局,那蛇妖眼中浮起恐惧之色,在巨鹰的喙啄爪袭下仓皇逃窜。   庶民百姓们何曾看过这种斗法,君公子变化成巨鹰,早已违背人们以往的认知,倒是像极了那些虚妄飘渺的传说,传说中,也只有神通广大的神仙众人,才会有这种无穷变化的手段。在京城百姓火热的目光中,巨鹰已在蛇妖身上啄出数道血痕,那蛇妖连战连退,神情慌张而又恼怒,眼见大势已去,它咆哮一声,卷起漂浮在空中的竹笼扫向巨鹰,尔后化作黑风向平南府中央之地逃窜而去。   巨鹰拍打着羽翅,渐渐变成一个白衣银发的男子,他伸手卷过胖云,那些装着男童的竹笼安然无恙地落到云端。   欢呼声响彻平南府内外,无数百姓激动地看着战退蛇妖的君公子,眼中的崇敬和仰慕之情宛若洪水泛滥。就见君公子弹指射出一道劲气,将十余个竹笼打碎,脸上还挂着泪痕的男童们小心翼翼地爬在云端,胆大的还忍不住探头向下望去,随后都咯吱咯吱地笑了起来。待到他们玩耍够了,抬眼望向带着他们驾云而落的那个高大身影,却都安静了下来。   “你就是那个连天上神仙也打的过的君公子?”   一名胆大的男童直勾勾地望向周继君,开口问道。   闻言,周继君有些哭笑不得,在这些男童的父母口中,自己定被描述得神奇无比,或许因为这北朝千万子民都希望有一个神奇无比的人永远保护着他们。   眼见故事里的男子对自己颔首而笑,成儿胆子又大了几分,他期盼地望向周继君。   “那你能教我法术吗,成儿也想当神仙。”   周继君淡淡一笑,脑中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迎风而涨,一个宏伟庞大的计划渐渐呈现在周继君脑海中。   沉吟着,周继君望向奔跑而来接自家孩儿的年轻夫妇们,嘴角划过莫名的笑意,颔首轻声道。   “当然会。不过,也要等到这天下平定,等你们长大。”   找回孩子们的夫妇们激动而又恭敬地望向周继君,就要下跪,却被周继君拂袖拦下,而那些孩子丢了数日的人们则欲言又止地望向周继君,满脸复杂。   “再等几日吧。”   长街上传出醇厚的声音,百姓们聚于街头,就见白衣银发的男子驾云而起,却在半空中按住云头。   “吾为国御,自会护佑尔等,三日里定会将你们失散的骨肉安然无恙地送回。”   白云扶摇而起,直向府城中央飞去,府城中,万人长跪不起,口中念念有词,却是为他们的年轻国御祈福。   “娘,他说要教成儿法术呢。”   男童探出头,笑盈盈地望向将自己死死搂在怀中再不肯放手的女子。   “别胡说。”   云娘轻啐一声,忍不住又摸上男童的脸蛋,微微抽泣着,却是喜极而泣。   “娘别哭了,等成儿将来当上神仙,连妖怪也不敢欺负爹娘。”   男童轻声说道,眼见爹娘都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脸色不由得微微黯了下去,可双拳却捏得紧紧。   每一个注定成为传奇的故事都有个迷一般的开头,总会有一场奇妙无比的机缘在那方开始的地方,今日看不见,可等到无数年后回首再看时,却会恍然大悟,原来在那时候,自己心中就已经种下了成为传说的种子。   成儿捏紧双拳,直勾勾地望向天头那衫白衣,小脸紧绷,眼中浮起大人才会有的坚韧和笃定,心中暗暗发誓,等长大后一定要去找那个人。于是乎,另一段传说在这无人入睡的夜晚渐渐开始,可这却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平南府上空,周继君冷着脸向皇宫方向飞去,就在这时,一只白鸽扑棱着翅膀飞来,周继君将它轻轻抓住,就见它腿上绑着一个小竹桶,上书四个字,门下无病。从中抽出丝带,周继君细细看去,嘴角微微翘起。   “白启,终于等到你了。想要来收局吗,也罢,就让这平南府成为葬你梦中壮志之地吧。”   思索片刻,周继君从怀中掏出几只锦囊,分别向数个方向抛去,锦囊变化成白鸽,扑棱之翅膀没入夜色。就当最后一只即将出手时,周继君眉宇间浮起深思,微微犹豫,重新拆开锦囊,拾笔划去原先的篆文,重新写下。   转眼后,这最后一只锦囊也被周继君扔出,在半空中化作猎风,身形如电,直向南方豫扬走廊飞去,转眼间已越过数里。   “我给你最后的机会,就看你如何选择了,世子......”   周继君望向脚下笙箫歌舞络绎不绝的宫殿,眼中闪过莫名的光华,幽幽一叹,尔后降下云头。   ......   午夜时分,豫扬走廊前的北朝军营中灯火通明。午夜升帐,众将揉着惺忪的睡眼,满脸疑惑地走进帅帐,却陡然一愣,就见李平一身铠甲鲜明,端坐于帅座上,而在他下首,坐着一个白面无须的中年宦官。   “诸位将军都到齐了吧,啧啧,我北朝的大将们果然个个如狮如虎。”   那宦官干笑两声,尔后起身掏出金黄的圣旨,清了清嗓子,斜视了眼帐内众将,朗声道。   “陛下命下官前来宣旨,众将堂下听令。”   “铠甲在身,不便行礼。”   身后传来沉厚冰冷的声音,那宦官余光瞥去,就见李平大马金刀地坐于帅座,目不斜视,面色冷硬。   “铠甲在身,不便行礼。”   “铠甲在身,不便行礼。”   ......   压抑的气氛弥漫在大帐中,众将心中渐渐升起古怪的感觉,看了眼正襟危坐的李平,微微犹豫,也学他般拜而不跪,神色冷漠,帐内的空气变得僵硬了起来。   那宦官皱着眉头疑惑地看了眼帐下诸将,尔后掀开那张圣旨,当他目光落到那行行御笔亲书的大字上时,脸色陡然变得无比惨白,双腿打着颤,背上已然冷汗淋漓。   第三百八十七章 斩妖勤王   (第一更到)   ——————————   “奉天承运,吾皇诏曰......兹命南征右军统帅黄先声率二十万大军......”   宦官声音微微颤抖,他死死盯着那一行行触目惊心的篆字,紧咬下唇,手心不知觉已被汗水浸透。   “率二十万大军围困天吾山,南征元帅李平驻守豫扬走廊,不得妄动,违令者以军法*论处......寡人知道众爱卿心中必有疑惑,寡人视国御为手足,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妄动兵戈。然京城出妖人,妖法厉害,此时正流窜于天吾山。为防妖人下山祸害百姓,不得不发兵于斯......此妖会千变万化,黄爱卿围困天吾山,切不可放过一鸟一兽。”   将漫长的一段念完,那宦官抹了把额上的汗水,抬头望向笔直地站在众将之首的黄先声,就见他眼底闪过一道冷光,宦官心头一惊,目光游离开来,却见帐内诸将个个瞪大双眼望向他,眼底血丝中满是惊怒。   宦官咽了口唾液,回转过身,颤抖着手将那道圣旨递向李平。   “元......元帅还请接旨。”   帅帐内鸦雀无声,流风漫过帐帘悄然蹿入,那宦官只觉得背部一阵阴冷,也不知是发寒的夜风还是众将冷漠的眼神。心底平地升起一丝恼火,他在平南府也是人人巴结的当红内官,可到军营中这些大老粗竟对自己如此无礼。也不知哪来的胆子,那宦官紧咬下唇,第一次对上李平深不见底的眸子,不顾三七二十一地开口低吼道。   “诸位是想要违抗圣旨,反了不成!”   “哈哈哈哈......”李平忽而抬头大笑起来,他越笑,那宦官脸色越是苍白。良久李平止住笑意,他嘴角划过莫名的弧线,淡淡地说道,“臣等岂敢违抗圣旨。”   “如此甚好。”   宦官长舒口气,想到适才自己的举动,心中微微有些后怕,他捧起圣旨,正要像李平走去,就觉冷风逼来,未等他回头,“锵”地一声,剑影闪过,他那颗满脸难以置信的头颅微微转动,随后“格达”一声摔落在地,咕噜咕噜地滚出去老远。   挥剑斩皇使的右军统帅拨开战裙,单膝跪地,朝李平拱手不语。   “无事,起来吧,我自会信你。”   李平淡淡一笑,上前扶起黄先声,偶尔挥手卷起那溅满血的圣旨,目光扫过那一行行熟悉的字体,眉头紧蹙。大帐内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地望向李平,气氛比大战之前还要凝重,却都是在等德高望重的宝塔元帅做出决断。适才众将都听见了圣旨,谁都能感觉到内中的古怪,君公子本身就是七州第一人,天吾山更是群强汇集之地,就算有妖人出没也用不到他们,百里雄命令黄先声率兵围困天吾山本就大悖常理,又下旨让李平不得妄动,则更是蹊跷。   此时众将脑中都隐约浮起一个念头,一个让久经沙场的他们无比惶恐却又不敢道出的念头。   帐内静谧如斯,只听得无数沉重的粗喘声,李平捏紧圣旨,面色不住变幻。他比众将知道的要多,自从北朝建国那日起,他就默默地等待着,可那个人却从未向他表露过心意,此时李平隐约感觉到,是到他做出决断的时候了,可身前身后都是灰蒙蒙一片,让他犹豫不决。   就在这时,从营帐外传来一阵清扬的鸣啸声,帐帘高高掀起,一只锦囊缓缓飞向李平。在众人们复杂的目光中,李平沉着气,伸手将写着醒目“君”字的锦囊拆开,细细打量着,面色古怪,眼中闪过莫名的光彩。良久,李平长舒口气,他将锦囊收入怀中,遥视着嵌刻着熠熠星辉的夜穹,神情变化莫测。   “元帅......”   等了许久,未闻李平开口,一名虎头虎脑的战将按耐不住,拱手问向李平。   他话还未道出,就见李平猛地抽出腰间宝剑,用尽全身力气凭空斩下,长长的印痕出现在地上,营帐内被一分为二。李平徐徐环视着帐内满脸惊诧的诸将谋士,半晌,执剑而道。   “京城出妖孽,蛊惑陛下,国御特召尔等前去勤王。”   压抑的气氛凝聚在营帐内,夜风流转,拂过众人的脊背,所有人都只觉全身僵硬而又发冷。   “愿意襄助君公子者,站在右边,剩下的......站到左边。”   话音落下,半柱香时间过去,没有一人动弹,帐内众人都被李平的话吓得无所适从,脑中空白一片。   李平沉着脸,细细打量着众将的神色,随后深吸口气,朗声道。   “北朝能有今日景象,全赖君公子,如今国蒙剧变,本帅第一个愿意襄助君公子平乱。”   说完,李平毫不犹豫,迈出大步,走到印痕之右,百里雄钦赐的宝塔元帅剑被他猛地折成两段,重重地扔在地上。   “末将愿随大帅襄助君公子。”   右军统帅黄先声第二个开口,他大步走向右列,站到李平身后垂首不语。见状,犹在左顾右盼的众将不再踟躇,纷纷走向右列,转眼间,右列之中站在数十员将佐,只有数名将佐呆在原地一动不动,满脸惨白,却都是原先北疆王麾下的老将,此时心中无比惶恐。   “你们这是......你们竟然想谋反!”   一名老将颤抖着身子,恶狠狠地指向李平,张了张口,良久憋出一句话来。   冷冷看了眼那名老将,李平淡淡地开口道。   “吾等只是襄助君公子斩妖勤王......这个国度,不能没有君公子呵。”   那老将语塞,喘着粗气,颤抖着身子打量着右列杀机腾腾的诸将。   “既然尔等不肯为我北朝除害,那就请便吧。”   李平冷笑一声,朝着那几名北疆遗将拱了拱手,眸底深处却飘过一缕杀机。   “你,你们......陛下绝不会轻饶你们!”   那老将狠狠瞪了李平一眼,随后拂袖走向帐门,剩下的数名将佐互视一眼,尔后都疾步跟上那老将。   银广如练闪过,那数名将佐的头颅高高飞起,血水喷洒在帐壁上,触目惊心。   “黄先声,这第一功归你了。”   李平看了眼擦拭着剑上血迹的男子,随后回转帅座,目光扫过渐渐笃定的众将,从案态上拾起第一只令箭。   “左军统帅何在。”   “末将在。”   “你亲率一万轻骑连夜出发,赶往豫东战场,势要生擒费无莽。”   ......   平南府中,皇宫之内,歌舞升平。在开满紫色小花的庭院中,君王坐高阁,佳人怀中笑,而在紫金苑下,酒池肉林,宫女和内侍半裸着身嬉戏其中。   无数道曼妙美艳的身影划过眼帘,雪白的胴*体妖娆扭动,百里雄通红着脸,端起起酒盅一饮而尽。征战沙场的疲倦随着酒水渐渐化作醉意,一点一点的腐蚀着年轻君王的雄心壮志,可自己却丝毫未曾察觉。眉心处闪过一缕红光,脑海中那个孤独的皇者凄凄哀鸣着,百里雄醉意陡然散去大半,他揉了揉惺忪的双目,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宛若梦境。   “嘻嘻,陛下日理万机,却让臣妾好生心疼呢。”耳边传来绵绵细语,芳兰之气漫过鼻尖,将百里雄刚刚生出的几分清明之意消散得一干二净,“臣妾为你准备的游戏如何,陛下若是倦了,那臣妾就陪陛下去那汤水中泡一会吧。”   看着冷傲中透着几分妩媚的绝色女子,百里雄腹下某处陡然腾起欲*火。   ——————————   (元旦抽一天出来爆发下吧,加更一长章节,这几天写的好累,要让我再更个几章出不消的)   第三百八十八章 入宫斩妖   (第二更)   ————————   猛地扯开皇妃单薄的裙纱,耳边回荡着女子娇柔的呻*吟,百里雄喘着粗气就欲压上去。   “惜我少年时,蒙君慧眼识。今日复相见,恨不曾回首。”   轻扬的话音从远处传来,百里雄目光陡然凝滞,他缓缓抬起,望向高阁下缓缓走来的少年。白衣,银发,赤足,当年高歌夺魁元,今日高阁遥相望,故人犹在,却已今非昔比。   “哈哈哈......”百里雄干笑着,爬起身来,不紧不慢地穿好衣衫,尔后临阁而立,朝着周继君拱了拱手道,“君兄也不让宫人通传一声,不等白昼就急着来见寡人,不知有何要事?”   淡淡地看向才几日就已胖上不少的百里雄,周继君目光微微复杂,亦是遥遥拱手,沉声问道。   “为何?”   闻言,百里雄不解地望向周继君,眉头皱起,就听阁下之人长叹一声,又开口道。   “平南府中妖孽横行,害我北朝子民,陛下却不管不问,只顾在这宫苑深处饮酒作乐,如此荒淫无道的行为,和那等末世暴君又有何区别。陛下,你当年誓夺七州的雄心壮志如今安在乎?“   百里雄面色一僵,刚想开口,芳泽袭来,那个二十余年里第一次让自己心动沉溺的女子从背后抱紧他,柔若无骨,温如暖玉,那两颗高耸却不失弹性的肉丸轻轻摩擦着百里雄的背部。百里雄惬意地吐了口气,他再望向周继君时,眸中昔日的恩情已消散在淫靡的夜风中。   “君兄说笑了。寡人征战方罢,只不过回宫探望下皇妃,顺便歇息修养下,哪有君兄说的这么严重。”   百里雄呵呵干笑着,大手握住那只柔荑,摩挲着,接着开口道。   “再者,为祸京城那妖孽寡人也不是不管不问,数日前寡人就已让空空上人追杀此妖,想必不出两日就会斩杀那妖怪了。”   看着百里雄无比自然的表情,周继君眸中的怒意一闪而过。   “陛下真的好生心安。”   “君兄何出此言。”   百里雄微微一怔,尔后面色冷了下来,目光却游离着,不敢对上周继君的逼视。   “不知陛下可曾听过那个典故。”   “什么典故。”   “贼喊捉贼。”   话音落下,宫苑内冷风陡然凝滞,百里雄猛地抬头,眸中闪过寒意,而周继君更是面沉如水。   “寡人不懂国御在说什么。”   “却不知空空上人现下在哪疗伤呢。”周继君嘴角抹过一丝杀机,偶尔抬头望向百里雄身后的女子,淡淡地说道,“明知我今晚将要入宫斩妖,他却不来相救他的同类。皇妃殿下,你刚刚诞下的小公主可否让君一观。”   苑内的气氛又僵硬了几分,百里雄冷冷地望向周继君,就听一阵宛若犬吠的叫声从他怀里传出,生着耳翅的雪白小兽猛地蹿出,朝着高阁上的女子一阵咆哮。奇怪的叫声传出,皇妃面色陡然发白,身体微微颤栗颤抖,双手紧紧捂住耳朵,痛苦地呻*吟着。   “够了。”百里雄将女子抱进怀中,怒目而视向那只小兽,随后转头打量着周继君,一字一顿地问道,“国御究竟想说什么。”   “我说过了。”周继君抽出君子剑,扭头望了眼那丛盛开的紫荆花,尔后缓缓举向阁上佳人,“今夜,我是来斩妖的。”   “哈哈哈......”携着愤怒的笑声从阁上传来,百里雄眼中的寒意再不掩饰,他对上周继君平静的眸子,幽幽一叹道,“你就这么不把寡人放在眼里,也是,你君公子何时把寡人放在眼里过。”   “这里是寡人的王朝,寡人的皇宫,你若要行凶,莫怪寡人不念旧情!”   咆哮声响彻深宫,随之而来的是阵阵脚步声,周继君扫向四方,就见宫苑内外被早已埋伏于此的内宫侍卫们围得水泄不通,而那些侍卫们虽然满脸复杂,可仍旧咬着牙高举兵刃朝向周继君。   “陛下不要执迷不悟了,妖女虽美貌,可却是祸国之源。既然陛下不舍,那就由我来为陛下斩杀此妖吧。”   周继君环视周遭成百上千的侍卫们,不知为何,心底忽然轻松了下来。他执剑走向高阁,可眉头却微微皱起,却是陡然察觉到几分古怪。   “君兄,我早知你会来此。”   百里雄淡淡地看向周继君,开口道。   “所以,我在这紫金苑中放满了断神香。这种香神奇无比,乃是由上古秘方所制,对于通天之下的修行者有利无弊,可对于通天境界却是最可怕的毒药。”   “君兄呵,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全身道力仿佛被封住了一般,虽能感觉到,可一旦去运转它们,却是难比登天。”   话音落下,周继君脸色微变,体内的道力果然像百里雄所说般,凝滞不动。回首又看了眼满苑的紫荆花,花香盈盈,却透着几分诡谲。   “原来你早就准备好了。”   周继君深深望向百里雄,目光相遇,都是说不出的陌生和冰冷。   “寡人让空空上人去掠那些孩童,一是想凑齐百童精血和阳*根,弥补我女先天不足。二者,就是想把你们几人引入来呵。谁想却只来君兄一人,不过无事,寡人早已命麾下仙神前去天吾山,又调集了前线二十万兵马围剿天吾山。这些可都是我北朝子民呵,就算月罗刹能下得了杀手,沙摩尼也不会忍心的,因此再无人能救得了你。”   神色微微复杂,转瞬逝去,百里雄高坐阁楼,望向那个已陷入死局的男子,嘴角浮起莫名的情绪。   “这么多年来,君兄确实教会寡人不少,比如说布局,比如说阴谋。”   “学到这么多也不容易了。”   周继君揉了揉眉头轻声道,暗地里却疯狂地调集体内先天精气,想要冲破禁锢了道力的断神香,可无论他如何施展,道力仍旧纹丝不动。   “那接下来呢。”   周继君淡淡一笑,不再去做无用功。   “陛下接下来是想要杀了我,然后诏告天下,那条蛇妖其实是我所为,如此也算是一举两得。”   百里雄脸色一变,眼中浮起犹豫,未等开口,就听阁下那人接着道。   “然后逐一将罗刹他们引于此地,一一杀之,或是直接让空空上人带兵前去围杀。从此以后,陛下大权在握,再不用忌惮我。这番动乱后,北朝亦会元气大伤,人心散乱,再无争霸天下之力。”   “百里雄,这江山和美人,你究竟要哪个。”   “自然是两个都要。”   百里雄仰头将酒饮尽,赤红着双目望向周继君。   “寡人身怀一统天下之命,否则又怎会拥有皇者破军,君兄不必担心。”   “是吗。”   周继君收起君子剑,轻声说道,他扫视着那些蓄势待发却满脸紧张的内宫侍卫,随后转向百里雄。   “可若是现在白启正率大军长驱直入杀到平南府前,陛下又用什么来抵挡呢。别忘了你心爱的女人,可是白家送来的。”   闻言,百里雄神情一僵,随后嘴角浮起古怪之色。   ——————   (今天再加更一章吧,新年快乐。)   第三百八十九章 祸乱生   (第三更到,还有一更)   ————————————   “君兄是在吓唬寡人吗。寡人早已在平南府方圆十里设下烽火台,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立马知晓。更何况,白家的人马早已被赶出豫州,又怎么会出现在我北朝腹地。”   百里雄冷眼望向周继君,就见他眉头猛地一蹙,面色沉了下去。   虽无法动用道力,可周继君体内的先天精气和心念完好如初,心念从眉心蹿出,扶摇而上,飞出平南府,遥视周遭,方圆十余里地都静悄悄的,万籁无声,丝毫没有半点兵戈的迹象。   糟糕......无病......   之前无病飞鸽传书,上面清清楚楚写着,白启数日前已率军潜入北朝,将在今夜偷袭北平府,以乱北朝......想到此,周继君心底涌出浓浓的杀机,却已于事无补。他今夜进宫也想过百里雄会下杀手,可却没想到无病居然在最关键的时候投靠了白启,误了大事。若是白启此时率领人马围困京城,空空上人被自己重伤,百里雄唯一的依仗就只有周继君,之后的局就可按照原先设想的徐徐布下。   如此,上策已失,只能行那第二局了。   周继君轻轻一叹,悠悠开口道。   “陛下就算除去我,可倒行逆施,人心向背,到那时候众叛亲离,陛下将恐怕真要成为寡人了。”   “众叛亲离,失去人心吗。”百里雄嘴角的笑容绽放开来,越来越来浓,忍不住仰天长笑起来,“君兄勿要说笑了,你真以为这北朝的人心都在你那吗?你可知道,这断神香的古方是谁献上的?”   眼见周继君不语,百里雄哼了一声,开口道。   “你费尽心机为寡人请来古老先生,却没想到过,他会对你仇恨如斯吧。寡人早就看出你们之间的不睦,你将那无生伏于寡人身边,他已向寡人全盘道出,为了安抚你,寡人收他为义子,你还当真了。”   百里雄酣畅淋漓地说道,冷冷看向阁下满脸淡漠的男子,多年来积累到极致的怨愤在这一刻终于不用再掩饰。   “这些来,你故作高高在上的姿态,不过想利用寡人为你取下七州,你真寡人愚笨到这种地步?军中将领,朝中百官,近百仙神,大半都是你带来,可是你离他们太远了,他们的心早已不在你这里。等四日后,寡人收集满百名童子,你消失在这世间,这北朝,这天下,所有人都会将你遗忘,而寡人将是他们心中唯一一个至高无上的存在。”   淡淡地看了百里雄一眼,周继君拊掌而笑。   “这么说来,陛下今日还要留着我,等大功告成之时再斩首示众。”   “或许吧。君兄,时日无多,你就在寡人的皇宫中好生歇息吧,这么多年来你也够累,不过,很快就结束了。”   ......   深夜时分,除了紫金苑灯火通明,歌舞嬉笑声远远传出外,皇宫上下阒寂无声,偶尔有内宫侍卫走过,却都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   “齐统领,你还没歇息?”   一名侍卫朝着大步走来的男子拱了拱手,恭敬中透着几分嫉妒。   “近日那妖人闹得厉害,本统领不放心宫中。”   “大人果然忠心耿耿,难怪能连升数级,卑职佩服得五体投地。”   侍卫讪讪一笑,朝着齐灰弯腰行李,尔后继续巡逻,暗地里却轻啐一声,心道也不知这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竟被陛下点名提拔为副统领,前几日还和自己称兄道弟,现在却已人模人样地端起统领架子来。   齐灰自然不知道那侍卫的腹诽,即便知道了也只是一笑了之,他警惕地扫视四周,眼见宫人侍卫都各忙各的,没人注意自己,这才假装漫不经心地朝养心殿走去。宫殿外禁卫森严,巡逻站岗的人比金銮殿前还要多上几成,齐灰站在老树后,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殿门,他深吸口气,从怀中掏出锦囊,小心翼翼地拾起那只宛若玉佩的符。   “它真的能让我隐身吗。”   齐灰脸上浮起犹豫,可事已至此,早已无法回头。齐灰闭上眼,猛地将那只玉符吞入口中,只是刹那后,玉符化作清凉的液体,没入腹中。齐灰睁开双眼,上下打量着自己,却发现并没丝毫变化,心中不由得升起几分紧张。   “什么人?”   不远处传来疑惑的声音,齐灰心头一紧,转脸看去,就见两名侍卫正朝自己走来。心头一阵狂跳,齐灰正想现身,就见那两名侍卫仿佛没看见他般自顾自地走过,抽出佩剑翻开草丛,却是一只怀孕的母兔在草垛中打着哆嗦。   竟然真有效果!   齐灰满脸通红,心底兴奋无比。不再犹豫,他径直向养心殿走去,一路上穿过十数名宫人和侍卫,却无一人看他一眼。此时,齐灰心中对周继君的钦佩已然达到极致,他却不知这颗玉符乃是周继君从豫东天宫所得,别说普通人,就算法天境界的强者,一时半会也无法察出。   养心殿侧门缓缓张开,侍卫们只当时候夜风所吹,也没去多管。齐灰谨慎地走在殿中,就听耳边传来阵阵酣睡声,待到双目能看清事物,方才发现周围摆放着一只只竹笼,数十个男童沉睡其间。齐灰微微一愣,尔后脸上浮起难以置信的神色,转而化作浓浓的愤怒。   “原来......那妖人竟是陛下派出的......天杀的。”   齐灰握紧双拳,只觉得有些心灰意冷,他虽投靠君公子,可却以为君公子用自己只是为了朝堂势力之争,而眼下,他已隐约明悟到什么。君公子说这几日豫州将有剧变,他所指的恐怕并非自己原先料想的朝中势力变动云云,而是一场足以颠覆北朝的剧变。   “砰砰砰......”   胸口那颗惴惴不安的心再次狂跳了起来,齐灰的后背已被汗水浸透,可当他目光扫过那些宛若猪狗被关在竹笼中的男童时,神色渐渐变得坚定起来。不再犹豫,齐挥迈开大步向宫殿深处走去,在那只镶着金玉的摇篮中,三条长长的尾巴拖在地上,上面的毛还未长全,绒毛初生,光看那三条柔软的尾巴就让人心中不由得生出怜惜之意。   “哇!”   诡谲的啼哭声回荡在养心殿内外,守护在门口的侍卫们眼中浮起惊恐之色,飞奔入殿,就见那只摇篮轻轻摇晃着,里面却已经空无一物。天头飘过浓浓的乌云,夜色陡然一黯,养心殿的侍卫们脑中一片空白,就听从皇宫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不多时被内侍拦下,可那声竭尽全力的咆哮声却传入众人耳中。   “报!二十三府来报,白家大军夜袭豫州各大府城,掠夺人口财物不计其数!”   第三百九十章 寡人   (第四更)   ——————————————   白家大军肆虐于北朝境内已有六日,紫荆大旗在豫州之地招展飘扬,宛若一阵恶风掠过北朝腹地数十座府城。白家军也不攻城掠地,击溃府城守军后,就破城而入,掠夺财物粮食,强征人口以为兵源,却是以战养战。北朝各府兵力不一,大府六七千,小府两三千。白家兵分三路,逐一击破,北朝折损的人马也有近十万,而百姓的损失比之则有过之而无不及。短短六日见,北朝繁荣昌盛的景象一扫而空,败乱之象渐生。   谁也不知道驻守豫东的大军为何会放白家大军长驱直入,可事已至此,再纠缠这些已无济于事。百里雄自然是大发雷霆,在朝堂之上连杖数人,下命八万金吾卫严守平南府,又传令两路大军,命费无莽和李平各发五万大军回转救援。然而皇使派出数日,无一回转,而两路大军也毫无音讯。北朝举国空有五十余万大军,可到危难关头,竟无法调动一兵一卒。   百姓终日惶惶不安,不知朝堂上的大人和那位年轻的君王在想什么,竟然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敌国的铁蹄之下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白日提心吊胆地看着城外,夜里又要防范那个妖怪前来偷走自家小孩。就在人心浮动之时,白家三路大军已齐聚平南府外的十二府城前,剑指北朝国都。   年轻的统帅收回手中的长弓,看着最后一座府城的守将坠城而亡,尔后挥手不语。身后的铁骑如洪潮般涌向岌岌可危的城池,厮杀声回荡在天穹下,血染眸帘。   “我早和你说了,我终会有回来的一天。”   白启望向在他的铁骑下匍匐颤抖的城池,嘴角微微翘起,身后那个病怏怏的书生眼中划过一抹异色,看了眼如高山巍立在身前的男子,思索片刻,还是没将背后的那只鸽子放出。   “你现在告诉他,也没用了。无病,你家主人如今身中奇毒,陷入囹圄生死亦不知道,就算他还活着,能收到你的传书,恐怕也不会再相信。就算他信,可抬头就是我五万铁骑,他只有那些软弱的金吾卫,如何能挡我。”   无病幽幽一叹,没再掩饰,挥手将那只鸽子放出,白鸽在山头盘旋片刻,尔后飞向平南府。   “无用功呵。走错一步,就再无反手之机了。”   萧瑟的秋风卷起白启的长发,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慵懒,可眉宇间的雄豪之气却看得无病微微愣神。   “我知道他想什么,把我诱入京师,然后让李平夺取东征军,两路大军合击,将我逼死在这豫州地境。可是他却不知,这世间最狠毒的是女人的心,百里雄壮志已失,陷入美人怀,大权不久就落入皇妃手中。而天吾山又被北朝自己的仙神围困,而我又派出那名通天一同前往,月罗刹和沙摩尼想要救援君公子,即便他们强如通天,一时半会也无法闯出。我让白家连战连败,把豫东十余府拱手让之,何尝不是在布局,让百里雄重用空空上人,让那费无莽心生小觑之意,如今,那东征军恐怕已陷入我后军围困之中。”   “他君公子能用的也只有南征军了,他李平确实是天下有数的名将,可越是名将越珍惜羽毛,不想让世人诟病。他已反过一次,若再反百里雄襄助君公子,那日后青史之中的名声可就臭上天了。”   身后传来轻轻的叹息声,一直没有说话的无病终于开口了。   “历史向来由胜利者书写,他李平对我家公子深信不疑,定会发兵相救。”   “哈哈哈......无病,你还是没放弃。就算他出兵,可兵贵神速,等他赶来,我定已登上平南府城头了。”   白启放声大笑,眼底的隐忧一闪而过,他这手棋却是迫不得已而下的,其中的漏洞甚多,别人看不出,可他亦或是周继君都能找出。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再等上几年,等到北朝壮大,他白启再无半点机会。这一局能让白启占得上风,用的就是一个快字,让周继君措手不及,没时间去观局布子,待到他察觉时,却发现自己已被效忠的君王所困。   白启嘴角渐渐翘起,他遥望向不远处那座庞大的府城,从帅台上丢下令箭。   “等攻下这座府城,全军集合,去那平南府。”   ......   “陛下,不能再拖下去了,那白家大军天黑时候就要到城下了。”   “陛下,此时能救我北朝只有两位国御大人了。”   “臣等恳请陛下宣国御觐见。”   望向殿中跪倒一大片的文武,百里雄嘴角泛起苦涩,心头一阵疲倦,此时只想拂袖而去。他怎么也没想到,局势会在短短几日间糟糕到如此地步,让他一筹莫展,只觉得全身上下没有半点力气。他何尝不想召两名国御来,可自从那夜小公主离奇失踪,皇妃大怒之下把她自己关在紫荆院不肯见百里雄,那空空上人也不见了,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连日不断发生古怪离奇的事情,百里雄隐约间已察觉到点,可却始终不敢去深想。而另一名国御,君公子......   百里雄自嘲地笑了笑,将这些念头硬生生地挤出,事到如今,这北朝的生死存亡只能靠自己了。   “传令。”   百里雄俯视群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字一顿地开口道。   “八万金吾卫全部冲动,务必要将白家阻于平南府外,等候两路援军。”   闻言,无论是知兵的武将还是只会舞文弄墨的文官都是满脸惊惶之色,齐声劝阻。   “陛下不可,这八万金吾卫可是最后的兵马了。”   “历来金吾卫只能依城而战,野战必败,陛下请三四啊!”   “陛下,那白家家住诡计多端,金吾卫中无一将能胜之!还望陛下速速前往天吾山请国御出山!”   冷眼打量着满脸惊慌失措的群臣,百里雄心头没来由地腾起恼火,他猛地站起身来,长袖一摆,低吼一声。   “寡人旨意已下,尔等莫非这么不相信寡人?好,好,既然寡人在你们眼中如此一无是处,那你们自行商量吧。”   未散朝帝王就先行离去,这在漫长的七州历史上也没有过几次,而那几个将群臣留在殿中,自行回宫的大多都是荒淫无道的暴君。满朝文武百官同时安静了下来,怔怔地望向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只觉得心底某处有什么东西正在飞速碎裂,这些年来北朝气势如虹征战天下,繁荣昌盛,此时再回想起来却宛若梦幻,和那个离开的君王一般遥远。   百里雄漫步在皇宫中,宫女侍卫朝他远远行礼,随后都小心翼翼地躲得远远的,生怕惹怒了这位满脸愁容的君王。秋风吹拂着枯叶,落在百里雄肩头,萧瑟孤独的气息弥漫周遭,百里雄幽幽一叹,望了眼大门紧闭的紫荆苑,一时间竟不知去哪好了。   小孩哭哭啼啼的吵闹声从养心殿传来,百里雄麻木着脸扭头望去,依稀还记十日前,是自己亲口答应皇妃,让空空上人去搜集五岁以下的男童。此时再回想起来,却宛若隔世,那时的自己竟然真的答应了......   脑中一阵剧痛,百里雄眼角微微抽搐,就在这时,一阵熟悉而又陌生的歌声从远处荡来。   “七州风云起,齐聚京城擂。白衣少年雄,独身战百人。斩破百千道,谁死谁生还。我座壁上观,待君夺魁元......”   歌声清扬,随风而至,却没了原本的豪壮,只剩下淡淡的离愁别恨。就像那破坛而流的酒,虽然依旧香醇,可却渐渐隐没,散尽。   没来由的,百里雄眼圈微微发红,他踉跄着身体,缓缓向养心殿走去。   养心殿前的凉亭中,两人执酒对饮,在他们身后,数十个男童爬在杂草中玩闹中。   白衣银发的男子放下酒盅,看了眼百里雄,神色淡漠,却没说话。而另外一个人却开口了,他朝百里雄淡淡一笑,指着石桌上的空盏道。   “陛下,就差你了。”   说话的老者形貌清癯,脸上的皱纹如刀刻般层层叠叠,一眼望去竟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他给自己斟满酒,轻轻抿一口,尔后深吸口气,脸上的皱纹簌簌抖动着。   “终于快到了呵。”   ————   (哥们喊我出去玩,我不去,现在杀到我家里了,在一旁催我写完这章。。。囧,明天第一更凌晨到不了,大家洗洗睡吧。。。。。。最后那个人,觉得突兀的朋友,可以回头看看他以前的行事)   第三百九十一章 深宫葬帝王   (第一更)   ————————————————————————————   “你......你们......”   百里雄怔怔地望向亭中对饮的两人,秋风呼呼卷来,他只觉得心底发寒,汗毛竖起一大片。眼前这两人和睦融洽,谈笑风声,哪有半点往日的不睦和针锋相对。这么多年来,他们就在自己眼皮底下相视若仇人,而自己却恍然不知,只以为这古老先生对自己死心塌地,谁知这竟是周继君从那年北疆军初次南下时就布下的局。那么,古老先生谏自己收下无生为螟蛉之子,以安抚周继君,他又是为了......   想到这,百里雄背上激起冷汗,脸色发白,牙齿咯吱咯吱打着颤,抬头望向端坐亭中的白衣男子。就见神色淡然的男子拂袖扫过石桌,一张古怪的棋盘现出,那棋非是黑白相间的围棋,而是两片隔河而望的滚圆棋子,两方棋子都一样,上刻王、帅、将、相、士不等,古怪异常。   “东来客,我这几日闲着无事,想出一别于围棋的棋法,就如两国对阵般,上至君王,下至士卒都在其上,却还没想出规则。眼下还有点时间,不如你来帮我想想。”   东来客瞅了眼棋盘,眉头微微皱起,尔后舒展开,揶揄一笑道。   “君公子,这番棋却不是你第一个创出的。我阅尽古书,曾在一残章中看到过你想出的这番棋,虽有些许不同,不过却是大同小异。   “哦?”周继君疑惑地看向东来客,“那第一个创出此棋者又是何方神圣。”   “我也不知,因为那残章中记载的皆是它洲玩物,传出此棋的古洲名曰九州,名虽与七州相近,可却在千万里之外的穹宇一角。”   “如此,那在九州之地,这番棋的规则又是如何。”   哂笑一声,东来客看了看周继君,尔后目光落到进退两难的百里雄身上,轻声道。   “相隔太久远,我却早忘记了,不过,我还记得那王棋的走法。”   顿了顿,东来客目光嵌在百里雄身上,意味深长地说道。   “王者陷深宫,可吃尽四格之内,然则却需依仗将相士,一旦前方无子遮掩,区区士卒也可将它吞下。”   “有理。”周继君拊掌道,“王者乃是象征之棋,一旦陷入孤立无援之境,那只有身死国亡的下场。所以说,这棋局之中,王是最没用的,可又需用心选择,若是所托非人,满盘皆落索。”   说着,周继君抬头望向百里雄,轻笑道。   “陛下既然来了,还请落座吧,当年陛下以歌助君,今日君斟酒作别。”   枯黄的秋叶在风中打着卷儿,百里雄向前走了一步,冷风吹来他下意识地紧了紧衣衫,却停住脚步。美酒近在眼前,可那却是离别之酒,自己身居皇宫,宫中上千侍卫,无数高手,却无一人能站在自己身边,都躲得远远,不敢靠近养心殿半步。百里雄面无表情地站在风中,良久,他松了口气,眉头舒展,仿佛将一切都丢下般,前尘往事,雄心壮志,都在萧瑟的秋风中跌荡入尘埃。   “君兄呵,你从一开始就将我当作你局中棋子了吧,从那年的扬州......”   看向满脸淡然印堂却染上一丝黑气的百里雄,周继君笑着摇头道。   “至少在中盘时,我仍待你为友。只是我没想到你会变得这么快,未等我帮你取下这七州,你就已经不能容我了。”   “哈哈哈哈......”   陡然间,百里雄仰头大笑起来,脸上浮起古怪的红晕,良久渐渐消停。   “你若不逼我,我又怎会心生二意,若非你尽夺原本属于我的民心,我又怎么会想要杀你。”   “你承受不了这些,那就注定无缘成为七州之主,这七州是我第一盘大棋,至少在收官前,那王必须是我的棋子。”   周继君淡淡说道,他拂卷袍袖,石桌棋盘上,那个刻着王字的棋子跌落于风中。   “成王败寇,我认了。”   百里雄看着那颗王棋缓缓跌落于地,瞳孔陡然一缩,虎目圆瞪,身后的大氅随风荡起。少年时的风华在这一刻重现于身,然而转瞬后,又再度消失。猛然间,百里雄咆哮一声,额心散发出血色光晕,他伸手将巨大的斧钺一寸一寸地抽出,宛若情人般温柔地摩挲着,目光复杂,隐约流露出几分愧意。   “君兄,你助我成王,我尽取四州,如今你要我死,我不想死也不行。”   百里雄垂着头,着了魔般死死盯着破军斧钺,低低一笑道。   “不过在临死前,答应我一件事吧,放她条生路。”   沉默。   周继君轻转着酒盅,目光游离在摇曳曼舞的落叶间,尔后飘向百里雄,眸底沉凝如水。   “她害你如斯,欲谋你江山,你到现在仍执迷不悟?她侍你为夫,不过是白启布下的局罢了。”   惨笑一声,百里雄摇着头,低声喃喃道。   “你不懂,你不会懂的......”   猛地抬起头,百里雄直直望向周继君,高高举起手中的破军斧钺,脸上浮起一抹古怪的笑意。   “我以破军之名发誓,若我死后,你却不放过她,那我就算入那地府,也会化作鬼魂来......”   百里雄话还未说完,眼中闪过错愕之色,却是手臂间传来一股巨力,那破军居然不再像往日那般听话,竟剧烈摇晃起来。未等百里雄反应过来,从破军上发出一阵金铁交鸣之声,血影闪过,破军猛地挣脱百里雄的手臂,非是向上,而是直直向下劈来。   满脸难以置信的头颅飞上半空,血从断裂的脖颈汩汩涌出,那个身体摇晃着,随后轰然倒地。   尘土飞扬,周继君将挣扎不已的破军卷入手中,透过层层叠叠的尘埃,周继君望向那个瘫倒在地上,再无半点生机的年轻帝王,目光若流觞,不知荡向何方。。   举杯,周继君仰头一饮而尽。   “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你犹豫不决,却让我等太久了。”东来客幽幽一叹,颤抖着手拾起面前的酒盅,轻轻啄上一口,“百里氏一族的时代就此结束了。”   “你错了,不是还有百里无生吗。”   周继君面无表情道,他上下打量了眼破军,陡然想到一事,张口吐出道气,已有十七岁少年大小武道蛇人翻身拜于地上。   “武道,当年你说此物于你有缘,如今看来,你说的倒也不错。从此这破军就归你了,好生炼化,勿让它再流落世间,祸乱苍生。”   揉了揉眉头,周继君起身,向那紫荆苑走去,武道蛇人和东来客一左一右,跟随其后。   脚步声渐渐远去,那些只顾玩耍的孩童迫不及待地攀爬上凉亭,目光落到尸身两分的年轻君王身上,同时愣住。一个胆大的孩童小心翼翼走到百里雄身前,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咬了咬手指,思索片刻,从地上拔起拖着泥土的杂草丢到那颗头颅上,尔后嘻嘻一笑。   孩童的嬉笑声回荡在深宫庭院中,那个犹睁双眼的头颅却被不断洒上的杂草和泥土覆盖,不多时,已成一堆黄土。   第三百九十二章 力挽狂澜   (第二更)   ————————————————————   庭院萧瑟,紫金花开满山巅,假山清泉旁,白衣女子抱紧双膝,喃喃自语着什么。   苑门打开,她微微一哆嗦,尔后缓缓回首,那张曾经让镶玉雕金的宝殿都黯然失色的容颜凌乱苍白,短短四日,白伊伊面庞就凹陷了一大片,颧骨高突,几乎看不出原先的模样。怔怔地望向走进的青年,她咯咯一笑,捧起泉水换洗着沾满草叶的面庞。   “他说过,我像一个女人,似乎是你的恋人吧。”   白伊伊眉梢含情,嘴角浮起妩媚,望向周继君,陡然间,她猛地撕开前襟,婀娜动人的胴*体暴露在周继君眼前。   “你想要我吗。”   周继君淡漠地望向款款走来的女子,目光宛若不波古井。   “你想要怎样就怎样,我给百里雄的都能给你,只要......把我的女儿还给我!”   最后的声音陡然扬起,白伊伊脸上浮起疯狂之色,猛地扑向周继君。   “咔嚓”   裙纱撕裂,白伊伊被绊倒在地上,这一跌倒,让她最后的力气也消散殆尽。赤裸着上身的女子匍匐在地上,恸声呜咽着。   “你们想把我送给谁就送给谁,想要我做什么,我都无所谓。可是它才刚出生,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没做过,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这些男人要这么狠心!争夺天下是你们的事,为什么偏偏要让我承受这一切!”   淡淡地看向痛哭流涕的女子,周继君眸底闪过一丝不忍,偶后又恢复了之前的淡然。原本他还有很多想问这个祸国妖孽,可如今,似乎什么也无需问了。   “若在往日,我或许会送你归山,从此逍遥。只不过,眼下却不得不借你一用。”   “你的女儿,我会让她安然度过一生,你去吧。”   白伊伊努力抬起头,怔怔地望向周继君,黯然的眸子中飘过欣喜,尔后银剑落于她的眉心,曾经惊艳倾国的女子缓缓闭上双眼,身形缩小,变成了一只四尾狐狸,却已了无生机。   “斩草不除根总会后患无穷呵。”   周继君轻轻一叹,脸上神色变幻。良久,他收回君子剑,提起四尾狐狸的尸体,大步走出紫荆苑。   金銮殿上,群臣哄闹纷纷,可都是愁容满面。半个时辰前,八万金吾卫已拔营,赶赴平南府外的玉丘准备伏击白家军,府城里最后一拨人马也走了,金銮殿上的文武愈发惊慌失措,愁云密布在殿堂之上,压抑而恐慌的气氛弥漫周遭。君王独自离殿,却让众臣有种被抛弃的感觉,而城外不远处的烽火和战歌,更是让他们脸色惨白如纸。   “不如,劝陛下迁都吧。”   一名老臣颤巍巍地直起身,向着周围的文武百官拱手道。   “万一......万一金吾卫敌不过白家军,贼军杀至,我北朝从此将不复存在呵。”   话音落下,殿内众臣议论纷纷起来,满脸复杂。历来迁都是劳民伤财之事,耗费巨资修建多年的皇城被遗弃,国库中的钱粮只能运走一小半,而最为伤元气的,却是城中百姓没有多少能随朝臣离去。一旦迁都,不仅丢失了最忠心的帝都子民,那民心和士气也会降到最低点,北朝也会在青史上落下重重一笔诟斑。   “若真要迁都,那得赶快动身才行,谁愿和老夫去谏君。”   老臣期盼地扫视众人,目光所至,文武百官都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目光闪烁。轻叹口气,那老臣忘了眼殿外翻腾的云朵,正了正衣冠,就要向后宫走去。   清朗的话音传来,瞬间,无数道目光射向来人,内中都携着难以抑制的惊喜。   “不用迁都,哪也不用去,诸位随我在这平南府中痛斩敌酋。”   望向嘴角挂起轻松笑意的白衣男子,众臣满脸激动,目光移至那条四尾狐狸身上,却都沉默下来。   “国御大人,这是......”   老臣怔怔地望向四尾狐狸,嘴角微微抽搐,脑中不由得浮起前朝那个荒诞不经的传说。   “国出妖孽,祸乱后宫......陛下薨。”   话音落下,殿堂上下哗然一片,群臣难以置信地张大嘴巴,悲恸和惊惶的神色流转在颊边,不少老臣已伏地哭泣起来。大敌当前,君王却被妖孽害死,众臣失魂落魄,只觉得大梁倾倒,一下子没了主心骨。一名武将抹了把脸,余光瞟到满脸平静的周继君,微微一愣,尔后猛地跪倒于地,大声道。   “国御尚在,我北朝犹存!还望国御大人救我北朝于此危难之际!”   望向白衣银发潇然立于大殿中央的男子,殿内文武回过神来。陛下虽薨,可北朝还有君公子,这个凭借一己之力让北朝崛起数次力挽狂然的第一人,有他在,北朝就还未亡。   止住哭泣哀号,众臣齐齐跪倒在地,满脸崇敬之色。   “请公子暂领国祚,重振我北朝!”   扫视着跪倒在身下的文武百官,周继君将四尾狐狸摔在地上,缓缓抽出君子剑,执剑而言道。   “若我领国祚,诸位可愿听我调度。”   “敢不从命。”   众臣狂喜地呼声道,脸上浮起希冀之色望向他们如今唯一能信赖依仗的人,等待他发布号令。”   “我令有三,其一,将城头守护的百姓全部撤下,大开城门。其二,命人将陛下之丧传于围困天吾山的仙神,令他们速速突围回转。其三,将后宫被掳的男童平安送返,尔后安抚城中百姓,就说我君公子誓于他们共存亡。”   听到一条比一条惊骇的号令,众臣个个目瞪口呆。撤离守城的百姓并开启城门,那将来又靠什么来阻挡白家军?天吾山被仙神包围,那些被妖怪掳走的男童则藏在深宫中,这两条众臣闻所未闻的消息,让他们心底没来由的生出寒意,似乎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却又拼命阻止自己不要去想。   “众位各安本职,勿要惊慌。”   周继君淡淡一笑道,尔后走下大殿。   “北朝能否重振全靠诸位了,我君公子誓与北朝共存亡。”   望向渐渐飘远的白衣,那最后一句话回荡在耳边,许久未曾散去,殿内众臣眼中重燃火热,不再疑它,纷纷站起身朝着那个远去的男子一揖到底,尔后各司其职,忙碌了起来。   大军压境,城内一片恐慌,百姓或是背着行礼,或是拖家携口奔跑在街头,可却又不知去哪好。白衣银发的男子走过长街,直向城门而去,熟悉的身影划过眸眼,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脸上先是迷茫,尔后全身颤抖着,激动地跪倒在地。   站上高耸的城头,身旁空空如野,所有人都在撤离得远远的,偌大城墙上,只有周继君一人迎风而立。   “金吾卫不依仗皇城必败呵。”   目光射向远处高燃的战火,周继君不用心念查探,就已知道结局——半个时辰后,大煜将再无一兵一卒可用。   三百九十三章 平南府役(上)   (第三更)   ——————————————   周继君掐指而算,眉头微微皱起。   “白家的通天和修炼者都围在天吾山下,北朝仙神左右不定,罗刹和摩尼陷于天吾山,唯一有可能突围的只有那些少年。白启,你这手快棋还真是差点将我逼死呵,只不过,你绝对算不到这个......”   周继君淡淡一笑,尔后陡然消失在城头。驻足在远处遥遥观望的大煜臣民微微愣神,揉了揉眼睛,细细瞅去,却见城头上确实空无一人。恐慌蔓延开来,百姓们焦急地聚于街头,乱哄哄一片。   “公子他走了吗。”   “国御也放弃我们了......”   ......   人心浮动,流言蜚语也渐渐传开,然而只过了半柱香时间,那衫白衣重现城头,午时的日光倾洒下来,光晕流转在男子的嘴角,他竟然在笑。那抹笑容浮于城中百姓眼里,仿佛带着奇异的魔力般,让他们渐渐安静下来,可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周继君,生怕他再消失一次。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不多时,太阳已向西偏移,午后的阳光炙热无比,刺痛了城内众人的眸子,随后阵阵马蹄声由远及近,震击着北朝臣民的耳聒。透过大开的城门望去,飞扬的尘土之中,千军万马如潮涌般奔腾而来,当先冲锋的骑兵每人枪尖上都挑着一串头颅,他们好似在炫耀般策马徘徊在城前十余丈外,尔后在为首的将领的喝令声中,将万余头颅齐齐抛向出。   数不尽的头颅堆积在城墙前,渐渐变一座小山,那些尚滴着血的面庞上无不充满恐惧之色,瞪大双眼望向城内众人。也不知是谁第一个叫出声来,百姓们闭着眼睛不敢去看那些可怖的头颅,可却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一时间,哀嚎痛苦声回响不绝,满城皆哀。   白家骑兵如浪潮般分开,一身随意装束的年轻男子在将士们崇敬的目光中跃马来的城前,他抬头遥望向那个孤零零的身影,嘴角的笑意绽放开来,映上不断从周遭头颅中溢出的鲜血,显得格外诡谲。   “大半年未见了,却不料再次见面却是这番情景。那时你也是在这座府城中,布下滔天大局,让世人为之震惊。你怎么也不会想到,风水轮流转,今日我白启兵临城下,在同一座府城,将你君公子从神龛上斩落。”   望向意气风发的白启,周继君眉头挑起,淡淡一笑道。   “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在这等你来送死呢。”   “哈哈哈......”   白启仰天大笑,身后千军万马齐声振臂呼喝,听得城中百姓们脸色发白。   “你以为凭这空城计就能吓退我?北朝最后的八万金吾卫已被我歼灭,一个不剩。你天吾山也被围得水泄不通,无法前来救援。豫东大军正困于我后军的陷阱中,南征大军马不停蹄也要三天才能赶到,而我今日就杀你夺城,以逸待劳全歼南征援军。师兄呵,你棋差一招,却已回天乏术,莫要再狡辩了。”   抽出君子剑,周继君独临城头,听得白启攻心之言,面色不变,依旧平静淡漠。   “既然如此,那你就攻城吧。”   君子重重剑劈下,道力如柱倾压向白家军,惨叫声响起,千军万马被这一剑劈出半里裂痕,裂痕中,上百兵士惨死当场。   白启神色未变,头也不回,直直望向周继君道。   “强弩之末,也只能如此逞逞威风了,你莫非想孤身一人杀尽我数万白家儿郎?哈哈哈,君公子,你的死期就在今日。临死前,我再给你送上一份薄礼吧。”   白启嘴角翘起,从马鞍后掏出一只头颅,向上抛至城头。   异人病书生,也是公子门下三仆人之首,一生多灾多病,死后也不得全尸,任人摆布。   接过无病的头颅,那双眸子第一次没有半点掩饰对上周继君,里面除了迷茫只有迷茫,却不知他流离一生到底在追寻着什么,直到人生尽头也没能找到。   “你终究未曾背叛我,我却负了你。”周继君低声道,抬手将无病的头颅放在城墙上,面朝城下数万大军,“今日你就随我一同见证白家的灭亡,也算解了你心中那一丝疑惑。”   就在白启欲要下令攻城时,却见右军忽生哗乱,兵戈喊啥声响起,却是数名少年骑着快马从侧翼插入大军,两人并行,这八名少年战技超群,竟在白家军侧翼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   “白栾何在。”   “末将在。”   “你率我麾下亲兵前去将那几个少年斩杀。”   “末将遵命。”   两千骑士手齿长枪巨盾卷起尘埃飞扬,冲杀向那八名少年星主,白启目光掠过,摇头笑了笑,随后望向周继君,揶揄地说道。   “这就是你的妙计吗?区区几名少年,就想乱我大军,真是可笑之极。”   周继君也不去搭理白启,他遥遥望向那几个奋力厮杀的少年,嘴角泛起苦涩的笑意。   “真会胡闹。”   不多时,个个都有地境中品实力的白家亲军杀至,稳住了侧翼大军的阵脚,将少年星主们围困于战圈中,周围的兵士如潮水般涌上,转眼后已将他们淹没。透过叠叠尘影望去,城内的百姓只看到那几个少年聚成一团,可周遭刀枪无孔不入地刺来,片刻后,少年星主皆已负伤,行动也缓慢了下来。危急关头,一只锋利的短匕从远处飞来,携着百万与斤的巨大力砸开一个豁口。七八岁大的女童手执短鞭冲杀进战圈,手下竟无一合之低,凭着一己之力救出了那些少年,踩着百家儿郎的血尸,从侧翼饶转回平南府。   城中百姓长舒口气,可随后脸上的忧愁愈发浓重了,适才那阵冲杀,白家军固然死了不少士卒,可放在数万大军中却压根不算什么,而自己这平南府中,只有高立城头却默然无语的君公子。   侧眼打量着踉跄逃入城中的几个少年,白启抬手,止住追兵。他深深看了眼周继君,尔后纵马回转大军。   “别去管他们了,什么时候杀都一样。众将听令,攻城!”   喊杀声远远传开,白家骑兵满脸火热,高举兵刃冲杀向那个大开的城门。马蹄和兴奋的咆哮声由远及近,城中百姓再也止不住心头的恐惧,颤抖着身子,就欲躲回家中。银光划过眼帘,只见城头的青年挥舞巨剑,劈斩在城墙后的入口处,风云流转,齐齐涌来,一个狭长的裂缝浮于众人眼前,内中光晕流转,无数奇异的景致和生物一闪而过,看得城内百姓张大嘴巴瞪圆了眼睛,只觉如若梦境。   率先赶到的数百骑士刚迈入府城,就跌进那个深渊中,尔后再无半点声响,却是从这个世界上凭空消失了一半。欢呼声回荡在平南府中,城中百姓激动地望向那个神奇的男子,就见他附耳对登上城头的少年们说着什么。   “勿多说。你们先去城门口截杀落网之雨,灵儿,你在此为师父压阵。”   八名少年星主们拱手应道,尔后飞下城头。城头之上,周继君轻轻摩擦着君子剑,抬头望了眼天色,眉宇微蹙,似在思索着什么。   “师父,空空上人竟在那!”   齐灵儿一眼就看到站在白启身后的老头,不由得捏紧双拳,脸上浮起怒意。   ————————   (无数围观群众。。。。。。)   第三百九十四章 平南府役(中)   (第一更到)   ——————   白启冷眼望着一股股绝尘而去的铁流,半柱香时间,已有数千骑兵杀入府城,然而却仿佛石沉大海般,再没传出半点声响。眉头微微皱起,白启扫向城门后若隐若现的斑驳虚影,眼中闪过厉光,却是陡然想起半年前豫州大战时,周继君让天下诸侯为之震惊的那一招。   “原来如此。”   白启冷笑一声,猛地抬手,止住了欲要攻城铁骑。   “来人,取破城车。”   老牛嘶嚎的声音从后军响起,黑压压的大军让开一条道,就见十来只如同小山般的火红战车缓缓驶来,每只战车后都有十余头雄壮的牦牛用犄角顶着。战车前端是宛若巨伞的尖头,五名身披坚甲的将士坐于战车中,手举长矛和火把,而在他们头顶凸现着一块厚沉的铁板,却是为了防备城上的流矢滚石。牦牛身后,亦有一队骑士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将它们驱赶向城池。   城内百姓怔怔地望向古怪的战车,莫说他们,便连周继君脸上也浮起几分惊诧。这战车每辆都有十来丈宽长,铁甲尖利,若用来攻城,只要撞个几下,城墙即便不倒塌也会破损一大片。就在周继君思索间,白家军已然开始攻城,厚重的战车携着十数万斤的巨力一阵又一阵地撞向城墙,那牦牛似乎被喂过什么药般,不遗余力地推动战车,一次比一次猛烈。   “轰隆......”   几轮下来,碎石土屑从缝隙中洒落,高耸坚固的城墙开始颤抖摇晃。不再多想,周继君横握君子剑,闪身飞向城下。   “轰!”   君子剑在离破城车一丈处被格挡下,空空上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府城前,手持长鞭挡住周继君。两股通天之势狠狠撞击在一起,余波荡来,城墙上浮现出一条条裂纹。周继君余光扫过,眉头一紧,却不防空空上人张口喷出一股怪风,怪风绿中带红,方触到周继君的皮肤就化作古怪的冰凌,将周继君包裹其中。   破城车还在一遍一遍地撞击着城墙,躲在城中的百姓看着将周继君打得练练败退的空空上人,满脸不可思议。这半年来,空空上人随军东征,战绩显赫,隐隐成为君公子外,北朝另外一座神祇。可在这国破人亡的危机关头,他却站在了敌酋一方,当着北朝百姓的面欲要置君公子于死地。   “看到你们年轻的国御被另外一名国御追杀,同是你们心中的救命稻草,此时却在自相残杀,这种滋味一定很享受吧。”   白启嘴角划过残忍之色,这些年他率领白家大军席卷雍州,踏上争夺天下的征途,亦犯下滔天杀戮。击败敌军必将俘虏全部坑杀,占夺城池必会屠尽全城百姓,一路杀来,让七州子民胆战心惊,在京城说书人的桥段中,他乃是能止小儿夜啼的虐王,可世人只知他喜欢虐杀敌人,却不知他真正喜欢的是玩弄人心。   打量着出城欲要毁坏破城车的少年们,白启把玩着手中的兵符,低低一笑,随后高抬手臂,喝声道。   “白家将士何在,随我攻城。”   周继君且战且退,体内先天精气疾速流转,消融着古怪的寒冰。磅礴无比的通天之势压来,空空上人也不说话,只是一味地猛攻,眼底却是浓浓的恨意。此时交手,周继君方才感觉到,这空空上人的实力高深莫测,至少是通天上品的修为,否则也不会打得周继君几无还手之力。然而他的战技却极为单调,除了之前的那口怪风,就只会不断地利用天地人合一之势压制周继君,而周继君所创的那几式都是足以越级挑战的强大战技,虽然修为远逊于空空,可危急关头施展出来,往往能回旋几分劣势。   长舒口气,却是周继君终于将凝于皮肤的冰霜融化殆尽,余光扫向城下被打得连连败退的齐灵儿和星主们,周继君冷哼一声,下一刻,巨大的鹰隼出现在半空。空空上人眼中浮起忌惮之色,仿佛呆了般,被巨鹰啄得连连后退。他本是修炼于深山中的千年蛇妖,不通世事,纯粹靠着奇遇修炼至通天境界,却因和白伊伊相熟的缘故,被白启施计收服。然而,即便他贵为帝王座上宾,可天性却早已根深蒂固,对于鹰隼之类的凶禽打心底里畏惧无比。   形势瞬间逆转,巨鹰眼中闪过喜色,刚想扑杀空空上人,就听破空声响起,诡谲却强大的道力从地面飞射上来,那转瞬即到的箭上却携着另外一股天地人合一之势。   巨鹰被射中翅羽,扑腾了两下,眼中浮出惊色。半空中,周继君收去巨鹰之变,捂住鲜血淋漓的左臂,目光落在白启身上。   “通天?”   “正是。君公子大人很吃惊吗。”白启随手将长弓挂回背后,无比惬意地伸了个懒腰,他抬头望向周继君,嘴角划开莫名的笑意,“前几年和老师在一起时,整日听他提及你,把你夸成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天才。那时候我就在想,我那个没见过面的师兄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君公子,七州第一人,好大的威名呵。这么多年你顺风顺水惯了,自然以为你会是七州这段历史中唯一的主角,可是,凭什么只有你才能当主角。”   白启缓缓说道,目光逡巡在周继君身上,良久,白启脸色渐渐冷凝了下来,陡然间他长啸一声,驾云飞向天穹。啸声回响不绝,却让白家的将士们都纷纷侧目,这么多年来,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年轻族长意气风发的一面。   “你诡道玩不过我,修为也被我追上了,那么,这七州以后的历史就由我来主宰吧。”   白启捏紧右拳从正面轰向周继君,指尖微微抽搐,幽黑的光晕从缝隙中绽放出来,在半空中舞动摇曳,仿佛女子的乌发般密密麻麻笼罩向周继君。这黑光似乎带着束缚空间的道意,周继君微微一怔,就觉得周遭的空气涌来,将自己囚禁于其中,动弹不得,天地人合一之势亦被隔断,而空空上人回杀上来,从横斜里撞向周继君。   “呵啊!”   周继君眸中流转出殷红的血光,念海之上,主星牵动星阵猛烈旋转,战天宵的道意涌上左臂。周继君剧喝一声,猛地轰出左拳,砸破了白启的空间束缚,尔后山海精气从藏象之府蹿出,上插天穹,下连大地。山能抗,海能容,空空上人一拳轰来,却被周继君化去大半,可那剩下的巨力还是将周继君轰出十数丈。   周继君稳住身形,轻咳着,目光飘向厮杀惨烈,几乎在以一敌数千的女徒和星主们,脸色不由得沉了下来。白启和空空上人还未杀至,周继君张口吐气,三道蛇人流转而出,也来不及向周继君行礼,急匆匆地飞身射向战场,助齐灵儿他们坚守城池。三道蛇人为周继君道意分身,随着周继君踏足通天,它们的修为实力也突飞猛进,只和周就能相差一个小境界,也就是人尊上品。   有了三名人尊的加入,北朝一方的局面微微好转,可白家军中亦有修炼高手,短暂的混乱后,白家数万大军在修炼者们的带领下,重新占据绝对优势,将三道蛇人和齐灵儿他们逼于城门一隅。   “论通天,我有两人,北朝只有你一人。论兵力,我有大军数万,你却只有那几个危在旦夕的少年。”   半空中,白启遥望向轻轻咳嗽着的白衣男子,嘴角高扬。   “你若自尽,看在同门之谊上,我让空空不吃你的尸体就是了。如何,师兄?”   ——————   (是啊,为毛只有小君君才能当主角,凭啥,要不进入四大部洲咱们换个主角玩玩呗。。。。。。)   第三百九十五章 平南府役(下)   平南府城前,君公子独战两通天。   有个修为远高过他的空空上人,周继君就已经够难受了,再加上功法诡异的白启,两名通天境界的强者围攻于他,而白启更是时不时地丢出两句攻心之言,虽无法动摇周继君的信念,可远远传出落到城下,却让那几名少年星主脸色微变。   太阳继续西行,午后的日光也开始变得柔软,没有之前那么火热灼人了。   平南府城门口,八名少年星主麻木地厮杀着,也不知杀了多少人,却已个个遍体鳞伤满身血污。齐灵儿的模样比之少年们还要可怖,她的一张小脸由内而外渗满血水,整个人就仿佛刚从血池中捞出般,泛着湿润的血红液体,唯独她那双眸子,在阴冷的血潮闪过后,渐渐清明起来。少年星主们和三道蛇人倚城而战,不时望向天头,眼见自家公子在那两人的围攻下,捉襟见肘,几无还手之力,心头不由得生出几分担忧,战意也微微消沉了下去。   君子剑飞出,撕破虚空,将白启两人稍稍阻挡片刻,周继君抬头望向日头,心底思量着时辰。再这样下去,不等天黑,自己就要落败,而平南府也会被白家攻占,到时候帝都沦陷,北朝国灭,大局倾倒再无法挽回,数年的努力都将付之东流。   深吸口气,周继君也不犹豫,此时若不用那压箱底的后手,恐怕再无机会。   “紫君,且借你坐骑一用。”   “善。”   藏象之府中,紫君飞身而起,那小白象抬起双蹄飞出体内穹宇。   半空中,五十余丈高的象神兵站在周继君身后,獠牙上闪烁着银白的寒光,朝着白启和空空上人咆哮一声,前爪猛地挥向地面。锋利的象爪拨开云雾,弯刀状的血光呼啸而出,一时间府城上空千万血刀密密麻麻,转瞬间若冰雹般飞射向白家大军。象神兵乃是移山君圣依照本体炼制而成的宝物,名曰神兵,意在征战杀戮而非独战,十头身怀奇能的象神兵放在战场上,顷刻间便能屠杀上万士卒。这半年来,周继君闲暇时候也会取出象神兵把玩研究,对于它惊人的秘技亦渐渐有所掌握,周继君也想过去豫东天宫收了另外九头象神兵,奈何战事紧迫,一直未有空闲。   血刀从天而降,白家将士忙不迭地举起盾牌,可寻常铜铁又怎能抵挡的住象神兵的绝技,转眼后,白家士卒仿佛割稻般倒下一大片,只这一招,已折损近万白家士卒。厮杀惨烈的战场陡然安静了下,白家儿郎恐惧地望向天头的庞然大物,平南府中则爆发出欢呼声,百姓们看着卷动风云的象神兵,眼底浮起希冀,而体无完肤的少年星主们亦重燃战志,在齐灵儿的带领下,竟将攻城的兵卒逐出十丈外。   “象神兵,风杀!”   周继君眼中绽放出精光,低声喝道。   象神兵闷哼着,舞动长鼻卷起滔天长风,饱含道力的黑沙漂浮在风中起伏不定,就在象神兵欲要催动封杀轰向战场时,一支长箭如流星般飞射而来,天地人合一之势游走在箭尖上,“轰隆”一声将风沙击散。白启啸一声,和空空上人一左一右杀向象神兵,转眼就到了近前。   周继君劈出君子剑斩向白启,却不防空空上人变回本体,一个闪身,粗壮的蛇身缠绕上象神兵,蛇尾如鞭重重地扇在象神兵后脑上。巨大的象神兵一个趔趄,向后倒去,眼间大蛇张开口,准备喷出那股绿风,象神兵嘶吼一声,亦变回本体,五十丈大小的巨象脚踩浮云,身体猛地一晃,将巨蛇震开。   一剑劈开白启,周继君施展法术,身体迎风而涨,不多时已变成三四十丈高的巨人,他飞至象神兵跟前,翻身而上,骑着巨象,执剑冲杀向白启。一人一骑都为通天,宛若神祇般飞舞在天空,战场上的众人怔怔地看向天空,满脸呆滞,传说中的情景出现在眼前,任谁都会心生畏惧,不多时,白家士卒已退出数十丈。   望向势不可撄的一人一象,白启眼中闪过厉芒,冷冷一笑也不硬抗,闪身疾退。   “就你会这一招吗,变化之术,哼。”   半空中,白启手捏印法,长发飞散在身后,就在周继君骑着巨象即将撞上时,又一个三四十丈高的巨人出现在天头。白启重重一拳轰向周继君,可他一人又怎敌得过象骑的冲击,巨力袭来,白启被撞飞出去,庞大的身躯落向旷野中的一座小山,山尖竟被撞断一大截。   “空空,你且为我坐骑。”   白启重飞向天头,脸上浮起恼怒,朝着空中的巨蛇怒吼道。   那巨蛇吐着蛇芯嘶吼一声,满脸的不情愿。   “空空,你不想报仇了吗。”   闻言,巨蛇身体猛*颤,下意识地扭头遥望向平南府中的恢宏宫殿,眼底浮起几分凄凉之色,转而怒目望向周继君,不再犹豫,闪身向白启飞去。   “哈哈哈,你有巨象,我亦有巨蛇为坐骑,不过我的坐骑可比你的要强大太多。”   脚踩逶迤近百丈的巨蛇,白启从背后掏出长弓,携着天地人合一之势冲向周继君。   半空中,风起云涌,无数年后,已成为传说神话的一战即将展开。   君公子和虐王白启各驭通天境界的庞大坐骑,而他们自己也变身成神祇般的巨人,君子剑回风而舞,斩碎虚空,光影流转,白启的箭也非等闲,每射出一支总能发出令人头晕目眩的巨响,天地在箭尖的杀气下微微颤抖。   夕阳西下,周继君和白启已斗了近千合,无数神奇的法术暴露在世人眼中,多年前横行七州的武道在这些法术面前显得无比渺小,新的篇章在这一战后即将正式拉开,却是那人人向往的七州道法时代。   平南府城前,厮杀亦惨烈着,重拾士气的白家大军将少年星主们逼回城中,而三道蛇人和齐灵儿亦被十数名高手围困于战圈。上百名攻城兵攀爬上城头,往往数十人围斗一少年,前赴后继,寸土必争。城中的百姓们手持木杖菜刀,一股脑地涌上街头,通红着脸,望向随时会杀进府城的白家大军。   “轰!”   破城车重重地撞击在城墙上,终于,一处城墙轰然坍塌,手持长枪的白家将佐眼中闪过喜色,高抬大手,身后的骑兵宛若潮水般涌入府城。齐灵儿和少年星主们退守于府城中,并肩而站,用血肉之躯连成一道人墙,阻击着蜂拥而来的白家铁骑。   百骑亡,白家大军前进一尺。   千骑亡,白家大军又前进了一丈。   ......   浑身是血的少年们奋力厮杀,然而在千军万马中,他们强横的战技渐渐失去威力,不多时,已退至城大街中央,身后手持木棍的青壮已能清晰地看见那些面目狰狞的铁骑。   “杀啊!”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来,百姓们颤抖着手,可眼中都是视死如归的神色,虽有不甘和害怕,然而该面对的终将要去面对。国御君公子和他发誓的那般,保护他们,率领门下弟子战到了最后一刻,能见到这惊世一战,能让七州第一个的君公子不遗不弃,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北朝臣民都抿着嘴,握紧手中的武器,目光扫过破败的残垣断壁,眼中都流淌出几分哀意。他们见证了这个飞速崛起的王朝,梦想着有一天能昂首挺胸地走在七州大地上,成为真正的天朝上民,然而短短几年光景,却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国度在他们面前倾倒。   “杀!”   青年人不舍地看了眼身旁抱着婴儿的妻子,随后大吼一声,冲向不远处的铁骑。他的一生平平淡淡,只想这样安安稳稳地陪着妻儿走过,何曾想过自己也会有这样的一天。妻儿躲在身后,男儿的血性在国破人亡之前被点燃,却是他们一生中最后绽放的烟花,亦是最灿烂的。   夕阳没入大地尽头,悲愤的喊杀声中,月儿悄上树梢。   ——————   (咖啡馆码完这章,我拼着老命让哥们等了我两个小时,今天应该就这么多了,明儿开始闭关两周码字,谁也找不着我~~~)   第三百九十六章 枭雄末路   (第一更到)   ——————————   顷刻间,铁骑冲散了阻挡在身前的少年星主,白家大军驰骋在平南府内,战士们甩动斩马刀,目光掠过不远处扑将上来的青壮,嘴角划开残忍之色。在这些形同虚设的百姓之后,就是拥有数不尽财富的皇宫,以及美貌多姿的女子。酣战了多日的骑士们兴奋地尖叫着,眼底的血丝狰狞着,将他们的贪婪毫不掩饰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下。   “贺郎......”   怀抱婴儿的女子噙着泪水望向冲在最前面的青年,那些传说中喜欢生吃人肉的白家骑士离她的丈夫越来越近,转眼间,斩马刀已重重劈下。女子身躯猛地颤抖起来,铺天盖地的恐慌和绝望将她包围,怀中的婴儿睁着皱巴巴的眼皮,疑惑地看着泪流满面的女子,随后也哇哇地哭了出来。   斩马刀携着厉风,斩向发愣的男子,那刀锋离发梢只剩半尺时,男子方才反应过来,可全身的力气都被刺眼的寒光卷走,脚底再无法移动半步。眼中浮起绝望之色,在这生命最后的时刻,他陡然发现自己竟如此渺小微不足道。身后传来阵阵啼哭声,男子的心猛地一揪,妻女的身影如浮光掠影般掠过,却是这一生最后一次再想她们。   就在男子放弃抵抗闭上双眼时,就听耳边“锵”地一声,那只斩马刀被击得粉碎。男子惊疑地睁开眼睛,怔怔地望向身旁救下自己一命的白衣青年,大颗大颗地泪珠滑出眼眶,他张了张口,喉咙却梗塞着,无法发出任何声响。   “只要还活着,就没到放弃的时候。”   耳边传来醇厚的声音,男子身躯陡然一颤,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他抹干脸上的泪珠,紧握住手中的木棍,与北朝百姓心中唯一至高无上的神祇并肩而立。身后隐约传来妻子惊喜的呼叫声,他能想象出娇妻此时的模样,定是惊讶地捂住嘴巴,满脸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和君公子,或许还有很多人露出这种表情,也会有很多人羡慕此刻的自己。   或许这是我此生中最值得骄傲的那一刻吧。   男子心中想着,眼中焕发出复杂的光彩。   等到女儿长大了,自己一定要亲口告诉她,她爹曾和君公子并肩作战过,只是......还会有那天吗。   “还没到放弃的时候?”   大笑声回荡在府城内外,白启和空空上人亦变回原形,飞身落于两军阵前,他嘴角高扬,上下打量着面色淡然的周继君,缓缓开口道。   “师兄呵,莫非你还以为自己会有翻盘的机会?”   说着,白启夸张地望向左右,故作惊讶道。   “莫非这城中有伏兵?哈哈哈......大局已定,你终究还是败给我了,师兄呵,若你此时肯自尽,我白启发誓,绝不屠杀你北朝子民,否则......”   白启目光扫向胆战心惊地北朝臣民,眼中的暴虐之色渐渐荡开,这一刻他等了太久太久,用他毕生所学,将君公子逼上绝路,他要证明给那个偏心的老师看,在这七州之地上,他才是最天才横溢的人,真正的诡道第一人。那个君公子能有今日的成就,也不过是机缘巧合,即便他多学了四年诡道,可遇上自己仍免不了身败名裂的下场。   “我不会自尽,也不会死。”   淡漠的声音飘入耳中,白启脸色一沉,他紧紧盯着周继君,脸上浮起古怪之色。   “怎么,莫非你要抛下这些对你抱有幻想的百姓离开,然后东山再起吗。”   “怎么会呢。”   周继君揉了揉眉毛,抬头看了眼漆黑的天色,淡淡一笑道。   “我不会离开北朝,也不会抛弃任何一个人。这一局也快收官了,你白家数万精兵都在这,你的君王梦就在今夜结束吧。”   “终于入夜了呵。”   周继君轻舒口气,眉宇舒展开,抬头望向明月。   夜幕下的平南府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地盯着周继君,只觉得这场夜虽和平日没什么区别,同样的静谧肃杀,然而却隐约透出几分诡异。秋天的夜风荡过旷野,席卷府城,白启心头没来由地浮起一丝寒意,他望向好整以暇的周继君,眼中闪过几分不安。   “装神弄鬼,众将士听令......”   白启高举大手,眼中闪过厉芒,他那“杀”字还未脱口,就被一阵古怪的阴风堵了回去。   大风起于野,苍凉的暮色下,渐渐漫起灰蒙蒙的迷雾,诡异无比地朝着残破的府城涌来,不多时,平南府已被夜雾淹没。心头的不安越发浓重,白启阴沉着脸,扫视四周,奇怪的声响传入耳中,白启再也按耐不住了,他携着天地人合一之势卷来一阵大风,吹向夜雾。   夜雾被风拂散,月光下,所有人都苍白着脸看着四周,便连白启和空空上人也不例外。   月光坠落城头,如波光般荡漾开,倾洒在将平南府围得水泄不通的大军上,却不是人间的兵马,而是骑着高壮骷髅马,相貌奇异的地府大军,有牛头马面,有的身上没有血肉,只剩一堆骇人的白骨架子,还有的和凡人相貌没什么两样,可全身上下无不惨白透明,目如血团,却更令人心慌。   “救兵终于到了。”   周继君淡淡一笑,望向当先的那名战将,就见那个手执白骨战斧的男子掠过一阵阴风驾马而来,尔后翻身跪倒在周继君面前,抱拳道。   “在下乃是秦广王麾下白骨都尉,今夜率三万鬼兵前来相助尊者,尊者号令所达,无不遵从!”   “烦劳都尉了,帮我将这些人呢斩尽杀绝吧,可有麻烦?”   “哈哈哈,尊者多虑了,末将手下儿郎个个是地境上品,杀之如草芥。”   白骨都尉阴阴一笑,眸底闪过一道寒光,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转眼后就已出现在空空上人身前,手中的白骨战斧高高举起,划过奇异的弧线。鲜血洒落在平南府城下,这条不通世事千年蛇妖还未回过神来,就被斩下首级,命丧当场。白骨都尉一把将空空上人的尸体塞入血盆大口中,咔嚓咔嚓地咀嚼着,脸上浮起回味无穷的神情。   白家将士呆滞地看着白骨都尉将空空上人吃得干干净净,耳边回荡着可怖的咀嚼声,早已是面无血色。反观北朝百姓,虽然被吓得几乎丢了魂儿,可眼中却满是惊喜,以及对那个连地府鬼神都召之即来的男子的崇敬,心中的绝望尽皆散去,只剩下劫后余生的狂喜。   半晌,白骨都尉摸了摸鼓胀的肚皮,打了个饱嗝,尔后冷笑着望向满脸迫不及待的鬼兵鬼将,陡然间大喝一声。   “都收了。”   “呼~”   阴风阵阵,从四面八方涌向白家军,诡异的嘶吼遥遥荡向旷野,间或还夹杂着白家儿郎惊恐的惨叫。平南府中,日后成为传说的杀伐开始,月色下的迷雾中,血影重重,却是那毫无悬念,一边倒的杀戮。   怔怔地望向四散奔逃的白家儿郎,白启神色不住幻着,有迷惘,有惊恐,也有绝望。月光浇灌在他惨白如纸的面庞上,最后一点玩世不恭的骄傲被身前男子碾得粉碎,随着他的称霸天下的英豪壮志一点一点地倾散在夜风中。   陡然间,白启仰头大笑起来,疯狂之色浮于脸上,他直直望向周继君,嘶吼着。   “你竟有神鬼之能?好,好,你等着我,等我回来,来生我必胜你!”   “很不甘心吗。”   周继君淡淡地望向那个歇斯底里的男子,君子剑划过炫目的银光,劈斩向白启狰狞的面庞。   “只可惜,你再无来生了。”   ——————   (昨天就少更了一章,就少了那么多票票。继续三更,大伙的票票也继续给力吧~~)   第三百九十七章 公子野望   (第二更)   ——————   拂晓将至,城中的喊杀声渐渐消散,七万余白家精锐断送在平南府中,连尸体都被地府鬼兵吃得一干二净。   “多谢。”   周继君朝着向他走来的白骨都尉拱了拱手,却被这员秦广王麾下排不上名号的将佐闪身避开。   “我地府中人日间不便行走于世,还请尊者见谅。以后若有什么差遣,尊者直接唤末将,不过最多也只能出动三万鬼兵,这是大帝定下的条律。”   “替我谢谢秦广王。”周继君侧目扫过满城鬼怪,眉头微皱,尔后轻笑一声道,“我想以后用不上都尉了,我那对手知悉此战后定会做好准备。如此,都尉请回吧。”   “末将领命。”   白骨都尉不再多言,从怀中掏出一面黑旗,挥舞招展。阴风卷起迷雾,将城中的鬼兵鬼将笼罩其中,刹那后,那些奇形怪状的地府存在消失在城中百姓眼中,若非满地的兵戈血肉,谁都以为这一夜的杀戮只是大梦一场。   “万岁!”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了出来,激动的欢呼声此起彼伏,苦侯了一夜的百姓们喜极而泣,复杂地望向始终站在他们身前的白衣男子,一个个跪倒在地,朝着周继君三跪九拜。转眼后,周继君身后就跪倒了一大片,黑压压望不着尽头,百姓们只顾着向周继君表达他们难以言喻的感恩,却没有一个人再回首,再去看一眼那个孤伶伶矗立在府城中央的皇宫。   “我师父何止能活一万岁呢。”   齐灵儿一蹦一跳地跑到周继君身边,八名少年星主也激动地围了上来,看向他们竟能驱策鬼神的公子,满眼崇拜。   看了眼宛如血人的齐灵儿和少年星主们,周继君欣慰地一笑,适才他们奋力拼杀不肯退后半步的表现,周继君都看在眼里,门下众人渐渐都成长了起来,不弱周继君当年,待到日后定会成为他最信赖的臂助。   “灵儿,你将这人的头颅带往天吾山。”   “哦,是。”   齐灵儿摸了摸小脑袋,不多时就已想通周继君此举的目的,欣然一笑,抽出短匕割下白启的首级,也不多说,飘身向天吾山飞去。   “廉贞。”   “公子有何吩咐?”   一名虎头虎脑的少年越众而出,他身形敦实,面貌亦憨厚老实,可看到第二眼,却会发现浓浓的眉宇间隐隐散发出桀骜之色。   “你取白家军兵符前往豫东战场,示与白家军余孽,并将白启身死的消息宣扬出去。然后......”   周继君脸上浮起犹豫之色,他揉了揉眉毛,尔后接着道。   “你让那里的北朝统帅分三万人马给无生,就说是我的意思,然后你就和紫微、李车儿他们辅佐我那个小书童一鼓作气拿下雍州吧。”   “廉贞领命。”   廉贞星主也是沉默寡言之人,也不多言语,朝周继君行礼作别,随后从腰间抽出长长的软剑,驱驾着十余匹战马奔向豫东而去,却是思量着中途换马。   “离天机。”周继君打量着那个神情最淡然的少年,微微一笑道,“前些日子你从京城取来的帝王石碑该派上用场了,你寻百名匠人,日夜赶工,将这石碑复刻千余份传入扬州。”   “属下领命。”   离天机拱了拱手,却没离。   “好个机灵的天机星主,知道本公子还有话说。”   周继君洒然一笑,麾下十二名星主中,他最喜欢的不是拥有领袖气质的紫微,也不是美艳讨喜的贪狼,而是眼前这个少年。无论从哪方面来看,他都隐约透着比其余十一星主更为卓越的气质,日后的成就绝不在紫微和尚未出现的太阳星主之下。   “临走之前,你去趟天吾山,找下摩尼,他一定有很多话想问你。”   “沙四公子吗,属下知道了。”   天机星主淡淡一笑,随后转身而去,那句“沙四公子”道出,却让剩下的星主们相视而笑。   “沙四公子?这么叫似乎也不错,就怕罗刹不愿意当那月三公子。”   望着离天机的背影,周继君嘴角扬起,随后转身朝着余下六名星主道。   “你们几个前去投入李平麾下,就当历练一番吧。白家军乱我北朝,大煜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定然举兵出豫扬走廊。我已命李平佯装回援,暗中却在豫扬走廊布下杀阵,这也是你们的机会,或许还能在此战中杀它一两个仙神。”   将星主们都分派完毕,周继君转身向皇宫走去,北朝臣民们“哗”地让开一条道,恭敬地朝他们年轻的国御行礼,直到看着周继君走进皇宫亦没散去。   冷清的金銮殿上,一头枯发的老人坐在龙椅对首,金案上那盘棋才刚走了半数。   “等了你一夜了,来,来,接着下棋。”   看了眼满脸淡然之色的东来客,周继君登上帝王台,随意地坐在龙椅上,捻起黑子,专注地打量着诡异莫测的棋局,眉头皱起,尔后落子。   东来客眉头微微颤抖,思索片刻,落下白子。   两人就这样坐于帝王席上,执棋又落子,空旷的金銮宝殿中只有棋落的声响,两柱香过去,已近终盘。   “你就不担心我回不来吗。”   周继君打量着大势渐定的黑棋,终于开口问道。   “你们布局一快一稳,若是入夜前平南府陷落,他胜你败,反之亦然。”   “我之棋局虽稳,可却总是险中求胜。”周继君淡淡一笑,他抬头深深看了眼面色沉凝的老人,沉吟半晌开口道,“说实话,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他派来的卧底,若非我隐约猜到了你的身份和用意,我定会不计后果地将你斩杀。”   老人脸上的皱纹簌簌颤抖着,不在阴沉的京城牢房,不在勾心斗角的深宫军阵,东来客这一笑竟隐约露出几分暖意。他拂袖将陷入囹圄的白棋挥散,透过漫长的宫闱望向天头的朝阳,幽幽一叹道。   “我的用意你又能知道多少,与其做个下棋人,我宁愿做个看客,奈何这世道实在太乱,一不留神就会跌出历史进程。你和千十七输赢各半,又或者没人会赢,不过,你的所作所为却让老头子我大开眼界呵,这么多年来,终于出了你这个异类。”   “异类吗。对于你的流派,你也是个异类呵,上古时流传至今的史录者一脉,竟然做起插手历史进程的勾当来了。”   周继君目光扫过东来客,微微凝滞。   “怎么,被我看穿心思,君公子想要灭口了。”   东来客揶揄地一笑,他站起身来,望向殿外的秋景,轻叹一声道。   “这秋收时分,北朝却被白启祸乱如斯,农田定也荒废了,今年的收成少说也会减个四五成,接下来的长冬却是对你和北朝最艰难的考验呵。”   “白启正局下的副局罢了,抑或是说下策。若是无法一举颠覆我北朝,他这一搅和,也可让北朝元气大伤,我无力占据这江山,他虽死也是胜了。”   周继君淡淡一笑,尔后拂袖向深宫走去,清朗的话音回荡在东来客耳边。   “只可惜他还是漏算了,我从豫东天宫中取出的水土每一亩可种万余斤稻谷,一月一收,虽只有百亩却也够用了。等到冬去春来时,就是我挥兵倾倒大煜之时。”   看着周继君渐行渐远的背影,东来客眼底闪过复杂的光彩。   “是啊,等到冬去春来时,你才会招他回来。可到那时,这北朝臣民心中早已容不下其他人了,你便是那至高无上的存在,即便等你离去后亦如此。洛继伤创出人人为皇的教义,你也丝毫不弱于他呵。真想看看你平定七州后的情景,到那时候,皇权被削弱到所剩无几,或许你的君子道意也会流传开来。”   “好大的野心呵。”   东来客一步一步走出大殿,猛地止住脚步,呆了般地站在空空如野的玉阶上,看着流转的日光,眼中的迷茫之色渐渐散去,似乎陡然想明白什么似的,苍老的面庞上堆满复杂的神情。   “你所图谋的不是一个王朝,一座江山,而是接下来的整个七州历史。”   “那到底会是一个怎样的时代。”   老人莫名的一笑,随后消失在皇宫中,从此以后却再没出现过。   ——————   (填了不少坑,又挖了不少坑,至于东来客的来历和身份,那是个灰常灰常漫长的故事,等有空在外传里写点吧。)   第三百九十八章 倾国大战   (第三更到,明天第一更应该会在凌晨到)   ————————————————   大煜圣德五年秋,北朝帝王薨。   十月初,龙翼侯百里无生攻陷紫峡关,斩首近万,得入雍州。   十一月中,宝塔元帅李平伏兵七万,于豫扬走廊大破扬州铁骑团,尔后布阵败煜军,重夺走廊。   十二月,幽州灾荒,时人封朶反,携皇天教余孽欲要自辖幽州,公子命女徒示以天行令,叛乱平。   圣德六年正月初六,东征军入主雍州。   二月中,百里无生骑鹤返,世人惊为吉兆,又以为先帝义子,群臣传诏天下,共立无生为帝,年号圣武,公子陪殿摄政。   ......   ——《北书.太宗传》   鹅毛大雪压垮孱弱的树枝,扑棱扑棱地洒落一片,秋去冬来,冬去又春来,二月末最后的这场大雪足足下了十日,高耸入云的天吾山也变得晶莹,远远看去就好似雪白的通天巨柱,将皑皑白雪覆盖的大地和洁白的天云连在一起。   凉亭里,白衣青年挥毫而书,头戴斗笠的男子盘坐于木榻上,指尖掠过光影变幻,眉头时皱时舒,却是在参悟着功法。银铃般的笑声从远处传来,亭中两人嘴角同时微微翘起,一身火红短氅的女童蹦蹦跳跳地来到凉亭前,她四处打量着,眼中闪出疑色。   “沙叔叔呢?”   “你沙叔叔这会儿恐怕还在屋里做着春梦哩。”   月罗刹嘿嘿一笑,收敛功法,手影如电捏上齐灵儿粉扑扑的小脸蛋。   “呸。”   形貌已有八九岁孩童大小齐灵儿轻啐一声,皱着鼻子躲过怪叔叔月罗刹,随后走到周继君旁,静静凝望着。齐灵儿天赋异禀,非是世间俗物,她的生长规律也不同凡人,要么两三年不见动静,要么半年就长大个两三岁,至少看起来如此。周继君百思不得其解,而月罗刹则总爱来打趣,说不准过个两年齐灵儿就会出落成婷婷玉立的美少女,到那时候你这个做师父的可要小心夜里入睡时被子里突然钻进一个俏女徒儿,如若把持不住可就是一场孽缘。往往这时周继君佯装动怒要和月罗刹火拼,憨憨的沙摩尼就会突然出现,名曰拉架,可言语间却头透露出对月罗刹深以为然,以及对周继君深切的怀疑。   三人闹归闹,可心底里却都盼着齐灵儿长大后的情景,那年京城,他们和千宁臣从大煜宝库窃出八斋,一同见证了这个给他们生活平添不少色彩的女童诞生,而这些年,他们和齐灵儿几乎是朝夕相处,看着她长大,这等感情也只有他们哥三儿懂,说与旁人听却会让人皱眉不解。   “讨煜书......师父,你都列出十余条罪状了,还嫌不够啊。”   苦等良久不见师父理睬她,齐灵儿忍不住摇晃起周继君的胳膊来,幽幽地说道。   “罄竹难书呵,好了,就这二十一条,再写下去恐怕十天十夜也写不玩。”   周继君淡淡一笑,放下毫笔,回身将不安分的女徒抱在横塌上,余扫过窃笑不已的月罗刹,狠狠瞪了他一眼。   “嘻嘻,师父啦,灵儿刚从无生那回来,当皇帝真好,吃个早茶也有七八盘菜。”   “无生这也算是行简了,历来帝王哪顿不是百来道菜。”   周继君颔首道,打量向已有乍露出几分倾国姿色的齐灵儿,心头微动,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脸蛋。   “灵儿你好偏心,只给你师父捏,就不给你月叔叔捏。”   月罗刹在一旁不满地囔囔道,齐灵儿翘起小腿嘻嘻一笑,刚想说什么,就见一只青色的小狐狸从不远处跑来,猛蹬后踢跃入她怀中。   “嘻嘻,小青最亲灵儿了。”   齐灵儿怜惜地抚摸着蜷缩在她怀中不在动弹的三尾狐狸,却没发觉她师父和月叔叔微微凝滞的表情,雪地尽头传来一阵佛号,不多时,手提降魔杖的光头青年缓缓走来。他每一步都在雪中落下深深的脚印,手中铜杖蹭明发亮,也不知被磨了多久,隐约间,浓浓的杀气从青年身上浮起,冰雪飞绽。   “好了摩尼,知道你心急想要去救你家美娇*娘,可也不用摆出这架势啊。”   月罗刹看了眼满脸笃然的沙摩尼,阴阴一笑,身旁的齐灵儿也不满地插嘴道。   “沙叔叔,小青都被你吓唬到了。”   转眼间,月罗刹还未冲至巅峰的杀气荡然无存,他讪讪一笑,歉意地摸着头顶,脸上浮起红晕,这个老实巴交的模样却看得齐灵儿嗤嗤直笑。   “好了,都来齐了,就差小咕了。”周继君遥望向那座安静的山峰,苦笑着道,“看来他不突破通天是不会出山了。”   “师父我们何时出发,快开朝了。”   “现在。”   周继君沉吟道,目光扫过那只自打见面就对他充满恐惧的小狐狸,又看了眼面色平静的沙摩尼,想了想,却没说什么。   平南府,中央皇宫。   少年君王施施然走上大殿,群臣山呼万岁,尔后各安其位。不多时,白衣男子在众臣无比崇敬的目光中翩翩而来,走上金銮,随意地坐于君王之侧。而月罗刹和沙摩尼也领着齐灵儿走了进来,百官皆相迎。   “臣有本启奏。”   “但说无妨。”   ......   枯燥的朝议渐渐到末尾,就听殿上男子轻咳一声,众臣赶忙安静下来,眼巴巴地向金銮殿望去。   沉默着,周继君俯视群臣,从袖子中掏出绢纸,轻轻抛出,那纸像生了翅膀般,从殿头缓缓飘至殿尾,龙飞凤舞的“讨煜书”三个大字掠过众臣,却将他们眸中的火热点燃。   “陛下,君请南征。”   话音落下,殿内众臣议论纷纷,有的激动,有的担忧,看得早已不耐烦的月罗刹眉头频皱。   少年君王揉了揉眉头,似在考虑着,无生这番模仿周继君的动作落在齐灵儿眼中,却让她噗哧一笑。   “也好。”瞪了眼不住朝他挤眉弄眼的齐灵儿,尔后无生笑着朝周继君拱了拱手道,“公......国御此言深得我意,如今灾荒已过,百姓渐渐恢复生计,而国库存粮也足够,八十万大军整装待发,我北朝将士和仙神们早已迫不及待,想要和大煜大战一场了。”   余光瞟向从容不迫款款道来的无生,周继君暗自点头,当初第一眼见到他,自己就惊讶地发现毫无半点修为的无生体内竟有先天皇道精气,非是其他,而是真命帝皇之兆,东来客也正是发觉此事,才答应周继君投奔百里雄,明里辅佐君王,暗地里则倾囊传教无生帝王之道,又让他呆在百里雄身边,耳濡目染下,对于军国大事可谓早已熟稔。   也不知道他日后会不会成为另一个百里雄......就算会,到那时我也已离开这片土地了。   周继君暗暗一叹,耳边传来群臣山呼海啸般的附议声,嘴角微微翘起,他举目遥遥南望,口中喃喃自语着。   “这最后一战,我就堂堂正正以阳谋夺你江山,煜德,当年你害得我家破人亡,却是做梦也没想到会有今日吧。”   周继君这番低语也只有无生听得见,陛座上的少年君王目光闪烁,良久,他深吸口气,缓缓站起身来,朝着周继君一揖到底。   “此战乃是我北朝定夺江山之战,事关重大,还请国御代朕御驾亲征。”   “善。”   第三百九十九章 千十七的故事   (第一更......)   ————————————————   南海边,黑天崖上,两个男人盘膝对坐。   海风掀起浪涛叠叠,涌向山崖。日光照拂在海浪上,粼粼波光间,鱼虾螃贝倾巢而出,齐聚在浪头,看似无迹可寻,然而随着白衣男子眸子缓缓睁开,那些水族仿佛有了灵性般游动开,浮于海面,组成了一张逼真的棋盘。贝类堆积如山如城,虾兵蟹将,奇鱼似仙神,竟然在海面上厮杀开来。随着它们的布阵演练,一幅幅虚景凭空升起,豫扬走廊前,激战正酣,北朝兵分三路,各有统帅和监军坐镇。   中路大军,李平为主帅,周继君亲掌监军大权。右路大军李车儿为统帅,齐灵儿副帅,月罗刹为监军。左路大军则以紫微星主为主帅,离天机副之,沙摩尼为监军。三路大军每路都有一通天强者坐镇,麾下仙神异族亦有数十,各领十五到二十万兵马不等。区区半个月时间,整个豫扬走廊都落入北朝手中,南征军气势如虹,剑指扬州,只要攻陷眼前上百座充满铜臭的府城,京畿沦陷,京城再无缓冲之地,也断了商会了资助,国破朝灭将成定局。   丢了豫扬走廊,煜军主力连夜拔营撤退,那最后的五十万大军都退入扬州,连同扬州商会铁骑团和各府守军,大煜剩下的人马不足六十万,若非还有一通天境界的绝世强者和那十二仙神强撑,扬州的府城恐怕业已沦陷半数。   “君公子还真是放心呢,让那些少年为帅为将,也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   耳边垂着两条海蛇的老者冷冷一笑,目光从海中棋盘上移开,望向对面的白衣男子。   “练兵。”   还是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即便千十七此时已能流畅说话,可这万年百代沉积下的习惯却已根深蒂固,又或者说,在万多年前,他也是这样。   “果然呵,此子所谋甚大。当年遇见时被他花言巧语所骗,如若不然他此刻怎么还会有命在。”   覆海宫宫主眼底浮起些许遗憾,他看了眼面色平静的千十七,拱了拱手道。   “不知十七皇子召老头这个远贬之人前来有何要事?”   覆海宫宫主在山海秘境乃至七州都可称的上是数一数二的强者,然而放在七州之外,却只能称得上虾兵蟹将,这还是覆海君圣看在他前世功劳的份上,才派他来七州建立覆海宫,以为日后之用,可这日后的事却遥远而微渺,幽隐也不知道覆灭海君圣还会不会记得这个曾经的布局之地,记得他这个再难堪大任的老臣。幽隐不知道他究竟等了多久,就在他即将忘记自己身份之时,先是出现了个疑为平天君圣传人的少年,而后惊讶地发现,大煜的幕后之主千十七居然是那个人。   “君公子毁天宫,破去移山君圣的布局,七州已被他们抛弃。”   千十七冷冷地望着神色陡然呆滞的幽隐,浑浊的泪水顺着苍老的眸眼流淌下来,幽隐埋着头,肩膀抽搐颤抖着,苦等了多少年,看着一个个王朝兴起再衰弱,然而迎接他的却是一次次失望,如今,他最后的希冀也破灭在南海之边。   “你,愿意效忠我吗。”   耳边传来冷漠的话音,幽隐没有回答,只是颤巍巍地伸出手,擦拭着眼边的老泪,目光却透过指尖细缝,怔怔地望向眼前的青年。   前世的记忆渐渐浮于脑中,那时候幽隐还未战死,他的修为已至法天巅峰,即将迈入上面一个境界。在覆海麾下的众多都尉中,他是最出色,也是最有机会晋升偏将的一个。幽隐勉强能记起,那天是幽冥海上难得的晴天,他和几名同僚饮酒而坐于浅滩礁石上,或是遐想日后占领天宫的情景,或是吹嘘自己曾经到过禁地归墟,实在无聊,也会掀起几阵风浪,戏弄来往的船只,吓唬下沿岸的小国。然后,酒还未喝尽,天头陡然刮过一阵狂风,隐隐有淫靡之乐声传出,在那漫天黑风中,插着覆海战旗的车架格外显眼,幽隐此时候犹记得,向来冷着脸的覆海君圣将同样脸色冰冷的少年抱在膝上,和颜悦色地与他说起幽冥海的景致和见闻,眼中竟透出几分溺爱。   覆海君圣喜欢女人,特别是有本领的女人,无论丑美一概收入后宫,他这个正常却透着几分古怪的癖好穹宇尽知。然而,他又是最喜新厌旧的一个人,幽隐从没见过覆海君圣呆在哪个女人的宫中超过十天,连带他那些子女也不得宠。在幽冥海只有两条规矩,其一,覆海君圣最大,其二,实力强的人最大,即便是皇子皇孙也不例外。覆海曾在朝堂上毫不避讳地说,若有人能胜过他,他就退位让贤,话是这么说,可幽冥海中又有谁敢挑战他的权威,数万年来,在幽冥海中覆海君圣仍是最大的那一个。虽说以强者为尊,幽冥海的强者明里暗里争斗不断,可却从未出过大乱子,幽冥海近万府城依旧安宁太平,这却让皇城中许多饱学的博士疑惑纷纷,心底却也十分佩服覆海君圣的手段。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让幽冥海上下无比奇怪。   覆海君圣待人冷漠,除了几个同为一方枭雄的兄弟外,几乎没人能看到他的笑容,然而,他对那个十七皇子却格外的好,每个月总会抽出两三天去他的宫殿,一呆就是大半天。十七皇子没有娘,覆海君圣亲领龙鲸卫出巡,数日后回转,身边多了那个男孩,也就是幽隐所见的那次。十七皇子从未在人前笑过,和覆海君圣一般,他的小脸上终日冷若冰霜,可却透着一股奇异的俊美,宫女平日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有意无意地经过十七皇子的宫殿,悄悄打量着正襟危坐,读书练功的男孩。十七皇子虽然修炼晚了许多年,可他的天赋却让幽冥海上下惊叹,短短数年间,他就迎头赶上了那些同父异母的兄长,又过了几年后,覆海子孙后代中再无一人是他对手,二十二岁那年,他突破通天,成为幽冥海历史上最年轻的校尉。   所有人都在猜测他的来历和身世,十余年过去,谁也不知道十七皇子的亲娘是谁,覆海不说,而十七皇子也从未提起。再后来,十七皇子按照幽冥海的传统加入天地大战,一路杀去,他战功卓著,修为也不断飙升,数年后,他已成为幽冥海最年轻的都尉,麾下也聚起千余忠心耿耿的高手,在那轮天地大战年轻一代的强者中,只有一人能和他齐名——数次叛变,又数次被自家老爹亲手捉回的那个脚踩风火轮的少年。   数年时间,死在十七皇子手下的通天境界高手已有上百名,能参加天地大战的通天高手绝对是这一层次中的佼佼者,个个身怀绝技,即便能毁去他们的肉身,可除非有法天之上的实力,很难将他们彻底杀死,灰飞烟灭。十七皇子斩杀上百通天高手之事传回幽冥海,人人欢欣鼓舞,那时候幽冥海众人都以为再过个万把年,又一位新的君圣将出现在穹宇间,出现在幽冥之海。   然而,世事无常,便是天地顶尖强者也无法尽掌自己一生的机缘和命数。在十七皇子得胜归来,并即将晋升偏将的那天,一件所有人最不愿意见到事发生了。   ——————   (下次爆发是在16000票的时候。)   第四百章 父子恩情断   (第二更)   ——————   幽冥海的水紫中透着黑,可又黑得不彻底,白昼的日光照来,清透黑海,总觉得灰蒙蒙一片。   众人在巍峨如山的大殿内议论纷纷,眼巴巴地等着覆海君圣父子,然而一件令所有人震惊无比的事情发生了,却是幽冥海上,父子反目,竟大大出手起来。顺着镶满宝殿的夜明珠光辉看去,雾蒙蒙的天,雾蒙蒙的海,十七皇子手执三叉戟,通红着双目,嘶吼着,毫不留情地刺向覆海。海水升涨,潮起潮落,直到月儿蹿上夜穹,覆海君圣都没还手。他面无表情地望向十七皇子,脸色煞白如雪,拥有君圣封号的强者,即便一千个法天都无法将他杀死,更何况对手是他了如指掌的儿子。   远远观望的人越来越多,幽冥海臣民焦躁不安地盯着海上那个杀气腾腾的人影,杀了足足一天一夜,他似乎还未将心中的怨怒发泄完,攻势非但没有减弱,还愈发猛烈起来。终于覆海君圣有些挂不住面子了,他大手一挥,卷起一道水龙,第一次还手,就将十七皇子大飞出半里。眼见十七皇子昏厥不醒,众人都长舒了口气,只以为这事到此为止,谁想斜刺里窜来一条火龙,一头紫红色头发的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覆海身旁,他手捏印法,漫天大火从他背后升起,宛若倾原之势涌向覆海君圣。   只是伸出一条手指,滔天大火被覆海君圣吸入掌心,渐渐幻化成一颗赤红的珠子,尔后消散。   “红孩儿,你又偷偷跑出来了。”   覆海君圣皱了皱眉,望向兀自玩着火目光却时不时飘向十七皇子的少年。   “见过叔父大人。”   红孩儿抿嘴一笑,露出乖巧的表情,可谁都知道在张看似人畜无害的脸庞下隐藏着什么。红孩儿,乱世魔星,在年轻一代的强者中,杀戮第一,便是十七皇子也难以望其项背。穹宇众人拿十七皇子和他并列,也有两人身世的成分在,若论起真正修为实力,红孩儿绝对稍胜一筹,只凭他越级挑战西方菩萨不败的战绩,这穹宇年轻一代中,以他执掌牛耳。   “你来此做什么。平天可知?”   “小侄只是来找世兄玩耍,啧啧,没想到不小心撞上叔父在教训师兄。小侄担心叔父一怒之下手重了,因此才会出手,还望叔父恕罪。”   红孩儿淡淡一笑,满脸真诚,可那双负在背后的手却不住颤抖着。   “这就是君圣吗。”   目光中的阴霾一闪而过,红孩儿嘴角微微翘起,余光荡向不远处,那个一身白衣的男子踉跄着站起身来。   “为什么还要等。”   十七皇子盯着覆海君圣,从嗓子眼里挤出的话阴冷而又沙哑,听得人不寒而栗。   “你不懂。”   良久,覆海遥望向天头明月,淡淡地说道。一旁的红孩儿则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两人,眼中闪出复杂的光彩,却是陡然想起了偶尔一次从平天那听来的秘事,就在红孩儿思索起其中缘由时,只见十七皇子猛地挥起三叉戟重重刺向自己的手臂。   覆海君圣瞳孔猛缩,失神地望向从十七皇子臂膀上流入幽冥海的鲜血,半晌,他的神色渐渐冷淡了下来,望向十七皇子目光中再没半点之前的温柔,却是和对待其他人一样。   “恩断义绝。”   十七皇子将他一身精血倾洒入幽冥之海中,脸色顿时变得惨白透明,身体摇摇欲坠。   “好啊,那就这样吧。”   覆海君圣笑了,笑声如雷鸣响彻天地,海水翻滚,磅礴大雨从天而降,倾洒入幽冥海中,将那暗紫的血水洗涤干净,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从今以后,我幽冥海中再无幽十七,穹宇为证,我覆海与此子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   天空闪出道道惊雷,隆隆话音从幽冥之海传出,穿越四大部洲,回荡在穹宇天地间,天地强者无不惊动。积雷行宫中,男子轻抚着怀中玉人的脊背,目光透过山巅遥望向那万万里之遥的广漠天宫,神情变幻复杂,他抄起塌上美酒,一饮而尽,随后取出兵符。   这是前世的幽隐最后一次见到十七皇子,转眼后,白衣青年化作一条紫龙,嘶吼一声,直直朝着九天之外飞去,而那红孩儿也怪叫一声,架起火云,追了上去。在这幽冥海天空之上,是九天,九天之上,是压了天地英豪无数载的天宫。后来的故事幽隐也是听别人说的,十七皇子杀上天宫,大战南天门,可他一身精血倾空,修为大降,不多时就被天兵天将包围,而红孩儿心急之下回转求援。   平天君圣、移山君圣、通风君圣......数大君圣纷纷发兵天宫,唯独覆海没有派出一兵一将,真像他誓言所说的那般,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平天等人损兵折将,天宫也不好受,而佛域,东胜妖众,天下修炼门派也卷进这场乱局中,谁也没想到,又一轮*大战竟以十七皇子为导火索引发,渐成燎原之势。   平天等人终究没有救出他们的侄儿,幽隐也是听平天麾下的同僚说的,十七皇子盗走帝药八斋,被天兵天将围堵,不愿被俘受辱,自尽于南天门前。幽隐到如今也想不明白,八斋于十七皇子到底有何用,它虽是天宫极品丹药,可幽冥海中仍有数品丹药效用远高过八斋。   覆海君圣一如既往地上朝散朝,于麾下将佐商讨战事,时不时指导皇子们修炼,脾气也好了许多,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可幽隐却知道,幽冥海众人亦知道,从那以后,覆海君圣足足有三年未踏足后宫半步,而十七皇子原先住过的宫殿也一直孤零零地立在那。   ......   “我早该想到了,那个从天而降建立大煜的男子,应当就是你的第一世吧。”   幽隐眉头挑起,眼中流露出莫名的光彩。   “百世轮回,耗费万年,十七皇子你还真舍得呵。”   “我是千十七。”千十七淡淡地说道,他冷眼望向幽隐,又问了一遍,“你是否愿意效忠我。”   “若你早点出现,我还能拼着一把老骨头再玩一次。可惜呵,现在的我早已不想也没那个实力再迈入穹宇战场了。”   “只是这七州,等我百世功毕,还你自由。”   闻言,幽隐眼皮微微抽搐,他深深看了眼千十七,半晌,深吸口气。   “你想要我做什么。”   “收服山海秘境千百道门,襄助大煜。”   ——————   (这章献给药大,祝前程似锦。)   第四百零一章 通天中品   (第三更到)   ————————————————————————   豫扬走廊后,三路大军合兵一处,安营扎寨。   冷冰冰的刀枪箭矢横立在春暖花开的平原上,肃杀的气氛随着暖风荡开,没入不远处的浣金府,府城里的百姓商户早已迁走的,剩下不是家境贫困的平民就是孤寡老人,在浣金府呆了一辈子,早已和这里的水土融为一体,便是兵临城下,也无法让老人们离开这片早已习惯的土地。而商会骑士团和三十万大煜军队陈兵浣金府,北军数次猛攻未果,也渐渐消停下来,两方人马城里城外,静静对峙着,偶尔斗将,却再无大规模的战役,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   主帅军帐中,李平在和三军将帅商讨破城计策,扬州乃是天下富裕之地,府城的城墙都是重金修缮,高大坚实,商会铁骑团也骁勇善战,再加上大煜六十万兵马和那十二仙神,北朝想要把他们全部吃掉确实不易,可也并非不可能。论到此时的整体实力,北朝绝对要在大煜之上,携五州之力,非是大煜所能抵挡的。然而不知是谁献了一条毒计,逼得北军进退两难。   扬州边境有十五座府县,北军若想攻入扬州其实很容易,携重兵强攻,声东击西偷袭,抑或是调虎离山,总之能让煜军防不胜防。可煜德帝竟不顾众臣劝阻,采纳了那天毒计,派大军将庶民乞丐压制扬州边境,十五座府县每城都有上千平民,日日夜夜轮番站上城头,一字排开,若北军想要攻城,最先死的就是这些无无辜的平民。   北朝南征大煜,以仁义之师为名,大煜此举却直插北朝要害处,逼得李平左右为难。自此,战事再次陷入泥沼中,初春时候细雨绵绵,落在将士们的面颊上,却冰凉透心。   “去把你师父请来吧。”   李平眉头紧蹙,长叹一声,对着一旁的李车儿道。众将和谋士虽想出了许多计策,可不是有损仁义之名,就是代价太大,李平一筹莫展,万不得已下,只能向甚少管事的君公子求助。   “是。”   李车儿抱拳道,随后大步走出营帐,向军营后方那座宽敞的大帐走去。营帐口探出一个小脑袋,却是齐灵儿听到脚步声出来查看,见着是李车儿,齐灵儿脸上笑靥绽放,却竖起手指“嘘”了声,随后踮起脚尖走到李车儿身旁。   “师弟你怎么来了。”   “我......父帅让我找师父商议军务。”   李车儿摸了摸脑袋,瓮声瓮气地说道。这些年他四处征战,以强横的武技斩杀敌军高手,已是名声在外,天下人无不知道在北军中有一少年杀神,相貌奇特,独眼,背生双翅,身形巨大,得君公子亲传,二十岁不到就已是地境巅峰的修为,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可无论李车儿再怎么威风八面声名显赫,他在齐灵儿面前还是一如既往地沉默憨厚,一种难以道明的情绪正从他心底缓缓生出,可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师父正忙着呢,没空搭理你爹爹。”齐灵儿努了努嘴,发觉之前的话似乎有些不妥,又补充道,“师父和月叔叔沙叔叔都在帐里,师父又要突了,月叔叔和沙叔叔正在为他护法呢。”   “又突破了?”李车儿惊讶地张大嘴巴,透过扇动的帐帘望向那个盘坐于塌的男子,眼中全然是崇敬之情,“莫非是通天中品?”   “正是。”   齐灵儿掩嘴一笑,背过身出神地望向一脸平静安详的师父,她却没发现一旁少年微微黯淡的眸子。   “呼!”   周继君将浊气吐出,眼中闪过道道电光,体内九道先天精气如龙蛇般飞窜而出,一半直插入大地,一半飞射向天穹,大地深处传来一阵暖意,却是周继君施展地仙之道从那摄取来温厚的大地精华。周继君端坐于塌上,可心念中却陡然浮现出另外一番情景,他周身空无一物,只有遥无边际的大地和广阔无尽的天穹,他端坐其间,只觉得整个人和天地不分彼此,又觉得他只是横越天地的巨柱,支撑着万万里的天和地。   “通天中品又会有什么不同呢?”   周继君闭合双眼,喃喃自语道。按照秦广王的说法,周继君想要突破境界,必须不断凝练体内的九道先天精气,将它们炼化得超过以往的强大,而周继君也是如此,日日夜夜在体内穹宇周天中凝练先天精气,然而,一个令他想象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随着先天精气愈发强大,周继君的体内穹宇竟渐渐发生了改变,虽然依旧是由经络和穴位形成,可周继君用心念望去,陡然发觉体内穹宇中竟然自行生长着,穴位如山,经络如海,念海如星野,却在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不断扩大着,虽然还是死物之象,可内中却流淌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生气。不仅是周继君,就连执掌体内穹宇的三道蛇人也不知其中缘由,唯独坐镇藏象之府的紫君隐约有查,却是藏象也随着体内穹宇缓缓变化着。它每生出几丝先天精气,一半融于原先已存在的精气,另一半则飞速射入体内穹宇中,转瞬后消失不见。   周继君一度认为自己的修行出了岔子,他翻阅从天机府中带来的功法秘典,在这些天下顶尖强者的心得体会中,没有半点关于此事的记载。可周继君隐约能感觉到,这体内穹宇对自己有利无弊,虽然至今尚未发觉它有何明显的效用,可每当精气和道力运转其间时,周继君总会觉得精神焕发,修行速度一日*比一日快。   想要突破到法天境界者,必须修炼出藏象,而自己拥有先天藏象,想来道力聚满就能突破法天,那这体内穹宇会不会也是因为藏象才有此变化的?   周继君也曾和月罗刹、沙摩尼两人谈及自己修行的困惑,这两人一个是月影门的下任宗主,一个是佛家的神秘弟子,可谓家学渊源深厚,对于通天之上的修行要比周继君有数得多。月罗刹想了会,眉宇间浮起惊疑之色,随后看向沙摩尼,两人都苦笑着对视一眼。随后沙摩尼对周继君讲起,在这穹宇天地间,还有一类特立独行的修炼者,他们或是各自门派中的异类,或是无师自通的鬼才,他们的修行不循常俗,追求另辟蹊径修炼突破,虽然境界划分一样,都是人尊、通天法、法天的路子,然而他们的修行方式却别具一格,有的甚至不用修炼出先天精气就能突破到通天。   这类人在穹宇中少之又少,因为修炼方法难以推广所以无法形成流派,可他们自己却能依此不断修炼突破,然而绝大多数人都在追求更高境界的道路上失败陨落,极少数存活下来的,却成为天地间赫赫有名的强者,因为他依靠独特的修炼方式,都能获得别人所没有的能力,境界虽相同,可本领却高出一大截。在这些人中,最有名的莫过于周继君熟悉而又陌生的那个人——平天君圣。   ......   “这样的人才能真正称为异人,或许我也算是其中一个吧,不循常理的修炼,似乎从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周继君眸底闪过精光,嘴角微扬,九道先天精气在体内穹宇中奔腾四溢。陡然间,周继君猛地张开双眼,眸中浮起错愕之色,却是在这一瞬间,他清楚地感觉到体内穹宇正在小心翼翼地试探向他所置身的天地,玄而又玄的感觉涌上心念,周继君微微一愣神,顷刻间,之前那股感觉消散殆尽,而体内穹宇也和往日一般正常运转着。   “接下来的修行道路......”   周继君眉头蹙其,脸色不住变幻着,他已能隐约感应到通天以后的修行方向,可又若梦靥般,让他懵懵懂懂不解其意。   “如此,先突破到通天中品再说。”   良久,周继君长舒口气,将满腹浊气吐光,随后心念流转于上下中三丹田间。   在那里业已蓄满了能让他突破到通天中品的道力。   第四百零二章 天宫来人   (第一更到)   ————————————   “玄道之玄不在乎变,而在人。人以己为燃碳,则玄道为烘炉,人以己为蝼蚁,则玄道为天地,然则人以己为天地烘炉,则玄道如微渺。宏于己,壮体魄,炼心神,视己为天地烘炉,尔后万千大道尽在指掌间。”   脑中浮起《极墟天书》的总纲,周继君一边运转道力冲击玄关,一边细细体悟着。随着道行的突飞猛进,周继君回首往事,总能有新的感悟,从看山是山到看山不是山,内中的转变却是自己也难以言明。而重拾天机阁中诸多功法宝典,周继君亦有新的收获,此时他方才领会到离别时候几位老师所说的话,若是修炼了这些功法,天上地下大可去得,此言当真不虚。然而周继君早早的就踏上独属于他的修炼之路,以君子道意为总纲,君子斗数统领诸多功法,阅遍天下间功法道意,即便再强大,也只能去芜存菁,用来完善他的君子斗数。   “我之道以君子为无上,君子三道,真君子拾玄道,伪君子拾诡道,恶君子拾武道......道意道力是为一体。”   陡然间,周继君眸底精光绽迸射,却是借着突破时的气机,又有所明悟。   周继君一身功法道意太过繁杂,即便创出君子总纲,可之下的分枝杂乱无章,精气于道力并存,却都被君子道意所统帅。就是周继君有时也会犯迷糊,修炼时候小心翼翼,免得将它们混淆。   “先天精气乃万物根本,道乃万物之性,两者相通,可又相别如天壤。我创三道意,却为道力之表,何不将它们融为一体,意中含力,力即是意......修炼之道无不是化繁为简,化华为朴,如此方为大道。”   嘴角微微扬起,周继君心念沉入体内穹宇,三道蛇人飞身而出,相助周继君将君子道意和三道之力融于一处。时间一点一滴逝去,在体内穹宇中央,渐渐浮现出一个巨大的漩涡,却是道意和道力所化,它们时而相亲时候排斥,良久未能融合。   周继君微微思索,下意识地运转起念海之上的主星念头,九方主星变幻衍算,牵动身后的星阵不断移动着。君子斗数中有一般妙法名曰“算”,以星辰之变衍算出世间万物规律,若功力高深者,世间大道都能从中算出。心念紧紧盯着那番广阔无际的星阵,光影变化间,周继君眉头一挑,却是隐约看到了能让道意和道力相融的秘法。   “道意乃是有灵之物,而道力则是死物,两者虽属一类,却难以相容,只因中间缺少让它们连接的桥梁。”   周继君喃喃自语道,心念游走体于体内穹宇上下,紧蹙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   “却可以拿它试一下。”   心念想到,周继君不再犹豫,眼底射出九尺精光,将帐内的木案射穿一个大洞,却把月罗刹吓了一跳。   平静的念海之上陡然挂起大风,海水如潮奔涌,须臾后,三千未被炼化的念头宛若流星,从上丹田飞落,齐齐射向穹宇中的大漩涡。这些未被炼化的念头本是灵物,可聚于周继君念海之上数载,长年未曾使用,已隐约生出几分死气,如此,却是可以用作连通道力和道意的桥梁。   顷刻间,三千念头在那大漩涡中一字排开,道力和道意涌入念头,三千念头渐渐膨胀起来,转眼间如一只只大气泡飘舞在穹宇中。   眼见道力和道意尽被念头收入其中,周继君长舒口气,拾起一丝心火飞向那处漩涡。紫色心火撞上晶莹剔透的念头,却如漫入油锅般,剧烈燃烧起来。下一刻,三千念头同时破裂,道力和道意流淌在火海中,没过多久,逐渐融合起来,变成粘稠的液体聚于漩涡中。   “三道,此时不收更待何时!”   周继君冷喝一声,三道蛇人同时回过神来,它们飞出道丹,来到漩涡前,各施其能将融合一体的三道之力收入体内,尔后放入体内大周天中。不多时,新的道力已流转了百个周天,此时道力和道意已不分彼此,这些道力充满了灵性和生机,体内穹宇也微微发生着变化,可周继君却没能察觉到。   若干年后,当周继君突破法天境界,回首今日情景,苦笑连连,却是可惜这场错过的大机缘。   “三道,助我突破。”   眼见道力愈发浓稠,周继君不再多等,推动三道之力向那玄关冲去。   “轰隆!”   巨大的响声回荡在体内穹宇中,周继君猛地睁开双眼,眸中射出如柱的精光,面色火红宛若朝阳初升。而连通天地的先天精气亦壮大了几分,周继君抬手投足间,天地竟隐隐晃动起来。   营帐内,沙摩尼和月罗刹面色一紧,他们站起身来,走到周继君身侧,心神飞出警惕地监守四方。   良久,周继君的气息渐渐平复,眸中精光收敛,面颊依旧通红,可却少了之前的灼热爆裂。长舒口气,月罗刹和沙摩尼相熟一眼,同时淡淡一笑,却是周继君终于成功突破到通天中品,在漫漫修行道路上比他们又进了一步,可月罗刹和沙摩尼都无丝毫嫉妒之情,只有浓浓的欣喜。   “啧啧,小君君又突破了,不枉费我和小摩尼为你护法了三日,快憋死小爷我了。”   月罗刹阴阴一笑,看向精气神皆在巅峰的周继君,嘴角划过一道弧线,开口问道。   “除了道力更强大外,这通天中品比之从前还有什么不同之处?”   “自然有。”   周继君勉力压制着起伏不定的三道之意,刚想开口,就听天头传来一阵巨响,却不是雷鸣,而像是从九天之上传出的响声,回响不绝,良久未散去。帐内三人脸色同时一紧,透过大帐朝天头望去,就见从远处飘来一团三色祥云,一个白胡子的老头捧着金黄色的卷轴左右张望着,目光落到北军阵营处,拂须而笑,却是松了口气。   祥云掠过天际,飞向周继君所在的营帐,守护在帐外的齐灵儿和李车儿眼中闪过惊诧,就要上前阻拦,却被温厚如云的道力推开,转眼间,长着白胡子的老人钻入军帐。   “通天?”   李车儿倒退两步稳住身形,脸上浮起丝丝红潮,体内血气乱窜半晌没能平复。   显示异响,尔后落霞漫天,祥云道道,无论是北军将士,还是不远处府城中的人都看到了这番奇景,满脸震惊,待到回过神来后,眼中都是惊羡之色。   那个老人......是传说中天上的神仙吗?   所有人都忐忑地望向君公子所在的营帐,神色复杂,有激动,有疑惑,亦有担忧。便连帅帐中的李平也被惊动,他沉着脸,率领麾下将佐谋士走到大帐前,看了眼不住喘息的李车儿,眼中浮起质询的神色。李车儿稳住翻滚的血气,也不去看他爹爹,深吸口气,就将冲进大帐。   就听一阵醇厚的声音从帐内传出。   “无事,都散去吧。”   闻言,李平眼中的疑色愈发浓重了,他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道。   “公子,他是......”   众人等了许久,营帐内传出数声冷笑,一听便知是月罗刹,尔后醇厚的话音再次传来,亦携着几分笑意。   “是天宫的仙官大人驾到了......李帅勿要多想,散了吧。”   闻言,不单李平,营帐外的北朝众将同时露出复杂的神色,亦有几分慌乱。   天宫中的仙官,传说中的存在竟被自己遇上了......他是来度国御大人升天的吗。   第四百零三章 接引使   (第二更到)   ——————————————————————————————   “恭喜先生突破通天,咳咳,已经是通天中品了。”   白胡子老者喝着茶水,眉头微微皱起,随后目光移到月罗刹和沙摩尼身上,眼中浮起疑色。他微微犹豫,从怀中掏出一颗莹白色的琉璃珠,透过珠子望向月罗刹和沙摩尼,眼中浮起惊诧之色。   “原来两位先生也已到达天境界了。唉,最近天宫事务太多,老夫所在的升仙部亦忙得焦头烂额,若非刚才那位先生的气机惊动上官,恐怕没人会想到这个无名小洲也出了通天境界的修炼者。这洲的监守神君也太玩忽职守了,竟然隐瞒不报,待老夫看看他是谁,回头好好向天帝参他一本。”   老头啰啰嗦嗦地说了半天,他打开手中的卷轴,只顾着寻找起七州卷,却没察觉到周继君三人冷淡的眼神。   “是他。”   白胡子老者瞳孔猛缩,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般将卷轴合上,尔后讪讪一笑,朝着周继君拱了拱手道。   “不知这位先生贵庚了。”   “修炼不知岁月,约莫两三百岁了。”   周继君淡淡一笑,旁边的月罗刹则露出古怪的神色。   “两三百年修炼至通天,天资也算中上,再花个两三百年或许还能冲一冲法天呵。”   天宫老者,眸中闪过羡慕之色,随后掏出另外一份卷轴,缓缓展开,叹了口气道。   “小官乃是天宫接引使,专门度各洲通天境界的修炼者升天,不知三位尊姓大名,修炼的是何门何派功法。”   等了半晌不见有声响,老者疑惑地抬头看向周继君三人,拂须一笑道。   “三位勿疑,下官要将三位的身世刻入玉牒,尔后传于天宫各部,如此方能依才录用。”   周继君望向那张贴着玉牒的卷轴,淡淡一笑,朝着老人拱手问道。   “莫非天地间各洲修炼者突破通天后都会被大人接引上天宫?”   “非是小官一人,升仙部总共有万余和小官一样的接引使。天地各洲都有神君,凡有人突破通天,都会上报我升仙部,然后遣派使节来接引......三位莫非暂时不想入天宫为官?唉,许多刚刚突破通天境界的修炼者都会这样,自以为达到通天境界便有多了不起,就可以去天地间闯荡了,却不知在这穹宇乱世中,通天境界也难以自保呵。小官劝三位还是随我上天,天宫乃是正统,万一被那些乱臣贼子掳去,从此将万劫不复呵。   老人闷头说话,却没主意到那个头戴斗笠的男子眼中浓浓的杀机,月罗刹嘴角划过冷意,刚想有所动作,就被周继君用眼神止住。   “我们兄弟三人虽向往天宫,羡慕那神通广大的仙神,可之前早就约好了等突破通天便出这七州去游历一番。”周继君打量着老人的神色,顿了顿借着道,“不知大人可否通融一番,等过些年,我们自会上天宫。”   老人紧蹙眉头,仿佛有叹不完的气般唏嘘连连。   “又让老夫我白走了一趟。这么说,你们真有想去天宫的念头吗。”   “自然。”   周继君眸中闪过异样的光彩,意味深长地说道,一旁的月罗刹则玩味地看着周继君,又望望年迈的接引使,一脸古怪的笑容。   “也罢,我升仙部向来不强人所难。”   老者长叹一声,从怀中又掏出三只玉牒,递给周继君道。   “这是天宫引牒,不过尚未在升仙池中炼化,只能用作入天宫的凭证。等几位先生玩够了,就带着它去升仙部吧,切记,没有此引牒无法进入天宫。”   说完,老者朝周继君三人微微拱手,下一刻消失在大帐内。   扬州上空,年迈的接引使脚踩三色祥云立于天头,从怀中掏出琉璃珠,射入一股道力,随后松手。法珠飘浮在半空,透过琉璃珠望去,老人脸上的惊疑愈发浓重。   “啧啧,没想到这名不见经传的小洲有将近十名通天,咦,居然还有法天高手留下的痕迹,不一般呵,怪不得屠龙那个怪物会来这做神君。”   思索片刻,老头脸上渐渐浮起笑意,心道若将这事报于上官,或许还能让自己晋升个一两品。这等小洲既然能有通天境界的修炼者,而且不是偶然,那它定有培养出大批通天以上高手的潜力。最重要的是,这七州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天宫无需折损一兵一卒就能让它成为上百直辖洲中的一个。   想到即将立下的大功,老人满意地摸着胡须,他又看了眼身下那些弱得可怜的兵将,兀自摇头叹息,随后驾起云端就要回转天宫。还未等他飞出半里,天头陡然飘来一朵乌云,云色暗沉发紫。   “又一个通天?”   老人脸上浮起浓浓的笑意,他瞅了眼那团紫云,正要从怀中掏出引牒。下一刻,他脸色微变,猛地抬起头,就见从云中蹿出一颗巨大的龙首,狰狞着面庞向他扑来。   “你敢......”   老人尖叫着,却已面无血色。   就见紫龙咆哮一声,张开大嘴,没有半点迟疑,一口将老人吞入腹中。白衣男子脚踩紫云,俊美中透着妖冶的脸上阴沉如水,他看了眼手中的玉牒,指尖用力,玉牒被他捏得粉碎。   “你好大意。”   千十七冷声说道,目光透过叠叠浮云,落到北军营地,随后身形若风,飞射向浣金府。在他身后,那片浓浓的云团中,近百身挂飞剑或是驾驭异兽的修士冷眼望向北军营地,随后如千十七一般,向身下的府城飞去。   ......   “哈哈哈,真是有意思,小爷我还想着什么时候去天宫走一趟,没想到这就送引牒来了。”   月罗刹把玩着玉牒,不时冷笑两声,陡然间,眼中浮起凝重,转脸看向周继君,却见他抬头望向天头。   “他来了。”   “还把那天宫接引使杀了。”   “无量寿佛。”   三股战意同时飞出,直指浣金府。   “小君君呵,如今你突破了通天中品,正好拿他试试手。”   月罗刹收敛战意,抬头打量着周继君,笑着问道。   “突破到通天中品,有何感觉?”   “当然有。”   周继君脸色微微复杂,他将从天机阁中带出的功法秘典取出,一一摊在地上。月罗刹不解地看向那七本秘典,而沙摩尼也疑惑地走了过来,随月罗刹一般好奇地看着周继君,等他开口。   “我创出君子斗数,之下有三门战技,战天宵、君远伐和万类臣。通天境界前,我施展它们宛若童子舞大锤,时间长了却是难以为继。”   周继君顿了顿,接着道。   “可等通天境界后,我再施展它们,却好比大人玩竹剑,总感觉空有那通天境界的修为,天地人合一,却无法将它运用到极致。等我突破到通天,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闻言,月罗刹和沙摩尼眼中露出深思,就听周继君接着说道。   “你们莫非没有这种感觉吗,通天境界前运用的战技,已经无法匹配此时的修为了。”   第四百零四章 浣金府前第一战   (第三更到)   ————————————————————————————————————   “我那老鬼师父走的早,压根没留下半点通天之上的功法战技。”   月罗刹轻笑着道,说着说着,眸光微微凝滞。   “就算他留下了,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去修炼。”   “无量寿佛......”沙摩尼摸了摸后脑勺,讪讪地说道,“我佛家向来主张不杀生......”   沙摩尼还没说完,就听冷笑声传来,却是他的这番话被月罗刹嗤之以鼻。   “师父只教了我修炼境界的法子,并没传授战技,我现在的战技还是和罗刹比试时自创的。”   沙摩尼脸色微红道,随着周继君征战七州,这些年来他的改变最是明显,说话时候也不再自称小僧,食肉喝酒杀人哪样都做过,而色戒更是在多年前就已犯下,除了心底一直死守的那片净土外,现在的沙摩尼确实和周继君、月罗刹没甚两样。   “确实呵,以前的战技如今早已不够用了。想想就可笑,战斗时候总是不断地用通天之势压来压去,这算什劳子。”   月罗刹苦笑着道,他看向不住翻阅着功法秘典的周继君,思索片刻开口道。   “小君君,你那几套战技可是依仗君子斗数所创,虽然现在无法发挥全部威力,可也是绝妙无比的战技,莫非你想丢掉不成。”   “自然不会。”   周继君深吸口气道,他放下手中的书卷,指影变幻,战天宵、君远伐和万类臣三套战技演练于手间。   “突破通天中品,它们的威力也提高了不少,战天宵能定住同一境界的修炼者百个弹指刹那,君远伐出手则能横越一州,且能衍变成剑阵......只不过,我总感觉它们比起我如今的修为,还是弱了点,找不到那个让它们发挥出最大威力的法诀。”   “七州修炼流派没落,通天境界向来只在传说中出现,即便有人能修炼至通天,可之后的路全靠自己来摸索......”说着,月罗刹眸底闪过精光,他望向周继君,严肃地说道,“我有一法。”   “什么?”   周继君和沙摩尼同时问道。   “去四大部洲取经,混入那些修炼门派,寻找通天之上的战技之秘,然后和自己所创的功法战技融汇贯通。”   月罗刹看向满脸苦涩的周继君,揶揄地一笑。   “小爷我就随口一说,眼下战局到了最紧要的关头,我们都分不开身呵,只能等你平定七州后再说了。”   “你说的也算一个法子。”周继君揉了揉眉头,收起那几本功法秘典道,“这些功法都残缺不全,应当是那人刻意将后面的战技秘法毁去,还真是考虑周密呢,平天君圣。通天境界的战技之秘呵,若能得到它,挖掘出我们自创功法战技的真正威力,实力恐怕还会突飞猛进。”   周继君刚说完,就听军营外传阵阵马蹄声,宛若惊雷乍响,又似海潮翻滚,大地都随之晃动。   浣金府前,两军对垒。   李平骑马横立于巨大的帅旗下,在他身后,众将都疑惑地望向躲了十数日却突然发兵出城的煜军。   “父帅,适才斥候来报,大煜军中突然来了百多修士。估计大煜准备结集重兵,开始反攻了。”   李车儿沉着脸,向李平拱手道。   “才百多修士就以为能翻盘吗。”一名将佐冷笑着道,“我北军亦有近百仙神,国御大人亲自坐镇,有何可怕。”   深深看了眼那名将佐,李车儿不急不缓道。   “据斥候说,那些修士最低也有人尊下品的修为,上百的人尊呵......”   闻言,北朝将士眼中都浮起惊诧之色,议论纷纷起来。   “七州何时有这么多人尊境界的强者了?”   “百多人尊,加上那十二仙神......我军仙神可是敌不过呵。“   ......   冷眼打量着神色不宁的众将,李车儿淡淡地开口道。   “还望诸位打起精神来,眼下之战恐怕会异常惨烈,不仅大煜仙神修士齐至,连他们的国御都来了。师父让我来传话,一会诸位紧守各自兵马,切不可自乱阵脚。”   不仅是北朝诸将,就连李平也蹙起眉头,疑惑地望向李车儿,思索起他最后一句话的涵义。   紫墨色的乌云划过天头,这云蔽日,天色陡然一暗。雷光忽闪,尔后瓢泼大雨从天而降,噼里啪啦地击打在大地上,不多时就在泥坑中积出数个水洼。众人抬头望向云端,就见一个白衣男子站在紫龙法相上,他的面容如冰封般冷硬,没有半点表情,宛若神祇凌驾在众生之上。   紫龙眼皮微微睁开,如柱的电光忽闪即逝,它猛地张口咆哮一声,雷声轰轰回响,浣金府城前的北朝战马都不安地摇头摆尾着。   “进攻。”   冰冷的声音从天而降,北朝将士还未回过神来,就见对面的千军万马如潮水般向己方卷来,刀枪剑箭矢透过雨雾,肃杀而冰寒。而半空中,上百仙神修士或踩飞剑,或驾驭着法宝,杀气腾腾地飞向北朝大军。上百人尊境界的强者同时冲锋,倾倒山河的杀气横冲直撞,天地变色,大地也随之颤抖起来。   谁都没想到大煜会突然发起如此势不可撄的攻势,眨眼间已越过三分之一的距离,若是等他们冲来,毫无准备的北军压根无法抵挡,唯一的下场就是溃散兵败。   “大帅,让前军去阻挡一阵,中军和后军先行撤退。敌方势大,不可硬敌。”   看着被煜军冲锋之势吓得惊惶四蹿的战马和士卒们苍白的脸色,右军统领黄先声跃马来到李平身旁,满脸急切地劝谏道。   李平冷着眼,望向不久即将扑至的煜军,面色沉凝却没说话,亦没发出任何号令。   数个刹那后,半空中的仙神修士离北朝军阵已不足五十丈,大煜骑兵紧随其后,铺天盖地的喊杀声传来,大煜将士狰狞的面庞也愈发清晰起来。恐慌渐渐在北朝士卒间蔓延开来,所有人都回望向站在帅旗下的中年人,只等他发布号令。   相距三十五丈,北朝按兵不动。   二十五丈,传令旗依旧纹丝不动,所有人都能看见元帅起伏不定的胸膛,以及微微僵硬的面庞,却不知他在等什么。   二十丈。   当先的大煜修士嘴角划过残忍之色,他手捏法印,卷来脚下飞剑就要向北军扫去。就在这时,银光划破天际,宛若通天巨柱般的长剑由天而降,先是粉碎了刚刚脱手的飞剑,随后将那名修士死死钉在地上。   惊呼声回荡在北朝军阵中,就见那柄如山高的巨剑微微晃动,一阵虚影后,竟分裂成十柄,排出奇异的阵形矗立在两军之间。十万煜军悬马停于剑阵前,统帅将佐惊疑不定地望着那仙神修士陷入其中的剑阵,尔后都抬头望向天穹。   半空中,脚踩紫龙的男子眉头微蹙,大手一挥,紫龙法相咆哮一声,直飞向如山如宫的剑阵。十剑的位置又开始移动起来,中央的巨剑猛地腾身飞起,迎向紫龙,却在半途摇身一变,幻化成一头白色的猛虎。两军阵前,九剑移动方位,依旧将大煜的仙神和修士困于其中,却没有伤及性命。   半空中,紫龙白虎撕咬在一起,看得两军将士目瞪口呆。   惊涛骇浪般的欢呼声响起,北朝人马分开一条道,白衣青年施施然走出,他抬首望向天头,神色淡漠。   第四百零五章 斗将   (第一更到)   ——————————————————————   “我本以为煜德会御驾亲征,不料却来了你。”   周继君喃喃自语道,目光相触的瞬间,八千里的豫扬之地气温陡升,灼热的气浪从两军阵前荡开,奔腾入豫州和扬州。府城内的百姓惊诧地望向天头,眼中浮起恍惚之色,却是不知春夏时节。   豫扬走廊后,紫龙和白虎厮杀于半空,白虎势弱,渐渐难以敌之,且战且退,却不防紫龙法相口中喷出一股恶风。那白虎惨哼一声,从天头坠落,变化君子剑插入剑阵中。而紫龙也不停顿,咆哮着冲向剑阵,可高大如山的君子十剑乃是根据君子斗数衍算,千变万化,紫龙虽凶猛,可一时半会也无法攻破。   周继君嘴角微微扬起,可随后面色却沉了下去,就见千十七张口吐出拳头大小的元丹,紫色的光华从元丹上流泻而出,没入紫龙的身体,那紫龙微微颤抖,随后摇身一变,幻化成巨大的三叉戟,寻着间隙横插入君子剑阵中。   “锵!”   刺耳的兵戈摩擦声传出,剑阵中的仙神修士个个脸色发白,而数十万大军的战马亦被惊吓,一时间场面混乱无比。待到尘埃落定,所有人举目望向两军阵前,不由得张大了嘴巴。十柄巨剑连绵如山,亦像横跨数里的露天宫殿,将大煜仙神修士困于其中,而紫龙变成的三叉戟则宛如支撑宫殿的横梁,硬是止住了君子剑的变化之势。   两军将士何曾看过这般法术神通,面色惊疑不定,心头忐忑,数十万大军,除了风吹草动和马儿喘息声外,再无其他声响。   “国御大人呵,你就好好上去和他斗一场吧,我和摩尼给你压阵。”   月罗刹携着沙摩尼越众而出,走到周继君身旁,却看得北朝将士眼前一亮,喜悦和激动的情绪蔓延开来。对方只有大煜国御一名通天,而自己的北军中却有三名通天,大煜国御再厉害,可也只是通天境界,以一敌三必败。   “哈哈哈......”   天头传来豪迈的笑声,青墨色的乌云由远及近,耳边挂着两条长虫的老者站在云端,目光射向周继君,冷冷一笑。   “久违了,君公子。”   又一名通天?   北朝将士心头一紧,就在这时,从浣金府中又升起一团浮云,云中那个头扎双髻的老者冷哼一声,驾云飞至千十七身侧,狠狠盯着月罗刹。此人就是这些日子来随着煜军坚守浣金府的那名通天强者,身世姓名不详,只因头上顶着孩童才有的双髻,因此被大煜将士称为双髻老人。十余日前,他曾和月罗刹以心神暗斗过一回,虽不分上下,可他的年龄足以当月罗刹的祖父,却无法打赢,因此被月罗刹大肆嘲笑了一番,自此双髻老人就将月罗刹引为平生大敌,牢记心头。   欢呼声从煜军中传出,北朝虽有三名通天,可他们也丝毫不落下风,况且北朝那三人都是刚刚突破到通天境界不久,己方除了国御外,其余两名通天都是耄耋老人,也不知修炼了多少岁月,实力定然也是更胜一筹。   六股天地人合一之势对峙在两军阵前,天地变色,空气断裂成一块块,两军将士惨白着脸,只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下一刻,周继君和千十七同时收敛气势,其余四人微微犹豫,也散去通天之势。云淡风清,雨也渐渐停止,就见覆海宫宫主哈哈一笑,望向周继君道。   “这才对,若真打起来,不光这数十万人马,就连扬州数十府城也会不复存在。”   诚如幽隐所言,双方不是不想战,可通天之间的交手动辄断山毁城,六名通天战在一起,更是天翻地覆,光流散的道力就能让千军万马全部葬送于此。若真把两方将士杀光了,就算能得到天下,却再无一兵一将可用,七州府城皆成废墟,重回刀耕火种的年代,那绝对会成为流传万年的大笑话。   两军僵持在剑阵前,数十万将士看看周继君,又遥望向千十七,只等两位国御大人做出决断,或是退兵,或是......   流风回转,掀起男子雪白的裙袂飞扬向身后,银色的发丝缓缓飘舞着。   “天色尚早,就此退兵还真是可惜呵,你说是吗,十七郎。”   “的确。”   “如此......”周继君摩挲着指尖,他淡淡一笑,开口道,“我们就来斗将吧,以此剑阵为战场,生死输赢都不得干预。”   话音落下,两军将士交头接耳,仿佛炸开锅般沸腾开来。将领们摩拳擦掌,困在剑阵中的仙神修士长舒口气,而紧随周继君身后的少年人们,则个个眉飞色舞,兴奋无比。   “也好。”   良久,千十七沉声道,他眼中浮起两团紫焰,飞射向三叉戟。原本就是由紫龙变成的大戟又发生变化,竟然断成十截,每一截都有方圆三四百丈大小,宛若擂台。而周继君挥袍掀起一阵罡风,卷向君子十剑,先天精气从风中分成十道,缠绕上君子十剑,那十剑向下弯曲,变成拱形梁柱顶向擂台。   顷刻间,十方擂台矗立在两军阵前,每方擂台都有三四百丈高长,宛若十方巨大山岳,看得两方将士目瞪口呆。困于其中的大煜仙神修士也纷纷飞回军阵中,却是个个汗流浃背,心有余悸。   “好了,斗将开始了。”   周继君轻笑着,拊掌道,尔后望向千十七。   “我们各定三条规矩吧。”   “好。”   千十七冷冷地说道,嘴角微微弯开,竟是在笑,他对着周继君伸出右手,示意他先来。   “我的三条规矩。其一,将对将,仙神修士则不限,统帅不上擂。其二,通天不得干预战局。其三,任何人不得偷袭。”   说完,周继君朝着千十七淡淡一笑道。   “该你了。”   “一,两人战,须得杀死对方才可下擂,只分生死不论输赢。二,胜者有权挑战对方一员战将,除主帅外其余无论身份。三,上擂者可用尽一切手段,法宝坐骑丹药。”   “你倒是好算计。”   周继君冷笑一声,心中思量着利弊得失。千十七这三条规矩狠辣无比,两人战擂台,只要能杀死对方,就可再挑选敌军中的将佐,论谁都会挑那些擅长领兵作战,可修为低微的将领,这么一来输的一方不仅自己送命还白白陪上己方一员大将的性命。   “战!”   “战!”   “战!”   ......   周继君思索间,北朝军中却已经气势如虹的叫唤开来,上到仙神异族,下到普通将领,无不满脸火热,死死盯着那十方令人难以置信宛若奇迹的擂台。纵横沙场,征战一生,却从未见过这样的战场上,若是能上去杀上一回,战死当场也心甘情愿。   世间神仙,同是通天的两朝国御施展大神通布下的擂台战场,注定会名动天下,流传前朝万代。就算率领千军万马,斩尽千首,攻城掠地,也不如登上这样的擂台在千军万马面前厮杀一阵来的痛快呵。今日之后,凡是登擂决斗的大将,注定会随着这场大战名垂千古,无论生死。   李平望向擂台,心中暗道。他长叹口气,却是发现早已消磨得所剩无几热血渐渐从心底升出,就仿佛年轻时候初上战场一般冲动而紧张。只可惜,他生为三军主帅,没有可能能登台一战。不过能在今日亲眼见证这一战,也算不枉自己杀伐一世了。   想着想着,李平侧目望向那个赤足而立的白衣男子,就见他悠悠一叹,在万众瞩目之下抬起头,望向天头云端同样一身白衣如雪的男子,淡淡一笑道。   “那么,战吧。”   第四百零六章 飞天杀神   “督军,某愿出战!”   “末将请战!”   ......   看了眼争先恐后请着出战的诸将、仙神,周继君微微思索着,就见一个高壮的身影拨开众人,走到他面前,单膝跪下。   “师父,首战我来。”   浑厚的声音传出,众将和仙神同时安静了下来,虽有不满可却没人再敢出言争抢。战乱年间是天下各大高手榜单排行变化最为频繁的时候,强者辈出,年轻一代的高手崛起,如流星划过天际。而在北朝,有一人牢牢占据着升龙榜首位,数年未曾变化,却是那七州年轻一代第一人,君公子门下飞天杀神李车儿。在这个修炼者都开始追逐玄道的年代里,唯独他死死捍卫着武者的尊严,一身武道虽传自君公子,可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   周继君看向不远处一言不发的李平,又深深看了眼李车儿,少年额上的独目睁得浑圆,内中流转着灼热的光华,燃烧着,似乎刹那后就会随着他的一身雄武席卷七州大地。   “也罢,这第一战就给你了,只准胜不准败。”   周继君伸手扶起李车儿,却没再多说什么,两人虽是师徒,可在军中只有冷漠无情的兵法,容不了太多温情。   “北朝先锋大将李车儿挑战大煜高手。”   李车儿展翅飞上中央擂台,傲然而立,厮杀多年,如今的他全身上下无不撒发出凛冽的气息,让人心底发寒。   大煜众将皆知李车儿的杀神之名,平日交锋也见识过他强悍的武道,眼见他杀气腾腾地站在擂台上,众将无不心中忐忑,目光游离。   “哈哈哈,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君公子的徒弟,飞天战神,好大的名头。”   煜军如潮水般分开一条道,周继君放眼看去,瞳孔陡然一缩。   红发少年缓缓走出,眼中闪烁着骇人的幽蓝,他死死盯向李车儿,冷笑着舔着下唇。他的年纪不大,只有十二三岁,可脸上已隐约浮现着几分沧桑和落魄,右耳古怪地残缺了一半,却让他看起来无比的阴森可怖。   “君公子,我当年就说过,总有一天我要亲手将你的亲人杀死,让你品尝下绝望的滋味。”   数年不见,九流童子也渐渐成长为少年人,可仅仅是相貌而已,他的心早已在周继君屠杀异人秘境的那一天死去,现在的他,除了仇恨,一无所有。   “一上擂台生死不论。君公子,你的徒儿只有地境巅峰,就算他的武道再强,也远不是我的对手。你就睁大眼睛看着吧,看着我是怎么慢慢将你的徒儿折磨死,就像当我看着你屠尽我异人一族般。”   九流童子站在擂台边缘,阴狠的声音从齿缝间挤出,可他的嘴角却高高扬起。   战鼓轰轰响起,宛若雨打般敲击在两军将士心头,周继君冷冷望向九流童子,随后又看向自己那个战意昂然的徒弟,手心已沁出汗来。九流童子,在数年前还是和周继君只相差半级的强者,数年间,周继君修为实力突飞猛进,直达通天,那九流童子乃是十大异人中最有潜力的一个,他的修为又岂会停滞不前。   一阵急过一阵的战鼓声中,周继君猛地抬首,就见李车儿展翅高飞,单拳轰击向手持火龙的九流童子。   ——破万诀!   看着这招自己少年时候凭之笑傲京城的绝技,周继君只觉得心头涌起一股热浪,他深吸口气,将心中的担忧压下,仔细凝视望起擂台上的战事。   “武道乃是小道,你师父只传武道而不教你真本事,看来他对你也不怎样呵。”   九流童子冷眼望向冲杀而来的李车儿,手中火龙陡然一变,幻化成一颗颗火球,每一颗都透着幽蓝光芒,宛若流星般从四面八方射向李车儿。李车儿神色未变,他脚踩风影无踪步,身影若虚,下一刻,十八个一模一样的少年出现在擂台上。   “哼,烈火燎原!”   九流童子低吼一声,手捏法印,千万火球瞬间连于一起,形成燎原之势扑向十八个李车儿,大火漫过,双翅独目的少年消失在火光中,全场鸦雀无声,刹那后,从煜军阵中传出铺天盖地的欢呼声,相反北军将士则难以置信地望向燃便擂台的火海,神色惊惶。   李平心底一沉,他握紧双拳怔怔地望向火海,眸影中陡然蹿出一条高大的身影,就见少年独目中射出幽黑的光芒砸向九流童子,随后双手携着五岳之力轰去。   欢呼声回荡在北军上下,李平长舒口气,可没过多久,脸色又沉凝了下去。   李车儿猛攻向九流童子,打得九流童子连连后退看似占据上风,可稍微有点眼光的人都能看出,李车儿已用尽压箱底的绝技,可仍旧无法伤到九流童子分毫,九流童子看似毫无还手之力,可他在李车儿如潮的攻势下却没有露出半点乱相,就仿佛高山海漠般,屹立不倒。   “你这个傻徒儿这次有苦头吃了,若再过百合仍无法杀死九流,他就只剩生死名裂的下场。”   月罗刹幽幽一叹,斗笠下,那双阴鸷的眸子中闪过复杂的光彩,手心微微扬起,却被周继君伸手拦住。   “小君君,那是你的徒儿呵,你也要遵守那狗屁规矩,见死不救吗。”   目光飘向擂台,那一招招熟悉的战技划过眼帘,周继君淡淡一笑,轻声道。   “罗刹,当年我在京城哪次不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凭借武道扭转战局,斩杀强敌。”   “可是......这世上只有你一个君公子,越级挑战,在战斗中突破......你以为所有人都是和你一般的怪物吗。”   “至少在我门下,从今往后都必须如此。”   周继君淡淡地说道,长风拂起一头银发,他望向擂台上奋力厮杀的少年,目光沉凝。   “此时若出手救他,从此以后,他的修为再无可能有所突破,一身武道也就此荒废。那九流童子只不过比他高了一个境界而已,罗刹呵,为何我的徒儿就不能像我当年那般越级杀敌呢。”   “一个境界而已?”   罗刹冷笑着看了眼周继君,摇了摇头,却没再多说什么。   就在这时,擂台上异变陡生,九流童子挡下李车儿一阵强过一阵的攻势,却已退至擂台边缘。就在北军将士以为此战已定,迫不及待地开始欢呼起来,只见九流童子嘴角浮起讥讽的笑容,漫天大火从他身上腾起,整个人包裹在火焰中。李车儿一拳攻至,脸上闪过痛楚之色,赤蓝色的火苗炎中带寒,古怪的道力顺着他拳头蹿入体内,李车儿身体陡然一僵,行动瞬间缓慢了下来。   “我说过,要在你师父面前将你慢慢折磨死。”   九流童子冷声笑道,脸上掠过一丝疯狂,下一刻,他扬起双臂,冲天的火焰仿佛突然有了生命般从他身上缓缓爬落,掉到擂台上却又弹起,变成奇形怪状的野兽,将动作僵硬的李车儿围于中央。   火焰变化成的豺狼虎豹狰狞嘶吼,围着李车儿绕圈,数百只凶残的野兽猛地仰天咆哮,随后在九流童子一阵高过一阵的狂笑声中,扑向李车儿。   “呵啊!”   少年怒吼一声,双翅扇动,就欲纵身而飞。他刚腾至半空,就觉背后涌上一股寒意,回身,九流童子对着他咧开嘴,幽蓝的火龙喷涌而出,将李车儿击落下擂台。   ——————   (木票木评论木动力,下一章凌晨到)   第四百零七章 峰回路转   (第一更)   ————————   “车儿!”   帅旗下,双鬓染尽白霜的中年男子身躯一晃,他握紧腰间的宝塔,直勾勾地盯着挣扎在上百只火兽赤爪下的少年。无力的感觉涌上心头,李平胸口不住起伏,怔怔地看着他的独子被火兽扑倒在地,血肉飞溅,饶是心中早已被绝望笼罩,可此时的他却只能眼睁睁地地望着。   “勿慌。”   耳边传来温淳的声音,李平猛地甩首望去,就见那个一脸平静的白衣男子朝他淡淡一笑,眼中满是笃定之色。李平死死咬住下唇,半晌,深吸口气,鼓起勇气看向擂台。   ......   就这么败了吗。   鲜血火光将独目遮掩,身体被火兽不住撕咬着,痛楚传来却已然麻木,李车儿强睁开被黑烟熏得酸胀的眼睛,透过数百只可怖的火兽,望向北军阵营。帅旗下脸色惨白的中年人一身统帅气度早已荡然无存,李车儿清晰地看到,泪珠正顺着他脸颊滑下,滴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辛辛苦苦守护着天生无目的独子,不离不弃,可到头来,一次一次因为鲁莽不晓事的李车儿心惊胆战,即便后来李车儿遇到师父,炼化神位生出独目,可却几次让李平遭遇眼下这种生离死别的情景,白发送黑发。   浓浓的哀痛和懊悔将李车儿笼罩,目光游弋开来,落到白衣银发的男子身上,似乎察觉到李车儿正在看他,男子脸上浮起几分失望之色,嘴唇努了努。   战......   不用去听,李车儿只一眼就看懂了他师父在说什么。世人虽好奇周继君为何只传他武道,亦有不少流言蜚语传到他耳中,可李车儿自己却深知,《玄武神经》乃是天上地下一等一的功法,以武入道,且战技强悍,若能融会贯通越级挑战则如家常便饭,周继君将其传他绝对是抱以厚望,然而,自己终究辜负了他。   ......置之死地而后生,此乃武者最大的机缘,成于斯,败于斯,只有心志坚毅之辈方可于死地中猎取扭转乾坤的生机,尔后成就无上......   绝望之际,李车儿脑中不由自主地掠过周继君平日对他的教诲。   目光再度移开,李车儿怔怔地看着那个娇小的身影,火红的裙纱高高飞扬,齐灵儿微微抽泣着,泪珠缓缓流下,晶莹剔透,却刺痛了李车儿的独目。   君公子门下,死战到底!   一颗火苗从李车儿心底升起,先是孱弱无比,可不多时,猛地燃烧起来,刺激着他麻木的身体。   “我还有那最后一招呵,《玄武神经》第十八式......我还没败。”   李车儿涣散的目光渐渐凝聚,擂台火海中,少年缓缓撑起身,一拳击散扑上前的火豹,白骨从绽开的皮肉里现出,可他惨白的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在众人惊诧地目光中,他猛地腾身而起,宛若涅槃重生般飞蹿出火海。   “战!”   周继君怔怔地望向仰天怒吼的少年,嘴角微微抽搐,难以置信地开口道。   “破灭诀?”   《玄武神经》十八式,从第一式破万诀到最后一式破万诀,每一式都蕴藏着世人难以想象的威力和潜能,若是修炼到极致,广是其中一式就足以横行天下。而那最后一式破灭诀,连周继君都只是浅尝辄止,未能深入修炼,这第十八式乃是真正的战技,无法修炼,只能在战斗中施展。破灭破灭,不仅是万物破灭,便连施展战技的人自己也会随着这一招破灭,却是那玉石俱焚的一招。   周继君深吸口气,神色凝重地望向擂台,就见风起云涌,天地之气正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被李车儿吸入体内,他的身躯陡然膨胀了数倍,原本就高大健壮的李车儿此时看去已宛若巨人。   “强弩之末。”   九流童子直直盯着李车儿,嘴中不屑地说道,可心底却没来由地浮起几分不妙,此时的他已然放下将李车儿折磨至死的念头,只想尽快结束这场渐渐偏移了方向的杀戮。   “穹宇大火,变!”   九流童子手影变幻,捏出数十道印法合于手心,布满擂台的大火色泽不断变化着,先是幽蓝,再道黄红,随后青绿,最后却凝成一团苍白的火焰。手持白火,九流童子也不多等,身影融入火中,下个瞬间,他吐出一团清气,苍白的火焰遇气则燃,渐渐蔓延开来,宛若汪洋大海,却又雄雄燃烧着,古怪异常。   “去死吧。”   九流童子冷笑着望向身形犹在膨胀的李车儿,腾身而起,携着漫天火海倾压上去。白色的火焰飞腾在空中,空气嘶嘶燃烧着,随后竟像被烤焦般,破开条条裂纹。   就在火海即将把李车儿淹没时,李车儿紧闭的独目睁开了,竖立在额心的那颗眸闪烁着奇异的光彩,又霍然,亦有疑虑,还有一丝狰狞,又诡异地相融在一起,却看得九流童子毛骨悚然。九流童子微微愣神间,就觉眼前陡然一暗,那个巨人般的身影消失在空中。   不仅是他,在场所有人都惊疑地四处寻望着,就连北军阵中的周继君,脚踩紫云的千十七都面露疑惑之色。   “破灭诀......”   周继君紧蹙眉头喃喃自语道,渐渐的,眸底闪过一丝光彩。   “破而后立......”   周继君还未道完,就见暗沉的天色转眼后重复明亮,擂台之上的空气咯吱咯吱地颤抖着,古怪的声响从四面八方涌向九流童子。九流童子微微慌乱,就见高大的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前,他身上伤口消失不见,皮肤仿佛被金镀过般,散发出刺眼的黄晕,全身上下流转着奇异的道力,不同于适才的刚猛,却陡生出几分柔意来。   “装神弄鬼,死!”   九流童子怒吼一声,强压着心中的忐忑,拾起一团白火攻向李车儿。   眼见狰狞的白火袭来,李车儿不慌不急,伸手在胸前画了个圆,空气中浮起一道漩涡,携着数百万斤巨力的白火竟然不再,随着李车儿手中的圆流转开来,半晌没入漩涡消失不见。   擂台下哗然声大起,两军将士,仙神修士都难以置信地望向仿佛变了个人似的李车儿,而九流童子更是面色惨白,心头扑通扑通直跳,自己修炼了十余年的最强神通,穹宇大火竟然被李车儿轻描淡写地散去,刚刚不久前,他还在自己的火兽中苟延残喘......   “破灭诀,原来如此。”   看了眼几要喜极而泣的李平,周继君长舒口气,眼中亦浮起浓浓的喜色。   “破而后立,灭除本性,这《玄武神经》最后一招却是用来突破自身极限的招式。刚柔并济吗......”   周继君哈哈一笑,脸上浮起欣慰之意,看得旁边的月罗刹唏嘘不已。   “齐灵儿,李车儿,还有那些少年星主们......小君君门下果真都是怪物。”   月罗刹暗叹一声,心底也浮起几分喜悦,他望向擂台上朝九流童子飞去的少年,摇了摇头道。   “十六岁的人尊,看来这七州之地又要有新的传奇了。”   ————————   (放心,徒弟不会抢风头,主要是这个时代已经被小君君改变了,都懂吧~~)   第四百零八章 君子擂第二轮   (第二更到)   ————————   “怎么可能!”   两三百万的巨力袭来,九流童子只觉得转瞬间,那少年就变成了一只从上古传说中走出的洪荒凶兽,自己在他面前渺小如斯,心底被莫名的恐惧充斥着,全身上下再提不起半点力气来。   “不!我怎么可能连他的徒弟都杀不死!人尊......凭什么要让我成为他的塌脚石!”   浓浓的不甘和悲愤从心底升起,九流童子须发倒张,火红的头发飞扬在身后,危机关头他身体中移山后裔的血脉被点燃,奇异的火苗从心神中飞出,方沾上血液就如同火上浇油般剧烈燃烧起来。   穹宇有异火,上烧天河,下煮黄泉,名曰三昧真火。   李车儿携着人尊之势的一拳轰出,却被那团莹白色的火焰挡下,火势猛窜,竟在九流童子身前聚成一柄长枪,整个擂台都被笼罩于火云之中。   异变又生,北朝将士心头咯噔一下,紧张地望向擂台上的少年,就见他细细打量着三昧真火,面色平静,没有丝毫慌乱。   “这才是火的极致吗。”   九流童子怔怔地看着游走在指尖的火苗,只有他这种玩火之人才能闻出的火香漫入鼻间,仿佛灵丹妙药般让精神一震。眸中重新焕发出幽蓝的光彩,九流童子嘴唇浮起杀机,冷冷望向李车儿,缓缓开口道。   “蒙你相助方才让我悟出此火,我就用这三昧真火......”   他话还未说完,迎面扑来一阵厉风,李车儿展翅飞来,手中依旧画出一个古怪的圆。   “世间武道莫出刚柔,天下大道阴阳为合。”   李车儿破而后立,得入人尊,对于武道也有了新的体悟,却是已然开始摸索起属于他自己的道路,若能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假以时日,天吾山中必将再出一名自创功法道意的强者。   “什么刚柔阴阳,我有三昧真火,天地万物皆可焚之。”   九流童子狰狞一笑,抄起还不纯熟的三昧真火卷向李车儿,可随后,他瞳孔猛缩,满脸难以置信。就见铺天盖地的三昧真火袭向少年,却在他双手抱成的圆中停滞了下来,李车儿紧咬下唇,额上滴落大颗大颗的汗珠,可仍旧咬牙坚持,双手画圆。三昧真火在他的双臂间挣扎扯动,可渐渐的旋转开来,消失在李车儿身前的漩涡中。   三昧真火乃是穹宇中一等一的凶火,可却非那么容易炼化和掌握,九流童子虽在生死时刻悟出三昧真火,可未等他炼化掌握,就迫不得已对上李车儿的刚柔武道。若换过修为高深的人,或是再给九流两三月时间领悟,李车儿的武道再强横,也阻挡不了此等凶火的冲击。   变而再变,北朝军中欢呼声响彻天穹,而大煜将士则人人面色黯然,眸影中,雪白的羽翅张开,身形高大的少年脚踩风影,飞向一脸呆滞的童子。   一拳,两拳,三拳......   李车儿弹指间轰出九拳,每一拳都蕴含着独特的武道之意,或刚或柔,或长或绵,或阴或阳。   擂台上下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那个已然注定了的结局。不甘地低吼声传出,火红的长发黯然垂下,鲜血飞溅出三尺,九流童子的身躯轰然倒地,他的头颅被展翅高飞的少年提在手中,双目圆睁,直望向北军阵中的白衣男子,却是死不瞑目。   “轰,轰,轰,轰......”   一阵急过一阵的擂鼓声从北军阵前响起,将士们高高抛起兵器,放声吼叫着,肆意发泄着心中的激动和兴奋。   君子擂首阵,北朝先锋大将李车儿力斩大煜异人九流童子!   帅旗下,诸将都满脸崇敬地朝李平拱手道贺。李家两父子,李平统帅三军,领兵作战举世难有敌手,李车儿夺旗斩,一身雄武举世无双。今日擂台斩杀敌方异人,传出去又是一段佳话。   “还没完呢。”   李平拂须而笑道,他望向另外一边神情淡漠的青年,眼中闪过复杂的光彩,随后轻叹口气,看了眼站在擂台上似在享受众将士欢呼的少年,笑着张口喝道。   “李先锋,勿忘了你还可以再挑战一人。”   话音落下,北朝军中传出阵阵讥笑声,反观大煜诸将,则个个面色惨白,低垂着头,躲避着擂台上少年灼烈的目光。   “大煜左先锋将何在,某来战你。”   李车儿冷漠地说道,目光却已对准那个一脸绝望的大将。大煜前军共分三路先锋,中路和右路的先锋将都无出彩之处,唯独那左路先锋用兵如神,且手段狠辣,对阵时候往往喜欢佯装不敌,随后用伏兵歼灭北朝兵卒,且不留俘虏,就连失去战斗力的北朝兵卒也不放过,尽皆坑杀。北朝将士早已对他恨之入骨,可偏偏他狡猾多端,随身携带普通士卒的战袍,一落败便换装遁去,因此才一直活到今日。   “杀!”   “杀!”   “杀!”   ......   北朝士卒挥舞刀枪,兴奋地吼道,而大煜将士皆长舒了口气,怜悯地望向踉跄着走上擂台的左路先锋,若论领军作战,他或许还能施展诡计和李车儿周旋些许,可擂台交手,区区地境中品的他又怎会是飞天杀神一合之敌。   血溅三尺,又一颗头颅高高飞起,李车儿手提两颗头颅,在北朝将士狂热的呐喊欢呼声中回转本阵。   “师父。”   李车儿走到周继君身前,单膝跪下,眸光低垂,却没再说什么。   “嘻嘻,师弟杀的好,也算没辜负师父和师姐我的厚望了。”   却是齐灵儿不知从那条旮旯缝中钻出来,从怀中掏出绢帕,轻轻擦拭着李车儿脸上的汗水。淡淡的幽香扑来,李车儿脸色一红,心头扑通扑通一阵狂跳,只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看着一脸温柔的齐灵儿和早已发懵了的李车儿,周继君摇了摇头,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   “你这个师父莫非吃醋了。”   耳边传来阴笑声,周继君扭头狠狠瞪向不远处向他传音入密的月罗刹,随后伸手将李车儿扶起。   “不错,越来越像我的徒弟了。先下去歇息吧。”   说完,周继君抬头望向云端,那个同样一身白衣的男子亦面无表情朝他看来,神色淡然,似乎压根没把九流童子落败生死的事放在心上。   “接下来就一起上吧,十场擂台,双方各出十员战将。”   “好。”   两人的交谈毫不顾忌双方将士,虽是只言片语,轻描淡写,可却透着无比惨烈的气息。十方擂台,二十人战之,注定只能活下一半。   对于周继君和千十七,场中大部分人都是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今日筑擂而战,只是他们之间的游戏,至少暂时看来无关大局。可对于两朝将士和仙神修士来说,这擂台却是能让他们扬名天下的地方,用敌人的白骨和鲜血搭建起的威名,明知自己也可能沦为别人脚下的白骨,却仍旧飞蛾扑火,跃跃欲试。   顷刻间,高耸如山的十方擂台已登上二十名高手,将对将,仙神对仙神,修士对异族。   君子擂第二轮即将拉开帷幕。   ————————   (回答rayye的问题,敖云的身份是幽冥海皇族,覆海的孙女一辈,幽冥海与西海和亲的产物,不得宠,和某人也就是小君君的情敌有过一段孽缘,至于她和小君君,也许还会相遇也许不会,天晓得。。。。。纠正前文一个BUG,北太宗元年李车儿十六岁,已纠正。)   第四百零九章 北方有星   (第三更)   ————————   天头的火球升至正中央,开始向西滑去。   晌午已至,擂上厮杀正酣。三对寻常战将,三对修士异族,剩下四对则都是仙神。   战马绕着圈子,或是来往冲刺,或是力气比拼,寻常战将之间往往数十合之内就结束战斗。北人好斗,没有扬州京城的浮华,却多了几分天生的豪勇,且北朝将士长年四处作战,沙场战技被血与铁磨炼得炉火纯青,经验也要高出大煜将士一筹。   不多时,北朝将领纷纷斩杀各自对手,又格杀三员将佐后,在轰轰擂鼓声中得胜回转。而另外三处擂台上,北朝异族和大煜修士之间的争斗也渐近尾声,来自山海秘境的修士虽然都有人尊境界的修为,可北朝异族也丝毫不落下风,一直以来他们都是大煜的眼中钉,若非有这些诚实守信的异族相助,北朝或许还得过个三四年才能有今日的成果。   异族异族,顾名思义,就是拥有奇异本领的族居一方的人们。效力北朝军中的异族大多来自云州北部边陲的高山乱沼之地,和神秘的羲族一般,他们身形相貌大多迥异常人。有的头生犄角,一身铜皮铁骨,力大无穷,名为犀族,有的浑身漆黑,手心带刺,拥有钻地之能,乃是云州另一大族勾蝎族。还有许多奇异的种族,普通族人与七州百姓没甚差别,畜牧、耕种或是族与族之间行商,可族中的战士虽然也修炼通行七州的功法,依仗千万年不变的境界划分评定修为,可他们修为的提高,天生就有的奇异本领也越强。北朝还未崛起时,异族乃是云州的第一大祸患,武道门派乃至辛流两国年复一年的派人征剿,异族人口虽然稀少,小族百多,大族不过千,可仗着他们的天生异能,却能平安无事,因此实力也可见一斑。   “师父,那个长着好多手臂的是哪族人呀。”   齐灵儿目不转睛地盯向挥舞着八条手臂,在巨大的法相之下丝毫不退让的异族人,脸上浮起好奇之色。   “这是云州天雄族人,也是上百异族中人口最少的一族,人口从未超过两百,可他们天生的八臂神通却很是了得。”   周继君淡淡一笑,轻声解释道,他目光游离在舞动如影的八臂上,眉头微微舒展开,却是陡然想起一事。   “云州黑水门的功法修炼到极致,也能拥有此等八臂神通,莫非两者有何关联。”   “黑水门?据传是小君君你大杀云州时候第一个被你折磨到断根的门派呵。”   月罗刹凑过身来,揶揄地打趣着周继君。周继君少年时候大闹云州,颠覆北方武道门派布局之事大煜早已得报知晓,却按下不发,直到圣德元年时候,才将此事传达七州,以为君公子的罪状之一,海布天下,然而无形之中,却又给周继君的离奇身世添上重重一笔。   “师父啊,莫非被你屠光的黑水门是天雄族人所创不成?”   听得周继君和月罗刹的言谈,齐灵儿的好奇心又上来了。   “应当不是,否则那时候天雄族定不会轻易放我离开云州。”周继君沉眉思索道,“依我所见,定是黑水门的创始人从天雄族的神通中,领悟出那般功法,啧啧,也算是天才横溢之辈。黑水门本身就是流传上千年的门派,这么看来,天雄族,乃至云州异族的历史应当更为悠久。”   “或许是沧海岛国移民至七州的后代。”   看到三人交谈甚欢,沙摩尼也围了上来,他怀抱着的三尾小狐狸原本酣睡着,可当它方靠近周继君就陡然睁开双眼,脸上浮起畏惧之色,吱吱地尖叫着。   周继君心头微动,这一刹那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可却又模糊不清,只是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啊,胜了!”   耳边传来齐灵儿的惊呼声,周继君三人转眼看去,就见那天雄族人八臂齐挥,臂上闪出一团风雷,随后猛喝一声打碎了大煜修士的法相。法相破灭,大煜修士连退数步,面色苍白如纸,天雄战士眸中爆绽出精光,欺身而上,八臂如同狂舞如风,将大煜修士的上半身绞成血泥。   鼓声轰轰作响,北朝将士涨红着脸振臂欢呼,擂台上的场面虽然血腥残忍,可他们哪个不是从血海尸山中走出的,看到敌人这个下场,心中只有兴奋而无半丝怜悯和同情。   “这些异族虽强,可真正的实力却还未挖掘完全,若是挑选良才带上天吾山悉心教导,说不定在将来也能成为得力臂助。”   月罗刹阴阴的话语传来,周继君眉头挑起朝他看去,两人交换了个眼色,却没多言语。   七州之战渐进尾声,天吾山众人即将踏上那更为广阔的四大部洲,在那个强者如云高手辈出的乱战之地,若想成就一番作为,光凭周继君麾下那些少年星主,却是丝毫不够看的。   “七州异族......”   周继君目光闪烁,垂首思索着,而擂台上剩下的修士和异族之战也分出胜负,北朝和大煜各胜一场,又有两名将佐被挑中,毫无还手之力地惨死在两军阵前。此时君子擂上,就剩下那四对仙神了,他们打得异常缓慢,使出法宝和神通战在一起,表面上看起来却是旗鼓相当。   “玩得也差不多了。”   左手第三方擂台上,身穿玄色长袍的大煜仙神冷冷一笑,他望向对面满头大汗的乌风天君,嘴巴陡然张开。如柱的黑箭从他口中飞射而出,在半空绽成千万支,没一支划破空气,都发出诡异的嘶嘶声,听得人心惊胆寒。   北朝的乌风天君满脸肃然,他祭出大乌青色的披风,和前几合一般,高高飞出,欲要挡住那玄蒼神君的神通,可转瞬后,他脸上浮起惊诧和惶恐的神色。只一照面,他的法宝就被黑箭刺穿,玄蒼神君的实力仿佛瞬间暴涨了无数倍,那黑箭上传出的道力强悍如斯,又一个弹指后,已然将乌风神君死死钉在擂台上,心神破裂,神位飞落到玄蒼神君手中。   北朝大军中传出不可思议的冷吸声,另外三方擂台上,北朝仙神几乎在同一时间被大煜仙神斩杀,无比的干脆利落。此时北朝将士方才反应过来,那大煜仙神适才只是在玩弄己方仙神,若他们施展出真正实力,自己的仙神恐怕一合间就会命送当场。   一阵漫长的寂静过后,欢呼声从大煜军阵中响起,从方开始到现在,压抑良久的气氛终于散去。北朝的将领异族再厉害,可他们的仙神却孱弱如斯,无一人是己方十二仙神的对手。   “我们十二仙神可是七州之地仅次于通天的存在呵,这番擂台斗将,注定会让我们扬名天下。”   玄蒼神君把玩着他手中的小箭,冷笑着说道,他的目光越过面色复杂的北朝诸将,落到周继君身后的一名少年身上。   “接下来挑谁杀呢......啧啧,君公子门下,虽然年幼,不过应当有点意思吧。”   感受到玄蒼神君如刺扎的目光,身材魁梧的少年缓缓抬起头来,他也不过十四五岁,可身形却已接近成人,只比李车儿矮上几寸。   “想要挑战我吗,我可是等你们等了好久。”   少年英挺的眉毛舒展开来,那双丹凤眼中已被昂然的战意充斥,他上前一步,越过众人,将身体完全暴露在玄蒼神君眼前,满脸桀骜不驯。   若干年后,君公子麾下第一战神,让紫微和太阳使尽手段笼络争夺的星主,即将登场。   北方有星,名曰破军。   ——————————   (关于更新没规律的问题。。。不是我不想没规律,只是现在生物钟完全被打乱了,不知道啥时候能睡着啥时候能醒来,我尽量快点调整好吧)   第四百一十章 星主战仙神   (第一更到)   ——————————————————   “终于到杀神的时候了。”   面色苍白的少年擦拭着瘦长的手指,他抬眼望向宛若小山般挡在自己身前的高壮少年,瞳孔陡然一缩。在君公子麾下十二星主中,他七杀最忌惮的不是胸怀大志的紫微,也不是心思诡谲的白启,而是眼前这个始终未曾显山露水的人。   破军和七杀都是好战之星,可却一正一邪,一明一暗,自从传承主星之命后,七杀星主愈发觉得他和破军之间产生了某种奇异的联系,仿佛宿命般注定从此纠缠在一起。可七杀又始终无法摸清楚破军真正的修为实力,这些年在公子剑下世界中磨练,随军征战,七杀不止一次在破军身后悄悄窥探着,可寻常对手又怎能逼破军使出真正的实力,七杀也想过和破军比试一番,然而公子有令在先,十二星主严禁自相争斗,便是比试也不行。   “你和我究竟谁是公子麾下第一战星......就从这一战开始吧。”   七杀嘴角划出冰冷,向前迈出一大步,挑衅地望向西边第一擂台上手持金铢的男子,冬天偷袭葬虎关的那场战事中,就是他将七杀和紫微阻于煜军之中,险些生死当场。   “钱神君,就让我来战你吧。”   少年挑衅的话语回荡全场,那钱神君也朝他看来,脸上浮起错愕,随即淡淡一笑道。   “也好,那日你运气好逃得一命,今日可就没人能救得了你了。”   “这两位仙神大人,谁愿意选小女子。”   北朝军阵中,少女盈盈走出,她面似桃花,粉嫩娇媚,双眸清澈动人,好似幽幽流觞的春水,携着淡淡的芳香朝远方淌去。   “哈哈哈,好一个俊俏的小娘子,也是君公子的门人吗。啧啧,君公子还真是好福气。”   左边第二擂台上,满脸横肉的大汉直直盯着贪狼星主,难以自持地舔了舔下唇,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   “这位大人愿意挑我吗。”   贪狼星淡淡一笑,古怪的寒意从她身上四溢开来,身后的大将面色一僵,座下战马早已慌乱地摇头摆尾起来。   “自然,哈哈哈,小娘子请上擂吧。”   三方擂台已定,就剩下东边第一座,那个满身长毛的老人犹在好整以暇地观望着。他目光落到一名少年身上,陡然停下,却见那少年也不言语,径直向他走来。   “一个个都迫不及待地想要送死呵,就你吧。”   “我叫紫微。”   少年抬起头,淡漠地说道,仿佛对那老人说,又仿佛在对两军数十万人从容不迫地介绍自己。   天头飘过一抹乌云,紫光乍闪,紫微星主第一个飞上擂台,负手站在老人身前。   “你叫什么。”   “万羽神君。”   鼓声轰轰响起,两方军士同时振臂击打擂鼓,目光钉在四方擂台上,眼中满是火热。一方是通天之下最强的大煜十二仙神,另一方是君公子的神秘门人,一场龙争虎斗即将开始。   “师父,他们能打赢吗。”   紧张地望向擂台上已然开始交手的星主和仙神,齐灵儿惴惴不安地问向周继君。   “我又怎么知道。”周继君轻笑一声,可脸上却浮起笃定之色,“我麾下战斗最强的四名星主,若是连他们都无法斩杀仙神,那十二星主将无一人能完成这场试练。这一战既是挑战试练目标,也是在为剩下的星主比较差距,只不过却已然赌上他们自己的性命。”   深吸口气,齐灵儿咬着下唇,就见四方擂台八人厮杀在一起,拳影翻飞,法宝神通不遗余力地砸向少年星主,星主们虽然修为稍逊一筹,可凭借各自主星之意,以及周继君、虚柯传授的功法战技,并不落于下风。擂鼓轰响不停,两方将士不住高呼打气,这场擂台大战已到最高潮之时。   “师父,那你看好谁呢,他们四人中谁会第一个斩杀仙神归来。”   齐灵儿关切地问道,她在天吾山经常和十二星一起玩耍,与天机、贪狼尤其要好,看到师父一副大局在握的模样,齐灵儿虽也渐渐放下心来,却还是忍不住开口发问。   “我看好谁?”   周继君眉头微皱,随后舒展开来,他目光游走在擂台上,渐渐凝滞在那个和乌风神君战在一起,仍旧一脸淡漠宠辱不惊的少年身上,周继君忽地笑了起来。   “还是没有施展全力吗,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记忆如流水滑过脑海,周继君还记得那年他占据天吾山后,花了大半年时间走遍七州各地,搜罗那些失去父母却天资出众的孩童。第一次见到破军,是在炎州市集上,不满十岁的男童背着木柴四处叫卖,木柴两丈多高,比他还要高上些许,男童仿佛珍宝般将它们死死守护在怀里。两个地痞无赖喝嘴酒摇摇晃晃地走过破军,一不留神被木柴划破了衣衫,然后紧紧扯住破军不放,叫嚣着让他赔钱。   自小孤苦伶仃的男童连半个铜板都没,哪里能赔得了,两个地痞也知诈不出油水来,将破军辛苦拾来的木柴摔在地上,踩得粉碎,随后放到破军一阵拳打脚踢。男童安静地缩着头,护着全身要害,直到有人上来劝阻,方才捡回半条性命。高坐酒楼的周继君冷眼看着少年缓缓爬起身,小心翼翼地将剩余不多的完好木柴捡起,随后望向两个地痞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着什么。   那些木柴可以换他们一天的口粮,三张大饼,他自己吃一张,那个被他守护的女童吃两张。他将剩余的木柴卖掉,随后买了半张饼带给破庙中的女童,随后拾起锈迹斑斑的破斧,找到那两个地痞,尾随来到一条空旷的巷子中,先撒了一阵烟灰迷住他们的双眼,随后冷静地举起斧头,首期手起刀落,两个人头咕噜噜地滚向巷子尽头,在那里,站着莫名而笑的白衣男子。   男童冷冷望向白衣男子,紧紧握住斧头,那一刻,周继君竟能清晰地察觉到一缕杀气,虽然渺小到微不足道,可却真真实实让他觉得指尖陡然一凉。   再后来,周继君用半只烧鸡收买了饿得肚子咕咕直叫的男童,另外半只则给了那个女童。   日后的破军和贪狼在一只烧鸡的诱惑下,走入周继君的秘密修炼场,可在那汪洋大海边,上千名孩童中,两人各自修炼,几乎没有交流,偶尔目光相触,却飞快地移开。直到现在其余十名星主都不知道两人间的陈年往事,这个夺得破军星命的少年远比周继君想象的要早熟和谨慎,似乎永远都有他自己的顾虑,有时连周继君都无法看透。   ......   “这些年你到底成长到什么地步了,破军。”   周继君望向擂台上轻描淡写一次次化解对方攻势的少年,嘴角微微翘起,余光中,身旁背着巨大羽翅的少年也在目不转睛地望向擂台,脸色凝重。   十二星主中,唯一能给他带来威胁,或者早已威胁到他公子之徒地位的,也只有那破军了。   李车儿心中正想着,下一刻,他瞳孔猛地缩起。   第四百一十一章 生变   (第二更)   ——————————————————————————   乌风神君越打越不是滋味,诸般神通皆已用尽,可自己的对手,那个方才十五岁就有地境巅峰修为的少年却总能在危急时刻避开,时而像浩瀚海漠,时而像巍峨巨山,让乌风神君愈发感觉吃力,心中渐渐生出几分怀疑和慌乱。余光向旁边的擂台瞟去,另外三名神君虽然也一时半会无法拿下那些少年,但却游刃有余稳占上风,唯独自己越打越没头绪。   乌风神君深吸口气,再次祭出他的乌风神箭,凛冽的寒意从天头落下,冥冥之间仿佛来自眸刻遥远无尽的星辰。乌风神君没来由地微微一愣,就在这时,对面的少年突然动了。他迈开脚步,刮起一阵旋风,猛地向自己冲俩,乌风神君紧紧盯着那只越来越大的拳头,那一瞬间,却觉得自己整个人飘了起来,飞入一个古怪的噩梦中。在那个梦中,血海滔天,无边杀戮,天头只有一颗孤零零的星辰,却散发着耀眼的光华,主宰着那个梦中杀戮的世界。   不!   乌风神君心头呐喊着,他猛地咬破舌尖,一股清明之意蹿入脑海,将他从噩梦中拉出。然而,他刚刚醒转,迎面就是一只光华四射的拳头,那抹让他心头狂跳的光晕,赫然是噩梦中那颗星辰所拥有的。   “轰!”   正当两方将士纷纷期盼着精彩绝伦的战斗时,西边第三方擂台上的战事却已戛然而止,乌风神君的头颅骨碌碌滚下擂台,鲜血绽放如花,身形健硕的少年手握神位,淡淡看了眼,随后在满场惊骇的目光中,回身向北军走去。   鸦雀无声。   另外三方擂台上的争斗也蓦地停止,紫微、七杀、贪狼都神色复杂地望向缓步走下擂台的少年,而与他们交手的三名仙神更是一脸难以置信,张大嘴巴呆呆地盯着乌风神君的尸体。他们都是天命所归的真仙神,至少当日封神时候那个女人是这样告诉他们,通天之下绝无对手,待到大煜剿平叛军,战事结束后,他们就能升入天宫,成就仙神功果。然而不远处的擂台上,却躺着他们其中一人的尸身,心神陨灭,神位剥离,却已了无生机。   难以遏制的慌乱从大煜仙神们心底浮起,当谎言被拆穿后,永生不灭的信念也随之岌岌可危起来。原来自己和那些普通修炼者一样,也会陨落,也会被杀死。如此仙神,除了修为实力比从前强大点外,又有什么区别。下意识地,台上台下的大煜仙神纷纷仰头望向云端,却见年轻的国御大人正望向走回北朝军中的那少年,面色却平静如斯,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轰轰的擂鼓声从北朝大军中响起,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北朝将士振臂欢呼,挑衅地望向对面呆若木鸡的大煜士卒。鼓声中,破军提头归来。   “公子。”   破军将乌风神君的头颅摔在地上,擦了擦额上的汗水,随后单膝跪下。   “我就知道,第一个完成试练的会是你破军。”   周继君上下打量着少年,伸手将他扶起,恍然间,周继君眉头一皱,动作陡然凝滞。他隐约听到了什么声响,却是来自万里之外的平南府。万里之音,却又能听见,饶是通天境界者也难以做到,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周继君目光变幻起来。   “公子,怎么了。”   破军脸上浮起一丝古怪,转瞬即逝。   “突然想起一件有意思的事。”周继君淡淡一笑,神色恢复自然,他接过神位,细细打量着,随后望向一言不发立在他身旁的少年,沉吟着道,“如今试练完成,日后你可愿意继续追随我前往四大部洲。”   微微一愣,破军复杂地看着周继君,随后低头道。   “破军的命是公子给的,一身本事也全赖公子传授,此生定当誓死效忠公子。”   “没那么严重,半只烧鸡而已。”周继君哂笑着,他深深看了眼破军,揉了揉眉头道,“那么从今以后,你无需再顾虑什么,就算日后功高盖我,我也不会做那鸟尽弓藏之事,更何况,有没有那一天尚且难说呵。”   闻言,破军面色一僵,另一边的齐灵儿和李车儿也都神色变得古怪起来。齐灵儿上下瞅着破军星主,左看右看也没发觉他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可偏偏师父对他看重要如斯,连功高盖主这等诛心之言也说出了。李车儿则握紧双拳,勃发的战意直逼向破军,而破军也侧过身,毫不示弱地看向李车儿。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低调行事,刻意不出风头,却是因为从孩童时候就扎根在他心底的顾忌。破军多疑,他只相信自己,从不相信别人,或许连周继君,他也始终怀着淡淡的疑虑。在这世上,为自己着想的人除了自己还能有谁,破军虽身为公子麾下十二星主之一,论及身份不如紫微和李车儿。可自从方接触修炼以来,他就隐隐感觉到,自己似乎找到了这一生将要追寻的东西。无论修炼的领悟还是速度,他都要高于众人,可却从未显露过,那些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他不懂,他只知道若想要融入一个圈子,让别人接受而不是忌惮他,只能装成和周围人一样平庸,然而他内心深处,属于破军星命灼灼燃烧的巨火从未止歇过。   “都别闹了。在我门下有实力者居高位,谁都一样。”   周继君冷冷地说道,嘴角弯开一道弧线。   “破军,往后该怎样,你自己省得。”   “是,公子。”   良久,破军垂下头,拱手应道,他站在周继君身后,与面色冷漠的李车儿并肩而立。这一刻开始,随着破军星主不再藏拙轻松击杀乌风神君,那独属于他的杀伐星命真正开始绽放。   擂台上的战斗依旧激烈进行着,乌风神君之死宛如一场噩梦笼罩在其余三名仙神心头,亦激起了紫微三人争强好胜的少年心性,一边倒的战局渐渐回复,却变得旗鼓相当起来。六人各施绝招,眼花缭乱的战技神通纷纷施展出,看得两方将士喝彩连连。   春风卷来,吹起周继君长至腰间的银发,在那风的絮语和呼啸中,他又听到了那个呼唤声,来自北方豫州的平南府外。   周继君望向天头,高立云端的千十七也疑惑地向他看来。   “罗刹、摩尼,我要离开小会,你们在此压阵。”   听得周继君传音入密,月罗刹皱眉看来,刚想开口发问,就见淡淡的虚影从周继君身上飘出,“周继君”依旧稳立于军阵之前,可他的气息却陡然弱了几分。   “公子门下无名吗,果然如假包换。”   月罗刹幽幽一叹,他抬头望向云端,就见那个面容妖冶俊美的白衣青年目光游离,遥遥向北望去。   缩地成寸,弹指千里。   三柱香不到的功夫,周继君就已越过偌大的豫州,来到北部平南府。   平南府之北,高耸巍峨的山脉直插云霄,而在山巅某处,那个许久未派上用场的云台正散发着道道奇异的光华。   “化心,你在喊我吗。”   第四百一十二章 再行封神   (第三更)   ————————————   七州战事因封神天书起,三方封神云台高筑,仙神流落各方势力,杀伐惨烈。   可它的走势却迥异于以往拥有仙神的乱世,除了方开始熔炼过数十颗神位外,到如今,天吾山上封神云台已落满尘埃,蛛网密布,兽迹不寻,更别谈有活人访至了,此时看去倒像是那屹立千年的古物。   仙神之所以势弱,皆因七州风云变幻,强者辈出。早在数年前,周继君、洛继伤之流就能轻而易举手刃仙神,更别谈今日新一代的强者,诸如李车儿、破军星主,都有斩杀仙神之能。大煜早早的熔炼神位,倾尽七州大半仙神,方才成就十三仙神,却因那日周继君从中作梗,从此实力提升缓慢,到如今更是连通天境界的修为都未到达。那十二仙神已然如此,普通仙神更不用说了。天降神位于各洲,本是天宫获得仙神强者的途径,取世间乱世中诞生的那些最强者,收入天宫。谁曾想到七州却因为周继君的存在,让仙神早早退下神龛,无一名准仙神能站上世间巅峰,仙神愈发不被重视,早已和上天原本的意志大相径庭,随着仙神之道的没落,周继君也渐渐淡忘了在天吾山上,他还有座可以册封仙神的云台。   拾阶而上,周继君走向银光耀耀的封神云台,就见最上层的小轩窗忽地打开,两道虚影飘然而出。   “久违了,化大将军。”   看向搂着蓝玉的高壮男子,周继君微有些尴尬地笑着,拱了拱手。   “哼,还什么化大将军,老子现在就是一孤魂野鬼,被你带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夫人轻点。”   却是一旁的蓝玉狠狠掐了把他腰间赘肉,随后笑盈盈地对周继君开口道。   “今日急召公子前来,实乃有要事相商,打扰之处还望公子恕罪。”   “化夫人言重了,都是自己人,有事好说。”   周继君淡淡一笑道,对于眼前两人,他心底或多或少都有几分愧意。化心本是啸傲炎州的龙鲸大将,霸占一方的枭雄,手下十余万儿郎何等威风,却被周继君牵扯入他和覆海宫的勾心斗角中,身死阳尽,如今只得阴魂,为周继君守护着基本上再也派不上用场的封神云台。而蓝玉乃是十大异人之一,当初于周继君为敌,周继君杀之无愧,可她死后周继君为了偿还化心之愿,硬生生将她封为阴神,许配给化心,也不顾她愿意与否就乱牵姻缘。   陡然间,周继君想到了什么,他眉头微挑,不经意地开口道。   “化大将军找我,莫非是为了那另外三名阴神,当初确曾答应过为你寻得四名如花美眷......”   周继君话未说完,就听“啊”地一声惨叫,化心一边向周继君打着眼色,一边强忍着腰间那只玉手中传来的痛意。   “好啊,原来你打的这个主意,快说,你是不是再想多收几个妾!”   好笑地看着一副河东狮模样的蓝玉,以及满脸酸楚的化心,周继君沉吟半晌,开口道。   “好了,前线战事正紧,且说正事吧。两位如此急着唤我来做什么?”   化心和蓝玉同时停了下来,他们相视一眼,随后直勾勾地盯向周继君手中乌风神君的神位。   “我和玉儿琢磨了下,北朝大势已定,这封神云台反正也用不上了,公子不如就替我们反阳,封为真仙神吧。”   听到化心的之言,周继君眉头微凝,脸上浮起疑惑之色。   “反阳?封为真仙神?”   “公子莫非不知?”蓝玉瞪了周继君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封神者在大战结束后,可挑选驻守云台的阴神,以封神天数反阳,册封为真仙神。哼,看来公子早把我们夫妻俩忘了呵。”   “这样也行的通......”   周继君尴尬地一笑,揉了揉眉头。自打他得到封神天书以后,就很少使用,更别谈有意去探悉其中秘密,在修筑完封神云台之后,几乎就再没动用过,封神天书对七州各大势力如若至宝,可却早被周继君丢到脑后。   “可是大煜已经册封完十三仙神,难不成我还能再册封十三个?”   “公子可是连日作战昏了头?”   蓝玉本是异人,与周继君为敌,言谈之间自然没有多少恭敬之意,就见她冷哼一声,开口道。   “若是真仙神,公子又如何能取得这颗神位?成就真仙神者,至少需要有融炼二十七颗神位,如此方才能被册封,册封之后,得天佑,飞升上天宫一刻不留,岂能像大煜那些伪仙神般,还留在世间征战厮杀。”   “当真?”   周继君心头微动,下一刻心念已蹿入藏象之府。紫君遥遥一拜,从怀中掏出封神天书,此时周继君已是通天修为,心念没入天书再没半点阻碍,不多时,记载于天书上的封神规则已被周继君了如指掌。   “原来如此。”   周继君暗暗一叹,这封神的规则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天降三卷封神天书,筑造三方云台,凡是能聚齐二十七颗以上神位的准仙神,都可寻得封神者请求封神上天宫。然而乱世之战中,想要聚齐二十七颗神位谈何容易,更何况,炼化完这么多神位的仙神绝对是世间顶级强者,战斗力极强,各方势力巨头亦舍不得就此册封放他们升天。有史以来,各大洲封神,大多都是在乱世之战结束后,由胜利者一方册封,到那时候一切恩怨皆消泯,得到天下的帝王想要重复太平,而准仙神们亦只想升入天宫成就仙神之位,于是乎无论之前是否敌方仙神,一概册封,总之皆大欢喜。   可眼下七州的局面却复杂而又混乱,仙神早已成为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他们的用途至少对于周继君来说,已然微乎极微。   “你们就那么想成就仙神得入天宫吗?”   周继君平复心绪,深深地看向化心夫妇俩。   “无论怎样,至少比呆在这里人不人鬼不鬼的要好上许多。”   化心叹了口气,望了眼身旁神情黯然的蓝玉,开口说道。   “也算是我欠你们的,也好,将来我册封的十三仙神中里定会有你们夫妻两。”   周继君淡淡地说道,他望向满脸喜悦之色的化心和蓝玉,嘴角划过一道意味深长的笑意。   “到时候两位到天上当了神仙,可别忘了我君某人。”   “自然不会。”化心哈哈一笑,搂上蓝玉的腰肢道,“公子可是我们的媒人,这番姻缘全赖公子,若非公子,我化心又怎能得到如此佳人相伴。”   “如此甚好。”   周继君轻笑一声,望向化心和满脸娇羞的蓝玉,一个是曾经的炎州霸主,一个是异人中的强者,确实称得上般配,而自己阴差阳错将他们撮合在一起,这段姻缘何尝不能成为自己日后的机缘。   天宫......   周继君深吸口气,挥袍拂去,道力倾潮而出,宛若绳索般环绕上天吾山。化心夫妇稍微一愣神,下一刻却发觉自己已在天头云端。天吾山乘云而行,而在云端,白衣男子手托巨山直向南边飞去。   ......   涣金府城前,高大如山的君子擂上,三对强者激战正酣,大半个时辰过去,他们仍旧未尝分出胜负。   擂鼓声不停地传出,两方将士齐声呐喊,打气助威着。就在这时,天色陡然一黯,所有人都好奇地抬头看去,随后不约而同地张大嘴巴。   ——————   (一天三更不会断了,下周开始字数也会再多点,大家别吝啬票票了~~)   第四百一十三章 北朝第一仙神   (第一更到,第二更要等下午起床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   “轰。”   巍峨巨山从天而降,深深插入豫扬走廊中,在那山巅处隐约还能见着几丝未消散的浮云,缭绕氤氲,宛若仙境,观之犹如天上宫阙,却不知人间是何年。   “是天吾山呵。”   北朝将士纷纷望向那座在他们心中有如圣地的山峰,满脸惊疑不定,正当将士们猜测纷纷时,在山巅那处高耸的云台上,隐约飘过一衫白衣。众人微微一怔,举目回看向阵前,就见适才站在帅旗另一侧的白衣男子已然不见了踪影。   “定是君公子施展大法术将天吾山搬来了。”   一名将领满脸崇敬地说道,前一刻他还看到君公子好整以暇地和月罗刹谈着什么,可此时君公子就已经站在离奇出现的天吾山上了。   “可国御大人搬来天吾山做什么......莫非......”   “公子想要用这天吾山直接去压大煜军队?”   北朝将士们纷纷议论着,眼中都闪出灼热的光彩,己方国御在敌方将士面前施展大神通,千里取巨山,看得大煜士卒目瞪口呆,却让北朝将士们心中无比激动,亦不乏骄傲之情。   天头云端,幽隐打量着天吾山,眸中浮起几分好奇。   “他这是在做什么?”   “故弄玄虚罢了。”   千十七冷声说道,可转瞬间,他面容一僵,淡淡的怒意流转于眉心。   如柱银光从封神云台高窜上天穹,浩渺天音从云缝中传来,隐约还携着数声鹤唳。天籁回响在浣金府前,两军数十万人马皆是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向天吾山巅。就见银白色的书卷从男子手中飞舞而出,缓缓变大,不多时,银广四溢的书卷已有山峰般大小。它飞旋片刻,随后稳稳地立于天头,书页翻卷,直到第一页方才停下,却浮起两个触目惊心的大字——   ——封神。   龙飞凤舞地篆文清晰无比地映入两军将士眼中,看得人心头狂跳,脑中一片空白。上古时候的传说,数年前就已在七州流传开来的传言,今日终于毫不遮掩地暴露在众人面前。   原来说书人段子里的故事是真的,在大新、大周那些曾经兴盛的王朝末世里,也拥有数之不尽的仙神,他们参与人间杀戮,却只为了让超然与众的封神者册封,得入天宫。而眼下,君公子也是准备册封天上仙神吗,原来在这个时代,七州第一的君公子是为上天执掌封神的那个人,怪不得,怪不得他能创造出这么多奇迹,带领北疆军席卷七州,成就今日的大北王朝。   封神云台和封神者之事对于北朝、大煜都是机密中的机密,除了少数位高权重的文臣和将帅,普通士卒虽看得见云台却不知其中的隐秘,然而在说书人的桥段以及世间千奇百怪的传说故事中,封神一说从未断绝过,虽被人们当作虚妄笑谈,可听这些神话故事长大的人们,又怎会忘记。待到圣德元年,三百六十五名准仙神出现在七州战场上,关于封神的故事又开始风靡起来,虽仍旧荒诞不经,可总有人在等待期盼着。   “亏你想得出。”   千十七嘴角划开一道冷冽,却看得幽隐和双髻老人面色古怪,年轻的大煜国御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在笑,虽然只是冷笑。   “他又在壮声势呵,当着大军的面进行封神,北朝士气势必攀至巅峰,而我大煜不说普通将士,就是那十二仙神也会备受打击。”   幽隐沉声说道,他向前迈出一步,就要飞往阻止周继君,可瞬间,一股杀气捅破云霄牢牢将他锁定。幽隐微微一怔低头望去,就见那个头戴斗笠的青年抬起头,露出雪白的牙齿朝他阴阴一笑。   “少主,就这么看着他封神吗。”   通天之战在这人马密集之地展开,势必会一发不可收拾,大煜少说也要折损上万人马。幽隐心怀顾虑,狠狠地瞪了月罗刹一眼,却不得不收回脚步。   “有何不可。”   千十七淡漠地说道,他负手立于云端,好整以暇地望向天吾山。浣金府城前,大煜数十万士卒惊惶不已,擂台上下,十二仙神面无颜色,却都无法让千十七动容。他就这样事不关己般站在云头,目光沉凝如水。   “封神”二字灿若烟花,绽放在天穹之上,仙音鹤唳从云中流转而出,五色祥云倾倒,覆盖向天吾山。天吾山巅高耸的云台上,白衣男子手捧银色天书,全身上下无不被祥云笼罩,若隐若现,宛如世间仙人。   “穹宇有天地,天上仙神,地下凡人,亘古不变。君某得天书,今日于此论功果,评德贤,替天封神。”   温淳浑厚的话音从天吾山头传出,回荡在豫扬走廊后的两军之间,却不次于平地起惊雷,众人虽早有准备,可还是忍不住心头剧*颤,满脸震惊。两方将士神情不一,大煜垂头丧气,面色复杂,而北朝将士则兴奋不已地欢呼着,能见证这样神奇而伟大的时刻,纵观历史数朝万年又有多少人,更何况还本朝国御亲自执掌封神。   “哈哈哈,我家公子要封神了,他封的真仙神升天得入天宫,而你们这些只能在世间厮混的仙神又算什么?若你们真是天命所归的仙神,又怎会死呢。”   擂台之上,七杀星主冷笑连连,毫不留情地讥讽着对面脸色发的钱神君。下一刻,七杀星主身形划过一道弧线,心中早已被怀疑的情绪充斥再无半点战意钱神君脸色一变,却是才发现对面的少年不见了。待到他回过神来,就见一只苍白的手从自己心头伸出,血水汩汩流淌,钱神君绝望地看着那颗被捏成粉碎的心神,嘴角划过苦涩的笑意,闭上双目,轰然倒下。   “虽然胜之不武,不过,我本是只求杀人而不择手段的人。”   高瘦的少年拾起布片擦拭着指尖,直到血渍涤净,十指重复晶莹洁白,他方才满意地抬起头。扫了眼对擂台上战事漠不关心的破军,七杀星主深吸口气,将肺底沉闷的浊气吐出,转向封神云台望去。   不多时,贪狼星主弹腿踢爆黑灵神君的头颅,紫微星主亦斩杀万羽神君,他们两人一个身为女子,一个身怀枭雄星命,和七杀一样都是不择手段之人,只要能斩杀仙神完成试练,就算借一下公子之势,对他们来说也并非难以接受。   四方擂台,星主战仙神,北朝完胜,可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那个即将封神的男子,再无人关注擂台战事。   “投效我北朝的仙神六年共计一百八十八名,个个劳苦功高,然天有不测风云,乱世大战,仙神亦陨落。时至今日,我北朝所剩仙神五十余数。今日君某替天封神,册封尔等中的一名,成就仙神功果。”   话音落下,北军阵中传出欢呼声,三军将士甚至异族都艳羡地望向那五十余名仙神,而北朝准仙神们亦是激动不已,纷纷挺直腰杆,满脸期盼地望向周继君,不无希望自己能被君公子选中,册封真神,得入天宫。自打得到神位那天起,日日夜夜勤奋修炼,为北朝四方征战,不就是为了今日吗。然而封神的名额只有一个,平日上阵多斩将杀敌多的自然信心满怀,而那些自知功劳不大的仙神则心中酸涩,暗自叹气,这其中,就包括生着阴阳脸的女子,月狐真君。   虽然是第一个投入君公子麾下,在云州时候也频频征战沙场,为北疆军夺取云州立下汗马功劳。然而,就连月狐真君自己也记不得从何时起,自己渐渐被先帝百里雄排斥亲信之外,带兵打仗再不重用自己,待到豫州时候,自己唯一的任务就是监守皇宫。或许是因为自己名号中有狐自,那个狐狸精化身的白妃对自己极好,常常嘘寒问暖,赏赐不断,恩宠有加。可这些都非月狐想要的,她本是山海秘境弟子,可自从她得到神位的那天起,心中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努力修行,在这乱世中不断猎取神位,最终成就仙神功果。   然而事与愿违,自己心在战场,却偏偏只能藏于深宫守护闺中,眼看天下大势将定,可自己立下的功劳少之又少,想要成就仙神早已是昨日之梦了。   月狐真君幽幽一叹,她方抬起头,就觉得无数道羡慕嫉妒的目光向她刺来,盯得她好生不自在。   脑中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月狐真君颤抖着双臂,抬起头朝封神云台望去。   第四百一十四章 公子猎民心   (第二更到,第三更稍微迟点。收藏,收藏~~~~)   ——————   透过缭绕氤氲的浮云望去,那双含笑的眸子正看着自己,嘴角习惯性地向侧上弯开,却已然不言而喻。   月狐真君心头狂跳,左脸美艳绝伦,右脸丑陋若怪,此时都被浓浓的激动之色笼罩着,就算她再如何丑陋另类,可众人望向她却没有丝毫嫌恶,有的只是难以遏制的羡慕和嫉妒。   “真君月狐,于北朝危难之际前来投效,在云州战功显赫,斩杀敌方仙神六名,辅佐先帝夺取云州。后自甘监守皇宫,平叛两次,稳定后宫,方使先帝南征后顾无忧。功劳大者,莫过月狐,北朝诸神,莫出月狐。今日君某替天封神,论功果,评贤德,册封月狐为神君,以为诸位之表。月狐,还不上前受封。”   晶莹剔透的泪珠从女子颊边滑落,她很想止住抽泣,可心底深处的激动和感恩不住往上涌,宛若一根根针刺得她心底酸楚无比。等了足足六年,月狐心中虽仍有幻想,可已渐渐麻木,当年那个将自己招入麾下的男子,如今身为七州第一人,仙神在他手下宛若草芥,自己对于他再无用处,一个孤守深宫,侍从宫女都不待见的没用仙神,他应当早就将遗忘了吧。谁曾想到,当着两朝将士,天下仙神的面,君公子如此不吝赞赏,将自己从灰暗的角落中带出,一日当年带自己去北疆般,风光无限。   月狐真君喜极而泣,左脸笑靥如花,右脸狰狞抽搐着,她拾起来袍袖,擦干泪珠,卷过一阵火风,向云台飞去。   浮云缭绕,月狐真君单膝而跪,肩膀犹在微微颤抖。   “月狐,你可愿成为天宫仙神。”   “自然愿意。”   月狐真君哽咽地说道,她抬起脸,感激地望着周继君。当年正是这个男人对她说,终有一天会助自己完成夙愿,那时候,他的头发还未染白,卓尔不群,一身气质宛若出匣宝剑,让人不敢直视。光阴荏苒,他已淡若温水,翩翩君子非故人,然而他却一直记得,也终究没有食言。   月狐真君心底感慨万千,她正走神间,只觉一股子巨力灌入额心,目光向上望去,就见乌风神君的神位被君公子按入自己脑中,随后又按入将近十颗神位。强忍住脑中的胀痛,月狐真君不慌不忙,运起道力拂卷上那十来颗神位,缓缓炼化着。而在豫扬走廊后,所有人都屏气凝神,默默观望等待着,等待着那千古难遇的一刻。   晴空万里,云霄若虚,从天穹尽头传来一阵轻扬的鹤唳,渺渺天音由天而降,若琴奏又似金铁交鸣,却有那绕梁三日不绝之势。天籁飘渺,浮花从天头散落,众人目光陡然凝滞,就见一只近十丈的白鹤穿破白云雾霭,展翅飞来,降至周继君身前垂首敛翅,仿佛在朝拜一般,随后对向月狐真君匍匐下身子。   传说中有仙人远方来,骑鹤下扬州,尝尽美酒而归,不想今日也能看见白鹤度仙神的一幕。   两军将士望向天吾山巅的白鹤,唏嘘不已,只感觉自己正无限靠近那些曾经视作虚妄笑谈的传说神话,如临梦中,今朝何夕皆不知。再看向月狐真君,就见她缓缓站了起来,银光镀身,她的气质也变得卓然而神秘,额心处猛地射出一道银白色的光晕,没入封神天书之中。而封神天书也飞舞至半空,书页哗哗地翻飞着,散发道道光晕,光晕之中“月狐真君”四个大字若隐若现。   目光遥遥望向云霄之上的九天尽头,月狐真君深吸口气,也只有她才能清楚地从天籁中听得那召唤的声音,修成正果,被招入天宫做那真仙神,从此往后,此世已沦为前世,与自己再无关系。垂下眸子,月狐又看了眼广漠的七州大地,猎猎高风拂起裙袂飞扬,不再犹豫,她跳上鹤背盘膝端坐。   “哗......”   耳边传来北朝将士的哄闹欢呼声,月狐真君鼻尖微微一酸,她有很久很久没听过这样的声音了,却是独属于自己的荣耀。猛地伸手按住欲要高飞的白鹤,月狐真君扭过头,怔怔地望向一脸淡然笑意的男子,良久,她的阴阳脸上浮起生平最温柔动人的笑意。   “月狐得偿所愿成就仙神,全赖君助。日后若有差遣,月狐虽远亦归附麾下......永不负君。”   鹤唳轻扬,欲破九天,月狐道出最后一句话后,轻拨鹤羽,白鹤展翅高飞,载着北朝第一名仙神蹿入云霄,不多时已不见了踪影。   天音鹤唳犹荡耳边,众人正在回味时候,就见银光忽闪,前一刻还在山巅高台封神的男子已回转军阵中。白衣拂尘,仙踪无影,北朝将士激动地望向他们年轻的国煜,心底千言万语却都被堵住,安静如斯。   “公子。”   紫微、七杀和贪狼人手一颗神位,走到周继君身前,单膝跪下。   “你们也算是完成试练了。”   周继君淡淡一笑,余光扫向另外八名未曾出场的少年星主,就见他们或是淡漠,或是跃跃欲试,星主斩仙神,虽是公子麾下战斗力最强的那四名,可亦让剩下的星主信心大涨,恨不得立马寻上仙神,大战一场。   接过神位,周继君刚瞅了眼,只觉无数道目光朝他射来。将神位收入怀中,扫向满脸期盼的仙神和那些面露羡慕的将领,周继君唇角微扬。   “我北朝军中论功行赏,从不偏袒,无论身份高低皆一视同仁,册封仙神亦如此。”   清朗的话音回荡在北军上下,对面的大煜将士亦能听见。   “君某替天封神,功勋卓著者得之,仙神、异族、将领、士卒,凡我北朝儿郎,谁能立得大功,谁就能做天上长生不老的神仙。”   北军无上无不激动万分地望向侃侃而道的年轻国御,只要能立大功,就有机会和适才的月狐真君一般,骑鹤上天宫,成为仙神。君公子向来一言九鼎,天下人皆知。昂扬的战意从北军将士身上漫出,凝聚于半空,宛若灼烧的浓云,压向对面早已士气全无的煜军。   “功在何方?”   国御温淳的声音再度传来,北军上下微微一怔,随后人人眼中浮起火热之色,兵戈高举,遥指煜军,齐声高呼道。   “功在南方,不斩大煜誓不回师!”   “功在南方,不斩大煜誓不回师!”   “功在南方,不斩大煜誓不回师!”   .......   喊声一阵高过一阵,震得大煜将士双耳发聩,面色惨白,此时若能给他们一个选择,谁都会毫不犹豫地拔腿就跑,躲进高高的涣金府中,离这群疯了的北人越远越好。   淡淡一笑,周继君拂开袍袖,负手而立,他抬头望向云端面色平静的男子,眼中的阴霾一闪而过。   “十七郎,这斗将还继续否。”   “天色渐晚,来日再战吧。”   千十七淡淡地说道,他目光游离在无论擂台上擂台下都大获全胜的男子脸上,似想看出什么来。   “也好。”   周继君颔首道,眉头微蹙,转瞬舒展开来。千十七的举动实在太过异常,自己以阳谋乱北朝军心,亦是在这扬州之前收俘天下民心,可他千十七非但没有阻止,反而一脸淡漠,仿佛压根不放在心上般。两国对阵,得人心者得天下,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滔天大局,万年而成,他到底在图谋什么。   深邃的目光射人天穹云端,周继君拂开袍袖收回君子剑,转身远去,而千十七几乎同一时间收回紫龙法相。   如山擂台转眼后不见了踪影,两军将士隔空而望,不知为何,心中忽觉空荡荡。   ________   (月狐,你愿意吗。。。我愿意。。。。。。这段对白好耳熟。好吧,大家别乱想~回答haihiaiah的问题,洛继伤的封神天书还能跑哪去,貌似回答等于没回答~)   第四百一十五章 贵客来访   (第三更到,休息会继续写,明天第一更不出意外凌晨到)   ——————   “圣武元年,先帝崩,李公统军南下,公子镇之。数日战未定,如陷泥潭,公子取剑筑擂,其徒邀战诸强......有真君月狐,得公子意,遂移山登台,册封仙神。时人多叹其命乎,犹自生羡,设案摆坛求见仙颜,自此香火不绝......然说书人道曰,一饮一啄本先定,机缘来时谁知晓,古来仙缘多寂寞,求得长生难回首。   --《太平广记》   圣武元年,四月末。   扬州之地位于大陆之南,靠近炎州大海,风从南方起,携着绵软的水气拂扫过炎扬两州,待到豫扬走廊后时,已化作春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芳草凄凄的战场上,坑坑洼洼的泥沼越来越多,将士们骑着战马冲杀都需小心翼翼地避开,以免陷入泥潭折损性命。而北朝和大煜的战事也仿佛陷入泥潭般,僵持不前,一个多月来,北朝不断向前线增兵,此时聚于浣金府城前的人马已有五十余万,且后方还有新兵源源不绝地运上。大煜则几乎将倾国兵马都带出京畿,涣金府以及和它成犄角之势的两座府城中,共计六十万人马,然而自从那日君子擂上斗将后,煜军的士气就一蹶不振,莫说他们,就连强大的修士仙神也终日忧心忡忡。   军心动摇如斯,统帅自然不敢出城而战,大多时候借助高墙深壕龟缩于府城之中,阻挡北军攻势,城头令大煜万载历史蒙羞的无辜百姓犹在,李平为得天下道意,亦不敢大肆举兵。眼见春去夏将来,若酷暑袭击卷战场,蚊虫一多,北朝将士久在南方水土不服,定会生出瘟病。李平心中忧虑,他亦知道大煜是在拖延时间,想让北军不攻自破,可自己想出计策都被君公子否决,只因为顾忌伤及百姓。   “车儿,你师父最近在忙什么。”   帅帐中,李车平将目光从沙盘上收回,望向坐在一旁翻看兵法的李车儿。这些日子来李平将大半支北军都交给了李车儿,野战攻城皆由他自行调度,这也是君公子的意思。而李车儿也不负李平的期望,自从那日擂台一战后,他就仿佛变了个人般,白日习武或是上阵杀敌,夜里也不去和那些少年们玩闹,捧上一卷兵书,点上烛台彻夜苦读。最让李平欣慰的,他这个寡言憨实的儿子仿佛开了窍般,不仅几部兵书倒背如流,而且绝非纸上谈兵,往往能想出令李平都暗叹的妙计,消耗大煜人马。   或许是因为被那个少年刺激了吧。   李平暗暗一叹,脑中浮起北军中,另外一个身材高壮的少年人。轻松斩杀乌风神君立下第二功,破军星主再无法藏拙,在君公子授意下,李平亦对破军委以重任,令他独掌一部。破军仿佛天生就对杀戮战斗有着无比高的热情,没过十余日,那部人马就仿佛仿佛手臂般被他操练得纯熟无比,屡次声东击西,佯攻它处,逼得煜军出兵援救,却被破军伏兵中途歼灭。   不过这样也好,有个实力相当甚至略逊一等的对手,才不会被眼前的荣耀迷惑。只要车儿一日在公子门下为徒,无论日后去哪,都将注定前程似锦,自己这个老子说不定还能沾上点光呵。   看着方才回过神来的李车儿,李平脸上划过一抹淡淡的笑意。   “师父他最近没事就月叔叔沙叔叔谈经讲道,或者独自练书法,不过大多数时候都在睡觉。”   “君公子他也......唉。”李平长叹口气,眼中浮起忧色,“眼见夏日将至,大军停滞不前,他越发惫懒起来,总和我说还要等,再等下去......”   “李帅也会起君某坏话来了呵。”   就在李平扼腕叹息时,温淳却透着几分飘渺的话音传入帅帐,清晰地落入李平父子耳中。李平面颊微红,满脸尴尬,就听周继君接着传音道。   “哈哈哈,李帅勿恼君某了,今日有贵客来访,总算等到了,李帅和车儿都来见见吧。”   贵客?   李平心头微微一怔,他打量向帐外,就见兵卒警惕地巡守军营,也没见到车马的影子。   莫非又来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通天强者?也对,君公子平生交结的好友哪个不是七州绝顶强者。   李平一脸兴奋地在帐内来回踱步,随后猛地拉起李车儿,就向军帐后方走去。   兴冲冲地来到君子帐前,李平迫不及待地掀起帐帘,幽冶的茶香沁入鼻中,李平就觉得全身上下陡然一轻,连日来的紧张和焦虑竟随着茶香的流转,渐渐化去,心底舒坦而惬意。李平深吸口气,放眼望向帐内,就见君公子端坐主席,两旁分别是月罗刹和沙摩尼,当然也少不了被所有人都视若珍宝捧在手心的齐灵儿。目光移开,落到下首,李平神色微滞,脸上不由得浮起几分失望之色。   坐于周继君下手的那名贵客,不是李平期待的通天强者,甚至不是男子。她穿着一身男装,青丝随意地散落腰间,光从背后看,就已英气逼人。待到她转过脸来,娥眉如剑斜飞入鬓,美眸有神,玉鼻高挺,嘴唇削薄,肌肤雪白,若非是穿着男子的装束,绝对是个美人儿,可正是这身男子的紧束武士袍,才让她更显卓然气质,动人心魄。   “名动七州的宝塔元帅似乎有些失望呵。”   女子莞尔一笑,即便笑起来,她的面庞却仿佛贴着一层冷霜,总让人觉得淡淡的疏远和陌生。   李平微微尴尬,就见女子捧起一盏香茶,起身朝自己走来。   “宝塔元帅乃是当今天下第一名将,在下仰慕已久,今日一见也算得偿所愿。以茶代酒,我敬元帅一盏。”   女子的言谈毫无寻常女儿的娇气,却让李平心生好感,他早年丧妻,这些年来他一边守着独子,一边征战沙场,年近四十,心也平静了将近二十年,可今日却不知为何,那颗心又开始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望向红着老脸,接过茶水一饮而尽的李平,月罗刹嗤笑一声,揶揄地说道。   “元帅大人只顾闻女儿香,却丝毫不去品味一番这龙牙茶香,当真浪费呵。”   “龙牙茶?”   李平微微一愣,脸上的红潮渐渐消褪下去,他眉头皱起,又恢复了那颗如平静古井不波的帅者之心。   “你就是海潮商会的东主海生君?”   “正是在下。”   海生君盈盈一笑,捧着茶盏返回席位,却像没注意到李平紧锁的眉头。她打量了眼端坐主席的白衣男子,随后收回目光,轻叹口气。   岁月流觞,六年前他还是受自己照拂才能送百里雄回北疆的少年,六年过去,他却站上了七州之巅,已成为自己仰望的存在。不过位高权重是一码事,生意还是要做的,自己这次交易的筹码比之六年前还要大,不出意外,他应当能接受。   世间奇货有三种,珍宝,人情和生死。   然而自己这次出手的货物却不在这三类之中。   七州山河,天下府城,如此方才能算的上是真正的奇货呵。   ————————   (《太平广记》很不错的古书,里面都是短小精悍的神话传奇故事,而且是白话文,有兴趣的可以去书店买一本,睡觉前翻下,梦中通灵也说不定~)   第四百一十六章 传奇商贾   (第一更到)   ——————————   “海生君......”   李平喃喃道,下意识的,他望向那个垂头不语,兀自品着茶的女子,脸色微微一变。   寻常百姓或许不知道身为女子的海生君,然而七州之地却没人不知道海潮行。七州无数传奇故事,大多都遥远难判真伪,可乱世却是最容易诞生传说的年代,在说书人的段子中,除了君公子的故事,北太祖百里雄的往事,最爱讲的就是海潮商行崛起成扬州第一大商行的事迹。   海潮商行原本就不是什么弱小的商行,可在扬州商会数大巨头并立的时代里,它也只能勉强挤进前七,获得议事的资格,还得提心吊胆小心不被别家商行吞并。然而到了圣德元年,乱世初至时,海潮商会却一鸣惊人,先是用满满五十仓库的精铁博取了大煜首席供应商的名头,利用圣旨打通各州商道,原先的绵帛生意也越做越好。其余大小商行眼见海潮商行渐渐崛起,心中难免吃味,可只当它运气好。可到了圣德三年末,战火蔓延各州,饥荒渐起时,扬州商会各大东主这才发现,那个三十岁不到的女子,海潮商会东主,她的野心和谋算真可称得上帝王之才了。   天下大乱,最先遭殃的就是百姓了,耕田毁坏,家中男子被拉去充壮丁,到了岁末许多农户颗粒无收。一时间,七州乡间乃至小府镇饿殍遍野,民不聊生。各方诸侯势力虽有存粮,可只顾着以为军资所用,哪里在乎庶民百姓的死活。而这时候,也正是各大商行发财的良机,早在二年初,嗅到灾荒气味的商行东主们就大肆购进米粮,存积大半年,等到饥荒开始后,米粮的价格已然翻了不止五倍。商行囤积米粮,却是为了贩卖给诸侯势力和富户官宦,而百姓又怎么可能从这些肥得流油的商贾手中得到半颗粮食,于是乎,天下越来越乱,百姓没得吃,也不想活生生的饿死,自然揭竿而起。从大煜二年末到大煜三年中这段时间里,七州各地大小叛乱不下百次,更有饿昏头的村民在村子里设殿堂,自称皇,屠户为将,算命的为臣,拉上只有木棍竹竿的村民前去攻打府城。   到圣德三年末,饥荒泛滥,起义叛乱屡见不鲜,在京畿之地尚有百姓行刺官员,更不谈其他地方。煜德帝和满朝文武再也坐不住了,煜德更是亲书凭证,以大煜宝库为抵押,向商会借二十万倾粮食,想要低价买于贫民。商人重利而不重义,而且只看重眼前利益,用尽说辞百般拖延,气得煜德帝直想发兵攻打扬州。   就在这时,却有一个女子站了出来,她上书煜德,不用低压大煜宝库,给她三月时间,她自会平定灾荒和叛乱。煜德啧啧称奇,众臣无不疑惑观望。果真,海生君上书的第一夜后,千辆插着海潮商旗的马车从扬州城开出,沿着一年来打通的商会,驶向七州各地,沿途遇到灾荒之地就停下,一边开车库布施米粮,一边宣扬教化行善。每隔半月,都有近千两马车从扬州城内驶出,看得大小商行东主目瞪口呆,直到此时他们方才醒悟过来,海潮商行厚积薄发,未雨绸缪,却远远地早过他们。   三月后,七州闹灾荒的地方已然减少了一大半,能再次吃饱肚子的百姓们自然格外珍稀性命,叛乱之辈也一下少了很多。煜德龙颜大悦,欲宣海生君入朝拜为户部正官,却被海生君推辞,满朝文武都觉过意不去,天下之乱自己无能为力却被一小小商行平定,况且海潮商行这一下散出的米粮何止十万斤。于是乎各种赏赐恩典席纷至沓来,待到扬州大小商会回过神来时,海潮商行已成为大煜米粮、兵器、马匹、绢布云云的第一供应商,几乎一夜之间超过各大商行,成为扬州商会最大的商行。而粮价猛跌,其余商会囤积的米粮无法抛售,若一直摆在仓库里发霉,别说他们自己心疼,身家财富恐怕也得缩水大半。就在他们愁眉不展之时,又是海生君站了出来,她自言愿意平价收购米粮,却有一个要求,就是要拥有商会五数议席。   商会总共就只有十议,海潮商行一下占去五个,那和成为扬州之主有又什么区别。就在商行东主们犹豫不决之时,海潮商会大肆低价抛售米粮,米粮的价格一下子降至三十年来最低。知道厉害的各大东主们再不犹豫,纷纷传书于海生君,力荐她为扬州商会之主。   自从,海潮商行一跃成为天下第一大商行,世人只知海潮不知扬州商会。而海生君和各方诸侯私下里买卖不断,且价格公道,没过几年,天下说的出口的商业行当几乎都被海潮商行垄断,其余商行只能跟在其后厮混。   女子尽掌天下生意买卖,若放在女皇年间,恐怕没人会相信,在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然而,眼前的奇女子尽然只用六年时间就做到了,天下英豪,饶是手掌倾国大军的李平也不敢对她小觑半分。   目光飘向一脸淡然的周继君,李平心中不由得思量开来,大战当前,海生君神秘到来,莫非是眼见大煜国势将止前来投诚的?看她和国御熟稔的样子,莫非他们早就相识,亦或是......她原本就是君公子的人?   想到这,李平的心思愈发复杂起来,有些激动,亦有些吃味,仿佛一下子失去了什么似的。   在李平这个世间第一的名将心中,除了早逝的发妻,这世上再没有半个女子能入他眼。就算大煜手掌大权的鸾凤公主,也只是借助她原本就显赫无比的身份和运气。而这海生君初次见面,第一眼就让李平惊艳,她的传奇更是让李平发自肺腑的钦佩。然而,若她只是君公子布下的棋子,李平也只能望天长叹了。   “不知海东主来我北军中有何贵干。”   想归想,表面功夫还是得做足,李平在历经两国沉浮二十余载,为人处事的道理懂得甚至比周继君还要多些。   “在下是来和贵军......贵国做一笔买卖的。”   海生君露出整齐的牙齿,不卑不亢地说道。   闻言,李平暗自舒了口气,站在大局的角度,他本该感到遗憾,若海生君是国御布下的棋子,那眼下战事将会轻松许多。然而不知为何,他听到海生君这一说,只感觉心中生出几分莫名的轻松。   “又是买卖......千朝万代,历史之上的商贾,当属你海生君第一。”   周继君抿了口龙牙茶,茶香入喉,只觉得舒坦无比。看了眼一身气度已失的李平,又看向海生君,周继君嘴角划过莫名地笑容道。   “我现在才知道,但凡和你海生君做买卖的人,皆是亏到家了。想当初我原以为夺取那颗封神珠,换百里雄平安回转是一笔划算的买卖,不料终究还是落入你的大计之中。封神天书现于世间,从此天下大乱,你积蓄多年的米粮派上用场,让你海潮商行取代了今日的扬州商会。啧啧,也是你海生君喜好收集珍奇万物,方才探悉了封神珠的秘密。”   “公子果然聪慧,却是被你猜的一处不差。不过买卖就是如此,各求所需而已。”   海生君淡淡一笑,她放下茶盏,从腰间解下那只大口袋摆于案上。   “说货不如看货,公子和李帅不如先看看。北朝大军止战于此,再拖下去恐怕只会让大煜高兴,我这只口袋中的货物,不仅能让北军进入扬州,这天下亦在其中。”   “不过,北朝所要付出的代价或许要更大些,就看你们愿不愿意了。”   海生君好整以暇地说道,目光游走于帐中,不久落向李平。心头猛地一跳,海生君方才发现,这位驰骋天下的名帅却始终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灼热的目光映上颊边,竟让自己的皮肤微微发烫。   第四百一十七章 海生君之谋   (第二更到)   ————————————   周继君接过棉布口袋,指间方触及,就见一股暖意传来,袋中似藏着什么活物,竟缓缓蠕动着。周继君下意识地抬头望向海生君,就见她淡淡一笑,指向口袋,示意他打开。   解开口袋,只见袋中分三格,第一格中放着一纸书卷,周继君取出书卷展开,嘴角微微翘起。   “扬州商会各大商行的投诚书。商人逐利,北朝大军压城,他们为保家财,迟早会来找我,这投名状却是可有无可无。”   “公子此言虽有理,不过人心嬗变,且扬州各商行都和大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下使尽手段才让他们一致偏向北朝,公子若无所谓这战事就此拖下去,大可不要这投诚书。”   海生君把玩着玉盏,幽幽说道。扬州城中海潮行会最大,她海生君隐隐就是这扬州之主,然而这一切却在不伤及各大商会利益的前提下,若海生君一意孤行,引得各大商行反抗,后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海潮商行被所有商行一起抵制,两败俱伤。只有海生君自己知道,她让各商行东主写下这卷投诚书,花费了多少代价。   周继君也不言语,他掀开隔层,目光微滞,就见第二层中放置着一团雪白的肉,这肉大约两尺见方,周继君刚将它抓起,就觉掌心传出一阵热意,而这大肉竟不住挣扎,仿佛有着什么一般。   细细打量着手中白肉,周继君抬头看向海生君,疑惑地问道。   “活肉不死,这莫非是传说中的太岁?”   “自然不是。”   海生君轻抿了口茶水,余光挑向做于堂下的中年男子,却见他正襟危坐,再没看自己一眼。海生君心中浮起些许复杂的情绪,可面容依旧平静如水。   “公子虽见多识广,可这奇肉乃是上古七州都少见之物,名曰老蝳。”   “哦?确实未曾听闻。这老蝳又有何功用。”   周继君指尖拂过白肉,细细感受着它体内火热的暖意,那丝奇怪的道力传来,却透着遥远的气息,有些混沌,有些空茫,还有些糜烂。   “它的功效吗......”   海生君放下茶盏,顿了顿,嘴角划过莫名的笑容,开口道。   “就是助公子打破眼下僵局,攻陷扬州,夺取这江山。”   话音落下,帐内气氛陡然凝滞,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望向周继君手中的肉,心底浮起古怪的情绪。这天下江山,只凭这团浑浑噩噩的肉就能得到,那还打什么仗。可她海生君又不是三岁小儿,冒险前来北朝军中,又怎么可能只为开玩笑。   “海东主还请详说吧。”   周继君将老蝳放在案前,揉了揉眉头道。   就见海生君起身,从腰间摘下一只短匕,向周继君走去。李车儿眼中闪过冷意,刚想有所动作,就被李平拦下。寒光闪过,那老蝳被切下指尖大小的一片,却未流血,老蝳全身猛地一缩,仿佛疼痛难忍般上下翻滚着,然而没过多久,它被削去的部分又长了出来,和原先的一模一样。   周继君正疑惑间,只见海生君张口将肉片含*入口中,随后她的身体竟一寸寸消失在营帐内。李平心头大惊,下意识地喊了出来,就听女子的笑声从周继君对面传出。   “李帅勿惊,海生犹在。”   闻言,李平暗舒了口气,余光中,月罗刹正挤眉弄眼地朝自己看来,李平心中一窘,脸上浮起几丝红晕。   “师父,她真的不见了。”   却是跑去和李车儿说话的齐灵儿微微一怔,她天赋异禀,对于人的气息和天地精气熟稔无比,就算通天境界强者也无法在她眼前隐瞒气息,可那个一身英气的女子吃下怪肉后,却真真切切地消失了,虽能听见她说话,可齐灵儿却无法感应到半点气息。   “这老蝳果然奇妙,不但能隐身,还能将人的气息都消匿一干二净。”   周继君眼中划过惊喜之色,拊掌道,他运起天目神通,细细看去。就见案前漂浮着一团淡淡的人形光雾,却是肉眼难以看到,只有通天境界以上,且拥有天目之类神通的强者才能察觉。   “老蝳的功效可不只这些。”   海生君似乎发现了周继君能看见她,她款款一笑,双手负于身后,那团光雾竟缓缓向上飞升,穿透帐布,直飞上天。风雨卷来,光雾摇曳晃动,转眼后落回帐内。约莫一柱香后,海生君再度现身,长发湿润。   帐内众人除了周继君外,包括月罗刹、沙摩尼都一脸震惊,吃了这老蝳不仅能消失敛息,还可以毫无顾忌地向上飞,如此神通就连寻常通天强者也无法做到。而李平更是握紧双拳,满脸激动之色,诚如海生君之前所言,若有了这老蝳北军攻陷扬州再无丝毫阻碍,试想上万士卒服食老蝳,神出鬼没地进入扬州,或是营救百姓打开城门,或是长驱直入攻陷京城,却是易如反掌。   “公子和李帅可满意?这老蝳切不可多食,像我适才服食的那些,就可以隐身一柱香时间。”   海生君淡淡一笑道,胸有成竹地望向周继君,就见周继君并没答复,伸手翻开袋中第二道隔层。底袋暴露于周继君眼中,却是空无一物。   “袋中虽分三层,却只有两物。”海生君释疑道,“前两物是我献于北朝的,而那最后一层中......”   “想要装我北朝的回馈吗。”   周继君轻笑一声,却没抬头,只是轻轻拨弄着老蝳。   “公子果真聪慧,却不知公子对这桩买卖满意与否。”   “我早想到你会来,却不料带来的惊喜却远超我想象。”周继君抬头,淡淡一笑道,“不知海东主想要换的是什么。”   “也只有两事,若公子能答应,这桩买卖就此定下了。”   “海东主请讲。”   “其一,公子需得立下一张凭证,立我海潮商会为北朝皇室一切供给的供应商,百世不变。其二......公子攻破扬州后,推倒逝楼,踏平扬州商会即可。”   话音落下,周继君眼中寒光乍现,转瞬消没。   好大的野心。   若周继君答应了她的条件,扬州商会不再,七州商道尽落海生君之手,再无商行能威胁到她。天下熙熙攘攘,百姓所求衣食住行皆被海潮商会掌握,就连皇室也不例外,那海生君和无冕之王又有何区别。前朝万代,历史上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事,统一集权虽好,可这一切却必须掌于己手。   心思不住变幻,周继君深吸口气,手指轻轻敲击着案边,目光游离到那块缓缓蠕动的白肉上,微微凝滞。   海生君付出的代价确实让周继君心动,难以拒绝。周继君不急不缓地按兵于此,正是在等海生君,这个大志堪比帝王的女子向来知大势,擅利用,当年如此,今日也如此。北朝大军压境,她想要继续做她的生意,就只有投靠北朝这一条路,想要投靠,就得付出代价。   却不料她竟提出这样的交换条件,以江山换江山。   第四百一十八章 乱点鸳鸯   (第三更到)   ————————————————   “公子在顾忌什么呢。”   海生君脸上浮起一抹笑靥,淡雅中透着几分凛冽,好似雪中莲,卓尔不妖,让人难以生出亵玩之心念。   “我区区弱女子,不求江山不求掌权,只为求得几分钱财罢了。”   “几分钱财?”周继君叹了口气,冷笑道说,“海东主口中那几分钱财比大煜北朝两国所积的还多,天下商贸皆被海东主所掌,不谈我,就是我北朝之主也不会放心。”   “到那时候,你们北朝已掌控七州,武功强盛,还会担心我的商会?再者,我既于今日前来献策,日后也定会忠心于北朝,就算钱财再多,也只是北朝一民。我坦诚相待,说到这份上公子若还前瞻后顾疑虑不定,这场交易也不用做了。”   “此乃北朝军营,我孤身前来,且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公子若欲强夺老蝳,我亦无话可说,也不敢对这天下人说。”   海生君拂袖而起,淡淡地看向周继君,只等他最后的答复。   “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大帐内,周继君目光陡然凝起,他直视向海生君,拊掌道。   “好一个海东主,我若是你生意场中的对手,早败得倾家荡产。答应你又何妨,只不过,你还需答应君某一个条件。”   “还有条件?”海生君黛眉挑起,脸上泛起冷意,“你且说来。”   起身,周继君遥望向北方,莞尔一笑道。   “海东主此举实乃谋夺日后的天下生意,人皆有衣食住行之求,却被海潮商会所掌,就算我答应了,待到百年后,这北朝的帝王也容不得你。帝王者,翻脸无情,到那时你海潮商会坐大,威胁我北朝,势必又会引发乱局。休拿什么北朝臣子之话来搪塞我,你扬州商会,我北朝先祖,当初还不都是大煜臣子。”   听得周继君这番话,海生君脸色微变,转而一笑道。   “这些我自然省的,且早已思量过。海潮商会虽会是日后北朝最大的商会,却并不会霸主,若成垄断之势,那天下生意死气成成,我也会觉得没趣。”   海生君轻描淡写地说道,她看了眼周继君,顿了顿又道。   “公子若还不放心,就先说说那个条件,只要我能做到,那这场交易就这么定了。”   “你自然能做到。”周继君嘴角划过意味深长的笑意,“想要让我和这北朝的帝王们放下心来,你海潮商会就必须和皇室亲密无间,血脉相容,成为一家人。”   闻言,海生君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却听对面那个男人接着道。   “如今的陛下虽然年纪尚轻,不过却出自我门下,又受古老先生教诲,无论德行还是气度都是世间仅有。况且,他乃七州之主,天下之皇。海东主若尚未婚配,不如君某就做个主,让陛下迎娶东主为后。不知东主意下如何?”   “哐当!”   茶盏摔落在地,众人转目看去,就见李平神情微微僵硬,尴尬地望向失手摔落在地的茶盏。   “君公子,你是在折辱在下吗。”海生君脸上浮起愠怒之色,冷笑着说道,“天下百姓不知,可我却知道那百里无生乃是君公子立下的傀儡,有名无实,况且他还只是个少年,年纪相差如此大......”   “海东主真的不愿意?”   海生君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她紧咬下唇,冷冷盯着一脸古怪笑容的男子。   “我海生君虽是女子,可却非寻常女子,就算要嫁人,也会寻一英豪男子,绝不会嫁给一个傀儡。就算他乃七州之主,我海生君也不屑一顾。”   “好,好。”周继君拊掌而笑道,“这么说来,能让海东主钟意的人,必须年纪相仿,且是这七州有数的英雄人物。”   海生君一怔,心中只觉有些荒谬,她到北军只是为求天下生意而来,之前气氛虽僵,可也在她意料之中,若君公子一口便答应,海生君也会怀疑他的诚意。孰料谈的好好的,不知为何竟扯到她的婚嫁之事上来,她孤身一人这么多年,不是不想嫁人,即便再强势的女人,也会有那疲惫不堪的时,心中脆弱孤单,只想找一个能抗下一切的肩膀靠上一靠,可这世间男子虽多,能入她眼的却寥寥无几。   “海东主如此奇女子,当然只能世间英豪才配得上,小君君你若再提什么无生,小爷我第一个不答应。”   阴恻恻的话语传出,却是始终一言不发看好戏地月罗刹嚷嚷道,他端起茶盏一饮而尽,斗笠下,那双阴沉的眸子里闪过戏谑之色。   “我自然不是那种乱点鸳鸯谱的浑人,不过......”   周继君沉吟着,随后他目光飘到坐立不安的李平身上,脸上浮起笑意。   “在我北军中倒有一英豪能配得上东主。三军统帅,煜殿宝塔元帅李平,无论身份还是名望,都为天下仅有,乃是这七州百姓公认的英豪人物,且年龄和海东主也相仿,不知东主意下如何。”   此时海生君心中早已乱成一团,周继君几乎没给她任何开口的机会,就已将话说死,自己若不答应,那之前的话岂非都成了托辞借口,可若答应了......   下意识的,海生君抬头向李平望去,却堪堪迎上那道灼热中携着几丝期待的目光,海生君心头砰砰直跳,霞飞双颊,立马将脸转向另外一边。   “李元帅可不是我君某的傀儡,一身功勋乃是他这么多年自己用双手打拼出来的,我北朝人皆知李帅虽然武功卓著,可生性温和,如此男子方才配得上海东主。”   耳边又传来君公子没完没了的言语,海生君虽有些不耐烦,可脸蛋却更红了,心底生出一丝奇异的感觉,却是许多年未曾有过了。   少女怀春?呸呸,我可是立志要做第一个问鼎商道的女子,怎能纠缠于男女之情......不过这李平称得上是世间少有的英豪,我若真嫁与他,也不算委屈,可是......   “海东主你日后的大儿子可是小君君的徒弟,等你和李帅结亲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小君君也不会不放心。唉,既能得一好夫君,又能成就自己的事业,这世间两全其美的事少之又少,海东主莫再犹豫了。”   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可却都说到海生君的心坎上,海生君双颊愈发红了起来,她深深吸口气,驱散了心底的慌乱和压抑。   “可否容我考虑几日。”   半晌,海生君咬着下唇,抬头说道,眸子却不听使唤地向端坐帐角的中年男人身上飞去。   ——————   (小君君和月罗刹当起媒婆来了,囧。。。这几天写的累,写点轻松的放松下,字数也少了点点抱歉......快到结尾了,晚上好好琢磨下怎么写。)   第四百一十九章 离天机的机缘   (第一更到)   ——————————   少年掏出囊袋灌了口清水,挑目望去。   豫东群山连绵起伏,苍松巨柏随风摇曳,宛若层层波涛荡向远方,和蔚蓝的天际连成一道逼仄的虚线。   “每次有事都让我来,公子就这么放心吗......我还真是使臣的命呢。”   少年脚踩枝头,松枝轻颤着,眼底的群山松柏也随之微微摇晃起来。将水袋扎回腰间,长发被清风吹拂在脑后,远离硝烟弥漫的豫扬走廊,到这山清水秀之地走一遭,也算是件惬意的事,离天机心里如是想道。陡然间,他眸底精光乍闪,却是透过松涛云雾看见了那个矗立在山头的大庄园。   “那个人,就真的那么厉害吗。”   离天机把玩着手中的折扇,喃喃道。折扇名为三山扇,顾名思义,在争斗中祭出此扇,可召来三座巨山,当真是天下间少有的至宝。而此扇原先的主人是大煜十二神君之一的五岳神君,半个月前,离天机于阵前邀斗五岳神君,战至百余合将其斩杀,成了君公子麾下第五个完成试练的星主。公子大悦,顺手将此扇赐于他,并传他炼化之法,等日后离天机修为高了,可按照自己的心意再度炼化三山扇。两日不到,离天机还未好好把玩这三山扇,就又被周继君遣派至豫东,行此使命。   离天机好游玩,在星主中是出了名的,得到这个机会自然不会放过,就和他当初龙归山一行取帝王石碑般,悠悠晃晃,在豫东足足盘桓了三日。   “公子估计快等急了,明知我性子慢还派我来......也罢,这就去找那人吧。”   离天机伸了个懒腰,淡淡一笑,随后身藏入风中,脚踩松涛向那山庄飞去。   “什么人?”   离天机还未到山庄门口,就见两道剑光从从林中射出。眸底闪过不屑之色,他挥起袍袖,鼓鼓劲风从袖中涌出,将那两口宝剑荡开。   “我来......”   离天机方开口,就见十名年轻武者从林间走出,将他团团围住,为首的长须男子不等他说完,就怒目呵斥道。   “鬼鬼祟祟,你来我剑斋到底有何图谋?”   “在下受我家主公之命,前来拜会左斋主。”   “师父正在闭门清修,恕不见客,你请回吧。”   为首的男子也不多问,冷着脸张口逐客。   “当真不见?你就不想知道我那主公是谁。”   离天机皱了皱眉头,脸色冷了下来。他承载天机星星命,天资聪慧,较之其余星主也稍显成熟,周继君屡次派他远行也是看中了这一点。然而再怎么成熟也还只是十四五岁的少年人,几日前他刚斩杀五岳神君,声名鹊起,正当春风得意之时,却遭到如此冷意,心中自然不悦。   “知不知道都一样,师父早有令在先,今年闭斋,不收弟子不见外客,就算煜北两朝帝王来了,我师父也不见......更何况你。”   为首的男子嗤笑一声,朝他的师弟们招了招手,转身就要回山庄。就在这时,他眼中闪过一抹精光,猛地回身,就见那个一身青衫的少年跃身而起,竟不顾他的劝告向剑斋方向飞去。   “地境巅峰?”   男子眉头皱,神情却丝毫未乱,目光紧盯着少年的背影,男子低喝一声。   “结阵。”   十来道剑光从四面八方飞射而来,漫舞在空中,将离天机的去路堵死。   “这位道兄,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就此离去。”   长须男子负手而立,望向身形悬凝的少年,冷冷说道。   半空中,剑光如电,交错飞舞着,看似紊乱,可隐约包含阵法之道,让离天机无法寻出到半丝突破的缝隙。脸色愈发冰寒,离天机扫过满脸警告之意男子,冷哼一声,双手捏出一道道印法。   “自寻死路。止剑!”   眼见少年置若罔闻,长须男子脸上闪过愠怒,张口喝道。结出剑阵的剑斋弟子齐齐倒退一步,双手聚于胸前,口中念念有词,猛然翻手推出。半空中,十余口宝剑蓦地停滞不动,却发出“嗡嗡”剑鸣,下一刻,十余口宝剑汇集在一起,顶端如扇分开,宛若峰峦起伏的巨山压向离天机。   “风雷袖!”   离天机冷喝一声,印法结出,眸底闪出丝丝光彩,他长袖挥舞,阵阵罡风从袖口蹿出,聚合如龙,分散如蛇,猛地射向巨剑。   这破风袖乃是虚柯于伪天宫中传出的绝技之一,却是袖里藏乾坤,幻化风雷,出其不意地攻击对手。离天机性子散漫又好玩,一眼就看上这招破风袖,求得虚柯传授他,随后又得周继君改进,威力强大,终成为他本命战技。周继君预谋扬州,却差一通天强者相助,本欲请虚柯,然虚柯行踪诡谲,此时尚不知在哪游山玩水,于是只得让离天机来请左游生下山。临行前,周继君还一脸神秘的和离天机说,他此行豫东会有一场机缘。离天机本就对公子口中天下剑道尽得七分的左游生好奇无比,又听见公子道他此行有机缘,心中本是喜悦,却不想遭遇剑斋弟子蛮横无理的阻拦,一时怒起,亦有些许不服,这才施展出他这招成名绝技。   所谓成名,却是因为半月前的涣金府外,离天机正是用这一招袖中藏风雷,斩杀实力强悍的五岳神君,名动天下。   风起,紫雷现,风雷狂涌向空中巨剑,电光乍闪,巨剑猛地一震,从中分裂开来,转眼间碎裂一地。剑斋弟子们脸上浮起惊诧和慌乱,面色由红转白,却仍旧硬着头皮拦在离天机身前。   “剑斋弟子,不过如此。”   离天机嘴角浮起冷笑,他刚跃上半空,一口银剑从斜侧飞来,剑影若高山海漠,剑气若龙蛇徊舞。离天机只觉心底一寒,在那日邀斗五岳神君之后,他再一次感觉到足以威胁他性命的气息。青衫阔袖扬起,余光中,长须男子满脸严峻举剑刺来。   风雷出,重重地撞上银剑,火花游走在空气中,两人同时倒退了一步。   “你还欲拦我?”   右手负于身后,臂膀上的剧痛传来,离天机眉头微微抽搐着,若非身怀风雷袖这等绝技,适才那饱含杀机的一剑他绝对挡不住,就算挡住,可此时右臂酸胀,就好似被刀枪挫骨磨肉般,疼痛难忍。   “阁下本领高强,可我剑斋子弟容不得你侮辱,若不赔礼道歉,休怪我下杀手。”   长须男子上前一步,颤抖着手横剑于胸前,冷声道。   “哈哈哈,真是迂腐之极。我急着去找你们师,没空陪你玩。”   离天机哂笑一声,眸底浮起阴霾之色,右臂陡然挥出,风雷乍现。长须男子见招拆招,刺出宝剑,却不防离天机左袖中划出一只折扇,折扇飞舞于空,呼呼鸣啸,弹指刹那后,三座巨山从天而降,铺天盖地压向剑斋弟子们。   剑斋弟子只修剑道,何曾见过这等神通法术,此时个个脸色发白,双脚仿佛钉在地上般呆呆地望向天头,不知所措。   “你们就在这山下呆上一阵吧。”   离天机揶揄地说道,他迈开脚步,正欲向剑斋走去,就在这时,余光掠过那三山,离天机陡然一怔。却是那三座百来丈高的巨山忽地止住下坠之势,古怪地悬于半空。一根晶莹剔透的手指从空气中伸出,点向三山,三山微微一晃,顷刻间化作齑粉消散在空中。   “你家公子是让你来这杀人的?”   耳边传来淡淡的话语,离天机脸上闪过难以置信的神色,就见三山扇被那跟手指轻轻敲击,尔后,这天宫降于世间的仙神法宝竟从中折断,跌落在地。   下一刻,离天机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   (话说昨天第一次日票过250,好有爱的数字......本来准备早点睡,结果还是忍不住爬起来写一章,一下又六点了,隔壁家的小LOLI起床上学,隔着墙的小夫妻起床做内个啥,每次他们做那个啥的时候我都喜欢像月罗刹一样阴阴一笑,然后打开收藏夹的那个网址,点击播放《大悲咒》,把声音开大到足以穿透墙壁,然后就听床震声突然停了,浓浓的幽怨气息透过墙传来,还有......好吧,今夕很邪恶,点香睡觉。。。。。。。)   第四百二十章 庶人剑出山   (第二更)   ————————   “你以为杀了个仙神就很了不起吗,就算你家公子来了,也不会像你这般口出狂言。”   冷漠的话语携着强绝的气势压来,离天机惨白着脸,踉跄起身。他擦拭着嘴角的鲜血,喘着粗气望向对面长发高束,一身古朴衣衫的男子,只一眼,离天机瞳孔就猛地缩起,额上滴下大颗大颗汗水,心中涌起莫名的恐慌。眼前的男子随意地站着,可他看向少年,目光罩来,离天机只觉得对上了传说中叱咤洪荒的上古巨兽。下一刻,这种感觉又突兀地消失,快到三十岁的男人淡淡一笑,向他伸出手。   “拿来。”   离天机微微一怔,尔后反应过来,连忙从怀中掏出周继君亲笔书写的密函递了过去,暗自舒了口气。他望向看着信函,脸色阴晴不定的男子,心中的好奇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愈发浓烈起来。   他就是当年震惊天下的京城一战中差点杀了公子的男人,如今的修为应当也是通天了吧,否则我又怎么会感觉如此无力,就仿佛对上公子、月三公子般。三山扇如此强大的法宝,他只用了一根手指就能毁去,却不知道公子能不能做到.......被公子称为七州第一剑客的左游生,我和之间的距离究竟有多远,像我和公子那般遥远吗......   离天机恭恭敬敬地站着,脸色却不住变幻着,不多时,左游生已阅完信函,他目光移向离天机,淡淡地开口道。   “你家公子还真会多事,也算我当日欠他的情,虽然那也只是他的布局罢了。”   闻言,离天机长舒口气,他朝左游生躬身一揖,随后转身就要离去。   “且慢。”   耳边传来男子莫名的笑生,离天机心头咯噔一下,停住脚步,疑惑地望向左游生。   “你家公子的事我应下了,可你的是还没完。”   左游生踱着脚步,走到离天机身前,上下打量着,嘴角划过冷意。   “我创剑斋,传授剑道,可不是让我弟子平白无故受人辱没的。你今日若不磕头认错,那就不要回去了。”   离天机脸色一僵,他捏紧拳头,良久未有开口。   “你当真以为这天下,这七州,就是你家公子一脉最强?有你家公子在,你就可以肆无忌惮地辱没他人,无所顾忌吗。”   左游生深深看了眼一言不发的少年,呵呵笑了起来。   “我也不做那以大欺小之事,只要你能向我门下弟子磕头认错,我就放你回去。否则......”   “否则如何?”   离天机终于开口了,指尖嵌入肉中,他抬头对上左游生深邃的眸子,满脸倔强不服。   “这样啊,君兄门下果真都是硬骨头,和他一个德性。若还是不肯认错,我只好替君兄教训一下他的门人了,他创出君子道意,可惜门人却丝毫没有半点君子风范,我替他出手教训,想必他也不会怪我。”   陡然间,左游生眼底泛起一丝精光,却是面前的少年猛地挥袍,风雷乍现,随后跃身向后飞离而去。   “师父小心!”   听着弟子们的惊呼声,左游生冷冷一笑,张口吐出一股白气,风雷尚未成形就被如剑白气刺碎。离天机眼见那个恐怖的男子并没有追来,心道侥幸,却不敢放松提速向南飞去。三柱香时间过去,离天机猛地停下身形,眉头皱了起来,他在这密林中疾飞了许久,那出口明明就在不远处,可他却始终无法到达,仿佛绕圈子般,陷入这宛若迷宫的密林中。   “以为这样就想困住我?”   离天机冷哼一声,抬头望向蔚蓝长空,腾身而起。然而,就在他即将飞至树梢时,冷风呼啸拨动松柏,长长的树枝向他扫来,在半空幻化出诡谲莫测的剑招,刺向离天机。离天机微微恍惚,他刚想移身,就被数枝扫到,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之前已受伤的离天机狼狈不堪地起身,风声呼啸于耳边,冷漠的声音随之传来。   “此林乃是我练剑之处,林中老松已有九百余岁,老而成精,日日看我练剑,却已学会三四成。这三成多的剑意虽无法杀人,却可拦下任何通天之下的修炼者,就算你家公子在此,想破去这招也需花上些功夫。你既然如此小觑我剑斋,那就在这感悟下我一半不到的剑意,一日感悟不出,一日破不去,就一日无法走出。好生呆着吧,等你家公子亲自前来接你......”   闻言,离天机脸色大变,他怔怔地望向那棵好似百岁老人般古朴满是褶皱的巨松,心已沉至底谷。   推开院门,左游生目光落向校场,就见一个两三岁的女童挥舞着竹剑,一笔一划地练习着剑法。寻常家的孩子两三岁还懵懵懂懂,甚至话还未说全,可自己的宝贝女儿却是千古难见的奇才,生来早慧,或许是血脉中怀着自己剑意精气,她刚出生,脐带还未剪断,就双臂合拢手指向天穹,仿佛举着剑般向左游生劈去。左游生大乐,从此以后对他这女儿宠爱得难以复加,半岁学语,一岁会走路,又过了半年就开始传授她剑术,却看得左夫人心疼无比,可见着自己女儿学得不亦乐乎,心中虽恼左游生,可也没去制止。   时间过的还真快呢,转眼间尘儿就已经两岁了,而君兄他们也都修炼到通天了。   双目微微眯,左游生颊边浮起一缕苦笑。   君兄想必以为我也和他们一般到达通天,方才邀我前往,可惜呵,自己的剑道似乎又遇到了瓶颈,在人尊巅峰徘徊了半年有余,始终未能寻到通天的门槛。   “爹爹,你回来拉。”   女童稚嫩的声音传来,左游生脸上的苦涩消散,笑着看向她女儿。   “乖女儿,让爹爹抱一抱。”   “不要!”   女童口上说不,可却随手丢下竹剑,笑嘻嘻地钻进她爹爹的怀中。   “爹爹,你刚才和谁说话呢。”   “一个不晓事的晚辈。”   “他做错什么了。”   “出言辱没我剑斋弟子,你爹爹将他困在洗剑林中,他想出去就只有悟出庶人剑道,可我的庶人剑若随便能修炼,也不配七州第一剑的称号了。”   “是啊,就算那个君公子来了也悟不出爹爹的剑道。哼,他活该。”   女童鼓起小嘴,眼中却闪过莫名的光彩。剑斋虽然隐世出尘,可呆久了也会心生厌倦,更何况是天天只有练剑左清尘,每日能见到的人只有爹爹、娘和那几个师兄,如今这剑斋之地终于来了个陌生人,终于可以消遣一番了。   “尘儿,爹爹要出一趟远门,你在剑斋要听娘的话,师兄们练剑也不要捣乱,听见没。”   左清尘此时正想着洗剑林中的陌生人,丝毫没把她爹爹话听进耳中,她嗯了一声,目光顺着波涛翻涌的松林望向。   轻叹一声,左游生放下女儿,起身就要回放,余光中,发髻高挽的女子站在树下。   “没事夫人,我就去见个朋友,很快就回来。”   女子没有说话,只是直直望着左游生,眼角划过几丝忧愁。左游生心底一软,他深吸口气,挤出一丝笑容道。   “夫人不要担心......”   “又是去打架吗?”   左游生话音陡然止住,心中涌起无比复杂的情绪,有些暖意,也有些犹豫。这么多年了,每次自己欲要拔剑杀敌,她总会问自己是不是去打架,孩童之间才会做的事却用在自己身上,听似轻松,可左游生却知道她心中的担忧和紧张,一次又一次的告诉自己,夫君只是去打架,而不是去和人厮杀,一定不会有事。   良久,左游生洒然一笑,大步向内宅走去。   “我去去就回,这是我最后一次出去打架,以后我就呆在这剑斋中永远陪着娘子。”   ......   庶人剑呵,你又开始激动了吗,让你寂寞了两年,终于又到并肩作战的时候了。   这次我们要斩杀的,可是通天呢。   剑鸣声从剑斋上空响起,回荡在豫东群山间,转眼后,墨青色的虚影划过天际,向南飞去。   第四百二十一章 斩龙第一战   (第三更)   ————————————————————   繁星点点,夜白如昼。   豫扬走廊后,五十万大军逶迤排开,营帐连山,遥不见尽头。月光拂扫,兵戈沉凝,马儿发出阵阵酣鼻声,兵士们也早已熟睡。   中军主帐,暗沉的火烛摇曳轻舞,尾迹扫过帐幕,却是人影连连。此时主帅帐中,北军上位者皆已到齐,周继君、李平、月罗刹、沙摩尼、李车儿......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望向帐中的沙盘,阴森诡谲的蛇人衍算着行兵路线,就见沙盘之上分出数道铁流,分成三个方向突破扬州,向那京城奔涌而去。烛光映照上众人眼眸,却将眸色染得通红,宛如厮杀惨烈的战场上那朵绽放的血花,妖娆盛开。   “诸位都准备了六年,我也是,大战在即,是胜是败,这江山大归属就在今夜定下。”   周继君沉吟着说道,他环视众人,无论是几路大军的统帅,还是自己麾下的少年星主,此时都满脸亢奋,战意勃发。   “此战名曰斩龙,待到攻陷浣金府后,我、月罗刹和沙摩尼拖住大煜通天,紫微你带着仙神异族还有其余星主格杀地方仙神和修士,车儿、灵儿你们襄助三路大军横扫扬州,直扑京师。”   “公子,是不是太急了点?不若先占据扬州,尔后再围困煜都。”   李平眉头皱了皱,拱手道。   “今非昔比,如今大势都在我北朝一方,当初白启不足十万人马尚能攻至平南府城前,何况今日我北朝五十余万大军皆在此,儿郎们士气如虹,速战速决又有何不可。”   周继君收回诡道蛇人,拂袖道。   “大煜丧失民心,军心不再,朝中臣子无不怀疑那伪煜德的身份,如此正是我北军一鼓作气直捣黄龙之机。哼,等煜德回过神来,再想调集炎州兵马抑或眼前的煜军回援时,却发现我北军已兵临城下.......那时候他又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嘴角扬起,周继君扫过帐内诸人,就见众将都是满脸火热,纷纷笑开,似乎已经看到了不久之后,北军攻陷煜都,那个满腹坏水的异类伪帝被挑在枪尖,而大煜国祚也被北朝铁骑踏平,他们成为了真正的开国功臣,名垂万古。   “无量寿佛,杀。”   角落里,光头青年口喧佛号,眼底划过一丝戾气。   看了眼周继君,有扫向战意昂然的诸人,李平深吸口气,颔首道。   “如此也好,想必也不会再出什么变数。公子,我们何时出兵?”   话音落下,帐内众人都屏气凝神望向周继君,眼中满是迫不及待。   “等。”   周继君淡淡一笑,他从李平手中接过兵符,分发给三路统帅,目光透过帐帘遥望向换金府。   “等那柄剑出现在浣金府中,等他出现。”   左兄,我知你尚未达到通天,可你成就通天的机缘就在今夜,只要不死.......但愿这两年的温柔乡没有让你的剑意也变得绵软无力,庶人剑,终于又可以见到你了。   走出主帐,万籁俱静,周继君望向皎洁的明月,心中暗道。   如今大势在握,只等左游生来,斩杀双髻老人,然后周继君、月罗刹和沙摩尼就可以有八成把握将幽隐和千十七阻于此处.......千十七......   周继君眉头微微皱起,他目光游离在暗沉逼仄的天穹上,乌云翻滚,在那云层之上却有一个他至今未曾参破的滔天大局。   “你布下这局究竟为了什么,若只是图这七州,数千年前你已得手了。若为图我,数千年前你又怎么会知道我的出现......十七郎,你到底在等什么。”   眸底闪过精光,周继君猛地转头望向不远处的府城,墨青色的剑光划破天野,星月之光在这一剑下碎裂成两截。   浣金府中某处府邸内,头扎双髻的老人身形扭曲成古怪的形状,盘膝吐气。陡然间,两撇长相连的美貌微微蹙起,他抬起头,眸中射出五尺精光捅穿屋顶,迎向墨青色的巨剑。巨剑被弹飞出去,而双髻老人全身一震,脸上浮起病态的红晕。   “何方人尊,竟敢挑衅老夫?”   双髻老人怒喝一声,不顾三七二十一,腾身飞出。千十七和幽隐尚未到来时,他独自一人坐镇浣金府,几乎是凭借一己之力阻挡下周继君众人,在大煜军中声望远高幽隐,直逼千十七,那些山海秘境来的人尊修士个个对他恭敬有礼,有的甚至讨好着来向他请教修行之道。而北朝仙神异族也对他惮怕不已,谁知今夜修行正在兴头,却不知从哪冒出来了个人尊,竟敢不知死活地和自己动手。   苍老的脸上闪过愠怒之色,双髻老人驾云而立,冷冷望向对面手持巨剑的青年,也不去看乱成一团的府城和远处将千十七和幽隐拦下的周继君三人。陡然间,他瞳孔一缩,目光飘过巨剑,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名剑榜排名第一的庶人剑......你就是那个挂印而去的御殿左教头?”   “正是左某。”   “哦?”双髻老人上下打量着左游声,莫名地一笑,“据说你当年差点斩杀了君公子,愚昧的世人将你描述得和通天一般厉害,却不料这些年你仍止步人尊,居然还为那逆贼卖命。老夫真是失望之极呵。”   城中战火高燃,不知何时进入浣金府的北军将士斩断锁链放下城门,战意昂然的北军和煜军厮杀在狭窄的城门口,寸土必争。大煜修士仙神则被北朝的仙神异族团团包围,十来个少年星主袍袖着战向底气不足的仙神。而在月下另外一角,五名通天强者冷冷对峙着,狂风席卷周遭,虚空裂开条条细缝向远处荡开,虽未开战,可一战必将天翻地覆,毁城坏地。   收会目光,左游生有些茫然地看向颤抖不已的庶人剑,他深吸口气,似要将周遭杀伐惨烈的气息全都吸入肺中。远离这乱世之战已有两年多,上一次和人交手还是在不远处的京城中和如今的北朝国御君公子。这两年左游生隐居豫东,梅妻鹤子,自在快活,却是已然渐渐遗忘了这战斗的气息。   “真是憋的慌。”   左游生淡淡一笑,目光划过双髻老人,落到手中的巨剑上。他伸出手指,一寸寸地抚摸过剑刃,轻吟声传出,锵锵作响,先是极弱,待到左游生点上剑尖时,庶人剑猛地一震,刺目的血影从游走在黛青色的剑身上,仿佛在祭奠那些曾在它锋芒下身死名败的乱世强者们。   龙吟声响彻天穹,携着不甘和愤怒回荡在豫扬之地,华衣不再的青年目光渐渐凝聚,眸中流淌出莫名的情绪。   “你也和我一样寂寞了吗......那么,战吧。”   剑鸣声大作,满城战火之上,庶人剑冲天而起。   ————————   第四百二十二章 庶人悟道(上)   (第一更到)   ——————————   长剑舞空,繁星落下点点余辉倾洒其上,左游生划过漫长的虚影,飞射向双髻老人。黛青色庶人剑猛地一顿,左游生放眼望去,就见自己啸傲七州的长剑正被那个老人握于手心,纹丝不动宛若深插入万仞石壁中般,竟然难以拔出。   “传说中的七州第一剑客?哈哈哈,你的剑道再厉害,可通天之下,万物如刍狗蝼蚁。”   左游生冷着脸,双手紧握剑柄低喝一声。   “起!”   数百万斤的巨力灌入长剑,庶人剑剑意随之涌出,剑身不住颤抖着,双髻老人眉头微皱,张口吐出一道气来。   通天之势成,天地人合一。   瞬间,左游生第一次和庶人剑失去了感应,手握剑柄却仿佛抓着一和自己毫不相干的死物。没来由的,左游生心头浮起几分许久未有的慌乱。   “通天之下只要实力够强越级挑战又何妨,可通天与人尊却是遥不可及的两个境界,犹如天壤之别。”   对面传来老人低沉的笑声,天地之势席卷而来,左游生只觉得自己仿佛那颠簸在惊涛骇浪中的小舟,随波逐流,再无法掌控自己的力量。   “第一剑客?从此以后七州再无擅剑之人。”   双髻老人不再多言,眉宇间浮起杀意,他丢下庶人剑,伸手挥左游生。巨大的掌印出现在天头,月色被它遮挡,下一刻它猛地朝左游生压去。不远处的周继君神色一紧,目光凝滞在那只掌印上,随后望向动弹不得的左游生,眼中闪过复杂的目光。   左游生虽只是人尊,可他的庶人剑却是令周继君都忌惮强大战技,两年不见,周继君原以为即便他没有突破到通天,可凭着那口庶人剑也能威胁到双髻老人,却不料左游生竟毫无还手之力。人尊和通天之间真的如此难以逾越吗,周继君在人尊境界时候曾经斩杀过通天,可那是凭着诡计和布局,真正交起手来,三个周继君也难以战胜通天。   “莫非这步棋走错了?”   周继君望向即将把左游生压成肉末的手印,低声喃喃着。刹那后,剑光冲天起,八十余丈高庶人剑呼啸着飞刺向掌印。   “轰!”   天头传来巨响,天地人合一之势破出数条细缝,双髻老人脸上浮起惊诧,尔后冷笑着望着法相破碎、身形摇摇欲坠的男子,就欲飞身而上。只见左游生稳住身形,右手划过弧线凭空劈下,虚空裂缝出现在左游生手臂下,他深深看了眼扑杀上来的双髻老人,踉跄着钻入虚空裂痕中。双髻老人脸色沉了下来,他重掌通天之势,天地人合一,可在数十丈的通天之势内却无法察觉到左游生的栖息。   墨广忽闪,双髻老人猛地回身,就见那个手持巨剑的男子不知何时凭空出现在他身侧,长剑如蛇,斜刺而来。   “哼,和我耍花招。”   双髻老人讥讽地一笑,身形闪过数道虚影避开庶人剑,尔后伸手抓去。左游生一剑斩空,然而却在双髻老人的通天之势中劈开一道五尺来长的虚空裂缝,双髻老人脸上浮起难以置信的神色,当他回过神来时,左游生却再度消失不见。就这样,左游生依仗着他的成名绝技虚空斩,一击不中,便躲入剑下世界中,尔后再出,偷袭向双髻老人。   周继君脸上先是浮起淡淡的喜色,随后眉头蹙起,左游生虽然连连刺杀,凭借虚空斩撕裂通天之势,打得双髻老人暴跳如雷。然而双髻老人毕竟是通天,双臂千万斤巨力,又可借得天地之势,左游生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伤到双髻老人半根毫毛,反而不断地在消耗自身道力精气,长此以往,左游生必败。   两年前,周继君就和左游生在白衣庵中一笑泯恩仇,并结为好友,左游生借助周继君成就人尊,而周继君眼下邀他相助,也盼着他在这一战中能突破到通天,可此时周继君方知,人尊和通天确实是天壤之别,也是因为他当初人尊境界时布局斩杀通天,这才心生小觑之意。   然而此时后悔却已晚了,周继君眼中闪过寒光,脚步微移向那处惊天动地的战局,就觉一股冷彻骨的杀机将他牢牢锁定,只要周继君动弹半分,对面同样一身白衣的男子就会放出他那条狰狞可怖的紫龙,两方通天之战将会一发不可收拾,到时五股通天之势争天夺地,势必会波及到左游生。   深吸口气,周继君移转身形,冷冷望向千十七,余光犹自飘荡在不远处的虚空裂痕间。   你的庶人剑可不是那刺客之剑,身临绝境若无法把持住自己的道意,你这通天之境的机缘将就此消泯。   ......   一次次的穿梭在虚空裂痕中,光怪陆离的剑下世界刺得左游生眸子发痛,饶是他的修为高达人尊,可肉身游走于剑下世界间,无数古怪的力道压来,稍不留神,身上就被划出一道裂口,而道力也被消耗得所剩无几,几次持剑刺杀,都差点被双髻老人击中。   “我的庶人剑什么时候弱到这种地步.......居然无法光明正大的和人交手。通天?通天又如何,剑客者虽庶人无名,可只要身不死剑道在,血溅三尺帝王座,连天也能劈成两半,通天又如何?”   虚空裂痕中,左游生喘着粗气,抹了把额上密密麻麻的汗珠,透过层层叠叠的虚空光影,他望向蓄势而待的双髻老人,手臂微颤,却还是止住身形,没又出去。   “我居然也会害怕了,可是,我又在怕什么呢......”   左游生嘴角泛起苦涩的笑意,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起京城时候,日日夜夜倚在府门前,无论刮风下雨,天色多晚,都会默默等他下朝回家的女子。不多时,左清尘稚嫩的面庞亦出现在他眼前,左游生这辈子最值得骄傲的事,不是练就庶人剑,亦不是成为名震七州的第一剑客,而是他这个方才两岁多的女儿。这天下间,就算君公子那个女徒,或许也没自己女儿这样的绝世天赋吧,不出十年,她必将成为闪耀在七州上空最亮的那颗星辰。   只不过,自己还有机会亲眼见证那一刻吗。   ......   心头咯噔一下,左游生眼中闪过明悟之色,然而这明悟却是从痛苦中生出。   “怪不得,我的庶人剑孱弱如斯。剑客者,心有逆天之剑,庶人者,虽位卑却敢冷眼面天颜,全是因为我曾经无畏无惧的庶人剑道。可如今顾忌太多,牵挂太多,我早已不配做那般无畏无惧的剑客了。”   脸上浮起浓浓的死气,左游生蜷缩起身体,步履踟躇,就这样躲于剑侠世界中,看着那高不可攀的通天强者肆意咆哮讥笑,一动不动。   “哈哈哈......传言中的七州第一剑客也不过如此,竟然不敢露面了。“   “可笑那君公子还让你来阻我,真是一个可怜虫......”   ......   “当年名震京华,红颜一怒不畏帝王的庶人公子,今日却变成一个缩头缩尾的鼠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当年京城......   左游生双眼眯起,脸上的迷茫之色渐渐散去,昔日漫天樱花飞散,阁上那抹青稚却让京城无数子弟包括自己都砰然心动的容颜,隔了漫长的岁月,许久之后,又浮现在左游生眼前。   ——————   (剑客和写手好像,都是不懈努力坚持,大神当前,也憧憬着举剑爆菊花的那天......好2的说,每次夜里都犯迷糊,睡觉去)   第四百二十三章 庶人悟道(下)   (第二更)   ——————————   京城风华,莫出白衣庵里的那朵惊艳天下的樱花,这是当年京城世家子的共识,或许至今也有许多人念念不忘。   洛家女儿拥有从白衣庵一直排到皇宫前中央大道的追求者,可在左游生出现后,却无一人再敢心怀觊觎。那时候的左游生还不是庶人公子,他有着显赫的身世,世代为相的左家正房独子,拥有强绝的武道,名列京城四大公子。左游生还记得,那日他练完剑,想要去白衣庵旁的皮货店买护手筒,当他纵马经过高阁时,樱花下的小轩窗轻轻打开,左游生漫不经心地转头看去,然后目光再也移不开了。   少女嘴角挂着甜甜的笑容,踮起脚尖想要摘下那朵离她最近的樱花,可即便最近,也相距半丈多。少女努了努粉嫩的小嘴,黛眉轻蹙,眸子澄澈如水,那丝还未盛开到极致的倾国风华在这一刻随着朵朵樱花绽放开来,泄入左游生眼中,今生再无法忘怀。   华丽的铜剑飞舞上枝头,樱花飞舞,落于窗棂前,少女脸上浮起欣喜的笑靥,她捧起一朵朵鲜樱花,透过漫天花影看到了脸色微红的左游生。那段日子或许是左游生最快乐的时光,带着洛涤尘纵马游京城,或是教极为聪慧却始终厌恶武道的少女练剑,然而,没过多久,左游生却发现洛涤尘对他渐渐冷淡疏远了,无缘无故,仿佛花开花谢那般自然而然。   后来,左游生怒斩青龙武王,被女皇废除所有头衔贵勋,沦为庶人,带着他的庶人剑远走他方。   或许是因为她不喜欢我左家的身份吧,或许是她想要一个能凭一己之力打破京城樊笼将她带走的强者,左游生这么想着。然而当他剑道小成,信心满满的回转京城,却发现两相陌路,她对自己再无半点温情。   再后来,周继君大闹京城,月罗刹和沙摩尼带着洛青游母女逃往海外岛国,左游生千里阻追兵,那是他这生最后一次见到她。   沉沦数年,左游生愈发孤僻冷漠,直到遇到了那个用尽一世温柔化解他心中绝望和冰冷的女子......   ......   “那时候的你刻意疏远我,是因为你心里已经有了我左游生,却怕恋上罢了。”   耳边犹传来双髻老人愤怒的吼声,时过境迁,再回首往事,左游生怔怔地望向无尽虚空,艰涩地自言自语道。往事若饮酒流觞,起先是那甜蜜的果儿酒,随后越来越淡,无味如水,却又被倒入最劣等的黄汤,火辣辣地割着左游生的五脏六腑,绝望时候心死如灰,不过到最后,却被那沁满心房的温暖化去了断肠的消沉醉意,重燃希冀。   “似乎在那时候,我就经历过一次生死,和今日一般。”   左游生苦笑着摇头,喃喃道,就在这时,他目光陡然一滞,脸色变幻开来。   “生死......何为生,何为死......生者入死死者入生,却只隔着那一线机缘,足以轮转生死的机缘。”   庶人剑锵锵作响,左游生眉头时候紧时舒,他却未曾发觉,眉宇间的那抹死气已然渐渐消淡,一抹奇异的生机顽强地拨开阴霾死气,向外溢出。   “公子贬庶人,庶人再称雄,亦是由生到死,由死到生,生死一念间,是为庶人......”   良久,左游生抚摸过庶人剑,脸上的死气荡然无存,生机乍现,顷刻间又化作浓浓的死气,不住轮转变幻着,而他一身气质也渐渐变得难以捉摸起来。   ......   “庶人公子左游生,你就一直躲着老夫不肯出来吗?好,好,好,老夫也没耐心等下去,听说你隐于豫东,创下剑斋一脉,传授你这无用之极的剑道。待老夫了结眼下之事,亲自去一趟剑斋,我倒要看看,你那些弟子一个个死于我手下,你还会不会出来。哦,听说你夫人也在那......”   双髻老人脸上浮起意味深长的冷笑,他不再滞留原地,架起云头就欲向两朝通天对峙的地方飞去。   府城内外,战火冲天,金戈铁马凌落遗葬在这无人入梦的乱世之夜,两朝将士甚至仙神修士都抬起头,复杂地望向月色下鳞次栉比的虚空裂痕,目中流露出不忍之色。左游生入仕时乃是大煜赫赫有名的御殿总教头,门下三千剑士,襄助煜军驰骋沙场,京城仙神修士虽多,却无一人敢直视他的庶人剑。到后来,君公子祸乱京城,左游生持剑立于驾前,剑斩君公子。   那一剑,那一番绝世风华,煜人忘不了,北人亦无法忘怀。被君公子亲口誉为七州第一剑客的左游生,天下绝顶强者之一,乃是许多人心中神一般的存在。然而,在今夜,七州剑神即将被斩落下神龛,他再如何强大,庶人剑再如何势不可撄,可遇上通天,仍免不了落败而逃的下场。   若他今夜不来,或许关于庶人剑的传奇会一直流传下去吧。   也不知是谁轻叹了一声,厮杀着的两朝将士相互对视一眼,血迹斑斑的颊边同时浮起些许黯然,可转瞬后又宛如有着血海深仇般,厮杀在一起。   婉转若龙吟声陡然响起,回荡在夜幕之下,锵锵不绝。   双髻老人嘴角微扬,他缓缓转过身,望向那个脚踩月华,抱剑而立的男子。   “终于肯现身了,也是,你就算躲得了一时,也躲不了一世。”   老人自负无比地说道,这也是他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举剑,下劈,简单无比的动作,可在左游生手中使出却透着几许神秘的气息,虽尚有些艰涩,可剑光划破夜穹的那瞬间,远在另一边的周继君五人身形一僵,脸上无不掠过惊骇之色,却是那一剑的气息远荡而来,无论周继君还是千十七,竟都感觉到一股浓浓的威胁。   生或死,抑或生死无忌。   庶人剑拖着长长的尾际落下,将天地人合一之势斩成两半,双髻老人难以置信地望向那个收回庶人剑、一脸平淡的男子,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然而下一刻他的双唇裂成两瓣,整个身体都在那庶人剑下一分为二,从天头摔下,重重地跌落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   鸦雀无声,千军万马、修士异人都满脸怔怔地望向夜穹,屏气凝神地看着那个小心翼翼将长剑挂于背后的剑客。就在所有人都对这段即将逝去的传奇不再抱有希望时,不料传奇拐了个弯,继续沿着历史的脚步,向远方行去。   “他居然还真的做到了......人尊斩通天,这天下间或许也只有他左游生一个。”   周继君轻叹一声,目光望向那个步履蹒跚,却头也不会向东北方而去的背影,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有歉意,有钦佩,还有一丝连他也说不明的冲动。   大地上,战事激烈进行着,厮杀兵戈声远荡向天头,周继君转过身,望向千十七。   双髻老人死,左游生去,五名通天间的对峙之势已然不复。   第四百二十四章 大势定   (第三更)   ————————   五股通天之势狠狠地撞击在一起,天摇地动,夜色下的虚空碎裂成一片片,化作奔腾的浪潮席卷两朝将士。这天地之势余波从千百丈高空倾泻下去,势如奔雷,亦像巨瀑冲击向大地,弹指刹那后,上万士卒高高抛起,好似龙卷风中的落叶,顷刻间,无数将士被撕裂成粉碎。   余波未尽,继续卷去,仙神修士异族惨白着脸闪身飞开,普通的将士没有飞天之能,眼见不远处的空气纷纷碎裂,马匹兵戈被绞成肉末,而转眼后自己的命运也会如此,两朝将士惊慌失措,顾不上厮杀,纷纷向一旁跑去。可他们再如何拼尽全力奔跑,也躲不过势不可挡的通天之势,就在数十万大军人人绝望之时,从京城方向飞射来一抹紫光。   满脸庄严的男子脚踩法宝立于半空,袍袖挥舞,涣金府城前浮起一张方圆百丈的透明巨盾,堪堪挡住了周继君三人刻意向这拨来的余势。几乎同一时间,天吾山上火光大作,全身赤红的巨鸟冲天而起,张开大口将千十七和幽隐拨向北军的余波吞入腹中。   夜穹之下又恢复了平静,两军将士抬头望向对峙于半空的那两人,脸色一时半会无法平复,仍旧心有余悸。“你还敢出来?”   一身华丽衣衫的男子打量着对面的少年,面容庄严肃穆,眸中却浮起讥讽之色。   “终于等到你了,紫微神王。”   良久,少年冷声说道,三瞳巨目中杀机翻滚雷云。   上有通天交战,下有两军厮杀,现在那第三处战场亦开辟了出来,却是大煜第一仙神、通天之下强者之一的紫微神王,对阵北朝第四强者、天吾山周二公子。   “轰轰轰......”   北军战台上,从血海尸山中走出的少女提着十来颗人头,抽骨剥皮,手持白骨敲击着犹自流着鲜血的头盖骨。奇异的鼓声回荡在战场上下,杀戮、暴虐、天下征伐、江山定属,尽绽放在鼓声中,所有人只觉得心头涌上热血,冲击向喉咙口。李车儿将手从那名人尊修士胸中收回,指尖握紧,心神碎裂溅起明媚的血花,目光从激战正酣的周古和紫微神王间移开,李车儿遥遥望向战台,少女高击鼓歌,冷着她初露风华的无双容颜,火红的裙袂荡向远方,亦将李车儿心中的火热燃起。   “破军,七杀,随我斩将夺城。”   幽黑的光柱从少年独目中喷涌而出,他遥望向城头,尔后振翅高飞。在他身后,破军星主和七杀星主同时击杀各自对手,互视一眼,也随着李车儿向浣金府城上飞去。   “杀人吗,怎么能不带我贪狼呢。”   少女盈盈一笑,她擦拭着指尖的血渍,幽幽一叹,亦飞身射向城头。   擂鼓声随着夜风远飘向天头,周继君收回目光,直视向对面的男子,眉宇间涌起浓浓的战意。   “都不要再耍什么花招了,今日一战定属天下,千十七,我们的最后一战也在今夜。”   君子剑出,斩向夜穹,狭长深无尽头的虚空裂痕出现在五人眼前。   月罗刹轻抬斗笠,沙摩尼高喧佛号,幽隐亦从耳上摘下虬蛇幻化成两柄月牙玄兵。战意昂然、杀气四溢间,却听那个白衣如血、容颜如妖的男子淡漠地说道。   “我,不出手。”   闻言,不仅周继君三人,就连幽隐脸上亦浮起一丝诧异。   白衣翻飞,周继君微微一怔,就见千十七嘴角划过古怪的笑意,随后他驾起紫云,径自向着南方京城飞去。   “我们之间的那一战,还没到。”   满脸惊慌失措的幽隐被月罗刹、沙摩尼两人联手轰入剑下世界,月光拂过周继君俊冷面庞,他的目光紧紧刻在那衫远去的白衣上,神色复杂。   “你究竟想做什么?倾国兵马可以放下,通天强者也可以抛弃,你布下这滔天大局......”   陡然间,周继君面色一僵,眼中浮起难以置信的神色。他抬头望向黑云密布的夜穹,在那之上,藏着一盘万年前就开始布下的棋局,千朝百代,却是只等今夕。   周继君深吸口气,将心头那抹压得他快喘不出气来的阴霾散去,他遥望向那个躲在繁华扬州背后的庞大城池,眼中的杀意沸腾开来。   “你布你的局,只要不阻我手刃煜德,那你我之间的恩怨日后再算又何妨。”   战鼓声轰轰传来,周继君沉着脸,回身望向激战于剑下世界中的三人,眉宇间涌出一丝戾气,尔后身形如电加入战圈。   幽隐本是覆海麾下的战将,虽死后重生,修为止步通天,可两世经验加之上数千年的修炼,足以让他成为通天境界中的最强者,当然只限于七州。然而,千十七的无情离去让他心死如灰,原以为自己就算无法重回幽冥海,可能帮少主闯下一番事业,也算不负他那颗始终未曾泯灭的忠心。谁知到头来,自己仍旧是那颗最没用的弃子,千十七只让他做了两件事,统合山海秘境人尊境界的修士,带他们进入这场末世之战,第二件也是最后一件,就是让他葬命于此。   剑下世界中,幽隐余光扫过那些光怪陆离的洲地海漠,前世的记忆涌上,那里有些地方,却是他曾经随着覆海大人征伐过。那时候意气风发,剑指穹宇,只希望自己有一天能成为幽冥海中最风光的将领,带着千军万马,征战天下。那个时候何曾想到过,自己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眼中浮起不甘和愤怒,幽隐咆哮着,手中玄兵飞出将沙摩尼阻于十丈外,尔后飞身逼向月罗刹,双拳重重挥出,奇异的光华从手心暴绽开来,隐隐携着风雷之相,斗笠蓑衣破碎,月罗刹被砸成肉泥。   “哈哈哈哈哈......”   幽隐仰天大笑,余光微凝,就见银白色的巨剑从斜里飞来。幽隐收回玄兵,怒喝一声挡向君子剑,冷不丁的,背后涌起丝丝寒意,阴鸷的笑声传来,幽隐脸色一僵,难以置信的低头望去,就见一只手从背后穿透自己的胸口出现在眼前,那手上还粘着几片竹叶。   手指捏紧,心神碎裂,幽隐努力转过脖颈,死死盯着那个死而复生的男子,随后一头栽进剑下世界中。   “可惜,没等他使出通天境界的战技,他原本是覆海君圣的臣子,定当会四大部洲的神秘战技。”   月罗刹吐出口中的竹叶,幽幽说道。   “你能等,摩尼却等不得了。”   周继君望向面红耳赤的沙摩尼,淡淡一笑道。   “也是,我们的小摩尼现在心思估计都在那龙归山上了。”   月罗刹揶揄地一笑,他挑目看向斩剑劈开虚空的周继君,轻叹口气,低声喃喃道。   “那你呢,你是否也迫不及待了。”   走出剑下世界,重返七州,周继君眸中闪过一抹血光,就见火红的三足巨禽叼起奄奄一息的紫微神王,重重抛向地面,随后长鸣一声,将心底埋藏了一年多的憋屈发泄出来。紫微神王的尸体摔落在沙场上,大煜将士、仙神修士只顾逃命,没一人去关心这个仙神中的王者,紫微神王的尸身被奔流的铁骑践踏得残破不堪,北军一鼓作气攻破浣金府,击溃大煜主流,马不停蹄,分成三股洪流掠过空荡的府城,向那席卷而去。   顺着大军远去的方向看去,周继君脸上浮起莫名的笑意。   “煜德,我来讨债了。”   ——————   (不拖了,接下来全写主线情节,七州卷很快就结束,正在构思四大部洲的设定,尽量再创新下,不过不会偏离太多,希望能想出些好玩儿的来。)   第四百二十五章 为君分忧   (第一更到)   ————————————————   圣武元年,五月末。   北朝大破煜军于浣金府城前,斩首十余万,煜军溃散,流窜入扬州却被商会铁骑团伏击,主力荡然无存,再无回天之力。   此时天下人皆知煜朝大势已去,而煜德本是异类的流言愈发凶猛,再无人能制止。扬州商会摆宴设酒迎接北朝大军,而绝大多数府城都放弃抵抗,主官大开城门,挂印献城图,亦有反抗者,可寥寥两三千人马又怎会是北军的对手,却连塞牙缝也不够。   六月初,北军攻陷扬州最后一座府城,马踏京畿,直逼向那个拥有七万金吾卫的皇城。而大煜腹地炎州也叛乱不止,已故龙鲸大将化心的部将们纷纷与人言道,说是大将军托梦招他们反煜投北,龙鲸卫到如今虽只剩万余,可个个是百战沙场存活下来的好汉,且擅长水战,一击不中便逃进由北向南倾泄入大海的扬子江中,炎州的煜军皆无可奈何。短短六年,风云变幻却早早地落下帷幕,关于北帝骑鹤返朝的传说更是妇孺皆知,一时间,天下民心向北,七州子民无不观望、等待着乱世最后一战,也是北朝将大煜从江山宝座上斩落的一战。   “这是第几日了。”   “......回禀陛下,今个是第十二天了。”   九龙腾飞的金銮殿上,年轻的内侍擦着额上的汗水,小心翼翼地看向龙椅上的老人。老人的身体整个陷入靠垫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不让自己倒下,空洞的目光望向殿外。良久,煜德帝抬起手,细细打量着上面枯皱的皮纹,眼底流淌着复杂的神色。   “我已经这么老了。”   听得煜德帝阴森中带着些许阴森的话语,那名内侍忍住心头的恐慌,深吸口气微微颤抖地开口道。   “陛下年纪虽高,可却正当盛年。”   “盛年?”煜德帝缓缓转过头,上下打量着神情慌乱的年轻内侍,眼中划过阴霾之色道,“你很怕寡人吗,怎么,你也认为寡人是那假冒的异类?”   “扑通!”   内侍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   “吓得连话也说不出了,哈哈哈哈......寡人和你开玩笑呢。”   煜德仰天大笑,脸上浮起几分红光。   “寡人受命于天,乃是大煜正统,又怎么可能是异类。去把文武百官召来吧。”   “是,陛下。”   年轻的内侍连忙起身,可他刚走了几步,神色陡然一僵。   “怎么,还不去?”   煜德眉头皱起,眼中浮起寒意。   “陛......陛下。”   那内侍双腿打着哆嗦,回身猛地跪倒在地。   “陛下,满朝文武皆.......皆已散去。”   内侍壮着胆子,颤抖地憋出一句话来,衣衫却已被汗水浸湿。殿堂内鸦雀无声,冷风流转,内侍打了个哆嗦,犹豫着,还是鼓起勇气目光移向对面的老人。就见煜德帝满脸平静,好整以暇地端坐在龙椅上,轻轻敲击着手指,目光遥视远方,不知在看什么。   无尽的恐惧和绝望漫上心头,内侍的身体忍不住剧烈颤抖起来,他服侍煜德帝这么多年,对于他的生性习惯差不多已经了如指掌。当初满朝文武在殿,大煜正当鼎盛时,每当有臣子忤逆到这位刚愎自用的帝王,煜德总会淡淡一笑敲击着龙案,目光荡向远方,好似在出神。可他却知道,往往这个时候却是煜德恼怒到极点,欲要杖毙大臣之时。   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样的一天......   害怕无比的内侍心生去意,余光瞟向四周,又悄悄打量了眼正在出神的老人,双膝微微向一旁转去。   “你也想走了吗。”   低沉的话语从金銮上传出,内侍浑身剧颤,大难当头,他再也顾不上其他,猛地拔起身来,就欲向殿门处奔去。余光中,一条赤红的长舌掠过眼帘,刹那间,年轻的内侍眼中浮起惊骇,却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真假难辨的流言,然而眼下,这真假再不用分辨了。   带刺的长舌将内侍卷起,高高抛上殿顶,内侍抽搐着,脸色惨白,身体也渐渐变得僵硬如枯木。   “哗啦!”   长舌携着内侍全身精血收回,煜德帝舔着嘴唇,眉头一皱,向地上狠狠“啐”了口。   “不男不女,好难吃。”   抓起一块巾布,煜德用力将嘴角的血渍擦拭干净,目光掠过地上的尸身,游走在空荡荡的殿堂上。   “群臣皆散去,哼,还真成了孤家寡人。”   梵音响起,五色祥云荡过京城上空,向北门飘去。即便隔着半个京城,煜德站在皇宫大殿上,依旧能看到那个高耸入云的巨山,山巅有台名曰封神,那个亲手打破去煜德美梦的男子,此时身临高台手执天书,在天下百姓崇拜到极致的目光中替天封神。   半个多月前,北朝大军就已兵临城下,初战斩首三万金吾卫,随后五十余万人马扎营排开,将京城围得水泄不通,然而却并不急着攻城。次日,天吾山从北飞来,落于龙归山旁,天吾山何止千万刃,如通天巨柱般直插云泥,庞大的斜影将京城覆盖,总喜欢看戏的京城老少终于坐不住了,他们纷纷探出头去,紧张地望向传说中的巨山,比他们更紧张的则是大煜群臣,天下大战将毕,得天下之臣坐高堂,失天下之臣陷囿地,此乃古来常理,他君公子再怎么宽宏大量,一旦城破定会先拿他们这些大煜臣子做猪样,祭献予饱受战难之苦的黎民。   又三日,君公子登上封神云台,祈天地,论功封神。京城中人虽有听闻周继君阵前封神一事,可当他们亲眼见到天籁奏响,万云齐降,仙鹤飞落凡间乘神归天的场景,心中的震撼便是千言万语也难以描述。仙神们飞离世间,不落烟尘,却断绝了大煜群臣心中最后一丝希冀。古来传说封神之事,执掌封神的人皆属于得到江山的一方,无一例外。更何况北军气势如虹,京城内的金吾卫早已草木皆兵吓得连兵器都抬不起,大煜再无回天之力,不久之后这江山亦将改姓。   待到封神七日时,大煜朝臣已潜逃大半,或是投降北军,或是带着全家老小远走他方,剩下的文武官僚或是出生大家族,族人众多无法迁走,或者年事已高经不起折腾,可都纷纷告病抗旨不上朝,亦有甚至虽出不得京城,可连日来和北军书信不断以表诚意。   今日已到第十二天,十二仙神皆已册封升天,加上之前的月狐真君,十三仙神之数已满。然而北朝大军兵临城下,丝毫未发出半点声响,虽没有动静,可数十万大军的杀气漫入城中,压向皇城,宛若漫天乌云般摧向这座千朝万代绝世尊贵的宫殿,以让煜德帝的心沉入底谷。   “你是在等我出去吗,君公子。想在天下人面前斩杀让你家破人亡的仇人?我偏偏不遂你意,你当真以大局在握能杀得了我......”   “咯吱咯吱......”   车轮滚动的声音传来,煜德微微惊讶地扭头看去,那个容颜尽毁的瞽目男子从侧殿上来,他颤抖着双臂支起身,随后拜倒在地。   “臣,愿为陛下分忧。”   第四百二十六章 攻陷煜都   (第二更到)   ————————————   满朝文武皆散去,只剩眼前这个被自己折磨成残废的男子,垂手高堂,满脸坚毅之色。百十丈的大殿,却只有寥寥两人,一君一臣,愈发透着浓浓的凄凉。   煜德幽幽一叹,缓步下殿,伸手将何夕扶上轮椅,他上下打量着大煜最后的忠臣,饶是身为异类,可此时心中亦涌出些许感激和懊悔。   “却是寡人对不起爱卿......”   “陛下勿要自责,帝王之道,有错必罚,何夕此生既已效忠陛下,这条命自然也是陛下。”   闻言,煜德深深看向眉宇间浮起刚正之色的男子,苦笑着,脸上阴晴变幻。   “寡人自己也错了很多,事到如今,你还没对寡人失望吗。”   “何夕行儒道,从一而终,陛下虽有失德之处,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何夕愿助陛下重振大煜国祚,平定乱局。”   “好,好,好。”   煜德脸上浮起红光,他来回踱步,似在思索着什么。   “千十七那个贼子现在是靠不住了,寡人的大军根本就是被他断送的,千若兮那个贱人躲在贼子的住所,仙神死绝,她也派不上什么用处了。剩下的几万金吾卫......哼,现在寡人唯一能依仗的就只有爱卿了。”   “臣万死相助陛下。”何夕坐在轮椅上,拱手道,“大煜立朝上千载,太祖乃是天星下凡,料事如神,定留下了应对今日之变的方法。臣恳请陛下,日后重得江山,还望陛下能推行儒道,教化万民。”   “好,好。等杀光那些乱臣贼子,日后一切都好说。”煜德哈哈一笑,独目中闪烁着奇异的光泽,“爱卿你却是猜错了,寡人的方法可不是传自大煜先祖.......”   就在这时,战鼓响起,宛如滚滚天雷,由远及近漫入京城,转瞬后,轰隆隆的马蹄声从城外传来,大地都随之微微颤抖起来。   “终于要开始攻城了,君公子,你终于按耐不住了......寡人也是。”   煜德帝眸中闪过一丝阴霾,随后大步向皇宫高阁走去。在他身后,坐在轮椅上的麻衣青年幽幽一叹,他推着车轮,跟在誓死效忠的君主身后,离开了这座再无半个人影的大殿。   ......   高耸连绵的城墙上,三万多金吾卫望向城下密密麻麻的黑潮,苍白的脸上浮起绝望之色。统帅紧握着手中的长枪,复杂地望向北朝蔓延至龙归山的五十余万大军,神情不住变幻着,良久,他长叹了口气,就要举起手中的长枪,来组织他这辈子最后一场战斗。   一朵胖乎乎的白云从天头降下,白云上,一身白衣银发飞扬的男子淡淡一笑,扫过满脸震惊的金吾卫,随后望向那名统帅,半晌,嘴角轻卷。   “这三万多人的性命,都在将军一念间。”   统帅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男子,心中百感交集,传说中的君公子竟驾着祥云,亲自劝降,人皆言君公子有高义,果真名不虚传,兵临城下弹指即可破,却还在为敌方士卒着想。   “我愿度你,你可愿归降我北朝。”   醇厚中透着几许亲切的话语斩断了统帅心中最后的犹豫,他抛下手中的长枪,单膝跪倒在地。   “哗啦......”   兵戈落地的声音此起彼伏,数万金吾卫纷纷将刀枪箭矢扔在城头,长舒口气瘫座于地,只觉得心中轻松无比。城池下方传来北朝将士的欢呼声,盖过天地万声,震耳欲聋。欢呼声传来,流转于城头,一名金吾卫脸上闪过发自肺腑的笑,想到战事即将平定,自己也可以回家和娇妻厮守再不用担心其他,下意识地,他举起双臂,随着城下的将士一同欢呼起来,周围的金吾卫们微微一惊,互视一眼,脸上皆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白云飘过城头,君公子第四次驾临京华,城上城下皆是一片欢呼声,最后的三万多金吾卫临阵倒戈,大开城门,千军万马蜂拥而入,全城百姓皆躲在家中,看着陌生的大军扫荡过恐无人烟的街道坊市,眼中皆是一片迷茫。   京城之大,三十万大军入城也不觉拥挤,旌旗摇曳,兵戈明亮,却都在皇宫外的中央大道前停下。月罗刹、沙摩尼、周古驾云立于天头,十二星主和李车儿、齐灵儿等人守护大军、严阵以待,而北朝将士和异族们都兴致勃勃地看向周遭,打量着这个从今日之后,即将属于他们的陌生皇都。   千军万马,却无一人踏前一步,北朝人知道,甚至躲在家中的京城老少也知道,君公子和煜德帝之间的恩怨,这最后一战是属于他的,唯有这个亲手打造北朝帝国的男人,才有资格第一个走进那象征天下归统的皇宫。   胖云飘过天头,银发高束,白衣男子缓缓向皇宫飞去。   那个害得他家破人亡的伪帝就在前方不远处,这么多年来,周继君放下一切,日夜不眠或是修炼或是落子布局,全都是为了今日亲手斩杀那个仇人,当着天下人的面,将他抽骨剥皮,千刀万剐。三入京城,三次败北,待到第四次踏足京城,他已携着天下大势,七州皆为助力,斩杀煜德,翻大煜再无任何悬念。   嘴角浮起淡淡的喜悦,刹那后凝滞,周继君冷冷俯视着那个站上皇宫之巅的老人,全身的杀意瞬间爆发,凝成一股杀气之剑直冲天穹,耀日高悬,漫天金光却被周继君的杀气斩成两半。   “叛贼,你终于来了。”   煜德帝哈哈大笑着,肆无忌惮地望向周继君,好似浑然不知如今他所面临的绝境。   “我似乎很多年前就和你说过,我会回来,在这京城中将你这个异类斩杀。”   “是啊,不过又如何?说过这话的人可不止你一个,当年那个被寡人玩了老婆的步空堂,他也说过......咦?他说日后会有人为他报仇,来杀寡人,就是指你吧。不过,真是可惜,即便你杀光寡人的将士,率兵攻陷京城,却也是无用功......”   眸中闪过古怪之色,周继君将心中的疑虑散去,他冷笑一声,不再和煜德废话,抽出君子剑,闪身飞斩而下。就在这时,却见煜德从怀中掏出一只玉牒,刺破手心,滴进鲜血。   这玉牒是那个送他进宫的男人给的,原以为永远不会用上,却不料自己竟会被君公子逼上绝路。煜德帝深吸口气,不再犹豫,他恨恨地看了眼周继君,尔后口中念念有词。   君子剑出,由天而降劈斩向皇城。   “轰!”   所有人都瞪大眼看向皇宫上方,满脸的难以置信。   ——————   (下章会长点,千十七的秘密也快出现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 斩国祚   (第三更到)   ————————   君子剑本是斩向皇宫,就在它刚劈下时,幽蓝的光华从煜德手中的玉牒上窜出,升腾上天,涤清碧穹,将君子剑弹飞出去。   天地人合一,先天精气一上一下蹿入天穹大地,周继君召回君子剑,脚踩浮云,冷眼望向阻挡在身前的庞然大物。铺天盖地的蓝光中,百余丈的怪物狰狞嘶吼着,它全身雪白,单足而立,头生独角,角上电光缠绕,每射出一道,就会引来轰轰天雷,震得万马惊惶不安。   “法天境的凶兽?”   雷声中,周继君的通天之势摇晃颤抖着,顷刻后溃散殆尽。对面的凶兽眯起眼见,精光乍闪,天地之势尽被它掌控,就见它伸出利爪向下一拍,聚于京城中的北朝人马高高抛出,三十万大军尽皆飞出京城,虽被月罗刹等人拼尽全力联手挡住余势,却也死伤近万。   脸上闪过疯狂之色,六年的心血努力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却被突忽其来的法天凶兽所阻,周继君怒吼一声,高高举起君子剑,全身道力精气轰然而出,身形如电,飞斩向凶兽。这一斩汇聚了周继君毕生杀意,从那年孤身爬上落云山,拼命修行,辗转多年方成就今日通天境界。一路杀去,也不知多少成名的高手强者死于周继君剑下,杀意滔天,却都不及今日这一剑。   君子剑劈中巨兽,周继君眸底浮起叠叠血影,刹那后聚于剑刃,赤红如血。   “杀!”   周继君仰天怒吼,银发高扬翻飞,状若疯魔,君子剑一寸寸地没入凶兽坚硬若陨铁的肉里。   弹指刹那后,他在凶兽愤怒的吼声中倒飞出去,胸口处的剧痛传来,周继君不住咳嗽着,刺眼的鲜血倾洒在碧天之下。城中百姓或是躲在窗口,或是小心翼翼地靠在院中,满脸复杂地望向功败垂成的男子,第一次,他们心中生出不忍和期盼,却是无比希望这个从京城走出逆天而起,一路创造无数奇迹终成为七州第一的青年能赢下这一战。然而,法天境界对通天,就如同通天对于人尊般,有如云泥之别。半空中,周继君被法天之势牢牢束缚着,动弹不得,只能瞪大双眼,死死盯着那个放声大笑的伪帝,满眼深入骨髓的恨意。   “哈哈哈哈,你建立北朝又如何,你拥有千军万马又如何,就算你毁去我所有的势,可却也杀不了我。此乃上古奇兽夔,法天上品的修为,被封印于玉牒中上万年,却是好久未曾食腥了。待它吃了你后,寡人就带着它重振江山,让这天下人再次屈服寡人。”   暴虐之色一闪而过,煜德帝脸上浮起浓浓的喜悦,却是在想象今日之后,他带着夔席卷天下,将失去的国土和臣民都重新收服,到那时候他有可以享受七州万民敬畏的目光,享受那些年轻而又美艳女子姣好的胴*体。煜德帝满意地看向就那只向周继君扑去的凶兽,就在这时,一只孱瘦的手伸来,煜德稍不留神,转眼后玉牒已落入那只手中。   煜德惊诧地转过头,怔怔地看向手握玉牒的男子,他虽已面貌全非,可浩然之气流转全身,眉宇凛然,天地正气莫出其上。   “煜德,我等这天也等了很久了。”   “何夕”嘴角浮起淡漠的笑容,手指用力,玉牒被捏成两截。半空中那只凶兽身形陡然一凝,满脸茫然地回望向皇宫上方,法天之势散去,周继君执剑暴起,不顾重伤,狠狠地劈斩向夔。长长的裂痕现于虚空之中,风云旋转其间,那夔还未反应过来就已跌落剑下世界中,不多时已不见了踪影。   颤抖着手,周继君收回君子剑,遥望向坐在轮椅上的男子,心头一酸,眼圈微微发红,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半点声响。时至今日,周继君终于明了了他爹爹的布局,虽只落下一子,可这一子非但两次救下自己的命,亦相助自己斩断了煜德最后的希望。   “你不是何夕,你是......是你。”   煜德惨白着脸看着云淡风清端坐轮椅的男子,却是陡然想起了何夕身体中那个人是谁,六年前,他即将斩杀周继君时,却被附于儒生印章中的一缕心神阻拦,待到煜德反应过来时,却再找不到那缕心神,可那人的声音他却牢牢记住,六年不曾忘怀。   “那日你就进入了何夕体内,却一直隐忍不发,潜伏至今日。”   煜德咬牙切齿地说道,余光扫向天际,他最后的依仗早已不见踪影。无尽的恐慌和恨意涌上心头,煜德尖叫一声,重重一掌拍向向何夕头顶。   这最后一刻,何夕脸上浮起清醒的神色,他难以置信地“望”向即将终结自己颠沛流离一生的老人,嘴角浮起苦涩而又落寞的笑意。转眼后,何夕的身体被轰成肉泥,煜德帝喘着粗气四处寻找着,可那缕潜伏了六年之久心神早已溃散不见。   七州东海之外,无尽汪洋中的一座寻常海岛上,中年男子睁开双眼,轻叹口气,负手遥望西南。   “爹爹,娘喊你吃饭了。对了,统王殿下刚走,嘻嘻,估计是得不到爹爹的答复终于没耐心了。”   时隔六年,当初就让京城公子哥们为之疯狂的少女愈发明丽动人,她赤着雪白的玉足走在沙滩上,小心翼翼地躲避着沙砾中的贝壳。   “爹爹......”   走到男子身旁,少女抬头看去,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就见她爹爹怔怔地望向大海一边,双肩微微颤抖着,眸中隐约闪烁着点点泪光。   “怎么了爹爹?”   洛涤尘芳心一紧,她顺着周久的目光看去,在那苍茫的大海中除了波涛和群岛外,空无一物,然而,隔着蔚蓝无际的大海,却是自己曾经的故乡,七州......   眉宇间的疑惑渐渐散去,洛涤尘深吸口气,强压下心头的紧张颤声问道。   “莫非是哥哥出事了?”   “你哥哥他......他成功了。”   儒袍轻扬,中年男子脸上浮起畅快的笑容,身旁却突然静了下来,没过多久,轻轻的抽泣声传来。周久转头望去,就见美丽的女儿已经哭成泪人,她一边哭一边笑,双手合于胸前,低声念叨着什么。   “好了,涤尘不要哭了。”   “爹爹......哥哥他一个人......究竟经历了多少苦难才做到。”   洛涤尘擦拭着脸上的泪珠,泣不成声地说道。   “现在没事了,一切苦难都过去了,说不定明天君儿就会来找我们了,我们一家人又可以团聚了。”   “嗯。”   洛涤尘努力擦干泪水,破涕而笑,她又看了眼向大海尽头,仿佛能看到那个远在万万里之外的七州,在京城之巅,她的兄长马踏京城,当着那些曾经欺凌过自己人的面,割下煜德帝的头颅,顺手推翻了那个腐朽的王朝。   ......   晚霞满天,京城内外的北朝将士振臂欢呼,看着他们心中唯一的神祇一剑刺穿伪帝的心脏,尔后将他头颅高高抛起,扔向远方。煜德的身体从高阁坠下,在半空中变成一只没了头的饕餮,重重地跌落尘埃。   尘埃落定,周继君喘着粗气有些迷茫地看向欢呼的人群,大仇得报,苦尽甘来,可他却没有想象中的狂喜。空荡荡的感觉涌上心头,周继君回首扫过这片从今日起改姓百里的大好山河,轻声低咳着,眼中飘过莫名的寂寥。   两只手搭上肩头,一左一右,残阳余晖倾洒,将三人连在一起的影子拖得老长。   “发什么呆呢,小君君你报了仇,小摩尼这家伙还等着我们陪他去接那个美娇*娘呢。”   月罗刹大声嚷嚷道,他看了眼周继君,斗笠下的阴霾中浮起淡淡的欣喜。   “也是,如今我们得了这七州天下,怎么也得大张旗鼓地去给摩尼娶媳妇。嗯,就让车儿领上十万大军一路上奏鼓吹竽。”   周继君深吸口气,将心头的烦闷散去,看向沙摩尼揶揄一笑道。   在两人的挤兑下,沙摩尼早已面红耳赤,可他的目光却始终凝滞在龙归山上,眸中温情如水。   然而,就在这时,紫云飘过天头,如潮水般倾泻向四周。一时间,万丈高空上不见日月,只有那浓到极致的紫云。   第四百二十八章 百世谋今朝   “哼,他终究还是来了。”   月罗刹将口里的竹叶吐飞,斗笠下的阴霾中闪过一抹寒光。   深紫色的浓云笼罩天头,从京城上空四周扩散,连绵如海漠,须臾间已将整个七州之地覆盖。   平南府皇宫大殿,灯火通明,等待捷报的北朝文武百官惊疑地望向天头,交头接耳地议论纷纷起来。百里无生端坐龙椅,眸中浮起几分忧虑,转眼后他深吸口气,朗声道。   “诸位爱卿无需担心,紫气东来乃是天命所归的吉兆,定是国御大人攻陷了大煜伪都,生擒了那个伪帝,才引起天象之变。   ......   炎州之末,靠近南海的一座小城中,天色渐晚全城寂静,唯独府城里唯一的那家来福客栈中隐约烛光闪耀。五名形貌各异的老人围坐在几案旁,脸上皆是忧心忡忡之色。   “上上任总掌柜早有预言,说那人还没死,果真......”   “你就这么确定他就是煜太祖?”   “还会有谁呵,这紫云临天的场景和数千年前记录如出一辙。”   “那他究竟想做什么?”   “谁知道......总之先报与上听吧。”   ......   京城之西的一座矮坡上,穿着鱼尾道袍的老人垂手而立,脸上的皱纹簌簌颤抖着,他望向将那个七州都笼罩在紫云下的男子,口中低声念叨着。   “终于等到了......妖龙出宫天下乱,我终究未曾算错。只是......”   东来客遥望想千十七,仔细地打量着他的一举一动,瞬间,老人脸上浮起惊骇之色。   “他这是要......百世轮回,原来如此。”   老人不再多想,匆匆忙从怀中掏出一卷书册,化指为笔,在卷册上写着什么。   “北朝元年,五月末,周继君攻陷京城为北朝占得京城......千十七百世轮回尽,成就无上纯粹心神,得以......”   笔尖一悬,东来客没再写下去,他轻叹一声,重新将目光投向京城之上,静静等待着连上古时候就已存在的监天云阁都未曾有过记载的一幕。   ......   京城中,千军万马,庶民贵胄都怔怔地望向天头,漫天紫云席卷天穹,可所有人都没觉得慌乱,只有一股淡淡的压抑和伤感,仿佛用尽千年万年酿出的古酒,酒香飘来,携着万载的颠沛流离、荣辱兴亡,让人有种欲要落泪的感觉。   “小君君,莫让他得逞了。”   月罗刹冷哼一声,正要飞身而上,就在这时只听古朴却浑厚的天音传来,月罗刹举目望去微微一惊,那天音非是由天而降,竟是从千十七额心传出。白衣男子脸上流转着奇异的光晕,目光先是浑浊,随后渐渐变得清澈起来,就如一池澄澈的泉水,清能见底。   那张始终僵硬冷漠万年不变的脸庞上微微抽搐着,随后,一丝笑靥从千十七嘴角浮出,他本就有着倾倒世间的风华俊容,先前一直被冰霜覆盖,虽俊美却透着几分妖冶。可眼下他的笑宛若春日的朝阳融化了冰山雪地,那丝让月罗刹、周继君吃惊的笑容生出,整个人气质陡然一变,可却无法用世间言语来描述,那是都属于他千十七一个人的风华。   “吾创大煜,甘入轮候,百年一死,尝尽百世,今得证大道,不献天地,不献父母,只献吾道.......”   隆隆道语传出,九条紫龙从千十七额心飞出,盘旋回舞,月罗刹只觉一股莫名的气息压来,将他们阻于原处。细细盯着着千十七,周继君心中升起古怪的感觉,仿佛预示着什么凶兆般催促他赶快离开此地,躲得越远越好。然而,周继君到如今亦未曾参破千十七这百世之局到底为何,即便他打下七州山河,创立北朝,可一朝不知道千十七的图谋,周继君一朝无法心安。   深吸口气,周继君飞出心念,分成十数缕,分别传向门下诸人。千军万马前,李车儿和紫微星主互视一眼,眉头紧蹙,却都不敢违背,悄然转身,不多时已消失在京城中。唯独那个穿着火红裙纱身形相貌已如十二三岁少女的齐灵儿,僵着脸,冷冷地望向周继君。   “灵儿,速速回转天吾山,然后......”   “你说过,不会再抛下灵儿......师父,到底发生什么了,你竟命那山神将天吾山搬迁到海外岛国。”   脸上闪过急色,周继君弩了弩嘴,却没说出半句话。转眼后,他的脸色一寸寸冰冷下来,心念传音中也夹杂着几许寒意。   “你若不听话,从此以后,我们师徒恩断义绝。”   齐灵儿的身子猛地一颤,她张大嘴巴,难以置信地望向天头那个冷漠的男人,泪水止不住哗啦啦地流淌下来。   “大师姐,快走吧。”   贪狼星主幽幽一叹,有些同情地看了眼齐灵儿,然后拽着她的臂膀,硬是向后拖去。   齐灵儿幽怨地望着转过脸去的周继君,曾经高大的背影如今却透着些许陌生,陡然间,齐灵儿猛地挣脱贪狼星主,擦干脸上的泪珠,回身向另一边飞去。   “勿管她,贪狼,你自行回山。”   眼边依稀还浮现着齐灵儿落寞中带着不信任的目光,周继君嘴角浮起苦涩的笑意。   “你算到什么了?”   月罗刹疑惑地看了眼周继君,随后转头望向齐灵儿远去的方向,犹豫着还是没有去追。   “千十七......”   周继君话音未落,就听耳边传来山呼海啸之声,将他尚没有说完的话语覆盖。不仅是他,月罗刹,沙摩尼,七州千万子民亦听到了让他们毕生难忘的声音,仿佛海浪卷过七州,又仿佛七州山河同时高高飞上天穹。周继君转目望去,满脸震惊。   天地失色,一圈圈紫色的气浪掀起涟漪从七州大地上升腾而起,先是宛若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光影流转,有人有物像是往事的回映。席卷七州的大漩涡飞上天穹,尔后化作一缕紫气窜入千十七额心。   “百世轮回,得证功果,从此以后心无旁骛,只有吾道存。”   千十七负手而立,雪白的裙袍飞扬在天幕尽头,吸收着一道又一道的紫气。   不详的预感越发强烈,周继君回首看向千十七,心头咯噔一下,却是陡然发现千十七的修为竟在飞速增涨,比之那年平南府外的洛继伤还要惊骇恐怖。十来道紫气被他吸入,千十七的修为已非周继君能看清,赫然是那以法定天的境界。转眼后,紫气已被吸食大半,此时的千十七就仿佛那威不可测的广漠穹宇,周继君在他面前宛若蝼蚁。   “法天?法天之上?抑或是......君圣?不对,君圣可是得宰杀九万九通天才能成。”   周继君强住心头的慌乱,就听一旁沙摩尼喃喃嘀咕着。   “是轮回大*法......用轮回大*法将修为提升数个境界,心神念头也纯粹无比,往后再无任何劫难,或许不出百年......”   “原来如此。”   周继君望向那个高不可攀的男子,脸上流露出复杂的神色,有些苦涩地轻声低语着。   “他布下滔天大局,身入百世轮回,却是为了这个。我以强者当为修行路上的踏脚石,他千十七却以整个七州为炉鼎,以己身为炉炭,成就轮回功果......”   周继君下意识地捏紧双拳,手指深嵌入肉中,他望向千十七,眼中流露出已经许久未曾出现过的不服之色。就见千十七将那最后一道紫气收入额心,尔后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轮回百世,兴者入道,衰者再入道,吾创大煜,亲证兴衰,世事无常莫出其外。”   隆隆道语回荡在天头,周继君、月罗刹乃至沙摩尼眼中都露出复杂的神色,口中咀嚼着,心中隐约有所明悟,然而他们未如千十七般身入百世见证大煜兴衰起落,一时半会无法深悟。   “你看着大煜被我推到,却不阻止,就是为了见证兴衰得悟大道吗。”   周继君脸色微微发白,他抬头望向千十七,却见那个功果已满的男子亦低头向他看来。那日京城一战,他们也是这般,一个天一个地的对视着,然而今日却是真正的天壤之别。   渐渐的,千十七脸上浮起浓浓笑意,他看着周继君,右手依旧高举天穹。   “我在那,等着你。”   近千丈的紫龙飞舞而出,席卷漫天乌云,白衣男子不再多看七州半眼,他驾着巨龙飞腾九天,双目中陡然暴绽出浓浓的杀意,直指天河之上那个俯视了穹宇百万载的宫殿。   “你在那等着我......”   周继君深吸口气,将胸口压抑已久的浊气呼出。   “到头来,我的七州之局竟成了你的子局......不会让你等太久的,我们之间真正的那一战。”   周继君面色重复平静,他遥望夜穹,星辉熠熠,皆被那个远去的身影夺取光彩。   “走吧,我们先去陪摩尼借他的美娇*娘。”   淡淡一笑,周继君转身就要向龙归山飞去,这时,心底那丝不祥的感觉再次生出。   第四百二十九章 亡命四大部洲   (七州卷终章。。。)   ——————————————————   穹宇东南有大渊,渊边矗立着两座古洲,两洲之间的漫漫虚空此时已被血海淹没。   上百万大军驾着能驭空飞行的战马,厮杀惨烈,大军中亦有不少修士,他们各施神通法术,战成一团。就在战局僵持之时,东边大洲的统帅眼中浮起惊诧之情,下一刻,道力运转至手心,硕大的眼睛浮现于手掌中,他高举手臂,遥望向那个无名小洲。   一时间,穹宇各个角落,或是在征战或是在修炼的强者纷纷停下手中之事,向七州看去,却都满脸复杂。   “数万年了,竟然又有百世轮回的强者出现了。”   “是他?幽冥海十七皇子,他居然还没死。”   “啧啧,居然选了一个没人能发现的小洲,还真是小心。”   刹那后,穹宇风云突变,那些活了不知多少年代的强者好奇地观察起那个他们几乎从来未曾听过的洲地,无数道目光、心神扫过七州大地,柔和的夏夜顿时变得寒冷无比,宛若隆冬。   “生死轮回,兴衰之数,他十七皇子竟是悟出了这般道意。”   一个满头银发的老者站在山门之巅,透过心神,饶有兴致地望向七州京城。   “想要悟出兴衰之数必须寻强敌战败自己,且要拼上全部的筹码,毫不保留......不会就是那几个年轻人吧。”   转瞬间,老者目光猛地变得尖锐无比,即便活了上万年,建立四大部洲有数的门派,历经风雨早已宠辱不惊,可此时他脸上还是忍不住浮起震惊之色。   “二十三岁的通天,另外两个也是......天纵奇才,天纵奇才啊,难怪能和十七皇子抗衡而胜之。”   老者脸上阴晴变幻着,良久,他深吸口气,迈开大步走出山巅,身影化入风中,顷刻间已飞出四大部洲。   “如此良才,定要收入我派中。”   “二十来岁的通天,这等数万年才只能出几个的天才人物若不能得到,那就只有将他斩杀了。那到底是个怎样神奇的地方,居然一下子就出了这么多天才横溢的年轻人。”   九天之中一座华丽的宫殿中,一身羽衫华服的男子拂乱身前的棋盘,重重捏了把身下美女的玉*峰,尔后哈哈一笑,飞出宫殿。他骑着三首火云兽刚飞出九天,就见穹宇之中划过无数道流星般的尾迹,纷纷向那无名小洲飞去。   “看来动心的人不止我一个,若真得到了,恐怕会得罪不少人。”   男子悬住身下躁动不安的异兽,捏着下巴自言自语道,许久,眸中闪过一抹浓浓的杀机。   ......   无数道强大恐怖的气机笼罩向自己,周继君三人互视一眼,眸中同时浮起不妙之色。   “都是奔着我们来的。”   月罗刹轻笑一声,玩弄着手中的竹叶,尔后看向周继君。   “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龙归山接出白素素,然而潜过沧海前往四大部洲。”   周继君冷冷望向布满天穹的流星,随后拉着月罗刹和沙摩尼就欲向北飞去,就在这时,手上忽地一沉,周继君皱眉头回头看去,就见沙摩尼呆了般地站在原地,脸上浮起痛苦之色,似在苦苦思索着什么。   “小摩尼你发什么呆,还不快和我们去龙归山”   月罗刹看着沙摩尼出神的模样,心头一阵恼火,气急败坏地低吼道。那些从遥远的星辰尽头射来的气机,有善意有恶意,可月罗刹深知,一旦等那些人来了,他和周继君、沙摩尼定然再无法从容脱身,更何况他还是让穹宇中人痛恨无比的月影宗唯一的传人。   “无量寿佛。”   沙摩尼低喧佛号,颤抖着身子,望向夜穹。周继君和月罗刹微微一怔,就听另一声佛号从遥远的天际尽头传来,佛号回荡在七州上下,繁花绽放,隐约携着一股奇异的气息,有些类似沙摩尼身上的,然而却强大了何止千万倍。刹那后,整个七州都被澄净空明的气息笼罩,宛若净土,祥和宁静,无杀、无贪、无淫、无嗔......   “无量寿佛,痴儿,痴儿,还不醒来!”   佛音再度响起,周继君和月罗刹同时倒飞了出去,脸色惨白,口吐鲜血,而佛音正真落向的那个青年,双膝跪倒在地,复杂无比地望向天头。   “当年你求百世轮回之愿,吾见你一心向道,遂施大神通成全。九九之数乃大劫,你历经八十一难却不肯再向前,大道何求?”   浑厚威严的声音从穹宇深处传来,沙摩尼神色不住变幻着,他望向不远处的龙归山,又看了眼满脸难以置信的周继君和月罗刹,猛咬下唇,双手合十朝着天头遥遥作礼。   “弟子入轮回,苦乐皆尝,已明悟己道。望吾师终止轮回,弟子以八十一难还愿。”   “你的道?”   那个声音陡然凝滞,似在琢磨着什么。   “杀戒、色戒、荤戒、嗔戒,你无一不犯,这就是你的道?你太让为师失望了,还有十九数轮回在此,你慢慢去悟吧。”   狂风大作,沙摩尼心中涌起绝望之色,他竭尽全力沉住身躯,然而转眼后就如风中落叶般被卷入天头巨大的漩涡中。   “不!”   周继君望向沙摩尼渐渐消失的身影,身体猛地一晃,眼圈不由得微微发红,余光中,那座镇守大煜万载皇陵的龙归山也不见了踪影。   ......   西湖之畔,游人如织,仕女打着伞儿漫步雨中。   春来时节雨绵绵,可这雨再如何漫长,也遮掩不住西湖如画的美景,美丽的女子素履薄衫嬉笑打闹,香风卷入雨中,更是平添了几分香艳。   “姐姐,我们这是去哪啊。”   “前面有间寺庙,我们去那儿玩吧。”   “嘻嘻,姐姐是想给那个傻秀才许愿吧。”   “小青你又乱说,讨打!”   被面纱覆盖的动人容颜上浮起娇羞之色,白衣女子作势就要打去,却被那个一身青色裙纱的少女笑嘻嘻地躲开。   说笑间,两人已走到寺庙近前,憨头憨脑的小和尚捧着钵盂端坐在地,青衣女子放眼看去,眉头微皱,有些不悦地开口道。   “姐姐,那个出家人在看你呢。”   “嗯?”   白衣女子轻抬油纸伞,疑惑地看向那个和尚,四目相视,两人同时一怔。   “怎么了姐姐?”   “哦,没事......那个呆头呆脑的小和尚似乎有些眼熟呢。”   女子强作镇定道,飞快地移开目光,颊边不知为何竟有些发烫。   “姐姐你有了小秀才还想要小和尚,不知羞,不知羞。”   “小青你又顽皮了。”   女子幽幽一叹,还是忍不住看向寺门口的小和尚,就见他眼中陡然暴绽出一缕精光,高举钵盂猛喝道。   “无量寿佛......大胆蛇妖,光天化日之下竟出来祸害世人!”   “呀,居然还是个修行中人,姐姐快跑!”   小青不顾三七二十一,卷来一阵妖风,拉上白衣女子就欲遁去。   “妖孽哪里逃!”   耳边传来恼怒的喝声,女子深吸口气,将心头的复杂情绪散去,随着小青一同御风而逃。余光扫过呆呆站在寺门口一动不动的小和尚,白衣女子神色陡然一僵。   就见那小和尚高举钵盂,满脸庄严之相,眸中却隐约有什么在滚动着。   风雨拂过,泪珠滑落在地。   ......   “小君君.......我们走吧。”   月罗刹猛地一拽身旁男子的衣衫,愤怒地遥望向穹宇深处,尔后周继君正在发愣,拖着他就向南边飞去。   “这里靠南海近,我们就从那泅渡过沧海,转个弯去四大部洲。”   “无量寿佛!”   威严的佛音从天边传来,周继君和月罗刹脸上同时浮起惊愕之色,却是全身上下动弹不得。   “二位都是有慧根之人,不如就此皈依我佛.......”   话音未尽,天色陡然一变,冰冷的声音响彻穹宇。   “你终于回来了……准提道人。”   “......孔宣?“   紧缚全身的威严道力瞬间消散,周继君和月罗刹不及多想,驾起云头就向南海飞去。   黑夜如幕,将大海收入它的怀抱,周继君和月罗刹落下云头,回眸望向七州大地,同时舒了口气。大战已定,天下皇气尽向北涌去,夜色下的七州安静如斯,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小君君,去了四大部洲,你又有何打算。”   “走一步算一步,不过,先找到她再说。”   海潮从远处卷来,击打在漆黑的礁石上,轰然作响。月罗刹眼中闪过好奇,他阴阴一笑,刚准备开口发问,就觉天色陡然变得阴沉下来,庞大的阴云由远而近,云中传出数声低笑。   “没想到竟被我摘得头筹。啧啧,那两人打得正欢,其他人都犹豫不决......本王还真是好运呵。”   阴森的笑声从云端传出,周继君和月罗刹互视一眼,尔后向两个不同的方向飞去。   “想逃?”   巨大的手臂从云中伸出,竟有数百丈长,猛地探向月罗刹,转眼后已将他牢牢握在手心。   周继君身形猛地一滞,苍白着脸回眸望去,就见月罗刹张口吐出一片竹叶射向云中巨眼,随后朝着周继君大喊。   “四大部洲见......”   他还未说完,斗笠蓑衣破碎,血水飞溅,身体已成一堆肉泥。   恼怒的吼声从云中响起,漆黑的巨手回转向另一边,却忽地一僵,那个白衣银发的男子已不见了踪影,仿佛凭空消失了般,再察觉不到半点气息。   ————   (七州卷完结,接下来是四大部洲时刻了.......今天就这两更,休息下,整理下面的思路。七州卷写了一百多万字,没有大纲,完全跟着感觉走,貌似很多书友都说有些乱。下面部分我争取写个七八十字的大纲出来,希望能流畅点......希望大家能继续追猎天,七州结尾虽然有那么点点压抑,但到四大部洲应该会酣畅淋漓。百万字练笔完毕,接下来进入正轨了,其实真正好玩的故事现在才开始~~你们向要主角破*处么)   第五卷 无间东胜初成名   第四百三十章 藏书阁   乌云从远方飘来,仿佛点落在蔚蓝天际上的墨汁,渐渐扩散,势大不去,将大地也染得暗沉发黑。   “东海那条老泥鳅又在卖弄了。”   十五六岁的少女瞪着水旺旺的大眼睛,苦恼地望向天空。在她身旁站着个年龄略大的女子,穿着紫色的裙纱,身形高挑,凹凸有致,脸若鹅蛋,双目宛若秋水流波,若非微微发黑的皮肤掩去了不少姿色,她定也是个不乏追求者的美人儿。   “宛儿,昨日晒的书收回去没有。”   闻言,少女低叫一声,双手紧握在胸前,脸上浮起慌乱之色。   “昨日光顾着和外门的人扯那公主的行程,都忘了那桩事儿了。”   “那还发什么愣,快回藏书阁收拾去。若那些古书卷帙被雨淋湿了,你恐怕今晚就要被宗主赶出山门了。”   紫衣女子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手捏印法召出一只五丈长的风雀,拉上满脸愁容的少女,向山巅处飞去。   东胜之东群山连绵,小山七八里,大山数十里,逶迤向西北,这里聚集了东胜神州大半的修炼宗门,每个门派至少拥有数座山脉,宗门之间又隔着上千里的峡长谷地,坐上风雀也要飞上数天才能往来到达。在东部群山之北是那世俗之地,大小诸侯国并立,更有对峙了万多年的周唐二国,虽也战乱不断,可有东部修炼门派的约束以及西南妖王们的威胁,两大王朝间已经很久未曾发生过大的战事。   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他还好吗。   半空中,紫衣女子挑目向北遥遥望去,隔着连绵不绝的群山,墨云之下依稀能看见几处城池,然而却小如棋格,想要看清棋格里的事物,以女子地境上品的修为却是无能为力了。   “糟了!紫姐姐你快看,那些书都不见了。”   少女不顾高空罡风探头望向山巅那座庞大却古旧的阁楼下边的空地,满脸急色。   “宛儿别慌,这里是我东海宗的属地,没有外人,寻常弟子亦没有资格上来......”   紫衣女子从怀中掏出一只灵符吞入口中,口中念念有词,不多时她双眸陡然一亮,精光蹿出,扫过高耸的藏书阁。   “宛儿,你昨日晒的书是阁内第几层的?”   女子疑惑地转过头,就见少女皱了皱眉,思索片刻,尔后不确定地开口道。   “似乎是第五层的吧?”   “你.......整日糊里糊涂的,也不知道执事长老怎么放心让你做这藏书阁的道僮。”   紫衣女子轻叹一声,忍不住捏了捏少女的脸蛋,幽幽道。   “藏书阁内九层经书卷轴三万余部都好好的放在那呢,没有一本遗失。”   “怎么会?”   少女先是一惊,尔后脸上浮起了然之色。   “我知道了,定是那个家伙回来了。”   “宛儿终于肯动脑子了。”   紫衣女子噗哧一笑,如花笑靥绽放开来,饶是皮肤黝黑也遮掩不住这抹明丽的光彩。距离藏书阁还有半里,可她服食了灵目符已能清晰地看见清阁楼第九层上捧卷而读的男子,他始终那么与众不同,没有外门弟子的浮夸,亦无内门弟子的争强好胜,打从两年前进入宗门,他就仿佛一个与世无争的书生,白日里整理藏书,或是和风长老对上几盘,待到日落时候,他独坐高楼,饮上几盅小酒,然后早早的吹灭火烛卧塌而睡,一睡就到日上三竿,身为藏书阁道僮的莞尔往往要叫上大半天才能唤醒他。   世上真的有这么淡漠安静,把一切都置身世外的人吗。   紫衣女子幽幽一叹,脑中不由得浮起入东海宗之前的往事,红尘滚滚,世人争名夺利斗得死去活来,她本以为求得仙缘进入世外修炼门派便能躲过这一切,然而事与愿违,这里的争斗比之尘世更加激烈频繁。不谈阻挡南面大小妖王,与各路诸侯暗通曲款遏制周、唐两朝壮大,东洲大小三百余门派间也是明里暗里斗个不停。每座门派都拥有各自的入世府城,府城数目越多,势力也就越大,大宗门往往拥有百来座府城,弱小的宗门也能拥有近十座,像东海宗这等虽排不进前八,但也实力不凡的宗门虽已拥有六十余座,可宗门里那些大人物整天挖空心思,只想要再夺几座。   这些府城置身连绵群山中,大多是万年前从北面诸国搬迁到各个门派所拥有的山脉中,也有十来座新的府城。一座府城少说也拥有百万人口,规模建设和北方尘世诸国相似,却是用于普通弟子入世修行所用。想要凭空修建一座府城谈何容易,资源建筑易与,可人口却极难段时间内扩张,因此这群山中近三千被各大门派争来夺去的府城基本已成定数。东洲修炼弟子每年都会见到偌大的府城飞于天头,从一处迁移到另一处的奇景,起初还啧啧称奇,待到后来已见怪不怪了。   “都以为自己生长在入世府城中,离仙缘近在咫尺,却不知自己只是被圈养起来,和那些家禽畜牲无异。此生命已注定,又何来仙缘......”   “紫姐姐你在嘀嘀咕咕什么呢?”   “没事。”   “诶呀,又能见到那个家伙了。他还真是好运呢,门派上下能出东洲群山的少之又少,偏偏他一个修为弱得可怜的家伙被风长老看上,每个月都有机会去北方诸国玩儿。”   揉了揉宛儿满是怨气的小脸,紫衣女子轻笑一声。   “人家可不是去玩,他奉命周游各地采风,还不是为了撰写诸国纪,这些都是宗门那些大人物日后决策的依据之一.......算了,不和你说了,说了也是白说。”   “紫姐姐懂的好多。”宛儿崇拜地看着紫衣女子,眼珠子提溜一转,随后咬牙切齿地开口道,“哼,要是他忘了带我最爱吃的冰糖葫芦,我绝饶不了他。”   “快要到了,宛儿站稳了。”   古朴高耸的藏经阁还有百来丈远,女子淡淡一笑,轻轻揪住风雀的翎毛,就在这时,她脊背陡然一寒,只觉得有道目光朝她射来。紫衣女子眉头微皱,遥望向阁中窗帘后津津有味看着书的男子,半晌苦笑着摇了摇头。   最近自己总是想太多,那人虽然博闻广记,可一身修为只有地境中品,隔了这么远又怎会看到自己。他能有今日的仙缘得以进入东海宗,全赖一手好棋和十坛不倒的酒量,赢得了风长老的欢心,兼之又是个爱书人,方才破格收录为藏书阁执事。在东海宗近百执事中,藏书阁执事是最无权也是不起眼的那一个,甚至都比不上膳房执事。这个苦差事东海宗的内外们弟子没有一个肯接手,空闲了这么多年,直到他出现。   跳下云雀,跟着宛儿走进阁中,拾阶而上,不多时已来到第九层。檀香缭绕梁柱间,一头银发的男子背对着她们,兴致勃勃地读着手中的书卷。   “管书的,我那冰糖葫芦呢?”   宛儿也不和那人打招呼,张口嚷嚷道。眼见“管书的”自顾自地轻声念着什么,丝毫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少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拽紧拳头作势就要冲去。   “在你右手第二张书案上摆着呢。”   男子放下书卷,回过头来。一头银发漫过双肩垂向腰际,长长的眸子中透着几许淡漠,眉角有疤却似很久很久前落下的。要不是平日里与世无争只好读书,看他这一头不羁的银发还当是南面某位妖王呢,紫衣女子心道。   “宛儿还真够懒的,若非我回来的早,这雨一下上千古籍书卷都要毁于一旦了。”   男子幽幽一叹,他话音刚落,倾盆大雨从天而降,击打在阁顶飞檐石兽上,哗哗作响。   ————   (好像少林寺的扫地僧。。。今天依旧两更,明天开始恢复三更。下一更应该傍晚就能写好。)   第四百三十一章 东洲妖王   (下一更也就是明天第一更,十二点到。。。还有,那个久违的御姐终于要出场了。)   ————————   天色暗沉发黑,雨水透过窗棂飘进几许,打湿了刚刚燃完一半的檀香。   低咳声响起,仿佛雨落般一阵一阵地击打在女子心头,黛眉蹙起,她抬头看去,就见男子淡淡一笑,朝她拱了拱手。   “紫小姐也来了。”   “嗯,我要去西面的寿元宗下帖,经过此地正巧遇到宛儿,就顺道陪她来这收书。”   似乎发觉自己解释的有些多,紫小姐话语微滞,拱了拱手,转身就欲离去。   “下帖?”   温醇的声音传来,紫小姐背着身,嘴角划过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怎么,素来对宗内之事漠不关心的君大执事也好奇起来了。”   回转过身,紫小姐的目光有无意间瞟向男子的腰牌,那个东海门特有的碧涛纹路木牌上刻着一个君字,底下还纹着三朵浪花。东海门内秩序森严,一万外门弟子的腰牌上只有一朵浪花,三千余内门弟子腰牌上有两朵,内外门两百执事都拥有三花腰牌,往上还有四朵浪花腰牌的六百主峰弟子等等。这君执事的藏书阁腰牌虽有三花,可却是那最垫底的三花腰牌,甚至连厉害点的内门弟子都不如。   “我刚从大唐回来,一路上也听得有人提起东洲仙门,莫非紫小姐去下帖与此事有关。”   紫小姐微微点头,上下打量着对面男子,方才开口道。   “这也不是什么秘事,东洲修炼宗门弟子间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我东海宗门内估摸着也只有你不知道了。”   顿了顿,紫小姐淡淡一笑道。   “大唐王朝最受宠的碧华公主即将下嫁于天剑派的少宗主,天剑派位列东洲八大门派,且拥有三甲的实力,可那大唐公主却非凡人,除了身份高绝外,她的身世也离奇无比。虽是唐王朝和我东洲宗门间的联姻,可东洲大大小小的宗门都不敢怠慢,唐皇亦传话于那天剑宗宗主,他的宝贝公主若受到半点委屈,大唐将撕毁盟约,国内的修炼者和大军亦会全部从东南走廊撤离。”   从木匣内取出新香,男子重新燃上,漫不经心地开口道。   “这么说来,那碧华公主定是个手段了得的女子。”   紫小姐微微一怔,皱起眉头疑惑地问道。   “君执事何出此言。”   “我就随口一说,紫小姐莫要放在心上。”   “又在装蒜。”   宛儿对面前这个两年前突然出现入主藏书阁的男子似乎始终怀着莫名的敌意,她鄙夷地翻了个白眼,轻哼一声道。   “那碧华公主可是身怀星命的主儿,温柔善良,据说有沉鱼落雁之貌,倾国倾城之姿,又是白凤托梦所诞,又怎会是你口中的奸人。”   “我何时说她是奸人了。”   “你就说了,你自己就是个奸人,哼,比南面那些妖王还坏。”   宛儿躲在紫小姐身后,和男子顶着嘴,就连带回的冰糖葫芦也忘记吃了。   看了眼不依不饶的宛儿,又看满脸淡然的藏书阁执事,紫小姐苦笑着,朝他拱了拱手。   “宛儿年纪小,总喜欢开这些没有分寸的玩笑,执事不要见怪。”   “无事。”   男子眸中掠过一丝莫名的浅笑,这个叫宛儿的少女两年来一直和自己冷着小脸,仿佛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追根结底不过是自己当了藏书阁执事,进而将原先属于她的权限尽皆夺走,少女心中不是滋味,可生性单纯不知嫉恨为何物,因此才初初为难,短时看来倒也不失可爱。   “若无他事,在下先告辞了。”   紫小姐看了眼窗外下个不停的大雨,黛眉微蹙就要离开。   “南面妖山又出乱子了吗?”   闻言,紫小姐脸上浮起几分惊讶,她深深看了眼望着窗外出神的男子,略一思索,幽幽开口道。   “执事还真是心思通慧,只言片语就能嗅出端倪。前些日子天剑山第一峰的两名弟子前往南边采药,不料遇着了巡山的小妖,他们贪图痛快将那些妖怪杀了,却不想一妖王正在附近。南方十万群山的妖王少说都有通天上品的修为,而那个妖王更是法天境界,两招就将那几个弟子擒下,带回山上摆锅烹煮,吃完后还将头骨送往天剑山。天剑山宗主勃然大怒,邀请众宗主掌门商量征讨之事,想在碧华公主到来前杀一两个妖王,既涨面子又能赢得公主的好感。”   “如此,那些妖怪还真是可恶。”   “岂止是可恶,简直就是坏到极点了,罪虐滔天,一个个都该抽皮剥骨。”   宛儿有些激动地囔囔道,余光扫过那个取代她成为藏书阁之主的男子,就见他脸上挂着淡漠的笑意,依旧无动于衷。没来由的,宛儿心里打了个寒战,她回头看向紫小姐,拽着她的衣袖道。   “紫姐姐要出山,不如带上宛儿吧,宛儿在这里整天对着这个家伙好闷。”   歉意地看了眼君执事,紫小姐拱手道。   “那我和宛儿去了,告辞。”   “告辞。”   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男子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他低头看向案上的棋盘,良久轻叹一声,挥袍将黑白二子尽皆扫落。   “这里还只是东胜之东,十分之一不到的地境,想要开一先手之局竟如此之难。”   檀香袅袅,若真若幻飘过男子眼帘,他打量着堆满经书古籍的阁楼,微微恍惚。   “两年了,我寻遍东海各个角落却一直没能找到你,你到底在哪......依依。”   深吸口气,周继君射出一道暗风将烛火吹灭,阁楼内昏暗一片,阁外亦是乌云连天,他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黑暗之中,临楼而望,一身寂寥落寞。   三年前,周继君在七州南海边遭遇穹宇强者的堵截,无法泅水而渡,只得施展地仙之道下地府,找上秦广王求得地府通往东胜神州之径。之后一年,周继君的足迹遍布东海各个角落,然而一年过去了,却依旧毫无半点音讯,有时候周继君甚至都在想,那时候天机府中,她是不是就那么随口一说,只是为了自己能在修行路上一直走下去。   “咳,咳,咳......”   雨天总是带着淡淡的伤感,化作一柄短匕,翻出那年京城之中落下的病根,唯有辣酒和鲜血才能拂平。   “你说过,你会在这东海等我,莫非是如今的我还不是你想要等的那个人。”   低沉的咳嗽回荡在古阁中,男子眼中浮起继续阴霾,他卷来一颗黑子,重重地按在棋盘天元之处,尔后化作一只白雕,扇动着翅膀飞出阁外。   流风细雨飘入阁内,吹动着那颗黑子移出天元,直向棋盘边缘滑去,转眼后跌出棋盘。   东胜神州强者如云,不谈西边,便是东部两大王朝,乱世诸侯,修炼门派,上百妖王哪个是易与之辈,法天执棋尚不够资格,何况通天。   白雕展翅高飞,破开雨幕穿梭在电闪雷鸣的云团中,不多时已到南方群山中。   东胜神州之南十万大山,逶迤千万里,每座大山都有两三那座府城大小,山与山之间隔着江湖平原,一眼望去看不到边际。   白雕临风剔羽,尔后飞落向一座不起眼的山头,两只巡山小妖眼中闪过喜色,怪叫一声向变回原形的周继君扑去。   “参见大王。”   第四百三十二章 东海边   (第一更到)   ——————————————————   “免礼。”   周继君阴沉着脸,大雨漫天,林间冷风呼啸卷起他直垂至腰间的银发,四散飞舞,乍一看还真像一个狠辣无情的妖王。   “近日可有人来找本大王。”   “大王果然料事如神。前天玉真大王派小妖前来送帖,邀请大王去他的万玉山喝酒,然后一起去积雷宫参加百王大宴。”   “百王大宴?”   周继君眉头微皱,挑目遥望向数千里之外那座直插入云的高耸山脉。山巅庞大而又华丽的宫殿虽被流风雾霭遮掩,可周遭山石鲜红如血,仿佛灼灼烈焰燃烧,护佑着这座曾经风流万载的积累宫。数万年前,就是那个被妖族奉为妖帝的男子,在积雷山一怒立帜,召集穹宇天下各路反王枭雄齐聚积雷行宫,共讨天宫。万载过去,当年那个誓要平天的男子早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下或是香艳或是热血的传说,以及这个被如今四大部洲妖王视若圣殿的积雷宫。   “大王离山许久,却是有所不知。天雄山乱天大王正在广发请帖,遍邀天下妖王前来积雷行宫,共商新妖帝的立属,然后向那东胜联盟开战。小的听别的山的小妖说,这次百王大宴所请的妖王不止东胜神州,西牛贺州、南瞻部洲、北俱卢洲的大小妖王都会来,名为百王,实则成千上万,而且每家妖王都会带上不少妖兵妖将,到时候杀向东胜联盟,这东胜神州就是我们的地盘了......”   头上长角的小妖眉飞色舞啰嗦个没完,另外一个尾巴尚未炼化的小妖察言观色,眼见自家大王始终沉着脸,连忙拉住他的同伴,尔后朝着周继君拱了拱手,学足了人类修炼者的架势,自作聪明地开口道。   “大王可是在想怎么夺得妖帝之位?大王神通广大,一身气度盖过所有妖王,再有我和啰啰精相助,定会问鼎那妖帝宝座。”   余光扫过满脸火热的小妖,周继君无奈地揉了揉眉头道。   “本大王的事尔等无需多问,继续去巡山吧。”   “领命!”   两个小妖互视一眼,满脸激动地朝着周继君叉腰喝到,却是都以为自家大王打起了夺取妖帝之位的念头,脑中已经开始幻想日后他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威风八面的场景。   “一二,一二,一二......”   眼见自己手下仅有的两个小妖,聪聪精和啰啰精喊着口号,同手同脚地走向山麓,周继君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却是无比怀念起天吾山中那些精明能干的门人手下。此时天吾山远在七州之东的海外岛国,和东胜神州隔着广漠无尽的沧澜之海,可有他爹爹和赵统王照拂,更有小咕那样的通天强者镇守,天吾山应当无事,只是不知自己何时才能再见到他们。除非周继君拥有了立足四大部洲的实力,否则他绝不会冒着断送自己根基的危险将他们接来,李车儿、十二星主放在七州虽已是强者,然而在这四大部洲,连周继君都算不上什么,更何况那些少年人们。   脑中浮起那衫火红的裙纱,以及绝然离去的表情,周继君心头没来由地一疼,他深吸口气,不再多想,卷起一阵黑风就向洞府飞去。   黑石山,妖王洞,周继君挥袍拾起一阵清风,吹散了刺鼻的腥臭。洞内炎热,却是因为山底有地火,虽然常常烤得周继君浑身不适,然而这地火却是天地奇火之一,内有火之精气,无论对于炼化法宝还是修行都有十倍功效。   “乱天妖王欲招揽群妖聚首,名为共商新帝之事,实则借此壮大声势名望,这妖帝之位早已是他囊中之物了。”   褪去上衣,周继君盘膝坐于塌上,看了眼石案上的棋盘,取出黑子轻轻放在棋局一角。   “玄天境界......放在数万年前的乱世之战中,也算一方强者了。”   通天之上是法天,法天之上是玄天,周继君潜入东海宗甘心做那藏书阁执事却是为了寻得通天之上的战技功法,他日复一日地阅读阁中经书古籍,自然知道了玄天境界。法天指掌天地法度,而玄天境界者则能打破天地法度,以己入玄,无法可约。东海宗虽只是个不上不下的中等门派,却也是从上万年前的天地大战时候就流传至今的古老宗门,周继君也曾想过混入那八大宗门,却又顾忌三年前那些对他觊觎无比的穹宇强者,大宗门虽然易于修行,可却更容易暴露。   “百妖大宴,共商征讨东胜神州之事,不想我初到此地就遇这等热闹,若能布置得好,未尝不是我立足之机。”   周继君淡淡一笑,拈起黑子向另外一角落去。冷风窜入洞中,周继君只觉得心头涌上一股寒意,盘中棋子微微摇晃,周继君放目看去,眉头微微皱起。   “东胜神州强者如云,各大势力谁也不弱下风,可我只求一安身之地,莫非如此也难?”   东胜神州本就奇大无比,从西向东万万里,从北向南亦有万万里,势力分布复杂,南有各大妖王,东边修炼宗门,北部是世俗王朝,西边还有反王乱寇征战不休的边荒之地。周继君寻遍东海一年,却找不到半点有关依依的消息,遂入了东海宗,心急之下又变成巨雕占据南面一座山头,化名银发妖王。东海之边,若不谈那传说中的海域龙宫,也就只有修炼宗门和十万妖王大山这两股势力,依依如果真在东海,一旦有消息,定是先传入这两股势力中。   “通天巅峰......还不够资格吗。”   周继君直勾勾地盯着空旷的棋盘,眸中浮起一股暴戾的妖气。他虽是化身混入众妖,可时日久了,耳闻目染,平日里喝酒谈论道法,自然而然也沾上了几分妖气。   体内穹宇,玄道蛇人盘坐于中丹田,眉头微微一皱,尔后挥手射出一股道气向上飞去。周继君微微一怔,眼中的妖气消散了大半,他轻轻一叹,脸上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淡漠。   “离那法天也不远了,等我突破法天,到那时自保无虞。依依,你如果真的在东海,也可出来见我一面了。”   双手垂于胸前,周继君闭上双眼,气息悠长连绵,不多时已然入定。   ......   海水从远处荡来,掀起数十丈的浪花,击打在黝黑高大的礁石上。   大雨依旧下着,天色昏暗如夜,暗沉的暮霭下,那衫雪白的裙纱飞舞在海风中,虽不张扬,可天地之色却全都倾倒在赤足而立的女子身上。青丝垂于腰际,暗香随风远荡,那双淡若秋月却可能令漫天星辰都黯然失色的眸子微微眨动着。女子收回目光,嘴角翘起一缕缱绻,她望向踏着浪尖而来的男人,轻轻地说道。   “你去吧,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第四百三十三章 败露   (第二更到)   ————————————————————————————   “轰隆!”   雷声大作,电龙从天而降,砸入海中,千层浪花翻涌而出,汇成巨大无朋的水幕凝聚在男子背后。暗沉的天色下,男子宛若大理石般坚硬的面庞上浮起一缕阴冷的紫光,蜿蜒若蛇。   “既然如此,那我杀了他。”   惊雷暴响,一身白裙翩跹的女子神情淡漠依旧,她上下打量着强压怒火的男人,莞尔一笑。   “还不知道当年你错在哪了吗。若你能放下那些本不属于你的仇怨,不去强出头,我也不会被平天困上那么多年,或许我也会心甘情愿嫁于你。”   男子的眉头微微抽搐,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浮起滔天怒意。   “我为你做的难道还不够多?荡天宫,杀万妖......”   他还未说完就被女子打断,女子的声音轻柔,可只要一响起,他都会停下手中一切安安静静地去听。千年万年养成的习惯,即便再过上千年万年也改不了。   “可然后呢,然后你出卖了自己的兄弟,让平天迁怒于我。你所做的一切都有理由,这些理由都是为了我,可你却从来没有为我想过......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那你要什么?”   男子深吸口气,瞪大眼睛盯着让他苦苦等候了无数载的女子,只觉得心快要从胸口*爆出来。即便他有脚踩天宫的实力,名号君圣,穹宇英豪无不对他又惧又怕,可面对眼前这个女子,他齐天君圣却没有丝毫办法。   “我不能给你的,莫非那个人能给你?”   “或许吧。”   白依依身后拂去眼角的发丝,目光透过雨幕,痴痴地望向遥远东洲之南的起伏群山。   “你......好,好,你转世重修,却还忘不掉他。那好,我就帮你断了那个念头。”   漫天乌云猛地聚成一团,拧成一只庞大的拳头就要向西飞去。   “你永远这么狂妄自大,擅作主张,若非如此,我当初又怎么会恨你。”   话音落下,男子脸色一僵,天头的乌云也陡然凝滞。   “你......恨我?”   干涩的话语从那张曾经喝退无数天兵天将的口中传出,齐天君圣苍白着脸,怔怔地看着神情淡漠的女子,就见她幽幽一叹,收回目光。   “只是当初而已,现在早已不恨了,过去的事又何必再去想。”   无比陌生的话语回荡在耳边,男子脸色愈发的惨白,眸中闪过一抹浓浓的杀意。   “你就真的以为能杀的了他?”   闻言,齐天君圣微微一愣,嘴角划过讥讽之色,也不知道是讥讽自己还是另有他人。   “区区通天,杀之如捻蝼蚁。”   “确实,现在他只有通天境界。可是,待到十年后,二十年后,你还有把握能杀得了他吗。”   “三年前穹宇强者齐降七州,无不是被他的惊才绝艳所动,二十多岁的通天,假以时日,这穹宇之地必将又崛起一名君圣。”   眸中柔情似水,白依依望着大雨出神,良久,嘴角浮起动人的笑意。   “我所喜欢的人,不仅能给我想要的,而且注定成为天地间一等一的英豪人物。不过只要我喜欢上了,就算他一名不文又如何。女儿家的心思,你齐天君圣永远不会懂的。”   瓢泼大雨哗哗下个不停,雨声中,穿着云涛战靴飞羽鹤氅的男子麻木地望向西边群山,脸上神色不住变幻着。   “那好,我就给他百年时间,百年后他若能胜我,我就放手罢了。”   齐天君圣深吸口气,深深看了孑孓盈立于风雨中的女子,沉吟着道。   “不过,这百年内你不能和他见面,否则我定不饶他。”   嘴角划过一丝冷笑,齐天君圣强忍着不去看那女子,他驾云而飞,不多时就已消失在天头。   海潮起落,月儿升起,白依依脚踩浪尖向西走去,却在海滩边停下。   “百年时间......”   海水打湿了衣衫,女子轻咬着朱唇,抬头遥望向远方的山脉,长袖起舞,满天星辉皆向她涌来,化作一缕夜光带着她向大海中央飞去   “君儿,你先超过师父吧。”   ......   黑石山,妖王洞。   银发男子盘坐石塌,双手聚圆,鼻尖涌出一股长长的白气,凝如实质。在他身前,面容狰狞的蛇人目射*精光,警惕地查探周遭。   “精气鼎立成就通天,生成藏象突破法天,我早已拥有先天藏象,只需以先天精气为桥梁将藏象和体内周天大小经络、穴联成一体即可。”   两年前,周继君已将体内道力炼化到极致,然则道力和道意合二为一,力中有意,意中有力,又花费了一年,时至今日,周继君终于将道意也修满。   九道先天精气围着藏象飞速旋转,光晕变幻间,藏象微微晃动。不多时,先天精气已将藏象贯穿,顺着体内经络蔓延开来,上出天灵,下破,连接天地。   地火之精从山底喷涌而出,顺着周继君的皮肤没入体内,眼中射出三丈长的精光,周继君低吼一声,借着地火之力就欲突破法天。可就在这时,体内穹宇猛地摇晃起来,先天精气在经络中横冲直撞,其势刚猛,若一直这样下去,不等它们全部贯入经络,这经络定会被撞破。   嘴角浮起苦涩的意,周继君强止住突破之势,深吸口气,心念沉入体内穹宇。就见九道先天精气缓缓地流淌在经络之中,熟息后已行完百个周天,丝毫未有之前的乱相。   周继君微微疑惑,下一刻,吐气吸气,再度运转先天精气,试图突破法天。然而,先天精气还未行完一半周天,体内经络又开始摇晃震动起来,功败垂成。   “怪哉,平时修炼运行周天毫无差错,可一旦到了突破的时候,这经络竟顶不住先天精气的重装......二十周天经络已被我炼化到极致,按理说应该没问题......”   热风拂面,地火之精不断上涌,周继君面色微怔,心念细细查探起那九道先天精气,尔后脸上浮起苦笑。“莫非是这两年夜夜借着地火修炼,先天精气的属性早已变得刚炎无比,运功突破时更是携着地火之性......怪不得经络难以承受。”   两年来,周继君白日大多在东海宗藏书阁,夜里则飞回黑石山潜心修炼。他贪图进度,借助地火之力炼化道力和先天精气,两年间道行突飞猛进,直达通天巅峰,孰料也因此酿成苦果。人之修行时分昼夜,亦为阴阳,白日修炼吸入太阳之气,夜间修炼吸入月之精气,一阳一阴为天地法则,万物生灵皆要遵循此理,如此方能阴阳互补。而周继君偏偏夜间也借助地火修炼,他自己却未曾发觉,这些年他的道力精气愈发阳刚起来,便是那阴炎精气也渐渐变得阳胜于阴,长久以往,若无法找到破解之法,待到阳气达到顶峰无法宣泄,轻则散功,重则丧命。   “阴阳合,藏五蕴六气......我只顾着修行,却偏偏忘记了修炼法则的总纲。阴阳相合,方是修炼之道的正理。”   周继君轻叹一声,皱眉思索着。   “莫非还要去找个极阴之地再修炼上三年,传说北俱芦洲有一极寒之地,难不成我还要万里奔波跑到北俱芦洲呆上个两三年......”   心意不住变幻,就在这时周继君只觉洞外飘来一阵白风,武道蛇人脸色微变,就要扑上去。   “银发兄,是我。”   白风落定,面如古玉的中年男子朝着周继君淡淡一笑,拱了拱手。可转眼后,他的目光陡然凝滞,怔怔地望向不远处石案上的那个腰牌,难以置信地喃喃道。   “东海宗......执事......”   第四百三十四章 斩草除根   (第三更到)   ——————————   “玉真兄。”   眸中厉光一闪而没,周继君哈哈一笑,起身向中年妖王走去。   “银发兄,这腰牌......”   玉真妖王直勾勾地盯着刻着君“字”的腰牌,脑中有些发懵。周继君混入群妖大山中,可却是那等最不起眼的妖王,洞府狭小,手下只有两只小妖,实力也不过通天,他所交往的妖王自然也和他差不多处境。这玉真妖王乃是八千年古玉修炼成精,修为只是通天上品,和周继君平日里显露出的一样。他虽也沾染杀戮,喜喝人血,可却是一无比迂腐的妖王,亦附庸风雅,喜好品茶下棋,谈诗论赋,因此和周继君结识。   “这腰牌怎么了,玉真兄?”   周继君走到玉真妖王身侧,披上衣衫,淡淡一笑望向他。   “东海宗的执事腰牌......”   玉真妖王咽了口口水,眼中闪过明悟之色。   “莫非是银发兄变化成修炼者,混入东海宗内部?”   “也许吧。”   周继君抓起腰牌放入怀中,对面的妖王脸上浮起几分敬佩,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见一抹刺眼的银光飞起,猛地向他射来。   白色的鲜血喷得老高,玉真妖王的身体向后倒退两步,脸上还挂着难以置信的神色,刹那后,头颅从肩上掉落,滚进血泊中。   “对不起了玉真兄。”   收回君子剑,周继君眼中闪过一丝黯然。这玉真是妖王大山中唯一能和他聊得来的妖王,平日里也常常饮酒谈道,也不全是虚情假意。妖和人,在周继君眼中并没多大差别,若他的身份能一直隐瞒下去,或许等到功满离去之日,他和玉真妖王还能结下一场善缘,可谁叫他偏偏撞破了周继君的身份,犯了大忌。   “少不得要斩草除根了。”   周继君在洞府内踱着步,目光扫过那张大局未露的棋盘,深吸口气,提起玉真妖王的尸首,卷来一阵怪风向万玉山飞去。   玉真山和黑石山相距不足百里,却都在妖王群山之北,靠近血色走廊。血色走廊再往北,千里之外就是修炼门派所占据的东部群山。两柱香时间后,周继君飞至万玉山上空,心念扫过周遭左右无人,周继君不再犹豫,挥袍射出君子剑,携着紫火飞向玉真妖王的洞府。万玉山有九只小妖,此时皆在洞中饮酒谈天,就听“扑通”一声,玉真妖王的尸体摔落在地,却把他们吓了一跳,还未回过神来,巨剑携着紫色从天而降,转眼间就将他们淹没。   大火从万玉山底升起,向上蔓延,不多时,整座山都陷入火海之中。周继君收回君子剑,不再多看一眼,卷起一阵怪风就欲向积雷宫方向飞去。   “有趣,有趣,第一次见到妖怪自相残杀,原来也是这般心狠手辣。”   周继君心头一阵狂跳,眼中杀机顿现,他停住身形四下望去,夜色之中万籁无声,却只有他一人。   “是谁?”   “咯咯咯咯.....”   悦耳的轻笑声响起,落在周继君耳中却让他怒火中烧,君子剑出,猛地劈向西南方。   鹤唳声响起,君子剑势陡然一缓,七丈长的的白鹤浮出夜色,伸出金铁般的鹤爪挡住了君子剑,而在鹤背上,蒙着面纱的女子盈盈而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周继君。   女子身材高挑,凹凸有致,藕臂露出一截,白皙宛若皎玉,光是这隐于宽大道服下的胴*体就可让无数男子为之疯狂。夜风吹拂面纱,眸里流波,鼻高挺,粉嫩的双唇浮起莫名的笑意,这一笑虽媚,可她的神色却端庄高贵,让人神魂颠倒。   鹤唳声响起,女子侧耳倾听,再度望向周继君,沉吟着道。   “原来你是通天巅峰的妖王,在妖王中也只能算作末流,不过看你心狠手辣,杀伐果断,若归顺于我,定会重用。”   话音方落,银色的巨剑直直向她飞来,杀气荡开,周遭虚空陷下一片。   “好蛮的性子。”   女子冷声道,她不急不忙地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也不念咒,随意地扔向呼啸而来的君子剑。   “轰!”   符纸被君子剑击中,却并没破裂,牢牢地粘在剑尖上,却让君子剑动弹不得。   “今日不投效我,待到日后可就没机会了。”   深深看了眼周继君,女子驾起白鹤飞入夜色。数道气机传来,附近几座大山的妖王听得此间有争斗,纷纷射出心神。   “分!”   周继君手捏印法,君子剑以一分二十,弹飞符纸。身后大火连天,周继君不再滞留,闪身隐入夜色。   “那女子应当不是妖王中人。”   漫步在高拔的密林中,不远处就是直窜入云的积雷山,百王大宴第二日才举行,周继君也不像其余妖王那般热心,急着赶往赴宴,结交来自不同地方的妖王。本来是一个寻常无比的夜晚,不料先被玉真妖王撞破身份,不得已杀之,又在万玉山前遇到那个古怪的女子。她应当是一路跟着自己,否则也不会说出那番话,她的修为并没有多高,只是奇异的符法层出不穷,不单能隐匿身形不被自己察觉,还可以挡下君子剑,而她那只仙鹤坐骑少说也有通天巅峰的修为。   轻叹口气,周继君止住脚步,从怀中掏出那颗丹药,细细打量着。   四大部洲为穹宇间数一数二的顶级大洲,强者如云自不必说,周继君通天巅峰的修为放在七州绝对是第一人,可在这妖王群山中,他只能勉强挤入妖王的行列。小妖王多如牛毛,却至少拥有通天上品的修为,再厉害点的妖王为法天,周继君知道的就有五六十之数,而即将在在积雷行宫举办百妖大宴的乱天妖王,一身修为更是达到玄天,上品还是中却不得为之,不过他麾下五大元帅个个都是法天上品的强者,周继君之辈若投效其麾下,只能当个上不下的统领。   除此之外,四大部洲和七州最大的不同,便是在修炼功法之外,还有许多奇门异法,比如道符、丹药、法宝、坐骑云云,同等级的修炼者交手,谁的法宝品秩高,十有八九能赢。这法宝、座骑的级别和修炼等级一般,分为通天、法天、玄天,通天者若能得到玄天境界法宝,那在通天之流中也能高人一等。   此时周继君手中拿着的是四大部洲到处都能见着的聚元丹,也是绝大多数修炼门派弟子服用最多的丹药。周继君潜入东海宗,却是因为早在七州时候,他和罗刹等人就发觉自己创出的功法战技与通天境界的修为不符,战技潜力虽大,可却无法以通天境界的修为发挥到极致。就好似一个少年从小养着的马,孩时尚能骑着,可等他长大后,却发现那马儿并没一起长大,若无法让它长大,只得再换一匹。   周继君以心血创出君子斗数,又怎会抛弃,再说,即便再换其他的功法战技,可若想完全和修为境界契合,也得服用手上的丹药。   聚元丹在四大部洲流传上万年,周继君追究于古籍经书中,却发现它是从前一轮天地大战后开始流传的,隐约中,周继君嗅出几分阴谋的气息。   “孔宣一路杀伐修行,不也是没有服用这聚元丹便成就君圣,他的那些战技为何能与境界契合。现在的四大部洲大多数修炼弟子,人人必服聚元丹,炼化后药力发散方可让战技和境界契合......这其中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周继君轻叹口气,既没服用聚元丹,也没扔掉,再次将它收入怀中。遥望向漫天星辰,夜幕之后,仿佛有无数双眼睛透过星光,俯视着穹宇之下的大洲。   第四百三十五章 战技之秘   (第一更)   ————————————   “费尽心思潜入东海宗内想要寻得战技之法,不料竟是这样让人哭笑不得结果。”   周继君自言自语道,嘴角泛起苦涩。   两年前他就得到了聚元丹,然而一直不敢服用。周继君的修炼之道就是坚执本心,靠着自己的力量向上攀爬,外物者诸如丹药法宝虽诱惑无比,可却非长久之计。再者,聚元丹只用了百年时间就遍及四大部洲,大小商行都有售卖,修炼门派也能轻而易举炼制出来,这其中却透着不同寻常的气息,周继君修炼诡道,一眼便察觉出来。   “是想让所有的修炼者都养成惯性,抑或是另有图谋?若这聚元丹真是有人刻意为之,那布下这场大局的人,又是怎样的存在。”   寒意涌上心头,周继君脸色忽明忽暗。他已是通天巅峰的修为,离开法天只差一线,可在其他妖王之前却只显露出通天上品的修为,也是因为战技不如他人,暗中隐藏实力。周继君创出君子斗数,在七州之地越级挑战如家常便饭,引领历史潮流,可到了四大部洲,却陡然发觉自己成了同一境界中的弱者,若生死相搏,死的必是他。   这等巨大差异,宛若灼烧心脏的烈火,三年来一直折磨着他,日日夜夜不得安省,此中滋味也只有周继君自己才能体会。深吸口气,周继君抬头仰望天穹,神情渐渐变得坚毅起来。弱者又何妨,自己在七州时候,最初不也是废物般任人凌辱,可却从没放弃服输过,花费十余年,终于登顶七州巅峰。眼下的情况虽似从前,可却拥有当初难以想象的根基,先天藏象,三道其修,君子斗数......就算再做一次弱者,只要道心在,步步为营,拼死搏天,何愁没有问鼎四大部洲的那一天。   少年时候的激奋和热血重燃眉梢,七州已成故往,昨夜之梦再美,也只是梦幻泡影罢了。如今只有卧薪尝胆,再行苦修,重拾那般风光。   一念通达,周继君盘膝而坐。夜枭巨兽游荡在林间,月光幽幽,拂扫尘埃,白衣男子将心思都丢于一边,不久已然入定。   战技者,战也,以修为支撑战技,相互契合,方能发挥到极致。   我以君子道意创出君子斗数,之下三般战技,其一战天宵,力速魔合一,且能回溯时间。其二君远伐,可分二十剑,杀伐千里之外,且能斩碎虚空。其三,万类臣,能吸尽天地万物,或为己用,或流放至剑下世界。这三般战技虽然分门独立,可也能配合施展。三大战技之旁还有一类功法,却是那变化之术,以先天精气为基,根据十四主星之意,变化万千......   夜风拂过周继君的发梢,他吐气凝神,双眸若开若合,整理着君子斗数。   三大战技和变化之术都无偏差,为何在人尊境界就能发挥出最大威力,可到了通天,它们所发挥出的威力却跟不上修为境界。在数万年前,天地间没有出现聚元丹时,那些强者和修炼宗门也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的?莫非万年前的功法和如今所流传的不一样?不可能,东海宗藏书阁顶的那些古老功法皆是上古时候传承下来的,虽然每个境界都有辅助战技提升的修炼之法,可也必须服食聚元丹方可将战技发挥到最大威力。   深吸口气,周继君紧蹙眉头,睁眼遥望向满天星斗,目光逆着月光而上,穿梭在飘渺雾霭间,却不经意地向天南方向落去。在那漫漫天河之上,却是那九天孔君宫。   心意飘过,周继君嘴角划开莫名的笑意。   “孔君孔君,我欠你的似乎又多了。”   心念扶摇而上,没入上丹田中的念海,诡道蛇人心意相通,朝着心念遥遥一拜,尔后手捏印法,掀起一阵大封卷向念海。宛若虚幻的海水潮涨潮落,浪花飞溅,一颗晶莹剔透的念头缓缓上升。莹白透紫的心念毫不犹豫,闪身飞去,附上那颗念头。   周继君眸中闪过精光,下一刻,他已置身无边穹宇中。   天地初开,穹宇四分五裂,渐渐形成了无数荒凉的大洲,飘零在天地间。天浮地沉,日月星辰升,光阴流梭,生灵出现在天地间,一只奇巨禽从鸿蒙深处飞来,它的尾翼散发着五色奇光,一路所遇,无论星辰流云都被五色神光吸入。又不知过了多少年,长发飘逸的男子站在星辰之上,他面貌英俊,眸子仿佛无底洞般深邃。方化形,他就已经拥有法天中品的修为,似乎还不适应人类的身躯,他小心翼翼地漫步在星云间。   “今日修成大道,成就人身,然本不能忘。”男子自言自语着,他向前走了几步,沉吟道,“我前世本乃天地间第一只孔雀,以孔为姓,我创《收神诀》,宣天地万灵前来朝。如此,我便叫孔宣罢。”   ......   那日豫东天宫里孔宣的记忆重拾心念,周继君跟着跟随着孔宣一路厮杀修行,或是独自挑战,或是率领大军征伐,那些同为法天境界的修炼者纷纷倒在孔宣的五色神光下,亦有为数不多的玄天下品强者。   终于,孔宣暂时停下了脚步,他的一身道力和精气已接近饱和,修为也达到了法天巅峰,即将突破玄天。   周继君屏息凝神,专注地看去。不多时,玄天境界已成,孔宣淡淡一笑,飞离大军,来到穹宇之中一处偏僻的星辰上。此星横有万余里,纵也有万余里,迷雾蔓延开来,群山之巅有一绿发老人打坐修行。他张口吐气,气若长河,拂过星辰上的江河湖泊,水往高处流,不多时已成灌天之势,长久不绝。   玄天境界者,天地法则再无法束缚他们,孔宣默默地看向那名玄天上品的强者,大手张开,五色神光时隐时现。   ......   “越级挑战?才突破就越级挑战,以磨练提升战技吗。”   周继君心头一惊,看着孔宣屡战屡退,五色神光的威力虽在减弱,可却与他的修为境界愈发契合起来。   “借助强者的压力来提升自己的战技,除此之外就没其他法子了?”   周继君收回心念,细细思索着,不多时,他的眸子陡然一亮。在周继君境界尚不到通天时候,他常常越级挑战七州高手,功法战技在无形之中磨练提升,和他那时的境界相符。然而到了通天境界之后,他所遭遇的最强者,不过是通天中品,无法通过战斗来提升战技。而他却自以为通天之上的战技和之前有所不同,苦寻良久,直到今日才得以明悟。   “看来上古时候的修炼者都走的这条道,越级挑战,磨练提升自己的战技,遇强则强。而那些修炼门派中,或许是由师父来做弟子的炉鼎,襄助其提升战技。”   眉宇间的烦恼倾荡开,已然烟消云散,周继君站起身来,望向那高耸入云的积雷宫,继续向前走去。   月色拂过男子舒展开来的容颜,双目中,隐约有什么在燃烧着。   “罗刹,我已寻得战技之秘,接下来又要开始那条杀伐之路了......不知你如今又身在何方。”   ——————   (还差一千多收藏就破万了,目前纵横的书收藏破万的不多,大家有空帮忙宣传下《猎天》吧,早点破万,也今夕里程碑式的突破了......看到这里还没收藏的,我代表小君君一家子鄙视之~~)   第四百三十六章 平天梯   (第二更)   ——————————————   北俱芦洲,飞雪连天,大片大片的湖泊结成冰,仿佛一面面镜子,将夜穹星辰收入大地之中。   远处的雄山峻岭已被皑皑白雪覆盖,山巅罡风阵阵,时不时有巨雕盘旋回转。男子停下脚步,抬了抬斗笠,放目望去。良久,他从怀中掏出酒囊,仰头灌入口中,老酒如刀,一寸寸地割着他的五脏六腑,渐渐燃烧起来,化作一团烈火往上飞窜。   “啪!”   酒还未喝完,就被他扔在冰冻的湖泊上,黄浊的液体倾洒开来,缓缓流淌,月光下却显得格外凄凉。   “终于到了,我月影宗的遗址。”   穿着蓑衣的男子狠狠抹了把嘴角,就欲向前走去,他刚迈出半步,却猛地收住脚。生平第一次,逍遥洒脱的月罗刹迟疑不决起来。   那座高大巍峨的冰山之后,埋葬着曾经辉煌一时的月影宗,功法、丹药、法宝、钱粮.....应有尽有,走过这片湖泊就能到达。然而,一旦月罗刹走过这片湖泊,进入那个落寞数万年的宗门,无异于向天上地下宣布,月影宗的传人又回来了。到那时候,腥风血雨定将再起,平天一脉也会兑现当年的那个誓言,用尽一切手段剿杀月影宗最后的传人,百变修罗月罗刹。   “平天......”   月罗刹冷哼一声,压低斗笠,顶着风雪向前走去。   就在他刚迈过第一片湖泊,身形陡然一僵,极阴之气从湖底蔓上来,饶是他已修炼到通天上品,也不由得身体一哆嗦。就在这时,脚下的冰层猛地破裂开,月罗刹抽身疾退,手臂扬起,竹叶化成片片刀刃飞射而去。纤纤素手伸出,轻描淡写地将竹叶全部收入袖中。   月罗刹微微一愣,就见一个穿着火红大氅的女子悬浮于半空,大氅里却是一身透明的亵衣,月光如水倾洒而下,女子姣好的容颜和雪白丰腴的胴*体暴露在月罗刹眼前。   “平天的人?”   感受到那股不住向自己压来的强大气息,月罗刹汗毛竖立,眼中闪过一似冷意。   “月影宗第一湖守姬参见宗主。”   女子淡淡一笑,朝着月罗刹作礼而拜。   “哦?原来我月影宗并非就剩我一个孤家寡人,也免得小爷我寂寞。”   嘴角划过阴沉的笑意,月罗刹上下打量了眼红氅女子,尔后迈开大步向前走去。   “宗主且慢。”   “你有何事。”   “以宗主今时今日的修为实力,尚无资格重返月影宗。”   “哦?”月罗刹停住脚步,斜睨了眼那女子,嘴角浮起阴冷的纹路,“那你欲如何,莫非让我在这喝西北风?”   “宗主无需焦急,只要打赢了我,或者杀了我,自可走过这第一片湖泊。红姬等了宗主太久太久,今日终于等到了,自当为踏脚石助宗主成就神功,重振我月影宗威名。”   女子幽幽一叹,朝着月罗刹遥遥一拜,美艳的面庞上露出绝然之色。   “原来如此。”月罗刹冷笑一声,“看来只有打赢你,才有资格进那月影宗。也罢,不过稍微耗点时间。”   “宗主此言差矣。”   女子细细望向这么多年来她所见到的第一个男子,眸中浮起淡淡的好奇和黯然,随后回首遥指身后大大小小的湖泊。   “第一湖之后还有六片大湖,每一湖都有一名守姬在等候宗主。红姬实力最弱,只有通天巅峰,往后每一湖的守姬都要比前面的高上一个境界,最后的白姬姐姐可是玄天中品的修为。宗主只有将我们一一战败,或是.....斩杀,方有资格重回月影宗。”   “什么!”   月罗刹双目瞪圆,怔怔地望向那女子,尔后低低一笑。   “也不知是哪个老不死的定下这规矩,小爷没空在这里陪你们这些娘们玩,我兄弟还在东胜神州等着小爷去大干一场。”   回身,月罗刹背对着红姬眼里露出几分遗憾和失落,不再多想,他挥手招来云座就欲飞离。   幽幽的轻叹声从身后传来,两座冰峰从天而降,一前一后阻挡住月罗刹的去路。   “宗主既然来了,就再无回头之路。若打不赢红姬,那宗主真的只能在这喝西北风。不过......如若宗主能打赢红姬,亦舍不得杀,红姬自当献出处子之身,以为炉鼎,为宗主巩固功法。”   女子脸上浮起莫名的情思,淡淡的笑靥从嘴角溢出,无比妩媚的风情乍现在这大雪纷飞的极寒之地。下一刻,她褪下大氅,露出凹凸有致的诱人身材,却手捏印法,天头的冰山猛地轰向月罗刹。   猝不及防下,月罗刹重重地抛飞出去。   “不就几个娘们,小爷我还偏偏不信这个邪了。”   头戴斗笠的男子眼底杀机顿生,他跃身而起,低吼一声战向对面笑意未散的女子。   ......   天头浮起鱼肚白,星辰退去,拂晓已至。   白衣男子拾阶而上,走在漫长的平天梯上。名为梯,实则却是石砌的台阶,从半山腰直达校场峰,共有三百六十五层。两年前周继君初入妖王大时,曾来过此地,带着十名修炼者的首级作为投名状,献于校场峰的平天石像前,那时候带路的小妖就曾和周继君讲起过平天梯的由来。万年前的那场大战,平天君圣广邀天下豪杰前来助战,立帜为誓,平定天宫。未防有细作混入,他命人在校场下修筑石梯,三百六十五层长逾半里,他手持大刀端坐于校场上,目视前来投效的各路英豪从平天梯拾级而上。   平天君圣何等英豪气魄,目光如炬,若有人心怀鬼胎,定会胆战心惊,如何能走完这漫长崎岖的山路。只第一日,平天君圣就亲手斩杀了八名细作,鲜血浇洒在石阶上,横尸当场也不去理会,待到最后一日,三百六十五级石阶上已堆满白骨人头。   再后来,大战将毕,平天君圣惨败而归。他坐镇积雷行宫,看着天兵天将脚踩平天梯直杀上校场,也曾以一敌万,灭杀十万天兵天将,却终成万古绝唱,一世风流,尽化作不甘的热血倾入石阶。   后世妖王们皆以为平天已死,在校场上为他立像,手持长刀,头生犄角,不怒自威。   “平天虽是反王枭雄,可凭什么非得是妖王呢。”   周继君站在空旷的校场峰上,负手望向高逾百丈的石像,嘴角微微翘起。   “想要借得平天君圣的威名,将他高高供起,以为妖王之组。若被平天知道了,定会苦笑不得......这积雷山虽是行宫,可却是他最后兵败之地,平天君圣应当不会置之不理吧。”   眼中浮起几分深思,周继君正要驾云向山巅的宫殿飞去,就听耳边传来豪迈的笑声。   “银发兄,没想到你来的比本大王还要晚。”   ......   第四百三十七章 百王大宴   (第三更到)   ——————————   妖风回旋于半空,飞沙走石,一张黝黑的大脸在风中若隐若现。   “我说怎么有人比本大王还要惫懒,哈哈哈,怪不得,原来是银发兄。”   周继君扭头看去,三丈高的壮汉仿佛铁塔般立于自己侧前方,他身披金甲,在晨光下光晕流转,显然是用心擦拭了许多遍。   “金甲大王也刚到吗。”   周继君笑着迎了上去,仿佛邂逅老友般熟稔。妖王之间的交情就是如此,即便从前只见过一面,下回再遇到也会亲切得仿佛相识了数百年般,大致就是所谓的义气,而私底下的勾心斗角就另当别论了。这金甲大王原形是一只修炼九千年成精的食蚁兽,擅穿山,修炼成人后就将他褪去的一身硬皮炼制成金甲,坚硬无比,通天境界的法宝神兵都无法劈开。在周继君相熟的那几个妖王中,这金甲大王修为最高,已是法天下品。   “哈哈哈,本大王睡过头了,就比你早到半刻。走吧,我们一起去积雷宫,见识下那些来自天南海北的妖王。”   说着,金甲大王拉起周继君,卷来一阵妖风,向山巅飞去。   云雾缭绕间,锣鼓声不绝于耳,高耸肃穆的积雷宫外,张灯结彩,尚未修炼至通天的大妖小妖们或是抬着猪狗牛羊忙着宰杀,或是披红带紫忙着登记名册。   “两位......原来是金甲大王和银发大王,两位快快请进,百王大宴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开始了。”   一名头顶犄角的山羊精抚着白胡子,脸上堆满笑容朝向周继君两人道。周继君眉头微皱,前次他来时,这积雷山上的执事妖怪们对他可没这么热情,他只是通天上品,金甲也不过是法天下品,在众多妖王里算不上什么,可今次这羊妖执事的热情中竟透出几讨好,殊为古怪。   周继君正思索间,就见一团乌黑的浓云飘过天头,云中隐约还能闻得琴箫奏鸣。抬眼望去,就见几个气息强大的妖王卷起一阵怪风,也不在殿前登记,径自飞入积雷行宫。当头那人身形肥硕,鼻子微长,一身修为如高山海漠,非是周继君所能看清的,而他身后的几人亦是修为强绝,周继君倒能察觉一二,不是法天中品,就是法天上品,总之是远超他的强者,   “又来了一个。”   身旁传来山羊精的叹息声,就见他轻拂胡须,幽幽一叹,眼中闪过一丝忧色。   “那几位是?”   沉吟着,周继君开口问道。   “他们都是这天地间有数的妖王巨头,当头那位乃是南瞻部洲的白象大王,麾下十余万妖兵,一身修为据说已到玄天。之后几个,都是白象大王手下的元帅,东南西北,皆有法天上品的修为。”   “哈哈哈哈.......”却是金甲大王开口大笑起来,“四大部洲妖王聚首,这是好事啊,今日注定会热闹无比。”   “是啊,热闹.......”年迈的山羊精嘴角泛起苦涩,喃喃自语道,“可我家大王并没有派人给他们下帖,却都是不请自来呵。”   眸底掠过一丝精光,周继君耳目皆灵,如何听不见羊妖执事的话。   “两位,这次宴会坐秩切不能乱,我东胜妖王的坐席在东侧,两位务必要坐对位子。”   羊妖执事深深看了周继君一眼,有意无意地提点道。   “本大王省得。”   周继君淡淡一笑,拉起左顾右盼张望个不停的金甲大王,向积雷宫中走去。   方入宫殿,周继君面色一凝,就觉上百道目光从四面八方射来,如针刺般扫过周继君两人,见着周继君只是通天境界,顿时失去了兴致,纷纷转向有些得意的金甲大王。   “银发兄,这边来。”   东边末席的一名妖王朝着周继君低唤道,他身形瘦长,双目中精光闪烁,双臂垂于胸前,微微一动,就会如浮光掠影般幻化出无数只手臂,却是一只修炼了八百多年的飞天蜈蚣所化,名号天吴大王。   周继君也不多言,拉上以为自己出了风头正在得意的金甲大王走入席间,他们三人本是老相识,数日不见,又坐于这殿尾末席,自然不会放过这攀谈联络感情的机会。   “天吴兄,这宴会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   八卦完另几个相熟的妖王后,周继君打量着四周面色皆有些不自然的妖王,轻声问道。   “银发兄果然心思细腻,不像老金那个浑人。”   天吴大王抄起案上的果枣扔进口中,揶揄地看了眼金甲大王,尔后淡淡地开口道。   “我听积雷山相熟的妖怪说,这次百王大宴乱天大王原本只请了东胜群妖,以及十来个不是很有名的别处妖王,也只是意思下,告诉这天下人他乱天的支持者四大部洲都有。孰料这消息传得飞快,许多其它部洲有名的妖王都不请自来,还带着大批手下。”   天吴大王冷冷一笑,眼中精光乍闪。   “这一下可有的闹了。”   “确实,若他乱天最终落得为他人做嫁衣的下场,那他东胜群妖之首的宝座可要保不住了。”   无论周继君,还是天吴、金甲都是妖王中垫底的那类,来此大宴不过是走个过场,从来没想过要觊觎那妖帝之位,此时看场热闹消遣下,也算正中他们下怀。   积雷宫大宴分为东西两席,东边自然是东胜妖王,西边则是这次大宴请来的别处妖王,原本只设来三十来席,可随着那些不请自来的大妖王带着手下妖王进入席间,这席位也不断加长,不多时就已和东席差不多长短。“啪!”   纯金的酒盅摔落在地,酒水倾洒,酒盅碎裂的刺耳声回荡在积雷宫中,在座大小妖王同时安静下来,目光射向坐于西席前端的那名妖王。   “这乱天大王好不晓事,召开百王大宴,又摆上老大的架子,半天不露面,却让我们好等。”   那妖王穿着一身血红的披风,说话间鼻里有火息喷出,周围的空气中隐约泛起几朵火花。   “火风大王勿急,人家可是日后的妖帝,就算架子再大点又何妨。”   冷笑声从首座传来,却是身形肥硕,隐隐为西席妖王之首的白象大王揶揄地说道。   他把玩着纯金打造的酒盅,面色平静,从容不迫,就仿佛在自己的洞府中,好整以暇地喝酒吃肉。咀嚼声传遍安静的积雷行宫,大小妖王目光掠过,只有少数几个气息深厚者停留片刻,其他妖王都飞快地移开目光,心头没来由地“砰砰”直跳。   咀嚼声陡然凝滞,白象大王嘴角划开一道阴霾,周继君猛地回头,就见大殿之末不知何时又多了个人。   穿着黑色大氅的中年男子缓步走进大殿,他面容威严肃穆,眉毛连成一线,那双眸子深邃宛若无底洞,只看一眼往往就会让人深陷无法自拔。   他迈开脚步向大殿之首的主座走去,手上提着的头颅鲜血未干,触目惊心的血渍从殿尾直拖到殿首,看得殿内众妖王脸色微变。   “乱天吗......”   余光扫过一身英豪气度的中年男子,白象大王嘴角微微扬起,颊边浮起一缕耐人寻味的笑意。   第四百三十八章 宴食   (第一更到)   ——————————————————————   积雷行宫,方圆三百余丈,周遭墙壁上绘满精致而繁复的图案,却是浓云雾霭翻滚而起,内中蕴着紫雷闪电,雷亟之处非是人世凡间,而是指向九天之上那座高大的宫殿。云雾间硝烟滚滚,将士们厮杀在天河上下,寸土必争。每一名仙神陨落都有会被紫雷劈中尸身,宫殿内的墙壁上共一百零八名仙神身死当场,雷电从天而降,狰狞可怖,虽是图画,可却有种让人身临其境之感,数万年前那场厮杀惨烈的征战早已被历史埋入尘埃,可只要看一眼殿顶积满云间的雷电,心中难免升起几分恐慌。   深吸口气,压住心念,周继君收回目光转望向立于主座前的男子。两年前周继君携着十颗头颅前来投奔妖王大山,也曾遥遥看过乱天妖王一眼,却只是背影而已。像周继君这般只有通天境界的小妖王,连乱天手下的将领都不如,除非有天大的要事,否则极难见到乱天妖王。妖精虽不像人类那样谨遵礼法,可其中亦有秩序,弱肉强食乃天地自然之法,在哪都不会变。   “倒有几分平天的气度。”   周继君上下打量着魁梧雄壮的男子,下意识地喃喃道,就在这时,他只觉全身上下陡然一寒,那道如炬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飘向自己。玄天境界的强者就算放在万年前的大战中也算一号人物,和周继君相比一个天一个地,只是目光就让周继君心底狂跳,背部冷汗连连,如坐针毡。   相隔百来丈的蚊呐之声也能听见?玄天境界就这么强悍.....糟糕,适才那话中可推敲之处甚多,我一个区区小妖王又怎么会认识平天,语气还如此熟稔,他乱天妖王若是就此生疑可就不妙了。   周继君心意不住变幻着,出乎他意料之外,那道目光只停留了片刻就移向别处。抬头,周继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满脸淡然之色的乱天妖王,就见他不再多看自己一眼,仿佛丝毫没将周继君适才的失言放在心上,只是一一扫过各路妖王,表情沉凝。   倒是我多想了,区区通天上品的小妖王又怎么会入得了他法眼。   周继君轻转着酒盅,深吸口气,抬手将美酒灌入口中。   “让诸位久等了,乱天自罚一杯。”   豪迈的话语回荡在积雷宫中,虽是在道歉,可却没有半点歉意,东洲众妖王听着也不以为忤,反倒觉得理当如此。   “喝一杯酒就算道歉了?若真能这样,我将尊夫人玩了,然后再喝上十坛酒给你赔礼道歉,如何?乱天大王。”   冷笑声传出,开口说话的还是之前摔杯泄愤的火风妖王,西席一众妖王纷纷大笑起哄。   那只即将到嘴边的酒盅陡然凝住,乱天妖王面色平静,徐徐放下酒盅,淡淡地望向肆意大笑的火风妖王,尔后目光移向端坐西边首席的白胖男子。   “乱天兄今日所为确实有欠考虑。”   白象大王抬起头,丝毫不让地迎向乱天妖王的目光,轻笑着道。   “你举行百王大会召集天下妖王共商推举新妖帝之事,这本是好事,可你却让大伙等你这么久,就算你是这积雷宫暂主,也不该如此自抬身价,把我们晾了这么久,心都快凉了。”   话音落下,西边群王骂骂咧咧闹个不停,而东洲妖王虽然绝大多数是乱天妖王的拥护者,可此事确实理亏,此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话到嘴边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反驳。   深深看了眼神色不变的白象妖王,穿着黑氅的男子缓缓举起手臂,一股不怒而威的气息蔓延开来,仿佛洪水猛兽席卷过大殿,西席众妖王无一人再敢开口说话。   “蒙众位看得起我乱天,今日百王齐聚,该来的不该来的都到了。乱天以为只用这些山珍海味款待众位,实在太过寒酸,左思右想,便只身下山前往北边修士大军中,摘得天剑宗长老的藏象,献予诸位。”   殿内鸦雀无声,流风回转,众妖王齐齐望向乱天身前的几案上,那只苍老的头颅被枯发遮掩住双眸,清风拂过,眸中那尚未完全消褪的精光却让众妖王心底发寒。   “天剑宗掌法长老,名号无剑上人。死在他手下的通天境妖王数十名,法天境妖王六名,却是东洲联盟里赫赫有名的玄天境强者。今日乱天取他头颅祭于当年统领群妖反抗暴政的平天君圣大人,而他的藏象则留给诸位。”   冷吸声传出,东西两边妖王怔怔地望向平天手中那只流光四溢的饱满藏象,口水声纷纷响起,此时西面绝大多数妖王再看向乱天,眼中只剩下敬佩和感激。   这乱天妖王当真好手段,轻而易举就将有些失控的局面扳倒回。   周继君余光撒过四下满脸贪婪之色的妖王,心中暗道,尔后目光飞向那只藏象,凝眉端摩起来。法天之上的修行者几乎都拥有各自的藏象,而周继君更是拥有上古时候才偶尔出现的先天藏象,可平日里他只能通过心念来观察自己的藏象,今日却是第一次见着藏象被人取出来的样子。   五色光晕流转在那只巴掌大的晶体上,浓厚的先天精气和道力存被封于其中,却仿佛有着生命般缓缓游动着。周继君心头一惊,细细看去,这才发现有生命的非是先天精气和道力,而是那只从下丹田剥离出的藏象。它蜷缩在乱天妖王手中,微微晃动着,仿佛在朝身旁的男子讨饶,而内中的精气道力也随之摇晃着。   “玄天境界的藏象啊,只要分得一片,本大王突破法天境界再无难处了。”   身旁传来天吴妖王微微发颤的声音,周继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问道。   “天吴兄何出此言?”   “银发兄这都不知道?”   却是另一边的金甲妖王皱起眉头朝周继君看来,随即哈哈一笑道。   “也是,银发兄两年前才当上妖王,看来之前也没食过藏象。”   食藏象?   周继君神色一僵,眼中闪过难以置信。   “是啊,这藏象对于我等妖王来说可是大补。”   天吴妖王亦没察觉到周继君的异样,他摇晃着手中的酒盅,灼热的目光逡巡在晶莹发亮的藏象上,半晌才接着道。   “法天之上的强者,毕生修为都存于藏象之中,精气、道力、修炼经验......若是吞食藏象,就算只能吸收炼化万分之一,都可顶上你我百年之功。传说此道还是当年威震八方的平天君圣创下的,啧啧,平天大人不愧是我妖王之祖,他开创吞食藏象的先河,泽福无数代妖王。”   “一个玄天境界的强者足以顶上百个法天巅峰的强者,他的藏象就算分成数百片,也够我们炼化数日。”   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天吴看向气度如渊的乱天妖王,满脸的崇敬。   “乱天大王能将这等好东西分给我等,他要做那妖帝,我天吴虽然实力低微,也愿助他一臂之力。”   “正是,乱天大王本就是我东洲妖王之首,他不做那妖帝,莫非还要让给外人不成。”   天吴和金甲满脸豪情地嚷嚷道,他们却没发现,一旁的银发妖王神色变得无比僵硬,额角滴下冷汗。   第四百三十九章 君子执恶   (第二更)   ——————————————   “想必诸位早已等不及了,我乱天也不再啰嗦,今日以藏象款待诸位,玄天境界以下者人人有份。”   看着那只藏象在乱天妖王手中颤抖,转眼后被劈成上百片,飞散向席间众人,周继君心头猛地一抽搐,瞳孔缩起,怔怔地盯着落到自己席案上的那片藏象,晶莹剔透的碎片上还带着血丝,内中还有精气道力流过的印迹,分明就是人身上的血肉。   胃底早已是翻江倒海,周继君深吸口气,惨白着脸强压下腹中反刍的感觉。他就这样僵硬地坐着,呆了般看向那片藏象,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身旁的天吴、金甲两位妖王早就顾不上其他,抓起藏象碎片吞入口中,随后闭目凝神,吸收炼化起来。咀嚼声此起彼伏,积雷行宫内,一众妖王迫不及待地吞食着藏象,或是像天吴、金甲般直接丢入口中,或是施展本命道法吸食着藏象内的精气和道意,却让纹丝不动的周继君暴露在那几名玄天境界妖王的目光下。   感觉着那几丝疑惑的目光,周继君脸皮微微发烫,深吸口气,强压住心底的恐慌。这藏象在周继君眼中和人的血肉几乎没有任何区别,他混入妖王大山,虽也杀过不少东胜联盟的修炼者,可从未像其他妖王那样开膛破肚烹食,若人也吃同类,那和禽兽又有什么两样。可眼下周继君正处在进入四大部洲后最大的危机之中,几名玄天境界的大妖王都满腹狐疑盯着他,令天下妖王无不觊觎的藏象送到口边却不吃,那和不打自招又有什么区别。   逃?   周继君余光扫过那几名玄天妖王,就见乱天眉头微蹙似在思索什么,而白象大王则冷笑连连,另外三名妖王眼中杀机已现。   自己只是通天巅峰,连法天都未到达,想要在这些虎视眈眈的玄天境界强者手中逃得性命谈何容易。   嘴角的苦涩一闪而过,周继君端起案上的酒盅,轻抿一口,脸上渐渐浮起凶残之色。   我修君子三道,正、伪、恶,三道分立,却都为本心,为了立足这东胜神州,我却只能一恶到底了。   漫不经心地将剩余的酒水倾洒在那片藏象上,周继君目射*精光,猛地抓起藏象就要向口中塞去。那丝血渍飘入眸中,周继君腹底又开始翻腾起来,呕吐的感觉传来,抓着藏象的那只手停滞在嘴边三寸处。强绝的杀气卷来,那几名玄天境界妖王的气息已将周继君牢牢锁定,只要他再露出半点迟疑之色,那下场不言而喻。   “美食当前,无酒怎行。”   悠悠的话语荡开,周继君眸中浮起一黑一白两只漩涡,尔后猛地张口,蕴于藏象中的精气道意宛若长虹般被周继君吸入腹中。   “哼,原来是个附庸风雅的小妖。”   白象妖王阴恻恻的话音传来,周继君心头一松,背后的衣衫却已被汗水打湿。胃里一阵翻倒,周继君收回那只抓烂几案的手,学着周围一众妖王的模样,凝神吐气。   周继君原本只是想装装样子,孰料那股精气道力被他吞入腹中后,竟顺着体内大周天倒行流转开来,不多时已被吸入藏象中。周继君微微一怔,却是陡然发觉已有十分之一的道力被藏象炼化,不多时就融入自己原先的道力之中流转于经络大周天。周继君已是通天巅峰的修为,吸收炼化那些道力后,只觉得精气神渐渐上升,身体里充满力量,比之前又强大了不少,运行周天时,经络已膨胀到极致。周继君九数先天精气已然定格,藏象碎片中的精气皆被散去,可玄天境界的道意却被保留了下来,熔炼成一颗晶莹的圆球,仿佛玻璃珠般被紫君握于手中。   “本尊,此乃玄天境界强者的修炼经验,是否现在就将它炼化。”   “不急,先巩固道力。之前道力就已饱和,现在又多出这么多......若不尽快突破到法天,一旦道力撑破经络,形势忧矣。”   嘴角浮起苦笑,周继君将剩余的道意顺着指尖悄悄流散出去,适才的感觉初时很是恶心,可到后来就仿佛吃了一顿山珍海味般,意犹未尽,只想再吃一顿。等等......我怎能贪图这等快感,杀人夺藏象,尔后食之,提高修为,这和禽兽又有什么分别。   周继君睁开双眼,怔怔地望向案上失去光泽的藏象残片,目光复杂无比。那颗玄天境界的道意珠子就在藏象中,周继君吸食那些道力已违背他本意,可玄天境界的道意却仿佛世间最香醇的美酒诱惑着周继君,令他难以舍弃。若日后修炼到了法天巅峰,有了这颗玄天道意珠,将它炼化,对于周继君的突破定然有事半功倍的效果。可是......   等等。   周继君眼中浮起一丝古怪,按照天吴的说法,这吸食藏象之法只有妖族能用,可自己为何也能吸食其中的道力道意......对了,此道乃平天所创,如今的妖王奉平天为先帝,自然以为只有他们才能吸食藏象。这么说来,在那个年代定有不少修炼者通过杀人夺藏象来提升修为,当初天机府中老师们也曾说过,若那些穹宇强者知道周继君拥有先天藏象,定会不顾一切代价夺之。如此,吸食藏象也没什么大不了。   深吸口气,周继君将复杂的心意抛到脑后,脸色渐渐恢复平静。   体内穹宇中,驾驭着紫风的玄道蛇人幽幽一叹,苦恼地摇着头。而守护下丹田的武道蛇人眼中则射出一团精光,气息又强大了几分,嘴角浮起狠辣的笑意。周继君被贪念所诱,说服自己吸食藏象,却让恶君子道意又强大了几分,此涨彼消,真君子道意随之势弱。   可周继君此时正沉浸在吸食藏象的玄妙感觉中,一时间疏忽了君子道意的变化,对于如今的他来说,首当其冲之事就是提升实力,立足这东胜神州,其余一切都可暂且放在一边。   “或许吸食藏象也未尝不可为一条修炼之道。”   周继君眸中闪过复杂之色,目光扫过从入定中醒转过来的妖王们,就见他们也和自己之前一般,脸上皆是满足的快意。   “道主,此非正道,还望速速止住念头。”   玄道蛇人焦急的话音传出,回响在心念中。   “尔之道便为正道?”   武道蛇人冷喝一声,恶狠狠地朝玄道蛇人望去。   “道主立下三道,分赐吾等,每道皆为道主行世法则,正、伪、恶只存道主一念间,殊途同归,皆为君子之道,何来正道一说。”   却是诡道蛇人不甘寂寞地开口道,它挥手卷起念海中的浪潮,阴阴一笑望向满脸赤红的玄道蛇人。   “道主自会抉择,尔又何必多此一举。”   第四百四十章 帝争   (第三更到)   ——————————————————   三道蛇人乃周继君的道力化身,道力和道意相融后,却已与周继君的心意通达到极致。君子之正就是玄道,伪就是诡道,恶就是武道,此时武道蛇人和诡道蛇人联手将玄道蛇人压于下风,周继君的心意也渐渐偏离原先的方向。   “不用多言了,我自有分寸。”   周继君收回心念,淡淡说道。   “我化身妖王,不恶难以隐匿身份,君子三道本为一体,尔等无需争执。”   幽幽的叹息声传来,玄道蛇人不再多言,它离开紫风,坐回中丹田,盘膝打坐,默默修炼起它的真君子之道。   奇异的气息从身旁传来,周继君转目看去,微微错愕,就见天吴妖王口吐白气,气凝如虹,脸上氤氲着朝阳般的火红,精气神俱在巅峰,转眼后已突破到通天巅峰,正在向那法天境界冲去。而在偌大的积雷宫中,如天吴妖王者亦有不少,他们皆早已到达各自境界突破的边缘,得食藏象后,吸收炼化道力,纷纷冲破玄关,修为突飞猛进。   一时间,大殿内妖气冲天,各色各样的气息飞升出积雷宫,盘踞于山巅凝成庞大的妖云,却有倾尽东胜神洲之势。   若非自己先天精气被地火灼烧得阳刚无比,或许也能借此突破法天。   眸底闪过一丝憾色,周继君心中暗道。   又过了三柱香时间,妖王们纷纷收敛气息,有些满脸欣喜,有些则微微失落,然而凭借玄天境界强者的藏象,妖王们的实力明显提升了许多。短短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就有八名妖王从通天境界突破到法天,其中亦包括天吴妖王,在座众妖王里,受益最少的恐怕就只有周继君了。   轻咳声从殿首传来,周继君抬头望去,却见乱天妖王不知何时已坐在了大殿上首的那个宝座上,他扫过众妖王,缓缓开口道。   “诸位可满意?”   东胜神州的妖王自然纷纷起身,朝着乱天施礼以表感激之情,而西席的妖王们犹豫片刻,也起身向乱天拱手致谢。   “多谢大王赐藏象,日后火风能成就玄天境界,离不开大王今日之恩。”   血红的披风扬起,火风妖王起身朝着端坐殿首的男子遥遥一拜,可随后语气陡然一转。   “不过,大王以为单凭这点恩惠就能登上妖帝之位,却是太小觑吾等了。妖帝者,必须是天下妖王至强者,实力不济,又如何服众。”   话音落下,东胜一众妖王怒目而视向火风,西席的妖王们则纷纷点头,大殿内仿佛揭了锅般沸腾起来,两方妖王相互争执呵斥,不多时已经面红耳赤,似乎转眼间就要大打出手。   周继君坐在席间末端,饶有兴致地看着殿内群妖乱舞的场景,一旁金甲大王早已坐不住了,和另外一些激愤的妖王般,也跳上席案,抄起酒肉就像对面砸去。   寻常妖类本是禽兽所化,不知礼教,就算修为再高,可也始终保持着天生的野性,终难成大事。   嘴角划过一丝讥讽,周继君目光游离在大殿中,不知觉地落到乱天妖王身上,就见他淡漠地看着殿内乱哄哄的场面,随后竟和周继君一般,眸底闪过嘲讽的笑意。   周继君微微一愣,就在这瞬间,乱天妖王猛地扭头,冰冷的目光射来,将周继君淹没。   天地塌陷,再看不见听不清任何,周继君陷入黑暗无际的虚空,仿佛牢笼般把他囚禁于遥远的深渊中,孤独无缘,千年万年也只有自己一人。刹那后却好似度过了漫长的岁月,周继君五官恢复灵觉,重新回到积雷宫中。   殿内纷争依旧激烈,那道骇人的目光早已移开,可周继君心底仍旧被寒意笼罩,那一瞬间被玄天境界强者充满杀意的目光淹没,再久点,周继君的心念恐怕就要迷失在那处空茫苍凉的废墟之地中。   玄天......一千个我也不是他的对手。   平复心意,周继君正襟危坐,愈发谨慎了起来。   “火风大王,莫非你想当这妖帝不成。”   良久,乱天妖王终于终于开口。   殿内的争吵声渐渐安静,东西一众妖王都纷纷望向火风,就见这眼中似能喷出火焰的妖王冷笑一声道。   “大王多疑了,火风何德何能,怎敢与大王争夺帝位,不过我四大部洲妖王成百上千,玄天境界者并非你乱天一个,说不准这大殿之中就有比你厉害的妖王。”   “或许吧。”   乱天妖王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气机却将火风妖王牢牢锁定,火风妖王面容一僵,压低目光望向乱天。   “你要做什么。”   “火风大王,之前你出言相辱内人,现在又出言挑拨。既然你怀疑本王问鼎天下妖王的实力,不如你就出手来试一试。”   “哈哈哈......”   火风妖王仰天大笑,他颤抖着肩膀望向乱天,揶揄地说道。   “想不到大王还是个恃强凌弱之辈,你乃玄天境界,我却才只有法天......你若想杀我就光明正大的说出来,不要做这等小人之举。”   “是啊,你火风如此胡搅蛮缠,本大王的确动了杀心。只出一手,身形不动,只一招,若一招内无法杀你,这妖帝我乱天不做也罢。”   话音落下,大殿内鸦雀无声,包括白象妖王在内,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望向乱天。火风妖王是四大部洲赫赫有名的法天巅峰强者,离玄天只有一线,除非乱天是玄天上品的强者,否则想在如此约束自己的情况下一招内击杀火风却是痴心梦想。无数年过去,四大部洲虽然强者辈出,可能修炼到玄天境界的顶多百人,突破到中品的更少,而玄天上品更是闻所未闻。   深深看了眼乱天妖王,火风脸上浮起羞恼之色,赤焰流转从他宽大的披风下溢出,升腾于半空渐渐凝聚成一柄大戟。   “是火焰戟。”   “那可是传说中的玄天神兵。”   “据说他火风大王就是在三千年前机缘巧合捡到了这上古大战时候流落的法宝,这才有了今日的成就。”   .......   大殿内,妖王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复杂地望向那柄火焰奔腾似要将积雷宫燃烧成灰烬的大戟。   “玄天境界的法宝在手,只要能发挥出六成威力,这火风妖王足以顶得上玄天下品的强者了,难怪他这么有底气。”   周继君望向火焰戟,眼中浮起几分艳羡,喃喃自语道,尔后望向一脸淡然的乱天妖王,眉头微微皱起。   火风妖王的底气来自玄天境的神兵,可他乱天又是何来如此信心,不移位,只出单手,一招杀之。   浓浓的疑惑飘上心头,周继君越看乱天越觉得古怪,他虽为东胜神州最大的妖王,可和周遭的妖王却总有些格格不入,在他双深邃的眸子下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   “乱天大王,你夸下海口,到时可别后悔。”   火焰戟划破空气,仿佛一座燃烧了千万年的火山,直向乱天妖王飞去。   ——————————   (最近状态不好,可能快过年了,心情波动。大后天亲娘过寿,可能会少更,红票快到16000了,这周抽个时间爆发下。)   第四百四十一章 一波又起   (第一更到,迟了不好意思。。。)   ————————————————————   法天境界,执掌天地法度。   火风妖王一身修为高达法天巅峰,离玄天境界只差一线,吸收炼化完藏象残片后,隐隐有不受天地约束之象。雄雄燃烧着的大戟飞行于半空,发出刺耳的龙吟,戟尖猛地颤抖,转眼后被狰狞可怖的龙首取代。火龙摆尾,大殿内的气温炎热无比,灼灼火风从殿外飘进,积雷宫中的妖王们无不神色大变。目光穿透殿顶,就见天色已变得赤红如火,无数座火山出现在半空中,却是从四大部洲各个角落飞来,下一刻就要砸向积雷宫。   积雷宫行虽是平天君圣施法所筑,然而早在万余年前,天兵天将一次次冲击,已将宫外的禁制破去大半。光阴荏苒,时至今日这积雷行宫已和世间寻常宫殿没什么两样,除了更为雄壮高大外,唯一的用处就是让东胜群妖凭吊万年前那个誓要平天的英豪。   目光落到乱天妖王身上,周继君和殿中其余大小妖王一般,初时的慌乱过后,已然平静了下来,就算下一刻天头上百座火山冲垮了积雷宫,可他们仍有十足的把握飞离。然而,这积雷宫是东胜妖王的信念所在,亦是乱天妖王实施他称帝大计之地,若此时被火风妖王招来火焰山所毁,东洲妖王人心动荡,而他乱天威名扫地,之前所有的准备将付之东流。   “火风妖王当真阴狠歹毒,他这一手却是让乱天进退两难。若去救积雷宫,则需先挡下火风这一击,那么之前约定的一招之数就此破去,更何况他还不能移动身形。除非......”   周继君思量间,火山呼啸而来,弹指刹那后距离积雷行宫不足百丈。东洲妖王们面色复杂地看向两面夹击下一动不动的乱天妖王,而外来妖王中已有不少飞出积雷行宫,在他们看来,乱天此役已败,积雷宫也将被那个疯子般的火风妖王所毁。   就在这时,雄壮的吼声回荡在积雷宫内外,宛若平地惊雷,所有人身形同时一滞。   “大胆贼子,尔敢毁吾妖族基业!”   乱天妖王轰出一拳,不是对着扑面而来的火焰戟,也非朝着即将撞上宫殿的火焰山,而是朝向他的斜上方。   奇异的光华从指尖细缝中流淌出来,仿佛滴入油锅的火苗般,瞬间蔓延开来,凡是修为未到玄天境界的妖王,皆被这明晃晃的白光刺双目发痛,只得闭眼。   耳边隐约有梵音奏响,周继君只听那火风妖王闷哼一声,随后他宛若上古凶兽般的强横气息陡然消失在大殿中。周继君心头一惊,忍痛睁开双眼,就见莹白的光华从那只拳头上溢出,刹那间布满宫殿各个角落,那只火焰戟倒飞出去,不受控制般插入火风妖王腹中,随后在他体内爆炸开。而积雷行宫上空的火山也在瞬间凝滞,片刻后向四面八方倒飞出去,随后一一变成齑粉消散一空。   只一招,周继君尚未看清其中的奥妙,乱天妖王就击杀了火风,化解危机。   ......   西牛贺州,在方圆十余里的冰沼之地,矗立着一座巨大的山峰。   山巅凹陷若大盆,烈火熊熊燃烧,流炎熔浆从山顶流向山麓,然而无论山巅大火还是奔腾的岩浆都是莹白色,空灵中携着几分妖冶。   “哦?只一招就杀死火风,这乱天妖王还真有些能耐。”   少年望向悬浮在身前的火盘,血红色的长发垂于腰间,他饶有兴致地盯着火盘中伟岸的黑氅男子,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   “殿下,火焰戟居然也毁了,那乱天妖王的实力似乎比之前预计的还要高。”   山顶的宫殿中,红发少年端坐金銮,文臣武将分列左右,都是一脸淡漠地望向圆盘中的景象。   “玄天上品,已能根据自己的道意创立法则,上古时候真正的道法其实就是指着道意法则,只不过如今四大部洲玄天上品的强者少之又少,而从前的老牌强者们都隐于穹宇各个角落养精蓄锐。这个年代,天上地下所谓的道法却是指着那些寻常的法术,雕虫小技而已。”   少年轻弹着陛座,眼中浮起耐人寻味的光彩。   “不过,他所创的这等道法太肤浅了,只能乱招式,乱不了人心,乱不了格局,却只是小道罢了。”   “殿下,不如末将现在就去那东胜神州走一遭,杀了乱天妖王取而代之,将东洲妖王势力抓在手中。”   一名背插双翼的男子走出队列,朝着少年拱手说道。   “不可。你们这些当初各大势力的逆臣叛将要是露面了,定会引起各方注意,到时候我这手局可就前功尽弃了。”   少年冷冷一笑,缓缓开口道。   “我派火风去只是想试探下那乱天的实力罢了,那火焰戟也不过是我万年前随手炼制的......火风死了也好,至少以后还能有个向妖王势力出兵的藉口。”   冰冷的话语流转在殿中,那些文臣武将无不心底发寒,忌惮地看向轻描淡写说出适才那番话的少年。他们都是数万年前那场大战中苟延残喘逃得性命的存在,放在今时今日的四大部洲也算一流强者,然而谁都不敢去忤逆那个看起来才十六七岁的少年,更不敢心生反意。那场大战中,他们皆因各种各样的原因背叛了原先效忠的势力,逃亡上千载后,方才被那少年一一收入麾下,这火焰宫已是他们最后的庇护之所,出了这宫殿,便是无穷无尽的追杀。   “听说你也快回来了。轮回百年,成就玄天上品,心意纯粹,即将突破下一个境界了。”   少年目光射向天穹,脸色复杂变幻,口中喃喃自语道。   “有家世为何不用,偏偏要强出头......十七兄,若你可像我这般忍辱负重个万余载,那大仇早就得报了。”   幽幽一叹,少年嘴角划过冷意,他轻轻弹指,火盘消散一空,随后起身走下金銮。   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中,少年站在宫门口,遥望向八千里山河,背对殿内众臣,他的脸上浮起几丝倦意。   “下一轮*大战就要开始了,到那时强者辈出,通天以上的修炼者多如牛毛。还差四万,我就可领得那君圣名号了......平天,你还记得当初儿臣对你说的话吗。”   ......   毫无悬念的战斗,乱天妖王身不移位,一手一招灭杀了火风妖王,举座皆惊。   西席上的妖王们还未回过神来,就听另一边东胜神州的妖王们已经开始欢呼了。   “陛下!”   “陛下!”   “陛下!”   周继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其余几个玄天境界的妖王,包括白象大王在内,都是一脸凝重。乱天妖王这一击周继君虽看不出半点门道,可看到那些顶尖妖王的脸色,也知这一招绝非小可,妖帝之位十有八九是乱天的了。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哄闹声,却是有人在外头哭喊。   “外面似乎有人在喊冤呢,乱天兄不如招来问问。”   白象大王眼底闪过喜色,尔后装模作样一脸关切地开口道。   冷冷看了眼白象,乱天沉吟片刻,开口道。   “传他上来。”   不多时,两名妖将提着一个泪流满面的小妖走上大殿,那小妖看着满殿气息强大的妖王先是一怔,随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头如捣蒜般叩首连连。   “各位大王,你们可要为我家大王做主啊!”   “咦,这不是玉真兄新收的小妖吗。莫非......”   天吴大王眼中闪过异色,他却没发现,身旁的银发妖王脸色陡然变得僵硬无比。   ----   (今天貌似时间不够了,可能爆发不了,还是三更,明天或者周日爆发吧)   第四百四十二章 质问   (第二更到)   ——————————————   “大王啊,你可要为小的做主。”   那小妖也是个眼尖的主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朝着乱天妖王连连磕头,扯开嗓门哀嚎着。   “小的是南瞻部洲人氏,本体是一只土豹,五百年前觅得仙缘,侥幸吃了一株三花草,这才生出灵智,后来又花费两百年时间......”   听着小妖絮絮叨叨只顾着讲他“艰辛离奇”的修炼史,半天进没入正题,殿内诸人无不眉头大皱,亦是哭笑不得。   “够了。”   乱天妖王深吸口气,强忍住烦躁的心绪,冷声喝道。   “你在我东胜神州投效了哪家妖王,他现在又如何了。”   寒意凛然的目光飘来,那豹妖心底打了个冷战,眼中浮起恐慌之色,立马收起他漫长的“传奇故事”,忙不迭地叩头道。   “大王可要为我家大王做主......小的前不久来到东胜神州,蒙万玉山玉真妖王赏识,被他收为巡山小妖。昨日小的走远了,就在山脚下睡了小会。谁知道......谁知道一觉起来,小的回转洞府,却发现洞府已毁,我家大王和一众兄弟皆被贼人害死了。”   话音落下,积雷宫中愤怒的吼叫声此起彼伏,而天吴、金甲两名摇王更是眼圈发红暴跳如雷。周继君后退半步,心底已如翻江倒海乱成一团。昨夜他生怕玉真将他自己的出行告知洞内小妖,因此才狠下心肠杀人毁洞,不料居然还有个漏网之鱼,万一他知道昨夜玉真是去找周继君,当场供出,周继君百口也难辩。   双目赤红如血,脸上佯装出哀恸之色,周继君余光瞟向四周,心中已打定主意,一旦形势不对,扭头便逃,至于逃不逃得出,此时已不在他考虑之中。   “来人,速去万玉山检查玉真大王的遗骸,看看他是被何等法宝功法所害。”   一名妖将驾起云头,朝万玉山飞去,乱天妖王眉头紧皱,目光掠向殿内一众妖王,经过周继君时停顿片刻,随后移向它处。弹指刹那间的驻留,却周继君心头狂跳不已,背上冷汗连珠,差点想要驾云而逃。   “乱天兄,看来你这东胜神州也不太平。百王大宴期间,竟有妖王横死,乱天兄,你可得多派些人手追查此事才行,万一那凶手再出现,害死吾等手下,这百王大宴可就成笑话了。”   “不劳白象兄费心。”   看了眼满脸掩饰不住幸灾乐祸神色的白象遥望,乱天冷声说道,眸中却浮起怒意。他设宴招来天下妖王齐聚积雷宫,势在成就妖帝,眼看一切皆已妥当,只等安排好的那几位妖王举荐自己就可名正言顺地坐上妖王宝座,孰料竟出了这等事。东胜神州的妖王们虽然大多都自立一山,可都已乱天为首,连自己地盘上的妖王都保护不了,又如何统帅天下群妖。不少外来的妖王都面色复杂地望向独立殿首的乱天,目光中带着疑虑,却让乱天妖王怒意更盛。   “你家大王出事前可曾和你说过些什么?比如有人将要来访,或是他要去找什么人?”   乱天妖王直直盯着豹妖,沉声问道。   此时周继君的心已提到嗓子眼,他赤红着双眼,捏紧的拳头微微颤抖,全身道力灌入足底,只等那小妖道出他的名字,立马逃遁。   豹妖见着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地望向他,不经有些得意,他朝着两边拱了拱手,吊足了众人的胃口方才道。   “我家大王只说,他准备邀请几位好友去他洞府喝酒,不过等我出山巡逻时,那几位大王都没到。”   话音落下,周继君稍稍松了口气,余光扫向天吴和金甲,就见他们面色发白,可眸中却无半点慌乱之色。   “这样。”   乱天妖王微微颔首,随后开口道。   “平日里和玉真交好,且昨夜受到他邀请的大王还请出席一见。”   深吸口气将紊乱的心绪平复下来,周继君跟在天吴两人身后走到大殿中,上百道目光从四面八方射来,徘徊在他们三人身上,而乱天、白象几名玄天强者更是狐疑地盯着周继君。积雷行宫中,周继君第一次暴露在天下群妖眼前,那几道强横的目光让他心头猛跳,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强作镇定,周继君淡淡一笑,朝着众多妖王拱了拱手。   “昨夜玉真邀你们三人去饮酒,今日就蒙遭大难,你们且说说,昨夜都在哪。”   乱天妖王发问道,目光却有意无意地落到周继君身上。   “本大王昨夜正在和平顶山的独角大王切磋道力,不信自可问他。”   金甲大王怒气冲冲地嚷嚷着,而那独角大王亦出列作证。众人转望向天吴妖王,就见他神色不住变幻,面颊通红,嗫嚅着,半天没有开口。   “这位大王怎么不说话了,莫非心中有鬼不成。”   白象妖王揶揄地望向天吴,眸中闪过冷光,其余大小妖王也都冷眼盯着天吴,只要他稍露马脚,就会一哄而上。   “我......”   天吴如芒在背,额上滴下大颗大颗的汗珠,眼见众妖的脸色愈发不善,他不再犹豫,慌忙喊道。   “昨晚我和飞熊大王在一起。”   闻言,东洲众妖王齐齐一愣,诧异地转望向那个同样满脸赤红的高壮女子,就见她脸上浮起娇羞之色,期期艾艾地点了点头。飞熊大王是东洲妖王中少有的女妖,大多数女妖刚刚化形就被其余妖王抢回洞府做妻妾,可她直修炼到通天巅峰都没人敢要,只因她的身躯比普通男子还要庞大,面庞比寻常大汉还要粗犷,若谁晚上睡得好好的,床上突然出现了这样一个比男人还男人的女子,别说立马吓醒,恐怕下面也会软到无法再软。   众妖面色古怪地看着高壮的飞熊大王,又看看削瘦文弱的天吴大王,转眼后横七竖八笑倒一大片。   “啧啧,这东洲妖王真是人才辈出,这位兄弟的品味当真独特,本大王佩服佩服。”   白象大王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天吴,半晌,再也忍不住,和身旁的妖王一同放声大笑起来。殿内的气氛微微缓和,大小妖王都沉浸在这重口味的八卦中,唯独周继君心底愈发紧张起来,此时他哪还有心思去嘲笑天吴,不多时,上百道目光齐齐转向他。   “只剩一个了,看来凶手定是那些胆大妄为的修炼者。这位银发兄弟,你昨晚又在做什么。”   白象大王止住笑意,好整以暇地问向周继君。   “本大王昨夜在洞府中修炼,子时方结束。”   周继君满脸漠然,淡淡地开口道,心头却扑通扑通直跳,撞击胸口的声音清晰无比地传入周继君自己耳中。   “可有人作证。”   乱天妖王冷漠的声音传出,周继君只觉得体内流淌着的血液瞬间被凝固住,全身上下僵硬寒冷,如坠冰窖。   “没有。”   周继君抬起头,对上乱天妖王深邃如夜穹的眸子,平静无比地说道。   第四百四十三章 大战将近   (第三更到)   ————————————   话音落下,殿内空气陡然凝滞,无数目光射向周继君,冰冷中透着怀疑。   妖和人最大的区别就是炼化成人形后,元寿可达上千年,只要资质不是太差,想要修炼到通天亦非难事。而通天境界的妖王早已习惯了之前漫长岁月里的逍遥快活,吃人饮酒,除非修为逼近下一个境界,否则甚少会努力修行,而这银发妖王说他足足修炼了一夜,偏偏又撞上好友玉真妖王身死,巧合中隐隐透着几分古怪。   汗水早已浸湿了衣衫,紧紧贴着后背,周继君运起伪君子之意,脸色微微发白却无半点慌乱之色,目光坦然,镇定自若。然而之前食用藏象时候,周继君迟迟没有动作早就引起了殿内几名大妖王的注意,此时更是直直盯着他,目光威严透着摄人心魂的气息,看得周继君全身发痛,目光渐渐涣散,心意也开始动摇了起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时,妖风卷入殿中,却是乱天妖王派往探查的妖将回转积雷行宫。   “启禀大王,那玉真大王是被人用飞剑所杀。”   话音落下,众妖王叽叽喳喳议论开,满脸义愤填膺,而聚于周继君身上的目光也散去了几分。喘着粗气,周继君目光又恢复清明,抹去额上的汗珠,周继君心中暗道侥幸,若再晚上一刻,他恐怕就要被那几道古怪的目光所逼,心意失守,将杀死玉真的秘密供出。   “银发兄,你看你吓的,都快比得上老吴了。话说老吴这厮居然搞上了飞熊妖王,啧啧,等回去后少不得摆上几桌喜酒。”   金甲妖王拍着周继君的后背大大咧咧说道,不时揶揄天吴妖王几句,周继君勉强陪着笑,就听乱天妖王淡漠的声音传来。   “却是麻烦三位了,既然已无嫌疑,还请回席。”   终于无事了。   周继君暗松口气,和金甲两人向坐席走去,就在周继君盘膝坐下时,就见不远处的一名妖王冷笑连连地望着他,目光中隐约掺杂着什么。   心头一紧,周继君目光移开,不去看那名妖王,心中却思量起来。那妖王面生的紧,似乎是西面某座山上通天巅峰境界的妖王,离黑石山相距数十个山头,应当不会知晓昨夜之事,可他为何要这样看着自己。   眼中杀机起伏,周继君思索间,大殿内已经乱哄哄一片。几杯酒下肚,妖王们毫无遮拦地叫喊起来,也不管之前认不认识玉真,纷纷拍着胸脯放出狠话,誓要杀向东胜联盟,吃光那些修士,为玉真大王报仇。   “原来是那修炼门派所为,乱天兄,你这东胜神州的修炼者好生猖獗,连妖王也敢杀,还真是不把你乱天妖王放在眼里。”   白象妖王轻笑一声,举起酒杯喝上一口,随后望向乱天妖王道。   “却不知这东胜神州的修炼门派里,有那些擅使飞剑。”   “东洲八大门派里,飞剑第一的就是那天剑门,其余大小门派也有修炼飞剑的弟子。”   乱天妖王淡然说道,他扫过吵闹不休的妖王们,猛地一拍几案道。   “我乱天召众位到此,一是为了推举新妖帝,二则为了结成妖王联盟,共同对付那些人类修炼者。却不料他们竟先欺负上门了,诸位,你们想吃人肉否。”   话音落下,妖王们涨红了脸,肆意吼叫着,喊杀声震天。   “那么,推举新妖帝之事又当如何。”   幽幽的话音传来,却是白象妖王手下一名法天境界的将佐开口问道。   “当然是乱天大王!乱天大王一身本事天下众妖谁不知晓,大王义薄云天,又涉险夺得玄天强者的藏象分给吾等,这妖帝之位非乱天大王莫属。”   一名东洲妖王扯着嗓子大喊道,东席的妖王们纷纷叫好,而坐在西席的外来妖王们怎面露犹豫之色。   “不妥。乱天大王的本事吾等自然知道,可是这玉真大王离奇惨死,尸骨未寒,吾等不为他报仇,却想着推举新帝,这似乎有些不妥吧。”   开口说话的是一个来自西牛贺州的妖王,玄天境界的强者。   “报仇和推举新帝根本就是两回事,不立新帝如何统帅天下群妖,又何谈找东胜联盟报仇。”   乱天手下的大将忿忿地望向那名玄天妖王,轻啐了口大喝道。   看着群妖争执不休的场面,周继君心底愈发轻松,陡然间,那个妖王阴鸷的目光再度射来,周继君皱起眉头看去,就见那人朝他玩味地一笑,张口做了个嘴型。   玉真。   心头猛地一紧,杀机涌上眉梢,周继君冷冷盯着那妖王。   他知道是我杀了玉真,还是仅仅在怀疑,可他为何不出来揭发我......若是前者,那只能再下一次杀手了。   不多时,那妖王转过头去不再看周继君,而积雷行宫中,东西两派妖王间的争执愈发激烈,无论乱天还是白象都不再掩饰他们对妖帝之位的觊觎,剩下还有三名玄天境界强者,无论修为还是自身势力都不如乱天和白象,即便有那个心思也无足够实力去争夺妖帝,可他们修炼到玄天已是四大部洲有数的强者,谁又愿意头上再出现个妖帝让他们俯首称臣,因此纷纷打起马虎眼,拿出今日之前几乎一文不名的玉真妖王当作蹩脚的藉口,只说要先报仇才可立新帝。   “我倒有个主意。”   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人颤巍巍地起身,朝着殿上拱了拱手。他穿着干净的布衣,面容清癯,一身仙风道骨,若非背后凸起的巨壳,怎么也不可能有人会将他和妖王联想到一块。   “玄龟大王德高望重,自然有好方法。我看诸位大王不要吵了,且听听老人家如何说。”   白象大王看了眼满脸冷意的乱天大王,悠哉悠哉地开口道。   那玄龟大王清了清嗓子,好整以暇地扫过殿下一众妖王,摆足架子方才开口道。   “古来妖帝登基,都会取穹宇强者的首级,以为献祭。眼下那东胜联盟气焰无比嚣张,专横跋扈,残杀吾辈妖王,不得不杀。东胜神州八大门派,八名宗主,谁杀的多,带回的首级多,谁就是新任妖帝。这样一来,想必天下群妖再无一人敢不服。”   “玄龟大王说的好!”   “确实,谁若杀光那八大门派宗主,本大王二话不说,立马带着我洞府八百小妖归附麾下。”   ......   积雷宫人声鼎沸,妖王们气势汹汹地高呼着,杀气如虹携着硝烟的气息蔓延开来,周继君眉头一紧,不由自主地望向殿外。晴空万里,天地一线,在这处妖王群山之北,隔着大走廊,千万里之外就是那拥有上百入世府城的东胜修炼门派。   大战快开始了吗......   周继君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若非自己杀了玉真妖王,挑起事端,或许妖王群山的战意不会这么早被点燃,又或者,还会出现其他开战的藉口,谁知道呢。   总之,一场无可避免的大战将近。   第四百四十四章 东海之秘   (第一更到)   ————————————————————   雪白的大雕展翅高飞,风一般呼啸着越过崇山峻岭莽莽平原,直到踏上古朴高阁上那朵凝聚不散的胖云,啪,云层向上卷起,白衣银发的男子长舒口气,回身遥望向南边渺小如黑点的十万大山,幽幽一叹。   此次回转妖山可谓一波三折,周继君只要走错半步,便万劫不复,索性一切尚在他掌握中,只除了那个神色古怪的妖王。   “西边苍丝山的毒蛛大王,法天中品强者。他若真知道我那个秘密,却没当堂揭发,定是想借此要挟......以我现在的实力还不是他的对手,只有突破到法天方有可能杀他。法天......”   周继君皱眉思索着,下一刻已进入藏书阁中,随手拾起架上的一本书卷,翻看着。   《东海宗往事书》——   东海宗拥有六七十座入世府城,内门外门弟子上千,在东洲大小门派中也能挤进前二十,名次虽不高,可它的历史却悠久无比,比之八大门派也毫不逊色,在宗内流传着千里救龙女的故事,说的就是东海宗开山祖师爷的传奇往事。   三万年前,天下大战还未消停,各方势力或者大打出手,或者媾和联盟以保己身,便是拥有天宫册封的仙神们也费尽心机强大自己的势力,以求那一线生机,可在四大部洲世俗间,凡人的生活还算太平,战争就在他们身边,可又有谁能看到,即便看了又能怎样,天上神仙打架又不会掉下银子,这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那年正逢大唐四年一度的春考,各地的学子才人策马扬鞭,踏过草长莺飞,欢天喜地的进入京城。历来科举都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欢喜者少,愁者多,而那个名叫柳生的学子也没能欢喜过春天。落榜后,他连醉了半月,花光所有盘缠,家中无老无小,他也没甚牵挂,想到苦读三十年却屡次落第,不由得心灰意冷,于是便找友人借得一袋干粮几串金铢,喂饱了马儿,策马南去,想到那传说中有神仙的高山去撞撞运。   他并不知道那时候天上地下的神仙打架儿打的正欢,别说碰不到神仙,就算碰到了也不知是福是祸。柳生寻了半年,真神仙没遇到,假神仙到遇上不少,所有盘缠包括那匹老得能再老的马都被骗走了,就在他心死如灰时,却突然见着路中央有个女子在赶羊。那羊黑不溜秋,全身卷毛和雨天的乌云一个颜色,羊儿每少一只,天头就响出一阵雷声。柳生大奇,便偷偷摸摸地跟着那女子,走了一天一夜,来到一片大江前。此江名曰澜昌江,乃是东胜神州数一数二的大江,奔流万余里,倾泻入东海。柳生正思索间,却陡然发现那女子不见了踪影,柳生大惊,踌躇不已,脑中微微恍惚,却见那个赶羊的女子出现在自己面前。   身形相貌虽和之前一般,可却再非牧羊女的打扮,她头戴琉璃冕,身穿碧绿色的宫装绣裙,隐隐绰绰间一副雍容华贵的姿态。柳生还未开口,就见那女子朝着自己盈盈一拜,随后伸手递来一封书函。   “观君容貌,气宇轩昂,虽在落魄时,可却品德高洁,小女子身陷囹圄,思念家人却不得往,此有家书一封,还望君能替妾身传予。”   柳生闻得女子芳兰之气,看得花容月貌,早已不知身在何处,虽有疑惑,却还是迷迷糊糊地接过书信。   “君切记,带着此信函前往东海边东手第三座小丘第三棵树,右手轻敲三人,自有人出来相迎。”   柳生就见那女子朝着自己莞尔一笑,随后不见了踪影,柳生惊惶之下打了个趔趄,眼前一黑,再见光亮时候天色已白,却是大梦一场。柳生苦笑着,可转眼间目光落到手中的信函上,半天未曾回过神来。   再后来,柳生千里跋涉花费了两个月时间来到东海边,寻得女子梦中所言的那颗老槐树,心怀侥幸敲了三下,果真出来了个一身金甲的大将。他朝着柳生叉手一拜,口称义士,随后带着信函化作一阵白风消失在柳生面前。不多时,柳生只听天头雷声轰轰,东海之上掀起巨大的浪潮,一条墨龙怒吼着腾出海面,直飞天际。柳生心怀忐忑,在东海边呆了半旬,却再没遇上半个人,柳生心道仙缘已尽,悻悻然回转长安。   春去冬来,冬去春来,又过了四个年头,柳生踌躇满志地去参加科考。孰料这次一鸣惊人,高中状元,随着一众进士入殿面君。殿堂之上,唐皇问及柳生生辰八字,随后道他与一名公主有夫妻缘,当场封柳生为驸马。金榜题名,又成为皇亲国戚,当真意气风发,柳生一时间只以为在做梦。待到他和公主携手进入洞房,取金枝挑开红帘时,却陡然一愣,那公主正是四年前拖他传书的赶羊女。   柳生正惊疑见,就见女子盈盈一拜,递上亟卺酒,随后娓娓道来。   原来她本是东海龙王正房三孙女,联姻嫁给澜昌江龙王的长孙,却不料那夫君是个好酒贪花之人,平日里稍不得意就拳脚相加,公婆非但置之不理,反而将她陪嫁来的宫女家臣尽皆囚禁,东海中人谁都不知道她的遭遇,只以为夫妻恩爱,公婆疼惜。因此那日见着柳生,才心怀侥幸,托他传书,不料柳生尽然不顾千里之遥,将信函送至,那条黑龙正是她生父,一怒之下率兵剿平澜昌江,吃了那几条江龙。   此恩难报,龙女便求得唐皇收为义女,今世嫁给柳生为夫妻。   柳生为官三十年,直做到左丞相,可谓一帆风顺,想到百年之后即将化为一捧黄土,今生今世都成梦幻泡影,于是向龙女寻得修炼之法,又过两百年悟得大道,此时龙女早已回转东海,柳生自知夫妻缘分以尽,而尘世荣华富贵也尝遍,于是弃官而去,来到了东海旁创建东海宗,或许是思念龙女,又或许真的只想修道,此中之隐谁又知晓。   ......   “这东海宗祖师爷也算是个聪明人,当断则断。”   天色渐黑,周继君放下书卷,点燃烛台。这《东海宗往事书》周继君来回看了不下五遍,内中的传说故事让他有些着迷,可亦是觉得其中似乎藏着什么难言之隐。   “按理说,澜昌江的品秩比东海要低上许多,东海的孙女嫁过去应该是当作珍宝一般供着才对,不料竟如此糊涂......书中说龙女求得唐皇收为义女,若不是写书者用词随意,那这大唐帝王的身份绝不弱于东海龙王。周唐两王朝并立,主宰东胜神州的尘世凡人,可又能与东洲修炼门派结成联盟,看来四大部洲的帝王和七州的帝王相差有如天壤之别,周唐两朝的实力绝非小可,和东海龙宫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东胜神州的格局还真够乱的。”   周继君幽幽一叹,端起火烛游走在书架间,他此行回转藏书阁,却是想找出东胜神州的极寒之地,借以成就法天境界。只有修为到达法天,周继君方有一线机会布局图谋,否则就算他心思再诡谲,隐间于两大势力中,没有匹配的实力,也只是蚍蜉撼大树,难以有所作为。   烛火晃动,旁边墙上浮起一个人影,周继君眼角微颤,回头看去。   第四百四十五章 易容法术   (第二更到)   ————————   “宛儿?”   瘦小的少女抱紧双腿蜷缩在墙角,光影朦胧,周继君放目看去,就见宛儿将头埋在双膝间,看不清面庞。   “怎么了。”   周继君眉头微皱,心底浮起几分疑虑,适才他虽在看那本《东洲往事书》,可也不至于连宛儿进来都没察觉。平日里宛儿虽然处处争锋做对,可却嘻嘻哈哈,从没有过像今日这般忧郁阴沉。   坐在角落里的少女缓缓抬起头,当她看清周继君面容时,全身一哆嗦,脸上浮起难以置信之色。阴霾之下,她的嘴角浮起若隐若现的笑意,却让周继君心底没来由的一寒。   “有些冷而已,君执事且去忙吧。”   宛儿站起身来,朝着周继君浅浅一笑,径自向另外一处书架走去。   周继君放下手中的书卷,游走在书架间,透过一格一格的间隙,打量着宛儿。就见她沉着脸,眉头紧锁,似乎在寻找什么。良久,她从书架中找出一卷书,翻开瞅了眼,露出心满意足的神色,陡然抬头朝着周继君淡淡一笑,就欲离去。   “宛儿。”   周继君开口唤道。   少女停住脚步,好奇地看向周继君,赌气般冷哼一声。   “怎么,君大执事有何贵干?”   看着宛儿又恢复了平日里的神色,周继君心底的疑虑非但没有消减,反而愈发浓烈起来。他缓步走到宛儿身旁,低头望向她手中的书卷——《东海宗谱》。   “你拿这书要去哪?”   “三长老要,你想问他要这书做什么,就自己去问。”   宛儿方要转身,就被周继君伸手拦下,上下打量着从容不迫,眼中闪着怒意的宛儿,周继君淡淡地开口问道。   “白天和紫小姐去送帖,可曾遇上什么有趣的事。”   “送帖就送帖呗,还能有什么好玩的。”   宛儿朝着周继君作了个鬼脸,不再多说,绕开他就向阁外走去。“啪”,还未吃完的冰糖葫芦摔落在地,宛儿看都不看一眼,径自御剑飞出。周继君瞳孔一缩,细细看向才那颗才咬了半口的冰糖葫芦,心中涌起寒意。踌躇徘徊着,周继君眼中浮起冷光,不再犹豫,下一刻他隐入风中,飞出藏书阁。   少女御剑而飞,可却是在围着偌大的东海宗门绕圈子。亭台楼阁,一排排矗立在山腰的大殿,宛儿轻车熟路地飞过,数十执勤巡逻的弟子都没能发现。周继君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弟子,跟着宛儿来到山脚处的一座偏僻的竹屋前,宛儿笑嘻嘻地走进屋,来到背身而立的女子身旁,女子回过头来,周继君眉头微皱,却发现这女子正是紫姑娘。   紫姑娘的身份在东海中里有些特殊,她属于外门弟子,可腰牌上却刻有三朵浪花,比寻常内门执事的身份还要高。传说她本是大唐王朝才艺双馨的大家,琴棋书画的造诣都以臻至化境,所谓大家只是好听点的说法,其实不过是青楼花坊里千金才能求见芳容的姐儿,身价高点罢了。后来她结识了一名东海宗云游凡间的太上长老,因此拜入东海宗门内,谁也不知她和那名太上长老是什么关系,连宗主也不敢怠慢她,她虽是外门弟子,平时偶尔也让她做些内门执事才能做的事,长此以往,她的身份也渐渐超然起来。   周继君屏气凝神,身形藏入风影中,仔细盯着屋内两人,就见两人攀谈了会,随后宛儿将那本书卷递给紫小姐。   “原来是她要那《东海宗谱》。”周继君眉宇舒展开,轻声喃喃道,“可宛儿为何要瞒着我,紫小姐要这宗谱又是为何......其他门派的细作?不管了,既然牵扯不到我就算是细作又有什么关系。”   周继君将腹中的浊气呼出,淡淡一笑,收敛身形就要回转。突然间,耳边传来宛儿的惊叫,周继君心头微动,转头望去,瞳孔猛地一缩,脸上浮起惊骇之色。   却见紫小姐端起一碗水浇在宛儿脸上,宛儿满脸惶恐,连连后退,可随后,她满脸娟秀的容貌渐渐融化,仿佛被清水涤尽的画卷般,褪去颜色,一层层剥落下来,到最后只剩下苍白如纸的脸庞。没有任何姿色,没有任何表情,光秃秃一片。   “宛儿又调皮了,来,姐姐给你重新画一遍,要不然到明天可要被发现了。”   紫小姐轻笑着,握着小毫和墨盘,盈盈走向满眼空洞的宛儿。笑靥从她颊边绽放出来,黝黑的肌肤也掩饰不住明丽妩媚的风华,可却看得周继君心底发寒,只觉得毛骨悚然。笔尖点上宛儿的面庞,顺着脸皮荡漾开,墨色飞舞,眉毛,双眸,粉鼻,朱唇,渐渐出现在宛儿的脸蛋上,之前那个俏生生的少女又重新出现在周继君眼前,一颦一笑无不充满少女的生机,和两年前周继君看到的藏书阁少女一模一样。   “这般易容之术也是法术?”   周继君忍住心头的慌乱,脑中瞬间闪过万千心思。宛儿到底是已经死了,还是被这个古怪的紫小姐当成傀儡,日复一日的涂颜操控。而紫小姐究竟想做什么,就算她要立傀儡,也该寻宗门里那些身处高位的长老,为何偏偏对宛儿下毒手......   冷风吹拂草丛,青草哗哗作响,杀机猛地蹿出,从四面八方射向周继君。周继君不及多想,君子剑从袍袖中射出,转身迎向那十来名东海宗门的弟子。   “你是何人?为何鬼鬼祟祟地躲在这里?”   领头是一名主峰弟子,名叫莫舞,乃是半只脚踏入通天境界的主峰弟子。平素里也常去藏书阁寻找功法,周继君和他也攀谈过几句,眼见他冷着脸偕同一旁的弟子向自己杀来,周继君举起君子剑挡下攻势,低声冷喝道。   “莫兄且听我一言,那紫姑娘有古怪。”   莫舞攻到周继君身前,闻言身形一滞,复杂地看了周继君一眼,随后目光向竹屋内飘去。周继君轻舒口气,收回君子剑,就在这时,他只觉得后背涌上凛冽的寒意,眼角余光中,莫舞一脸凶残地举剑向自己劈来。   “糟糕!”   心意疾转,周继君再顾不上其他,通天境界的道意流转全身,伸手挡住了莫舞充满杀意的这一剑,抽身疾退。   月影婆娑,山脚的草地上,十余名弟子面无表情地将周继君围困在战圈内,杀气凛然。   竹门打开,紫姑娘搂着宛儿走出屋子,那十余名弟子脸上浮起敬畏之色,转身朝她拜服在地。   “紫小姐,你还真是真人不露相。”   周继君缓缓抽出君子剑,嘴角浮起一丝阴冷,死死盯着那个风华涤尽尘埃的女子。   “彼此彼此,一个通天巅峰的高手竟然潜入东海宗藏书阁,甘心做那个最低等的执事。”   紫小姐上下打量着满脸戒色的周继君,淡淡一笑,轻吐芳兰道。   “君大执事,勿要紧张,说不定我们还是同道中人呢。”   第四百四十六章 碧华公主   (第三更)   ————————————   月光下,一身紫色裙纱的女子嘴角划开莫名的笑靥,挥袍卷来一捧清水,倾洒向那十来个弟子。   “哗啦。”   周继君目光微凝,就见那些弟子被水淋湿后,身形一僵,也如之前宛儿般,满脸颜色褪去,就剩下白如纸的面庞,眼神空洞,仿佛被勾去魂般呆立不动。   “君执事,我这样可是够诚意了,今夜无事,不如我们好生谈谈。”   紫小姐搂着只顾傻笑的宛儿走到周继君身前,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轻启朱唇开口道。   “不知君执事为何混入东海宗,又甘心隐于藏书阁内,莫非在寻什么?”   莫非这东海总真有什么隐秘?   回想起宛儿窃书的情景,周继君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抬头看向一脸从容的紫小姐,脑中不由得浮起她为宛儿画皮的诡异场景,下意识地向后挪了半步。   “怎么,担心我也将你炼制成傀儡?”   见着周继君依旧满脸戒色,紫小姐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良久,待到她笑够了方才松开宛儿,眼中露出复杂的神色开口道。   “君执事莫担心,紫儿好不容易发现一个有趣的人,怎会忍心把你也变成这般无心无情的木头人。”   闻言,周继君面色一愣,眉宇间杀机涌现。   “终于动杀心了吗。也难怪,世人对于未知的存在总是充满恐惧,你君执事也莫出此般。不过,若你是真的了杀了我,傀儡身亡,我和紫儿包括这十来个弟子的命可都要算在你头上。到那时,你百口莫辩,只能灰溜溜地掏出东海宗.......逃不逃得出尚且难说。”   深深看了眼面前心思缜密的女子,周继君散去杀意,心头却微微忌惮。   “不知紫小姐到底是何方神圣,控制东海宗的弟子想要图谋什么。”   “哪有你这么开门见山的问法。”紫小姐挑眸瞪了周继君一眼,风情毕露,“按理说,两个混入某方势力图谋不轨的恶人撞上了,应当先互相试探一番,看下目标是不是冲突,有没有暂时结成联盟的可能性。君执事,你身属的那方势力还真是粗心,竟派你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来卧底。”   “哦?”周继君眉头挑起,冷冷一笑道,“你这样的试探也肤浅的很。我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只是想找一栖身之地,因此才进入东海宗。这么说来,你可信?”   “信,自然信。”紫小姐莞尔一笑,揶揄地看了眼周继君,“你瞧,我这不是试探出来了。”   周继君语塞,心底生出无比复杂的感觉。自从进入四大部洲后,束手束脚,处处掣肘,可都没今日这般丝毫使不上力的感觉。   “那你呢,你又是来自何方势力。”   良久,周继君深吸口气,望向紫小姐。   “还是不懂怎么试探,不过也无妨。”   紫小姐咯咯直笑,她上下打量着周继君开口道。   “我和你一样,也是不属于任何势力,来这东海宗只是为了寻找一样东西。如此说来,我们确实有联手的可能。”   “寻找什么?”   “等找到后你自然会知道。”   “我在这东海宗内一不求财二不求宝,只想安安静静地呆下去,紫小姐另寻他人吧。”   “这怎么行,你我都已经这么坦诚相待了,你知道我的秘密,我又知道你的秘密,若是不结盟......”   “这算是威胁?”   “当然不是,只不过结盟更加有安全感罢了。”   紫小姐轻笑一声,低声道。   “再说了,结盟可是有利无害的事,这东洲修炼门派我可比你熟悉的多。如果你想要什么,我为你取来就是了,只要你答应替我做一件事。”   闻言,周继君心头微动,眼下最紧要的就是寻得那极寒之地,以成就法天,这紫小姐布局深远,连主峰弟子都被她掌控,也算一个深藏不露的厉害人物,或许她会知道哪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可是......这未免也太巧了些。   周继君皱眉思索,紫小姐也不心急,只是不住打量着周继君,似乎想看出什么来。   罢了,一切都等突破法天再说,这紫小姐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一个女子,我连妖王都敢冒充,害怕她一个区区女子,再这样束手束脚下去,何时才能寻得立足之地。   “我修炼之法有些古怪,需求一极寒之地成为炉鼎,若紫小姐能告知君某,君某定会相助。”   眸中闪过奇色,转瞬后隐去,紫小姐轻笑一声,开口道。   “这就对了,人生在世,总会有所求,就算天上的神仙也不例外,他们所求的只会多不会少。”   眉尖微蹙,紫小姐思索片刻,展颜道。   “你想要的极寒之地我只知道两处,可一在北俱,一在南瞻,都不在东胜神州,我东胜神州应当也会有,想来只有她会知道。”   “她?是谁?”   周继君深深看了眼紫小姐,开口问道。   “大唐王朝,碧华公主。也是我接下来想要炼成傀儡的人。”   冷笑着,周继君盯着紫小姐,冷声道。   “你想托我做的事恐怕和这碧华有关吧,想要我出手帮你将人夺来。她一个女子,就算贵为公主又怎么会知道你都不知道的事。”   “君执事,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碧华公主是唐皇最宠爱的女儿,又许配给天剑宗少宗主,身旁的护卫少说都有法天的修为,我可不指望你。再说了,碧华公主可是东胜神州公认的美人儿,沉鱼落雁,倾国倾城,若你去劫人,我还担心你会把持不住呢。”   顿了顿,紫小姐瞥了眼满脸淡漠的周继君,轻叹口气道。   “况且我之前所说的,并无半点虚言,我们不知道的事,她碧华或许真会知道。”   “此话怎讲?”   “碧华公主不但美貌无双,还是个天生聪慧的可人儿。传说她方出生就能开口说话......”   “婴儿吐人言?莫非她是妖怪不成,你说的未免也太过荒谬了。”   “可事实就是如此。”   紫小姐眨巴着大眼睛,颊边露出淡淡的小酒窝。   “碧华公主虽非妖怪,可她却是白凤托梦所生,她出生的那天,天有祥云仙音,白色的凤凰从天而降,口衔翠绿的玉佩飞入大唐皇宫。长安城里无数百姓亲眼所见,绝非谣传。皇妃梦到白凤入腹,诞下公主,唐皇以为吉兆,大赦天下,当场给小公主取名碧华。碧华公主出生能言,一岁能走,五岁便阅遍宫内经书秘典,后随国师周游天下,十六岁回长安已能辅助唐皇处理政事。她曾和三朝宰相谈论天下之事,世间有的没有的皆被她引经据典地道出,听得满朝文武哑口无言。此事传位佳话,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恐怕就你这个呆子不知道了。”   “如此上应天命的人物,你也敢劫之炼成傀儡?”   周继君此时已经信了七八分,四大部洲乃是天地间最为神奇的地方之一,出个通晓万事的公主也不是什么奇事。   “既然都说出来了,又有什么不敢的。君执事,你敢吗?”   看了眼满脸踌躇满志的女子,周继君眉头舒展开,淡淡地开口道。   “那么,你想让我做什么?”   ——————   (明天母亲大人过寿,为防断更得存章稿,周日爆发吧。)   第四百四十七章 各有图谋   (第一更到)   ————————————————————   “很简单。”   月光拂落,映上那张似乎刻意收敛了颜色的脸上,紫小姐幽幽开口道。   “五日后,碧华公主会在天剑山长老和少宗主的陪同下造访东海宗,到那时,东海宗会有场大乱,你只浑水摸鱼将碧华公主带走就行。”   “说到底,还不是让我劫人。”   周继君冷笑一声,开口道。   “碧华公主来访,定会禁卫森严,别说天剑山,便是这东海宗里就有无数修为高过我的强者。我区区通天,前去劫持公主,这和送死又有什么两样。”   “自然不是送死,我可舍不得君执事丢了小命。”   紫小姐淡淡一笑打量着周继君,月光下,白衣潇洒银发飘飘,若非略显阴沉的面庞,到是有几分少见的出尘味儿。   “我安排好人定会让保护公主的修炼高手们手忙脚乱,你只需见机行动就行,若到时候你觉得有危险,大可不必出手。”   思索片刻,周继君深深看了眼紫小姐,颔首道。   “如此也好,若果真有良机,我便将碧华公主带到藏书阁。”   “好,一言为定。”   紫小姐暗舒口气,玩味地看了眼周继君,随后伸出左手。   “啪!”   东海山麓,两人击掌定盟。   紫小姐的手微微发硬,丝毫没有周继君之前所想的柔软,将脑中乱七八糟的念头丢去,周继君转身便走,刚走两步他陡然停下,回身望向紫小姐。   “你要劫持碧华绝非炼制成傀儡这般简单,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了,你究竟想做什么。”   浅笑声传来,紫小姐回身向竹屋走去,待到她身影即将消失时,方才开口道。   “到时你就知道了。”   不再多言,周继君身形没入风影,向山巅藏书阁方向飞去,却在中途拐了个弯,闪身冲入云中,化身成白雕,扇翅向南。   乌云笼罩在东海宗山头,渐渐将皎月群星遮蔽,白雕目射*精光,遥望向天云间,良久不再踌躇,卷起罡风朝着妖王群山中的黑石山飞去。   夜深人静,连绵群山黑压压一片,只有草木风啸、虫语鸟鸣。周继君变回原形按下云头,朝着洞府走去,余光陡然一凝,却见聪聪精和啰啰精倒在草丛中,呼呼大睡。   冷风吹拂发梢,周继君止住脚步,沉吟片刻开口道。   “可是毒蛛大王驾到。”   “哈哈哈,银发大王好胆识,杀人灭府还敢去赴宴,烟宴会罢了还有闲情逸致外出游玩。啧啧,莫非又去杀了几个妖王?哈哈哈......”   缓缓转过身,周继君淡漠地望向藏在黑袍中的男子,就见他面容清癯,双目狭窄,颔下有长须,一看就是无比阴险之徒。   “毒蛛大王何出此言,白日大殿上早有定论,好友玉真是被天剑宗的恶徒所害。毒蛛大王如此污蔑在下,血口喷人,若不说出个一二,少不得叫乱天大王来评评理。”   “你倒是敢叫?”   毒蛛大王阴阴一笑,嘴角翘起,满脸笃定不疑的神色。   “别人不知,我却知道,玉真大王是被你所害。我有一本命法宝,乃是炼化皮囊时候留下的,名曰千肠蛛丝,能测人心思,且无形无色,施展出来亦无人能察觉。白日大殿上,我悄悄用蛛丝试探你,却发现你心中紧张的很呢,若你心中无鬼,又岂会如此慌乱。”   “千肠蛛丝?这等法宝倒也有趣。”   周继君淡淡一笑,目光扫过一身气息远在自己之上的毒蛛妖王,不置可否地说道。   “夜里风大,大王还是进来说话。撇开之前讲的不论,你今夜寻我究竟为何。”   两人一前一后,向地火炎炎的洞府内走去,毒蛛妖王微微戒备地看了眼周继君,轻笑着开口道。   “你这黑石山可是个宝地呵,地火如此猛烈修炼速度定能提高十倍不止,怪不得你能如此轻松地击杀玉真妖王。”   洞府内,毒蛛妖王好整以暇看着周继君,他是法天下品的强者,白日服食了藏象即将突破到中品,而周继君只是通天上品的修为,就算他稍有隐藏也不过是通天巅峰,对于毒蛛妖王丝毫没有半点威胁。感受着洞内灼热无比的地火之气,毒蛛妖王按耐住心底的喜悦,寻着一个石凳坐下,还首四顾,就仿佛在自己洞府中一样随意。“这么说来,大王是贪图我的黑石山,想以此要挟拱手让出?”   “哈哈哈.......好一个黑石山,当真有几分上古时候洞天福地的样子,也不知道怎么被你这个初来乍到的小妖王捡了便宜得到。这南方群山中的洞天福地也有不少,可都被法天上品乃至玄天境界的妖王们占据,而乱天大王定下规矩,妖王一旦立下自己的洞府,其他的妖王就不得抢夺。”   毒蛛大王深吸口气,张大嘴巴将地火之气吞入腹中,打了个饱嗝。陡然间,他目光一凝,却是看到了那个躲在石桌下面探头探脑的雪白小兽。   “这是......奇兽孟极?哈哈哈,怪不得,怪不得你能寻得这处洞天福地。银发妖王,你还真是深藏不露。”   脸上的贪婪之色一显无遗,毒蛛大王赤红着双眼,起身缓缓向孟极走去。就在这时,只见对面白衣银发的男子扬起袍袖,白气窜出,三条诡异无比的怪物缓缓浮于半空,拖着长长的蛇尾向毒蛛妖王身后游去。   “这是?”   毒蛛大王满脸惊疑地回头望去,那三条鬼魅的蛇人双手叉腰,并肩立于洞口处,堪堪阻挡住出路。   “它们是本公子座下三道蛇人,轻易不齐出,齐出定见血。”   银色的剑芒闪过眼帘,毒蛛妖王骇然回首,就见那那个无处不透着神秘气息的银发妖王手执巨剑,目露凶光,闪身劈来。   “哈哈哈,你当我是玉真吗。”   毒蛛大王冷笑连连,也不见他有所动作,身体宛若棉絮般浮起,向后飘去,手心涌出白丝,瞬间绽放成上百条,朝周继君卷去。   一剑劈空,周继君面色沉凝,身化风影躲开溢着墨绿色毒液蛛丝,随后又劈出一剑,却是斩向毒蛛大王身畔的虚空。洞府猛地摇晃起来,虚空裂缝出现在剑底,周继君脸上浮起喜色可瞬间眉头一紧,却是洞内空气风水齐齐向自己涌来,而那道就要裂开的缝隙也渐渐闭合。   法天境界,执掌天地法度,视通天为蝼蚁。   眼见法天之势将成,周继君不再犹豫,张口吐出象神兵,不退反进向毒蜘妖王飞去,半途却陡然变化成一只通体银白的蟾蜍。   蟾蜍乃是天下虫类的天敌克星,毒蛛妖王修为虽已高达法天,可天性却难以泯灭,见着眼前突然出现一只面目狰狞的蟾蜍,不由得微微一怔,法天之势也随之一缓,旁边的虚空裂缝停止合拢,浮出一个丈余大小的口子。   待到毒蛛大王回过神来时,周继君、象神兵、三道蛇人同时扑至,上千万斤的巨力袭来,毒蛛妖王虽然毫发无损,可脚下却打了个滑,下一刻随着周继君一同滚落剑下世界中。   狭长的剑下世界深不见底,内中光影流转,无数大洲岛屿飘过眼帘,却不现天日。孟极俯身扒在洞口,嗷嗷直叫,等了半柱香时间仍不见主人回转,雪白的长耳小兽脸上浮起几分失落,悻悻然地干叫了几声,起身跳回石桌上,耷拉着脑袋却不知在想着什么。   第四百四十八章 战毒蛛   (第二更到)   ————————————————   “你到底是什么人。”   剑下世界,山海交叠,在一片翻滚着火红色气泡的海面上,毒蜘妖王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四周,良久,沉下脸望向周继君。   “终于露出真面目了,银发妖王,原来你混入我妖王大山就是想猎妖夺藏象......不过,你竟然把我也当作那等猎物,却是太自不量力了。”   混混沌沌的天头落下一场豪雨。   与尘世不同,这雨没有半点空灵的气息,浑浊泛黄,落到海上却仿佛滴落火沟里的油。   弹指刹那后,海水如潮,翻涌澎湃,赤红的气泡一只只碎裂开,巨火从海底喷出,化作一根根火柱蹿上天头。   驾云而立,灼灼热浪吹起银发四散翻卷,周继君望向满脸凶残之色的毒蛛妖王,一丝战意流转于眉心。这毒蛛大王凭他的本命法宝知晓了周继君的秘密,周继君心底早已不容,原本想将他斩入剑下世界,流放在这遥无尽头不知终止的虚空之地,自己另劈虚空回转东胜神州,可就在刹那前,周继君改变了主意。   毒蜘妖王为法天境界,实力虽高过周继君,却也不过一个境界,如此强者乃是极佳的踏脚石。   “寻一强者越级挑战,拼尽全力,破而后立,磨砺自己的战技,方才能与修为契合......也不知这毒蜘妖王够不够成为我的踏脚石。”   周继君喃喃自语道,眸底闪过寒光,抬起头,冷冷逼视向毒蛛妖王。   毒蛛妖王讶然地看着周继君,渐渐的,嘴角浮起耐人寻味的笑意。   “怎么,你以为在这里就可以为所欲为,就能杀得了我了?”   “这里无天无地,你施展不出法天的道意,论及真正实力,并不比我高多少。”   “井底之蛙。”   毒蛛妖王嗤笑着,不屑地上下打量周继君。   “你以为法天强于通天,只因为以法掌天地的道意?真是荒谬......就让你来见识下我法天境界的战技,让你知道何为蝼蚁。”   “想杀我?下辈子都没机会。”   毒蛛妖王不再多言,他磔磔一笑,张开双臂腾飞于半空,晶莹剔透的白丝从他的口目耳鼻中钻出,盘旋于身前,转眼后化作千百道,仿佛一条条粗长的树枝射向周继君。每条白丝上都携着千万斤的巨力,白丝变化多端,时而像虬龙,时而似手臂,从四面八方封住周继君的前后去路。   火海翻涌,雪白的衣衫从火中腾飞而起,不避不让直射向毒蛛妖王。念海之上主星运转,周继君施展君子斗数衍算着蛛丝的轨迹,身形划破长空,穿梭在长达百丈的千万蛛丝间,仿佛翱翔于高空走廊中,义无反顾地战向毒蜘妖王。   “哈哈哈,银发妖王,你还是太嫩了点。”   毒蛛妖王眼中闪过讥讽的笑意,他手捏印法,冷喝一声。   “收!”   曼舞在周继君前后左右的蛛丝陡然停止游动,刹那后,尽皆向内收拢,在赤红的火海上形成一个巨大丝茧。透过光华流转的蛛丝看去,白衣银发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然身陷其中。蛛丝渐渐收拢,丝茧也不住地缩小,从四面八方挤压向周继君,若就这样下去,几个刹那后,周继君将会被千丝万缕死死缠绕住,直到血肉骨骼全部压得粉碎。   “银发妖王,只要你肯将我带回东胜神州,并将黑石山和那奇兽孟极让出,我便饶你一命。如何?”   话音方落,毒蛛妖王脸上浮起一丝惊讶,就见半空中的丝茧忽地停住了缩小的趋势,反而开始向外扩张起来。   “再收!”   毒蜘妖王死死盯着大茧中手捏拳印的男子,眼底溢出几分杀机,冷声喝道。   丝茧停止扩张,又开始向内收缩,然而势头却不如之前那般迅猛,十弹指间不过才缩小了半寸。   “战天宵!”   大茧内,周继君全身道力运转于右手,猛喝一声,捏起拳印轰出他君子斗数下的第一招。   战天宵源于君子斗数和《玄武神经》,乃是周继君的武道功法,如今武道再非主流,可对于周继君来说却是永远无法舍弃。不仅因为周继君少年时候凭之名动京城,自此风华天下,更因为武道乃是杀气最重的那一道,为恶君子所掌,若无杀气杀意,战斗时候又如何杀人。   “战!”   周继君赤红着双目,朝向拘囿着自己的丝茧轰出那一拳,力、速、心魔攀附在道力上,重重地撞向巨茧。时之意境顺着蛛丝蔓延开来,大茧的收缩之势停止、回溯,可没过多久又开始向周继君压来。白丝飞舞,携着巨力欲将周继君缠绕死在茧中,周继君赤红着双目也不停歇,直直迎向那股巨力一遍又一遍地轰出战天宵。   “战!”   “战!”   “战!”   ......   也不知过了多久,轰出了多少拳,丝茧不住摇晃着,可依旧越来越小,只差数丈就可将周继君紧束缠绕。强大的道力压向周继君,“战天宵”在狂风暴雨般的道力中连连轰出,力道、速度包括时间意境较之先前都未曾有太多变化,可周继君却隐隐觉得这战天宵和自己愈发契合起来,不再像大人玩木剑,却是已渐渐转变成一柄铜剑,虽然依旧不甚锋利,可比之从前却合适了许多。   “果真如此。”   周继君紧握双拳,眸子赤红如血,脸上浮起狂喜。片刻后,周继君盘膝坐倒在地,细细感受起适才所得的那份明悟。   火海上空,毒蛛妖王眉头皱起,怔怔地看向嘴角隐约浮起笑意的男子,尔后眼中划过寒意,指尖飞舞,再度捏出印法。   念海之上斗转星移,周继君施展君子斗数衍算消化着适才那份明悟,百分之一的弹指刹那,主星牵动身后星阵衍变出千般变化,数个弹指刹那后,周继君长舒口气,睁开双眼,眸中精光长达两丈直射向即将把他缠绕包裹的蛛丝。   “战天宵,破!”   周继君咆哮一声,银发四散飞向身后,手捏拳印猛地轰出。银色的光晕从指尖溢出,一层层地波荡开来,瞬间将他周遭的银丝覆盖。   战天宵,第一次被周继君以通天境界的修为施展出来,虽然方才契合上通天中品,可这酝酿了三载的一拳轰出,瞬间将丝茧击碎了一个缺口。   毒蛛妖王惊诧地看着碎裂的丝茧,随后转眼望向怒吼飞来的周继君,眸底的杀机翻腾若浪潮。   “这一招道有点意思,好吧,那就开始玩些真格的了。”   毒蛛妖王冷笑道,死死盯着手执拳印扑来的周继君,张口吐出一道银丝。这蛛丝不同于之前,色泽红中发绿,散发着一股恶臭。它刚出现在半空,周围的空气猛地凝滞,随后竟仿佛花谢般迅速剥落,残缺成一片片。相距五六丈,周继君就能清晰地感觉到蛛丝上令人心底发寒的气息,非是道力道意,而是一种周继君从未遇到过的奇异力量。   猛地定住身形,周继君倒退两步,挥袍抽出君子剑,小心翼翼地凝视着那缕蛛丝。   “我名号毒蛛,却是因为我最强的战技并非寻常功法,而是这条从我有灵识时就开始炼化的毒丝。我越级挑战四名法天上品强者,施展毒丝,皆胜之。”   “银发妖王,你区区通天能让我施展出本命毒丝,也算你的福气了。”   ——————————————   (中午酒喝多了,醉醺醺,找了个茶楼赶出这章。晚上估计还得再喝,写不了了,今天就两更,明天早点起来爆发。)   第四百四十九章 炼剑   (第一更到,猜猜今天会有几更~)   ————————————   “毒?”   周继君谨慎地望向妖冶回舞的毒丝,手捏法印,君子剑分裂成十五柄,如山如柱立于他身前。   赤红色的海水荡向远方,朵朵火莲从海中生出,这莲花非是浮于海面,也非连根海底,而是从那三足大龟口中吐出。周继君和毒蛛大王的这一战打破了火海世界千年万年的平静,海中的生物纷纷浮出海面,好奇地观望着。火海世界里的生物千奇百怪,有鸟兽虫鱼,亦有鱼尾人身的女子,可无一例外不是全身赤红泛着火光,气息虽不高可至少也有地境巅峰。   毒丝漂浮在半空,古怪的力量悠悠荡开,海水潮起潮落,却变得缓慢无比。周继君瞳孔陡然缩起一,就见如颗颗火花连绵叠起的浪潮猛地僵硬,仿佛结成冰般凝固不动,下一刻,碎裂成一片片,跌落海中。而那些浮出海面的生物纷纷露出恐慌的神色,它们的身体仿佛花儿凋零般萎缩颓败,生命的气息也渐渐消散,转瞬后融化在周继君眼前。   大雨依旧下着,却不知从何处而降。   毒蛛妖王的狞笑传来,周继君面色一紧,就见身前的十二柄银剑剧烈颤抖着,仿佛承受着莫大的压迫般,“啪”,距离毒丝最近的那柄剑从中裂开,剑刃剥落,没过多久便化成齑粉消散在灼灼海风中。“啪”,又一柄剑断裂,剩下的十三柄也都剧颤着。   “东胜神州的毒功,以我第一。这下你总知道厉害了。”   毒蛛大王放声大笑,眯起眼睛打量着周继君,随后卷起一阵妖风逼向周继君,口中毒丝施展如鞭,越过十数丈之距点中矗立如山的君子剑。   “啪。”   “啪。”   “啪。”   ......   周继君抽身而退,却不及收剑,转眼后,面前只剩下九柄完好的君子剑,虽然也露出崩溃之象可在君子斗数的衍算下纷纷游走于半空,避开了恐怖的毒丝。眉头紧蹙,周继君身形如影不断躲闪着,那毒丝可腐蚀万物,连先天精气筑成的君子剑都承受不住它一击,何况周继君的肉身。   “小辈,我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狞笑声回响不休,眼见周继君在自己的毒丝前没有半点还收之力,宛若丧家之犬般疲于奔命,毒蛛大王脸上浮起快意,他将毒丝取下,直接握于手心,肆无忌惮地攻向周继君。   这样躲避下去也不是办法.......   身形仿佛风中落叶摇摆着,周继君脸色愈发凝重,在火海之上战斗对道力的消耗本就极大,而周继君此时落于下风,不仅道力道意,便是信念也在不住下降着。   斩破虚空逃回东胜神州?   周继君苦笑着,信念动摇下,脑中不由得生出避战的念头,这个念头刚生出,就被周继君仅剩的那丝信念压下。   不战而逃?这可不是主宰七州的君公子所为。我之道意全凭信念支撑,无畏无惧,心志坚毅方有猎取大道的可能。只要有一次胆怯避战,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会前功尽弃,心存阴影,从此修为停滞不前,生平之志也会化作梦幻泡影,再无法重拾。   就算对手再强,我也只能逆流而上,以为踏脚石......这便是注定伴随我一生的战道。   上是倾盆豪雨,下有火焰海漠,周继君猛地停住身形,君子剑合九为一,抱于怀中。   “怎么,想通了?哈哈哈哈.......可惜已经晚了。”   见着周继君不再躲闪,毒蛛妖王脸上浮起几分奇异之色,尔后散去,仰天大笑起来。   “还不算晚。”   银发向后飞散,周继君目射*精光,君子斗数飞速衍算着,九道先天精气没入君子剑,君子剑光华大作,腾飞而起射向毒丝。   “终于反击了?”   毒蛛妖王眯起双眼,嗤笑一声,扬起手臂,那毒丝抖动着划过诡异的弧线卷向君子剑。   “啪!”   被毒丝击中,君子剑猛地剧震,剑身破开一个大洞,以肉眼能看见的速度凋零萎缩着。周继君不慌不忙,抽剑而走,九道先天精气流转于剑身修补着那个洞口。   “哈哈哈,终究还是要逃。”   毒蛛妖王冷笑一声,随后眉头皱起,就见周继君飞退半里,手捏法印,再次射出君子剑。银色的巨剑划破空气,撞向毒丝,毒蛛妖王心中咒骂一声,甩出毒丝迎向君子剑。剑身再度破裂开,九道先天精气遥遥传来,哪里破开便在哪里修补。   君子剑弹飞出去,转眼后又回杀向满脸恼意的毒蜘妖王,而周继君远在半里外,毒蛛妖王心中虽恨,可被君子剑缠着,一时半会无法前往杀之。   “君远伐的道意便在于千里之外杀人毁地,和战天宵相比,一个近战,一个远战。”   周继君手捏印法,气机流转全身。君子斗数衍算着出剑的轨迹,一刻不曾消停,既要避开毒丝的缠绕,又要运转先天精气修复剑身,周继君看似写意,实则全神贯注紧张无比,只要稍微一走神,君子剑被缠绕上,他的这招君远伐也将被破去。   时间流逝,一眨眼半个时辰过去,君远伐也已使出数百次,仿佛火中锻铁般,毒丝虽然诡异凶猛,可君远伐非但没有势弱反而愈发猛烈起来,隐隐约约已快要契合上通天境界的修为。上古时候,那些心怀追求大道之志的修炼者方一突破,便寻找强者试道磨练战技,却是因为他们心志坚毅无畏无惧,若换个心意犹豫不定的人前去越级挑战,别说提升战技,恐怕没几招就会生死当场。   能否成功磨练战技与修为契合,只存于一念之间,这也是强者和弱者之分。   “轰!”   君子剑重重地撞击上毒丝,剑身上泛起几朵涟漪,却只是微微颤抖,并没像之前的数百次那样破损。   “银发,你究竟在做什么?”   感受着君子剑上渐渐强大的气息,毒蛛妖王涨红着脸遥望向周继君,他能修炼到法天境界自然不是愚笨之人,此时心中已有察觉,只道银发妖王在拿他试剑,心中不由得腾起怒意。   就在这时,只见白衣银发的男子收回君子剑,驾云飞来,毒蜘妖王喘着粗气,卷起妖风扑向周继君。   “你的战技虽比之前稍微强上一些,可也不过是通天境界的战技,和我相比仍旧是一个地一个天。”   毒蛛妖王咆哮一声,两肋下陡然又生出四条手臂,手爪如刀,黝黑尖利,杀气腾腾。   就在两人之间相距不足十丈时,半黑半白的漩涡生出,光晕流转,大雨和火海尽皆吸入其中。精气漩涡膨胀开来,不多时已高逾十丈,周继君手托精气漩涡,冷冷盯着毒蛛妖王,陡然间,他神色一怔,而对面的毒蛛妖王更是瞪大眼睛,脸上露出难以置信之情。   第四百五十章 先天藏象再觉醒   (第二更到)   ——————————   毒蛛妖王的拳头击中精气漩涡,黑白光晕流转的漩涡微微颤抖,却没崩散,随后一件令周继君和毒蛛妖王都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丝道力顺着妖王的手臂滑入漩涡中,转眼后进入周继君体内,顺着经络大周天流入藏象。周继君的道力虽接近饱和,可吸入毒蛛妖王的道力后只觉得精神一振,全身上下舒坦无比,仿佛上瘾了般,竟还想再吸点。   咆哮声传来,却是毒蛛妖王惊怒地望向周继君,抽回手臂倒飞出十余丈,脸上神色变幻,有惊骇,有恼怒,还有几分恐慌。   “这是什么?”   毒蛛妖王死死盯着周继君,面色发白。   大雨倾盆,却和狂风一起没入精气漩涡中,周继君没去管毒蛛,只是静静地感悟着刚才的那一刹那。别说毒蛛妖王,就连周继君自己也不明所以,这招万类臣是周继君模仿孔宣的功法所创,能吸天地万物,可周继君从未尝试过去吸别人的道力。心念游走在体内穹宇中,周继君微微一怔,却是突然间发现那精气漩涡竟连通着周天经络,经过三颗道种,最后到达藏象。适才吸入的那丝道力也是先被精气漩涡所吸,然后在周天经络中炼化,成为周继君的道力,最后流入藏象。   “莫非这和白日积雷宫中吸食藏象有异曲同工之妙。唯一的差别就的是不用先取出藏象,便能吸收对方的道力.......可是,为何会这样。”   左思右想,周继君也未想通其中缘由,他却不知道,这一切都因那个得天独厚的先天藏象。上古时候,许多强者都拥有先天藏象,修炼到通天巅峰后,无需再生成藏象便能突破到法天,却是因为临界法天时,先天藏象会第二次觉醒,多出一样之前没有的神通,这便是炼化世间一切道力化为己用以突破到法天。许多强者创出能吸收道力的功法,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孔宣的五色神光,正因如此,拥有先天藏象修炼者大多高人一等,他们非但能吸收炼化天地之气,还能吸食他人的道力化为己用,这样一来想不修为突飞猛进也难。   此时周继君尚未明悟,可他却知道眼下该如何对付毒蛛妖王了。   冷冷一笑,周继君看向毒蛛就仿佛在看一顿美味大餐般,眼中划过一抹贪婪之色,可他自己却未曾发觉。   “我修为虽不如你,可我却能吸食你的道力,等修为被我吸光,就算你是法天又如何。”   不再多言,周继君手托精气漩涡闪身而上,毒蛛大王吐出毒丝,却被周继君挥剑挡下。眼见那个可怖的漩涡向自己飞来,毒蛛大王心中大惧,再没半点争斗的念头,卷起一阵妖风向东飞逃。鹰啸声随风荡来,毒蛛大王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就见雪白的大雕穿梭在火云间,口中衔着黑白流转的巨大漩涡,转眼后大雕不见了踪影。毒蛛大王心头一慌,当他回过头来时,却陡然发现那漩涡出现在自己身前一丈处。   毒蛛大王虽是法天,可他一身修为都凝聚在那条本命毒丝上,御风的速度并不比寻常的通天上品强者快上多少。   “不!”   半个身体已进入精气漩涡中,体内的道力正在飞速流逝,毒蛛大王惨白着脸嘶吼着。   “银发你若敢杀我,明日所有的妖王都会知道你才是真正的凶手。”   眉头微皱,转瞬舒展开来,周继君冷笑一声,却没有停止吸收道力。   “不外乎告诉了你洞府里的小妖,或者与你交好的妖王,你欲谋我的洞府,又怎么会四处去说。等我杀了你后,回头再将他们一一灭杀好了。”   脸上浮起凶残之色,周继君沉浸在吸收道力的快意中,并没发现他的心意正渐渐起了变化。两柱香过去,毒蛛妖王的一身道力才吸食半成,可周继君体内的道力已饱和到极致,再多吸一点就会爆体而亡。眼中闪过寒光,周继君冷冷看了眼全身颤抖着的毒蛛妖王,抽出君子剑斩下他的头颅,随后绞碎心神,将他的藏象取出。   把玩着晶莹剔透、光晕流转的藏象,周继君将毒蛛妖王的尸体踹入火海中。   “若你看破了精气漩涡背后的我在只有通天境界的修为,放手一战,说不定死的人是我。可惜......”   良久,周继君将藏象收入怀中,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   “这新的万类臣虽然神奇,然而只能进身吸食他人的道力,若能肆无忌惮地吸取强者的道力,不出一年我就可修炼到玄天了。如此,只能当作偷袭之招了。”   “剑下世界中,只要不在那些洲岛之地,便是法天强者也无法动用天地之势,正好可以当作日后我磨练战技的地方。”   君子剑劈下,火海之上的虚空浮起狭长的裂痕,下一刻,周继君已回到黑石山的洞府。   “似乎忘了什么。”   看了眼呼呼大睡的小兽,周继君目光微凝,随后苦笑一声。   “刚才只顾杀得痛快,却忘记拿毒蛛的那两样法天级的法宝了......也罢,以后杀人时再记得。”   周继君轻描淡写地说道,今日一役他斩获颇丰,不仅将君子斗数下的战技提升到与通天中品的修为契合,还意外得到了另外一条提高修为的道路。隐没许久的杀戮之心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体内穹宇中,武道蛇人和诡道蛇人互视一眼,同时放声大笑,而玄道蛇人则轻叹一声,脸上浮起几分忧色。   抬头遥望向西边的一座大山,周继君身形消失,再出现时已经站在黑石山十余里外的一座山头上,缩地成寸,周继君隐于夜色中,手执君子剑,悄悄逼近毒蛛妖王的洞府。   ......   “又有三名妖王灭府身死?”   高耸入云的积雷山上,穿着黑色大氅的雄壮男人冷冷望向匍匐在地的小妖,良久开口道。   “你将此事传于各家妖王,让他们整顿兵马,三日后发兵那些修炼门派。”   “是。”   那小妖愁眉苦脸地站起身来,刚想离去,就听乱天妖王接着道。   “等等,你去传话给乱天四将,命他们多派些人手去监视法天境界以上的妖王。”   “是。”   小妖微微惊讶,随后朝着乱天叉手施礼,转身离去。   “乱天大王也认为那凶手正藏在妖王之中吗。”   爽朗的笑声传来,乱天眉头微皱,回身望去,就将白象大王手提紫色的雷叉向他走来。紫雷叉是白象大王成名法宝,东胜神州少见的玄天上品法宝,对敌时能招来紫雷,且可以随着心意变化,白象大王正是凭借着紫雷叉,一路杀伐,成就南瞻部洲群妖霸主的地位。   “莫非白象大王有其他想法,不如说来给在下开开眼。”   “乱天大王说笑了,只是没想到东胜神州的妖王如此猖獗,连你乱天都无法震慑。”   白象大王摸着鼻子,若有所指地说道。   “你们刚到积雷山便出了这等事,当真奇怪的很。”   乱天妖王深深看了眼白象,扬起斗篷,向积雷宫中走去。   “积雷宫,真是壮观。如此宫殿,也只有妖帝才配拥有。”   白象妖王打量着宏伟的宫殿,啧啧说道,不多时,一名气息深厚的妖王疾步走到他身旁,附耳说道。   “大王,昨夜乱天的手下都没异动。”   “真不是他做的?”白象眉头皱起,转而笑了出来,“罢了,大战将近,你们都去准备下。”   ————————   (头晕,去睡会,起床再写,下更五点的样子。那个吸星大*法会很合理,不会太BT)   第四百五十一章 齐聚大殿   (第三更)   ————————————————   “人心若是都乱了,就如席卷而来的浪潮,没有一处是安全的。除非,将祸水外引。”   一身白衣的男子坐在雕满古朴花纹的轩窗旁,他身前是一盘方开手的棋局,黑子虽然势大,可却隐隐脱离掌控,除非北上攻白子,否则终会成为乱局。   “没想到我无心落子,却歪打正着让南方妖王坐卧不安,对北方修炼门派的怒意再难以压制。大战将近,也不知这妖王和修士之间的战争又是怎样一副场面。”   诡谲的红光从男子眉宇间腾起,宛若一抹血花乍现,全身上下道力饱和到极致,青筋隐约浮起,连衣袍也被吹得猎猎飞扬。深吸口气,周继君努力收敛气机,眸子微微发红。三天前的晚上杀死毒蛛妖王后,周继君寻上他的洞府,意外发现毒蛛妖王的两名好友石羊妖王和白山妖王俱在。两名妖王都是法天下品的修为,周继君先后将他们诱出,然后引入剑下世界,先磨练战技,数百合后,以一式万类臣偷袭,慑其心神,将两妖王斩杀在虚空漠海中,并取出藏象。   那两名妖王只被周继君吸食了微乎极微的一丝道力,仅仅是这样,也让周继君难受无比,若非他的皮肉骨骼炼化过两次,而血液中也流淌着猎风的精华,周继君早就爆体而亡了。此时周继君空有三颗藏象,却无法吸食其中的道力道意,只因为体内阳气太重,阴阳不调,无法突破到法天。   “万事俱备,只差一极阴之地助我成就法天了。”   周继君开口喃喃道,眼中的红光愈发浓烈,在原先温文尔雅的气质上平添了一抹妖冶,不仅是炎阳之气过重之状,还是因为他心中若脱缰野马般奔腾开的杀意。君子为恶,本是以杀止杀,周继君化身妖王,两年来不曾动摇半分,可因三日前那一夜大开杀戒,灭杀三名妖王,洞府小妖无数,斩获三颗足以抵上数年修行的藏象,心中痛快无比,两年的隐忍艰辛都在那一夜发泄出来,而周继君也渐渐迷恋上这种感觉。杀人提升修行,何乐而不为。   君子三道意,恶君子独领风骚,伪君子紧随其后,而那真君子已被压制到最弱,若非三道并存乃是周继君立道之本,这真君子道意恐怕早已烟消云散。   “若是碧华公主不知道哪有极寒之地......那就前往北俱芦洲,先将修为提升到法天境界再说。”   黑子连连落下,周继君点上一柱香,准备推衍一番眼下的局势。就在这时,只听隆隆钟声从半山腰传来,九阵过方才停止,却是在召东海宗上下前去大殿集合。   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周继君捏着黑子的手顿在半空,余光中,就见一只白鸽从窗外飞进。白鸽扇动着翅膀,转眼后变成一张白纸,上面书写着两行娟秀的小字——情况有变,碧华公主提前一天来到东海宗,君执事速去大殿,等乱起就动手将碧华劫走。   赤红色的光华冲破眸眶,周继君起身,下一刻消失在藏书阁内。书架后,宛儿款款走出,她打量了眼周继君丢下的棋盘,黛眉蹙起,渐渐的,一抹古怪的笑靥爬上嘴角。   东海宗大殿建于山腰处,占地近百丈,风格与东部群山大多数宗门不同,雕楼玉阁,隐隐透出几分世俗宫殿的气象。在大殿前的校场上,立着一口高逾十丈的古钟,乃东海宗的镇宗之宝,传说是祖师爷柳生飞升天宫前所留的唯一一样玄天上品法宝,以玄天上品的修为撞击,能招来九天神龙相助。此时校场上已聚满了上千名弟子,不时有破空声响起,却是主峰的弟子脚踩飞剑而来。   和其他宗门一样,东海宗弟子分为外门、内门和主峰,凡是修为在地境的弟子一概划入外门,地境修为之上的弟子进入内门,内门中更有七座主峰,凡是年龄在百岁以内修行在通天境界之上者,都可以挑战主峰弟子,百招不败就可以进入主峰,正式拜在长老门下。此时校场上除去弟子外,还有各方执事,这些执事有的修为高达法天,有的连寻常外门弟子都不如,但无一不精明能干,各安其职,或是管理入世府城安排试练,或是炼制丹药整理宗内法宝。   “君执事来了。”   遥遥看见白衣飘来,几名平日里和周继君熟络的执事迎了上来,周继君淡淡一笑,也朝他们拱了拱手,走进队列中。   “那碧华公主还没到吗。”   周继君眯起眼睛,望向大门紧闭的东海大殿,低声问道。   “早在大殿中了,那美人儿正在和宗主和几名长老谈话呢。”   一个胖乎乎的光头汉子开口道,他满脸油光,面堂发红,说话时候总像在和人争吵,声音极大。   “小声点,做饭的。”   旁边另外一名执事狠狠瞪了他一眼,环视四周,见着东海宗弟子们各自攀谈,没人注意到这里,方才松了口气。   “我说管执事,你平日里疯疯癫癫也就算了,今日这碧华公主可是在天剑宗长老们陪同下来的,东洲修炼第一的天剑宗少宗主也在,你这疯话若是传到他们耳中,连宗主也保不了你。”   闻言,管执事怪声怪气地嘟囔了两句,双手重重地搓着腰间的牛皮围兜,将满手油污揩去。   “还别说,那碧华公主真和传说中的一样,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管执事打量了眼周遭,随后细声细气地和一众执事说道。   “适才长老让我去送蔬果,我无意中看了一眼,她戴着面纱还没露脸,就差点把老管我的魂都勾掉。那个俏模样,啧啧......”   “到底多美,老管你光这空口一说,我们又怎么知道。”   适才埋怨他的那名执事听得来劲,双目放光,忍不住插口问道。   “有没有少都峰的陆姑娘美?”   “陆姑娘怎么能和她比......”   管执事刚开口,就听远处传来冷哼声,清晰地传入一众执事耳中。周继君扭头望去,就见少都峰弟子所在的队列中,孑孓而立着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生得明目皓齿,淡扫峨眉,顾盼流转,美艳不可方物,却是东海宗公认的第一美人陆拂雪。年纪不过一百,就有一身通天巅峰的修为,放在东海宗主峰弟子中也算排名靠前。   “莫怪莫怪,赶明儿老管给姑娘送些好吃的去。”   管执事讪笑着,朝陆拂雪拱了拱手,他是东海宗主管膳食的执事,在众多执事中身份也算数一数二,自然不惧主峰弟子。   陆拂雪冷着脸,转过头去,不再多看一眼,其余执事纷纷打笑起管执事来。   “老管你不得了啊,看来以前经常去那少都峰给佳人送吃的。”   “啧啧,陆姑娘已经是东海宗第一的美人儿,那碧华公主居然比她还要美。”   “怪不得天剑宗舍得拿它们当作聘礼。”   闻言,周继君心头一动,抬头看向那名外事府执事,就见他讪讪一笑,似乎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眼观鼻鼻观口,再不说半句话。   第四百五十二章 乱中劫佳人   (第四更)   ——————————   是了,大唐国拥有东胜北部半壁江山,铁骑百万,强者如云,而那个在民间传说中被形容得比神仙还厉害无数倍的大唐国师,更有可能是那玄天境界的强者。大唐实力之强,堪比半个八大门派,唐皇为何舍得将自己最疼爱的公主嫁给天剑宗少宗主,从此远离膝前。就算结盟,也无需送上自己的宝贝女儿,莫非是贪图刚才黄执事口中的“它们”?   眼中闪过疑色,转瞬即逝,周继君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   我想这么多做什么,或许只是那个身世离奇的大唐公主对天才横溢的天剑宗少宗主一见倾心,碧华公主虽然风华绝代博识广记,可也是个女儿家,遇上方才三十出头就修炼到法天境界的天剑少宗主,未必不会陷入情网。   “咯吱。”   就在这时,大殿的木门终于缓缓张开,校场上顿时鸦雀无声,数千弟子无不迫不及待地瞪大双眼看去,却都是在寻找那个早已被世人传颂成仙子下凡的碧华公主。洁白的素履踏上木槛,戴着紫色面纱的女子款款走出,东海宗弟子们脸上纷纷露出失望之色,叹气声此起彼伏。那紫色的面纱上绣着星辰纹路,堪堪将碧华公主的容颜遮蔽,只露出那双纯净似能看透人心的眸子,宛若一泓清泉,顾盼流转,眸波荡漾开来,所有人都只觉得心跳加快,面红耳赤。虽看不清碧华公主的容颜,可她婀娜窈窕的身姿却暴露在众人眼前,高挑不失丰腴,举步轻摇,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东海宗弟子窥看得正来劲,就见一个面如冠玉身形高拔的美男子走了上来,有意无意地挡在碧华公主身前。两人都是世间少有的俊俏人儿,站在一起仿若神仙眷侣,无比般配,看得东海宗弟子少有不自惭形秽者。   “碧华,若你嫌烦,我们这就回天剑山。”   男子声音醇厚,话音中透着浓浓的关怀之情。   “不了,这东海宗我终究还是要走上一遭,毕竟是柳驸马所创的宗门。”   碧华公主轻启芳唇,淡淡地说道,校场上本就安静,流风回转,犹如天籁般悦耳的声音传入东海宗弟子耳中,前排的弟子面红耳赤,只觉全身酥麻发软,腿肚子不争气地微微抖动着。   天剑宗少宗主冷眼扫过那些失态的弟子,眸中浮起几分不耐烦,他刚想说什么,异变突生。   和他相距三步的那名天剑宗长老神情陡然一僵,冷着脸挥出一掌重重地将少宗主击飞出去,尔后卷起袍袖拂向碧华公主。   “你做什么?”   东海宗的一名长老脸上浮起惊怒,他闪身移步,挡住了杀气腾腾的那一袖。   “还不快保护公主!”   天剑少宗主反手撑地弹身而起,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却顾不上查看伤势,向着另一名长老喊道。   “是。”   那长老垂首应道,随后飞身射向斗在一起的那两个老人,然而,半途中他却陡然扭转身形,冷着脸向碧华公主扑去。   “啪!”   又一名东海宗宗主眼疾手快,闪身赶到碧华公主身前,挡住了那记杀招。   “大家一起保护公主啊!”   也不知是谁先叫出声来,满脸呆滞的东海宗弟子们顿时回过神来,此时再顾不上那些繁文缛节,纷纷掏出法宝向大殿飞去,可是飞上大殿的弟子中却又冒出十来人僵硬着脸,手执法宝杀向碧华公主。一时间,东海宗大殿前场面混乱无比,上千修炼者打群架即便在四大部洲,也是十分罕见的场面。   周继君负手而立,饶有兴致地观望着,此时没有上前的除了几个女弟子就只剩下他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大殿前,却没有人注意到孑孓而立的周继君。   “连天剑宗长老都能操控,想劫持碧华公主易如反掌,你又为何要和我结盟。”   周继君皱起眉头望向仿若风中棉絮般摇摇欲坠的碧华公主,尔后抬起头,遥望向山巅高耸的藏经阁,在那阁楼前,紫色的裙纱隐隐绰绰,愈发神秘莫测起来。眼角闪过一条人影,周继君扭头看去,却是碧华公主在数名东海宗弟子的护佑下,坐一只异禽,正朝自己所在的方向飞来。   面色阴晴不定,良久,周继君深吸口气,身形影入风中转眼后消失不见,他却没发现,那名少都峰的女弟子恰巧在这时转目看来。   “通天境界?那个藏书阁执事......”   陆拂雪神色一变,眸中浮起难以置信之色,心里却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碧华公主驾到,东海宗却突然生了这么大的乱子,而那个平素里只有地境修为的藏书阁执事却摇身一变,成为通天境界的高手。陆拂雪正思索间,只间一阵黑风扶摇而起,风中传出磔磔的笑声,巨大的白雕若隐若现,伸出尖喙叼起碧华公主的坐骑,扭头便逃。   “妖王!”   不仅是陆拂雪,在场所有的修炼者同时一怔,揉了揉眼睛,无法相信他们所看到的一切。那黑风分明是南面妖王才拥有的妖风,偌大的东海宗,东洲修炼联盟排名前二十的宗门竟让一个妖王混了进来,大庭广众之下堂而皇之地劫走大唐公主。   “还不快追!”   此时天剑宗少宗主哪有半点之前玉树临风的仪表,他怒吼一声,率领天剑宗长老们驾云而起,向那道黑风追去。可没飞多远,那几个已变成傀儡的长老就飞身赶上,手持法宝将追赶周继君的一众人阻截了下来。   ......   “你是谁。”   平静中携着几分冷漠的声音传来,幽幽芳泽荡入鼻尖,周继君忍住心猿意马,冷声说道。   “妖王。”   噗哧一声,怀中女子竟笑了出来。   “你做妖王当真可惜了。”   微微皱眉,周继君低头望向美眸中毫无慌乱之色的女子,奇异的香气扑鼻,就是周继君也不禁有些心旌摇曳。   “我将你劫走,你一点都不怕吗?”   “怕又有何用。”碧华公主淡淡地开口道,“我倒是很好奇那个幕后之人是谁。”   香肌玉肤上柔软的暖意隔着衣衫,传到周继君指尖,怀中是那个高贵无比让世人疯狂的大唐公主,却让周继君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年云州,他似乎也是这么一路抱着,将千若兮劫走,同样是高高在上的倾国佳人,便连语气和神色都有几分相似。   “莫非我这辈子注定了要一次次地掳劫公主。”   嘴角泛起自嘲的笑意,指尖轻轻滑过碧华公主柔若无骨的腰间,周继君轻声喃喃道。   紫色的面纱后,那双可让星空黯淡的眸子陡然一僵,愠怒之色流转其间。   ————————   (今天爆发,怎么票票还这么少,最近票票越来越不给力了。。。。。。再给力点吧,我继续去写第五章,尽量长点。)   第四百五十三章 公子取红丸   (第五更.......章节名很香艳吧~)   ——————————————————   “人已经带回来了。”   藏书阁中,周继君松开碧华公主,朝等候多时的紫小姐说道。   “君执事果真信人。”   紫小姐轻笑一声道,随后走向碧华公主,却被周继君伸手止住。   “对了,我倒是忘了那极寒之地的事儿,君执事先问吧。”   转身看向目光淡然平静的女子,周继君心头涌起古怪的情绪,转眼后散去,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   “传说殿下见多识广,那你应当知道这东胜神州有何极寒之地。”   “你将我劫持来就为问这个?”   碧华公主淡淡一笑,目光越过周继君,落到紫小姐身上,停留了片刻。   “妖王和修炼者联手劫持本宫,你们可曾想过后果。”   “若你不说,那后果就是香消玉殒。”   周继君稳住急躁的心意,冷冷逼视向神色丝毫未乱的公主。良久,碧华公主眸底浮起复杂的神色,幽幽一叹,开口道。   “东海,冰封海窟。”   ......   东海无际,潮起潮涨,三人按下云头,落到那只岩石裸露的岛屿上。   “那个冰封海窟就在下面?”   心念射出,钻进汪洋大海,顺着岛柱而下,温度的确越来越冷,待到海之深处,一缕极阴之气没入心念,周继君脸上露出狂喜之色。   “这碧华公主果真和传说中的一样,天上地下还真没她不知道东西。”   紫小姐开口说道,语气淡漠,可却掩饰不住那一丝嫉妒。她转身看向碧华公主,海风拂来,荡起雪白的裙纱,凹凸有致的诱人身姿时隐时现,神仙玉骨,楚楚动人,可眸中却浮起几分落寞。紫小姐布下大局祸乱东海宗只为了劫持她炼制成傀儡,以谋夺大唐公主的高贵身份,纵然她是风华天下的碧华公主,才貌俱为世间绝顶,可终究免不了身死的下场。   幽幽一叹,周继君眼中的怜悯消散,重新焕发出笃定之色。   成就法天的关键就在这海岛下方,自己一心只为修行,她碧华的生死和自己又有何干。恶君子之意生出,将心底最后一丝不忍捏碎,周继君迎风长啸,道力没入海中,激起朵朵浪花,飞溅上海岛。周继君满脸意气风发,正要跃入海中,眼角余光扫过紫小姐,就见她连退几步,皱着眉头避开了海浪。   周继君嘴角微翘,并没多想,可就在他半只脚没入海水,看见倒映在海水中的面庞时候,心头“咯噔”一下,猛地回头望向碧华公主。海风吹卷起紫色的面纱,那张隐在面纱下的脸颊若隐若现,似曾相识。   “是你?”   周继君心头剧*颤,脸上浮起惊诧之色。   “君执事,你在说什么。”   紫小姐不满地瞪了周继君一眼,原本就黝黑的面容愈发阴沉了。然而转瞬后,她瞳孔猛地一缩,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无比,却是周继君挥袍卷起一柱海浪,向她洒来。紫小姐怒叫一声,想要躲避却为时已晚。   海水从头到脚将她淋了个遍,她的神情渐渐僵硬了起来,目光空洞,脸上的容颜层层剥落,到最后只剩一张毫无表情、白纸般的脸。   岛屿上静悄悄的,只有天头海鸥的鸣叫和浪花起伏波澜的声响,周继君深吸口气,目光从呆滞的紫小姐脸上移开,落到那片将倾国绝色藏匿起来的的面纱上。面纱随风摇曳,宛若那年皇宫中绽放的紫荆花,可当笑靥乍现,天地万物黯然失色,只剩下那抹颠倒众生的笑靥。   “居然被你识破了,虽然比我预计的晚上太多,不过你也算是才智绝佳之辈了。”   碧华公主轻吐芳兰,伸手摘去面纱,正是那夜周继君斩杀玉真妖王时候遇上的女子。   “你能同时混入妖王和修炼门派中,却不暴露身份,非心志坚毅者无法做到。那日本宫就想招揽你,可惜你却拒绝了,如今你就只能和他们一样做我的傀儡了。”   打量着清丽美艳中带着几分高贵气质的碧华公主,周继君心底腾起浓浓的杀机,眼前女子才智高绝却是他生平仅见,虽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单凭她以自己为诱饵将天剑宗、东海宗和周继君玩弄煜鼓掌中的手段,就足以让周继君甘拜下风。更何况,她那神乎其神的傀儡之术......   不再多想,周继君抽出君子剑闪身而上,他本就不是怜香惜玉之人,辣手摧花的事情也曾做过,眼前的女子就算再美貌,可一旦成为他前路上的阻碍,杀之又何妨。   刚迈出三步,周继君就觉得脑中一阵眩晕,双腿如绑上巨山般沉重。   “我刚才就和你说过,你现在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成为我的傀儡。虽然有些舍不得,修为方才通天就有如此胆识,四大部洲都少见。可你心意太过固执,非我所能动摇。”   碧华公主淡淡地说道,主宰生死对她来说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早在十年前,她就布局杀死了那个整日散布她是妖孽谣言的长公主,生来倾国倾城的容颜更是让人们轻视她的伪装。   公主欲杀人,朝起对铜镜,粉黛未倾颜,人头已落地。   看着跌倒在身前的男子,碧华公主暗暗一叹,心道可惜。生平第一次遇上一个才智足够让她安心使用,而无需施展傀儡之术操控心意的人,可惜到头来却无法为她所用。这么多年孤身一人布局东胜神州,手中的傀儡虽多,连法天上品的强者都有,可除了父皇和国师外,始终找不到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   “你在藏书阁里摆下的那盘棋就是你的布局吧,棋风诡谲,阳正阴合,可却是那无根之萍,终究难成大气。”   碧华公主轻声道,她从怀中掏出一支形状奇异的小毫,走到周继君身前,纤纤玉手拂过那双紧闭的眸子,犹豫半晌,手执小毫点上周继君的面颊。   “那日宛儿去取《东海宗谱》时,我便发现了原来是你。分饰两人,居然一直未曾被发现。你是我碧华这辈子遇到的最有趣的人,看来至少十年内我是不会忘记你了。”   绝美的笑靥浮上女子的脸颊,一丝寂寥悄然溢出,可转瞬后,碧华公主笑容陡然凝滞,难以置信地望向缓缓睁开双目的男子,握住小毫的玉手已被死死握住。   “你闻了我身上的香味居然还没昏迷,难道.......”   碧华公主渐渐平静下来,她看向周继君赤红如火却掩饰不住迷茫之色的眸子,嘴角滑开莫名的笑意。   “精气神俱在巅峰,原来你是要突破到法天了,难怪我对付通天境界修炼者的迷香效果减弱了。不过,你顶多只能再挣扎半个时辰罢了。”   碧华公主深吸口气,扬起手臂想要挣脱开,孰料那只手宛若铁铸,紧抓着她的臂腕不放。   “突破.......法天.......”   耳边传来男子的低吼,虽然模糊不清,可却无比的歇斯底里,听得碧华公主心头微荡。   “就是修炼到法天又如何,遇上像我这样的人,还不是糊里糊涂地变成傀儡。”   轻叹口气,碧华公主深深看了眼周继君,从怀中取出一袋香囊,就在这时,她只觉得整个身体飞了起。,余光中,那个昏迷得失去意识的男子竟硬生生地拖起自己跃入大海。   周遭皆是冰凉的海水,波光粼粼,将蓝天碧空映得摇晃扭曲,直到此时碧华公主心中才生出几分慌乱,那只紧握着自己的手微微松开,碧华公主见机挣脱开来,张开双臂向上游去。海面近在咫尺,碧华公主心头一松,可随后,令她生平第一次恐慌到极致的事情发生了。   那只讨厌的手又抓住了她的玉足,随后顺着修长光滑的大腿向上游走,直到浑圆挺翘的玉*臀方才停下。碧华公主全身颤抖着,下一刻,她只觉得下身发凉,自己的裙纱竟被那只手扯去,下半身已是一丝不挂。   “不要......”   碧华公主惊叫一声,随后身体一沉,柔软若香玉的娇躯跌入男人的怀抱中。   喘着粗气,周继君将满脸惊恐的女子紧紧抱在怀中,他的目光涣散凝滞,却死死盯着碧华公主芳草幽幽的某处,口中喃喃自语着。   “极阴之地.......”   早已饱和的道力不断撞击着经络骨骼,周继君喘着粗气,心底最后一丝牵挂也荡然无存,他猛地伸出大手撕裂了碧华公主的亵衣,双手附上光滑柔软的肌肤,游走过峰峦,柳腰,直到玉*臀,猛地合身而上。   “不!”   碧华公主呻*吟着,满脸痛苦,眸子中浮起心死欲绝的神色,她的修为比周继君低上两个境界,力气更是不如,又如何去反抗。独属于男子的阳刚气息涌来,娇躯微微颤抖着,晶莹的泪珠混入海水,向远方流淌,碧华公主很恨地看了周继君一眼,随后齿尖用力向舌根咬去。   她是大唐王朝最受宠爱的公主,一身诡道修为由国师亲传,才智高绝举世罕见,而世人更是将她传为天上的仙女下凡,仰慕者数以万计,在大唐王朝乃至东胜神州都是超然的存在。可高高在上的她竟被一个本来准备炼化成傀儡的男人欺凌侮辱,夺走了珍藏二十余载的红丸,此时碧华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死了之,再不想承受这种屈辱和痛苦了。   突然间,大嘴印上,碧华公主微微一怔,眼中浮起绝望之色,粉舌已被缠上,却是连自杀都无法。   海水翻滚,清澈碧蓝的深海中,一丝不挂的男女缠绕在一起,随着海波飘荡起伏。鱼儿游过,静静地看着紧闭双眼、脸上渐起迷醉之色的两人,半晌,一个摆尾,继续顺着海潮游去。   ......   ——————————   (本书非种马后宫.......可主角艳福来了谁也挡不住~~伟大的猪脚终于破*处了,大家砸点红的庆祝下吧。)   第四百五十四章 邂逅   (第一更到)   ——————————————   海水一遍遍地冲刷着沙滩,卷起洁白的浪花溅落在沙砾贝壳上。白衣素履,青丝飘飏,女子望向从远处飘来的那两团黑影,口中低声吟唱着,歌声婉转,似有哀恸,有忧伤,亦不舍。   潮起潮落,海水从远处奔涌而来,哗哗作响。   碧华公主睁开双眼,怔怔地看着赤裸的胴*体,那个夺取自己红丸的男子已经不省人事,可他大手依旧抓着高耸的峰峦,柔软却不失弹性的双峰微微变形,莫名的快感传来,碧华公主忍不住轻咛了一声,绝美的脸庞顿时变得通红。海水托着两人向岸边卷去,碧华公主一脸呆滞,任凭昏睡中的男子紧抱着自己,之前那场深海云雨宛若梦靥,可究竟是噩梦,还是美梦,碧华公主自己也难以道明。   “这一下,不知道又要花多少年才能忘记。”   碧华公主惨笑一声,她盯着臂上那只手镯,良久,轻念咒语,小毫和墨盘从手镯中飘出。手执小毫,玉指扫过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庞,碧华公主深吸口气,咬着朱唇,笔尖点上。   “你不会舍得杀他的。”   海风中飘来淡漠的话语,碧华公主心头一慌,下意识地抱紧身子。回头看去,就见一个恍若仙女下凡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静静地站在沙滩上,她眉目淡雅,清艳脱俗,世间男子在她眼前就是浊物尘泥,却无一人能配得上。   嘴角划开一缕淡漠的笑,卷过忧伤随风荡去,白依依看着满脸惊疑的碧华公主,良久轻声道。   “我倒是很想杀你,不过,这世间情缘又岂能强求......你和他说,我走了。”   碧华公主一言不发,出神地看着转身而去的女子,她自小和国师游走四方,各种各样的人物都曾见过,美女者如皇室公主、修炼女弟子、凡世大家亦或美艳的女妖,可曾未见过有谁能比得上眼前的白衣女子,不颦不笑,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便能颠倒众生,倾国男子为之疯狂。   下意识的,碧华公主低头看向怀中的男子,眼里除了厌恨、迷茫外,又多了几分好奇。   他究竟是什么人,竟能让这样的女子留情.......   “还有,你告诉他,十年内至少要修炼到玄天境界,否则......”   碧华公主心头“咯噔”一声,就见白衣女子停下脚步,犹豫着回头说道,可她的目光却落在自己怀中男人脸上,仿佛不舍,又仿佛最后的诀别。   “你当他是谁,十年内修炼到玄天境界,比历史上那些天才还要天才。”   碧华公主忍不住张口喊道,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有委屈,有忿恨,还有一丝连她自己也道不明的失落。   又看了眼周继君,白依依强忍住心头的冲动,缓缓转过身。   “他花了二十年不到的时间修炼到法天,再花十年上玄天,又有何难。”   眸底闪过几分黯然,白依依不再回头,她驾云而起,刹那后已消失在东海边,只留下一脸呆滞的碧华公主。   “二十年,法天下品......”   心头狂跳不已,碧华公主怔怔地看向怀中酣睡着的男子,脑中一片空白。那天剑宗少宗主方流波也是个天才横溢的修炼者,四十岁不到一身修为也已达到法天下品,闻名东胜神州。可他却是打从娘胎里就吸食天地精华,从小服用天材地宝,却是天剑宗全力培养出来的高手。可是他......   目光落到周继君大大小小的伤痂上,碧华公主下意识地伸手抚摸着,颊边飞起两抹粉霞。   良久,她站起身,从手镯里取出衣裙穿好,指尖点向沙滩写着什么,尔后一言不发招出云雀,向西飞去。   海浪冲击着礁石,一浪高过一浪,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个全身赤裸的男子缓缓地睁开双眼。海水流过肌肤,周继君只觉得全身舒坦无比,周围的景象又变得和原先不同起来,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每一处细小的变化,海水起落,每一颗水滴都是由无数水之精华汇聚成,融合破裂,再融合,再破裂,每一次都不一样,也让海水不断翻涌,即便无风,也是在不断运动着。隐于云层之后的星辰也愈发清晰,运转天目神通看去,一个个有如拳头般大小,随着固定的轨迹缓缓移动着。   “终于到法天了。”   周继君站起身,变出一件白衣套在上身,海风席卷而来,银发回舞向脑后荡去。周继君深吸口气,眸中射出七丈长的精光,将海滩撞凹下去一大快,先天精气上下蹿出,连接天地,天地人合一之势已成。然而,今次的天地人合一却和从前都不一样,周继君只感觉到,自己已成为这方天地的主宰,天势地势都在自己的掌控中,随着自己的心意变幻。   “起!”   周继君低喝一声,双臂向两边扬起,十里东海之水掀起滔天巨浪,齐齐向天云之上飞去。海水如巨瀑环绕在海岸边,一望无际,蔚蓝如天,却让人不知天地在何方。周继君心头痛快,兴致到了,手中不停,操控着天地之势,将海水高高筑起,宛若通天漏斗,却是模仿起那个传说中的归墟之地。   “道兄淡定......”   耳边传来幽怨的喊声,周继君举目望去,就见从东海之北飘来一股浪潮,一身王侯服饰的男子苦着脸朝周继君遥遥拱手。   “道兄可否先收回海浪,我宫中的婆娘们已经唠叨半天了。”   看到那男子从海中钻出,一身龙袍,头上还长着两只犄角,周继君目光微凝,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莫非他就是那传说中的东海龙王?   “抱歉。”   周继君亦是抱拳拱手,转眼间,海浪倒灌入东海,天地重新恢复安宁。   “这位道兄真是雅兴,了解了解,刚刚突破到法天,定要试试身手。”   男子压下浪花,走到周继君身旁哈哈一笑道,他面白无须,双目大如铜铃,鼻子却生得极为俊俏,让人只觉得既文静又粗狂,别扭之极。   “道兄见笑了,不知道兄是何方人士。”   周继君淡淡一笑,拱手问道。   “小王是大浪城城主,名叫敖天。就是东海海域里的大浪城。”   男子上下打量着周继君,忽而一笑道。   “不知道兄尊姓大名,又是何方人士,今日若是有空暇,不如去我大浪城中逛逛。”   突破到通天虽易,可能生成藏象突破到法天境界却只有少数人能做到,多少修炼者一辈子困于通天境界,追寻了百千年不得其法,就此沉沦。因此,法天境界的修炼者放在四大部洲也算难得的高手,大小势力竞相招揽,大浪城城主敖天见着刚刚突破到法天的周继君,自然也打起这个心思来。   “我吗......”   周继君沉吟着,半晌,眉头舒展开来,嘴角卷起淡淡的笑意。   “我叫君公子。”   第四百五十五章 阁中对弈   (第二更)   ————————————   时隔三年,君公子的名号再次出现于天地间,人事皆非,这里已非视君公子为神祇的七州。在这个强者辈出的四大部洲,周继君默默无名,仿佛回到了当那年初下落云山时,步步为艰,却执念而行,从七州之北杀到七州之南,杀出个七州第一的君公子。   “再等一些时候,等我寻得立足之地就将天吾山搬来吧......不知道灵儿现在在哪。”   周继君暗叹口气,余光飘过身旁的沙地,陡然一怔,却见发白的沙砾上写着什么。   ——我在藏书阁。   面颊微微发红,心头扑通扑通直跳,周继君这时才回想起那个若真若假的梦中云雨。那般滋味,却是他二十余年来第一次品尝到,身体虽浸泡在海中,却仿佛升上云霄,怀中香玉柔软芳香,雪白充满弹性的肌肤萦绕在指尖,伊人虽早已不见踪影,可那丰满修长的娇躯却让周继君无法忘怀。   刚才的一切都是真的?我真的对她......   “原来是君兄,幸会幸会,不知君兄可有空去我府上喝茶?”   久违的“君兄”传入耳中,脑中一阵恍惚,周继君怔怔地望向满脸笑容的敖天,半晌开口道。   “多谢敖兄好意,今日还有要事,改日必定登门拜访。”   “好说,好说。”敖天打了个哈哈,随后从怀中掏出一支令箭递给周继君,“君兄若有空,便执这令箭到东海来,投入海中,自会有下人出来接君兄到鄙府。”   周继君接过令箭也不多说,麻木地朝敖天拱了拱手,随后驾起云头朝东海宗飞去。   “君公子......怎么有些熟悉。”   敖天遥遥望向周继君远去的背影,眉头微皱,口中喃喃道。   “君公子......银发白衣......是了,三年前在大爷爷书房里的那封密函上曾经看过到过。他究竟是谁?”   思索半晌,熬天幽幽一叹,双手捏出奇异的印法。浪潮哗哗卷来,海水中央出现了一条巨大的黑影,破开波浪浮于岸边,竟是条长着双翅的龙鲸。敖天转身,直直走进龙鲸张开的大嘴中,龙鲸卷起巨尾拍打海水,水花荡开,一条二十来丈的木船出现在海中央,傲天站在船头升起布帆直向东边驶去。   ......   东海宗山腰处依旧混乱无比,争斗虽已停息,可到处都是残垣断壁,人来人往,隐约还能听到男子愤怒的吼声。周继君驾云飞向山巅,满脸复杂,藏书阁近在眼前,可他按下云头后,却踌躇起来。良久,周继君深吸口气,大步迈入古阁。   书香满溢的藏书阁静谧一如往常,始终和周继君做对的少女再不会出现,那个有着几分出尘气质的紫小姐从此以后也不会再来。周继君拾阶而上,第二层,空无一人,第三层,空无一人,第四层也是......直到第九层,周继君都没发现半个人影。心头微微一痛,却不知从何而来,周继君轻叹口气,刚欲转身,耳边传来淡淡的声音。   “你在找我吗。”   目光射向轩窗下,那张摆放着棋盘的几案旁,女子静静地坐着,身影沉入阴霾,却让之前心情烦躁无比的周继君没能发觉。碧华公主抬起头,国色天香的容颜暴露在日光中,目光相触,转瞬后两人同时移开。   “我们......”   半晌,周继君张了张嘴,却被碧华公主打断。   “手谈一局吧。”   心头微微一松,周继君看了眼神色淡漠的女子,径直走了过去坐于碧华公主对首。   “让你两子。”   “不用。”   周继君眉头微皱,心中升起古怪,却也不再多言,执黑先行。   一柱香不到,周继君完败。   看了眼微微一笑却转瞬即逝的女子,周继君沉下心,拾起黑子,重新开局。   三柱香未燃完,周继君再败。   眉头拧成川字,周继君盯着棋盘,细细琢磨起碧华公主的棋路。她的落子布局并不多么诡谲,行云流水,宛若天成,每一手都能破去周继君之前的布局,又能重开一局,让周继君疲于应付。   “再来。”   学了七年诡道,凭之操纵七州风云,到了四大部洲却连一个女子都不如,更何况还是前不久和自己云雨的女子。腹底蹿上几丝邪火,周继君下意识地扫过碧华公主丰满有致的娇躯,开口道。   “不管来多少次,输的还是你。你布局总喜欢剑走偏锋,阴有余而阳不足,偏偏又不会藏子,我想困你易如反掌。”   感觉到周继君灼热的目光,碧华公主心头一阵酥麻,可还是狠狠瞪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打击道。   “我尚未成势,只能以诡代正,以阴转阳。你把我说得这么不堪,若你落子布局真能臻至化境,今日又怎会.......”   话到嘴边,周继君微微一顿,藏书阁内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砰砰的心跳声。碧华公主眼中浮起复杂的神色,三分娇羞,七分怒意,她抄起黑子,重重地放在棋盘上,挑衅地看向周继君。   这一局公主执黑,公子执白,两人都不说话,只在棋盘上厮杀了起来。   一柱香,两柱香......时光流逝,棋盘上的黑白两路大军厮杀惨烈,月上梢头,天色暗沉,两人眉头时皱时舒,却已都沉浸在棋局之中。手心中沁出汗珠,周继君轻舒口气,悄悄抬起头,打量着满脸兴奋的碧华公主。剥去光鲜华贵的公主华衣,丢下了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贵胄姿态,此时的碧华公主看上去无比的顺眼,却是和绝色美貌无关的舒服。   “看什么看”   黛眉微蹙,碧华公主红着脸瞪向周继君。   “你叫什么。”   周继君挥袍拂开渐落下风的棋局,轻声问道。   “哼,耍诈。”   碧华公主轻咬芳唇,粉嫩的嘴巴微微嘟起,没好气地开口道。   “唐若若,你呢。”   “君公子。”   “还不肯告诉我你的真名吗?”   碧华公主眼神一黯,目光飘向窗外。月影婆娑,树木摇曳,陡然间,一片浓云划过天头,逼向藏书阁。云上站着个女子,手持飞剑,目光落到阁内执案相对的两人身上,猛地一颤。   “我就知道是你捣得鬼,君执事......你们......”   陆拂雪打量着神色黯然却脸颊微红的碧华公主,敏感的女儿心思瞬间捕捉到了阁内不同寻常的气氛,陆拂雪强压下心中难以置信的惊骇,悬浮在半空,半晌,冷哼了一声。   “原来是奸夫淫妇。”   眼见阁中两人面色平静,没有丝毫的惊诧,来自少都峰的美艳女弟子心头一慌,脑中闪过不祥的预感,下意识地抬起云头,转身就要飞离。   “陆姑娘还请留步。”   冷漠的话音传入耳中,自己虽然平时也经常流连藏书阁,也曾和这君执事攀谈过,可今日再听到君执事的声音,陆拂雪只觉得头皮发寒,无尽的恐慌涌上心头。猛一咬牙,陆拂雪将道力运转于脚下,头也不回飞快地向山腰飞去。   第四百五十六章 伊人难忘   (第三更)   天地收缩,皎洁的月光如海潮般奔涌向自己,陆拂雪只觉眼前一暗,天旋地转间,自己倒飞进藏书阁中。   “法天......”   陆拂雪踉跄着站稳身形,失了魂般望向一脸镇定自若的男子,又看了眼那个容颜倾世让自己打心眼里嫉妒的女子,脸上渐渐浮起绝望之情。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打量着满脸惊慌失措的少都峰弟子,周继君淡淡一笑道。   “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看到了......你就是那个妖王!”   陆拂雪回过神来,她死死盯着周继君,不顾仪态地大叫一声,抽出宝剑就向周继君劈去。周继君身形不动,只是张口吐出一道白气,杀气腾腾的武道蛇人流转而出,此时三道蛇人已有通天下品的实力,修为虽不如陆拂雪,可武道蛇人却习得周继君的战技,没出十合,就击飞了宝剑,将陆拂雪制于当场。   “妖怪,妖怪......”   平日里备受东海宗男弟子追捧的陆拂雪何曾经历过今日这般羞辱,不顾一切地大声喊叫起来,歇斯底里。尔后她颤抖着眸子转望向好整以暇的碧华公主,良久,恨恨地吐出三个字。   “女魔头。”   “女魔头?”   碧华公主低笑一声,轻声咀嚼着,转头望向满脸凶残的武道蛇人,眉宇间浮起浓浓的兴致。   “噤声。”   武道蛇人一巴掌扇飞了絮絮叨叨的陆拂雪,眼冒凶光,喘着粗气。   “除了你,还有多少知道。”   周继君皱了皱眉,开口问道。   “所有人都知道,我已将你们的事告诉了师父师兄,你若不放我走,就等着收尸吧。”   陆拂雪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冷笑连连道。   “看来就她一个人知道了,想杀你回去邀功。”   碧华公主摆弄着几案上的棋子,轻笑着道,余光中,武道蛇人已经一个手刀将陆拂雪打晕过去。   “怎么,舍不得杀吗,看不出你还是个怜香惜玉的人。”   “此人留着还有用。”   周继君转头望向碧华,目光相触,两人心有灵犀地一笑。   “你是想要我将她炼制成傀儡吗。”   “除了这样,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烛光重重,婀娜翩跹的公主手执小毫重重地点上陆拂雪的眉心,周继君负手而立,眼中却浮起一丝疑惑。就见碧华每画出一笔,就仿佛耗费了极大力气般,轻声喘息着,额上溢出香汗,眉头微蹙。不多时,碧华公主收回小豪,有意无意地挡住周继君的目光,静静地打量着。   “画好了,你想看吗。”   碧华公主嘴角浮起恶作剧般的笑意,随后转过身,让开陆拂雪。   目光落到那张焕然一新的面庞上,周继君面色一僵,只觉得头皮微微发麻,心中涌上一股寒意。摇曳的烛光下,明目皓齿,淡扫峨眉,那张面庞上流转出颠倒众生的容颜,正是碧华公主。   “从今以后,我唯一的傀儡就是我自己了,真好玩儿。”   碧华公主长舒口气,仿佛丢下了什么般,嘴角划开动人的笑意。   “你之前炼制的那些傀儡呢,天剑宗长老,东海宗弟子,还有那些妖王......”   周继君疑惑地开口问道,就见碧华公主怨恨地望向他,良久才开口道。   “都被你......破了。你这个大魔头坏了人家的身子,修炼了十余年的傀儡术已破,如今只能操控一个,想要重拾以往的修为不知又要等上多久。”   讪讪一笑,周继君心中微微尴尬,白日里如梦幻般的香艳滋味又萦绕上心头,却让他腹中渐渐燃烧了起来。   “可惜了。”   看了眼走到自己身边的周继君,碧华公主转脸望向窗外,幽幽一叹。   “现在想来,倒也没什么好可惜。从七岁开始,每天都要用心神遥控傀儡,假扮别人,初时很新鲜,久而久之反倒无比乏味。”   “那你为何要这么做,当个平平安安的娇公主不好,非要惹这么多事。”   狭长的眸中闪过一丝邪火,周继君伸手搂向碧华公主的腰间。   “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就算我是公主又如何......大魔头,想不想听我的故事。”   看了眼绕到身前正在向上游走的大手,碧华公主脸上浮起红晕,她稍一抗拒,整个人已被周继君抱在怀中。   “我很想知道你在东海宗布下这一局,想要做什么。”   惬意地坐在矮塌上,怀抱着大唐国乃至东胜神州最高贵美艳的女子,周继君眸中划过莫名的光彩,开口问道。   “我不想嫁人,那天剑宗少宗主虽是少有的人才,可生性太过迂腐,也太做作了。可是......”   “身不由己吗。”   鼻间飘来青丝芳泽,周继君的手一路攀升,轻声问道。   “算是吧,此中缘由太过复杂,一时半会讲不清楚。在宫中呆了那么久,难得有机会出来,我自然要好好玩一场。东胜修炼门派和南边妖王大山水火不容,正好是那黑白二子,若是能亲手操控即将到来的大战,那定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你......”   碧华公主按住周继君想要伸入亵衣中的大手,眸中浮起娇羞之色,耳边传来愈发粗重的喘息声,碧华公主幽幽一叹,五指轻轻缠上了那只大手。   她出生于皇宫,自小俯视众生,儿时也曾随着国师游历四方,近至四大部洲,远至那些偏僻的古洲,却是连他父皇都不知道。世间百态,各式各样的人物她都见过,可看得越多越是失望,世间男子如浊物,脑中不是想着争名夺利,就是淫*乱之事,少有能入眼者。她也曾幻想过日后遇到如意郎君的情形,却怎么也没料到,会是今日这般,被这个可恶的大魔头夺取了贞操。可不知道为何,自己心中却留下了他的影子,很深很深,深到再花个千万年也无法忘记。在滩边时,自己正要将他炼制成傀儡,却被那个女人出言拦下,碧华到现在也不知道,若她不开口,自己究竟下不下得了手。   她又是谁呢。   玉*峰被大手紧紧握住,碧华公主轻咛一声,娇躯微颤,咬紧朱唇犹豫着,开口道。   “你不想她了吗。”   “谁。”   “你还没醒时来了个穿着白裙纱的女子,她要我转告你,她走了。”   那只手停了下来,周围空气陡然凝滞,良久,碧华公主强忍着心头的紧张看向周继君,就见他脸色变得煞白,瞳孔颤抖摇晃,半晌挤出两个字。   “依依......”   体内穹宇中,玄道蛇人面色一喜,只觉真君子道意飞速升涨,不多时已有恢复的迹象。   ——————   (有点乱,累了,下面的得安心写才行。夜里写吧。)   第四百五十七章 大魔头   (第一更到,开始发完,感觉不对劲,又重新修改过。)   ——————————————————   “尔欲阻道主之真性情?”   体内穹宇中,武道蛇人端坐赤红小狻猊,冷冷地盯向正在修炼真君子道意的玄道蛇人。   “人性本恶,道主追求大道,就当随心所欲,一切约束都该打破。”   “人性本善,再者无规矩何以立方圆,道主若万事皆无底线,如何约束欲望和杂念。”   玄道蛇人不甘示弱地望向武道,一身真君子道意蓬勃而发,却是想要扳回这几日的劣势。   “两位道兄不用再争执了。”   上丹田中,诡道蛇人脚踩棋盘,阴阴一笑,嘴角划过难以捉摸的意味。   “人性本为何,皆不重要,道主行事只求心安理得,无论为己还是为他人。尔等莫非不知,道主创立君子三道,却是皆为本性,善又如何,恶又如何,俱是道主。”   “荒谬。”   “荒谬。”   玄道和武道同时瞪向诡道蛇人,可一时半会却又找不到辩驳之言,拂袖而回,静静地望向藏象之府中总领君子道意的紫君。   ......   “依依......”   东海边上,夜色黯沉,海水退去,哗哗地卷向远方。白衣男子满脸慌张地打量着四方,歇斯底里的叫喊声淹没了海潮,他喘着粗气双眼通红,仿佛一只受伤的独狼。月色乳白荡漾在海滩上,良久,除了天头云雀上面色复杂的女子外,再没出现其他人。   “为什么要走,依依,你早知道我在这,为什么不来找我......难道你不知道吗,我这么拼命的修行,只是为了能做那个猎下天宫的男人,能配得上你。”   凄凉的嘶吼声回荡在东海边,碧华公主怔怔地看着面目狰狞青筋凸起的男子,心底仿佛有什么碎开般,生平第一次,浓浓的哀伤从心底涌起,却不知是自己,还是为那个疯了般的男人。   “爱得那么深......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深吸口气,碧华公主想要将那个植入心底的影子拔去,痛楚传来,却是发现不经意间才一日,那个人就已经深深植入自己心底,微微一动,就撕心裂肺般的疼。   “大魔头。”   碧华公主心中暗骂自己不争气,微恼地看了周继君一眼,紧咬朱唇,下一刻死死揪住云雀的翎毛向北飞去。   月光下,男子叫唤了一遍又一遍,声音渐渐嘶哑,可那个让他苦苦等了近十载的女子始终没有出现。瘫坐在地上,周继君一脸麻木地望向空寂冰冷的大海,夜风呼啸,吹拂起满头银丝向后飘荡,低低的咳嗽声响起,顺着海潮一遍又一遍地卷向彼岸。   “就这样了吗。”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继君踉跄着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向南飞去。黑石山,妖王洞府,银发妖王捧起两尺宽长的酒坛痛饮着,孟极怯生生地匍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有些不对劲的主人,聪聪精自作聪明地帮周继君搬着酒瓮,而那啰啰精则又没完没了地絮叨起来,却让原本就心烦无比的周继君愈发烦躁了。   眼底闪过一丝妖冶的红光,周继君重重地将酒瓮摔在地上,怒目望向那两个满脸无辜的小妖怪。   “滚!”   聪聪精和啰啰精身体一哆嗦,呆了般的望向周继君,一脸委屈。   “只会把气撒在别人身上吗。”   冷漠的声音从洞外传来,周继君抬头看去,就见碧华公主不知何时出现在洞府外,她面若寒霜,目光落向周继君却流露出几分莫名的情殇。   “你们下去吧。”   碧华公主朝着两只小妖挥手道,啰啰精满头雾水就要开口发问,却被心思细腻的聪聪精硬拖了出去。   “你怎么来了。”   “你欺负完了我就想拍拍屁股走人?”   周继君面色一僵,也不多言,将满盛酒水的大坛举到嘴边,仰头痛饮起来。   “我不知道她是谁,也不想知道,我只问你,你这辈子是为谁而活。”   “你就不能为自己活一回吗。”   周继君微微一怔,手中的酒坛摔落在地,通红的颊边阴晴变幻着,良久他苦笑一声,伸手抓向另一坛酒。刚到一半,就被碧华公主拦下。   “这世上,很多事情身不由己,但更多的事情却是一厢情愿。”   碧华公主淡淡地说着,心中却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高高在上从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的她何曾对人如此坦诚说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才一天不到就变了个人似的,从前那个心无旁骛只为了游戏天下的碧华公主哪去了......这算是身不由己,还是一厢情愿呢。   “一厢情愿......”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继君低声喃喃道,他喘着粗气,转头凝望面色淡然的碧华公主,目光浑浊却又复杂变幻着,看得碧华公主浑身不自在。   “人活一世,若无法随心所欲逍遥自在,那和圈养起来的禽畜又有何区别。你自己慢慢想,我走了。”   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慌乱,碧华公主站起身,就要向洞外走去。转眼后,她就跌入那个火热的怀抱中。   “你又要做什么......”   “随心所欲,你刚才和我说的。”   浓浓的酒气涌入鼻间,碧华公主幽幽一叹,复杂的思绪全都随着男子炽热如火的目光抛到脑后,腰带一松,裙袍滑落。   洞外篝火高燃,聪聪精和啰啰精僵硬着身子,紧紧捂住耳朵,既不敢看又不敢听。孟极早已被赶出洞外,它朝着两小妖嗷嗷叫了几声,随后叼起金黄流油的烤鸡,自顾自地咀嚼了起来。半个多时辰后,余光瞟见洞内那两条死死缠绕在一起的影子停了下来,聪聪精这才长舒口气,擦了擦额上的汗水,轻声嘀咕着。   “也不知大王会不会杀人灭口。”   “你又乱说话了,主人这么好又怎么会杀我们,就算要杀,之前就已经杀了,再说了......”   “停!”   聪聪精再次捂住耳朵,无不幽怨地瞪了眼啰啰精,不再说话。   “刚才那女妖可真漂亮,说不定从此以后这黑石山上又要多个女主人了......”   啰啰精絮絮叨叨的声音从指缝中传来,聪聪精眼睛一亮,诧异地看向身旁不住傻笑着的同伴,渐渐的,嘴角也翘起一抹笑意。   “大魔头,你混入这群妖王中到底要做什么。”   “为什么要叫我大魔头。”   “刚才那女弟子都叫我女魔头了,你不是大魔头又是什么。”   “都被你炼制成傀儡了还耿耿于怀,碧华,你还真是个记仇的人。”   周继君轻轻卷起怀中女子的青丝,淡淡一笑道。银发随意的散于脑后,嘴角微微扬起,眸中光华隐现,不知不觉间,周继君的气质又发生了几丝变化。人活一世,有深爱的人固然幸福,可若因此套上沉重的枷锁,只为她而活,那又如何放开胸怀去追寻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却不知道何时才能再找回你,那一天又会是怎样一番情形,依依。   一朝明悟,万般通达,周继君深吸口气,透过洞口遥望向满天星斗,嘴角浮起一丝不羁的笑。   “你究竟是什么人,真名叫什么,你若还不肯说,我可就要走了。”   碧华公主扫开周继君不安分的大手,通红着脸,瞪了眼她口中的大魔头。   良久,耳边传来低沉的话语。   “.......我叫周继君,来自一个名叫七州的地方。”   “那儿离四大部洲很远,是个无名之地。”   “那年我不到九岁,家破人亡,和爹爹一起逃出京城。我偷偷溜走,一个人爬上那座传说中神仙居住的大山。”   ......   长夜漫漫,却在男子浑厚的低语声中渐渐过去,天头已翻起一片鱼肚白,碧华公主脑袋一沉,皱了皱鼻子睁开双眼,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睡了过去。   “大魔头,你的月兄弟后来去哪了?”   良久没有回应,只有低沉的鼾声,碧华公主疑惑地回过身,却发现那个将自己紧紧抱在怀中的男子已经呼呼大睡起来。   “噗哧。”   碧华公主莞尔一笑,颠倒众生的笑靥绽放在晨光下,却让一旁的孟极都看呆了眼。看着身旁男人熟睡中安静的面庞,碧华公主伸手轻轻抚摸过他眉角那道年岁已远的旧痂,随后美眸一瞪,伸手拧向周继君耳朵。   “大魔头!还没听我的故事就睡着了!”   拧了半天,周继君依旧睡得像死猪一般,碧华公主无奈地鼓了鼓嘴,犹豫片刻,微红着脸重新钻入周继君怀中。   “终于可以离开皇宫一段日子,也不用嫁到那个无聊的山门里了......当个女妖王,和这个胆大包天的魔头一起落子布局,或许也是件很好玩的事儿。”   指尖绞着青丝,视众生为棋子、惟恐天下不乱的大唐公主长叹口气,嘴角却划过轻松的笑意,随后抱紧周继君的胳膊,缓缓合上眼皮。   ————————   (依依又要消失一会会了,然后男女魔头出现了。。。感情真是伤人的东西,三败俱伤。。。大家感情生活中一定要注意,不要起误会,有误会了要赶快解释清楚,否则会很蛋疼~凌晨发疯,无视我。顺便顶下乌龟磊和天生白日梦两位童鞋的好帖,好吧,其实好帖很多,不凑字数了,睡觉去~)   第四百五十八章 大唐国师   (第二更)   ——————————   茂苑城如画,阊门瓦欲流。还依水光殿,更起月华楼。   长安城里,人头攒动,挥袖如云,路旁店铺热闹喧哗,商品玲琅满目,看得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大唐王朝,屹立于东胜神州上万年不倒,国力强盛,控弦之士近千万,修炼门派近百数,强者如云,三千诸侯海外岛国齐来朝,若非有那崛起于九千年前同样底蕴不凡的大周王朝在,唐王朝绝对是唯一的天朝上国。   帝王者千年飞升,王侯将相亦长命如此,国有老翁修养生,也能活个百来岁。漫长的岁月中,除了看着王朝一尘不变的繁盛,似乎并没有太多事可做。   一身黑袍的男子漫步于街头,他的年纪约莫三十岁出头,容貌普通,走在衣着光鲜的大唐子民中极难让人留意。可若细细看去,则会发现他眉目齐整,看得心中舒服,很是耐看。他的眸子隐隐含笑,可眸里深处却平静如水,甚至能说是冰封了千万年般的冷漠,若对上他那双眸子无论是谁都会觉得透骨般的寒冷,然而又仿佛被冻结住般无法移开目光。   “一朝出宫前尘忘,公主怎生变妖王......若若,你这步棋走的委实诡异,这一次你又想怎么玩。”   光晕流转,长安城里的万千子民身形瞬间凝滞,仿佛雕塑人偶般僵硬不动,却都保持着之前一刻的神情举动,宛若一副长到让人难以置信的长安万人图,栩栩如生,风华尽染。偌大的长安城里,只有男子漫步街头,身影拉成长长一道,穿过十里长街。万分之一的弹指刹那后,街市上重新热闹起来,人们各忙各的,谁也未曾察觉到他们的生命中平白无故流走了那万分之一弹指刹那的光阴。   飞檐斗弓,殿宇穹阁,黑袍男子负手而立于皇宫之巅,巍峨雄壮的百里宫殿匍匐在他脚下,宛如一条沉睡的巨龙。他遥遥望向南方,目光穿越大唐千万府城上百诸侯国,落向那处高耸的山门,大殿之中,仪态高贵的碧华公主正和白衣老人说着什么,一旁站着丰姿俊朗的天剑宗少宗主。男子肆无忌惮地望着,目光游走在碧华公主脸上,嘴角微翘,许久那白衣老人方才察觉到几分不对劲,他猛地回首,目光越过崇山峻岭,朝大唐方向看去。   “百多年没见,也到玄天巅峰了。”   男子轻描淡写地说道,目中掠过一丝阴霾。   “若若,你再不愿意做那有我保护着的个小女孩了吗。有趣有趣,我倒真的很好奇,那个勾走你心的究竟是怎样一个男人,一朝一夕便抵得上我二十年。”   二十多年前,长安城里风光依旧,六岁的女孩穿着华丽的公主服饰,满脸梨花带雨,将那只陪伴她三年之久的白鸽埋入黄土。她出生后,生母就力竭而亡,唐皇将此事掩盖,严禁外泄,可皇宫里面却没几个人不知道。等她稍大点后,却发现宫里人看她的眼神中总会带着淡淡的畏惧和厌恶,连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也不例外。渐渐的,她发现自己和别人都不同。再晦涩的文章她也能背下来,再复杂的学识她也能很快理解掌握,周围人视她如妖魔,父皇为了在那太平繁华的盛世上再粉饰几分,抑或是不让早已闲得发慌的臣民们再无聊下去,将她的离奇身世传于天下,刻意制造出一个仙女下凡的大唐公主。   六岁时候,唐若若已经习惯了孤独,除了对她越来越宠爱的父皇外,再找不到半个能说上话的人。而她也不在乎了,养起一只小白鸽,按照古书里的法子教它传书,虽然不知道那些书信都传到什么地方,可她依旧乐此不疲。六岁那年的冬天,唐若若和父皇请安完回转自己的宫殿,却发现那只白鸽挺着肚皮倒在她的床榻上,两眼无光,身体僵硬。唐若若从来不喜欢用鸟笼圈养,而那只鸽子也心有灵犀地从不乱飞,可这一次它想飞也飞不动了。   “你想报仇吗。”   唐若若哭着将白鸽埋入土中,耳边传来温淳的声音,回眸望去,泪水模糊的眼帘中,一身黑袍的男子笑着朝她缓缓走来。   “他们虽然是你的兄弟姐妹,可却无情无义到极点,你若不杀鸡儆猴,他们会更加变本加厉下去。他们虽然都是皇室贵胄,可这一生也只限于皇城三百里之地中,而你不同,你是我游走天下万余年,第一眼就相中的人,你的将来远不止这区区皇城,而在天地穹宇之上。”   “与天谋道当从与人谋命开始,你可愿杀人。”   良久,碧华公主抹去颊边的泪珠,点了点头。   公主欲杀人,朝起对铜镜,粉黛未倾颜,人头已落地。   猎猎高风吹起袍袖翻飞,男子看了眼远在天边的南方群山,却没探出目光。   “天地穹宇又一轮*大战即将开始,这东胜一战当为序幕,你既然想玩就玩个够吧。等你棋子落尽,却发现举步维艰,到那时自然会知道这世上只有我才能给你你想要的。”   嘴角划过莫名的笑意,似冷漠,似孤傲,男子从怀中掏出一柱香,点燃。青烟袅袅升起,在无人能看见的皇宫之巅汇成一幕若真若幻的圆镜,圆镜中光晕旋转,光怪陆离的世界渐渐显现。   “一柱香一轮回,却不知这第两百遭轮回世界中又能遇到什么有趣的事。”   身世神秘如千十七、沙摩尼者苦苦挣扎在百世轮回里,只为寻得大道,被穹宇强者视如炼狱的无尽轮回世界,竟然只是这个大唐国师的游戏之地。不为修炼,不为得道,只是为了打发一下无聊的光阴,闲看风花雪夜,等候那场足足等了三万多年的大战。   ......   日悬中天,阳光拂过微微抖动的睫毛,周继君睁开双眼,下意识向旁边看去,就见床榻枕侧空无一人。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响,周继君皱了皱眉头,披起衣衫,走出洞府。黑石山腰的凉亭里,碧华公主招唤着啰啰精和聪聪精为客人添酒,金甲、天吴两妖王一脸受宠若惊。眼见周继君向他们走来,金甲大王脸上浮起揶揄的笑意,佯装恼意朝周继君叫唤道。   “银发兄,你也太不够意思,找了个这么美丽的女......夫人也不和我们兄弟俩知会声。你若早告诉我们,今次也不至于空手跑你这黑石山来。“   “够了够了,先说正事。银发兄新婚燕尔,我们呆在这里只会碍眼。”   天吴妖王叹了口气道,余光瞟向风姿卓越的碧华公主,脑中不由得浮起自己那个老相好,飞熊女妖王王魁梧粗壮的身体,以及生满胡渣的脸蛋。   妖比妖,气死妖啊。   天吴大王热泪盈眶,从怀中掏出一张信笺递给周继君,却看得旁边的聪聪精百感交集,一脸看破世情沧桑的模样,只道是天吴大王打心底里为自家大王高兴。   “这是?”   周继君接过信函,疑惑地问向天吴妖王。   “妖王征讨令,内中详情自己看吧,我们先告辞。”   天吴大王满脸黯然地拉起望着碧华不住傻笑的金甲,卷起一阵妖风,头也回就向远处飞去。   “你这两个妖王兄弟也真是有趣。”   午后的阳光倾洒在颊边,暖洋洋的,女子娇柔的话音传来,周继君挑目望去去。长亭外,芳草飞卷,倾国容颜涤落铅华,那抹和午后阳光同样温柔的笑靥没入眼中,周继君心头没来由的一跳。   ——————   (快过年了,要忙点世,今天可能就这两章了)   第四百五十九章 荒芜之地   (第一更到,不好意思今天迟了)   ——————————   “你们去给大王煮壶茶来。”   碧华公主转身朝向两只小妖说道,从容自然,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架势。   “刚醒?”   “嗯。”   周继君挥袖将亭中的残酒拂扫干净,恍恍然地走进亭中坐下,香风扑来,暖玉般的娇躯已在怀中。一切都无比的自然,却又仿佛一场迷了眼的梦般,让周继君觉得有些不真实。   “你在想什么?”   柔柔的声音传来,国色天香的女子抬头看来,双臂紧紧环绕在周继君的腰间,眸中神情微微复杂,隐约又透出几分千娇百媚。   “没什么。”   周继君淡淡一笑道,指尖滑过碧华公主吹弹可破的脸蛋,随后目光落到另一只手中的信笺上,手腕翻转将里面的信函取出。   “你那两个妖王朋友行色匆忙,应该有要事......妖王召集令,是要开战了吗。”   碧华公主轻声道,嘴角翘起,眸中闪过浓浓的兴味,似在琢磨着什么。   “你游戏时间又要到了。”   打量着满脸跃跃欲试神情的碧华,周继君摇了摇头道,心中却浮起一丝异样的感觉。碧华公主胆大包天,率性而为,又喜欢落子布局,游戏世间,却是和自己一个性子。有她在,或许也不错。   “大魔头,宣你给本宫念下这召集令。”   碧华公主蜷缩在周继君怀中,似乎都懒得动下,美艳的脸上浮起几分俏皮之色,娇声说道。   心头荡过春风般的舒暖,目光从碧华公主慵懒卷长的睫毛上移开,落到信函上,周继君轻声念了起来。   “......东胜联盟屡次残杀吾辈妖王,实乃挑衅,我乱天忝为东胜群妖之首,传书天下,召集四洲妖王共聚积雷宫,讨伐东胜联盟......此次征讨共分两路,东路为东胜群妖,西路为其它地方的妖王,玄天境界为帅,法天者为将,通天上品的妖王为都尉,按品秩统领妖兵......今夜击鼓立誓,明日开战......”   “这么草率......那乱天妖王还真是迫不及待呢。”   碧华公主伸了个懒腰,睫毛闪烁着,轻声一笑道。   “或许他乱天厚积薄发,早已准备了许久也说不定。”   “定立秩序,统合各山妖兵,他是准备借这场大战将你们一干妖王牢牢抓在手中。这乱天也算一枭雄了。”   碧华从周继君怀中坐起,眉头微蹙,却是在思索着什么。   “大战一触即发,你是准备站在妖王一方,还是襄助东海宗?”   碧华公主轻声问道,只见周继君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良久开口道。   “自然是站在我自己这一方了。哪边能得到的好处多,我就暂助哪方,直到斩获的好处足以让我立足东胜神州。”   “乱世将到,想要成就一方巨头,少说也要有玄天境界的修为。在你突破到玄天境界之前,一切都需谨慎行事,你的这两重身份却是很好的掩饰,不过......”   “不过什么?”   周继君开口问道。   “你杀死了那些妖王,却让妖王们以为是修炼宗门所为,昨日你又现妖身掳走了我,东海天剑两宗大乱,长老和弟子们变成傀儡,这一切都会算在你头上。若你的身份暴露,让两方势力知道了挑起事端的是你,那你今后将会在妖王和修士的追杀中度过了。”   打量着一脸揶揄神色的碧华,周继君目光闪烁,伸手将她搂紧怀中,玩味地开口道。   “这么说来,倒是我无意中引发了这场大战。不过也好,只有东胜神州乱起来,我才能有机会得到更多的藏象,修行时候事半功倍。”   “藏象?”   碧华公主微微一怔,疑惑地开口问道。   “你不知道?”   周继君也是一愣,碧华公主博闻广识,又会傀儡之术,可居然连藏象是何物都不知道,却令周继君有些费解。   “通天境界者必须生成藏象,才能突破到法天,这藏象中蕴藏着修炼者毕生道力道意和精气......碧华,你才是地境的修为?”   直到此时周继君方才发现,怀中的女子的修为居然连人尊都不到,对于四大部洲寻常的修炼者来说,二十多岁修炼到地境巅峰或许已属不易,可碧华生来就与众不同,可谓天赋异禀之人,况且她是大唐国公主,又和那个神秘的国师熟稔,再怎么说至少也该修炼到人尊才对。天吾山的那些少年,天赋和身世远不如碧华,可三年前就已有几人突破到人尊了,都是二十岁不到。   “怎么,你怕我修为低微连累了你?”   碧华公主笑着盯向周继君,眸子深处却微微一黯。   “自然不是......只不过有些想不通,你有一手神乎其神的傀儡术,诡道布局如此了得,可修为却与之不符。莫非是因为......昨天也被我破了?”   碧华公主面边一红,脸上浮起娇羞之色,粉拳重重地挥向周继君身侧,随后幽幽一叹道。   “他只传了我诡道之意和傀儡术,也不知又和父皇说了什么,反正我从六岁后,就没接触过任何修炼功法。”   “那个国师?”   周继君眉头挑起,不知为何,心中竟觉得微微压抑。   “那你这一身修为......”   “父皇虽然禁止我看修炼功法,可皇宫书苑中还是有许多养生的书籍,我把它们看了大半,就修炼到现在这个境界了。”   碧华公主好似轻描淡写地说道,余光却瞟向周继君,眼见他一脸惊骇,方才轻笑一声,脸上浮起几分得意。   “从今日起,我传你修炼功法。”   “那你就不怕我一下子就修炼到法天,然后修为超过你吗?”   “等你修炼到法天,我恐怕早已是玄天了。”   打量着怀中千娇百媚的的美人儿公主,周继君心中涌起莫名的情绪,这种感觉之前从未品尝过,依依没有,客家娘也没有,却一种让他觉得无比轻松,能够完全把握住,也没有丝毫顾虑的感觉。   是我变了,还是因为正好遇到了她......   将复杂的思绪抛之脑后,周继君淡淡一笑,张口吐出《极墟天书》递给一脸好奇的碧华,沉吟着开口道。   “我诸般功法典籍中,以它最为高明,你日后就修习这《极墟天书》......我倒是还有三颗法天境界的藏象,可惜里面所蕴含的道力太强,无法让你服食......人尊和通天境界者的一身道力皆在府婴中,等改日我杀几个小妖,取出府婴给你。”   接过《极墟天书》,碧华公主并不急着看,她打量着光秃秃的黑石山洞府,幽幽开口道。   “你当妖王这几年,就没收集些珍奇异宝吗。”   “我又不是真妖王,自然不会去打家劫舍了。”   “那你杀了那几个妖王,也没把他们的法宝什么留下?”   眼见周继君囧着脸,有些尴尬地揉着眉毛,碧华公主无奈地轻叹一声,伸手点了点周继君的额头。   “你这妖王当的还真是失败呢。”   握住那只柔荑,周继君眉头微皱,好奇地开口问道。   “为何这么说。”   “我只是突然想到,在哪里可以换来你所说的通天境界的府婴,以及日后你起事所用的兵器粮草。若你有法宝或者其他的奇珍异宝,倒可以拿去换点回来。”   “哦?在哪有。”   “西边荒芜乱战之地,来福客栈。”   ——————   (貌似最近一直在写琼瑶戏,人生就是这么无常和突然,说不定哪天各位书友也会正好遇到一个适合自己女孩,千万别学猪脚强来就行~~~好吧,又快到君公子大开杀戒的时候了。)   第四百六十章 云荒   (第二更)   ————————   “来福客栈?东胜神州也有来福客栈?”   “自然,你昨天的故事里七州有,遍布各地,而东胜神州乃至四大部洲也是这般,来福客栈多如牛毛,虽未垄断客栈行业,可绝对是执牛耳者。”   碧华公主看着微微惊疑的周继君,淡然一笑开口道。   “东胜之西的万里荒芜之地,是东胜神州最混乱的地方,军阀乱匪结众横行,妖魔修士常常出没其中,各方势力也会在那里安插人手,如触角般挤入荒芜之地。而在荒芜之地中央的云荒,更是强者无数,各大势力都有涉足,可这么多年来,除了少数几方超然的势力外,没少有能完全站稳脚跟者,而来福客栈则是少数屹立不倒的势力之一。”   看了眼漫不经心似在走神的周继君,碧华公主不满地摇晃起他的胳膊,娇哼一声道。   “你切莫小觑云荒,你可知道那立足的几方势力分别是什么。”   眼见碧华公主满脸神秘之色,周继君揉了揉眉头,轻笑声道。   “南方妖王?东胜修炼门派?你家大唐王朝?或许还有大周吧......”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碧华公主冷笑一声,抬头西望,良久开口道。   “你适才说的那几方包括我大唐,虽有棋子安插在云荒,可却都没能稳脚根。要知道,西边荒芜之地原本就是数万年那场大战所留下的,当年很多战败方都留下各自人马在那休养生息,南瞻部洲,西牛贺州,北俱芦洲之三处虽然也有战场,可最大的战场却在我东胜神州。如今离那场大战虽已过去了数万年,可荒芜之地依旧战火燎原,大规模的战役虽然没有,可小范围的厮杀争夺每天都会有。”   “这也是那个大唐国师告诉你的?”   “不是,十二岁那年他曾带我去过。”   听着碧华平静的声音,周继君心头还是有些吃味,对那个神秘的大唐国师的估计又高了几分,能带着碧华去她口中天地间最危险的地方游玩,那他的修为应当高得惊人。   “你还没说,主宰云荒的那几方势力分别是谁。”   “不是主宰,而是并立,那场大战虽然最后还是以天宫获胜告终,可连它都无法完全掌控云荒。天宫、佛域、幽冥海、西牛魔祖门还有一方连国师都不知道势力,这五方势力并立于云荒,可连它们也无法轻视其它各方势力,那局面当真是错综复杂。”   眉头微微蹙其起,周继君深深看了眼碧华,心中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难道说,那来福客栈.......”   “你现在才想到......那来福客栈是天宫中某位天帝开的,到底是哪位至今众说纷纭,反正和天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总店正设在云荒。不过来福客栈向来不偏不倚,对各方势力都一样,因为那个神秘天帝的关系,其余势力也不惹它。”   顿了顿,碧华公主嘴角微微翘起,似在回忆着什么。   “来福客栈有个交易行,无论是多么被世间不容的物品,只要你有,都可以在那与人交易,且没人会找你麻烦,至少在来福客栈中不会。”   “来福客栈,好大的来头。”   周继君低声喃喃道,嘴角划过一丝苦涩,他在七州时候,曾命齐灵儿带着少年星主们扫平北朝的来福客栈,一是为了磨砺自己的徒儿,二来也是不想北朝地境中,有这样一个超然的势力存在。此时得知了来福客栈的背景,周继君心头不由得升起几分忌惮。   “你怕了?”   碧华公主瞄向周继君,嘴角翘起,开口道。   “七州只是小地,被毁了几处客栈而已,这在其余各州也经常发生,若这点事都要传告总店,那来福客栈早就乱套了。”   昨夜周继君醉酒时候,曾和碧华公主说起过七州往事,碧华自然清楚周继君和来福客栈间的过结。   “怎么会怕,你说得我心痒痒,真想现在就去那云荒看看。”   拂平心绪,周继君淡淡一笑开口道。   “你如今修为法天,去云荒走一遭倒也勉强,不过今夜妖王齐聚,你可是脱不了身的。”   “碧华,你可知道我分饰妖王和东海宗执事,为何没有露出马脚。就算我在黑石山,可东海宗的弟子前去藏书阁,也能见到我。”   淡淡一笑,周继君把玩着碧华溢满芳香的发丝,低喝道。   “无名,出来吧。”   碧华心头一惊,就见亭外不远处微微起雾,日光下,白雾氤氲,一头银发的白衣男子缓缓走出,朝着碧华公主单膝跪地。   “公子门下无名,见过女主人。”   听得无名的称呼,碧华脸上浮起一缕喜悦的笑意。   “原来是你的替身无名,昨夜倒也提起过......等等,他什么时候来的。”   碧华公主的脸蛋微微发红,复杂地盯着周继君,周继君微微一怔,尔后醒悟过来。   “刚刚看完那信函后,我才将他唤来。放心,昨夜无名还在藏书阁中。”   将长舒口气的佳人揽入怀中,周继君望向匍匐在地面,容貌身材和自己如出一辙的男子,眼中微微黯然。公子门下三仆,无生被他立为北朝之皇坐镇七州,一直未曾摸清心意的无病被白启斩杀,如今就只生下无名。不仅是门下三仆,天吾山一干人等都在海外岛国,至今不知音讯。   “不知公子唤无名何事。”   “我要外出一趟,今夜你就代我去积雷宫,混个都尉回来即可。”   目光流转在周继君和无名之间,良久,碧华公主玩味地一笑道。   “他除了修为比你低,连气质都有几分相似,乍一看还当是照着模子画出来的人儿。大魔头,我们这就动身去云荒吗。”   指尖划过女子柔软的脊背,周继君淡淡一笑的哦啊。   “眼下这场大战,你想和我一起落子布局、两方而战吗。”   “当然,这么好玩的事,我怎么能错过。”   向来胆大包天的碧华公主莞尔一笑道。   “那你现在的修为可不够看,至少要人尊接近通天,这样我才能放心地让你跟在我身边。以你的资质悟性,若修炼《极墟天书》想要短时间内突破境界,只要吸收炼化道力即可。这就去云荒,换些人尊或者通天的府婴回来。”   “可你什么都没有,又拿什么去换呢。”   碧华打量着寒酸的黑石洞府,黛眉轻蹙道。   “到时候你会知道,不多说了,这就动身。”   ......   东胜神州之西,山头林立,湖泊江河,大小府城一座连着一座,从天头朝下望去,有些府城里歌舞升平,有些则乌烟瘴气,府城外的山地平原上笼罩着赤红色的血气,如雾般扩散开,内中硝烟战火靡靡,到处都能见着征伐和厮杀。   周继君揽着碧华公主腾云而行,越靠近西边,遇到的修炼者越多,有的和周继君一般驾驭云座,有的脚踩飞剑,有的御风有的端坐奇禽上,却都兴冲冲地向着西边飞去。   “怪了,今天怎么这么热闹。”   碧华公主喃喃道,罡风吹拂一头青丝向后飘去,裙袂翻飞,娥娜翩跹,乍一看倒真像天上仙子下凡。   “或许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了,看他们个个欢喜,莫非是什么节日不成。”   “荒芜之地哪有什么节日,难道是......”   碧华公主眼中莫名的光彩,眉头舒展开。   ————————   (十二点前下更还没来,今天就两更了,最近好累。)   第四百六十一章 初行云荒   (第一更到)   ——————————————————   驾云而行,周继君和碧华公主到达云荒时,日已西沉。   和沿途荒芜的乱战之地不同,云荒内外静悄悄的,身处那片缭绕云雾中的深渊,隐约间透出几分祥和的气息,至少在周继君眼中如此。深渊长逾百里,宽逾百里,其上云雾飘渺,却只是个豁口,内中的景致时隐时现,火红的晚霞洒落,随着云雾交织起伏,让它看起来有如仙境。   “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进去?”   “不然呢。”   “那这云荒岂不是谁都能来。”   周继君按下云头,疑惑地说道,旁边的碧华公主淡淡一笑,摇臂指向身后。   “你看着十万里血海战场,又岂是普通人能随意穿越的,只有强者才能进入云荒,云荒中一个寻常店铺里的小二,至少也有人尊境界的修为。再说了,在有些人眼中这云荒和仙境一般,来了就再不想离开,可对另外一些人来说,这云荒就好比炼狱,只来一次就不会想来第二次。在这里只有一个法则,那就是适者生存。”   “适者生存......”   周继君洒然一笑,揽起碧华公主柔软的腰肢,身行没入风影,钻进深渊。刚入深渊,周继君眼中就闪过惊诧,他怔怔地望向身下千百丈处。就见山河起伏,城池并立,和深渊外的东胜神州世界似乎没太大的区别,只除了树木稀少,无论是山川河流还是府城街道,都是光秃秃一片,若非那些奇形怪状的建筑,和小如蚂蚁密密麻麻的行人,这云荒当真毫无半点生气,俨然一处死地。   “若若,这云荒看起来似乎不是很乱。”   若若......   碧华公主心头扑通扑通跳了起来,脸上掠过一丝暖意,放在周继君手中的柔荑抓的更紧了。她还未开口,远处传来一阵轰鸣声,放眼望去,就见宛若棋盘却一眼望不到边际的云荒中央,半空中两座巨山猛地撞在了一起,尔后向两旁倒飞了出去。   “果然是这样,难怪今日这么多修行者赶往云荒。”   碧华公主满脸了然之色,一旁的周继君仍旧满头雾水,他运转天目神通,遥望向云荒中央之地,在那片巍峨险峻的崇山峻岭上,似乎有许多人在看着什么,半空中飞禽盘旋,有些巨大的飞禽身上还驮着数十丈的房屋。   “若若,这里究竟发生什么了。”   “各方势利在选拔客卿呢,你没看到吗,那两座山底下都有人。”   周继君细细望去,果然,那两座百来丈的大山并非凭空而飞,在它们下面各有一名修炼者,杀气腾腾地望向对方,尔后背负着巨山又战在了一起。   “这是云荒独有的选拔方式,他们背着的山非是普通的山,而是种入道心的活山。所谓活山,就是有着自己的意识,想要山崩地裂就山崩地裂,想要火山喷发就火山喷发,全由它们自己决断,变幻无常,谁也无法料到。参加选拔的修炼者,必须背着活山厮杀在一起,只有战败对手并且碎裂自己背上的活山者,才算胜出,获得被挑选的资格。”   “好残酷的选拔。”   闻言,周继君深吸口气,喃喃道。   “那活山既然有自己的意识,定然不愿意被毁去,千方百计想要阻止背负着自己的修炼者。那些修炼者既要战胜对手,又要警惕背上的巨山,却是异常艰难。”   “这也是云荒的生存法则,云荒表面看似平静,实则危机四伏,处处杀机。就算你是法天巅峰的强者,只要稍微大意,顷刻间就会死于非命。不过若是能占得一席之地,或是被各大势利看上,那所得到的好处也是难以想象的。”   碧华公主淡淡一笑,拉上周继君,向那飞去。   “这选拔大比可没有固定的日期,难得一见,今日我们也算凑巧,快去看看。”   两人齐齐降至山头,观周围战者少说也有近千,有各方势力亦有许多和碧华一样前来凑热闹的修炼者,自然没人多少会注意到他们。天色已晚,云荒更是藏于深渊中,不知从何处升起的云雾遮挡住了深渊宽大的豁口,将星月之光也拒之其外。烽火从不远处古旧的瞭望台上升起,照亮山野,那些瞭望台残破不堪,血迹斑驳,至今尚能清晰的看出。   “能参加选拔的,至少都拥有法天境界的修为。”   碧华公主目不转睛地望向天头的激战,黛眉微挑,似在思索什么,随后转过身凝视着周继君,开口道。   “不如你也去报名参加比试,等你当上客卿后,可就拥有第三重身份了。若能立足云荒,那绝对比立足于东胜神州强上多。”   看向绘声绘色,有些兴奋的碧华,周继君嘴角泛起苦笑,开口道。   “假扮妖王和东海宗执事已经够累,再到这当个客卿,我就要可分身乏术了。况且,若真像你说的那样,云荒高手如云,我区区法天想要立足于此又要等上多少年。”   “我就随口这么一说嘛。”   碧华公主俏皮的一笑,她本就极为美貌,火光摇曳在动人的面庞上,笑靥绽放,绝世芳华乍现,周围修炼者都纷纷朝她望来,满脸惊艳,目光落到将碧华搂在怀中的周继君身上,嫉妒之色溢于言表。   “对了,你可知道今日是哪方势力设下这场比试。”   周继君望向不远处山脚下,那一堆气息强大跃跃欲试的修炼者,疑惑的开口问道。   “不是哪方,这大比是各方势力协商下共同安排的,每次都会有数百修炼者参加,最终优胜的只有寥寥二三十名,各方势力按照原先定下的名额挑选,实力强大的势力还拥有优先权。”   火光摇曳,天头的战斗已经进行到第十场,看多了却也乏味,周继君扫过天头的异禽,和驮在它们背上的房屋,心中虽好奇,可还是忍住没有开口去问。最知道到这样的异禽是在夸角的故事中,后来在地府以及剑下世界都曾看到过,秦广王的黑天驾也是如此,只不过身驮宫殿山峦,要比它们还要壮丽许多。能拥有如此行驾者,想必修为和势力都异常强大,周继君心头微微羡慕,他转望向身旁同样意兴阑珊的碧华公主,开口道。   “走吧,去来福客栈。”   周继君搂上碧华公主就驾起浮云向西边飞去,选拔客卿的大比还未终了,就有人先行离开,明晃晃的火光下却显得有些突兀。不少男性修炼者抬头望去,目光划过白衣银发的男子,随后又落到风姿卓越、神仙玉骨般的碧华公主身上,眼中闪过贪婪之色。   “咦,那个青年看上去怎么有些眼熟.......”   山坳一处,头发花白的老者挑目望向高飞天云上的周继君,目光微滞,陡然间脸皮一抖,眼中流露出几分激动。   “白衣银发......莫非是那个人。”   ——————   (终于写好一章了,不出意外今天应该有三更,过年期间可能不会天天三更了,我反正尽量,大家见谅。)   第四百六十二章 夜战神龛前   (第二更到)   ————————   驾云而行,不远处就是碧华公主口中来福客栈总店所在的天府城。遥望着高耸的城池,以及城内挂在街市高柱上的火把,周继君轻声一叹,并没进城,而是调转云头,向城外一处荒山飞去。   “为何不进去?”   碧华公主好奇地问道。   “有人在跟踪我们,而且不止一个。”   周继君双眼微微眯起,下一刻,他猛地降下云头。   天府城外的有座百丈不到的小丘,占地也不足半里,可山腰却立着一座古怪的庙宇,周继君和碧华携手走进,就见庙里的梁柱虽然古旧、漆皮剥落,可却没有蜘网尘埃,在庙宇正中央立着一座神龛,龛内挂着一幅人像。周继君细细看去,那人头戴金盔,身披剑纹软件,手持狼牙棒,面色发红须发倒张,却是不怒自威。   “这云荒中人还祭祀仙神?”   周继君不慌不忙,张口吐出三道蛇人埋伏于庙宇四方,随后打量了眼那神像,开口问向碧华。   “你说错了,这些荒山庙宇中祭祀的可不是天宫的仙神,而是数万年前那场大战中陨落的战败者,有一方枭雄,亦有一方强者。他们虽然战死,可还有许多部下或者后裔逃过了那场大劫。”   碧华公主轻笑一声道,看着周继君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她也渐渐放下心来。   就在这时,夜枭声传来,滚滚夜雾中,三只全身漆黑犹如乌鸦般的巨鸟划破夜色,落至庙内。巨鸟扇动羽翅,转瞬后变成三名男子,为首的是一提着鸟笼的黑发青年,他面色苍白,眉毛和头发却稠黑无比,瞳孔发白却透着几分邪冶的气息。在他身旁是两名身形魁梧的中年人,紧束的衣衫下,肌肉凸起,全身上下气息深厚,此时正细细打量着周继君。   “哈哈哈,两位面生的紧,看来不是这云荒中人,不知两位仙乡何处。”   青年模样也算英俊,可因提着鸟笼显得不伦不类,他开门见山地问道,双眼直直盯着碧华,肆无忌惮地上下游走着,目光中的贪婪之色毕露无遗。   “不知阁下找我们有何事。”   周继君开口问道,声音平静,余光扫过那两名中年人,心底思量开来。那两人的气息虽然强大,可也只比他高出些许,不是法天下品,就是法天中品。看他们的架势却是那个青年的随从,能有法天境界的强者相护,这个一身才通天中品修为的青年来头定然不小。   “哦?”   青年转望向周继君,凝视良久,随后低低一笑,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但凡被人找上门,却不敢开口说出自己身份来历的人,要么是毫无背景,要么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无论你是哪种,遇上我也算是你的运气不好了。”   语调一转,青年望向美艳绝伦的碧华公主,眼中浮起异样的光彩,喉咙微微抖动,却是在咽口水。   “这位小娘子生得可真是动人,本公子的魂儿都要被你勾走了,啧啧,长夜漫漫,你又无处下榻,不如去在下府中喝点儿小酒如何。”   碧华公主面色一寒,还未开口,就觉身旁传出锵鸣声。余光中,周继君卷起袍袖抽出君子剑,死死盯着那青年,眼中满是杀机。   “哟?你的夫君似乎动肝火了。哈哈哈,正好,本公子最喜欢做在小娘子的夫君旁做那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却无能为力。”   青年不再掩饰,仰天大笑起来,满脸得意之色。   君子剑出,周继君暴怒之下再不顾忌其他,赤红着双目,执剑射向那青年。那两名中年人嘴角浮起冷笑,也没见他们怎么动,身形就飘移了出来,挡在青年面前,联手击向周继君。   “轰!”   尘土飞扬,庙宇内的梁柱四散裂开,那两名护卫身形只是微微晃动,周继君则腾腾腾连退三步,持剑立于碧华公主身前,眼中的杀意愈发浓稠。   “你不过法天下品,我这两名护卫可都是法天中品的修为。”   青年肆意地大笑起来,目光紧紧盯着娇柔可人、神色却无比高贵的碧华公主,只觉得腹底腾起一团火,下身某处竟鼓胀了起来。他却没发现,在庙宇角落中,三团诡谲的迷尘时隐时伏。   “法天中品?正好,我还差几块踏脚石。”   周继君冷笑一声,也不多言,欺身而上,挥起袍袖将两名法天中品的强者卷入战圈中,双手各捏战天宵的道意,轰击向两人。   “小娘子,你那夫君打得正欢,我们不用理会他。”   百多招后,周继君如风中落叶遥遥欲坠,虽未战败,可已完全落入下风。青年提着鸟笼,咽着口水,闲庭信步般走向碧华公主。   “你就不怕死吗?”   碧华公主目光始终落在周继君身上,黛眉蹙起,可却没露出半点慌乱之色。眼见青年不怀好意地向自己走来,碧华公主柔柔一笑,轻声问道。   那抹妩媚的笑容落入眼底,青年仿佛被电击般,全身上下无不酥麻。他深吸口气,不再惺惺作态,大步走上前去就欲将眼前的可人儿搂入怀中,肆意玩弄。就在他手离碧华公主还剩一尺时,三道白影从身后蹿来,形貌可怖的蛇人怒吼一声,各施战技偷袭向青年。三道蛇人奉周继君为道主,修习三道,实力也随着周继君提升而提升,却永远相差一个大境界。那青年虽有通天中品的修为,可三个通天下品偷袭而来,猝不及防下,他被重重击飞了出去,手中提着的鸟笼摔落在一边。   异变突生,那两名法天中品的强者满脸惊骇,不再留手,暴喝一声,法天之势瞬间生成。原本他们见着周继君只有法天下品的修为,心生小觑,只想慢慢戏耍他,投公子所好,让他一边玩弄美女一边享受这小娘子夫君的惊怒。孰料这白衣银发的男子虽然被压于下风,可越打越来劲,几次反击,那奇异的战技威力虽小,可却让他们束手束脚,浑身不舒服。心情烦躁之下,却没察觉到他还有后手,三只怪物破空而出,击伤了自家公子。   眼中寒光乍闪,周继君亦生出法天之势,法天者,指掌天地法度,三道法天之势激撞在一起,又岂是这小小的庙宇可容得下的。梁柱轰倒,墙壁坍塌,弹指刹那后山腰处的庙宇已成为残垣断壁,尘埃飞荡间,三道蛇人也不停留,飞身杀向满脸怒意的青年。   看到自家公子被那三个怪物打得连连后退,和周继君纠缠在一起的法天强者眼中浮起一丝急躁,他们虽稳占上风,可白衣男子的法天之势苦苦支撑却始终未曾倾垮,三人你争我夺,周遭飞沙走石,不足百丈的山丘眼见就要崩倒。   陡然间,周继君似是难以为继,法天之势遽降。两名中年护卫眼中闪过喜色,互视一眼,齐手捏杀招轰向周继君。他们却没发现,夜幕之下,黑白两色的漩涡从白衣男子眼中飘出,分成两团,悄悄向他们靠近。   ——————   (还有一章,迟点到。。。。。。)   第四百六十三章 东洲见故人   (第三更到)   ——————————   两名法天境界的强者狰狞着面庞,眼中划过残忍之色杀向周继君,仅仅片刻后,他们身体陡然一僵,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夜幕黯沉,惊惶的喊声回荡在寂静荒凉的山丘上,对面城府中的火把依旧赤红如焰,一如既往地摇曳着。周继君手捏万类臣,精气漩涡一分为二没入手心,而他的双手正抵着那两个法天强者的手臂,雄浑的道力如跨提的江湖般,泄入周继君的身体。   周继君赤红着双目,怒吼一声,道力顺着经络大周天奔流在体内穹宇中,向藏象涌去。半柱香时间过去,那两个法天强者的道力已被吸走一半,他们身体不住抽搐,愤怒地嘶吼着,想要拔出手却发觉无能为力。不远处的黑衣公子呆呆地看着状若疯魔的周继君,之前轻佻得意的神色荡然无存,满脸恐慌惧怕。而碧华公主也怔怔地望向疯狂吸食着道力的周继君,不知为何竟生出几分慌乱,良久,她深吸口气,将心底的不安散去,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手中提着的鸟笼里,那只黑色的小鸟依旧酣睡,碧华公主好奇地朝它看去,目光扫过,微微一凝。   道力流淌在体内经络中,几个周天后,已炼化成属于周继君的道力,涌入藏象。全身上下暖洋洋的,舒坦无比,此时周继君刚突破到法天,即便将两人的道力吸光也不会饱和。心中正盘算着吸食完两人的道力后,自己的修为会提升多少,就在这时,周继君微微一怔,心念所至,就见浑厚如大潮的道力奔腾在经络间,经络虽宽大如江海,可也难以容纳如此浑厚的道力。弹指刹那后,有一处经络微微颤抖,所载的道力竟然从一旁滑开,倾泻入体内穹宇中,周继君心头一急,正欲操控先天精气修补经络。   道力倾洒入穹宇混沌之地,那些聚集在体内穹宇深处的先天精气向上飞升,迎向如流星滑落的道力。   “轰!”   周继君脑中一震,就见先天精气和道力缠绕在一起,渐渐熔炼成一颗颗散发着荧光的珠粒,随后如雨点般向四面八方降下。玄而又玄的感觉生出,周继君心头砰砰直跳,只觉体内穹宇似乎和之前隐约多出几分不同。三年前,周继君率领北朝大军出兵扬州时,在那府城外突破到通天中品时候,也曾有过这样的感觉。虽已相隔遥远,可这种奇异的感觉始终无法忘记,当那些道力和先天精气倾洒入体内穹宇,在穹宇深处某个角落,似乎有着什么在缓缓生长着,虽然看不清闻不见,可周继君隐隐约约觉得,体内穹宇仿佛活过来一般,从未见过的奇异力量宛若种子般,静静地躺在那个不知名的角落中,虽未生根发芽,可将它包裹其中不知多少年的坚硬外壳正在缓缓剥落。   “什么人,竟敢毁我祖庙!”   耳边传来怒吼咆哮声,虽在千里之外,可却仿佛惊雷炸于耳边,将周继君从那个玄而又玄的感悟中拉出。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爹爹是黑天门少门主,你若杀我.......”   眼见周继君睁开双眼,莫名地叹了口气,手掌化刀割下了那两名法天中品高手的头颅,黑衣青年再止不住心中的恐慌。他颤抖着身体,看着白衣银发宛若恶魔的青年朝自己走来,脸色一僵,随后怪叫一声,招来云座就欲向天府城逃去。三道蛇人飞身而起,将他拦截在半空,君子剑出,银光划破天际,将黑衣青年的头颅割下,随后又绞碎了那颗想要飞逃的心神。   耳边还回荡着远处某个强者的怒吼,周继君收回三道蛇人,走到碧华公主身旁。   “快走。”   碧华浑然不觉地望着笼中鸟,仿佛呆了般,良久才回过神来来。   “君......这鸟好像.......”   背上已被浓浓的杀机笼罩,那强者虽仍在数十里外,可他的杀意射来,却让周继君如坠冰窟,心底发寒。他皱了皱眉,也不多言,伸手揽上碧华公主的腰肢,驾着云头,向远处飞去。茫茫夜色中,不见天月,迷雾层层散开,周继君微微一怔,就见身前出现了一张大帆,随后百余丈高长的巨船暴露在夜色中,拦住了两人的去路。巨船宛若小山,船侧插着六片七八十丈的羽翼,缓缓扇动着。周继君和碧华心头涌起浓浓惊骇,半晌反应过来,周继君驾起云头就要向另一边飞去,就听清脆的话音从船头飘来。   “三年未见,今日再遇公子,实乃妾身福气,公子何不上船一叙。”   周继君脚步一滞,抬头望去,一身华服的女子站在船头朝他盈盈而拜。数年前的往事重拾心头,只是片刻后,周继君便已记起了那女子是谁。身后的夜色中,身披铠甲手持狼牙棒的男子怒吼着,驾云而来,几个刹那后就能赶至,周继君不再踌躇,拉上碧华公主飞身跃上巨船。船头缓缓转动,雪白的羽翅向四周舞动开,下一刻,巨船消失在天府城外。手持狼牙棒的男子扑了个空,颤抖着双臂回望向那座破败的庙宇,不甘地仰天怒吼起来。   “东洲商行,你敢惹我.......”   船行百里,降落到一处大江前,江水涟漪起伏,不多时,一座巨大的岛屿浮出水面。   “多谢柳小姐相助。”   望向刹那后浮出几片巨岛的江面,周继君目光闪烁,朝着身前的女子拱了拱手道。   “三年不见,公子有佳人相伴了。”   女子淡淡一笑,亦向周继君拱手,随后朝着满脸好奇的碧华公主作了个礼,转头对身旁的仆人说道。   “你先将贵客请到我府中,不得怠慢。”   闻言,周继君微微思索,开口道。   “不麻烦柳小姐了,我们还有其它事,待到日后再登门相谢。”   “公子莫非还在恼那三年前的事?”   柳烟落轻咬朱唇,有些失落的盯着周继君,却让一旁的碧华皱起了鼻子。   “自然不是,只不过......”   “不是就好,两位先行一步,烟落随后就到。”   柳烟落展颜笑道,似是怕周继君反悔一般,架起云头就匆匆向另一边飞去。   仆人带着周继君和碧华公主走在连通岛屿的云梯上,余光落到闷闷不乐的碧华公主脸上,周继君伸手将佳人搂在怀中,轻声问道。   “怎么了?”   “哼,原来你也是个风流成性的人,这个柳小姐似乎对你很不错哦。”   听着碧华公主微微发酸的话语,周继君苦笑一声,开口道。   “还记得之前和你讲的故事中,我突破到通天境界,第一次飞出七州,在穹宇无名之地遇到的那个东洲商行吗。”   “东洲商行......原来是她。”   碧华公主脸上露出了然之色,容颜重新舒展开来,喃喃说道。   “我曾听他说过,东洲商行是四大部洲数一数二的大商行,和穹宇中某位顶尖强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没想到这东洲商行也在云荒。”   再次听见碧华公主提到“他”,周继君心中微微不舒服,这次却是轮到他开始吃味了。   不多时,两人就已经来到岛上,仆人引着周继君和碧华穿梭过热闹繁华的街市,来到一处占地数里的府邸前。仆人上前叫门,周继君和碧华则饶有兴致打量着别有一番风情的岛内府城,坊市分为四个部分,却都是以店铺围住,殿内的货物琳琅满目,碧华虽能识得大半,可很多连大唐皇宫中都没有。街上人头攒动,各式各样的人都有,修炼者、妖王、僧人......亦有几名全身环绕着黑雾骑着骷髅马的地府将领。   “这东洲商行果真不凡,江中之岛俨然一座小王国。”   周继君喃喃说道,原本他还有些不耐烦,此时却只觉大开眼界,不虚此行。   府门打开,仆人走上前来躬身邀请,周继君淡淡一笑,携着碧华公主转身向府内走去。就在这时,目光无意间落到一旁的小门僮身上,周继君微微一愣。   ——————   (纵横推出了有奖打卡活动,就是抽奖了,在首页。无聊的话就去玩玩,如果抽得红票。。。你们懂得)   第四百六十四章 柳十三   (第一更到)   ————————   挺直腰杆站在府门旁的小童穿着寻常下人的服饰,面容稚嫩,看上去约莫五六岁的年纪,可身材却有十岁孩童般大小。他虽然垂首恭立,可双目隐隐透出几分桀骜之色,五六岁本是玩玩闹闹不知世事的年纪,一个身份低下的小童眼中竟有着这样的神色,让周继君也暗暗吃惊。   “怎么了?”   眼见周继君停下脚步,看向那个普普通通的门僮,碧华公主心中好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那个五六岁大的孩童满脸畏惧和委屈,期期艾艾地不敢抬头。   “你这个大魔头,把人家小孩儿都吓到了。”   碧华公主掐了把周继君,打趣地说道。   “吓到了,怎么会?”   周继君淡淡一笑,目光从碧华公主的花容月貌上移开,再次落到小门僮脸上。就见五六岁的孩童麻木的脸上浮起耐人寻味的笑意,抬起头,迎上周继君。奇异的感觉从心底升出,周继君开口问向一旁的仆人道。   “他叫什么?”   “这小娃娃叫柳十三,是小姐捡回来的第十三个孤儿。”   仆人不明所以,却还是毕恭毕敬地答道。   “柳十三.......”   周继君口中咀嚼着,遥望向重重叠叠的府苑深处,余光中,小门僮低眉顺眼,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哪还有之前的那股傲然气质。似乎只有在对上周继君的目光时,他才会僵硬地显露出那样的神情。   为何我总觉得在哪见过他,这莫非就是孔宣所谓的机缘,他和我,又有什么机缘。   周继君正想着,一旁的仆人脸上浮起几分不耐烦,他向着柳十三使了个眼色,随后哈着腰朝周继君道。   “公子和尊夫人还请随小人去会客厅吧。”   周继君刚欲开口,就见那门僮慌慌忙忙地向另一边跑去,一路上连摔了几个跟头。   “这柳十三,从来都没见他开口过。他若冲撞了公子,还望公子恕罪。”   “你多虑了,我们进去。”   将微微复杂的情绪放下,周继君和碧华在仆人的带引下,穿过长而弯绕的庭院,走进会客厅。却发现柳烟落竟早就到了,穿着华丽的服饰,正翘首以盼着。   “两位终于来了,还请上座。”   不容周继君推辞,自有两名秀丽的婢女引着他们走入席间,山珍海味、美酒佳肴在婢女悦耳的通传声中端了上来。会客厅雕梁玉柱,美轮美奂,高悬于正中玉珠上的大珍珠散发出华美的光泽,宛若粼粼波光荡漾在厅堂上下。   “这会客厅算是奢华了,比起我大唐皇宫来也只有差半分。”   碧华公主对着周继君说道,随后端起案上的茶盏,掀开盖子,轻抿了口。   “......南瞻部洲望龙泉炮制的茶?”   “正是,这位姑娘不仅生得美貌,就连见识也是世间少有。”   柳烟落诧异地看了眼碧华公主,尔后淡淡一笑,开口道。   “这水虽取自望龙泉,可茶叶却是从南边大海里的桑山岛国摘取来的。传说望龙泉底有龙女府,府中都是清一色的美貌龙女,每年夏季都会有百多名龙女从望龙泉赶往桑山岛国,摘下茶叶,以口*含着,徒步回转,到冬季方才到达望龙泉。百多片茶叶炮制一季,到来年春天才能制出一坛子龙女香,也就是你们正在饮的这茶。桑山岛国的茶叶本就是上品*中的上品,再由处子之身的龙女口*含龙涎浸泡,行千里路,这茶叶自然而然芳香无比,且饱含龙涎的精华,寻常人若服用,非但能延年益寿,还能永葆青春,对于修行者也有稳固心神、调理道力精气之效。”   听得柳烟落娓娓道来,碧华公主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盏中茶香袅袅的龙女香,皱起玉琢般的小鼻子轻轻一吸,而周继君则一副出神的模样,却是还在想着那个小童。   目光有意无意地飘过周继君,随后落向一旁不仅拥有倾国美色,举止谈吐都无可挑剔的碧华公主,柳烟落幽幽一叹,眼中浮起几分黯然。   珠联璧合,两人真当佳配,女人一生不过是想找到称心的如意郎君而已,可世间又有多少女子能求得。那婚期被自己硬生生地拖到五年后,到那时,恐怕再有多少藉口也不管用了......果然如他说的一般,这君公子乃是少有的天才横溢之人,记得初见时他还是刚刚踏入通天,谁料才过了三年,他就已经修炼到法天境界,适才还以一敌二,杀死了黑天门中两名法天中品的护卫。   想着想着,柳烟落心头砰砰直跳,三年前自己经错过了那个足以扭转自己命运的机缘,若今日再无法把握,自己这辈子也只能嫁给那个一眼都没见过的陌生人了。   “怎么了,柳小姐?”   感觉到柳烟落变化莫测的目光,始终游离在自己身上,周继君抿了口盏中的茶水,淡淡地开口问道。   “数年未见,公子愈发让人看不透了。”   柳烟落尴尬地一笑,掩饰着心中复杂的情绪,指尖划过茶盏,良久,漫不经心地问向周继君道。   “不知公子为何来云荒?”   和碧华公主对视一眼,周继君心中捉摸着柳烟落的意图,口上却回答道。   “我初至东胜神州,听说有云荒这等奇地,心中好奇,便来看看。”   “云荒可不是游玩之地。”柳烟落淡淡一笑,上下打量着周继君道,“云荒之中,各大势力犬牙交错,决斗、暗杀无处不在,稍不留神就会身陷死地。初来者若想在云荒立足,若不择一强大的势利以为依托,却是难上加难。”   看着满脸期盼之色的柳烟落,周继君微微思索,便明悟了过来,看来和秦广王初时一样,她也是想招揽自己。嘴角划过莫名的笑意,周继君放下茶盏,朝柳烟落拱了拱手道。   “多谢柳姑娘善言,之前内子已和在下说过云荒之险,我们此行并不打算久留,三两日内就会离开。”   闻言,碧华公主心头涌上暖意,喜滋滋地品着茶,可随后目光就被脚边笼子里的那只怪鸟吸引。   “这样......”   听出周继君话语中的婉拒,柳烟落神色一黯,怔怔地望着茶盏中袅袅升起的白雾,没再开口。   “大魔头,你看。”   碧华公主将鸟笼提到周继君面前,拉着他的胳膊,一脸神秘地轻声说着。   “怎么了。”   周继君扭头看去,目光飘到笼中鸟身上,陡然凝滞。   “这鸟.......”   余光中,客席上的男女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案前的那个鸟笼,窃窃私语着,柳烟落心生好奇,也看了过去。   “是它?”   渐渐的,柳烟落嘴角浮起笑意,一个主意瞬间生出。   ————————   (写手间流传着一种神秘的码字软件,叫作小黑屋,开启这种码字软件,设定时间或者字数任务,如果无法完成就只能一直关在里面,无法切出这个码字的界面,重启电脑也没用,只有完成规定的时间或者字数才能出来。某人某夜做了一件很2的事,本来准备设置三百七十字的限制,写个开头,不料点错,设置成了三百七十分钟,也就是六个多小时.......关了一夜,今天三章都搞定了,起床后下面两章一起发出来。最近一直悲剧,从没停止过......)   第四百六十五章 黑天驾   (第二更)   ——————————-   “莫非柳小姐知道它是什么?”   眼见对面柳烟落一脸了然之色,碧华公主从笼中那只驮着一片土砾的怪鸟身上移开目光,望向柳烟落,开口询问道。   端起茶盏,浅尝辄止,柳烟落心思飞转,淡淡一笑道。   “两位适才杀的那男子,是黑天门门主的正房孙子,能拥有它也不奇怪。你们可知道,那黑天门是做什么的。”   碧华公主疑惑地摇着头,而周继君则隐约间想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确定。   “天地间大道成千上万,修炼宗门也各有不同,有的专修玄道,有的主修诡道,还有的修炼炼器一道。所谓炼器,无外乎炼制法宝、神兵利器等等,可在这些炼器宗门之上,还有几个超然的存在。他们也炼制法宝,可都非寻常的法宝,黑天门就是其中之一,他们专修炼制黑天驾一道。”   周继君心头一阵狂跳,之前虽已经隐隐怀疑,可此时听到柳烟落亲口说出,心中仍卷起惊涛骇浪。周继君游历地府时,曾亲身乘坐过秦广王的黑天驾,奇异的巨鸟遮天蔽日,背上驮着山河宫殿,面积之大可容千百匹战马并行奔驰。笼中这只有气无力的小黑鸟,莫非也是那黑天驾?   看到客席上的两人都聚精会神地听着,柳烟落嘴角微翘,顿了顿接着道。   “天地有奇鸟,生来吸食穹宇精气,若运气好,不被人擒杀便能活上个千年万年,它们的身体会随着光阴流逝不断变大,就算大到千万里也不是没有可能。凤凰、孔雀、鲲鹏、猎风、古鹤、黑鸦.......等等皆是如此,传说上古时候有君圣,在穹宇深处修炼时,发现了一头活了上万年的奇鸟,遂收服,搬来大山放在它背上,后又筑建宫殿,乘着它遨游穹宇四方。后人羡慕,纷纷想要仿效,可活上数万年的奇鸟少之又少,就算有,也早已修炼得道。”   “数万年过去,天地间出了个怪才,他搜罗奇鸟之卵,从鸟儿还在卵壳中时就施展秘法炼制,待到幼鸟破壳而出后,又日复一日地喂它丹药促其生长。秘法和丹药只有那个人才有,千年时间,他炼制出了第一只奇禽驾,轰动宇内。他将一身本事传给门下弟子,随后飘然而去,谁也不知他的下落。之后他座下六名弟子各建宗门,穹宇中人称为六驾门,这黑天门正是其中之一,他们只炼化黑鸦一类的奇鸟,因此得名。”   一席话毕,厅堂上鸦雀无声。碧华公主虽然博闻广识,却也是第一次听闻奇禽驾之事,她望向笼中怪鸟,眼里异彩连连,神情亦微微变幻着,有好奇,有兴奋,还有几分失落。   “这鸟儿就是黑天驾了,可惜,似乎还没成型。”   “看它的体积和道力,也只是刚刚孵化出来不久,没有黑天门独有的丹药和秘法为续,它就永远半死不活着,连寻常的鸟儿都不如。”   柳烟落淡淡一笑,打量着周继君和碧华公主的神情,犹豫着开口道。   “听说黑天门中如今只有五座刚刚孵化的黑天驾,都已被几方势力订购,你们不仅杀死了少门主之子,还夺走了这黑天驾......若是传了出去,恐怕不仅是黑天门,那些订购黑天驾的势力也不会放过你们。”   闻言,周继君眼中掠过一丝寒意,抬头望向柳烟落。   “公子放心,烟落怎么也不会将此事外传的,我助你们逃离,已成帮凶了。之前离开的那一小会,就是传令让船上看到过你们的人献出一缕心神放入我东洲商行的刑堂,以秘法相制,一旦有人心怀不轨想要将此事说出,那就只有心神陨灭的下场了。”   柳烟落平静无比地说道,目光投向鸟笼,眼中浮起担心之色。   “这黑天驾放在身边,丝毫派不上用场。万一被有心人发现,还会引来杀身之祸,不知两位准备怎么处理。”“说了这么多,想必柳小姐早就有主意了。”   周继君还未开口,一旁的碧华公主就已脱口而出,她聪慧无比,虽然心思一直被黑天驾吸引,可听得柳烟落只言片语就已猜出几分来。   “君夫人果真不同凡响。”   柳烟落面不改色,心中却暗叹一声,如此女子才貌双全,世间少有,或许也只有那个深藏不露却总是让人大吃一惊的君公子才能配得上。   “烟是有主意,却不知两位能不能接受。”   “柳小姐请说。”   “这黑天驾虽是无价之宝,可你们现在所拥有的这只却和鸡肋一般,非但毫无用处还很是危险。烟落愿收购你们手身上这只黑天驾。”   “这黑天驾没有黑天门的秘法无法成长,的确毫无用处,柳小姐若买下它,可是一桩赔本生意。”   周继君意味深长地开口道。   “我喜好收集奇物,这黑天驾雏鸟放在别人眼中,或许只是个废品,可对烟落而言也算个稀奇之物了,自有它的价值。”   柳烟落淡淡一笑,轻抿了口茶水,等待着周继君的回复。   周继君和碧华相视一眼,心中已了然,柳烟落摆宴招待他们,说上这么多,却是想向他们卖好。虽不知为何如此,可她既已助周继君和碧华逃离,又如此殷勤,总不会有恶意。   轻笑一声,碧华公主毫不在意地开口道。   “若柳小姐真喜欢,就拿去罢了,也算报答今日恩情。”   话音落下,柳烟落目光落到碧华公主身上,对她的评价不由得又高上几分。若是平常女子见得这等奇物,就算对她们没有用处,也不会轻易放手,女人天性如此。而这位君夫人却拿得起放得下,眼中毫无虚假之情,柳烟落也暗暗佩服。   “我襄助两位,是为弥补三年前对公子的无礼亏欠,怎能和这黑天驾混为一谈。我柳烟落也不会俗气到以钱财交换,两位若想要什么,天南海北,只要世间有的我东洲商行定能为两位拿来。”   席上三人无一愚笨,此时都是心知肚明,却又未曾说破。柳烟落想要向周继君卖好,而周继君和碧华虽知情由可心有顾虑,不想欠下太多人情。   一壶龙女香眼见快要空了,周继君余光扫过身旁淡然自若的女子,哂笑着,朝对面的柳烟落拱了拱手。   “今日蒙柳小姐相助,君感激不尽,若再不舍这黑天驾,也太过小气了。柳小姐既然喜欢,就拿去好了,不知东洲商行内有没有.......”   “公子尽管道来,莫非公子到现在还不把我当朋友不成。”   淡淡一笑,周继君不再犹豫,开口道。   “实不相瞒,我们到云荒,是想去来福客栈交换几只府婴,不知贵商行可有。”   “府婴?”   柳烟落眉头挑起,疑惑地开口问道。   “可是人尊、通天修炼出的府婴?”   “正是。”   “这个......”柳烟落深深地看了眼周继君,指尖划过茶盏,半晌笑着开口道,“自然有,我这就命下人为公子取来,稍等片刻。”   “有劳了。”   周继君眼中飘过喜色,有了这府婴,运用万类臣将内中的道力吸取出来,然后渡给碧华,只要一只,就能助她突破地境达到人尊。   目光落向柳烟落,就见她挥手招来一只白鸽,然后拾起随身携带的小毫,在纸上写着什么。陡然间,周继君眼角微微抽搐,就见柳烟落挥毫疾书,在那信笺上,周继君隐约间看到了一个杀字。   ——   传少主令,命刑堂高手捕杀人尊修士五十名,通天修士二十名,取出府婴速速回转。   柳烟落如是写到。   第四百六十六章 云荒事了   (第三更)   ————————   心中生出感激之情,周继君虽然知道柳烟落是在刻意卖好,可能卖好到如此地步,却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此时皆大欢喜,宴席上的气氛自然也变得融洽了起来,玉壶盛着的美酒被俏丽的婢女端上席间,山珍海味层出不穷,周继君素来勤于修炼,何时品尝过如此美味,再加上诸事妥当心情大好,此时正吃得不亦乐乎。而碧华公主则和柳烟落有一茬没一茬的攀谈起来,两人年纪相差甚多,可都出自东胜神州有数的大势力,且经常游历四方,见多识广,交谈起来丝毫不费力,周继君也不时插口,说些他剑下世界中看到的有趣之事。   不多时,酒已过三巡,一名气息深厚的修士提着只布袋走了进来。他也不多言,将布袋放于案前,朝着柳烟落拱了拱手,随后转身便走。   “公子所要的东西都在这袋中了。”   看着婢女将布袋递给周继君,柳烟落举起酒盅又放下,欲言又止。   接过只有两个巴掌大小的布袋,周继君微微好奇,目光射向袋内,就见里面堆放着近百只还滴着鲜血的府婴,可从外面看去,这布袋绝对容不下这些。周继君心中了然,这布袋定也是件法宝,却是他先前从未见到过的。自打来到东胜神州,周继君也算得偿所愿,在七州时常好奇的事物一件件出现,神秘的修炼门派、实力强横的妖王、各式各样的法宝......陡然间,不知为何周继君眼前闪过那个小门僮的身影,萦绕不散。   “多谢柳小姐款待,我和君郎叨扰贵府这么久,也该走了。”   碧华公主淡淡一笑,起身朝着柳烟落盈盈一拜,却是行将告辞。   “在下还有一事相询.......”   犹豫片刻,周继君还是没能忍住心底的好奇,朝着柳烟落拱了拱手道。”   “哦?无妨,尽管说来。”   柳烟落眼中闪过喜色,喝了几盅酒后,白净的面庞微微发红,别有几分风情。   “刚刚进府时,曾遇到个小门僮,约莫五六岁的样子,木讷少言......”   周继君尚未说完,就被柳烟落出言打断。   “你说的可是柳十三?他不是木讷少言,自打我六年前将他收养,就从没听他开口说过半句话。不过他的修炼速度却是高出常人一等,并非天才,在我收养的那些孤儿中,他是最勤奋的那一个。”   “除了不会说话外,他还有什么异常之处?”   周继君眉头挑起,有些急不可耐地问道。第一眼见到柳十三,周继君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隐隐间察觉到几分机缘。机缘之说虚无缥缈,然而确确实实存在,只不过要能发现并且把握住,才能称作机缘。   “似乎没有......”   柳烟落蹙眉思索片刻,苦笑着摇了摇头,心思微动,她深深看了周继君一眼,尔后招来婢女轻声说着什么。婢女快不走出厅堂,不多时,就领着柳十三走了进来。   小门僮始终低着头,似乎从没见过这等场面,也没被这么多人一起凝视过,眼中不由得浮起几分慌乱之色。   “柳十三他虽不是什么天才,可修炼勤奋,吃苦耐劳,且极为懂事。公子若喜欢,那就待他一起走吧。”   话音落下,男童脸上浮起惧怕之色,他跪倒在地,朝着柳烟落连连磕头,满眼乞求和不舍。   “十三,这位公子可是不得了的人物,你虽自小被我收养,可等你成年后,顶多也只能当个商行护卫,又怎比得上跟在公子身旁。”   柳烟落笑着摸了摸童子脑袋,示意他走到周继君身边,男童怯生生地回过头,朝周继君望去,无论是柳烟落还是碧华都是一惊。就见男童之前的慌乱惧怕之色荡然无存,昂首挺胸,目光中流转着世间强者才会有的孤傲。   良久,碧华公主幽幽一叹,看向周继君目光闪烁。   “大魔头,这孩子似乎还真和你有缘。你之前可曾祸害过别的女子?”   周继君苦笑着,腰间已被碧华重重地掐了一把,看得旁边的柳烟落莞尔一笑,转瞬后眸底浮起几分羡慕。   “公子,十三他绝对干净,你就收下吧。”   “干净?”   周继君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朝男童两*腿*之间看去,腰间又是一疼。   “笨蛋,柳小姐口中的干净不是净身,而是没有接受过家族势力的忠诚试练,心思纯粹。”   “君夫人所言即是.......”   柳烟落淡淡一笑,她话刚说一半,就听堂外传来阵阵脚步声,婢女匆匆走来,附耳对柳烟落说着什么。神色不住变幻着,良久,柳烟落嘴角泛起苦涩之意,朝着周继君和碧华公主拱了拱手道。   “之前追杀你们的那人找上门来了,我东洲商行虽不惧,可夜长梦多,两位还是带着十三速速离开吧。我已安排好下人带你们乘坐羽船离开云荒,两位还请放心。只可惜......今日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   目光从柳十三身上移开,周继君看了眼柳烟落,淡淡一笑道。   “今日欠柳小姐甚多,日后定会相报。”   直到此时,柳烟落心底才长出了口气,她自知无法招揽周继君,今夜费尽周折博取眼前男子的好感,就是在等这句话。   “公子既然如此说,那烟落也不矫情了。不出意外,五年之后,烟落会派人去寻公子,若公子还念着今日,就请来东洲商行助我一臂之力。”   “何事?”   “日后公子便知。”   “五年之后.......”   周继君眉头蹙其,思索着开口道。   “不如先约定个地方吧,柳小姐就不怕到时你派出的人找不到我?”   “不用。”   柳烟落莞尔一笑,深深看了眼周继君,笃定地开口道。   “到那时,公子定已名动天下,想要寻得公子又何难。”   哈哈一笑,周继君不再多言,一只手搂上满脸温情的碧华,另一只手牵着不舍离去的柳十三,大步走出厅堂。   直到周继君的身影没入色,柳烟落方才收回目光,幽幽一叹。就在这时,厅堂一侧的大门猛地拉开,穿着坚甲手持狼牙棒的大汉疾步走了进来,正是之前追杀周继君和碧华的那名强者。   “人都走了?”   “嗯。”   柳烟落轻声应道,从容不迫,朝着大汉盈盈一拜。   “多谢三叔,肯陪烟落演这场戏。”   伸手将头盔摘下,摔落在地,那大汉抄起案上的酒壶,大口大口地饮了起来。   “侄女,你这么做值得吗。”   “谁知道呢。”   柳烟落惨笑一声,凝望向厅堂外凄凉的夜色,半晌喃喃低语着。   “我想要的,其实真的不多。”   .......   离开荒芜乱战之地,和东洲商行一干人道别,周继君招出云座向东飞去。男童似乎第一次乘云而飞,他惨白着小脸,死死抓着周继君的腰带,紧闭双眼,不敢去看云下万丈之地。   “大魔头,这孩子究竟有何特别之处,让你如此上心。”   碧华公主上下打量着满脸惧怕的柳十三,眼中不由得浮起几分失望。   “我只是隐隐感觉到,他和我之间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或者说是机缘吧。”   月色下,周继君银发飘向身后,余光中,柳十三正怯生生地朝他看来。可每每当周继君转过头看向他,他却飞速地低下小脑袋,似乎极怕对上周继君的目光,看得一旁的碧华公主不住发笑。   “大魔头,你以前当真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吗。”   眼见碧华公主冷笑一声,那只洁白柔软的手又要向自己腰间抓来,周继君无奈地叹了口气,连忙说道。   “碧华你又不是不知,我三年前才到东胜,又怎么可能在这里留下......”   “那就是之前有咯,哼,还不老实交代。”   第四百六十七章 屠龙之死   碧华公主不依不饶地抓了过来,周继君看了眼埋头不语的柳十三,随后冷笑着,一把搂上碧华公主的腰肢,伸手朝她挺翘柔软的香*臀上重重拍了一巴掌。   “竟敢对为夫不敬,再闹的话可别怪本魔头胡作非为了。”   碧华公主虽已和周继君有了肌肤之亲,可她身份高贵乃是世人眼中仙子下凡般的公主,况且那小童还在一旁,此时被周继君在那里拍了一巴掌,碧华绝美的面庞上早已变得通红无比,娇羞动人。   “什么为夫!哼,大魔头,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了。”   偷得浮生一日闲,两人如同世间寻常少年少女般打打闹闹,不知不觉间,拂晓将至,东部崇山峻岭隐约可见。在那处长长的走廊前,两方大军激战正酣,尸横遍野,血流如河。狼烟扶摇而上,无论南面妖王大山,还是北部东洲修炼宗门占据的群山,都已烽火连天。   一场注定会让打破天地穹宇上万年安宁的大战,终于开始。   “开打了呢。”   碧华公主紧紧偎依在周继君怀中,目光掠过厮杀惨烈的战场,深吸口气,美眸中溢出几丝兴奋之色。   “接下来又要开始忙了。我和无名只有在百里内才能通过心念心神联系,他替我领来了妖王中最清闲的都尉之职,分管押运粮草而不用上战场,手底下大妖小妖十来只。”   怀中美人儿的发香混着硝烟的气息扑入鼻中,周继君淡淡一笑道。   “不过这样也好,正好可以偷得空闲帮你提升修为。”   “押送粮草都尉?”   碧华脸上浮起莫名的笑意,和周继君对弈,每每当她准备落子布局时候,总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粮草官虽然不起眼,可粮草却是大军的根本,妖王可以忍着数月不食,然而寻常小妖还未褪去兽性,一天不食肉便会发疯,士气下降。这其中,倒有很多文章可做。”   就在这时,站在云端的男童陡然抬起头,周继君转目看去,只见他死死盯着云下的激战,神情麻木,可眼里却隐隐约约泛起几丝火热。   “咦,他好像开口说话了?”   碧华公主诧异地看向柳十三,凝神听去,脸色微微复杂。   “他......这是在念诗?”   风的呼啸和絮语回荡在耳边,那首少年时候熟悉无比的诗歌随风荡来,周继君表情陡然凝滞,脊背微微颤抖,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云头高歌的男童。   ......   “昔有大将军,掌剑携佳人。南征乱寇灭,北伐百族退......”   ......   “声名动七州,御殿封国柱。为君效死命,到头空悲戚......”   ......   歌声起初细若蚊蚋,待到后来愈发激昂,热烈的火光从男童眼中溢出,他傲然立于云头遥望那方战场,运筹帷幄、执掌征伐的统帅风采显露无遗。   一曲唱罢,却仿佛耗尽了男童全身力气,眼睛一闭,昏倒在云座上。   饶是碧华见多识广,此时也被吓了一跳,她拨开遮眼的发丝,满疑惑地打量着男童,随后转望向周继君。却见他呆呆地站着,一动不动,迷惘地看向男童,良久才张了张口,艰难地吐出四个字。   “......步大将军?”   那年周继君初下落云山,身边只有两人,一个是苍怒子,另外一个就是曾经执掌大煜倾国兵马的步空堂。云州一别后,周继君再没见到过步空堂,最后一次听到他的消息,却是步空堂率领步家军老卒直扑皇宫战死于驾前的噩耗。柳十三吟唱的这首歌只流传于七州,称颂步大将军平生功勋,可他一个四大部洲的小童又怎么会知道?   心头扑通扑通直跳,周继君目光凝滞在柳十三苍白的小脸上,竭力寻找着容貌中的相似之处,良久,他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喃喃道。   “一点都不像呵。”   “怎么了,他到底是谁?”   碧华公主走到周继君身旁,好奇地问道。   “不知道.......他之前的神情语气倒有点像七州时候的一个位老朋友,可那人早已逝去,又怎么可能变成一个小童。”   闻言,碧华公主眼中浮起异样的光采,她略一思索,开口道。   “你那位朋友何时逝世的。”   “六七年前......”   话未说完,周继君心头一颤,他缓缓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六七岁大小的男童,良久没有开口说话。   “或许真是你那个朋友转世呢。否则,你又为何会生出熟悉的感觉。”   碧华淡淡一笑道,看了眼晨光下惨烈的战场,血海尸山,法宝横飞,随后握住周继君的大手,轻声说道。   “先回黑石山吧,等他醒来再说。”   ......   四大部洲东北方的天头,有一块方圆百里的飞地,其上树木葱郁,溪流潺潺,一副生机勃勃之象。在这飞地正中央,矗立着一座大山,山峰如斧凿般平滑,随着“轰”的一声巨响,人影倒飞了出去,偌大的山峰从中间坍塌,摔落云下,朝着东胜神州的诸侯国之地落去。   “还要打?”   男子漂浮在云团中央,平静地看着颤巍巍站起身来的老人,神情微微复杂。   “当年......”   “休提当年!”   老人微微一晃,站稳身形,翳白的眸子对上云头的男人,怒吼一声驾云而起。   掌影漫天,百万只携着上千万斤巨力的大掌压向神情淡漠的男人,遮天蔽日。就在掌影即将把男子淹没时,一只口中喷着火焰的六足巨兽从男子身后蹿出,张口将掌影吞入口中,随后飞向驾云而上的老人,身形宛如流火,重重地撞在他胸口处。   “够了,屠龙。本座没空和你在这纠缠。”   男子冷声说道,他看了眼跌落尘埃的老人,眼中浮起几分黯然,转瞬即逝。   数百年前,他们本是生死与共的兄弟,被那位大人派去一个无名小洲当他的棋子。只要依着大人的心意,在那里监守个数百年,等到接替他们的人来,就会获得晋升的机会并重返大人麾下。可世事无常,他们谁也没想到,在那里竟遇到了一个让他们同时动心的女子。金銮殿上,一言不合,分道扬镳,而那个女子也嫁入世家......再后来,自己在山海秘境被那条老龙追杀,他万里来援,可却失手将老龙杀死,而自己不得不狠下心来将他重创,平息大人的怒火。   那时候,他们都是蝼蚁般的小人物,一辈子也没有太大的梦想,不过是摆脱蝼蚁的身份,变成更有用点的鹰犬罢了。可屠龙却总憧憬着某天能成为和那位大人一般的人物......   嘴角泛起苦涩的笑意,男子轻叹一声,就欲召回坐骑离开这处飞地。   “不!”   陡然间,男子浑身一颤,目光所及,就见那只六足火云兽仿佛疯了般,朝向屠龙喷出紫火。顷刻间,山腹处已成一片火海,那个“追杀”了自己四年多的老人直勾勾地“望”来,他张了张口,仿佛想说什么,可转眼后,他的身体在火海中渐渐消融,最后的那句话也再没能说出口。   “你很伤心吗。”   冷漠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男子面色一僵,拖着沉重无比的双腿回转过身,单膝跪倒在地。   “陛下。”   “想成大事者,当忘情。他纠缠了你这么久,你若不想杀他,收做手下也是好的,非要我出手。”   “微臣知错。”   男子挤出一丝笑容,艰涩地开口道,指甲却已剜入肉中,鲜血淋漓。   ————————   (貌似有点狗血。。。今天有点忙,只有两更了,下一更晚上到)   第四百六十八章 传道碧华   (今日更新完毕)   ————————   剧烈的罡风刺痛面颊,男子缓缓抬起头,望向身前脚踩火云的少年,良久没有说话。   “不错,离玄天境界只差一线了。”   如焰的长发飞扬在身后,少年上下打量着满脸平静的男子,嘴角翘起。   “当初我看中你的潜力,方才从平天那将你要来,你也没有让我失望过。妖王和东洲修士开战,不久之后各大势力都会纷纷插手,而你,将成为我火焰山的东洲统帅,你可愿意。”   “承蒙陛下看得起,离远敢不从命。”   “好。我来给你介绍一个人,日后他便是监军。你们两一起坐镇东洲,齐心协力,扬我火焰山威风。”   话音落下,蒙远脸上浮起一丝疑惑,心神之力运于双目,就见红孩儿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个中年人。他穿着青灰色的布衣,古朴的面容上刻满沧桑,却又有种让人无法直视的威严。   “布衣,这位就是离帅,你们往后可要多多亲近。”   目光从天云某处收回,中年人漠然一笑,朝着离远拱了拱手。   “在下霍布衣。”   ............   黑石山妖王洞,周继君皱了皱眉头,睁开双眼。   “怎么了?”   碧华公主亦是睁开双眼看向周继君,就见他紧锁眉头,手中掐算连连,满脸迷惑之色。   “刚才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感觉,可怎么算也算不出到底为何。”   回到黑石山后,周继君让聪聪精和啰啰精去看着昏睡不醒的男童,自己则和碧华在洞府中闭关修炼起来,然而直到现在,周继君都没能安心入定。   “或许是最近太累了。”   碧华担忧地看了眼周继君,握住他的双手道。   “不如明日再传功。”   “就现在。”周继君揉了揉眉头,淡淡一笑道,“无名虽代替我暂领都尉之职,可却非长久之计。今日先帮你突破到人尊,明日我们就去积雷宫,免得夜长梦多。”   稳定下心绪,周继君抵住那双柔荑,眸中浮现出半黑半白的漩涡,道力从放在石案上的那只府婴中倾泻而出,被周继君吸入体内。道力顺着经络大周天流转到藏象,熔炼片刻,随后倒流向双臂。   “凝神。”   周继君低喝一声,足足一个人尊境界修炼者的道力从双手漫出,涌入碧华公主体内,沿着她的周天经络流淌开来。就在这时,异变突生。从碧华腹底蹿上一股奇怪的先天精气,散发着冰寒无比的气息,顺着周天经络向上蔓延,挡住了周继君渡来的道力。   “先天精气?”   心念扫过那道古怪的先天精气,周继君眉头蹙起,亦喜亦忧。喜的是碧华拥有先天精气,那日后突破通天将少了几分阻碍,然而正因这先天精气阻于经络中,自己传她的道力无法流转至道丹,这么一来,近百人尊、通天的府婴皆毫无用处了。   思索片刻,周继君从藏象中分出一道阴炎精气,随着那些道力小心翼翼地渡给碧华公主。然而,当阴炎精气碰上那道不知名的极寒精气后,却瞬间被冰冻住,随后碎裂在碧华的经络中,余力流泻向四方,周天经络摇晃颤抖起来。   碧华闷哼一声,洁白的脸上掠过病态的红晕,黛眉紧蹙。   周继君心头一慌,赶忙将道力和先天精气一股脑地收回,睁眼看向眼碧华,就见她紧咬朱唇,却是在忍着痛楚。深吸口气,周继君握住碧华的双手,轻声问道。   “那道先天精气是怎么回事?”   碧华不解地看了眼周继君,随后反应过来。   “你说那道白气吗。自打出生它就一直在那,我偶尔也能看见它在我体内运行的轨迹,不过不至今不知是何物......它叫作先天精气?”   碧华公主博览群书,又曾游历穹宇四方,比许多所谓的饱学之士还要有见识,可偏偏对修炼之事几乎一窍不通,只是大概知道个境界划分,玩得一手傀儡之术,她能凭着几本养生经书修炼到地境巅峰,当真让人不可思议。   她口中的“他”,神秘的大唐国师,为何不让她接触修炼?碧华天赋异禀,生来便拥有先天精气,若是修行起来定能事半功倍,那大唐国师莫非是在顾忌什么不成。   想了想,周继君又问道。   “那你平日里又是如何修炼的?”   “就是按照那些养生经书上的法子,每日打坐,运气养神。那道白气每溜完一圈,体内就会多出许多奇怪的力量,我将那些力量聚在一起,随着白气一同运转,自然而然的就修炼到如今的境界了。”   听得碧华公主轻描淡写地说道,周继君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她这样的修行方法还真是简单无比,可偏偏对碧华又极为有效,先有先天精气后炼化出道力,若人人都能像她这般修炼,这穹宇大洲的子民个个都会成为修炼高手了。有意无意间,周继君想起了一位逝去很久的故人,那个立志要开创一番人人为皇盛世的皇天教主洛继伤,若真有这样一套普及至所有人的修炼功法,或许人人为皇也未尝不可能。   “那国师知道你这样修炼吗?”   “知道啊。”   “他就没说什么?”   闻言,碧华公主把玩着一绺发丝,想了想开口道。   “他知道我在修炼,既不阻止也没授我修炼之法,只是淡淡一笑。我也曾找过他,求让他传授我功法,可他总是不答应,待到我逼急了,他才传了我那套炼制傀儡的功法,我足足耗费三年时间才修炼到小成。结果.......哼,都怪你,将它破了。到现我还没修回半成,也不知道还要等到何年何月。“   碧华公主微微羞恼地剜了周继君一眼,举起粉拳捶向周继君。   “别闹了若若。”   轻轻握住那双柔荑,周继君淡淡一笑道。   “既然无法渡你道力,如此......我将万类臣传于你,这样一来等你修炼出精气漩涡后,就能自己吸食那些府婴中的道力了。”   “万类臣?就是你昨天在云荒用的那招?”   美眸子中飘过动人的光彩,碧华公主有些兴奋地开口问道。   昨日周继君正是用那招偷袭两名法天强者,扭转了战局。那招万类臣诡谲无比,能将他人体内的道力吸为己用,也让碧华公主大开了眼界。碧华公主心中好奇,却也没有多问什么,两人虽有夫妻之实,可不知为何,两人都没谈及名分之事,孰料周继君竟开口说要将这招绝学传授给自己,碧华心中自然欢喜。   “正是,这招万类臣虽列于君子斗数之下,可只要有先天精气,掌握其中变化,都可修炼。若若你先凝神,待我将那颗念头传于你。”   说完周继君闭上双眼。心念扶摇而上,掠过穹宇,飞向念海。穹宇深处那丝奇异的波动犹在,心念盘旋片刻,也没去理会,径自飞入念海。大海波澜起伏,内有上万念头,念头中或是藏着周继君生平往事,或藏着功法道意。不多时,藏有万类臣道意的念头被寻了出来,周继君化繁为简,将其中制约于君子斗数下的变化去除,随后张口,将那颗念头吐出。   晶莹剔透的念头飞旋于半空,碧华怔怔地看着,心头砰砰直跳。   “吞食这颗念头,依照其中的道意修炼你的那道先天精气,自可习得万类臣。”   “嗯。”   碧华轻声应道,她小心翼翼地握住那颗念头,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把玩片刻,随后张口将念头吞入腹中。   ————————————————————   (貌似进入疲劳期了,而且卡文了,写的不满意。。。该写个大纲了,希望早点恢复状态)   第四百六十九章 衍算未来   (第一更)   ——————   “以若若的资质,应当不出三天就能初步掌握万类臣了。”   周继君看了眼身旁一脸兴奋之色未消的碧华,喃喃自语道。   碧华公主天生聪慧,仅凭几本养生经书就能无师自通地修炼到地境巅峰,有了从柳烟落那换来的府婴,再加上周继君的悉心传授,不出一年时间碧华就能突破到通天境界,甚至更高。否则碧华空有诡道之谋,实力不济,在这场注定愈发惨烈的战争中亦会处处掣肘。   也不知道大唐国师为何不肯传授碧华修炼之法,这其中究竟藏着怎样的玄机。   双眼微微眯起,上下打量着全心全意沉浸在功法修炼中的碧华,只见她气息平稳,精气神正在不断上升,丝毫没有半点差错,周继君这才放心了下来。心念飞出,射向主洞旁的别洞,柳十三依旧昏昏欲睡,黑石山仅有的两只小妖看护在他身旁,却是神色各异。聪聪精眼观鼻鼻观口,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而啰啰精则依旧没完没了的唠叨着。   “大王昨日带了个女妖回来,今日又带了个娃娃回来,不对劲啊......”   “聪聪啊,你看他是不是我们的小少爷?好像真有那么一点像呢......”   “不对不对,这娃娃已经有这么大了,大王两年前才来......”   “究竟怎么回事......”   啰啰精急得团团转,愁眉苦脸地看着气定神闲的聪聪精,讨好地开口问道。   “聪聪啊,你说说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聪聪精抱着双臂冷笑一声,满脸高深莫测地说道。   “啰啰你可知道人睡着了和醒着有什么区别?”   啰啰精皱着脸,摇了摇头。   “哼,我告诉你吧。”   聪聪精得意地瞥了啰啰精一眼,吊足他胃口方才说道。   “这睡着的人啊,全身上下都硬梆梆的,而醒着的人,身上的肉紧而软。我看大王这次是下了决心,带这个小娃娃回来,是准备开膛破肚下锅烹食了,因此才叫我们看护着,等他一醒来就立马禀报大王。”   两只小妖的对话被周继君收入耳中,嘴角浮起苦笑,轻叹一声。当初周继君准备立洞府作妖王,可手下没几只巡山的小妖,因此才随手将聪聪和啰啰收下,免得露出马脚,不料竟捡到了两个活宝。聪聪精本是一只百年狌狌,除了体*毛粗而硬外,看上去和人没什么区别,可常常辨不清事理,偏偏又喜欢自作聪明,这才被周继君取名聪聪。啰啰精本体是只百年绿毛鹦鹉,做事犹犹豫豫,说话唠唠叨叨,当初周继君才收下他就已追悔莫及,可想到日后自己将长守在了无人烟的妖王大山,多个爱唠嗑的小妖,自己的黑石山也会多出几分生机,这才没有将他逐走。   苦笑着摇了摇头,周继君刚想收回心念,就发现小童眼皮微微抖动,随后缓缓睁开双眼。   “聪聪、啰啰,将他带来。”   听到大王的传音,聪聪精和啰啰精互视一眼,脸上同时浮起兴奋之色。   “啰啰你瞧,大王这不正要开杀了吗。”   “聪聪你果然聪明......熬了这么多年了,终于又可以吃到人肉了。”   两只小妖眼中泛着激动的泪花,抱起满脸迷茫却在不断挣扎的小童,走进主洞。将小童放在地上,聪聪精朝着周继君叉手一拜,眼珠转了转,压低声音道。   “大王,是否要小的准备大锅。”   “......你们先下去。”   瞪了聪聪精一眼,周继君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虎头虎脑的啰啰精还欲说什么,却被聪聪精硬生生拉了下去。   “聪聪,大王他......莫非是准备生吃不成?”   “让你平时多动动脑子!”   聪聪精没好气的看向啰啰精,冷哼一声开口道。   “大王这么风流倜傥,又怎么会做那种茹毛饮血的事。大王是准备用紫火烤着吃呢。”   ......   聪聪精和啰啰精有一茬没一茬地争论着,周继君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去管那两只迷糊的小妖,他看向身前坐卧不安的男童,眸中流转着莫名的光彩。   目光相触,这一次,小童再没露出之前那种桀骜不逊的神色,那丝让周继君无比熟悉的绝世风采似乎在那首歌中消磨殆尽,泯灭入尘埃。小童涨红着脸,紧拽着袖口,眼中浮起慌乱的神色。   “你叫什么?”   周继君深吸口气,脸上浮起淡淡的微笑,轻声问道。   小童咬紧下唇,一声不吭。   “你叫什么?”   语气陡然加重,小童满脸惨白,仿佛被吓着了般,泫然欲泣地抬起头,嗫嚅着说道。   “......柳十三。”   除了之前那段在周继君心底掀起轩然大波的歌外,小童还从未开口说过话,这“柳十三”三个字说的无比僵硬艰涩,仿佛是在说一个毫不相干的名字。   “你真的叫作柳十三,就没有过其他的名字?”   周继君皱起眉头,上下打量着男童,那张苍白的小脸上写满了慌张和害怕,哪有半点像当年叱咤七州、豪迈果敢的步大将军。周继君心中微微黯然,转瞬后醒悟,这小童才六七岁大,被自己一个陌生人待到荒山野岭,又见着两个贼眉鼠眼开口闭口要将他吃了的妖怪,若是不害怕才不正常。可是......他究竟是不是步空堂转世,若是,为何会如此巧合地转世到七州让自己遇到,若不是,那丝若隐若现的机缘又从何而来。   轻叹口气,周继君佛开袍袖,黑云笼罩的棋盘出现在洞府中,诡道蛇人收敛身形,飘于其上,朝着周继君躬身作礼,随后亦皱起眉头打量着男童。男童怔怔地望向悬浮在半空的棋盘和蛇人,饶是在珍奇异宝数不胜数的东洲商行呆了这么多年,他也从未见到过眼前的奇物。诡道棋盘云雾起伏,内中光晕流转,小童好奇地望着,脸上的害怕之色渐渐消散。   随着周继君修为突飞猛进,一举踏足法天境界,三道齐飞,那诡道之术也愈发神奇通灵,却连周继君自己也未曾想到过。在七州时候,周继君的诡道之术只能用于推衍局势,预判棋局之变化,可随着修为的进展,如今的诡道不再局限于推断局势,已然提升到捕捉机缘变化,判过去,断未来,不过仅局限于和周继君有关系的人、事。换而言之,这个人在过去、现在或是将来和周继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周继君方能用诡道之术推衍,一如当初的齐灵儿,只不过远比那时候精准。   “十三,你想玩个游戏吗。”   周继君眼中闪过莫名的光彩,低声问道。   小童此时全然被诡道棋盘上的奇景所迷,深陷其中,早不知自己在何方,听得周继君温淳的低语,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袍袖翻飞,周继君挥出一股诡道之力将小童笼罩,棋盘之上,诡道蛇人掐算连连,云雾氤氲而出,化出层层幻境蔓延开来,不多时就将整个洞府充斥。   周继君闭目凝视,将柳十三的身影收入棋盘,随着幻境荡开,万千幅画面出现在他念海中,却是那未来之象,每一个波动都能摧毁一副画面,或是将其改变。人命虽由天定,可却拥有无数可能存在的机缘,也因此拥有无数种可能。每个机缘都如同汪洋大海中的一朵小浪花,虽然微渺不足道,可往往能改变前方的水势,也就是那变化莫测的未来。   “凝!”   周继君低喝一声,诡道之力倾巢而出,席卷念海,掠过那一副幅有关男童未来的画面。   ——————   (最近只能保持两更了,见谅,晚点写下一更。)   第四百七十章 步空堂之谜   (第二更)   ————————   暗沉的念海之上,风云变化,海天一线间,无数气泡飞升而起,凝成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画面,上万念头幻化成机缘,纷纷没入那些画面中。   体内穹宇之中,玄道蛇人、武道蛇人和紫君都遥望向上丹田,紧紧盯着那般奇妙的诡道衍算。它们皆知周继君修炼到法天境界后,诡道也突飞猛进,拥有神乎其神的奇技,可却从没见到周继君施展过。此时念海之上的衍算未来,端的是神奇,便连它们也惊骇无比。   上万念头虽然衍变成机缘,操控那些未来画面不断变化,可也是周继君的心意所在,每一幅画面都清晰地映入周继君的心念中,不多时,已剔除了两万余种可能,只剩下那七千多种,又将七千多可能性中相似者一一合并,此时,在念海之上还剩下三千多幅不断变幻着的画面。它们散发着奇异的光华,飘浮在念海上空,宛若走马灯般旋转着,将那些若真若假的未来之事逐一呈现。   ......   那是一幽暗广漠的大海,海上漂满了破损的尸体,周遭喊杀声震天,战云诡谲,巍峨高耸的巨山悬浮在天云中,直压幽冥海。   千军万马厮杀在海山之间,不时有强者从天吾山上飞下,战向幽冥海的高手。白衣银发的男子站于黑天驾,十四星主紧随其后,黑天驾迎风破浪,击毁了无数幽冥海的战舰,局势渐渐倾向天吾山一方。就在这时,怒吼声从幽冥海中传出,一条全身墨色的巨蛟掀起千丈波浪,杀气腾腾地冲向周继君。   君子剑出,天地无光,时间在剑刃劈斩向巨蛟的那一刻悄然停止,转瞬后,血流百里,一人一蛟大战于海天之间,余力荡开,千军万马被碾成肉末,百里之地再无活物。这一战打得天崩地裂,从万丈海底打到九天之上,星辰的轨迹也因此紊乱开来,天象变动,穹宇大洲无数国度灾荒大起,生灵涂炭,饿殍遍野。九日过去,两人皆已力疲,就在周继君微微走神时,不料那巨蛟竟张口吐出一条古怪的绳索,将周继君牢牢捆绑束缚。周继君心中大急,可一时半会却挣脱不开,巨蛟狰狞着面孔朝周继君扑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从黑天驾上飞出一人。他身披坚甲,手持银色的大戟,墨色的长发飘向脑后,满脸威武雄豪之色。   “太阳星主在此,休伤吾家公子!”   太阳星主步空堂,君公子麾下第一星主,执掌三万神火兵,曾凭一己之力荡平天宫火部仙神,战功显赫,名动穹宇。然而,他的一身修为方才玄天中品,又怎是覆海君圣的对手,十合未到,他就被巨蛟一掌按落云下,胸口破开刺眼的大洞,血水飙洒,心神早已碎裂成一块块。而周继君也趁着这个机会,挣脱绳索,挥剑斩杀元气大伤的巨蛟。   天海之间,欢呼声此起彼伏,从那穹宇深处飞来一片玉牒,杀伐之气从周继君身上荡开,席卷穹宇大小洲地。凡是修炼者,无论身处何方阵营,皆朝向幽冥海上新封的君圣顶礼膜拜。   一将功成万骨枯。   耳边传来如潮涌般轰响不休的朝拜声,周继君蓦然回首,望向那个眼中无光再没半点生气的太阳星主,良久,面无表情的收回目光。   ......   “太阳星主......以他的死成就我君临穹宇......”   心念中传来莫名的叹息声,回荡在念海之上,弹指刹那后,又一副画面徐徐展开......   飞雪连天,万里山河尽被涂成银白色。   东胜神州,妖王和修炼门派间的大战已进行了五十余年,战火蔓延开来,整个四大部洲,乃至穹宇各州都乱战不休。在这天地间,有个新崛起的强者格外引人注意,黑石山,银发妖王。他一身修为已至玄天,诡计多端,将妖王大山尽收囊中,统帅上百妖王,打得修炼门派节节败退,而他的徒弟,那个人类修炼者步空堂亦是一手段凶残的杀神。战事如火如荼,东胜神州乃是各方势力垂涎不已的膏腴之地,无数道贪婪的目光朝东胜神州射来,落在那个高深莫测的银发妖王身上。   那一日,步空堂身揣周继君传于的锦囊,易容潜行去天剑山找“碧滑公主”,落子布局,欲要离间东胜联盟八大宗门。孰料还未赶到天剑宗,就被埋伏于半途强者偷袭,步空堂虽然是法天下品的强者,习得《玄武神经》,实力足以越级挑战,可双拳难敌四手,他再怎么厉害也不是十来名法天境界修炼者的对手。半个时辰未到,步空堂已然深受重伤,奄奄一息,耳边传来敌人凶残的笑声,他自知今日命送于此,不再犹豫,从怀中掏出那只锦囊,用体内仅剩的包裹着,射向天剑山。   眼看着锦囊在半空变成一只灰鹰,展开双翅,向远处的大山飞去,步空堂喘着粗气,黯然无光的眸子中浮起淡淡的喜色。然而就在这时,空气中伸出一只粗壮的大手,牢牢抓住那只灰鹰。灰鹰变回锦囊,里面所藏的惊天秘闻被那人低声念出,短暂的沉默后,是歇斯底里的狂笑。   “原来如此,碧华公主是假的,什么银发妖王也是假的,这场大战原本就是他挑起的,一个人类修士竟冒充妖王,把持群妖这么多年,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惊天之秘传于天地间,各方势力震惊,东胜联盟大怒,而周继君麾下的那些妖王个个恼羞成怒,这么多年竟奉一个人类为尊,这足以让他们一辈子都无地自容。一时间,天下风云涌向“银发妖王”,世人口诛笔伐,各方势力暂时结盟,围剿黑石山。谁都知道这只是一个藉口,可乱世之中,这些藉口总是必不可少。众叛亲离,四面楚歌,周继君独坐黑石山,遥望向山下黑压压的战云,那其中有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有对他恨之入骨的修炼宗门,亦有倒戈的妖王们。   碧华在他怀中低歌着,婉转凄凉,这个陪伴了他数十年,和他一起将天下势力玩弄于鼓掌中的女子淡淡一笑,朱唇印上他的额头,绝世芳华最有一次绽放在黑石山上,转瞬后消逝。   看着自刎于面前的女子,周继君举起酒瓮仰头将酒水倾灌口中,双目早已湿润,他摔烂酒瓮,颤巍巍地抱起碧华,冷冷望向杀上黑石山的人们,袍袖翻飞,君子剑出。   “杀!”   ......   心念流转过千百画面,无数离奇的故事呈现在波澜起伏的念海之上,渐渐的,诡道之力已消耗大半,周继君仍旧不断地衍变推算着未来之象,仿佛上瘾了一般。   “道主,力不足继。”   洞府中,诡道蛇人站在棋盘之上,抹了把额上的汗珠,有气无力地说道。   “紫君,你助我吸食道力。”   心念之音传出,紫君微微错愕,随即反应了过来。它看了眼漂浮在藏象之府中的那几颗法天中品的藏象,屏气凝神,双目中浮起黑白两色的漩涡,施展出万类臣,将那些藏象晶体中的道力吸入它所执掌的藏象,炼化片刻,随后顺着经络大周天流转开来。   数十个周天后,道力渐渐恢复,经络被三颗藏象中的澎湃道力撑*涨起来,周继君并没发现,无又有一股道力从经络中滑出,倾洒入体内穹宇。   ——————   (虽然这几天都只能更两章,但红票过两万肯定会爆发的,就差两多千票了~~)   第四百七十一章 天命如何   (第一更到,这章最后会解释下诡道棋盘衍算未来的原理。)   ——————   潜伏在穹宇之地中的先天精气飞蹿而上,和道力紧紧缠绕在一起,凝聚成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珠粒,落向穹宇深处那个散发着点点光晕的奇异角落。   紫君眉头皱成川字,它抬眼望去,就见一圈古怪的涟漪从那个角落荡开,里面似乎藏着什么正在破土而出,可转眼后便恢复平寂。紫君心头一动,就要向周继君禀告此事,可见着本尊的心念正全神贯注地穿梭在那些未来画面中,紫君眼中浮起犹豫之色,幽幽一叹,没有开口。   ......   三千画面一扫而过,在那些未来之象中,步空堂或是成为太阳星主,或是被周继君收为弟子,可都免不了身死陨落的下场,而周继君的成败亦和他息息相关。   “你真是步大将军转世吗......如若不然,在那些未来之象中,你为何都叫作步空堂。”   周继君看着一旁置身诡道幻境,紧闭双眼满脸痛苦之色的男童,不由得轻叹一声。揉了揉眉头,周继君细细琢磨着内中的缘由,自言自语道。   “莫非他未来的变数不仅由那些机缘造成,也和我脱不了关系。我心中早已将他当成了步大将军转世,因此在那些未来之象中,他才会叫作步空堂。第一幅画面中,我的宿敌是覆海君圣,或许是因为之前听了许多有关于他故事,潜意识里,早已将他当成未来的敌人......那些画面虽然都以步空堂为主角,可也关乎我的未来,都是在将来有可能发生的事。”   回忆着那一幅幅画面,周继君面色时明时暗,陡然间,他的眉头一皱,却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在那三千未来之象中,我所认识的人包括听说过的存在都逐一出现过,偏偏少了他,那个大唐国师......为何只有他从没有出现过。”   “是了,若若诡道谋算高绝,定和那国师脱不了关系,难道他也是一诡道高手?诡道者,算天机,蒙棋局.......”   第一次衍算未来,周继君也是获益匪浅,隐约间只感到那飘忽不定的未来之象就在眼前,诡道心思也愈发通透起来。他掐指而算,眸中氤氲起薄薄的雾气,目光闪烁穿透灰雾,越过洞府向群山上空望去。目光中,原先蔚蓝的天空渐渐失去光泽,诡道之力拂过,密密麻麻的棋局出现在东胜神州上空,犬牙交错,互相压制着。   周继君心头砰砰直跳,当初千十七以百世之功布局七州,铺天盖地,也是眼下这番场面。然而此时东胜神州上空的棋局而止十盘,大小的棋局化作万层黑云压向东胜神州,让周继君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本以为自己修为虽浅,可凭借诡道布局自可占得一方天地,如今又有碧华相助,更是如鱼得水。孰料今日偶得心意通达,以诡道之力察看天机,却发现这东胜神州早已是天网恢恢了,势弱的棋局周继君尚无法看清,更何况那些铺天盖地的大局。   “看来没有强横的实力做基础,想要在这东胜神州分的一羹果真艰难无比。”   周继君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喃喃自语道,他又看了眼天头的大小棋局,眉头微皱。   “那大唐国师既然如此了得,应当也在东胜神州布局了才是,可这些棋局中,并没有来自大唐一方的......”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晚,周继君在洞府内踱着脚步,昏暗的烛火映上那个置身诡道幻境的男童,仿佛贴在他脸上的斑点,忽明忽暗,隐隐中透着几分诡谲。   诡道蛇人衍算棋盘,将男童笼罩在诡道幻境中,不仅能让周继君在念海中衍算他的未来之相,而男童自己也能清晰地看到他将来的无数种可能。每一次身死,男童的脸色就白上一分,仅仅半天时间,在那些未来之象中他就死了上千次,男童的脸色早已惨白如纸,全身颤抖,可不知为何,仍旧直直的站着。   “大魔头,你非要把他吓成傻子不成?”   耳边传来嗔的话音,周继君停下脚步转头看去,连连烛影中,碧华睁开双眼,卷长的睫毛轻轻眨动,好奇地看着棋盘上的画面。   “那个叫步空堂的故人和你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怨,你非得这样折磨他的转世之身。”   碧华轻声问道,美眸扫过一遍遍看着自己惨死的男童,目光平静没有半点波澜,可还是忍不住暗叹了口气。若是一个人从小就知道了自己将来的命运,知道无论怎样自己终究会被杀死,即便在很久之后才会发生,可从此以后的漫长岁月他又如何度过,定是日日夜夜陷在煎熬和折磨中,心死如灰。   望向笼罩在恐惧阴影中的男童,周继君挥起袍袖,将幻境拂去,收回了诡道棋盘。他静静的凝视着小童,脸色淡漠,良久,方才开口道。   “这便是你的结局。”   闻言,男童身体一震,猛地抬起头不甘地望向周继君,沙哑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   “不......”   嘴角翘起,周继君打量着眼中噙着绝望的泪珠,可脸上隐约浮起几分不甘之色的男童,轻声笑了起来。   “这样才有点像那个到死都未曾屈服的步大将军。”   “人的命数虽由天定,机缘飘渺,可只要心志坚毅,永不屈服,未尝没有机会将它掌握在自己手中。前世的你已经失败过一次,今生的命运更加坎坷,你是否还愿像从前那样,不屈不服,逆天搏命?”   小童听得半知半解,可仍旧捏紧拳头,沉声应道。   “那么,从今日起,你就叫步空堂。”   话音落下,周继君突然伸出大手,按向男童的脑袋。那些关于他自己未来的记忆渐渐凝聚,化作一颗晶莹的念头,尘封于脑海中某个角落。   看着昏厥过去的男童,碧华眼中闪过奇色,淡淡地说道。   “我还以为你会杀了他,没想到却如此好心地将他今日的记忆都封印起来。”   “我为何要杀他?在你眼中,本魔头就这么心狠手辣吗。”   手臂舒展,周继君将碧华公主搂进怀中,却不防碧华突然将玉手贴上他胸口,调皮地一笑。经络中平稳运转的道力波动了起来,随后泄出一丝,顺着碧华公主手心中的小漩涡流入她体内。   “这么快就掌握了?”   周继君惊讶地看着怀中的可人儿,就见她抬起螓首,促狭地一笑。   “怎么,很难以置信吗。本女魔头可是真正的修炼天才呢。虽然只掌握了半成,可已能释放出精气漩涡了。”   看着满脸欢喜的碧华,陡然间,周继君心中飘过一丝不祥的感觉,却又模糊不清,难以琢磨。   “这个男童对你的未来影响极大,成败皆因他,是为乱子,你为何不杀了他,以绝后患?”   耳边传来碧华柔柔的声音,周继君望向昏睡不醒的小童,目光闪烁不定,渐渐的,脑中飘过那个一身红裙的娇柔身影。   ——————————————————   (解释下诡道衍算未来的原理吧,就像投影仪一样,小童置身诡道棋盘中,然后就在周继君脑中呈现出一幅幅未来的画面,就好比影像一样。而这个投影仪还是内外两面的高科技产品,既能在周继君念海里呈现画面,也能在棋盘之上呈现画面,因此周继君和那个小童都能看到未来的画面......)   第四百七十二章 变数生   (第二更)   ————————   血海尸山,火红的裙纱摇曳起舞,美艳的少女手提人头走过漫长的兵戈之地,周遭喊杀声震天,可被她冰冷的眸子扫过,却戛然而止。那些修士妖魔无不忌惮地看着齐灵儿,连连后退......   步空堂转世后的未来之象和齐灵儿如此相似,都冥冥之中影响着周继君的成败生死,唯一的不同便是步空堂只会属于周继君一方,而如今不知身在何处的齐灵儿却莫测难辨。连齐灵儿如此危险的杀伐之子,周继君尚敢收位弟子,丝毫不惧,更何况步空堂。   “我儿时的命途坎坷艰险,九死一生将它抓于自己手中,我命由我不由天,从前如此,往后更是如此。”   周继君轻声说道,看了看神色有些复杂的碧华,淡然一笑,轻吻上她的面颊。   “放心,无论谁都无法影响我的成败,天命算什么,我已和那个所谓的天命斗了二十余年,早已不惧了。”   “嗯。”   碧华眉头舒展开,脸上浮起甜美的笑。这个阴差阳错下占有了自己的男子虽然修为尚低,可全身上下无不透出神秘的气息,仿佛一个永远无法解开的谜团般,多了解一分,却只会多陷入一分,让自己愈发着迷,难以拔出。   他真的是我命中注定的人吗......若就这样一直下去,似乎也不错。   深吸口气,碧华轻咬着朱唇,脑中不由自主地浮起那个一身白衣的出尘女子,宛若烛光下的阴霾涌入她心底,微微有些喘不上气来。   “好了若若,你已掌握万类臣,我这就为你护法,你吸食道力先突破到人尊。”   周继君伸手卷来那只府婴放在碧华身前,随后张口喝道。   “聪聪啰啰,你们两个给本大王过来。”   不多时,聪聪精和啰啰精小跑了上来,目光落到男童身上,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喉咙咕咕滚动。   好笑地看了眼两只急不可耐的小妖,周继君顿了顿,开口道。   “你们将他......”   “小的立马将他开膛破肚,大锅已经准备好了,只等大王一声令下就把他扔进去烹煮。”   啰啰精喜滋滋地插口道,一旁的聪聪精见着他邀功心切,脸上不由得腾起几分恼色,可一想到等会就可以吃到美味的童子肉,咽了口口水,没再多说。   “大胆,他是本大王新收的弟子,你们竟敢胡言乱语!”   周继君佯装愠怒道,两只小妖神情一僵,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无比,呆呆地看着周继君,随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都是聪聪乱说话,大王不要吃我啊......”   ......   “好了,你别逗他们了。”   碧华公主瞪了周继君一眼,强忍着意朝两只小妖挥了挥手,开口道。   “你们将他抬走吧,日后切莫再提吃人的事了。”   眼见两只小妖战战兢兢地走向步空堂,周继君促狭地一笑,刚想对碧华说什么,陡然间目光一凝,却是听到洞府外传来阵阵脚步声。   ......   “那美人儿就在这里?”   黑石山,穿着一身花里胡哨宽袍的青年点着折扇,眯起眼睛望向不远处的洞府。   “正是。”   一旁贼眉鼠眼的小妖点头哈腰地接口道。   “那银发大王如今正在积雷宫统筹军粮,啧啧,所谓夜黑风高之日,正是一亲芳泽之时,那寂寞的美人儿正在等着公子呢。”   那小妖故作文绉绉地说道,他斜眼瞟向身边肥得流油的胖公子,满脸谄媚之色,可眼里却浮起几分难以察觉的厌恶。这人是外来妖王,好色贪花,短短数日就玩弄了十来名群山中美貌的女妖,虽不知他到底是什么来头,可连乱天大王都对他的恶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显然身份极高。不知是谁先传出的,银发妖王娶了一名美艳绝伦的夫人,妖王闲来无事,喝酒聊天亦喜欢家长里短说些八卦,没过多久,这消息便像长了翅膀般传开,落到这胖公子耳中。胖公子一听便来了劲,打听到那默默无名的银发妖王只有通天境界,极不被重用,心中再无半点顾忌,找上专门伺候他的小妖,连夜赶到黑石山。   “哼,就算那银发妖王在又如何,我可是.......”   那胖公子咽了口唾液不再多言,搓揉着肥厚的手掌,向洞府内走去,身旁的小妖暗叹一声,紧跟着他向洞府走去。   方入洞府,让人神魂颠倒的芳香飘入鼻中,胖公子深吸口气,抬头望去,整个人就仿佛被雷电劈中般,呆呆地站着不动。烛影下,女子掩口而笑,颠倒众生的绝世容颜和那高挑丰腴的娇躯散发着无可比拟的诱惑,让胖公子身体发软,口干舌燥。不仅是他,就连一旁的带路小妖也看呆了,他所见过最美丽的女子是乱天妖王的那个爱妃,本体是一只六尾狐狸,生的国色天香、妩媚动人,可和眼前的女子比起来却是一个天一个地,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小娘子.......长夜漫漫,你独守空房,一定无比寂寞。”   胖公子只觉心痒难耐,他大步上前,也不多说,张开双臂就向碧华公主扑去。就在他离那倾国佳人只差两步时,后背没来由地涌上一股寒意,余光中,白衣银发的男子正负手站在一旁,冷着眼看向他。   “什么人!”   心头一慌,胖公子飞快地转头望向周继君,目光落到那满头银发上,陡然一僵。   “原来是银发妖王......误会误会。”   旁边的小妖机灵无比,看到银发居然在洞府,心中虽有些慌张,可还是打着哈哈朝周继君连连作揖。   “公子,我们回去吧.......”   小妖悄悄地扯了扯胖公子的衣袖,压低声音说道。   “回去做什么。”   胖公子深吸口气平复下心绪,贪婪地看了眼碧华公主,随后转向周继君,冷哼一声。   “你便是那银发妖王?”   “正是,却不知你是何人,为何擅闯本大王的洞府。”   周继君目光扫过那胖公子,淡淡地开口道。这胖公子一身修为只有人尊境界,可满脸傲慢,见着修为高出他一个多境界的周继君却丝毫没露出半点忌惮之色,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中,显然大有来头。   “本公子的身份岂是你区区一个小妖王能知道的?”   胖公子趾高气扬地说道,他上下打量着周继君,眉头皱了皱。   “你不是应该在积雷宫统筹兵粮吗,为何会在这?哼,竟敢玩忽职守。”   “那你想如何?”   眼中掠过一丝杀机,周继君淡淡地问道,目光掠过胖公子落到他身后的小妖身上,就见他死死盯着散落在洞中的府婴,仿佛看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般,身体不住颤抖着。   “嘿嘿。”   胖公子恬不知耻地冷笑着,目光徘徊在碧华娇媚的身躯上,无不得意地开口道。   “若你现在就去积累宫,把你美貌的夫人留下,本公子倒可以放你一马。否则,我就.........”   “否则如何?”   他话还未说完,银光划过眼帘,那银发妖王竟然抽出一柄长剑直刺向自己心窝。感觉到那股猛烈的杀机,胖公子满脸不可思议,下一刻他再顾不上其他大声喊叫起来。   “白象大王是我叔父,心神相系,你若动我分毫,他立马会知道。”   鲜血飙出,贼眉鼠眼的小妖紧紧捂住嘴,惊恐地望向一剑捅穿白象大王腹部却没将他杀死的银发妖王,喉结打着颤着,将已到嘴边的话咽下。   “我动了你不止分毫了,你那叔父怎么还不来救你?”   周继君抽出长剑,玩味地打量着满脸惊怒之色的胖公子,眸中杀意翻滚若浓云。   ——————   (好狗血。。。)   第四百七十三章 铁筒   (第一更到)   ——————————————   疯狂的笑声从黑石山洞府中传出,惊走了栖息枝头的夜枭。   胖公子捂着腹部的鲜血淋漓伤口,眼中浮起凶残之色,满脸阴冷地打量着周继君,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我若死了,我叔父白象大王转眼后就会赶到,你若不信,大可试一试........你怕了?哈哈哈哈,现在怕已经晚了,敢如此折辱我的人,你算是第一个。”   眼见胖公子冷笑连连,肆无忌惮的看向碧华,周继君的脸色一分分的阴沉了下去。诚如他所说,实力莫测的白象大王是万万惹不得的,强如乱天也只能和他平起平坐,在他的制衡下无法强夺妖帝之位,更别谈周继君了。然而,眼下的局面已然无法善了,周继君若不将这人除去,接下来将面对的则会是无休无止的报复。   “公子.......别说了。”   就在这时,一旁那小妖终于忍不住大叫了起来,他伸手指向周继君,牙齿咯吱咯吱打着颤抖,满脸恐惧,半晌,艰难地开口道。   “你.......你就是屠杀妖王的凶手!”   话音落下,洞府内鸦雀无声。夜风回转,携着丝丝凉意蹿入胖公子的衣袍中,烛影黯沉摇曳,堆积在角落里的那些血渍未消的府婴没入眼帘。胖公子脑袋“嗡”地一声,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巴,缓缓扭过头望向周继君,目光逡巡在君子剑上,陡然间想起了什么,脸色顿时变得无比僵硬,难以置信地嗫嚅着肥厚的嘴唇。   “是........是你.......”   “这小妖倒有几分机灵。”   女子娇柔的笑声传入耳中,此时再无半点香艳妖娆,反倒让胖公子心底的寒意愈发浓厚。他怔怔地看着那个毫不起眼的银发妖王,脸庞不住抽搐着,额上早已滚满汗珠。若对方只一个普通的妖王,即便有法天境界的修为,他也丝毫不惧,只因为那二公子的身份。孰料,这银发妖王竟然就是传言中猎杀群山妖王生吃血肉的魔头,在乱天和白象的眼皮下都敢如此肆意猎杀妖王,他还有什么做不出的?更何况他的秘密已经被自己知道了。   “你,你不能杀我。大王你若肯放了我,我发誓不会说出去,一定不会.......若你杀了我.......”   胖公子喘着粗气,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丝讨好的笑容。   “我杀了你,你叔父定不会放过我,是吗。”   嘴角划开冰冷的笑意,周继君猛地挥剑劈斩下去,剑下的空气层层裂开,胖公子和那小妖还没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放眼看去,这个世界拥有一望无际的泥沼,墨绿色的巨沼上,漂浮着无数只大大小小的山峰,银发妖王正搂着他的夫人站在一处山头上,玩味地看向他们。   “他白象再怎么厉害,也找不到这来吧。”   冷漠充满杀机的话音宛若雷殛般炸响在耳边,胖公子脸色刷地变得惨白无比,他刚想张口求饶,那只银色的巨剑呼啸飞来。鲜血喷洒,肥硕的身体在剑光下被齐刷刷斩成两截。火辣辣的鲜血溅在脸上,那小妖呆呆地看着惨死于自己身旁的二公子,眼前一黑,栽倒在地,却是被吓昏了过去。君子剑在他身上盘旋片刻,发出嗡嗡的声响,随后被周继君收回袖中。   “这是哪?”   碧华公主好奇地打量着周围陌生的环境,面色平静,可心底的震惊丝毫不亚于之前胖公子和那小妖。这世界明显不在东胜神州,一眼看不到边际的泥沼蔓向远方,天头却挂着三轮绿色的太阳,整个世界都被染成墨绿,仿佛置身画里一般。   “这里是我君子剑斩破虚空后的世界,像这样的世界数不胜数,虽然离奇古怪,可应当也是穹宇之中的存在,不过我也不知它们究竟身处何方。”   周继君轻声说道,他搂紧碧华的腰肢,招出君子剑,就欲劈开虚空返回东胜神州。   “等等。”   眼见碧华莫名的一笑,出声阻止,周继君眉头微皱,开口道。   “你若有兴趣,等日后得了空闲我们就来这剑下世间游玩一番就是,只不过眼下战事正急,还是尽快回转黑石山,免得又出乱子。”   “你就是不长记性。”   碧华瞪了周继君一眼,前言不搭后语地说道,她轻轻推开周继君的手臂,纵身跃向胖公子的尸身,回头朝着周继君促狭地一笑道。   “这人既然是白象大王的侄子,身份高贵,身上定带着好宝贝。若捡着什么玄天境界的法宝,你就算不用,卖给那柳姑娘也能大赚一笔。”   闻言,周继君揉了揉眉头,唇边泛起苦笑。碧华公主出身高贵,性子孤傲和周继君亦有写相似,这世上能入得了她眼的人屈指可数。可是,往往在不经意间她又会露出小女孩般的调皮和贪玩,不断寻找着能让她感兴趣的事物,世人操劳一生追逐名利,可她却只为了尽情游戏,这点上,倒和月罗刹有的一比。   周继君正想着心思,耳边传来了碧华的呼唤声,放眼看去,就见碧华俏生生地立着,手中拿着一只密封的铁筒,好奇地上下打量。缩地成寸,刹那后周继君便来到碧华身旁。   “怎么,找到什么法宝没.......这铁铜不会是什么玄天境界的法宝吧?”   没好气地瞪了眼打笑着自己的周继君,碧华公主犹豫片刻,微红着脸将铁铜递给周继君。   “亏他还自称是白象妖王的侄儿,身上居然什么法宝也没有,只带了这个破筒子.......人家打不开,你来。”   笑着接过铁铜,周继君也没放在心上,随手用力一捏,转瞬后眼中浮起诧异之色。周继君疑惑地看向手中的铁筒,目光沉凝,若有所思。刚才他至少用了三四成道力,可这铁筒却纹丝不动,连半条裂痕都没生出。   “你也打不开?这里面不会真藏着什么奇珍异宝吧。”   碧华公主眸中陡然一亮,低声喃喃道。   周继君上下翻看着铁筒,就见在筒身上凹陷进一片指甲大小的阴纹,仿佛漏槽般,里面隐约泛着血痕。略一思索,周继君抄起君子剑,劈斩向胖公子的尸身,一颗血珠子被剑尖挑起,精准地落入阴纹中。血光从阴纹处泛起,随后蔓延开来,渐渐的,整只铁筒都被血色笼罩,弹指刹那后,铁筒断成两截,一只锦囊掉落在周继君手中。   “东洲商行,五坊斋制。”   碧华公主轻声念着筒壁上的小字,尔后转望向周继君,就见他拆开锦囊,目光落于其上,瞳孔陡然一缩。   .......   “白日里乱天大王杀得可痛快?哈哈哈,只可惜,你们百多东洲妖王斩杀的通天境界以上的修士还不如我们多。”   狭长的战地走廊前,木营连山。南方群妖的主帅大营中,白象大王看向对面阴沉着脸的男子,哈哈一笑,举起海碗一饮而尽。从今日拂晓时候起,妖王们便率领妖兵,突袭向驻守两地走廊前的东胜联盟大军,毫无准备的东胜联盟自然节节败退,损兵折将,陨落的通天之上的修士高手多达半百,而这其中,有一大半都死于白象所率领的外来妖王手底。   妖王们旗开得胜,白象大王也出尽风头,心中自然欢喜。他打量着乱天妖王,刚想讥讽几句,突然间神情一僵,脸色煞白如纸。   愤怒的吼声响彻天穹,夜幕之下,一头百来丈高的三头巨象踏云而起,甩动粗长的象鼻,狰狞着面庞,朝向那方青灰色的群山飞去。   ——————————   (下午出去有事,第二更晚上到。我知道最近情节似乎不太给力,不过下个小GC应该很快会到了。)   第四百七十四章 开局四大部洲   (第二更到)   ——————————————   墨绿色的天穹下,周继君怔怔地看着锦囊内的密函,心底翻江倒海起来。   密函内记载着两条惊天秘闻,每一条都足以颠覆眼前的格局。   “那白象大王居然是穹宇某位强者的坐骑。”   碧华公主目光落于密函上,眼中流转着莫名的光华,低声念了起来。   “......白象大王,三万余年前本是西牛贺州妖王,一身修为法天上品,远近闻名。后大战起,有道人从穹宇极西之地来,收为坐骑。大战罢了,道人归,欲度白象,白象途中反噬道人,并夺其法宝,以为要挟。西方道人欲杀之,却顾忌法宝,就此放归白象,却约法三章。一,不得将此事传出,二,不得使用此法宝,三.......”   碧华公主微微停顿,目光凝滞那最后一条上,眸中浮起惊疑之色。   “其三,三万年后,前往东胜神州助我教收降群妖.......白象大王虽以法宝要挟了那人三万余年,可心底对那人忌惮无比,今次来东胜神州定是履行当初的承诺。”   周继君接口念道,心意随之流转起来,思量着其中的意味。   “这白象大王活得还真够久,上一轮天地大战也经历过,可却沦为他人坐骑。”碧华公主喃喃自语道,“若这密函所言属实,白象大王此行来东胜神州争夺妖帝之位或许就是为了完成当年的诺言,助那道人收拢群妖。那道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让已是玄天境界强者的白象妖王都不敢违诺......”   碧华公主和周继君互视一眼,心头皆飘过浓浓的阴霾。乱天白象之流在周继君和碧华心中已是东胜神州之地最顶尖的存在,一身修为高达玄天,势力深厚。可今日却在无意中发现,强如白象亦不过是他人的棋子,那和他同一级别的乱天呢,他会不会也是另外的大势力布下的棋子。   东胜神州战事方开,就已迷雾重重,布置了数万年的棋局只露出一角,已经让周继君心中微有些压抑,更何况在东胜神州上空,棋局密布,都是周继君难以看透分毫的存在,其中隐藏着的大势力和强者周继君更是一概不知。白象大王已如棋子,那么修为才法天,手下只有两只满脑浆糊小妖的周继君又算什么,想要在未来东胜神州的大战中分得一羹,寻求立足之地又谈何容易?   大风起,死寂的群沼之上,雪白的袍袖猎猎飞扬。   碧华只感觉一种莫名的气息从身旁荡开,扭头看向周继君,就将他满脸平静地望向远方,眸中似有什么正在渐渐燃起。   眼中的迷离之色一闪而过,碧华轻啐一声,移开目光,嘟起小嘴喃喃道。   “哼,在我面前还装模作样。”   目光无意间落到那胖公子的尸身上,碧华微微一怔,却是陡然间想到了什么,她犹豫着开口道。   “此人虽说自己是白象妖王的侄儿,可却将这份记载这白象隐秘之事的密函藏在身边,似乎是准备交给谁.......这白象妖王还真够倒霉的,连亲侄儿都怀有贰心。”   “乱世之中人心叵测,父子也会反目。可白象妖王连这些事都告诉他,两人之间的感情也应当极好才对,能让他道出这些秘密的人又是谁。莫非是......”   周继君看了眼若有所思的碧华,两人心有灵犀地没再说下去,将目光转向密函。   “......西方道人和白象言,东胜之战的先机在东海宗大殿前的东海钟内。其开山祖师柳生万年前曾悄然回转,将一异宝藏于其中,此异宝乃是前次大战之秘,关乎穹宇战局走势,近日即将自破封印而出。是时,各方势力皆会派出强者前去夺宝,谁若是夺得此宝,胜券已占大半......”   轻声念叨着,周继君眉头微皱,目光飘向同样眉头紧锁的碧华公主,沉吟片刻开口道。   “那夜你以紫姑娘为傀儡和我结盟时,曾说过,你来东海宗是为了寻找一样东西,莫非就是这异宝?它究竟为何?”   “正是,不过.......我也不知它究竟是什么。”   碧华公主嘴角泛起一丝苦笑,眼见周继君目光飘忽不定,不由得冷哼一声道。   “你还怕我骗你不成?东洲联盟表面上看起来亲密无间,可私底下勾心斗角却从未断过,天剑宗以十颗倾天稻米为嫁妆,让我嫁给那什么少宗主,不过是想和我大唐私下结盟,借得十名唐神卫。我曾悄悄问过那傻不拉唧的少宗主,他说东海宗内藏有异宝,他和我大唐借兵也不过是为了日后抢夺那异宝能多几分胜算。至于那异宝究竟为何,他也不知道。父皇平日里对我疼爱有加,竟为了十颗倾天稻米将我嫁人,我一气之下才炼制傀儡潜伏东海和天剑两宗,准备打探出那异宝将它夺走,以解心头只恨!”   看了眼满脸愤懑的碧华,周继君淡淡一笑,将她搂紧怀里,眸中忽明忽暗。   “你父皇或许有苦衷也说不定,那倾天稻米又是何物?”   “亏你在东海宗做了那么久管书的,连倾天稻米都不知道。”   碧华公主深吸口气,顿了顿说道。   “倾天稻米是闻名天下的奇物,也是天剑宗的不传之秘,天剑宗能跻身八大宗门和这稻米脱不了关系。将倾天稻米混以牲畜之血播种,十年颗粒无收,可十年后每一颗都会长出十余万倾稻米,每月收一回,三年才会枯竭。而这稻米也非普通的稻米,凡人食之能增强体魄,百人食用其中十余人能因此生出道种,从此踏上修行之途。若修炼者食之可稳固修行和心神,和那龙女茶有异曲同工之效。天剑宗正是将它们播种在那些入世府城中,或自己食之,或拿去和其他门派交换法宝丹药,这才一步步壮大起来。”   闻言,周继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可不为何,脑中隐约飘过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却是那至今未曾见过真面目的大唐国师。   “事情似乎并非这么简单。”   “只要我们夺下了那异宝,事情就简单多了。”   女子娇柔的声音传入耳中,周继君微微诧异地看向碧华公主,就见她眼中眉宇间涌起兴奋之色,抬头对上周继君的眸子,有些挑衅地说道。   “怎么,你不敢吗。”   “非是不敢,而是如今实力不济,连玄天修为都没有,如何从那些不知深浅的强者手中抢得宝贝。”   苦笑着看向一脸天不怕地不怕的碧华公主,周继君揉了揉眉头,有些无奈地说道。   “那异宝固然让人心动,可若因此暴露了身份,可就划不来了。”   “可你就这么干等下去,找不到落子布局之地,要到哪年哪月才能出头?当初你征战七州,不也是靠着剑走偏锋,兵行险招,无数次置身死地险象环生方才得到天下。莫非你锐气已失,到了四大部洲就束手束脚,再不敢冒次险吗?”   听着碧华咄咄逼人的话语,周继君深一时语塞。   “更何况,我们又不是硬来。我有傀儡假扮公主,你也有藏书阁执事的身份,我们只需小心翼翼的布局,将一切算计其中,就算得不到那异宝,也能从容脱身。”   碧华公主眸中奇光连连,淡淡一笑,回望向周继君,半晌开口道。   “就这么说定了。这东海宗一局,就当作你君公子在四大部洲的开手先局吧。”   第四百七十五章 身陷死地   (第一更到,新年快乐~)   ————————————   “匹夫无罪,怀壁其罪。”   在碧华期待的目光中,周继君遥望远方,喃喃自语着,碧华眸子一黯,就听耳边传来淡漠的声音。   “我非匹夫,又有何惧。”   青丝飞舞,碧华公主眨着眼睛,看向仿佛出匣宝剑般锋芒毕露的周继君,目光相触,两人都是一笑。周继君心志坚毅,向来无所畏惧,而碧华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唐公主,在别人眼中九死一生的事对他们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将这穹宇天地搅得天翻地覆,或许才是他们真正的宿命。   “走吧,女魔头。”   看了眼嘴角挂着甜美笑容的碧华,周继君莫名的一笑,他轻轻揽上柔软的腰肢,眸中精光乍闪,君子剑劈斩向虚空,狭长的裂痕出现在剑底,光晕时沉时浮,两人纵身跃下。   东胜神州,黑石山前,火光冲天。   周继君和碧华公主方回转洞府,就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方圆近百里的大小山峰都被火光笼罩,朦朦夜色下,百来丈高的三头巨象悬浮在火海之上,愤怒嘶吼着,妖王们一个接一个被他吸至身前,全身颤抖,满脸恐惧之色,瞬息后,那些妖王七窍流血,重伤抛飞出去。群山上下,千百只大妖小妖惊恐地望着那只可怖无比的白象,却没人敢发出半点声响,月华如水流转群山密林,让所有只感觉心底冰寒而又压抑,仿佛一场无法挣脱的梦靥。   “聪聪,怎么回事?”   周继君深吸口气,将心头的阴霾驱散,满脸平静地问向一旁颤栗着的小妖。   “回禀大王......白象大王下令封锁东面群山,又找那些留在山中暂时没有出战的妖王们去问话.......大王,他,他.......”   向来喜欢故作高深的聪聪精此时已吓得面无颜色,天头的巨象虽没大开杀戒,可凡是被他喊去“问话”的妖王都会重伤而返,七窍流血,好似呆了一般满脸僵硬双目无神,却让分属各妖王麾下的小妖们胆战心惊。   周继君和碧华互视一眼,皆已了然。   定是白象妖王察觉到他侄儿身死,寻着气息而来,却又找不出他究竟死于何人之手,因此才大动干戈,将方圆百里大小数十座妖山的大王们一一招来,施展法术强行查探他们的心神。   “无名一直在积雷宫,白象大王应当不会怀疑到你。”   良久,碧华公主挤出一丝宽慰的笑容,对周继君说道。   “嗯,他招去问话的只是留在此处的妖王们,而我此时正在积雷宫,应当......”   周继君揉了揉眉头,淡淡一笑道,他话还未说完,就觉得心头扑通扑通地直跳,一丝不祥的预感悄然升起来。猛地抬起头,周继君望向天空,妖风从远处吹来,金甲和天吴两位妖王一前一后朝这飞来。金甲、天吴也是修为实力寻常的妖王,自然不会被派到前线,他们一个被任命为管理兵器的都尉,一个则掌管丹药,此时应当都在积雷宫待命才是......   “糟糕!”   周继君心底一沉,挑目望向夜空,不多时,一头银发的白衣妖王也驾着妖风出现在半空中,他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向黑石山,却没有心神传音。   “那是......无名?他怎么也来了,难不成.......”   碧华公主紧咬着朱唇,满脸震惊,随后转过脸,担忧地看向周继君。   “白象大王这次不找出真凶绝不会罢休,连远在积雷宫的妖王都被召回。”   周继君艰涩地开口道,额上已滚起细密的汗珠,胸口沉闷微微有些喘不上起来。无名虽修炼《藏道论》能隐匿气息,就算法天境界的强者一时半会也无法察觉,可他的心神却无法藏匿。白象大王施展法术查探他的心神,周继君的身份也会就此暴露,到那时候就算百口也莫辩,更何况.......那元凶正是周继君。   不多时,驻留在妖山的妖王们都被查探过心神,却都是一身清白,白象大王喘着粗气,狰狞着面庞望向从积雷行宫回转的妖王们,怒吼一声,象鼻卷过,当先的金甲大王就被吸了过去。金甲大王之后是天吴,而天吴之后则是无名假扮的银发妖王。   黑石山中,碧华公主面白如纸,她看了眼阴沉着脸的周继君,举步走到他身旁,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当断则断,大不了丢掉银发妖王的身份,趁那白象妖王不注意,我们速速逃离妖王群山吧。”   夜鸟凄鸣,幽幽的虫语声从树林草丛中传出,回荡在黑石山间,却愈发让人觉得心乱如麻。一柱香时间过去,半空中金甲大王满脸是血,被粗长的象鼻甩飞了出去,孱瘦的天吴大王哆嗦着腿肚子,痛苦地闭起双眼飞向前去。   银发翻飞,白袍扬起,无名余光飘向黑石山方向,淡淡一笑,眉宇间已浮起暗黑的死气。他本是一寻常的读书人,却被恶人所害,家人皆亡,尚未过门的妻子也惨遭羞辱含恨而死,他本以为这一辈子只能浑浑噩噩、终日借酒消愁下去,却不料偶然一次邂逅了公子。先助他报仇雪恨,随后又传其修炼之法,从此以后踏上了那条长生之路,除了为仆于公子座下,无名再也想不到其他能报答这番恩情的方法了。即便当作替身,为公子而死也又有何方,再说了,之前就已经死过一次,虽然那般痛苦谁也无法想象得出来,可他无名却早已什么都不在乎了。   公子,还不快走......   眼见黑石山中半天没有动静,半空中白衣银发的男子脸上浮起浓浓的忧色,捏紧拳头,手心已沾满汗珠。   “你还要拖到何时?”   碧华忧心忡忡地望向天头,那只狰狞可怖的白象已经施展法术,开始查探起天吴的心神,再过一柱香时间,就要轮到无名了。   “银发妖王不能死。”   低沉的话音传来,碧华公主微一怔,她诧异地看向周继君,就见他眼中闪着莫名的光彩,有紧张、有兴奋,还有一丝让碧华心中微微慌乱的决然,随后他张口将巴掌大小的象神兵吐出,递给碧华,郑重地说道。   “一会你寻着机会,带上孟极和步空堂先行回转东海宗,切勿再回头。在藏书阁等我,三天内,我定会去找你。”   心头扑通扑通直跳,碧华公主刚准备开口,就见周继君朝她淡淡一笑,尔后缩地成寸,转眼间就已消失在洞府中。   努力平复下紊乱的心绪,碧华公主惨白着脸细细思索起来,短短刹那后,她神情一僵,眼中浮起难以置信的惊骇,唇角颤抖着,自言自语道。   “大魔头......莫非你是想........”   火光摇曳,群山的影子在月辉下起伏不定,白衣银发的男子脚步离地瞬间跃出十余里,半柱香时间就已赶到积雷行宫东北部的一座山峰前。妖王一分为二,积雷山上是以乱天为首的东胜群妖,而眼前这大风山则被白象他们那伙外来妖王所占领,两山互为犄角之势,名义上是盟友,私底下的争斗却从未消停过。   君子剑从袍袖中缓缓游出,周继君手执君子剑,冷眼看向那大风山,胸口起伏喘着粗气。   眼下他正面临进入四大部洲后最大的危机,再过片刻,等白象大王开始查探无名的心神,他的秘密将再难以遮掩,就算今日侥幸逃得性命,他也会成为天下妖王的公敌,而这场大战因他杀玉真而起,消息传到东胜联盟中,那些修炼门派也不会容他。到那时候,四大部洲虽大,可他却已成众矢之的,再无法找到半点容身之地了。   能让周继君脱离眼下绝境的方法只有一个,却也是九死一生。   第四百七十六章 第三身份   (第二更)   ——————   “他也不是。”   白象妖王冷哼一声,将呆若木鸡的天吴妖王甩飞了出去,他原本就生得极胖,满脸横肉,盛怒之下眼中赤红如血,凶残暴虐,满山大妖小妖只看一眼就觉得头皮发麻双腿打颤。他侄儿象广虽是兄长之子,可白象大王却待他如亲生儿子般,宠爱有加,不为别的,只因为三年前他被那人擒为坐骑后,已非完阳之体。那场如噩梦般的骟刑是他平生第一大辱,日日夜夜痛苦挣扎,对那道人也恨之入骨,可他的实力和背景都非白象大王所能比的,因此只好隐忍不发。   无法娶妻生子的白象大王一直以来都将象广当作他的继承人,无数丹药下去,虽将象广的修为提升到通天境界,可也养成了他好吃懒做的习性,白象大王的狡诈和隐忍没学到半点,却整日寻花问柳惹是生非,白象大王虽然恨铁不成钢,然而对他这个乖巧的侄子又生不出脾气,只能放任他如此,不想终招来了杀身大祸。   “凶手一定还在山中......我白象定要将你碎尸万段,生食血肉。”   阴冷却颤抖的声音从白象妖王牙缝中挤出,他缓缓转过身,望向仅剩的妖王。月华如水,白象大王目光掠过那个一头银发白衣潇洒的男子,陡然一凝,眸中浮起深思之色,却是陡然想起了那日积雷宫大殿中,眼前这银发妖王古怪的举动。   “是你?”   白象妖王冷下脸来,上下打量着无名,渐渐的,眉稍爬上几丝杀机。   “银发参见大王。”   无名淡淡一笑,丝毫不惧地朝白象飞去,山岭间巨火摇曳,无数妖怪屏气凝神望向天头最后一名妖王,脸色复杂。黑石山洞府中,碧华公主揪紧衣襟,呼吸微急促,生平头一回如此紧张。大魔头正在用他的办法挽回这场即将露陷的败局,可白象大王的手已经按向无名的额头,刹那后,无名的全部心思将会被白象获悉,而周继君的身份就此暴露,即便能活下来,也会成为天下妖王修炼者的眼中钉,除之后快,到那时候即便他们俩诡道高超,也只能过那东躲西藏的日子了。   夜幕之下,白象妖王的巨手即将触上无名的额头,碧华公主瞪大双眼,心已快跳到嗓子口,就在这时只听一阵轰响声从积雷山方向传来,剑光划破夜穹,将如水的月华斩成两截,狠狠地劈向大风山。鸟兽惊走,山峰微微摇晃,随着剑影从中折断,跌落向底面。异变陡生,风云遽转,千百只妖怪纷纷望向大风山方向,满脸惊惶之色。   那个隐伏在东洲妖山中,残杀妖王的凶手终于出现了。   无名只感觉抵住自己额头的巨指猛地一抖,随后收回,耳边传来疯狂的尖啸,刺得他全身精气道力乱流,强睁开双眼,无名望向那个怒吼着疾飞向大风山的身影,眉头微皱,良久轻叹了口气。黑石山上,碧华公主看到白象大王丢下无名,杀气腾腾地向西南飞去,也是长舒口气,可转瞬后眼中浮起浓浓的忧色,心底的紧张非但没有消去,反而愈发加重。   “就这么抛下他自己逃走吗?”   紧咬朱唇,向来做事毫不犹豫的碧华此时也踌躇了起来,雪白的小兽拖着昏昏而睡的小童朝她不住吠叫,却让碧华心底愈发烦躁,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朝上看去,只见那个和心上人长的几乎一模一样的男子也向她望来,淡漠的脸上竟浮几分愠怒,张了张嘴,却是在示意着什么。   “是啊,这时候我若和那些寻常女子一样扯你的后腿,我也不配与你一起落子布局了。”   良久,碧华公主幽幽一叹,脸色平静下来,她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符,轻念咒语,蔚蓝色的光晕将她和小童小兽笼罩,下一刻已然消失在洞府中,只留下聪聪精和啰啰精满脸凄楚地大眼瞪小眼。   ......   剑锋将山岭劈成两半,周继君飞身而上,白衣变成紫色的长袍,银发重新染黑,俊朗的面庞也扭曲起来,渐渐变成一张生着鹰钩鼻的阴鸷面容。成千上百的小妖手持刀枪箭矢,从山腰处疾奔而下,嘶吼着阻拦向周继君,转眼后被许久未曾大开杀戒的君子剑夺走了性命。一时间,大风山上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惊慌的惨叫声此起彼伏,苟活着的小妖们呆呆地看向那个杀红了眼的凶人,腿肚子打软,纷纷丢下手中的兵器,怪叫一声作鸟兽状四散奔逃。   唯一能让白象大王放弃查探无名心神的方法,就是凶手再度出现,出现在天风山,他的老窝中。   周继君一步百丈,剑下不留活口,赤红着双眼走过漫长的血河山梯。许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的厮杀过了,若非形势所逼,他或许还会同之前般低调行事,可此时他陡然发现,心中那股憋了许久的怨气竟浓烈如斯,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候,十步杀一人,杀人不留情,只有血染大山方能将心中的憋屈施放殆尽。   神情阴鸷的中年人磔磔一笑,扛起巨剑脚步一滞,回头望向夜云之上,就见百多里外,一股强绝如海天的气息正飞速朝这逼来,顶多一柱香时间后就能到达。   “至少再杀一两个通天境界之上的妖王才行,这样才像那个凶手的作风......对了,那个凶手就是我。”   收回目光,变换了模样的周继君嘴角划过揶揄之色,他抬头眺望向山腰处,猛地拔身而起。外来妖王虽然大举进攻东胜联盟,可一定会留下两三个妖王守护大风山,周继君所要做的就是在白象大王来到之前,将他们斩杀,然后脱身而去,如此才能保证他银发妖王的身份再不被怀疑。   距离山腰越来越近,周继君放眼望去,就见三名妖王正祭出法宝,满脸怒容地望向他,他们的修为不高不低,都是通天巅峰。   “来者何人,竟敢在我天风山乱来。”   “各位小心......他好像就是那个凶手。”   ......   冷眼扫过微微紧张的三名妖王,周继君嘴角浮起残忍之色,配上他阴鸷的鹰钩鼻,看上去像极了那等暴虐的魔头。   “吾乃嗜天魔尊,尔等受死吧!”   脑中陡然浮起一个有趣的主意,周继君张口报出一个恶俗无比的名号,阴冷的声音传遍大风山,躲在树后面的大妖小妖们恨恨地看向周继君,将嗜天魔尊四个字牢牢刻在心底。   君子剑以一分三十,分射向三名妖王,周继君的修为本就比他们高处一筹,君远伐也是谁也没有见过的奇妙战技,再加上他不可撄敌的气势,只一招,就将左右两名妖王斩杀当场。鲜血飙出,宛若点点梅花绽放在夜色中,眸底浮起些许迷离,周继君冷笑着走向正中那名祭出法宝苦苦抵挡君子剑的妖王。   那妖王生得英俊无比,玉树临风,倒和当初俊美倾国的千宁臣有的一比,他望向朝自己走来的周继君,满头大汗,眼中竟浮起讨饶之色。   “再杀了你就差不多了。”   周继君扬起袍袖,君子剑呼啸着合拢为一,出其不意地射向那俊美妖王。   就在这时,周继君心中涌出几分危险的感觉,他猛地回身望去,驾云赶来的白象妖王犹在数十里外,可从斜里却飞出一抹粉衫,女子的娇喝声传来,竟如雷殛般震得周继君气血紊乱,君子剑一剑刺偏。   ——————   (除夕夜快乐~~很想知道今年春晚好不好玩。。。)   第四百七十七章 身陷大风山   月华轻荡,树影婆娑,缱绻的芳泽从女子红色的发丝上飘转而出,弥漫山头。   周继君收回君子剑,冷冷的望向那个气息强大的女子,只见她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难以置信地看着昏死过去的俊美妖王,那张清丽脱俗的脸上写满了心疼。此时白象大王距大风山已不足十里,片刻之后就会赶到,周继君面色阴沉,不甘地看了眼尚未断气的俊美妖王,尖啸一声就欲转身离去。   赤红的丝带曼舞在夜色下,卷起阵阵火风拦住了周继君的去路,女子只凭声音就能让周继君气血紊乱,至少也是法天巅峰的修为。周继君缓缓转过身来,狰狞着面庞恶狠狠地盯着女子,尔后肆无忌惮地大笑了起来。   “这位美人儿,莫非你舍不得本座?”   嗜天魔尊既然敢在妖王聚居之地残杀妖王,定是个狂妄无比而又胆大包天之徒,就算对上修为比他高强的人也是一副不屑的模样,这份桀骜不驯的凶人之相被周继君演得惟妙惟肖,好似天地间真的有这一号人物般。   “什么狗屁嗜天魔尊,本仙子还从未听说过。你杀再多的妖王我也不管,可你竟敢伤我的白郎......”   眸波流转,杀机溢出,女子面若冰霜,她不再多言,手影变幻,捏出一个法印轰向周继君。   周继君眯起双眼看去,就见绛紫色的光晕从女人手心涌出,仿佛海浪般层层叠叠,携着赤红的丝巾向他席卷而来。那丝带摇曳在紫光中,陡然间向上腾起,宛若一条烈火之龙发出阵阵吟啸声,煞是威风。   “女人的招式,果然只是徒有其表。”   周继君嗤笑一声,脸上的疤痕蠕动着,大手扬起,射出一道罡风卷向那带,只想将女子阻上一阵好借此开溜。孰料射出去的那罡风遇上绛紫的光晕竟瞬间消散一空,仿佛被腐蚀了般,周继君神色一变,刹那后就被女子手中的丝带击中。   “轰!”   身体内仿佛炸开了锅,精气道力乱窜,血气紊乱不定,周继君脸上浮起恼怒之色,挥出君子剑斩向丝带。那丝带仿佛张了眼睛般闪身避开,随后自上往下将君子剑紧紧缠绕,阴寒之气顺着剑身流入手心,周继君惊骇地看着君子剑,心底涌上一股寒意,就见被丝带缠绕住的君子剑竟在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飞快消融,几个刹那后就缩减了一大半。   这是什么法宝?连先天精气都能腐蚀。   周继君心头大惊,君子剑是他以先天精气炼制而成,可柔可刚,破金斩铁不费吹灰之力,可遇上女子手中的丝带竟仿佛白雪遇上烈火般,瞬间融化。   夜风拂过发丝,怒吼声由远及近,天头那只巨大的白象距大风山已不足千丈,周继君眼角余光扫过,心头一沉,若再这样拖下去,等到白象妖王赶至,他再无脱身的可能。不及多想,周继君右手一缩,君子剑化作先天精气收回手心,顺着经络流转至左手,分出一半凝聚成一柄短剑飞射向躺在地上的俊美妖王。   “大胆!”   女子美目中掠过慌乱之色,她很恨地看了眼周继君,不再纠缠,飞身追向那柄精气之剑。   周继君长舒口气,又看了眼驾云而来的白象,冷笑一声,招出云座就欲飞遁。   寒风吹过山头,陡然间,天地变色,高达千丈的大风山摇晃了起来,山石树木不断地往下滚落。周继君心底生出不祥的预感,云座已快至头顶,然而还未等他跃上,大风山就被连根拔起,脱离地面,向白象妖王飞去。一阵磅礴的引力从脚下传来,周继君神色陡变,只觉这一刻他和大风山已连成了一体,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挣脱开。女子凄楚的叫声划破天际,周继君转眼看去,只见他射出的小剑直直插入美妖王的心口,鲜血混着心神碎片流淌出来,无论容颜和气质都举世罕见的女子呆呆地看着心上人惨死在眼前,泪水被风刮落,半晌,她转过头死死盯着周继君,仿佛要将他的模样牢牢嵌在心底。   “恶徒,我看你还能跑哪去!”   白象妖王变回身形,怒吼一声,飞向大风山,咬牙切齿地看着一脸凶相的“嗜天魔尊”,随后目光掠过神色冰冷的女子,陡然一怔。   “九幽仙子?”   白象妖王皱起眉头,有些疑惑地打量着那女子,目光落到地上俊美妖王的尸身上,渐渐了然。   “仙子,得罪了”   冷哼一声,白象妖王手捏印法,光晕忽闪,九幽仙子身形一晃挣脱了大风山的引力。她恋恋不舍地看了眼心上人,随后冷着脸向周继君走去,人影闪过,却是白象大王拦在了她身前。   “白象,你欲阻我?”   九幽仙子眉头一挑,冷冷地看向白象大王,眸底杀机涌现。   “这个贼子杀了本大王的侄儿,我白象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仙子还请暂退一边,待我将他千刀万剐。”   面对修为比自己低上几筹的九幽仙子,白象妖王却不敢太过无礼,他硬生生地压下心头的狂怒,几乎是和颜悦色地说道。   “不行,此人害了白郎,我非得亲手杀之不可。”   九幽仙子丝毫不留余地的说道,闻言,白象妖王脸色一僵,眼中浮起愠怒之色。   “哈哈哈哈.......”   就在两人之间气氛渐渐僵硬的时候,嘶哑的狂笑声从对面传来,白象妖王和九幽仙子脸色俱是一变,惊疑地望向那个已经沦为俎上鱼肉的中年人,眼中浮起异色。这嗜天魔尊虽然手段凶残,又神出鬼没,可此时大局已定,他被白象妖王以玄天境的秘法困于大风山中,无论是白象妖王还是九幽仙子都能毫不费劲地将他灭杀,不想死到临头,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你们都想杀我。既然如此,不如你们先打一场,谁赢了谁就来杀好了。”   周继君心头扑通扑通直跳,脸上仍旧是一副桀骜不驯之色,挑衅般地看着两人。若非那个不知什么来路的九幽仙子突然出现,周继君如今也不会陷入死地,白象大王的秘法威力极大,周继君百般尝试也无法挣脱开,若就这么一直拖下去,等一众妖王都赶到了,周继君将再无半点机会。而眼下,若能逼得白象大王速下杀手,或许还有那么半点逃生的希望,虽然同样无比渺茫。   “九幽,你莫要得寸进尺,若非.......哼,不多说了,这贼子只能由我来杀。”   白象大王眼角微微抽搐,他不再顾及九幽仙子,大手一挥,施展秘法将她重新定在地上,尔后冷冷地看着周继君,手心翻转,一柄锋利的血色短匕被他紧握在手中。   .......   今日的妖王群山注定要度过一个不眠之夜。   火光四起,无数妖王从四面八方飞来,有的满脸恨意,有的则一脸兴奋,都是听说了那个屠杀妖王的凶人被白象大王逮住,相约而来只为一睹其真面目。   吵杂的声音惊走了栖息枝头的夜鸟,大风山东南的一座高山上,夜风流转,酣睡在高阁的少年打了个哆嗦,有些苦恼地睁开双眼。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他探头朝着凭栏而立的老人看去,就见老人穿着一身灰布衣,手捧卷轴,饶有兴致地向大风山腰处望去。   “涯先生,你怎么还没睡。”   少年开口问道,目光流转于满头白发一派仙风道骨的老人身上,微微恍惚。当年他在北俱芦洲邂逅涯先生,被他口中的天下奇世所吸引,只想日后能像他那般,行走穹宇,记录天下秘闻,排定强者座次。于是乎他趁父母不留意,偷偷跑了出来,心甘情愿当一名仆僮跟在涯先生身边。然而五年过去,他却愈发后悔当初的决定,跟着涯先生行走天下远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风流潇洒,风餐露宿,整日弄的灰头土脸,与其说是行游,倒不如说是流窜。可每每当他想要和涯先生提起此事时,都会被涯先生率先开口用话堵住。   “不睡了,出了这么好玩的事,怎能不记下来。”   涯先生转过身来,淡淡一笑道。   “好玩的事?”   少年眼中浮起疑惑之色,他顺着老人的目光望去,就见对面那个山头上似有几个人影在晃动,可又看不明晰。轻叹口气,少年一边从怀中掏出千里筒举向眼前,一边开口问道。   “涯先生,你来东胜神州不是为了记载妖王和修炼门派间的大战吗,为何要到这穷山僻壤来。”   “沿途的风光往往比目的地要美上许多,也会有许多想象不到的事发生。”   老人抚摸着胡须,若有所思地看向少年,只见少年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你不信?”   涯先生幽幽一叹,他转眼向大风山看去,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   “前些日子,在这群妖大山发生了几件惨案,妖王一个接一个被人杀死在自己的洞府中,却又找不出凶手,可现如今,那凶手正被一玄天境界的妖王困在大风山上。”   “这种事到处都有,又有什么好玩的。”   少年不屑地说道,他跟着涯先生行走天下,也算见多识广了。眼下大风山上面目可憎的凶人此时已被死死困住,对面两人的修为实力都比他高上许多,他的结局只会有一个,那就是像之前被他所杀害的妖王们一样惨死当场。   ——————   (回家赶出来一章,抱歉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第四百七十八章 嗜天之名   “可是那个人,却很不一样。我天涯阁乃是上古流传至今的第一史录家,主修星相、推运两道,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也学得了一点皮毛,你就来衍算一番那个凶人的命数罢。”   颔下的胡须摇曳在风中宛如雪落,涯先生遥望向大风山上正在冷漠对峙着的白象妖王和九幽仙子,尔后目光落到放肆大笑的嗜天魔尊身上,莫名地一笑。   “只是皮毛吗。”   少年不满的嘀咕着,他深吸口气,手掌交叉捏出一个古怪的印法,月华徐徐流转,少年眼中光晕莫测,陡然间他低喝一声,漫天星辉洒落,随后心神飞出,将星辰之辉折射向大风山上的男子。少年凭楼而立,猎猎高风向他袭来,将过腰的长发卷向远方,目光游走在星辉符文间,少年面色郑重,一丝不苟,这一刻倒有几分那些纵横历史长河的史录家风范。   片刻后,少年轻咦一声,收回星相道术,眼底浮起浓浓的惊诧。   “前无来者挂北斗,后起中天星命生.......这人的星命竟是从这一刻开始的,在此之前,他从没出现过,天地穹宇大小洲地都没有。这怎么可能......”   少年喃喃自语道,眉头紧缩,绞尽脑汁也想不透。   “拥有这番星命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类是那种执掌轮回的巅峰强者,第二种可能,他不是他。”   “他不是他?”   少年皱眉思索着,转眼后了然。   “先生你是说,这凶人还有另外的身份?可即便如此,我运用星相道法衍算,那也应当算出他的真实身份才对......这有悖天地规则啊。”   “若是一个人能运用奇术瞒天过海将他的真实身份掩饰得无比干净,又另塑一个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身份,无论相貌性格都没有半点相似,那么即便施展星相道法也无法衍算出来。”   “可若他真能瞒天过海,为何又会被我发现破绽?”   少年目光逡巡在挥手将女子定于地上后缓缓掏出一柄短匕的白象妖王和那个一脸狂妄的凶手身上,眼中浮起浓浓的疑惑。   “或许是因为他暂时没有改变功法战技吧。”   老人余光扫过渐渐起了兴致的少年,唇纹波荡开,轻笑一声道。   “这便是途中的乐趣所在。此人为何要掩饰身份藏于妖王群山中大开杀戒,他究竟是何人,他在眼下这场大战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偃子,你就不想将这个谜团一层层揭开,把他记录于你编写的史书中吗?你的史录中至今尚无半篇传记,不如就从他开始,无论他日后的成就如何,哪怕永远只是个无名小卒,可在你的史书中他却是主角,而他的故事也只会出现在你的笔下,成败和生死。”   老人充满诱惑的话音回荡在耳边,偃子脸上时明时暗,半晌幽幽一叹道。   “可惜他如今危在旦夕,下一刻就会被杀死,又有什么好记载的。”   “他的命数虽难测,可却不是早逝之相。”   看了眼满脸淡然的涯先生,偃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却已不抱任何希望,目光所至,就见白象妖王手持短匕,狞笑着向那凶人走去。   嗜天魔尊身份莫测,犹能遮掩天机,光凭这点就让偃子刮目相看,可他的修为实力毕竟和白象妖王相距甚远,此时又被牢牢定于山上,动弹不得,连闪躲都无法,又如何能躲过这场劫数?   眼见那嗜天魔尊依旧满脸挑衅之色,少年不由得暗叹了口气,眸中浮起些许疑惑。   死到临头还这般自大,这嗜天魔尊莫非是疯子不成?这么看来,他的真实身份也不会好到哪去,也罢。   猩红的血水溅洒在山头,那柄短匕已经深深插入嗜天魔尊的左胸,眼见尘埃落定,少年嘴角浮起嘲讽的笑容,刚想揶揄涯先生几句,然而就在这时,他的目光陡然凝滞,瞳孔遽缩。   .......   冷锋插入胸口,撕心裂肺额的痛楚传来,周继君眼前一黑,差点昏厥过去。狰狞的笑声传入耳中,匕首在绽开的血肉中缓缓搅动着,白象妖王对周继君恨之入骨,却是想在临死前好好折磨下这个害了他侄儿的凶手。   “本大王就不知道了,你一个区区法天下品的修士,有什么狂妄的资本?凭什么自称魔尊?蝼蚁而已,真是可笑,哈哈哈哈......”   不屑地看着身前满脸恨色的嗜天魔尊,白象妖王放声大笑起来,余光中,数十名妖王悬立于大风山外,不远处的夜幕下,亦有许多妖王纷纷赶来,白象妖王心头一阵得意。白日里他已率领外来妖王们大出风头,今夜又生擒为害妖王群山的凶手,这些都是乱天没有做到的事,从此以后他的威望必将超越乱天,成为四大部洲群妖心中的第一妖王。   白象妖王沉醉在妖帝美梦中,却没发现一丝奇异的变化正从嗜天魔尊身上生出,短匕微微发沉,白象大王丝毫没放在心上,就在这时,余光中的血珠突然漂浮了起来。白象妖王眼中闪过古怪的神色,他放眼看去,陡然一怔,就见那些血珠子竟缓缓流动着,不多时凝聚成一团古怪的漩涡,诡谲的道力从中散发来,漫过短匕,涌向握着匕首的那只手掌。   直到此时白象妖王方才反应过来,可却为时已晚。   精气漩涡生,万类臣出。   “收!”   周继君怒吼一声,面庞狰狞可怖,满眼疯狂之色。他蓄势已久,只等白象大王前来,却是在赌白象对他恨之入骨定不会将他立马杀死,而会循着妖王的性子折磨片刻,然后再下杀手。当那柄匕首插入周继君胸口时,他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生死成败在此一搏,周继君以命搏命,却终究赌对了。   天地变色,风云急转。   白象大王惊惶地看着面前满身是血宛若凶神恶煞般的男子,体内的道力仿佛决堤了般,疯狂地漫出,涌向那只漩涡中。歇斯底里的咆哮声中,那只漩涡越变越大,转眼后已将白象妖王整只手都沉陷进去,酸麻的感觉传来,白象妖王怒吼着,可却无法将那只手拔出。   许久未有的恐惧从心底生出,白象妖王惨白着脸,挥动另一只手臂一遍又一遍地轰击向嗜天魔尊,可那个满脸疯狂之色的男子却仿佛麻木了般,无论被砸出出多少伤口,依旧纹丝不动,冷笑连连无比揶揄地盯着白象妖王,直看得他心底发毛,双腿发软。不止是白象妖王,凡是今夜聚于这大风山处的人都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九幽仙子、涯先生师徒以及前来围观凶手伏法的妖王们皆是满脸惊恐之色,穹宇虽大,功法战技无数,可他们却从未见过眼前这般诡谲凶残的战技,只要近身就能吸食他人的道力,法天对玄天,竟完全压制,如此战技,不算逆天又算什么。   “这么多年了,居然又看到了。”   高阁上,涯先生神色复杂地望向周继君,目光如水波轻荡,仿佛在追溯着什么。   “先生......这到底是什么战技?”   脸色微微发白的偃子深吸口气,艰难地开口问道。   “上古时候的战技,只有天地初开时诞生的强者才会,在那时候虽然稀松平常,可时至今日,这天地间又有多少人能施展出,即便像他这般粗浅的也少之又少。”   涯先生嘴角浮起苦涩的笑意,就连他也没想到,途中偶尔发现的一个还算有趣的人竟让他沉寂上万年的心又激荡了起来,血光冲天,就见白象妖王抽出腰刀重重地劈斩向他的手臂,随后痛呼一声,踉跄着抽身而退。   “偃子,现在你对他可有兴趣了?”   涯先生幽幽一叹问道,余光扫过身旁的少年,陡然一怔,随后笑了起来,就见少年手捧着书卷,眼中精光四溢,正在挥毫疾书着。   “大衍五万七千年,有凶人入山害妖王,名号嗜天魔尊.......”   “嗜天魔尊......”   白象妖王喘着粗气,脸上早已没有半点血色,他强忍着断臂之痛死死盯着对面闭上双眼、神色渐渐恢复平静的男子,紧咬下唇,心头扑通扑通直跳。目光扫向四周,就见一众妖王都呆呆地悬浮在半空,也如他一般踌躇不已,压抑中带着些许恐怖的气氛从大风山上蔓延开来,没有人出声,流风回转,拂过枝头,一片寂静,却让白象妖王心底愈发压抑,竟有些喘不上气来。   堂堂妖王霸主竟在一个小小的法天修士手中吃了大亏,一身道力被吸去两成多,手臂也被他亲手斩断,对于白象妖王来说,这绝对是足以让他一辈子都不会忘怀的奇耻大辱,可那嗜天魔尊修为虽低可手段诡谲,白象大王已尝试过一次,此时心中充满恐惧,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你怕了?”   耳边传来冷笑声,白象妖王心头一揪,转目看去,就见九幽仙子满脸怨恨地望向他。   “他再怎么凶狠,可修为也不过才到法天下品,他那战技再如何诡异,可也只能近身施展。你堂堂白象大王,玄天境界的强者又有何惧?”   “笑话,我怎么会怕他。”   良久,白象大王沉着脸说道,心底的杀意重新生出。   是啊,他那招虽然诡异,可我只要不靠近,想杀死他就如同碾死蚂蚁般轻而易举。   想着想着,白象妖王嘴角浮起阴冷的笑意,可没等他使出战技,脸上的笑容陡然凝滞。   大风山上,那个宛如从血海中走出的魔头缓缓睁开双眼。   ——————————   (晚上还有事,这几天都一更了,尽量写长点。)   第四百七十九章 穹宇之种   眼皮舒张开,眸波流转时明时暗,周继君神色淡漠,张口吞吐。   浊气呼出,清气吸入,渐渐的,在他身前弥漫起薄薄的一层雾气,周继君置身白雾中,却是在凝神悟道。玄天境界的道力浑厚磅礴,藏象无法容下,绝大部分都顺着经络豁口泄入体内穹宇。隐于穹宇深处的先天精气直飞而上,迎向玄天境界的道力,玄天境界的道力无论质与量都远超法天道力,非是那几道先天精气所能承载的,几乎瞬间就压垮先天精气向穹宇深处坠去。   体内穹宇深处那个不知名的角落中,一只极小的漩涡缓缓旋转着,乳白色的光泽从中蔓延而出,没荡开多远便消散一空。白象妖王的道力向漩涡落去,仿佛一座巨山砸入湖泊中,光华四溅,体内穹宇不住摇晃着,平衡终于被打破。周继君心念所至达,只觉体内穹宇又发生了几丝变化,穹宇深处的那只漩涡虽隐隐散发出生机,然而内中似有一颗种子静静地躺着,精气和道力在穹宇中炼化成的神秘晶体无比平衡,让小漩涡不急不缓地旋转着,永远无法壮大。可此时有了玄天境界道力催逼,那小漩涡无法承受,迫不得已下加快旋转,不多时已扩大了两三倍,终于将那股磅礴的道力吸入其中,就在它想要和从前那般静默下去时,莹白透紫的心念飞降而至,猛地蹿入漩涡中。   心念进入漩涡,却仿佛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和周继君以往所见到过的都不同,不是穹宇洲地,不是剑下世界,也不像那神秘的归墟,而是宛若漩涡般层层流转的世界,没有草木生灵,没有山石河海,只是一片荒芜冷清的混沌,然而周继君却隐约能感觉到,这藏于体内穹宇深处的一方世界和自己有着莫大的关系,体内穹宇本是由先天精气所筑,道种做日月,经络做山海,念海做星河,虽像极了穹宇,可却是一种映象,可漩涡中的世界却给人一种真实世界的感觉。   ......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自己在七州突破通天中品时就察觉到了体内穹宇中的这番变化,这么久了,却始终琢磨不透。若这世界是真实的,又为何会出现在我体内?若和体内穹宇一样只是映象,为何我又能感觉到它和体内大穹宇之间的那丝联系。   ......   是了,它既然和体外穹宇相关,那就将体外大穹宇中的天地之气吸来,炼化后引入漩涡小世界中,却不知又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   “他居然在这里顿悟起来了......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白象妖王咬牙切齿地望向对面的嗜天魔尊,满脸惊怒之色。大风山内外,几乎所有人都一阵迷糊,大战当头,群妖虎视眈眈之下,他竟好整以暇的悟道修行,一副丝毫不把众人放在眼里的模样,当真狂妄如斯。   涯先生师徒满脸古怪,九幽仙子阴沉着脸,山外围观的众妖王也渐渐生出怒意。   一抹乌云飘过,遮住了皎洁的月色,夜风从远处荡来,所有人只觉背后凉飕飕的,心头没来由地砰砰跳了起来,就在这时,大风山猛地颤抖起来。   咆哮声传出,众人怔怔地看着山腰处面目狰狞的男子,就见他扬起手臂,仰天长啸,眸中赤红如血,而他身前的血色漩涡也陡然膨胀,刹那后已涨成一人大小。周继君立于漩涡中,天地之气疯狂地向他涌来,一时间,风云变色,鸣啸声回荡在群山间,此起彼伏。强绝的引力传来,山外的妖王们只觉得身形晃动,竟也随着天地之气摇摇欲坠,向血色漩涡飘去,妖王们尚且如此,更别谈山石树木天地之气了。   转眼后,大风山已成了一座光秃秃的荒山,血色漩涡非但没有消停,反而越转越快,势不可阻的引力向周围荡去,方圆半里、一里、两里.......半柱香的时间,方圆五六里的山峰皆被波及,漫天山石草木铺天盖地的飞向大风山,其势之壮,倾倒星月无颜色。   包括见多识广的涯先生在内,谁都没有见过如此惊世骇俗的场景,一怒吞山河,天地皆在嗜天魔尊的鸣啸声中颤抖战栗。   “一帮蠢货,就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这里耍威风。”   九幽仙子第一个回过神来,眼见众妖王都张大嘴巴呆呆地看着,她又惊又怒,冷哼一声,甩出丝带射向血色漩涡。她这条丝带乃是玄天上品的法宝,传自上轮天地大战中的一名实力高强的女修士,可破去任何玄天中品之下的法宝,有此法宝在手,再加上她那些隐事,九幽仙子纵横东胜神州几乎无人敢惹。   赤红色的丝带甩在漩涡上,精气漩涡猛地一震,随后从中裂开。九幽仙子先是一喜,可转眼后神情渐渐僵硬了下去,丝带虽把精气漩涡劈裂了开来,可却陷于其中,无论九幽仙子如何发力,都无法将那丝带拔出。   “蠢女人。”   白象妖王看了眼失神落魄的九幽仙子,冷哼一声,尔后深吸口气,从腰间拔出战刀,厉吼道。   “这贼子乃我天下妖王公敌,诸位还等什么?”   玄天境界的强者都拥有自己的天地之道,白象妖王所掌握的是那重力之道,清气升浊气沉,乃是天地规律,重物自然会落向地面,而白象妖王所掌握的重力之道超脱天地规则,随他心神操控可轻可重,可上可下。   死死盯着周继君,白象妖王挥舞长刀隔空斩向那精气漩涡,天地重力压向漩涡,漩涡停止旋转,一半向下,一半向上破裂开来   万类臣破去,飞舞在夜穹上的山石树木没了引力,猛地坠落在地。尘埃扬起,大风山灰蒙蒙一片,山外的妖王们此时方才回过神来,目光透过翻飞的尘埃,就见满脸阴谲的嗜天魔尊磔磔一笑,眸中精光闪烁,伸手将那条丝带夺走,随后脚不离地,疾退而走。   “贼子休走!”   “勿要放走那凶手!”   ......   众妖王怒吼着,卷起阵阵妖风向嗜天魔尊追去,可转眼后又是一愣,就见嗜天魔尊猛地顿住脚步,回身朝着他们冷冷一笑,手中捏出个古怪的印法,随后整个人钻入大风山中。一念穿山,周继君施展地仙之道,穿梭在大风山深处。心念飘出,正好撞上白象妖王的心神,却是白象妖王贴着山石紧逼不舍,周继君略一思索,脸上划过阴冷笑容,折身而返。   大风山前,一众妖王惊疑不定,进退两难。就在这时,只见大风山腰处裂开一个大洞,灰石飞扬,一身黑衣的男子手提长剑向他们飞来,胸口的大洞还未修复,鲜血汩汩流出,宛若血人。妖王们虽然凶残不仁,生食人肉,可看到仿佛从血海中钻出的周继君,心底都是一阵慌乱。   磔磔的笑声回荡在夜色中,周继君赤红着双眼,右手执君子剑,左手生出精气漩涡,虎入狼群般扑杀向众妖王。众妖王早被周继君之前吸食天地之气的情形所慑,又见着他一副凶相,心中恐慌无比,哪还敢还手,纷纷避开。白象妖王的怒吼声回荡在耳边,周继君只管往人多的地方钻,见着有妖王拦于身前,或是挥剑斩杀,或是吞食道力,不多时,大风山麓已成一片血海,嘶喊声此起彼伏。   是役,通天巅峰的妖王陨落六人,法天下品陨两人,伤者更是十余名,周继君借着顿悟之势一顿好杀,直杀得群妖心惊胆寒,而默默无闻的嗜天魔尊也在今夜之后名扬东胜神州。   周继君借着地仙道意,一念穿山,飞也似地穿过妖王群山,将白象妖王远远甩于身后。撕心裂肺的痛楚从胸口传来,周继君道力用尽,一身疲态,胸口的大洞仍没愈合,鲜血不断涌出。   “还真是执着。”   站在妖王群山极西之地,已至边缘,周继君紧捂伤口,惨白着脸回头望去,数百里外的天都隐约有白光闪过,不用想就知道是那白象。此时周继君已近油灯枯竭,再逃下去过不了多久便会被白象妖王追上,遥遥向北望去,目光落向那已成黑点的东海山,周继君幽幽一叹,不再犹豫,运用最后一丝道力闪身入钻地中,直向地府坠去。   半柱香时间过去,白象妖王终于赶到,他死死盯着周继君消失的那片土地,又看了眼自己折断的那只手臂,面色阴沉无比,陡然间重重地轰击向地面。   土石飞溅,露出方圆数十丈的巨坑,深亦有十来丈。   良久,白象妖王转过身,遥望向西方。   “地仙.......西楼......好,好......”   “涯先生,那人不会真是地仙吧?”   白象妖王前脚刚走,涯先生师徒后脚便赶到,少年满脸兴奋拉着涯先生开口问道。   ————————   (吃过晚饭刚开始写,就有两哥们跑来我家逼我去喝酒,又是听着无休无止的啰嗦写完这章的.......大概再过个五六天就能恢复更新了。)   第四百八十章 落难地府   “地仙......”   涯先生眉头紧锁,和之前离去的白象妖王般,遥遥向西望去。   在西海之边有一部洲名曰西牛贺州,相比其余三大部洲,西牛贺州还算平静,偶尔有妖王魔头作乱,却也不敢太过放肆,只因西海边万寿山上矗立着的那座五庄观,以及拥有三万地仙的西楼。五庄观不插足各方纠纷,可那神秘的西楼却不受约束,谁都知道西楼是五庄观里的那名地仙所创,可当初他只发誓五庄观不入天地大战,直到数万年后西楼诞生,各大势力方才醒悟,那只是他玩的文字游戏,为地仙赢得休养生息的时间,数万年过去,地仙渐渐恢复元气,拥有西楼的五庄观再度成为天地间谁也无法小觑的势力。   “西楼莫非也要踏足东胜战局不成?”   涯先生幽幽一叹,眸中忽明忽暗,月光下他轻扬双臂,泥土聚成柱状从地上腾起,悬浮于半空,摇曳变幻着。若此时周继君在场定会大吃一惊,涯先生的衍算之术和东来客有几分相像,只不过更加高深莫测。   “先生,可曾算出什么来?”   半柱香时间过去,偃子搓着双手,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   涯先生目光微凝,沉吟半晌散去手间的泥土,长叹口气道。   “五庄观中那人尚未有所动作,嗜天魔尊应当不是西楼派出的,可他确确实实运用了地仙之道,委实奇怪。,此人行事也算诡谲,偃子你......”   话音一顿,涯先生目光流转在偃子脸上,就见少年面色透红,正捧着卷轴奋笔疾书,这么多年,涯先生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书僮对史记有了兴致,可偏偏他感兴趣的那人对如今的他来说危险无比。打量着偃子,涯先生轻叹一声,却是喜忧参半。   “先生,这嗜天魔尊将会成为我所书的第一篇传记。”   少年笃定地说道,他埋头而写,却没发现老人脸上一闪而过的忧色。   “也好。”   良久,涯先生叹了口气。   “偃子,你可还记得我天涯阁第一条规矩。”   “自然记得,从史者只可远观而记,切不可插手历史进程。”   “你记得就好。”   涯先生欣然一笑道。   “我天涯阁传人只修星相和推命,只是为了能发现那些会影响历史走向的人事,可也因此无暇修炼战技,乱世之中难以自保。先人定下这条规矩,绝大部分为了避祸,免得引火上身。”   “偃子省得。我追踪记载嗜天魔尊的身份只会远观,不会接触他。”   少年点了点头,沉声说道。   心底生出莫名的感觉,涯先生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他细细打量着少年,皱起眉头掐指而算,可却又无法衍算出半点纰漏。   脸上浮起忧色,涯先生负手而立,不知为何心中隐隐有些后悔。   ......   幽冥地府,大雪纷飞,地府的雪不同于尘世中的飞白连天,它周身上下透着静谧而诡异的蓝光,落在地面亦不会融化,宛如一片片深蓝色的落叶,铺得厚厚一层,轻踩上去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在那罗浮山一带,大雪终年不止,蓝色的雪花铺洒在山巅,将那纣绝阴天宫染成墨蓝色。   一座寻常的宫殿中,银发男子和衣躺在床榻上,胸口包扎着一层一层的纱布。袅袅香烟腾起,床榻前,女子打着冲,眼皮时闭时张,强忍着困意守在男子身边。   “差点又睡着了。”   女子死死捏了把手心,似要将讨厌的瞌睡虫掐死,惺忪的睡眼微微张开,却发现男子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正淡笑着望着她。   “兄长,你醒啦!”   广泉公主满脸欣喜地叫唤道,转眼后仿佛察觉到什么,立马收敛起激动之色,强作镇定,苍白的脸上腾起一抹红晕。   “广泉,让你担心了。”   周继君轻声说道,话音刚落,便止不住地咳嗽了起来。广泉公主神色一紧,上前抓住周继君的手,眼中浮起担忧之色。   “没事,老病根了。”   淡雅的芳香涌入鼻间,周继君淡淡一笑,安慰着道,他转头头望向周遭,就见墙壁上挂满五颜六色的香囊,将殿内原本幽森的气氛驱散了不少。   “广泉,这儿是哪?”   “这是罗浮山纣绝阴天宫,我修行的道场,昨日有弟子在山外发现你,我听他们描述觉得有些像兄长,于是便赶了过去。”   深吸口气,广泉埋怨道。   “这么多年了,兄长也不来看看广泉,没想到才见面就受了重伤,还如此严重,我和师尊求得无极膏才止住了血,估摸着要过三天才能愈合了......究竟是什么人伤了兄长,等广泉回转秦广国请几位尊者为兄长报仇。”   “无事,寻常打斗而已。”   周继君微微犹豫,轻描淡写地说道,他当初和秦广王结为盟友只是权宜之计,秦广王势大,周继君虽能借势利用,可若欠下太多人情却会成为日后的负担,再者周继君化身嗜天魔尊成为东洲战乱的导火索,乃是绝密之事,一旦暴露定会成为东胜神州公敌,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这危险却是如今的周继君担待不起的。   眼见广泉满脸不信,周继君垂下眸子,将话题岔开。   “你父王最近可好。”   “嗯,尚好,只不过......”   广泉公主眸子一黯,沉吟着,刚想继续说,就听宫外传来阵阵钟鸣声,如浪潮涌动般良久不绝。   “是师尊在传召座下弟子。兄长,泉儿先去了,你可千万别乱跑,等泉儿回来。”   恋恋不舍地松开周继君的手,广泉公主起身向宫外走去,直到广泉的身影消失在宫回角落,周继君方才收回目光,眸中浮起异样的神情,轻叹口气。这一日一夜他虽昏昏沉沉,可依稀感觉身旁有个人影,始终静静地陪着他,知道是义妹广泉后,周继君不觉有些内疚。他认广泉为妹只是和秦广王结盟的纽带罢了,未曾动过真心,却不料广泉公主还真把周继君当成兄长,衣不解带地照料。更何况周继君昏厥在罗浮山下,若非广泉,恐怕早被地府凶兽叼食去了。   “这机缘一数,果真变化莫测,这番恩情又得等到日后再还了。”   苦笑着摇了摇头,周继君将复杂的情绪散去,活动了下胳膊,虽有痛感,可灵活自如,只是血气微有不顺,再调养个三五日便能恢复如初。妖王群山一顿好杀,吸食的天地之气和十来名妖王的道力早已顺经络流转到体内穹宇,没入穹宇深处的那个漩涡世界中。周继君心念探去,就觉那只漩涡比从前又扩大了几倍,流转的速度也略有加快,踌躇片刻,心念划过穹宇虚空,钻入漩涡。   依旧是灰蒙蒙一片,偶尔有光晕闪现,却只是那些漂浮在半空的天地之气,漩涡中的世界自上而下层层叠叠,仿佛由无数个圈组成,古怪之极。心念扫过,就见天地之气沉积在最上一层的世界中,随着漩涡的走势流转着,原本光秃秃的世界也渐渐生出几分生机,天地之气越转越快,混沌之中似有什么在生根发芽,不多时,心念已经无法跟上天地之气的转速。   陡然间,周继君只觉得心跳微微加快,奇异的感觉生出,猛地收回心念,周继君睁开双眼。   青烟袅袅升腾,冷风吹拂,掀起挂着风铃的珠帘,周继君目光所及,就见一个穿着白布衣的少年站在殿尾。他约莫十四五岁,一头长发垂腰,面色冷凝,乍一看去平平无奇,可周继君越看越觉不对劲,那个少年容貌陌生,可却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在藏于记忆深处,可又无法道明。   “久违了。”   少年抬头望向周继君,面无表情地说道。   无比熟悉的气质映入眼帘,周继君心头咯噔一下,怔怔地盯着少年,眸中流转着异样的光彩。   “你是......”   檀香悠悠荡荡,漂浮在两人之间,氤氲变幻,时而如雾时而如云,时而幻化成龙虎咆哮。   少年一脸肃容,张口,仿佛从天外传来的梵音倾散檀香,回荡在宫殿内,周继君瞳孔遽缩,难以置信地望着少年。   ......   “皇天在上,人如蝼蚁,翻身而起,人人为皇。我得宏愿,普渡众生,三百教义,皆为皇道。”   ......   “若天不公,吾率群皇上天,若地不道,吾率群皇入地。”   ......   “从此往后,八荒四合,千朝万代,人人为皇,皆可上皇天”   ......   周继君目光微微迷离,梵音流转,仿佛化作一团巨火将檀香点燃,势不可阻地向四面八方奔涌而去。天地变色,风云起伏,龙虎争雄,尽在这燎尽天地的皇天大火中。   良久,周继君淡淡一笑,他起身朝向那少年,漠然拱手。   “久违了,洛教主。”   ——————————————————————   (感谢下过年期间、更新这么少的情况下还坚持投票的朋友们~~)   第四百八十一章 九幽之秘   “确实,久违了。”   洛继伤负手而立,淡淡地说道,成年男子才会有的神色和气度出现在一个少年人身上,丝毫没有半点突兀和生硬,却显得无比自然一如当年那个风华绝代的七州第一教主。   “咳咳咳......”   断断续续的低咳声响起,周继君举目搜寻着,却见朱红色的矮塌上只有茗茶,并无能止住咳嗽的烈酒。轻叹口气,周继君上下打量起洛继伤,眼前的少年除了依旧冷漠而桀骜不驯的神色外,容貌和当初的洛继伤大相径庭,平平无奇,泯然于众生,若走在人群中定不会一眼看到。   “我还以为当初将你打得魂飞魄散,没想到你居然在地府投胎转世了......”   周继君说着眉头陡然一皱,心底浮起浓浓的疑惑,若他洛继伤真是投胎转世,为何才过五年就已长成了少年,又为何还会记得前尘往事,那皇天道意也纯正无比,和五年前洛集继伤皇天大成时没什么两样,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说过,我的皇天大火一旦燃起就永不会熄灭,而我也会永生。”   少年冷眼望向周继君,眸中闪烁着莫名的光彩。   “不过,多亏你相助才让我有了这番机缘,可惜你如今已修炼到法天境界却尚未领悟到。”   闻言周继君脸色沉了下去,他凝望向方才人尊下品的洛继伤,眼中杀机涌动。   “你的机缘除了皇天道意还能有什么?”   冷笑一声,周继君衣袂轻扬,君子道意升腾而出,迎向正在驱策檀香的皇天道意。君子皇天,誓不两立,正如周继君和洛继伤,虽是表兄弟,可生来便注定了他们只能成为敌手。周继君修为法天,比洛继伤高出两个大境界,想要杀死他易如反掌,既然五年前遗漏了一颗火种,那今日就再灭一回又如何。   君子道意直扑而上,瞬间倾散了那皇天道意。   “不知轮回机缘,又如何成就无上大道,五年前我先你突破通天,五年后我又将你远远甩在了身后。”   面对君子道意的压迫,洛继伤神色不变,淡漠无比地说道。   轮回?   周继君心头一动,那两个字回荡在耳边,仿佛砸入河塘的石子,在脑海中掀起层层涟漪向四周游散,涟漪中似乎隐隐浮现着什么,可又看不明晰。   不管了,杀之再说。   将复杂的心绪散去,周继君白发如霜,冷眸若寒,袍袖荡开,那君子剑划过长长的尾迹向洛继伤斩去。   黑风从殿外吹来,风中现出一颗头颅,就见那头颅冷哼一声,张口吐出沙石将君子剑阻于半空。上下打量着周继君,来者的面庞上浮起几分怒意,黑风倒降,凝聚成虚无的身体将那颗头颅顶在半空。   “哼,你为我罗浮山所救,竟欲害我座下弟子,区区法天境界的地仙就如此胆大妄为,莫非你以为寡人真不敢拿你如何?”   看着那颗仅仅由念头化成便能将自己死死压制的头颅,周继君不假思索便猜出了他的身份,罗浮山纣绝阴天宫之主,南方鬼帝杜子仁。秦广王已是法天巅峰的强者,这地府一方大帝少说也有玄天境界的修为,且道法诡谲,竟让周继君觉得头皮发麻。   “罗浮山于我有恩,银发自会图报,可他却是.......”   “够了。”   那头颅冷笑一声,不再多看周继君一眼。   “对你有恩的是我那个傻徒儿,你要报答就报答她吧,只不过我罗浮山已容不下你,你速速离去,从此以后不得踏足半步,否则寡人定不会再饶你。”   “如此,多谢陛下手下留情。”   周继君洒然一笑,朝着那头颅拱了拱手,收回君子剑又深深看了眼洛继伤,随后大步走出宫殿。   “原来你真名叫作洛继伤。”   周继君走后,过了许久,那头颅转向少年玩味地说道。   “你隐伏于我罗浮山这么久,今日终于被宿敌逼了出来,你所创的这番道意让寡人也大开眼见呵。”   “我不管你究竟是什么人,也不管你打得什么主意,可你一日在罗浮山,便一日为我罗浮山弟子。”   眼见少年满脸淡漠并不言语,不倨不躬地站着,那头颅也没露出诧异之色,沉吟着,半晌开口道。   “寡人有亲传弟子四十八人,个个是地府英才,如今只差一数就能圆满,你可愿意成为我关门弟子?”   “两年后,四宫大比,寡人会助你成就法天,你只需为我罗浮山夺得那魁元即可,之后你想做什么寡人亦不会干涉。”   “好。”   一直在沉默的洛继伤终于开口,他朝着头颅作了个揖,满脸冷漠地开口道。   “参见师尊。”   说完,洛继伤不再多言,转身走出宫殿。   “没想到我罗浮山上竟出现第二个领悟轮回机缘的人,虽只是初通,可却很难彻底杀死了。”   黑风散去,一身青色长袍的中年人负手立于宫殿中,他遥遥望向洛继伤远去的身影,目光不住变幻,随后移向殿内那处檀香。香烟袅袅,却透着几丝金黄色,杜子仁伸手将檀香吸来,摇曳在手心把玩着。   “既然无法彻底杀死那就收为己用吧.......希望你不是那头为患的虎崽,否则.......”   手指闭合,系着一缕皇天道意的檀香被掐成粉碎。   ......   青灰色的山头,细雨蒙蒙,男子和衣躺在卧榻上,在轩窗前,一身紫衣皮肤暗黑的女子正在小鼎中熬着什么。苦涩的药味随风飘荡在阁楼内,周继君眉头微皱,就闻着一阵香风自远而近飘来,却是女子端着药罐走到他身边。   “张口。”   女子看着佯装酣睡的周继君,冷笑一声,伸手揪向周继君的耳朵。无奈地转过头来,周继君看了眼罐中犹在冒泡的汤药,又看向易容成紫小姐模样的碧华公主,苦涩地开口道。   “公主大人您就饶了小的吧。”   “你都咳成这样了,还不吃药。哼,刚才还装睡,竟想骗本宫。”   碧华公主语气蛮横,手上也是毫不留情,一勺一勺地逼着周继君喝下去,却让周继君痛不欲生。   两日前周继君回转东海宗,到了藏书阁后便咳个不停,苦等数日终于盼回周继君的碧华公主又喜又忧,也不管周继君愿不愿意,寻了几样药材便熬起汤药来。向来无所畏惧的周继君第一次发现了能让自己头皮发麻的东西,汤药无比难喝不谈,关键是那种古怪的感觉让周继君难以忍受,还不如饮上一袋火辣辣的烈酒,用痛楚压制住咳嗽。可碧华公主已经“下旨”命令周继君断酒一月,将阁内的酒都藏了起来,周继君无可奈何,只能没日没夜地享受着汤药的折磨。   “若若,我这是许久之前落下的病根,光凭喝药治愈不得。”   “这借口你昨天就用过了。”   碧华公主没好气地瞪了眼周继君,端起药罐走回矮塌,随后掏出一支小毫在旁边的帷幕上画着什么。周继君放眼看去,就见丹青落于雪白的幕布,渐渐生出一个女子,容貌倾国倾城,身形婀娜娇美,正是碧华自己。奇异的景致从画中人儿身上扩散开来,不多时,就见幕布上出现了一处大殿,女子正和几名老人谈着什么,人物栩栩如生,周围的一切摆设也都逼真无比,周继君微微恍惚,只觉得这帷幕像极了自己的诡道幻境。   “若若你这是在做什么?”   周继君好奇地问道。   “操纵我的替身。我的功法被你破去后,已经无法像从前那样只凭心神就能操控那些傀儡,必须将他们画于帷幕上,方能操控,就仿佛皮影戏一般。之前我让她假装受了惊吓,卧病不起,也免得我一直要去操控。可眼下离那异宝现世的日子越来越近,她也该发挥点儿作用了。”   “原来如此。”   周继君打量着幕布,就见那天剑宗少宗主走了进来,看到“碧华”面色一喜,疾步上前就欲握住那双柔荑。周继君眉头一皱,心底涌起几分不舒服,忍不住轻咳了一声。背对周继君,碧华莫名地一笑,手指挑向一边,幕布上的“碧华”微微侧身,避开了一脸尴尬的少宗主。   “连我傀儡的醋也要吃?”   碧华公主回身看向面色淡然的周继君,嘴角卷起促狭的笑意。   周继君语塞,面颊微红,转眼后突然想起了什么,张口吐出了一条火红色的丝带。   “对了若若,我之前和人争斗,夺下这法宝。此宝虽是女子所用,却了得无比,连我的君子剑都差点被它破去,给你防身再好不过了。”   碧华公主面露喜色,然而当她目光落到丝带上时却陡然凝滞。   “使用这法宝的女子可是生得极为美貌?”   “算是吧。”   周继君疑惑地看向碧华,就见她紧抿下唇,眉宇间浮起淡淡的忧色,犹豫着又问道。   “那她是不是叫九幽仙子?”   “是又如何?”   看着一脸凝重的碧华,周继君心底渐渐生出几丝不妙。   第四百八十二章 大幕拉开   “你这下可惹祸了。”   碧华公主把玩着手中的丝带,黛眉微蹙道。   “此法宝名曰降仙丝,乃是九幽仙子这一世的成名法宝,东胜神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一世?此话何解?”   周继君心头一动,问向碧华。   沉吟着,碧华公主理了理头绪,开口道。   “我曾听国师说过,这世上最奇妙的存在叫作轮回,也是天地强者毕生所追求的无上大道。轮回者种类繁多,大致分为两类,大轮回和小轮回,修炼大轮者回不断地重生于各个不同的世界或年代,或是封印前世记忆,或是保留,经历的轮回越多,那日后的成就也会越高。小轮回者则是重生于相同的世界,重生后也会保留前世的记忆,成就虽不如大轮回,可轮回数满也能成就顶尖强者。轮回虽然奇妙,可也危险无比,一旦沦陷在某一世中无法自拔,那将会前功尽弃。因此这天地间修炼轮回者少之又少,而能修炼成功者更是只有寥寥十余人。”   顿了顿,碧华公主接着道。   “这九幽仙子修炼的是小轮回,却因五世前结缘于一穹宇顶尖强者,那强者施展大*法术为她制造出小轮回,百年为一世,修炼九世便能成就无上小轮回之道。国师曾慎重的和我说,如果遇到那九幽仙子切勿招惹。”   莫非九幽仙子背后那人比大唐国师还要厉害?   周继君心头闪过疑虑,眸光流转。一旁的碧华公主似乎觉察到周继君的心思,淡淡一笑道。   “国师说了,他非是惧怕那强者,而嫌麻烦,助九幽修炼小轮回之道的人是穹宇第一的女帝,他生平最怕招惹的就是女人了。而那九幽仙子所修炼的轮回之道更是古怪,我们惹上了她,估计也会很麻烦。“   “怎么讲?”   “我虽不通功法和修炼,可这轮回之道却经常听他提起,轮回虽分大小两等,可每个人修炼的轮回道意各不相同,有人主修生死,有人主修成败,而那个九幽仙子主修的则是情之一道。”   眼见周继君眼中浮起不解之色,碧华公主思索着,开口道。   “具体的我也不知,我只知道那九幽仙子每降生一世,都会极尽情爱之事,招惹无数当世修炼者,随后从中择出她这一世的爱人,厮守数十年,然后......亲手将他杀了。如此,这一世的修行才算圆满。”   “若是她的爱人被别人杀了呢?”   脑中浮起那个死在自己剑下的俊美妖王,周继君幽幽问道。   “这我就不知了,再则一爱人,又或者轮回之道被破,从此沦陷吧。”   碧华轻描淡写地说道,可随后陡然一怔,转望向周继君喃喃道。   “你不会......”   “她的爱人阴差阳错下死在君子剑下了。她的修炼炉鼎被我破去,怪不得对我一副仇深似海的模样。”   “这下子麻烦越来越大了,这场仇算是结下了。”   碧华公主轻叹一声,看了眼一脸满不在乎的周继君,苦笑着摇了摇头。   “你切莫小看九幽仙子,女人若真的恨起来,会是很恐怖。她这五世中结识的相好不下百人,其中不少至今尚在,且这么多年过去修为愈发高深,也有一方势力大头。若九幽仙子为报大仇,联合这些人,也能聚成一股不小的势力。”   闻言,周继君哂笑一声道。   “且不说那些人会不会心甘情愿地被她再利用一次,和那九幽仙子接下仇怨的是嗜天魔尊,她又怎会找上我。只不过,这降仙丝.......”   周继君脸上浮起犹豫之色,就见碧华公主将丝带收入玉腕上的手镯中,朝他柔柔的一笑。   “放心,一会我将它染成别的颜色,就放在身边不用好了。”   东海宗藏书阁内,古木沉香四溢荡开,碧华公主手执小毫在幕布上轻画着,画中那个和碧华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正在不露痕迹的和天剑宗少宗主套着话。而周继君则漫步在木架走廊间,徜徉在浩繁的书卷中,寻找着有关轮回之道的卷帙书籍。   “这轮回才是修炼的最高境界吗?千十七成就百世轮回,如今的修为至少也到玄天了。摩尼为佛家弟子,被他那个师父投入轮回世界中,不修满百世不得出。而我那表哥如今似乎也掌握了点点轮回之道.......”   目光掠过一部部泛黄发皱的书籍,周继君神色微微迷离,自言自语着。如今虽隐隐约约知道了日后修行的方向,那个奇妙轮回,可周继君毫无半点头绪,想要入手修炼却是困难无比。   深吸口气,目光穿梭过层层叠叠的书卷,周继君遥望向窗外蔚蓝的天际,神情变幻,半晌渐渐沉凝。   “当初获得先天藏象,也是一知半解,可还不是一步步修炼到如今的境界。”   余光扫过书架,周继君大步走去,从积满尘埃的角落中取出了那本书卷。   ——《转世风尘录》   拂落尘埃,周继君翻开书卷,就见首页上写着一行篆字:轮回者,转世而生,尝尽万载人情世故,厚积薄发,故能看破天机大道,超脱彼岸,成就无上。吾游历世间,以史为记,阅得奇人九十九,皆为轮回修炼者,成者两人,余者沦陷于世,不得功果。闲来无事,吾将其一一录下,浮生风情寥寥,故往尽数,以儆后人。   落款,天涯故人。   “原来只是一本野史杂记,不过有总比没有好。”   周继君微微遗憾,目光落在天涯故人四个字上,心头一动。随着修行的进展,诡道突飞猛进,周继君对于机缘的领悟也不断加深,时不时能感觉到什么,比如现在。   “莫非这天涯故人和我之间有一场机缘?”   周继君平复下心绪,掐指而算。天道茫茫,机缘无数,仿佛密密麻麻的蛛网般布满天地间,每一条丝线都能拐弯抹角地连向其他丝线上,可是无比漫长复杂,你虽知道,却无法看明晰。   诡道之力弥漫在藏书阁内,周继君眉头时皱时舒,目光深邃,良久他轻咦一声。   “和我有机缘的那人就在不远处.......”   沉吟着,周继君陡然间想到了什么,却是七州时候罗刹那个老鬼师父和自己提及的法天神通,其中有一项乃是谛听之术,一旦修炼到法天境界,若有修为不如你的人在千万里之外提及你的名号,只要你想便能察觉到。不过天地间绝大多数强者都没这么无聊,他们成名已久,天天被无数后辈修炼者提及,早习以为常,哪会去理会。   心思生出,周继君闭上双眼施展变化之术,面上雾气氤氲,内中光晕流转,片刻后,一脸凶狠残忍的嗜天魔尊出现在藏书阁内。莹白色的念头从念海升腾而起,瞬息后钻出眉心,旋转几圈,飞出藏书阁,遥遥向南扫去。念头疾飞,弹指刹那已出千万里,周继君身体微微一晃,却是一下子听到了无数吵杂的声音,先前大风山一战,嗜天魔尊之名已传遍妖王群山,成千上百的小妖议论纷纷,提到嗜天魔尊的名号,此时被周继君察觉。   “怪不得绝大多数强者都不会施展此法术,光是这些妖怪的吵闹声就让人无法忍受,更别提那些被数以万计人念叨的名动天地的强者。”   念头掠过黑石山中,正在喋喋不休的啰啰精,周继君苦笑一声,在妖王群山无数小妖中,居然还就数自己手下这只小妖最聒噪,极品到如此地步,也怪自己当初有眼无珠。念头扫过群山周遭,提及嗜天魔尊的人虽多,可要么是地境的小妖要么是通天上品的小妖王,都不像那个和自己有一丝机缘的“天涯故人”。   周继君深吸口气,念头向西飞去,掠过苍茫山峦,陡然间,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传入耳中,念头飞降,周继君渐渐“看”清了说话的人,虽只是背影,可已能辨识出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编写这书录的人少说也应该活了上千年才对,怎么可能是这样一个少年。”   周继君微微思索,就在这时,却见那少年脊背陡颤,仿佛察觉到了周继君的念头,他扬起双臂,尘沙飞起聚成一个迷阵,猝不及防下,周继君的念头陷入其中,待到念头突破迷阵,再看去,那少年已不见了踪影。   “你是什么人?”   碧华娇叱声传来,打断了周继君的谛听,念头倒飞而退,掠过千山万水漫漫妖王聚集之地,回转到周继君念海之中。   疑惑地看向满脸警惕的碧华,转瞬之后,周继君反应过来,他邪邪一笑,狰狞着面庞走向碧华公主。   “老夫乃嗜天魔尊。”   碧华微微一怔,随后长舒口气,没好气地瞪向周继君道。   “你这第三重身份还真丑,别闹了,大魔头你快变回来。   顿了顿,美目中异彩连连,碧华公主嘴角浮起玩味的笑容,淡淡地说道。   “我已经打探出那异宝问世的日期,各方势力齐动,大戏即将拉开帷幕,而我们也得好好谋算一番了。”   第四百八十三章 杀戮将起   轩窗旁,两人执案对坐,檀香袅袅,黑白二子已落盘中。   “五日后异宝问世,知情的大小势力不计其数,只能往多处想了。”   碧华公主轻咬朱唇,目光扫过风云变幻的棋盘,喃喃说道。   “天剑宗、东海宗、白象妖王这三方定已知晓,至于东胜联盟其余门派、乱天妖王、你大唐王朝则有大半的可能获知此事。”   周继君幽幽一叹,挥袖拂过棋盘,天元之地不变,周遭的棋势分散开,三方在明为黑子,其余各方在暗为白子,密密麻麻地聚向天元。   “对了,还有大周、北边诸侯、东海龙宫、西边军阀乱寇以及云荒诸多势力都有可能插手。”   心头一动,周继君仰头望向天穹,诡道之力顺着目中精光直飞天机,拨开浮云雾霭,就见东胜神州之上棋局连环镶嵌,大者五六、小者十余,除了三处大局外,其余近二十处棋局都起伏不定,比之前多了些许变化,却有那落子之象。   “怎么了?”   眼见周继君神情愈发凝重,眉头紧锁,碧华公主轻声问道。   “除了适才想出的势力外,仍有七八个势力不知底细,却都欲图那异宝。”   周继君苦笑着,眼中浮起莫名的光彩道。   “我真是越来越好奇了,那异宝究竟是何物,竟能引得这么多强者势力觊觎不已。无论异宝落于谁家,各方势力间平衡打破,都会燃起燎尽东胜神州乃至四大部洲的战火。”   “异宝落于谁家?怎么,你一点信心都没了吗。”   碧华公主拾起一颗白子,用指甲将它磨得光滑透明,轻轻放在最靠近天元的地方,抬头看向周继君道。   “那些势力虽强,可彼此间知根知底,定会布局防范,至于我们,既无名气又无势力,又有谁会注意到我们?这便是我们最大的优势所在。”   “任他势力再多再强,只要我们小心翼翼不暴露身份,从容布局,等到乱起,借乱得势,未尝没有夺得异宝的机会。”   周继君看了眼满脸平静的碧华公主,转目望向棋盘,摇了摇头道。   “想要做那黄雀,也得有子可落才行。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能重拾傀儡术,引诱高手入瓮,我再行偷袭一举制服。起码要得到十余耳目或是帮手才有可能赢得一丝契机。”   闻言,碧华公主眉头微皱,转眼后舒展开,沉吟着道。   “想要恢复傀儡术也不是不可能,我已修炼过一遍,想要重拾只需足够的道力即可。”   两人目光对上,心领神会的一笑。   “你那黑石山中倒有近百的府婴,那日形势危机,我生怕白象妖王派人查看各个妖王洞府,就将那些府婴全部埋入地里了。不如我们现在回去取?不妥不妥,如今妖王群山处处明哨暗岗,无名已在那,我们再回去一旦被人发现就会前功尽弃了。”   碧华公主抿着嘴,余光掠过周继君,微微一怔,就见他眸中红光乍闪。   “你不会是想......”   淡然一笑,周继君望向碧华,冷声道。   “妖王群山确实不宜再回,不过这里东洲宗门众多,想要获得十来通天、人尊修炼者的道力也非什么难事。”   听着愈发冰冷的声音,碧华公主心底没来由的一寒,就见周继君眉宇间涌出浓浓的煞气,眸中隐约能见着几缕血丝。   “慈不掌兵,无恶不能成大道。道主当执恶而行,心无顾忌,方能成就无上大道。”   体内穹宇中,武道蛇人看着飞腾而上的恶君子道意,磔磔一笑道。   “纵使行恶也需心存一丝善念,否则就此沉沦,无忌无顾,注定天诛地灭。”   玄道蛇人沉声回应道,眼见那恶君子道意肆虐于体内穹宇,它不再犹豫,昂首挺胸,满眼决然之色,驾驭着紫风飞身而起,全身上下无不散发着真君子道意,却是想凭一己之力击垮贯穿穹宇的恶君子道意。   穹宇念海,诡道蛇人目光逡巡在不住争夺着的玄、恶两道蛇人身上,幽幽一叹,良久眸中浮起阴冷的目光。三道并存互相制衡乃是君子道意的总纲,如今道主恶念大涨,此消彼长,连着伪君子道意也弱下几分。诡道蛇人之前虽一直站在武道一方,可如今武道蛇人势力大涨,竟有些得意忘形起来,再这样下去不但玄道就连它诡道也会失去立足之地。   冷笑一声,诡道蛇人驾着青羽飞过暗沉的念海,口中念念有词,伪君子道意蓬勃而出,襄助真君子道意攻向恶君子道意,真伪本水火不相容,如今融为一体共同抵抗恶君子道意,却让体内穹宇混乱无比。藏象之府中,紫君骑着象神兵,忧心忡忡地看着三道之意纠缠在一起,宛若龙卷风般席卷穹宇。   “罢了,善恶伪皆是本尊,全凭本尊本心,各不相助吧。”   踌躇许久,紫君终究没有迈出藏象,它长叹一声,手执君子剑谨慎地打量着穹宇各处,目光游走到穹宇深处那个奇异的小漩涡上,紫君微微一怔,却是察觉到那漩涡似乎又有些不一样了。   .......   “大魔头,你.......”   碧华公主看着神色复杂变幻的周继君,美目中浮起几分担忧。   山风从窗外吹入,银发四散飘扬,周继君紧抿着嘴,眸子时明时黯,君子三道意争夺连连,皆是他本心,却都只在一念间。适才他欲要为碧华夺得修士的府婴,杀意生出,恶君子道意势不可敌的将真君子道意压至低谷,可此时真、诡两道意共进退,虽未扭转劣势,可也搬回了小半。此时恶君子道意虽占据上风,然而并没成倾倒之势,周继君善念犹存。   一脸法相庄严,面堂上阴晴流转,半晌,周继君长舒口气,眉宇间的煞气消淡了几许。   “这东洲联盟的修炼门派养入世府城的子民以为猪狗牲畜,我将他们当作猎物又何妨。”   周继君轻笑着看向碧华公主道。   “不过,杀之需有名,如此,我们前往那些入世府城走一遭,见到那些入世修行却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修士们,就杀人夺婴。”   “那定然会有很多。”   碧华幽幽一叹,眼见周继君气息平复,再没之前的滔天杀意,黛眉舒展开来道。   “东洲修炼门派入世修行分两种,通天以下前往入世府城,通天上品以上前往北部王朝那些入世府城的作用只是用来修行,里面的子民就是玩偶,前去修行的弟子都把自己当作高高在上的仙神,肆意妄为。”   “这样就好。”   周继君透过窗棂,遥望向连绵不绝的青灰山峦,淡淡一笑道。   “事不宜迟,这就出发吧,等你修行恢复我们再走接下来的棋。”   “我们去了,那他怎么办?”   碧华脸上浮起迟疑之色,转头望向卧榻上的男童,自从那日被周继君封印住记忆后,步空堂就终日昏昏沉沉,醒来后也是一脸呆滞,仿佛木头人般。   “一起带上吧,我虽收了他为徒,可至今未传半招。今日去杀人,就让他在一旁看着,能学多少算多少。”   “他的修为连地境下品都没到,能学到什么?况且还只是一个小孩,见到大魔头你大开杀戒,估计会吓晕。”   “怎么可能。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都会是最贪恋杀伐的。”   周继君深深看了眼熟睡中的男童,嘴角划过莫名的笑意,低声喃喃道。   “步大将军,你今生的第一场杀戮就由我来执掌吧。”   .......   东胜神州之西,远离妖王和修士们的战场,是一方更加混乱的战场。   荒芜之地西起神秘的云荒,北至两大王朝以及诸侯国,古时本是东胜神州战场的缓冲之地,如今却养育着一群好战之徒,军阀、流寇、乱匪、争位失败的诸侯弟子齐聚在这,没日没夜地鏖战着,或是占山为王,或是夺古府称雄,战争杀伐在这里已成为一种习惯,有时候连他们自己也不知究竟为何而战,总是陷入了无休无止的怪圈,一日不战就浑身难受。   两匹骏马一前一后行于硝烟缭乱的战火之外,当先的男子举目望去,就见不远处的战场中,共有三方人马撕杀着,领头的战将都有通天巅峰的修为,手下士卒至少也是地境中品。   “这一处似乎也没什么好看的,皆是流寇乱匪,收作手下也不过浪费粮草。”   在他身后相隔半个马身,穿着灰布衣的中年男子目光飘向远方,一脸淡漠,却也不知有没听到他那番话。   “荒芜之地最负盛名的五大杀将我们已收服了两名,另外三名中一人身属云荒,另一人行踪飘忽不定,只剩下一人,她应当就在三百里外的战场处。布衣,我们这就动身去寻她。”   蒙远余光游向侧后方,就见他的副手始终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神色淡漠,仿佛世间一切事都打动不了他。   “布衣,你可知道那员杀将是个女子,而且是一个年纪不足二十的少女。”   “乱世出英才,出了个好杀的女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听得霍布衣淡漠的话音,蒙远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策马扬鞭,率先向远处赶去。   “哈哈哈,你不好奇,我可对她无比心动。听说那个叫齐灵儿的杀将不单战技了得,容貌也是世间少有。”   战火燎原,硝烟随风荡过眼帘,听到那个有些熟悉的名字,霍布衣眉头皱起,良久,脊背一震,虎目中浮起浓浓的惊诧。   ——————   (两万票快到了,到时候爆发下,然后就顺势恢复之前的三更吧,应该可以~~)   第四百八十四章 平阳府往事   “山中有府城,尽属修士者,大派百来府,小派十余府,大城周千余里九百步,小城周五百里五百步,开陆门八,以象天之八风;水门八,以法地之八卦……府城子民以为仙缘近,却不知人人为牲畜,圈养其内,修士游戏风尘,视若氓,不亦乐乎。”   ——《天涯阁录.入世府城记》   夕阳西下,晚霞缀上暗沉的浮云,青墨色的山影从远处荡来,将平阳府压在它的臂弯下,苟延残喘着。可府城中的百姓却没有半点察觉,怡然自得地过着他们小日子,粗茶淡饭久了,偶尔也会走到府城高处眺望群山,想象下崇山峻岭中的仙门,或是小心翼翼地看着那些气度非凡的仙人满脸傲然之色走过长街,心底巴望着有朝一日自己或者自家的孩子也能随着他们走出被群山包围的城池,去那些巍峨雄壮的峰岭上修炼传说中的仙人之道。   想归想,等到烛灯熄灭,夜深人静时他们只会唏嘘长叹,怀梦入眠。试问天下苍生谁不想修炼成仙,长生不老,可随着时光流逝,岁月荏苒,入世府城中的子民蓦然回首这才发现,他们离传说中的仙门虽仅有咫尺,可这咫尺之距却将他们挡在传说之外,千万年来,竟无一人能得仙缘。   晚霞映上街市巷陌,将三人的影子拖得老长。   白衣银发的男子背挂宝剑,一身绫罗绸缎的女子笑盈盈地挽着他的臂膀,两人的气质卓然,俊美风流如神仙,平阳府城中的百姓怔怔地看着宛如神仙眷侣的周继君和碧华公主,间或瞟向跟在他们身后一言不发提着个大包裹的男童,心中疑虑纷纷。他们的气质比那些山上来的仙人还要高出许多,然而这三个陌乡人却没有独属于仙人的腰牌,平阳府虽有数十万人口,可一直藏在群山中,千万年下来,各家各户都已熟悉无比,因此见到周继君三人才纷纷好奇观望着。满城数十万人,不谈都认识可亦很熟悉了,这样荒诞不经的事情也只有在入世府城中才会发生   “半日走了十三座府城,数百万百姓个个死气沉沉。”   淡雅的芳泽涌入鼻间,周继君看向碧华无奈地摇头道。   “没办法,这就是被圈养起来的人。一国一城若无属于自己的精神,那就和眼前一般,朝朝暮暮如行尸走肉,混着日子罢了。”   碧华淡淡一笑,扫过面无表情的男童,目光落到那只隐约溢着血渍的包裹上,轻叹一声道。   “你已经杀了十名通天,六名人尊,收集的府婴够我恢复一半修为了,这平阳府也没甚有趣的事,就此回转吧。”   “不急。”   周继君遥望向街角尽头,嘴角划过一抹冷笑,回头看了眼步空堂。   “我这徒儿还没见血呢。”   闻言,步空堂嘴角微抖,脸色发白,却强忍着没有开口。   “你呀……果真是个大魔头。他十岁还未满,你就想让他去杀人。”   碧华公主有些不满地瞪了眼周继君,幽幽地道。   “身处乱世,不会杀人又怎么行。”目光逡巡在步空堂皱巴巴的小脸上,周继君冷笑一声道,“更何况,你还是步空堂。”   “见得有人施暴,心感不平,该当如何?”   冷硬的声音飘入耳中,男童手臂一颤,良久抬起头对上周继君的目光,艰难地开口道。   “杀。”   “见得有人祸及自身利益,心感忿忿,又当如何?”   “杀。”   听得步空堂稚嫩却果决的声音,碧华公主心中浮起几分不忍,犹豫地看了周继君一眼,却没说什么。   “无他,前途众众皆为踏脚石,又当如何?”   “杀。”   这一次步空堂再没有半点犹豫,脱口而道。不知为何,他只感觉心底深处有股火在燃烧着,或许是这一路上目睹自己师父大开杀戒,或许是被他传授了君子为恶的道意,又或许是生来就有那么一团火,始终藏在那里,到今日才蠢蠢欲动起来。   方才七八岁的男童紧握着双拳,满脸笃定之色,眸子也和周继君一般渐渐变得冷漠。人之初,性无形,是那片最纯粹净土,只要随意播上一颗种子,很快便能生根发芽。今日周继君以恶君子传道步空堂,却造就了日后执掌杀戮、割据一方的太阳星主。   “那好,前面不远处有两个人尊境的修士在为祸百姓,你就去杀了他们。”   话音落下,不单步空堂,就连碧华公主也是微微一怔。   “当然了,为师先去将他们制服,然后交给你处理。”   看着碧华促狭地一笑,周继君拂起袍袖,卷来一阵白风携着两人向前飞去。   平阳府里虽也设有城主府,可最华美的府邸却是城东的玲珑楼,和外世的青楼红颜坊一般,这玲珑楼里藏着许多娇美的姑娘,不同的是,这里的女子只卖艺不卖身,或许因为府城里的百姓彼此间太过熟稔,对玲珑楼里的姑娘就如同对自己女儿般,虽然心动,却拉不下那个脸动手动脚,顶多陪着喝酒下棋,久也没趣,可附庸风雅的才子富翁却乐此不疲。   此时玲珑楼三层的一处雅间外,莺莺燕燕胆战心惊地站在门外,侧耳倾听,摔杯砸盏声响个不停,间或还传来女子的呵斥声。   “好女儿呀,你就从了吧,得神仙眷顾可是天大的福分。”   五六十岁的老婆子满脸忧愁地徘徊在门口,眼中全是痛惜之情,就在这时,急匆匆的脚步声从一旁的楼梯间传出,披头散发的男子跌跌撞撞地爬了上来,看到紧闭的大门,猛地怒吼一声,通红着双眼扑了过去。   “李郎……”   青年还未近门就被众姑娘拦了下来,莺莺燕燕哭哭啼啼,有的眼噙泪珠,有的已经泪如雨下,却纷纷劝阻着青年。   “你这后生倒有良心。”   看着削瘦的青年满脸赤红,挣扎着向前想要撞开那扇门,老婆子嘴角浮起苦涩,忍不住长叹了一声。房间里的姑娘霍小玉是玲珑楼最红的头牌之一,往来富家子最喜欢的就是她,着李郎也是其中之一。他父母早亡,家底殷厚,可却喜欢流连玲珑阁,挥霍无度,三年下来万金散尽,落得个为人写书讼状谋生的下场。即便如此,他得了钱财又会来玲珑楼找霍小玉,死皮赖脸地留着不走。平日里众人对他很是嫌恶,并非嫌他没钱,而是觉得他太不争气,为了个女人落到如此地步却仍不知悔改。玲珑楼里,也唯有霍小玉待见他了,常常和人言道,李郎性情善良,待人诚恳,日后定有大出息,众人嗤笑不已。   然而今日却验证了霍小玉所言非虚,那两个神仙霸占了玲珑楼,更要强夺霍小玉的身子,平时往来的恩客皆知,却无一人敢出头。在入世府城中,府官最大,可连府中长官们见着年轻的仙神,都会卑躬屈膝,低声下气地带他们去最奢华酒楼,充当仆人站在一旁侍奉着他们吃喝,府官尚如此,更别提寻常百姓了,然而,却只有一人除外。   李益被众姑娘拦着,听得屋内衣衫撕裂的声音,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眼前发黑,踉跄着就要跌倒,转瞬后被眼疾手快的老婆子扶住。   “李后生啊,小玉这是一场仙缘,你若真欢喜她就别多事了……等小玉仙缘了却,我做主,将她许配给你罢了。”   老妈子苦口婆心地劝道,说着说着自己也禁不止落下了泪。   “仙缘?哈哈哈哈……这也叫仙缘?”   李益抹去眼角的泪水,毅然决然地推开众人,仰天大笑着向木门走去。   半世富家子,一朝千金散。红颜怜我情,神仙亦难止。   李益离木门还剩半步,木门由内打开,头戴高冠的中年人徐步走出,冷眼扫过哭哭啼啼的众女,随后不屑地看向李益,眼神无比轻蔑,就仿佛在看猪狗牲畜般。李益顾不上其他,伸手想要扒开那人往屋里跑。   “粪民,想去哪?”   中年人冷哼一声,他凭空扬起手臂,抓住李益的脖颈,将他高高举起。   “就是你在外面大吵大闹?哼,真是扫兴。”   被扼住脖颈难以喘气,面堂已经由红转紫,李益挣扎着奋力扭转身子向屋里看去。罗衫散乱,发髻蓬开,明丽的女子抱着手臂紧咬朱唇看着那个已脱去上衣的男子,眼中全然是抗拒之色。余光中,那个曾经让自己心动过一次的青年正满脸痛苦地望向自己,霍小玉怔怔地转过头去,心头涌起难以道明的情愫,下一刻,两行清泪从眸中滚落。   “哼,本仙游戏凡间,临幸这破楼算是尔等荣幸,竟然出了这么一个败兴的人。”   中年人尊声音渐渐变冷,面色阴沉,眸中掠过恼火之色,他正在想该怎么处置手头连蝼蚁都不如的粪民,那青年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缓缓张开口,用尽全身力气向他吐了口口水。   “呸!你们算什么神仙。哪有神仙强抢民女,做这些奸*淫掳掠之事!若神仙个个像你们这样,我此生再不拜,若有来生,誓要将你们的牌位一一砸烂,踩于脚底。”   话音落下,玲珑阁中陡然一静,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望向李益,包括那两名修士也一脸惊愕。万余年来,修士们在入世府城中的地位高绝,就好比高高在上的神仙,城中百姓无不供香火祈愿,即便入世修行的弟子们做多少天怒人怨的事,他们也只会咬碎牙齿往肚子里吞,不曾忤逆。谁料万年过去,在这平阳府中竟出了这么一个胆敢忤逆修炼弟子的人,或许以前也曾有过,可都被一一扼杀,就像这青年接下来的命运一般。   两名修士弟子互视一眼,仰头大笑,眸中浮起浓浓的杀机,周围的姑娘们则惨白着脸退到墙角,全身颤抖着。   “李郎……”   霍小玉已经泪流满面,她看着闭起眼睛的青年,幽幽一叹,不再犹豫将手伸进香被,在那里有柄她藏了十余年的金钗,不为增添容颜,只为保全自己仅剩不多的尊严。   就在这时,淡漠的笑声响起,间或还伴着击掌声。   “看来这入世府城中也不全是待宰的羔羊。好,好,就凭你这番所为,你那践踏仙神之愿,我来助你成。”   ——————   (。。。2W票快到了,我酝酿下,周日爆发吧?)   第四百八十五章 荒山偶遇   犹如幻觉般的声音传入耳中,淡漠之中透着一股雄霸绝伦的气势,闭目等死的李益只觉心头热血沸腾,难以遏制地向上涌起,他睁开眼,顺着众人的目光朝楼外望去,正好对上那道深邃的目光。   目光中有玩味、有赞赏还有一丝令李益心头发寒的杀意,转瞬后李益醒悟了过来,那杀意不是对着自己,而是对向身前的“神仙”。白衣银发,驾云而来,手揽绝色佳人,这样的人物或许才能称得上神仙中人,之前他说要助自己,可这世间的神仙都一个样,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即便是他又能好到哪去……李益自顾自想着,转望向屋内,就见自己一直深恋着的女子也朝他看来,破涕为笑,说不尽的柔情似水。   “你是何人?”   迎上周继君促狭的目光,那中年人心头一慌,下意识地送开手。屋内的修士也是一怔,可看到白裙招展美伦美奂的碧华公主,整个人仿佛被钉住了般,面堂发红,喘息加剧,眼里满是贪婪之色。   “弱水宗的弟子?”   周继君望向中年人腰间的木牌,冷笑一声道。   “区区人尊境界的修士居然也妄称神仙,愚弄欺凌百姓,真是该死。”   “你究竟是谁,你既然知道我弱水宗……”   中年人话还未说完,就被一只凭空出现的大手掐住脖子高高提起,那手纯白晶莹,竟是由空气凝聚而成。李益、老婆子和姑娘们怔怔地看向似乎什么也没做的周继君,心中惊骇无比,他们虽不通修炼,可也知这般手段远比那两个神仙的要高强许多,或许今日这场劫难真能被他解决,却不知道他会将那两个神仙解押回城外大山,还是怎样。   “八大宗门的弟子果真气焰嚣张。”   碧华公主淡淡地开口道,余光扫向那名紧盯着自己的修士,眼中浮起浓浓的厌恶。   “我们一路杀了那么多修士,估计早已惊动八大宗门了。别再废话,将他们速速杀了,免得再节外生枝。”   女子绵柔的声音回荡在阁楼内,却让所有人心底寒意大生,满脸不可思议地朝碧华看来,都不敢相信这样一个宛若仙子下凡般明丽动人的女子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更何况,这两个人可是仙神,传说中长生不死的仙神,地位超绝,可那女子居然轻描淡写地说出杀言,就仿佛宰杀猪样牲畜那般轻巧。不知觉间,众人看向碧华公主的目光渐渐变化,心惊胆颤着   玲珑楼里,也只有李益满脸兴奋之色,别样的情绪升起,满眼期待。   “也是。”   周继君眉头舒展开,不等那两名心知大难临头的修士开口叫唤,法天之势生出,也不见他有所动作,那弱水宗的弟子就被凭空提起,随后重重地摔在身前,口不能言,亦动弹不得。   “你们一人挑一个,杀了。”   闻言,步空堂大步上前,僵硬着小脸从腰间掏出一柄短匕,猛地刺向那中年修士的心窝。人尊境界的修炼者已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步空堂手中的短匕虽是周继君从伪天宫所得的利器,他一个小童无法使出十一,可凭借匕刃锋利也能刺穿那人尊的皮肤。短匕一寸寸地钻入胸膛,中年修士满脸惨白,额上滴下大颗大颗的汗珠,嘴唇发青且不住抽搐着。咯吱咯吱的声响飘入众人耳中,仿佛磨铁般,听得姑娘们毛骨悚然。鲜血飙出,步空堂冷着脸,使尽全身力气旋转短匕,将中年人的心脏和心神一同绞碎。   “轮到你了。你适才说要来世将神仙践踏于脚底,不等来世,现在就可以。却不知道你究竟敢还是不敢。”   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周继君好整以暇地打量着抿着嘴瞳孔不住颤抖的青年,良久不见他有所举动,周继君心底不由得微微失望。   “杀。”   莫名的笑声从李益口中传出,生硬、干冷,总之无比复杂。下一刻,他接过步空堂递来的短匕,径直走向之前欺辱霍小玉的修士,怒吼一声将匕首刺进他的胸膛,学着步空堂一般将心脏和心神绞碎。   鲜血溅洒到布履上,看得楼内众人触目惊心,那些姑娘们捂紧嘴巴呆呆地看向李益,随后转望向故作淡漠的霍小玉,眼中渐渐浮起羡慕之色。手刃高高在上神仙,这是之前谁也无法想象的事,孰料今日竟被那个向来不入她们眼的李益做到了,想到方才他奋不顾身顶撞神仙的情形,玲珑楼里的姑娘们不由得暗自感慨霍小玉慧眼识珠,这李郎果真非是寻常人,今日能杀神仙,虽是机缘巧合,可谁会知道他那日后的成就会不会像小玉说的那样不可限量,得郎如此夫复何求。   “这么快就赶来了。”   心念探出,周继君双眼微眯,就见城外五里处,十来名气息强大的修士正驾云朝这赶来。四名法天,剩下的都是通天上品的好手。   挥袍将两只府婴收起,周继君回转过身,搂上碧华就欲驾云而走。   “恩公请留步。”   身后传来娇柔的声音,周继君微微错愕,侧身看去,就见房中的女子整理好衣衫,朝他盈盈一拜。   “不知恩公可否带上我们夫妻俩。”   话音落下,李益身体一颤,又惊又喜地望向霍小玉,鼻尖微微发酸。   “我只为杀人,并非想要救尔等,今日机缘已尽,无须再提。”   周继君冷声道,却见那女子竟双膝跪地,朝他连连叩首。   “李郎杀了神仙,那些神仙知道后定不会饶过他,恩公既然种下因,为何弃果而去。”   闻言,不仅周继君,便连碧华公主也目露奇光看向霍小玉。在这闭塞的府城中能有如此见识,说出因果道理者几乎是凤毛麟角,更何况是一区区青楼女子。   “大魔头,就带上他们吧。”   轻叹一声,碧华幽幽说道,她原本也是一铁石心肠之人,或许是因为恋上了周继君,渐渐多出几分温柔,女人怜己,遇到入眼的女子也会心生怜意。   三道蛇人争斗于体内,真君子、恶君子道意僵持不下,眼见道主正在犹豫,诡道蛇人斗转星移取出一部分伪君子道意演化成真君子道意,刹那后,局势扭转。   “善又如何,恶又如何,殊途同归。”   体内三道的争斗周继君了如指掌,这三道本就是他的化身,心意何为三道何为,三道的强弱又会反过来影响他的心性,就仿佛一个循环般,相互制约。   深吸口气,周继君目光扫过抿嘴不语的李益,淡然一笑。   “或许真有场因果机缘也说不定。”   大风平地生起,将李益、霍小玉卷上胖云,在楼内众人艳羡的目光中,周继君驾云而飞,瞬息后越过玲珑楼。   破风声传入耳中,周继君眉头一皱,就见各式各样的飞剑法宝从远处飞来,粗粗一数却是有近百来自各个宗门的修士由四面八方包围向自己。若周继君只有一人,仗着此时恶念杀意,少不得大杀一场再走,可此时他却带着四个人,处处掣肘,想要尽情厮杀已是不可能。   冷哼一声,周继君忍着烦躁的心意,驾驭着胖云飞出平阳府,钻入连绵回绕的群山。东洲之东群山万千,大多被修炼门派占据,可在中央偏西却有数十座荒山,方圆上千里,一眼看去仿若绿海,不见尽头。   修士们追至荒山,纷纷停下身形,踌躇着却不敢进入,不多时,懊恼地跺了跺脚,纷纷散去。   荒山冷寂,周继君按下云头,带着四人走于山麓古道间,越往前走越觉得道路狭窄。   “他们好像都没追来。”   碧华回头望去,眼中浮起疑惑之色,喃喃自语道。   “不过此时也不宜回转,杀了这么多修士,各个宗门肯定加派人手巡查,万一被发现又得前功尽弃了。”   “先找个地方助你恢复修为,等上个两三天再回东海宗。”   周继君沉吟着道,转头望向好奇地走在不远处树林间的步空堂,不知为何,心中忽地浮起异样的感觉。转眼后,就听男童低叫一声,仿佛脚下被绊了下般一头栽倒。林间阒寂无声,竟连鸟虫都没,李益和霍小玉互视一眼,心中微微紧张。他们生平第一次走出平阳府,外面的世界对他们来说既新奇又陌生,随着眼前不明身份的男子来到这,看到那么多“神仙”对他紧追不舍,此时心中复杂,感激之下不禁有些后悔。   双目微眯,周继君卷来一道罡风扫过密林,杂草高树皆向一旁分开,四人微微一怔,只见在步空堂消失的地方有一个狭长的地洞,旁边还立着一块石碑。   “凡吾辈修炼者,玄天以下禁入此林......入林易,出林难......”   目光逡巡在黝黑深邃的地洞间,周继君回身望向李益和霍小玉,良久开口问道。   “你们愿意随我入洞,还是自此离开。”   李益微微犹豫,就见一旁的女子淡淡一笑,朝着周继君和碧华公主折腰一拜道。   “恩公若不嫌我们碍事,自当跟随。”   第四百八十六章 桃花源记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   古道上,女子骑着一头小青驴,低声吟念道。她穿着一身素衣,臂上戴孝,手间持白练,满面寒霜地望向挡在道中的青年。   “江南大侠临终前将你托付于我,我又怎会让你一个人去武林大会寻仇。”   青年故作洒脱,可眉宇间浓浓的紧张和担忧却将他出卖。   “我扈三姑岂是寻常女子,独自前往又有何不可?”   女子幽幽说道,眸子一冷,手中的白练猛地蹿出击向那青年。天下盛武,江南一带的高手层出不穷,江南大侠夫妇更是名动一时的顶尖高手,三年前神机先生排定武林榜,他们夫妇俩俱列江南榜前十。如今江南大侠被仇家害死,垂涎扈三姑美色的人虽多,可凭这条让人闻风丧胆的白练,她扈三姑从未让人占过半点便宜。   白练本是轻巧之物,可在扈三姑手中却有碎石断金之力,眼见白练携着厉风射向自己,那青年神色不变,轻叹口气,只伸出了两根手指就向白练夹去,放眼武林中,敢如此轻视扈三姑白练者屈指可数,除了为数不多成名已久的高人外,也就只有他能做到。陆临风乃是武林圣地无真观的传人,和其余的高手不同,他修炼的武功却是武林独有的道家功夫,其中玄妙只处颇多,他只掌握了三四成,行走江湖数年无一敌手。   就在白练距他还有三丈时,陆临风眼前一花,只见路中凭空出现了四个陌生人,为首一名白衣银发的男子皱着眉头打量四周,扈三姑的白练势成无法收回,正越过白衣男子射向他身后雍容美艳的女子。   “小心!”   陆临风心底微慌,大叫一声就欲施展身法去救碧华公主,可是下一刻,他难以置信地张大嘴,脸上浮起浓浓的惊骇,白练击中那女子,却仿佛打在沙石上般软塌塌地滑落下去。不单是陆临风,对面的扈三姑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葬送在她这条白练下的武林中人不计其数,甚至还有在江南榜上排名前百的高手,可那个突然出现美貌惊人让自己有些自惭形秽的女子竟能安然无恙,虽是失手,可扈三姑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大魔头,我们似乎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碧华公主扫过地上的白练,黛眉蹙起。   “的确,没想到竟是别有洞天。”   周继君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一旁呆了般的陆临风,心念所至,却发现他一身修为甚是古怪,体内没有道力,只有一种类似先天精气的存在,可却没有先天精气般玄妙,而他的实力估摸着在地境中品,离地境上品只有半步。   “有意思。”   周继君喃喃自语道,他深吸口气,拂卷长袖,山风猎猎平地起,莹白透紫的心念随风远荡,须臾间分出数十道心念只力,想四面八方射去。心念只力弹指行千里,不多时,周继君就将这一方世界收入眼底。   这个世界也有帝王,可却没有诸侯军阀,皇权无比强盛,少有战乱,因此天下太平,称得上富庶。然而在国土之上,却有一方独立于皇权之外的存在,名曰武林,所谓的高手争斗其间,按照各自实力排定座次,也有宗门流派,然而那些宗派的弟子却少得可怜,大派也不过百多人,因此没有专属的军队。那皇室之中也不乏高手,却对武林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少去理会。   这个世界倒也有趣,却不知此间的最强者有多厉害。   周继君嘴角微翘,心念陡转,寻着高山飞去。   中原之地,武风最盛,高手赌定生死往往择高山而斗,在一处名叫华山的地方,两个老人战于山巅,周继君心念所至,眸中浮起几分惊讶。这两人的修为甚低,只有地境上品左右,可一招一式却仿佛经过千锤百炼推衍而出,极具精髓,招招攻其不备,致人于死地。便是周继君以君子斗数推衍后续招式,也不过如此。   “你就算胜了我,也不过是天下第二罢了。”   战到中途,一老者跳出战圈,幽幽叹息道。   “待我胜了你,自当会去无真观邀战那人,一比高低。”   另外一名老者满脸昂然的战意,细目眯起,压低声音道。   山风阵阵,林木摇曳,周继君的心念盘旋片刻,随后往南飞去,越过崇山峻岭、江南繁盛风貌,寻着了那个藏于落英缤纷之地的道观。道观位于山麓,占地不大,方圆不过半里,可却透着古拙的气息,隐隐间倒和东胜宗门的大殿有些相似。飞鸟落于枝头,童颜鹤发的老道正在池塘前观鱼,口中念念有词。周继君心念扫过,片刻后探查出道人的修为,却是在地境巅峰,体内道丹金黄溜圆,只差半步就能生成府婴突破到人尊境界。   “咦?”   老道回头寻望,却似有所察觉,眼中浮起疑惑之色。他方才地境巅峰,和法天境界的周继君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能感觉到心念也算了得。周继君心底微微失望,这方世界虽然奇特,武技招式奇特精妙,然而最强者不过是地境巅峰,修成道丹而已。   心念飞舞着,就要回转,正在这时,周继君心头一动,却是在那道观深处朦朦胧胧地感觉到一丝道力。刹那后,心念飞往,就见在道观内庭的一口小井旁,矗立着一座石碑。碑文模糊难辨,少说也历经了上千年的风雨洗刷,上面记载的无非是道观落成年代之类的琐事,然而在碑面上却嵌着一层封印,封印中的道力微弱,约莫通天,可这方世界连人尊都无,又何来通天境界的修炼者。   “莫非这里还有什么隐世强者不成,竟能逃过我的心念探查。”   周继君喃喃自语道,那道观就在江南,离他不过数百里之遥,袍袖扬起,无色无形的道力如长虹飞出,直向道观中的石碑射去。飞沙走石,狂风起舞,陌道旁的树林齐齐被压垮,天地风云陡变,只因那银发男子随手一挥。一旁的陆临风和扈三姑满脸震惊,而李益夫妇比他们也好不到哪去,心中微微忐忑,直到这时方才坚定下心意,平阳府中的神仙们虽然厉害,可又有哪个有恩公这番气势,神仙亦不如也。   道力击中石碑,封印层层剥落,荷塘边的道人脸色陡变,身形如燕,疾飞回内庭,怔怔地看着尘埃落地焕然一新的石碑,一行行篆文落入眼中,触目惊心,让他心头砰砰直跳。   ............   “余本修士,为仇人所害,仓皇西逃。入林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余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城池俨然,见有人争斗,方知其为武林。余寻人闻之,揣摩良久,恐万年前有人避战时乱,率子弟来此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隔。复万年,成此气象,却好武喜名,终日争斗,帝王禁而不绝。   余心灰意冷,择山立道统,传弟子,是为无真一脉,然因缘所至不出百年竟越过一境达到玄天。余斩破虚空,欲回转东胜,及桃花源诸事,感慨万千,留缘者书,念同道谊,善待余门下。武林中人修为低微,然其武技精妙异常,另辟蹊径,若融会贯通未尝不有所悟,余收罗世间秘籍于碑底,谨供道兄观。”   ............   心念收回,良久,周继君莫名的一笑,喃喃低语道。   “百年时间从法天修炼到玄天,只是凭着这些所谓的武功秘籍吗?”   “大魔头,这里是何处?”   碧华公主开口问道,似乎想起了什么,转目扫向四周。   “你那徒儿先我们来此,为何却找不着他?”   周继君眼中浮起深思,心念再度飞出,半晌嘴角浮起玩味的笑意,开口道。   “早先也有修士来过此间,那人是从一桃花林来,一路所见和我们不同。看来这方世界的入口甚是诡谲,进入后会落于不同的地方,步空堂此时在中原一个名叫武林大会的地方,正被人抢着收为徒弟呢。”   闻言,碧华公主噗哧一笑,幸灾乐祸地看向周继君。   “这样也好,拜别人为师总好过跟着你这个大魔头,没想到他还有这番机缘。”   “机缘?或许吧,可这里的最强者也不过是地境巅峰,连你都不如。”   “你......哼。”   碧华公主瞪了眼周继君,撇过头去。他们两随意无比地互相打趣,可被一旁的陆临风听在耳中,心底却宛如掀起惊涛骇浪般震惊无比。他深吸口气,下意识地移步挡在扈三姑的身前,朝着周继君拱了拱手。   “在下陆临风,乃是无真观弟子,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无真观?这么巧。看来这场机缘是躲不掉了。”   嘴角翘起,周继君看向眼中微有忌惮的青年,悠悠道。   “我叫君公子。”   ————————   (明天就爆发,保底一万二,然而下周恢复更新,之前一直说的是下周吧,没说过周三。大家对我很好,支持了这么久,年过完了就不再偷懒了。淡定淡定~~)   第四百八十七章 桃源两三日(上)   (第一更到,今天爆发)   ——————————   北宋天禧五年,武林大会在中原大明湖畔召开,华山、少林、武当三派主持,遍邀天下高手,一来重新排定座次,二者则为推举新的武林盟主。是时武林门派众多,可华山三派的地位却始终未被动摇过,不谈门派中高手辈出,就连独坐京城中的皇室也从未断绝过对他们的支持,盖因数名大内供奉皆出自三派。然而两年前,魔教重现江湖,依仗他们诡谲的功夫在武林中掀起腥风血雨,如今正逢武林大会,魔教亦传书天下,放言要和各大门派的高手一比高低。   江湖中暗流涌动,有人忐忑有人兴奋,可都无比期待着即将召开的武林大会,是时不仅有正邪两道的对决,一些成名近百年早已隐世不出的高手也会纷纷登场,甚至连无真观也派出了传人前往,因此这注定将会是一场空前绝后的盛事。   距湖不到百里的小道上,一辆马车飞也似地行驶着,车身奇大,约有二十丈,若此时途中有人看见定会惊骇无比。不仅是为它奇快的速度,而是因为这辆马车居然无人驾驭。灰色的大马眸子茫然,可却极为娴熟地避开路中的坑洼巨石,疾走如飞,遇到小溪山包竟会悬空腾起,在半空飞跃数十丈方才落下。   陌道九曲回肠,弯弯绕绕,鸟儿低鸣着盘旋在枝头,车窗外风景如梭流过,青山碧水凝成一幅幅画面,看得陆临风和扈三姑一脸呆滞。直到现在他们也无法忘记半个时辰前,白衣银发的男子招手一挥,满地沙石飞舞旋转,转眼后凝成了他们现在所乘坐的这辆马车,那番场景就仿佛做梦一般,可又无比的真实,让他们心情复杂,迷茫之中又微微有些激动。李益夫妇俩的震惊丝毫不弱于陆临风和扈三姑,可他们是随着周继君来到这方世界,蒙受大恩,此时已将自己当作周继君的门人,即便再惊诧也会强作镇定,故作淡漠,自持身份,不想在陆临风和扈三姑面前丢人。   “大魔头,你是准备在这里游玩起来了吗。”   碧华偎依在周继君怀中,美目中流淌着慵懒的缱绻,在这方世界她和周继君都是高高在上的超然存在,不像在东胜神州时,处处危机,整天要谋算许多。而听陆姓男子所言,这个世界也并非无趣,很多新奇的事物让碧华心生好奇,即便要去那个武林大会,也仿佛游玩般怡然自得。这种感觉甚是舒服惬意,就连空气也变得轻灵了起来,全身上下轻松无比,碧华有些贪婪地享受着。   “就呆两三日吧,这里也算一个藏身的好地方,我助你恢复修为,顺便玩耍一番,等五日后还得去东海宗谋夺异宝。”   万事皆有因果,我阴差阳错来到这里,或许也是一场大机缘也说不定。   周继君心中暗詂,他扫过正襟危坐的李益夫妇,又看向神色微微激动的陆临风和扈三娘,淡淡一笑道。   “这马车两位还坐的惯吗。”   听得白衣男子和颜悦色地与自己说话,陆临风一脸肃然,拱手道。   “回禀前辈,这马车甚是宽敞舒服,临风还是第一次乘坐这样的马车。”   “前辈......”   碧华公主噗哧一笑,促狭地看了眼周继君,柔声对陆临风说道。   “这位公子恐怕已年过三十了吧,大魔头他比你还小上几岁,称他前辈也太抬举他了。“   话音落下,马车内阒寂无声,只有风的呼啸和车轳混动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李益夫妇、扈三姑和陆临风表情呆滞,怔怔地看着周继君,半晌没有回过神来。他们心底早已将周继君当作传说中的陆地神仙,既然是神仙,那少说也是活了上百年的存在,谁料竟也是只有二十来岁的青年。   “就呼我君公子吧。”   周继君沉吟着,问向陆临风。   “如今这个王朝存在多少载了?”   “不足两百年。”   陆临风恭恭敬敬地回答道,他偷眼望向周继君,越看越觉得他和传说中的开山祖师爷有那么几分相像,同样的气质卓然,能使出神仙才会的法术。无真观自古都是一脉单传,历经数个朝代,源远流长,在武林中的地位超然,然而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本门开山祖师爷究竟是何方人物,据说第二代祖师只学了一点皮毛,连半成都不到,就已独步武林,打遍天下再无敌手,也让无真观一举成为武林圣地。   眼见周继君望向车窗外,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陆临风深吸口气,鼓足勇气问道。   “敢问公子仙乡何处?”   略一思索,周继君嘴角微翘起道。   “我和你无真观的建派祖师爷来自同一个地方。”   陆临风心道果然,刚想继续问,却被周继君岔开了话头。   “如今的宋朝武学造诣最高的就是你无真观吧?”   “正是。”   陆临风傲然答道。   “不知羞。”一旁的扈三姑轻声嘀咕着,眼见周继君朝她看来,不由得双颊微红,轻声开口道,“如今武林格局纷乱,正道自然以无真观为首,华山、少林和武当也是武学大派,紧随其后,可那邪道的高手也不容小视,魔教教主任天游一身功力已臻化境,一年前和陆临风他师父大战于洞庭湖,七天七夜不分胜负。而在神机先生的天下高手榜上,排名第一的则是任天游。”   听得扈三姑娓娓道来,陆临风脸上浮起羞赧之色,涨红着脸,扬声道。   “我师父一心求道,对于祖传的武功不甚重视,即便如此,那魔教教主也奈他不得。今日我去武林大会就是要会会任天游,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有何能耐,竟以邪道的身份问鼎天下第一的宝座,当真欺我正道无人了。“   “这方世界中,正邪竟如此分明。”   眼见陆临风和扈三姑在自己眼前争执了起来,周继君嘴角浮起耐人寻味的笑意,喃喃自语道。脑中浮起适才心念扫过的情形,习武之人虽多,可大体分为两类,一类满脸正气,时时将情义挂在口边,另一类横行无忌,杀人不眨眼,为行己事不择手段。   “东胜神州各大势力早已成气候,我想横插一脚夺得立足之地须得出奇招才行,若若,你看这里如何。”   鼻间芳泽怡然,周继君附上碧华公主雪白的耳朵,轻声道。   “奇招?莫非你是想将这方世界收为你的地盘?”   碧华公主眸中浮起深思,耳边传来火热的呵气,面颊不由得微微发红,重重地捏了把周继君,随后沉吟着开口道。   “你有斩破虚空之能,何不取一剑下世界作为根基?这里的武林中人虽然也称得上身怀奇技,可修为太低,最高不过地境巅峰,即便征服了又有何用?再者,你又哪来这么多时间处理此间事务?”   指尖卷起一绺青丝,周继君透过车窗,望向远方的碧天山野,悠悠开口道。   “剑下世界太过诡异,而且里面大多是异类,即便掌控了我也会觉得不舒服。这里的武林中人修为是很低,可个个好武喜斗,若让他们知道在所习武功之上还有另外一番天地,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来求,长生又能成为神仙一般的存在,谁会放弃?”   “这么说来,你是想在这里传下君子一脉的功法道意,日后可作奇兵?”   第四百八十八章 桃源两三日(中)   (第二更)   ——————————   碧华公主轻咬朱唇,思索着点了点头。   “如此也未尝不可,可东胜神州战事太急,无论我们能否夺得那异宝,都会忙得脱不了身,难以顾及此地。”   说着,碧华看向周继君,就见他目光逡巡在和扈三姑攀谈起来的李益夫妇身上,嘴角划过莫名的笑意。   “你是想让他们替你管理此处?”   睫毛轻轻眨闪,碧华也是一笑,不再多言,伸了个懒腰,偎依进周继君怀中,青华的檀香氤氲升腾,不多时已然昏昏欲睡。   ......   大明湖畔,船舫云集,近湖的半岛上矗立着一座高大的擂台,上面旌旗招展,红绸翻滚。旁边不远处的观礼台上,各大门派纷纷落座,华山、少林和武当三派掌门坐于最上首,其余各派掌门依次而坐。午时将到,华山派的掌门风先生抚着颔下长须,目光扫过聚于船舫、半岛的武林群豪,轻咳一声,口吐真气道。   “今日召开武林大会,一来重排天下高手座次,二来是为了选出新的武林盟主,率领吾辈习武之人锄强扶弱,荡平那无恶不作的魔教。要当那武林盟主,须得武德兼备,武者天下第一,德者众人皆服。”   风先生顿了顿,一旁的少林圆禅方丈高喧佛号,接口道。   “阿弥陀佛,吉时已到,比武开......”   那个“始”字还未道出,三大掌门面色同时一变,纷纷向远处看去。春风扫过大明湖,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子脚踩扁舟,向武林大会的擂台处驶来,湖面上涟漪迭起,就在小船离半岛还有十余丈时,那男子长啸一声,手提一只鲜血淋漓的头颅,仿佛蜻蜓点水般踩着湖面飞上擂台。   头颅咕噜噜地滚动在众人眼前,血渍未干,苍老的双目睁得又圆又大,目中还余留着临死前一刻的惊诧。   “神刀前辈!”   武当掌门清虚道长瞳孔陡缩,怔怔地盯着那头颅,脸上浮起难以置信之色。他们三派掌门虽是当世顶尖高手,可在他们之上,仍有数名几乎已成为传说的老一辈武林高手,这神刀前辈就是其中之一。五十年前,他从关外入中原,手提六尺大刀横扫关内高手,无论修为还是刀术都已登峰造极,五十年未尝一败,自此封号神刀。神刀前辈虽然独行寡居,可为人豪爽,又行侠仗义,甚得人心,今次武林大会清虚道长传书相邀,他也答应前来,孰料竟落得如此下场。   清虚道长深吸口气,移转目光望向怡然自得站在擂台上,满脸桀骜不逊的男子。黑袍,手提长鞭,独目,一身真气已至圆而不泄的境界,却是魔教之中大名鼎鼎的左护法项墨白。   “大胆魔头,竟用阴谋诡计害了神刀前辈,却还敢来我武林大会,今日就是你葬身之日!”   华山的风先生向来嫉恶如仇,他怒目圆瞪,捏紧拳头爆喝道。   “阴谋诡计?他依老卖老,想阻我前来,却不是我十合之敌,输了姓名。打不过就是打不过,你们所谓的正道中人总是喜欢强词夺理,虚伪之极。”   项墨白冷笑一声,手腕一抖,长鞭如蛇在半空翻滚着,发出清脆的噼响声,仿佛能打碎空气般,看得台下的武林群豪心惊胆跳。   “听说你们正道召开武林大会准备对付我神教,今日本护法来就是要会会你们这些所谓的高手。啧啧,乱七八糟,果然是一帮乌合之众,土鸡瓦犬。”   扫视过毫无秩序站在擂台下的武林群豪,项墨白不屑地嗤笑着,目光游走至岛外的一处船舫上,项墨白脸上的狂傲之色微微收敛,竟拱了拱手扬声道。   “不知神机先生可否出船一会。”   半晌不见有回应,项墨白眉宇间浮起几丝愠怒,他刚想发作,就见一个青衣小童从船舱内走出,照着手中的纸条朗声念道。   “天禧五年,魔教左护法项墨白击杀神刀,排名上升,位列天下高手榜第六。”   话音落下,台上各大掌门面色凝重,而台下的武林群豪则满脸怔然,就见项墨白哈哈大笑起来,朝着那只船舫遥遥一拜道。   “知我者神机先生也。”   顿了顿,项墨白嘴角浮起阴冷的笑意,玩味地打量着观礼台上的三大掌门,沉吟着道   “天下第六?我教教主当排第一,之后是那无真观中那老儿,再然后就当属你们三人了吧。”   “哼,什么狗屁武林大会,不过是你们戏弄天下习武之人的游戏罢了。到最后,这武林盟主还不是从你们三人中选出,抑或是早已商量好了,隔几年召开一次狗屁的武林大会,选出盟主,让你们好名正言顺地把持大宋武林。”   项墨白话音落下,台上台下纷乱一片,众人喧哗着,无数道质疑的目光飞向三大掌门,饶是三人修养极高,此时也是如坐针毡,只觉头皮发麻,浑身上下好步自在。   “阿弥陀佛,大胆魔头竟敢妖言惑众!”   少林掌门圆禅方丈面色不变,缓缓睁开双眼,眸绽精光逼视着项墨白,这番话却是用佛家武功狮子吼道出,空气中掀起微波,无形真气从四面八方朝项墨白涌去。项墨白抖动长鞭,鞭头翻卷,黑色的真气游转全身,挡住了少林方丈的音攻。   “敢做却不敢当,果然虚伪之极。”   不屑地冷笑着,项墨白手提长鞭,傲然立于擂台,扬声道。   “天下武林大会,那应当凡是习武者皆能参加,你们三人排名皆在我之上,不知是否敢和本护法一战。”   听得魔教左护法向三大掌门邀战,台下的武林群豪丢下复杂的心思,眼中纷纷浮起火热之色,期盼向观礼台看去。三派掌门皆是当今顶尖高手,已有数年未尝出手,而那项墨白原本就恶名远扬,眼下杀了神刀前辈晋升到天下第六的位子,谁都能想象得出,他和三大掌门间的一战注定会是场龙争虎斗,说不定还能重演一年多前魔教教主和无真观主的惊世一战。更何况,他是魔教左护法,凡正派习武者人人得而诛之。   三派掌门互视一眼,面色复杂。他们非是惧那项墨白,可今时不同往日,天下群豪齐聚武林大会,为的就是扬正道之威,日后好一鼓作气消灭魔教。论实力,他们三人和项墨白却在伯仲之间,胜负难料,一旦输了,传扬出去,堂堂三大门派的掌门竟败在魔教之人手上,那正道定会士气大跌,这场武林大会也将成为笑话。   “哈哈哈,看来三大掌门也不过如此,徒有虚名......”   项墨白还未说完,脸色陡然凝重了起来,他眯起眼睛朝对面望去,就见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提着一男童疾走如飞,正施展轻功朝着武林大会奔来,而在他身后,两名真气隐而不露、修为已臻化境的老人紧追不舍。   ————————   (又开始下雪了,困了,小睡一会起来再写,下一更大概要到四点多。)   第四百八十九章 桃源两三日(下)   (第三更到)   ——————————————   柳荫堤岸与武林大会的擂台相距半里,横跨大明湖,三个老人一前两后,脚踩湖面如履平地,身形若风中棉絮,转眼后已近半岛。   “空悬老儿,这男童是老道先得到的,速速放人。”   “哈哈哈,可你与他无缘,却注定将会成为我华山派的弟子。”   “阿弥陀佛,此子心性寡淡,有佛子之心,为我沙门护法不二人选。”   “呸你个老秃驴,他佛经念不出半句,有个屁的佛子之心。”   武林三老,乃是三大门派硕果仅存的太上长老,论资辈无人能及,论武功在数十年前就已登临绝顶,神刀之流不战而甘拜下风。平日里隐居各自山门,少说也有十数名子弟侍奉着,寻常武林人士想见一面难如登天,孰料今日这三老竟在武林大会追逐起来,只是为了一个小童。台上台下无不瞠目结舌,便连适才大出风头的项墨白也目光露奇光,皱眉打量着被空悬老人提在手上的男童,想要看出他究竟有何不同,居然能引得武林三老为他大打出手。   “小徒孙,你来评评理,俗话说天下至宝能者居之,那两老儿无用,这男童现在被老夫得到,是不是应该归我华山派所有?”   空悬老人鹤发童颜,身形清癯,他一手揽着男童,另一只手揪着满脸赤红的华山派掌门,风先生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又无法让空悬老人停手,此时满脸窘迫,台下的武林群豪何曾想过会发生这等滑稽的事,都强忍着笑意低头望脚。   “何苦来哉,不过是一小童,三位前辈何不好好商量。”   一旁的清虚道长余光瞟向在众人面前出丑的风先生,生怕同样的事也发生在自己身上,赶忙起身好言相劝道。   “呸。”   他话音刚落,就被自家的太上长老吐了一脸的口水。   “这男童根骨极佳,资质可谓是空前绝后,比你们要好上百十倍,才七八岁双臂就拥有近千斤力道,试问这世间谁能有?”   邋遢老道怪神怪气第说道,话音随风荡开,落入武林群豪耳中,所有人都面色复杂地望向男童,有惊讶,有怀疑,也有嫉妒。三大宗派同气连枝,能被武林三老看上,无论进入哪个宗派,定会成为最核心的弟子,全力栽培,日后的成就不可限量。若武当的太上长老不是犯了糊涂口不择言,句句属实的话,不足十岁的男童就拥有千斤之力,那绝对是天赋异禀,在场的武林人士中也有高手,手持千斤神兵不在话下,可哪个不是打熬了数十年力气练出的。   全场寂静,冷笑声从擂台上传来,却是项墨白鄙夷第看向武林三老,满脸不屑。   “魔教的小辈?”   空悬老人侧目望去,目光微凝。   “莫非魔教又重现江湖了不成。”   “回禀师祖,三年前魔教就已经在了。”   风先生眼见空悬老人松开手,不由得长舒口气,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们这帮小辈真是无用的很那。”   冷哼一声,空悬老人眼中浮起一缕杀机,忽地扬起手臂划过古怪的轨迹,真气连绵不休,一波强过一波击向项墨白。项墨白满脸慎重之色,黝黑的长鞭噼噼甩动,旋舞在周身,真气外放欲要挡下空悬老人那随手一击。然而连绵不绝的真气如山如海般压来,无休无止,将项墨白困在两丈之地,一个不留神就会被真气侵入体内,经络断裂而亡。   就在这时,众人眼前一花,一个穿着黑色大氅的男子出现在擂台上,武功高绝如武林三老者亦没发现他何时来到的。黑氅男子冷冷地扫过擂台,大袍扬起,手掌一缩一放,竟将空悬老人外放的真气全部吸入手心。   “吸星大*法?”   空悬老人微微一愣,再看向黑氅男子,目中多了几分戒色。   “参见教主,属下无能。”   当着所有人面,项墨白单膝跪地,恭恭敬敬地拜向黑氅男人。   “教主”二字传出,群豪目瞪口呆,睁大眼睛看向那个气质超绝面容古朴不羁的长发男子,脑中全然一片空白。魔教教主无涯,三年前踏足武林,第一战便寻上天下剑术第一的石剑客,百招杀之。其后他邀战天下习武之人,无论是老一辈隐世不出的高人,还是近年来声名鹊起的大侠,都纷纷被他找上,初时往往要数十招才能胜出,可越到后来所用的回合越少,几招之内格杀对手,却是因为魔教不传之秘,能吸食他人真气的吸星大*法。一时间,武林人人自危,而魔教教主无涯也渐渐成为传奇般的存在,谁料今日他竟亲临武林大会,面对天下群豪、各大门派以及武林三老都面无惧色,眼中还隐约泛着血色的杀意。   今朝武林大会当真是一波三折,还未开始便让武林群豪大呼过瘾,先是项墨白惊艳登场,再然后武林三老为一个小童争夺不休,而现在连传说中的魔教教主都出现了,众人心里既忐忑又有些激动。   “咦?”   一头黑发垂腰的魔教教主直望向男童,仿佛黑色漩涡般深不见底的眸子中浮起讶然之色,也没见他有所动作,下一刻便已出现在三老身前,右臂猛地挥出,真气狂舞扫向三老,左手则一把抓起步空堂。   “轰!”   无涯和三老各对一掌,身形只是微微一晃,反观武林三老却各自倒退了半步,脸上漾起病态的红晕,惊疑不定地望向抽身而退的魔教教主,眼中满是戒色。擂台下哗然声大起,魔教教主一人独抗武林三老,却略占上风,此时武林群豪方才知晓,他无涯能占据武林榜第一,乃是名至实归。   众人心底震惊,可魔教教主无涯却丝毫不顾,他双手摸索在步空堂身上,脸上的惊喜之色越来越浓,陡然间仰天大笑起来。   “好,好,得此子我魔教振兴有望。”   古怪的感觉从众人心头升起,他们再望向步空堂,已是满脸麻木。今朝武林大会最出风头的人物不是斩杀神刀前辈的项墨白,不是名垂近百年不朽的武林三老,也不是已成就一段传奇的魔教教主无涯,而是那个不知从哪冒出,却让三大门派和魔教都争为传人的男童。   放在四大部洲,步空堂的资质并不算上佳,修炼了数年尚未达到地境下品,按照以前七州时的划分则是道生境。然而他却极为勤奋,在柳烟落府上时,日日夜夜努力修行,虽不知为何修炼,可心性使然,亦或是上辈子余留至今生的因果,在同龄人中他也算出类拔萃。可在这方世界的武林中,又是另外一番格局,这里的习武者内修真气,外修武技,皮肉筋骨都没刻意去炼,一身力气全根据真气强弱来定,哪会像修炼者那般,开始便修炼皮肉筋骨,涤尽体内杂质,随便一个不足十岁孩童放在武林中,都会被论为骨骼清奇、天赋异秉云云。   深吸口气,魔教教主上下打量起步空堂,渐渐的,眉宇间浮起疑惑之色,却是这天赋绝佳的男童直到现在都没有说过半句话,而且神色太过平静,似乎全然没把周围的人放在心上。   别说一个七八岁的男童了,就算一成年人遇上这等事也不会无动于衷,淡漠冷静到这种地步。   他莫非是个傻子?   无涯心中升起一个令他自己苦笑不得的念头,可当他对上男童的眸子时候,却陡然一惊。   那双眸子黑亮亮的,宛若不波古井般平静,然而在眸子深处,却隐伏着一丝异样的光芒,赤红如血,竟是像他这样双手沾满鲜血的人才会有的杀戮之象。   ____   (下一更六点多的样子。)   第四百九十章 遇师   (第四更)   ——————————   春风拂过脖颈,没入衣领,脊背微微发凉,可魔教教主越看步空堂越是欢喜。小小年纪就拥有一颗杀戮之心,若让他习了神教的武功,不出二十年,江湖中又会掀起腥风血雨,凭他的资质定会超过自己,将吸星大*法练到大成,带领神教成就武林霸主。   “你可愿意入我魔教拜本座为师?”   无涯满脸笃定地问道,可下一刻,他的面容渐渐阴沉了下去,就见男童摇着头,嘴角竟浮起一抹古怪的笑意,似乎在嘲讽着什么。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无涯扫向周遭目光凝滞在一高壮的背刀客身上,那刀客神色一僵,还未等他叫出声就被无涯凭空吸上擂台,体内真气汩汩流出,转眼后被魔教教主吸得一干二净。。   “我知你心怀杀念,若你入我魔教,日后我定会传你此般神功,视天下习武之人为草芥,想杀谁就杀谁。”   步空堂怔怔地看着躺在地上不断抽搐着的刀客,满脸平静,半晌依旧摇着头。   “哈哈哈,魔头你不用枉费心机了,此子一心向善,岂会入你魔教。”   武林三老心有灵犀地放声大笑,真气涌上双臂,朝着无涯迫来。   “小娃娃,若你肯入我武当,老道我定会让你成为下一任掌门。”   “哼,当个假道士就不能娶妻生子了,小娃娃还是投入我华山派门下,将来一切都无需忌讳。”   ......   三老的争执声回荡在耳边,嗡嗡作响,而那个黑氅男子看向自己的目光愈发寒冷,步空堂终于忍受不住了,他抬起头,大声喊道。   “哪个门派我都不会去!我已经有师父了。”   稚嫩而冷硬的声音传出,武林三老和魔教教主同时一愣,随后脸上都浮起不屑之色。放眼如今武林,大势虽有些许混乱,可格局已定,除了那个高高在上只有一师一徒的无真观,无非是三大门派和魔教对峙抗衡的局面,高手尽出其间,这小童竟以自己有师父为由拒绝,却让所有人都有种明珠暗投的感觉,心底只觉得古怪而又可笑。   “你不肯拜入本座门下是因为早有师父了?”   无涯打量着微微有些恼火的步空堂,嘴角划过冷冽,沉声道。   “那好,本座就将他杀了,然后你便投入我魔教罢。”   “你杀不了他。”   步空堂抬头,迎向无涯深不可测的眸子说道。   “哈哈哈,这天下间还有我无涯杀不了的人?”   步空堂一言不发,静静地等着无涯笑完,方才冷漠地开口说道。   “我师父只需一个手指,杀光你们如碾死蚂蚁。”   稚嫩的话音随风荡开,全场鸦雀无声,武林群豪张大嘴巴怔怔地看着满脸坚毅的男童,“噗哧”一声,也不知是谁先笑了出来,一时间,擂台下嘲笑声不绝于耳,众人近乎怜悯地看着台上有些不知所措的男童,只当他要么是个傻子,要么已被他师父洗脑,以为世间只有他师父最厉害。   长风从远岸飘来,一条十来丈的木船朝半岛驶来,船头的青年丰神俊秀,真气饱而不露,气质卓然。眼见的武林人士看到船上青年,脸上浮起惊喜之色,不由得脱口喊出。   “是陆少侠来了。”   “没想到无真观真的派传人来了。”   “这陆少侠可不得了,据说年纪轻轻就得尽老神仙的真传,这些年来还未遇上过敌手。”   “前些年老神仙和魔教教主大战于洞庭湖畔,据说未分胜负,可神机先生却将天下第一之位给了无涯教主,我猜陆少侠这次前来定会邀魔教教主一战。”   众人议论纷纷,兴奋不已,三大门派的掌门已经率领各派掌门前去迎接陆临风,而魔教教主无涯亦不动神色,不约而同地三去了和武林三老的对峙之势,他的武功和无真观的老神仙不分伯仲,可他心里却清楚的知道,那老神仙所修炼的却是一种远远高出武功范畴的存在,武功对他来说只是小道,可有可无,他只要稍微花上点心思在武功上,那洞庭湖一战,无涯只有落败身亡一途。   朝着众掌门遥遥拱手,陆临风却没急着下船,他弯着腰掀开门帘,满脸的恭敬之色。   莫非老神仙也在船内?   无论是各派掌门还是台下的武林人士都面色一惊,随后眼中浮起浓浓的喜悦,别说寻常的习武者,就连一般门派的掌门都未曾见过无真观中的老神仙,无真观超然于世上千年,各代传人都是类似于陆地神仙的存在,闻达天机,便是见上一面也是一场福缘。   门帘掀开,白衣银发的男子走出,美得让众人呼吸停止的女子挽着他的臂膀,众人心中不由得微微失落,可下一刻脸上却浮起浓浓的好奇之色。就见无真观的当代传人毕恭毕敬地将两人请出船舱,并没搭理众掌门,只是满脸尊敬地在前面领着路。   “阿弥陀佛,敢问陆少侠,这两位是?”   圆禅方丈打量了眼周继君和碧华公主,眉头微蹙,却是在他们身上看不出半丝真气,然而两人气质超然,根骨卓绝却是前所未见,越看越是觉得高深莫测。   “这位是君公子......”   陆临风朗声说道,刚欲接着介绍,就见擂台上那名男童飞快地向这里跑来,口中大叫着。   “师父,师娘......”   碧华公主错愕地看着扑进自己怀中的步空堂,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半晌嘴边浮起莫名的笑意,摸了摸步空堂的小脑袋,朝着周继君埋怨道。   “还只是个小孩呢,你也真够忍心。”   步空堂虽拜了周继君为师,可也只是数日的功夫,这数日里他倒是和碧华公主更熟稔点。适才在擂台上虽然强作镇定,可心底却委屈无比,诚如碧华所言,他还只是个七八岁的孩童,置身众目睽睽之下,受尽嘲讽,能不落泪就已是难得了。   “你就是这小童的师父?”   周继君淡淡一笑,刚想和步空堂说上几句,就见擂台上那个一身邪气凛然的男子正朝他望来,脸色冰寒,眸中隐约透着一缕杀机。   “不知阁下是何方神圣,竟和他说只用一根手指就能灭杀我等?”   周继君微微讶然,随后嘴角浮起玩味的笑容,心中涌上古怪的感觉。   “童言无忌,无需当真。”   朝着魔教教主拱了拱手,周继君淡漠地开口道,目光扫过台上台下,心念所至,周继君已将在场众人的修为实力收入眼底。他们的修炼功法虽有所差别,可都只是修炼一种古怪的气,周继君已从陆临风那里获知,此气名曰真气,游走体内经络,不断炼化壮大,内能强健体魄,外内融合于武技,却是人体本身存在的一种气机。   此气不如道力更不如先天精气,然而数十年的修炼已将他们体内经络打通,宽敞而坚韧,若能修出道力或先天精气额,只要元寿未尽,不出数十年,便是寻常的习武之人也能突破到地境上拼。   周继君嘴角微翘,心中浮起淡淡的喜悦,就在这时,余光中那黑氅男子身形如鹰,转眼间跃过数十丈的擂台,向自己袭来。   ————————   (下一更迟点到,应该会有~~)   第四百九十一章 当世神仙   (第五更)   ——————————   “公子小心!”   眼见魔教教主无涯竟一言不发,向周继君攻来,陆临风又惊又怒,双手抱圆,运起真气闪身而上就欲挡住无涯。他身形刚动,就觉一股平和的力道从身后卷来,将自己按在原地,陆临风浑身上下动弹不得,心底无比震惊,余光扫向周继君只见他嘴角浮起玩味的笑意,面对无涯的一击不避不让,就这样好整以暇地站着。   “轰!”   黑氅男子的手掌重重地印在周继君腹部,台上台下的众掌门以及武林群豪眼中皆露出失望之色,他们原本看到周继君声势如此之大能让无真观的传人毕恭毕敬,都以为他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不料竟连魔教教主的一击都避不开。轻“咦”声从台下响起,众人再看去,脸上不由自主地浮起惊疑之色。   “你这功法倒有些像我的一套功法。”   源源不绝地吸力从腹部的掌心处传来,周继君眉头挑起,上下打量着神色微乱的男子。在场诸人中,此人实力当属第一,周继君也想亲身感受下所谓的武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孰料此人竟施展出类似万类臣的战技,虽然远远不如,可也让周继君微有惊诧。   “创造出这套武功的人倒也有些本事。”   周继君轻描淡写地说道,在吸星大*法下安然无恙已让周围的众人无比惊讶,竟还怡然自得地评头论足起来。那魔教教主只觉自己的真气进入男子体内,就仿佛进入了大海天穹般,难以寻着经络所在,别说吸取他真气,就连自己的真气也逐渐流失在他体内。   深深看了眼急不可耐想要抽身而退的魔教教主,周继君淡淡一笑道。   “你能掌握这样的武功,也算是可造之才,就让你见识下我的功法吧。”   阳春三月,一抹乌云划过原先晴朗的碧空,众人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就见云层中紫电闪现,狂风大作,天地勃然变色。   “老天爷啊!”   一名中等门派的掌门张大嘴巴,呆了般地看着悬浮在半空的魔教教主,脸上肌肉不断扭曲抽搐着。也没见那白衣银发的男子有什么动作,堂堂魔教教主毫无还手之力地被凭空提起,黑白两色的漩涡从男子眼中飘出,诡异无比地贴上魔教教主的胸口。紫雷从天头劈下,粗长如柱落向大明湖中,白衣男子银发飘扬,一身气质宛若神仙,目光扫过众人。武林三老、各派掌门包括杜临风都觉得心底忐忑慌乱,无人敢对上那道形如实质的目光。   “扑通!”   魔教教主无涯摔落在地,他惨白着脸,踉跄着爬起身,脚步虚浮,却是一身真气尽被周继君收走。他怔怔地看向周继君,挥手止住欲要扑来的项墨羽,喘着粗气,半晌才艰难地开口道。   “晚辈有眼不识泰山,阁下可是我魔教前辈?”   话音落下,在场的武林豪强同时色变,那人连一根手指都不用,便让天下第一的魔教教主功力散尽,就连无真观的老神仙也无法做到,就如那个小童所言,他师父想要杀光在场的武林中人,只需一根手指即可。若他真是魔教中人,那从此以后,江湖再无半日太平,魔教登临绝顶已无法阻止。   在所有人焦急的目光中,周继君淡淡一笑,开口道。   “自然不是。”   周继君卷起袍袖,墨黑色的真气从袖中涌出,在半空凝成一个巨大的气团。   “你能修出这些真气,也算得之不易,拿回去吧。”   话音落下,真气团十分乖巧地飞向无涯,从他周身毛孔钻入,顺着体内经络重新流淌起来,而他一身当世强绝的功力也渐渐恢复。   “多谢前辈不杀之恩。”   深吸口气,无涯复杂地看了眼周继君,躬身拜道。魔教中人虽然行事无忌,肆意妄为,不通礼教,可从来都秉承一条原则,那就是以强者为尊。无涯心中虽疑惑不解,可却再生不出半点忤逆的念头,更何况那君公子适才施展的“功法”像极了吸星大*法,无涯口中虽不再提,可心里却坚信此人定是魔教不出世的前辈高人。   在台上台下诸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周继君携着碧华和步空堂走上擂台,目光落向当中那张铁铸的宝座上,又看了眼步空堂,似乎突然间想到了什么,眸中浮起玩味之色,开口问道。   “据说实力最强者,就能坐上这个位子,是也不是?”   话音随着流风散去,台上台下鸦雀无声,半晌少林圆禅方丈轻叹口气,朝着周继君稽首道。   “阿弥陀佛,莫非这位施主欲做当武林盟主。”   “当世神仙,又怎会觊觎尘世之权。”   浑厚而飘渺的声音从远处荡来,周继君回身看去,就见一须发皆白气质出尘的老者踩着一根芦苇越湖而来,正是无真观中所见的道人。   “老神仙也来了。”   擂台边缘的一众掌门连忙迎了上去,看向老者就仿佛看到救命稻草般,满脸激动。可老者却丝毫没有理会他们,跃上擂台,径直朝周继君走去,双手垂拱,竟行了个弟子大礼。   “见过神仙。”   若在之前,在场众人定会惊讶无比,可此时早已麻木,心中隐约间已然猜测到了什么。能引发天象变化,能让天下第一人毫无还手之力,能让无真观两代传人都毕恭毕敬,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传说中的......   “晚辈前来一是受祖师爷所托,来送秘籍的,二则是为了聆听前辈教诲,望能破解天地奥秘。”   周继君也不推让,接过秘籍随意翻阅了下,转手递给一旁的步空堂。   眼见步空堂迷惑不解地接过秘籍,并没打开,欲言又止地看向自己,碧华公主幽幽一叹,摸了摸他的头,心中隐约间已猜到周继君打的什么主意了。   “你可知你派祖师爷最后去哪了?”   看了眼“老神仙”,周继君意味深长地问道。   “弟子不知,不过据祖上传说,祖师爷是修炼得道,破开虚空,飞升成仙了。”   老者恭敬地答道,他看向周继君,只见他嘴角微翘,心中不由得扑通扑通跳了起来。修炼了百多年,却发现自己离那破碎虚空的传说仍旧相隔如天地,想要挣脱世间樊笼,超脱彼岸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   (好久没写这么多了,写的疲劳,最后实在写不下去了。今天就这么多了,明天开始恢复更新,也会出宋朝回去夺宝了。投了半个多月黑票的那位同志可以淡定点了~~)   第四百九十二章 收服   (第一更到,情人节快乐~~)   ——————————————————   祖师爷保佑,让我遇到当世神仙。忙碌一生,付尽心血,眼见大限将至,却得了这番仙缘,成于不成只看今朝。   老者心中暗道,他面色通红,看向周继君的目光愈发帜热起来,   “他确实是破开虚空而去,只不过并非传说中的飞升成仙。”   武林大会高台上,周继君悠悠说道,话音落下,老者神色陡然一变,而台上台下的武林人士则面露奇色,聚精会神地听着。无真观的存在本就是一段传说,如今这传说的源头即将浮出水面,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微微有些激动。   扫过众人,周继君顿了顿,轻笑着开口问道。   “诸位可相信世间有神仙否?”   台下武林群豪闻言面面相觑,复杂地望向周继君,各门各派的掌门则惊疑不定,看向周继君欲言又止。   “自然有,公子会变化之术,又能引动天象,便是当世神仙。”   陆临风一路陪行,对周继君的敬畏之意比在场众人少上许多了,眼见即将冷场,这才毕恭毕敬地说道。   “有无神仙,只在尔等一念之间。”   沉吟着,周继君开口道。   “无真观祖师爷破开虚空,回转了另外一方世界,那个世界比你们所在的这个世界要大上万万倍,有强者也有弱者,也有你们口中所谓的神仙,不过神仙往往是最好争斗的,并不像传说中记载的那般,与世无争,清寡逍遥。”   说着,周继君余光瞟向无真观的老者,就见他紧抿着双唇,脸色阴晴变幻着。   轻叹一声,周继君望向斜上方,双目中精光时隐时现,随后张口吐出一团白气。白气氤氲而上,升腾摇曳,不多时凝成一张圆幕,宛若银色的镜子般,内中光晕流转,看得台上台下的武林中人瞠目结舌,此时他们都已笃定,那白衣银发的君公子定是神仙之流。   一幅幅画面如流水般滑过众人眼帘,内中的景象、人事都是他们曾经想过却又不敢深想的存在。   ......七州,豫扬走廊前,两军对阵,数不尽的仙神修士战于半空,法宝、神通幻化成五颜六色的轨迹缠斗在一起......白衣银发的男子走出两军阵前,翻手射出银色巨剑,那巨剑竟瞬间分成十柄,变化成山峦宫殿将那些神仙困陷其中......   画面中,或是周继君征战七州大杀四方,或是那日他飞升穹宇遇到东洲商行,或是遨游于东胜神州各地乱战的情景。瑰丽壮观的景致,神通广大的修炼者,各式各样的妖魔奇兽第一次出现在大宋武林中人眼前,看得他们如痴如醉,只觉自己微渺如斯,再看向周继君时,皆生出顶礼膜拜之情,那魔教教主无涯更是心生惭愧有些无地自容起来,适才自己竟对这位能腾云驾雾、挥手灭千军万马的神仙动手,当真是不知死活,索性他宽宏大量,非但没有杀自己,反而将一身功力归还。也是,自己在他眼中恐怕连蝼蚁都不如,他定是懒得和自己较真。   得见神仙世界的事情,在场的武林众人个个激动无比,却唯独周继君身旁的那位老人面色黯然,幽幽一叹,苦笑着朝周继君拱了拱手。   “敢问前辈,那神仙世界中,当真都是战乱四起,无一清静之地吗。”   “神仙凡人,只不过是强弱之分,与那心性无关,所谓神仙者,他们的贪欲往往要比凡人大上无数倍,又何来清静安生。”   打量着有些心灰意冷的无真观传人,周继君心中微有不忍,却转瞬散去。当世万万人中,恐怕就只有他一个能称得上修炼之人,他妄图和传说中的祖师爷般,打破虚空,飞升成仙,可他一开始就错了。外面的世界可不是他想象中那样美妙,清静无正的仙家也不过是传说中夸饰出来的,有人的地方便有争斗,所谓神仙也只是人而已。   “传说多荒谬,却误了我一生。”   老者惨然一笑,他看向满脸复杂的陆临风,淡淡一笑道。   “从今以后,你就是无真观观主了。”   “师父你要去哪?”   陆临风心头一急,脱口问道。   “为师元寿将至,此道已非我所求,自当逍遥海外去。”   说着,老者朝周继君拱了拱手,身形如燕,飘落于大明湖,脚踩芦苇,唱歌而去。   “说世有神仙,神仙难逍遥,逍遥如吾辈,吾辈又何求......”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神仙吧。”   碧华公主望向老人远去的背影,目露奇光,低声喃喃道,余光扫过,就见步空堂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的秘籍,也不知怎么地,他边看边走,不多时已撞上武林盟主的宝座。男童心思简单,见着有张座位,也不多想,转身坐了上去,继续津津有味地阅览武功秘籍。   各门各派的掌门看着端坐盟主位的步空堂心头一惊,随后惊疑不解地看向周继君,心中忐忑,却不知是否神仙有意为之。   “我偶来此地,却也是一番机缘,今日便离去,诸位告辞了。”   周继君虚拱着手道,那些武林人士哪敢受周继君这一礼,纷纷侧身避开。目光落到步空堂身上,周继君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突然开口喝道。   “劣徒,这是武林盟主之位,岂是你能坐的。”   步空堂小脸一皱,有些委屈地站起身来,小跑着来到周继君身旁。周遭的武林人士、各大掌门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却没多言。   周继君一行五人向擂台边上走去,就听“扑通”一声,却是那无真观观主陆临风在周继君身后跪下。   “今日遇公子,得见神仙,临风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武林之事已了,还望能随公子前往那神仙之地。”   缓缓回过身来,周继君玩味地看向陆临风,又望向始终一言不出,可面色却有些发白的扈三姑,淡淡一笑道。   “你若随我去,那三姑怎么办?”   闻言,陆临风脸色刷红,偷眼看向扈三姑,就见她紧抿着嘴,低垂螓首,从耳垂到面庞都蒙上一层粉霞。   “前辈可否收我为徒?”   另一道声音从旁边传来,周继君放眼看去,就见魔教教主无涯单膝跪地,神色坚毅地看着周继君。   “哗啦!”   下跪朝拜声此起彼伏,不多时,擂台下就已跪倒一大片,而台上的各派掌门和武林三老也面露犹豫之色,心中虽也向往,可一时半会有些放不下面子。习武之人好斗好名,却也勤奋无比,一心只想成为独步武林的绝顶人物。然而今日他们却突然知道,就算成为了天下第一,也不过是井底之蛙,对上外世的神仙毫无还手之力,而神仙也再非遥不可及的传说,此刻近在眼前,如此仙缘,既然让自己撞上了,谁又甘心再让它溜走。   “大魔头,这便是你想要的了?接下来你又准备如何呢。”   碧华轻笑着看向周继君,黛眉微蹙,就见他目光落向湖中的一只船舫上,眸中竟露出浓浓的兴致。   第四百九十三章 遇灵猴立修真   (第二更到)   ——————————   武林群豪苦侯良久,未见有声响,纷纷忐忑地抬起头,就见周继君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湖中央的一只船舫。众人顺着目光好奇地看去,那只绣着白色锦纹的小船安静地躺在湖面,上挂大旗,旗上书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神机。   莫非这位神秘的君公子只相中了不通武功的神机先生不成?   众人不由得暗自猜测起来,心中微微苦涩。神机先生乃是武林奇人,隐于蜀中庐,甚少出世,也不见外客,然而他不出草庐便尽晓天下事,各个高手榜单都是由他来排定,且公正无比,谁也挑不出半点纰漏,武林人士无不敬服。   就在所有人心情复杂变化时,周继君莫名的一笑,挥袍射出股道力卷向那船舫。船舫被劈成两片,须发皆白的老人在半空中颤抖抽搐着,落到擂台上后却在地上打了个滚,随后匍匐着身子。众人放眼看去,个个瞠目结舌,难以置信地张大嘴巴。   一只通体雪白的老猿双膝跪地,朝着周继君连连磕头,苍老的双目中隐约噙着泪水,泫然欲泣。   哗然声大起,武林群豪怔怔地看着“神机先生”,满脸惊诧,有人义愤填膺,有人神情黯然,谁都没曾想到,执笔武林高手榜的神机先生竟然是一只老猿所化,适才看过周继君诡道幻境中的事情,众人已知,这神机先生定是只修炼成精的猿妖。   “你倒是有些手段,竟能无师自通地掌握蒙蔽天机的道法。”   周继君目露奇光,上下打量起那只胆颤心惊的老猿,耳边传来吵杂的哄闹叫骂声,周继君冷眼扫过台下,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无须害怕,我对妖类也并偏见,更何况你修炼成人这么多年,非但未作恶,反而造福武林中人,此乃恩德,想必这天下习武之人也不会为难你,否则就成忘恩负义之辈了。”   话音落下,那些适才骂骂咧咧的人顿时面红耳赤,可一时间仍无法接受神机仙神是妖怪的事实,此时纷纷握紧拳头,涨红着脖子死死盯着老猿,无不是想看接下来会如何。   老猿感激地看着周继君,拱手而拜,未等周继君发问,它就张口道。   “公子有德义,神机感激不尽,吾知公子所疑,今愿为公子解惑。神机出身于海外一山,非胎生卵养,乃是石中出,无偶无配,无父无母,可生来便知己事。周天之内有五仙,乃天地神人鬼;有五虫,乃蠃鳞毛羽昆,又有四猴混世,不入十类之种。神机便是其中的赤尻马猴,生来晓阴阳,会人事,善出入,避死延生,可在那四等灵猴中,神机却是最末等,不通战技,只能避祸祈福,算知人事。”   闻言,周继君若有所思,随后转眼望向一旁的碧华,就见她黛眉舒展,颔首道。   “大魔头,这赤尻马猴所言非虚,四猴混世之事我也曾听闻,据说在数万年前的那场大战中,只一猴问世就将天地格局搅乱,主宰成败。”   心头微动,周继君看向赤尻马猴,开口问道。   “那你可知道,其余三猴各在何方。”   “吾等四猴虽都有演算之能,可相互间却无法算出,也算是天数罢。”   赤尻马猴看着周继君眉头微皱,心知其意,又说道。   “诚如公子所想,我出生的海外大山却是灵气充沛,天地之气比这里要浓厚上数百倍。那山类似于归墟旁的昆仑山,因此我给它取名叫小昆仑。”   深深看了眼赤尻马猴,周继君洒然一笑道。   “果真是天地灵猴,能察觉他人心意,因此方能避死延生......这么说来,你虽从未出过这宋朝世界,可对外面的世界亦所知道颇多?你既有如此神通,为何还要呆在这个世界。”   察觉到周继君杀机稍动,转瞬散去,赤尻马猴暗暗舒了口气,幽幽一叹道。   “这方世界虽然狭小,可神机化身此间,也能得个逍遥自在。若出了这宋朝世界,到那外界,强者如云,处处战乱,就算我身为灵猴恐怕也难逃劫难。更何况,天地间下一轮*大战即将开始,且远比前几次要惨烈许多,神机更是不敢出去了。”   “下一轮*大战?”周继君心头砰砰直跳起来,有些兴奋,亦有些紧张,他深吸口气问向老猿,“还有多久。”   “不足百年。”   台上台下的武林人士听得满头雾水,只知道有什么重大的事即将在外世发生,尚未理清头绪就听那君公子忽地哈哈大笑起来。   “小昆仑,得来全不费工夫,如此,我便在那海外小昆仑立下我君子一道的分支。”   闻言,武林人士无比欣喜若狂,虽不知那小昆仑在何处,可至少也有了盼头。   周继君顿了顿了,扫过神色不一的众人,悠悠说道。   “尔等只修武功,不得长生之道,就算称霸武林,也不过百年枯骨,终究成就只能化作一捧黄土,百年之后又有谁能记得。我立大愿,传我君子之道于天下,临走之前会在这宋朝留下我之一脉的功法,分十处而置,一处在宋朝皇室,一处在江南无真观,一处则在昆仑山,由我徒暂为保管。另外七处分散各地,有缘者得之。”   “虽仍是修炼法门,可因尔等皆是先习武,略有不同,然而都能成就正真的大道。如此,就称为修真吧。这武林盟主之位就暂且空置,十五年后,届时尔等修为小成,再行定夺。”   “师父,我......”   步空堂听得周继君这番话,神色焦急,几欲哭了出来。   “我留你的功法秘籍中,有一招为破碎虚空。十五年后,你若能成为修真界的霸主,为师父我统合这些人,那就破碎虚空来找我,再续师徒之缘。否则......”   周继君深深看了眼步空堂,传音入密道,随后转望向李益夫妇,却没说话。   “公子放心,我和李郎会留下照顾步空堂。”   霍小玉心思聪慧,立马察觉出周继君的心意,心中虽有不甘,可仍旧拱手说道。   “你们既和我有机缘,日后也是我君公子的门人,你们留下后各择一套功法修炼吧。”   闻言,李益夫妇满脸欣喜,跪地而拜。   周继君揽上碧华向大明湖走去,不到三步,剑锋出袍袖,冷光乍闪,身后传来幽幽的叹息声。   “神机也愿留守小昆仑,相助令徒。”   “如此甚好。”   周继君嘴角浮起一抹笑意,收回君子剑,不再停顿,伸手招来云座,携着碧华驾云而去,只留下身后顶礼膜拜,心头感概万千的众人。   ......   “大宋天禧五年,武林大会于大明湖畔召开,是时有君公子者,为仙神,从世外来,传道众人......只数年,修真大兴于世间,十大门派并立,天下格局纷乱......宋帝得修炼之法,只闻仙途,不问朝政,以道君自居,终惹大祸,不出千年为关外异族灭,新朝国号元......”   ——《宋时野闻》   --------   (想到情人节一个人在家码字真是悲催又凄凉,不过一想到有这么多书友同样这么凄凉地坐在电脑前,心里稍微平衡了点儿。哈哈,祝所有单身却不想单身的朋友们兔年都能找到另一半吧,异地恋的朋友们能早日和心爱的人们在一起比翼双*飞飞,幸福地在一起又不想分手的朋友们能天天快乐的飞......如果今天有第三更,那祝福肯定会生效~)   第四百九十四章 夺宝前夜   (第三更到)   ——————————   东海宗,高立山巅的古朴阁楼中。   檀香袅袅,游散于轩窗前,化作缱绻的情丝覆盖上那两条死死缠绕在一起的胴*体上。碧华紧闭双眼,雪白的面颊上浮起红晕,低声娇*吟着。朱点嵌玉*峰,肌肤白如雪,周继君双手贪婪地游走在身下美丽的躯体上,高耸的双峰,挺翘的玉*臀,修长而不失弹性的大腿,指尖触及那处私密之地,碧华公主终于忍不住了,她轻启朱唇,重重地咬上周继君的肩头,强忍住叫唤的冲动,两腿间的快感一波一波地袭来,让她如上云霄,迷醉于斯,不知今夕是何年。   云雨罢了,碧华轻轻拥上周继君,蜷于床榻,美目迷离。在大宋两日,从南方蜀中秀丽群山,到细雨蒙蒙的西子湖畔,再到北方瀚海大漠,两人尽情游玩着,将东胜之事抛于脑后,和世间寻常情侣没甚两样。一朝归返,重回东海宗藏书阁,碧华尽有些微微迷茫起来。那时和国师游历穹宇天地,也没有过这种恋恋不舍的感觉,逍遥于世间,做一对神仙眷侣的感觉当真享受无比,只可惜一朝梦醒,终究还要面对滔滔乱世,杀伐诡计。想到这,碧华幽幽一叹,没来由的,心底生出淡淡倦意。   “你在想什么。”   男子温醇的声音传入耳中,仍旧散发着火热的指尖轻拂过面颊,碧华心底涌起莫名的情愫,却是种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的甜蜜,又或许是其他,总之让她无比眷恋,近乎贪婪地享受着。   “你将步空堂一个人留在那,又传修真之道,为他制造了数不清的敌人,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会被死死压制着。”   理了理心绪,碧华偎依在周继君怀里,眸中闪过莫名的光彩,顿了顿,扭头问向周继君。   “我知道你是为了磨炼他,可你却让他与整个世界为敌,那些武林人士修炼得道,又会生出另外一番想法,不出几年就会忘记你的恩情,说不定还会以为你在小昆仑山藏下重宝,找各种各样的借口围攻昆仑顶。你就这么笃定,你那个沉默寡言的徒弟能在那方世界中出人头地,成为至尊,为你收复修真界吗?要知道,播种之人为他人做嫁衣,自己颗粒无收,却是常有之事。”   抚摸着碧华嫩得可沁出水的脸蛋,周继君强压下腹中有蠢蠢欲动的那团热火,淡淡一笑道。   “那你信得过我吗。”   “将就。”   不知为何,碧华眼前飘过那个淡若秋月一身白纱的出尘女子,心底涌上一阵不舒服,冷哼一声,玉手下探狠狠掐了把周继君。   周继君满脸古怪,面颊微红,看了眼碧华却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不轻易收徒,除步空堂外,还有两徒,都为当世俊杰,你若见到就会知晓。而步空堂前世与我有缘,今世降生东胜神州,日后也会成为我一大臂助,诡道幻境中已然演算出来。为了避开诡道推衍出的那些事,让他将来不至于为我陨落,我思索良久,才让他另处一世,自行修炼,待到修为实力足以自保方可相见。”   顿了顿,周继君嘴角微翘,目光流转。   “我麾下星主之数尚未完全,步空堂既是我徒,又是日后的太阳星主,成就定不会在灵儿和车儿之下,区区修真界的霸主,只是对他的第一场试练罢了。”   “哼,你这师父当的,还真是潇洒呢。”   感觉到周继君又开始蠢蠢欲动的某处,碧华面色发红,轻轻推开他,做起身来,对镜梳妆穿衣。   “明天就是异宝问世之日了,你还要以嗜天魔尊的身份去夺宝,得养精蓄锐才行。”   碧华避开周继君不老实的打手,霞飞双颊,声音细如蚊蚋。两日前她和周继君回转东胜,一身功法也已恢复小半,其后便施展傀儡之术,两日间控制了十来名东海、天剑宗门人,周继君还想把手伸向妖王势力,可自从出了嗜天魔尊之事后,巡山的妖兵增加了十倍不止,更有法天境界的妖王驻守各处,因此只好罢手。虽控制了东海、天剑两宗的门人,也推衍出各方势力,可两人夺宝的把握仍不到半成,面对那些庞大的势力,他们唯一的优势只有一样,那就是没人知晓。   透过铜镜,碧华看向周继君,就见他皱眉思索着,口中念念有词,似在演算着什么。目光流转在那染满沧桑的银发上,碧华心头没来由的一酸,她犹豫片刻,深吸口气开口道。   “大魔头,关于那异宝我却突然想起了什么,若我猜得没错,那异宝其实你已经得到了。”   闻言,周继君神色陡变,回过头,惊诧地望向碧华。   “此话何讲。”   “你还记得记载异宝的那封密函吗,上面说,得到异宝者,日后征战天下便能占得先机之类。”   顿了顿,碧华回过身来,看向周继君幽幽说道。   “前几天在大宋时我本想和你说,但又怕你心急之下错过它,因此一直没和你说。我大唐国师身份来历极为神秘,连我都不知他究竟是什么人,可他对历来天地大战的强者势力如数家珍,显然是经历过前次大战的强者。他曾和我说过七个字,我那时虽懵懵懂懂,不解其意,可那日在大宋武林大会上时,却豁然开朗。”   “哪七个字?”   周继君深吸口气,心中隐约已想到了什么。   “他和我说,得灵猴者,得天下。”   话音落下,周继君脑中嗡地一声,心头一阵狂跳,喘息也不由得急促了起来。   “灵猴?可是指那混世四猴?”   “嗯。”   碧华公主点头,她思索片刻,又道。   “据他说,数万年前的那场大战,正是因为天宫得到了通臂猿猴,因此才得到大势,最终获胜。四日前我本想告你,可灵猴可遇而不可求,我生怕你得知后,一急之下会将它吓走,所以才忍着没和你说道。”   青烟袅袅,游散于暗沉的阁楼内,周继君望向渐渐飘近的夜色,胸口微微起伏,面色阴晴不定,良久没有开口。   “这只是我的推测罢了,不过也有七八成把握。从前的灵猴身死陨落,新的灵猴出世,从此大战将起,这是古来定理。东胜战事拉开,那赤尻马猴也说天地大战将近,而它就是应劫而生的灵猴了。”   沉吟良久,周继君苦笑一声,幽幽说道。   “这么说来,那异宝十有八九记载着和赤尻马猴有关的消息了,势必会将那些势力强者引入大宋。”   看着神情复杂变幻的周继君,碧华深吸口气,淡淡一笑道。   “若真如我所猜测的那般,异宝是关乎赤尻马猴的消息,你已占得先机。所要做的只是等它问世,或是出手销毁,或是趁着众多势力争抢时,回转大宋将它和步空堂一起移走。”   “即便不是,你也无需太过在乎那异宝,你遇上赤尻马猴,说明天命机缘已垂青于你,只要能把握住,那大势定会渐渐向你倾斜。”   “天命机缘?”   周继君起身,披上衣袍,走到窗前对月而望,半晌,轻声道。   “我从未信过什么天命,而那机缘也始终被我自己把握。天地乱世之中,厮杀征战其间的强者们,又有多少会去相信它们。”   第四百九十五章 各方势力齐登场   (第一更到)   ——————————————————   大雨倾盆,从夜时下到拂晓,满天乌云未散,晨光不见。紫雷蜿蜒如蛇,蜷缩着陡然蹿出,划破逼仄的天际,落向东海宗外的一座孤山。   老人卷起袍袖,双手间氤氲起淡淡的一层雾气,将紫雷收拢,指尖雷电游走,顷刻后蔓延出来,凝成一幅幅画面。雨水倾洒在灰蒙蒙的山头,一旁的少年目不转睛地望向雷电之画,越看越是惊骇。   “涯先生,这些势力都是想要东海钟内那物吗?那物究竟是什么?”   画面中有妖王、有修士、有异人、有军阀,甚至还有上一轮天地大战时就立下的势力,如东海龙族、火焰山等等。各大势力皆派出强者,少的数人,多则百人,却早已连夜赶至东部群山,此时皆隐伏于东海宗,只等那异宝问世就行争夺。   “东海钟本就是世间奇宝,藏于其中的那物应当更为珍稀才对,那物能主宰天下大势,又能蒙蔽天机,却让我也无法推算出究竟是何物。”   涯先生喃喃道,眉头微蹙,转瞬后舒展开来,脸上浮起浓浓的兴致。   “东胜妖王和修士间的大战未果就有异宝出世,主宰天地大势,必将会引起新一轮天地大战。这便是源头,得记下来。”   从怀中掏出卷轴,涯先生兴冲冲地记载着,余光扫过一旁的少年,就见他捏紧拳头,抿着嘴,目光游走在那一幅幅画面上,却是在搜寻着什么。   “偃子,你在找那嗜天魔尊吗?”   少年重重地点了点头,眉头紧锁道。   “那嗜天魔尊生性狂傲,若他知道异宝问世的消息,肯定也会赶来夺宝。可先生衍化出的这些星相幻境里并没有他。”   看了眼微微有些急切的少年,涯先生轻叹口气,摇了摇头。   “行吾史录一道,切勿过急,急则生乱,乱则陷入,到头来殃及自身。偃子,既然星相幻境中并没出现嗜天魔尊,那就说明他并不知道这个消息......”   听得涯先生不急不缓老生常谈地解释着,偃子早已知晓其中道理,可仍免不了有些失望。自从那日妖王群山大乱之后,他再没有过嗜天魔尊的消息,以嗜天魔尊为第一记的史录上空白一片,只有短短两三行的记载,这对于已经下定决心从事史录一道的偃子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   就在这时,天头又降下一道紫雷,寻常的天雷大多是从乌云间降下,可这道雷却是来于天穹星辰。星相一道修至大成者,可以己念附于星辰之上,凡有异变,皆可引来星雷,操控幻化成星相幻境。   涯先生微微犹豫,随后卷起袍袖,双手间氤氲出雾气,将紫雷收拢,转眼后又一幅星相幻境出现在半空。师徒俩方眼看去,就见这幻境中掠过青山绿水,天色和此处一样昏沉,在那山顶某处陡然腾起一抹水雾之色,内中似有白云蒸腾。   “诡道蔽天机?”   涯先生心头一动,扬起双臂刚想施展星相法术去破开那团诡异迷雾,可就在下一刻,迷雾散去,长着鹰钩鼻子、满脸横肉的中年男子施施然走出。   “是他!”   偃子满脸兴奋地大叫了出来,可随即眼中浮起几分遗憾。   “可惜,若再早上一点就能发现他的身份了......咦,那里是东海宗山门?”   看着画面中那个杀气腾腾的中年男人熟练无比地穿过山石小径,偃子微微一怔,心头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脸上漾起几缕红潮,良久有些迟疑地开口道。   “他莫非是东海宗的人?”   一旁的涯先生目露精光,刚想说什么,就见东海宗上空飞起浓紫色的云团,云中光晕旋转,仿佛一个不住流淌的大旋窝,内中紫雷闪烁,隐而不现。天象生出,两人面前的星相幻境如气泡般纷纷破碎,流散一空。   “异宝即将出世了。”   涯先生负手而立,仰头望向那团变幻莫测的雷云,袍袖一抖,白色的纸鸟扇着翅膀从袖口飞出,降于地面后变成一只大白鹤。涯先生师徒纵身而上,驾着白鹤穿梭雨幕,向不远处的大山飞去。   东海宗半山腰,周继君化身嗜天魔尊,身形隐入风雨,脚不离地,却是施展缩地成寸向山麓赶去。天头雷云隐而不发,周遭血光乍闪,却是各大势力前来夺宝的强者已然战在一起。妖王和天剑宗的修士战于林间,半空中是驾驭着飞马的军阀乱匪,偶尔也有龙吟声传来,周继君扭头看去,却是几条大龙游于风雨中,甩动长尾扫落无数修士和乱匪,虎视眈眈地望向山麓大殿外的那口古朴的大钟。   之前一刻还是静谧的东海宗,此时已是喊杀声四起,鲜血混着雨水从山腰流下,一直流到山麓。寻常的东海宗弟子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慌乱无比地看着那些大开杀戒的陌生强者,也只有各峰峰主和长老们知道异宝之事,此时正和天剑宗派来的强者齐聚于大殿前,满脸戒备地守护着东海钟。   周继君施展诡道之术,靠着斜前方的一颗大树,将身形隐匿在夜色中,冷着脸打量着此时的情形。各方势力虽然争斗纷纷,可也各自分出不少来到了大殿前,他们绝大多数都是法天之上的强者,此时正在围攻东海宗和天剑宗布下的剑阵,却因互相忌惮,未有联手,所以到现在都没攻破剑阵。   “法天之上已是一方高手,不过此时出现的定只是马前卒,各大势力不可能没留后手。”   周继君忍住心头的冲动,小心翼翼地观察起来。碧华施展傀儡法术,操控了十来名东海、天剑宗人,其中有三人是身份高崇的长老,眼下皆守于东海钟旁,另有四名执事,却都在离东海钟偏远的地方,剩下几人要么已被层出不穷前来夺宝的强者杀死,要么修为太低此时用不上。   天头的雷云越转越急,却迟迟没有降下紫雷开启东海钟,周继君心头微微焦急,他早先已和碧华商议妥当,等那宝贝问世,如若果真是关于赤尻马猴的下落,周继君趁乱而上将其销毁,若被他人夺得,周继君则会速速回转大宋,将赤尻马猴带走。若不是,周继君则量力而行,能夺得异宝固然最好,如果得不到也无所谓,那赤尻马猴已落入手中,日后只要周继君不出岔子,修为不断提高,自然能占得一立足之地。   心意流转,周继君深吸口气,平复下心绪。只见从远处荡来一阵妖风,间或还伴随着狂笑声,周继君放眼望去,一眼便看出来人正是白象妖王。眼见白象妖王直扑东海钟而来,天剑、东海两宗长老神色一紧,就在这时,斜刺里飞来一团云座,火红色的大网从云上抛下,正中白象妖王。   第四百九十六章 异宝出世(上)   火红色的大网方一沾身,白象妖王神色陡变,怒吼着想要挣脱出去,可那张网就仿佛长了眼睛般,任凭他如何撕扯,却越缩越紧,须臾后就将白象妖王按落于地,妖冶的火焰流转于白象身上,虽无法烧伤他,可却让白象妖王痛呼连连。堂堂白象妖王,玄天境界修为,在四大部州都算赫赫有名的强者竟被人一合制服,却让在场诸方势力的强者都震惊无比。   “火焰山?”   白象用独臂支撑着身子,狰狞着面庞向那云座上望去,眸中溢出羞恼之色。   话音落下,在场除了周继君外,所有人都面色大变,满眼复杂地朝云头望去。火焰山之主乃是万余年前的那场大战中最出风头的人物之一,名副其实的年轻一代第一强者,当然只是那时的年轻一辈。红孩儿是平天君圣独子,却不知为何父子不和,并且天下皆知,那场大战终了后,平天君圣大败而逃,红孩儿占据火焰山,与天帝言他和平天早断绝父子关系,因此后来天宫虽下令剿灭平天余留的势力,却并没祸及红孩儿。作为上一轮*大战余留在四大部洲为数不多的势力之一,火焰山一直超然世外,却又让各方势力都提心吊胆。却因那个火焰山之主乃是一喜怒无常的帝王,高兴时会突然驾到给你许多难以想象的好处,心情不好时却会大动兵戈,并身先士卒大开杀戒。更有传言说,那红孩儿早在数百年前就已成就君圣之位,天地间强者虽多,可数遍穹宇,也不过只有十来名君圣,都是能改变大局,影响天地之势走向的存在。   “正是,本帅名曰离远,奉陛下之命前来接收异宝。尔等可自散去。”   微微傲慢的声音从云上传出,雾气消散,云座上那三人暴露在众人眼前。   “是他!”   目光所及,周继君瞳孔陡缩,脸色大变。云座上当先的两名男子,其中一人面容古拙淡漠,穿着终年不变的灰色布衣,正是当初将周继君骗去啸天山,陷入天宫九死一生,自己却得星槎而走的霍布衣。那时周继君就曾发誓,日后到了四大部洲,定要了结这场恩怨,不料今日却突然见着他,且也是来争夺异宝。   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和杀意,周继君深吸口气,眼中却浮起些许疑惑。   当初霍布衣假装成移山后裔,混入七州异人,只是为了夺星槎交给天宫,可现如今他为何又出现在火焰山的势力中?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和这么多势力纠缠不清?   周继君正思索间,就听不远处传来一阵惊怒声,再抬头看去,周继君脑中嗡地一声,满脸呆滞地顿立当场,心头就仿佛被无数只冷刀子割过般疼痛无比。   火红色的裙纱破开夜色,冷艳娇美的少女手执短鞭驾驭着云座向东海钟飞去,两宗修士怒喝着结成剑阵欲要拦下她,然而少女就仿佛一团能烧毁一切的烈火,直闯剑阵,转眼间就击碎了无数柄飞剑已然接近东海钟。   灵儿!   周继君怔怔地看着那个满脸冰冷,肆无忌惮宣泄着杀意的少女,脑袋里一片空白。数年不见,也数年没再去想,孰料齐灵儿也来到了东胜神州,当初那个总喜欢缠着自己俏生生喊师父的女童已出落有致,修为达到通天中品,一身杀意比之当初浓烈了无数倍。然而此时她却站在火焰山的一方,杀伐果断,横冲直撞却是为了他人夺宝,却让周继君心底无比复杂,有些悔恨,亦有些失魂落魄。   目光紧张地嵌在齐灵儿身上,周继君身形微动,正想冲出去。   狂风从远处荡来,雷声轰轰,非是从那团雷云中传出,而是响于风中。夜幕之下,倾盆大雨陡然凝滞在半空,随后齐齐飞散,狂风席卷而来,天头的东海大龙神色陡变,眸中竟浮起慌乱之色。龙吟声回荡起伏,狂风散去,长达百余丈的紫龙出现在天头,它口喷紫火,双目间隐约有雷电闪烁,它张口怒吼,却发出回响天地间的雷鸣声。半空中的那几条东海大龙满眼惧色,下意识地匍匐下身子,颤抖着不敢动弹。   “你也来了。”   周继君平复下紊乱的心意,匿身于大树后,冷眼望向驾驭着紫龙法相而来的男子。   冷若冰霜的面庞,透着妖冶的俊美,眸子深邃,宛若穹宇深处的紫色大渊,看不明他的所思所想。数年不见,那个凌驾于周继君头顶耗尽七年都未曾超越,操控七州历史为炉鼎的男子终于再度出现。他似乎没变,长发垂腰,一身白衣迎风高扬。可他如今的修为却已非周继君所能看透,两人间的差距就仿佛天和地般,又被拉长了无数倍。   “是你?”   千十七目光凝聚在齐灵儿身上,眉头陡然皱起,一条紫色的绳索从齐灵儿身旁的空气中现出,弹指刹那后将齐灵儿捆缚住,飞至千十七身前。   “你师父呢?”   千十七冷声问向齐灵儿,周继君目光所及,就见齐灵儿身体微微一颤,冷漠的颊边飞过一缕淡淡的忧伤,眸中浮起痛苦之色,却抿着嘴没有说话。   东海宗大殿前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怔怔地看向脚踩紫龙的男子,幽冥海十七皇子,数万年前唯一能和红孩儿齐名的存在,却也和红孩儿一般同覆海君圣翻脸,独上天宫大战诸天仙神,落败失踪。数万年不得音讯,却在三年前出现在穹宇之地一处偏僻的洲地上,穹宇中人方知,十七皇子隐匿在那万余年,悟道于轮回,得悟兴衰大道的十七皇子再度杀上天宫,之后再度销声匿迹,却让这一战成为疑团,谁也不知结果如何,谁胜谁败。   然而今日十七皇子现身东海宗,却消除了众人心中的疑虑,十七皇子就算没胜,也是全身而退。   此时在场各方势力的一众强者中,有法天上品,亦有玄天境界的强者,可皆以两度大闹天宫却安然无恙的十七皇子为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包括火焰山东洲统帅离远也是满脸警惕,心中虽疑惑为何十七皇子会认识齐灵儿,可却不敢开口相问。   就在这时,钟鸣声响起,众人转目望去,心头都是一惊。那只放置在东海宗殿堂前万年不动的大钟突然间摇晃了起来,随后竟歪歪扭扭地向上升起,仿佛要飞走一般。   “莫非异宝要出世了?”   周继君眉头微蹙,下一刻就听怪异的笑声从钟底传出,东海钟下突然生出两条腿,疾走如飞,向远处飘去。   “何方鼠辈,竟敢窃吾宗大宝!”   --------   (卡文了,这章憋了好久,最近的章节也是,我自己都觉得有点点拖情节。今天只有两更了,仅此一次吧,让我好好想下下面的情节,2月剩下的半个月肯定都会是三更。sorry)   第四百九十七章 异宝出世(中)   (第一更到)   ————————————————   不知何时潜行到东海钟下的男子现出身形,他生着一双丹凤眼,面色蜡黄,却像是为了隐匿容貌刻意染上的,让人无法看清他的真面目。   “大盗一枝梅......”   东海大山外,雨水飘零的半空中,偃子透过千里筒,目光落到了一手举大钟另一只手握着梅花针的男子身上,脸上浮起惊疑之色。涯先生排出的天地间几大榜单中,有一榜名曰异人榜,所谓异人是指那些修行功法异于常类、行事不合常理的者,而这大盗一枝梅成名不过二十余年,就已跻身据异人榜前十。他年纪轻轻就有一身法天上品的修为,放在天地强者中不低也不算太高强,可他行事无忌,以盗行天下,上至天宫佛域,下到尘世王朝宗门都有他的身影出没,偏偏他的盗道诡异莫测,这么多年竟无一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更别谈将他捕获了。   五年前他行往天宫偷窃转世丹,天帝大怒,命二十八星宿战将前去捉拿他,孰料二十八星宿追捕了半年,再度回转天宫时两死六伤,天地中人这才知道,大盗一枝梅不仅有一身偷盗的本事,那战技也颇为了得,转战千里竟越级斩杀了两星宿,震惊穹宇,天帝怒不可遏,却也无能为力。   东海宗大殿前,一脸玩世不恭的男子穿着泛黄的布衣,手持大钟身形如影弹指刹那后就已跃出百丈。各方势力再不顾忌其他,纷纷怒吼着追向一枝梅。修士执剑,大龙吐珠,妖王乘风,佛家罗汉招法相......一时间,东海宗内乱哄哄一片,来自十余势力的上千强者乱战于此间。看了眼脚踩紫龙立于半空不动声色的千十七,以及微微失神的齐灵儿,周继君丢下复杂的心绪,身形隐入风影,追着那一枝梅而去。   一人在前,千人在后,头顶还有十来名虎视眈眈的强者,大盗一枝梅双眼微眯,陡然转身,朝向一旁的山林飘去。东海宗山麓处,林海松涛,风雨吹拂,林木微微倾斜向一旁摇晃着,连绵无尽的山林前,穿着一身华丽羽衣的男子依林而立。他相貌算不上英俊,五官看起来甚至有些扭曲,然而眉眼鼻口聚在一起,却显得无比和谐,却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和谐之美。   “有趣有趣,方一下山就遇到这样好玩的事。势力云集,强者无数,八大门派、妖王、东海龙族、火焰山......连十七皇子、一枝梅这样的成名人物也出场了。杀了那一枝梅,再夺走异宝,今日就是我墨落名动天下之日。”   墨落淡淡一笑,大雨从天而降淋湿了羽衣,他却丝毫不顾,目光凝聚在那个手持大钟疾飞而来的男子身上,下一刻他扬起双臂,整片树林忽地凝滞,随后陡然一变。树林有万木,一万个华美羽衣的男子出现在山麓前,目光所及,所有人都神色一变,瞠目结舌地望向神色动作各有不同的一万墨落。   在场诸人大多都通变化之术,可又有谁能做到将一整片密林中的树木都变成自己的模样,非是幻象,万来个华羽男子身上皆散发出法天中品的气势,一万法天,别说玄天强者,恐怕就连君圣遇到了也得退避三舍。霍布衣神色微变,千十七瞳孔陡缩,而那大盗一枝梅看向那一万墨落,却哂笑一声,丝毫不停留径直向前冲去。   “还敢来。”   当先的墨落冷笑一声,顷刻间两旁各冲出百名墨落围成一个大圈,将一枝梅困于其中。百多法天之势席携着风雨席卷而来,一枝梅毫无惧色,他猛地放下大钟,口吐长气,身体渐渐向内收缩,转瞬后竟如纸片般轻薄。法天之力轰来,一枝梅宛如风中枯叶般摇曳起舞,却没受到半点损伤。   “皆是当今青年一辈中的顶尖强者。那华羽男子也不知何门何派,竟拥有如此强大莫测的战技,啧啧,那一枝梅不愧是天地间有数的大盗,能隐能藏,避死延生,这样的战技也无法伤他分毫。”   涯先生长笑一声,望向山麓处僵持着的战事,眸中奇光连连,手捧卷轴挥毫疾书着。   “那是什么战技?”   一旁传出少年的惊疑声,涯先生抬头望去,微微一怔。就见一枝梅不再闪躲,手中的梅花针飞旋起舞,风影陡变,一串长长的梅花从针上涌出,飞速生长着,梅花叠叠飞出,绕过成千上万的分身,划过诡异的弧线,一拥而上朝向一华羽男子飞去。   上百朵梅花变化成神兵奇兽,猛地砸中墨落真身,墨落满脸惊诧抽身疾退,那一万分身也尽皆倒退,重新变回连绵起伏的树林,一如既往地随风摇曳,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天头的雷云愈转愈急,紫电已伸出少许,风雨大作,浇洒在山林枝叶上,哗哗作响。   墨落面色恢复平静,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依旧依着老树,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一枝梅,悠悠问道。   “刚才那一招,识破我真身的战技是什么。”   “刚才那招吗......”   面色蜡黄的男子眸中精光一闪而过,梅花针在指尖游走回绕,他沉吟片刻,似在思索着什么。   “拜你所赐,终于创出一招还算勉强能用的战技,就叫它梅花斗数罢。”   “刚刚才创出?”   墨落看着满脸玩世不恭的一枝梅,心中微恼,一时气不打一处来,脸色也渐渐变冷。   “不愧是大盗一枝梅,我墨落记下了。既然你因我而创出梅花斗数,那等你梅花斗数大成,我再去寻你。”   天头雷声轰响,雨水倾盆,一众强者纷纷望向那两个对视而立,杀机战意升腾的男子。一个是成名数年的大盗,另一个今日刚刚出现在世人眼前,就凭那诡异莫测的战技震慑群雄的青年。两人年龄皆不足百,天地间年轻一代的强者中,两人注定名列前茅。   东海钟孤零零地立在山林前,所有人仿佛都已将它忘记,就在这时天头的雷云陡然一震,水桶粗的紫雷轰然而下直向东海钟砸去。众人还在恍惚时,陡然间,一道粗狂的人影穿梭过雨幕,手持长剑向东海钟飞去。   “快夺宝!”   直到这时众人方才反应过来,然而异变陡生,一名天剑宗法天巅峰的长老竟挥剑倒戈,运足气势道力将身后的群强阻拦了片刻,又有两名长老僵硬着面庞冲向欲要抢夺法宝的一枝梅和墨落。   “哈哈哈哈......”   狂妄而又暴虐的笑声回响在山麓处,长着鹰钩鼻一脸凶残的中年人离东海钟已不足十步。众人目光所及,皆是一怔,脑中陡然浮起一个近日来渐渐被各方势力强者熟知的名号,嗜天魔尊。于妖王群山中大开杀戒,双手染尽妖王鲜血,连玄天境界的白象妖王也吃了大亏的强者,他居然也一直潜伏在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个不知身份势力的嗜天魔尊竟后发先至,抢在众人之前,即将夺得异宝。   巨大的银剑重重地向东海钟斩去,剑光划破天际,半空中的千十七和齐灵儿陡然一愣,穿着火红裙纱的美艳少女肩膀微微颤抖,难以置信地望着那柄熟悉无比的长剑,张了张嘴,眸中似有什么在悄然流淌着。   ——————   (下一更六点前到,那异宝大家应该都猜到了吧)   第四百九十八章 异宝出世(下)   (第二更到)   ——————————————————   如柱紫雷从天而降,正中东海钟,几乎同一时间,君子剑也狠狠地斩向钟底.众人满脸震惊,心中同时生出古怪的念头,那嗜天魔尊似乎并不是想夺宝,却是想将那异宝毁去。   周继君双目凝起,满脸凶神恶煞,目光落到钟底那团初绽的光华上,君子剑划过冷冽的弧线,毫不留情地斩去。   这异宝关乎我之未来,绝不能现世。   周继君心中暗道,眸中流转过狠辣之色,法天境界的道力顺着君子剑轰出,然而转瞬后,周继君神色陡然一僵。就见一只毛茸茸的大手从钟底伸出,只用了两根手指就夹住了锋利的剑刃,君子剑仿佛卡在了巨山石壁中,纹丝不动。   “尔欲杀我?”   玩味的话音飘入耳里,却幻化成天雷轰响于周继君脑中。大钟猛地震飞了出去,一块两三丈大小的巨石出现在众人眼前。巨石之中,满身金毛的大猿冷笑连连地望向周继君,它身长两丈有余,脖颈处有鳞甲,双目大如铜铃,脑旁两边分别生着三只长耳,宛若叶瓣,在它双肋下隐约夹着书卷一样的东西。   “天地强者无不对我礼敬有加,你却想杀我?好,好,我记下了。”   石中那猿上下打量着周继君,目光冰冷,尔后咆哮一声,巨石碎裂,向四周飞散,而周继君猝不及防下也被重重地抛飞出去,翻了个筋斗勉强站稳于地,不住咳嗽着,复杂地看向那只大猿。   “居然是混世灵猴!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我无法算出。”   东海大山外,涯先生怔怔地看着仰天长啸,张口吞吐、疯狂吸收者天地之气的大猿,脸上浮起激动之色。   “先生,什么是混世灵猴?”   一旁的少年虽也心头惊骇,可却不知涯先生在说什么,满脸疑惑地问道。   “也是,我之前一直没对你说过。你可知在这周天之内有五仙,乃天地神人鬼;有五虫,乃蠃鳞毛羽昆,然而又有四猴混世,不入十类之种,也不入轮回之数。要知道这天地穹宇中,最为莫测的却是那轮回,强者无不妄图修炼轮回之道,然而那轮回却是险而又险,能轮回百世而又能坚守本心,不陷入轮回者屈指可数。然而一旦成就轮回大道,那日后成就绝非一般,几乎不可能再陨落。而这混世灵猴天生便超脱轮回,即便轮回也无法将它们困住,而且随着它们修为的提高,还能创出轮回,自己化身轮回之主,只要它想,就能制造出一批伪轮回高手,即便是修炼伪轮回之道,那实力也会在寻常玄天强者之上。”   涯先生娓娓道来,可偃子却听得一头雾水,对于轮回的概念依旧模糊无比,只知道那破石而出的猴子很是了得,当得上世间仅有的异宝。   “那先生,它究竟是什么猴子。”   “噤声。”   感觉到大猿若有所察朝这射来的目光,涯先生一脸严肃,指间氤氲出夜雾将两人遮掩。   “此猴名曰六耳猕猴,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后,万物皆明,天生善使星象和诡道,能通晓天地未来之事。”   幽幽一叹,涯先生望向手中,掐算连连,面色时阴时阳。   “混世灵猴生,天地大战始,可在数十年前,这天地间已有一头灵猴出世,为何又出了一头。”   “既然是四猴混世,那再出一头又什么大不了的。”   偃子随口道,话音落到涯先生耳中,却让他心头大震,双目颤抖摇晃着,手中捏着的小毫“啪”地摔落在地。数万年前的那场大战中,通臂猿猴问世,被天宫所得,自此取得大势。而上上轮*大战中,也是只出了一头灵猴。每轮天地大战,只出一头灵猴,得之得天下,已成定律。孰料今次竟先后有两头灵猴出世,那天地大势又将如何划分,接下来还会不会出现另外两头?   涯先生目光有些呆滞,心头却涌出几许兴奋,天地大战数万年才会有,天涯阁也要传上数代才能遇上一次,每逢乱世,天涯阁传人都会如遇佳节般激动无比,无数强者涌现,老势力没落,新势力诞生,而天地穷于的历史也将会重书新的篇章。然而今次的天地大战注定将比往昔更加混乱,胜负难料,却因那混世灵猴一个接一个诞生,大势的归属已陷入纷乱,难以捉摸。   “对了,既然那六耳猕猴知前后,万物皆明,那它岂不是能知道嗜天魔尊的身份了吗?”   偃子眸中浮起莫名的光彩,透过千里筒,朝东海宗山麓望去。   周继君站稳身形,方一抬头,就见数道目光望向自己,有对他狠得牙痒痒的一众妖王,有神色玩味的千十七,还有天头那个泫然欲泣让自己微微心疼的少女。看了眼吞噬完毕天地之气、容光焕发的六耳猕猴,周继君已然将之前的念头丢下,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异宝竟是另一头灵猴,既然无关赤尻马猴,而它似乎对自己怀恨在心,已然无缘又何必再去强夺。周继君心中去意已生,刚想转身而去,就觉一股强绝的心神之力携着古怪的道意涌向自己,方一触及,就飞快地窜入体内心念。   “咦,你名号虽叫嗜天魔尊,可却又不是你。”   六耳猕猴目光闪烁着望向周继君,脸上浮起一缕古怪,在场甚少有人能听懂他这番话,可周继君却心头大惊,须臾后运转诡道之力猛地向轰去,将那股心神之力击飞了出去。周继君以嗜天魔尊的身份行恶,却得罪了妖王和修士两方势力,若在他真正的身份在今日暴露于天地间各大势力眼前,那么从此之后,这天地间将再无他的立足之地。   诡道之力运转连连,将那股心神之力挡于身外,周继君深深地看了眼刚出世就有一身法天境界修为的六耳猕猴,随后不再停留,扭转身形飞离而去。妖王们虽和他有深仇大恨,可那主宰天地格局的灵猴就在眼前,就连白象妖王在内,谁还有心情去理会嗜天魔尊。   “可恶,竟还会诡道。”   六耳猕猴探识未果,脸上浮起羞恼之色,心底却已将那嗜天魔尊当作它此生第一大仇人。余光中,就见那断了一只手臂的白象妖王狰狞着面庞向自己走来,六耳猕猴也不慌张,嘴角浮起揶揄的笑容。   “你就是白象妖王了吧。”   “正是。”   白象妖王眼见六耳猕猴开口和自己说话,心头一喜,轻咳一声道。   “吾等都为妖类,却是一脉相传,不如你......”   “放屁!”   六耳猕猴眼珠子咕噜咕噜一转,随后指着白象妖王破口大骂了起来。   “别人不知,我却知道,你白象妖王数万年前已被骟割,不男不女,不阴不阳,还想开口和我言同类。我呸!”   话音落下,在场所有人都一脸古怪地望向白象妖王,而白象妖王被道破了这难言之隐,此时入坠冰窟,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无比,感觉到众人揶揄、嘲讽的目光,白象大王又羞又恼,颤抖着身子,此时只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没想到白象大王还有这番趣事,啧啧,今日算是大饱耳福了。”   半空中,火焰山一方的主帅离远促狭地看向白象妖王,哈哈大笑道,随后目光落到六耳猕猴身上,闪烁不定。   “六耳猕猴,我家陛下恭候你多时了。”   ————————   (下一更要晚点了,十一点左右吧。)   第四百九十九章 身份暴露   (第三更)   ————————   下了一夜的雨渐渐小了下去,乌云散尽,晨光倾洒在山麓密林间,雨珠子滚动在绿叶上,滴落泥泞,发出清脆的响声。   离远按下云头,向六耳猕猴走去,就听六耳猕猴冷笑一声,开口道。   “你可是火焰山东洲主帅离远?”   “不愧是混世灵猴。正是本帅。”   “啧啧,久闻那火焰山之主红孩儿乃是个薄情寡义不认父母之徒,他的手下也是一般德性。”   六耳猕猴促狭地看着停下脚步神色微滞的离远,冷声说道。   “你家陛下薄情寡义,你也好到哪去,亲手刺瞎自己最好的兄弟的双目,断其双股,眼睁睁地见着他在自己面前被你效忠的陛下所杀,却敢怒不敢言。为了名利连手足之情都不顾,你离远当真卑鄙无耻到极致了。”   尖酸的声音钻入离远耳中,他脸色陡然一僵,肩膀微微抽搐着,心中涌上复杂无比的情绪,有悔恨,有愤怒,亦有些让他自己微微恍惚的厌恶,不是厌恶他人,而是厌恶冷情寡义的自己。半空中的霍布衣眼见离远呆呆地站着低头不语,眉毛微皱,抬头望向六耳猕猴,就欲向它飞去。   “霍布衣是吗,你的身份可当真有趣的很呢。”   六耳猕猴上下打量着一脸淡漠的男子,随后哈哈大笑起来。   “有趣有趣,先是混入天宫,后又去一无名小洲夺走了星槎,如今又投入火焰山。啧啧,霍布衣,你如此费尽心机游走在各方势力之间到底为何?要不要我现在就说出来。”   话音落下,在场众人无不惊讶地望向依旧云淡风轻却停下脚步的霍布衣,那星槎可是几乎绝世的奇宝,若能得到,日后征战穹宇再不用担心层出不穷的空间屏障了,穹宇虽大,可千军万马尽可去得。这样一个看似平凡无奇的男子竟拥有天地间第一等奇宝,如何不让众人震惊。   “霍布衣你......”   离远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望向霍布衣,随后脸色渐渐冷凝了下来。   “哈哈哈哈......我知你们皆想得到我,以为这样就可以掌控大势了。可我却知道你们心底最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旦传出,就不知道你们能否承受得了后果了。”   六耳猕猴哈哈大笑,目光扫过满脸戒色的诸强,眸中浮起疯狂之色。四猴混世,皆有各自的本领,而心性也有所不同。四猴之中,惟属六耳猕猴最喜搅乱风云,唯恐天下不乱。   “更何况,其余三猴也将纷纷出世,如今这乱世已非得到灵猴就能主宰大势的了。你们若不相信,就去夺另外那三个倒霉蛋吧,我自去逍遥了。”   六耳猕猴顿了顿,又说出一番让众人惊骇无比的话来,随后伸手招来一团云座。它刚要驾云而去,目光落到那口歪倒在泥泞中的东海钟上,却踌躇了起来。脚踩云座,六耳猕猴回望向渐渐聚于大殿内外、神色却有些黯然的东海宗弟子们,长叹口气,朝着那口东海钟拜了三拜,朗声道。   “吾虽天地所生,灵石所孕,却也蒙尔为吾遮挡万年风雨尘埃,石胎得以保全。今日引祸尔东海宗,吾当回报。”   “东海钟内壁,刻有一绝世功法,仅东海宗弟子可修炼。”   “东海宗之西第三座入世府城中,地里孕有灵泉,尔等可掘地三尺,自可获得极阴之水,用来洗髓炼丹再好不过了。”   六耳猕猴望向满脸感激之色的东海宗众人,咧嘴一笑,抓耳挠腮一番就欲驾云而去。正在这时,它心中忽地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仰头望向山巅的高阁,良久,六耳猕猴脸上浮起莫名的笑意,嘴角微翘道。   “还有......”   ......   矗立山巅的藏书阁中,碧华点上一柱檀香,轻叹口气道。   “没想到那异宝竟是另外一头灵猴,看它的长相倒像是典籍中记载的六耳猕猴。你虽然空手而归,可却没什么好遗憾的,谁也不会想到那赤尻马猴已被我们所得。”   说着,碧华转身看去,就见周继君正静静地看着诡道幻境中的场景,六耳猕猴吓退了众人,此时正对着东海钟说着什么。   “它肋下是什么?”   碧华一眼就看到六耳猕猴肋下夹着的古朴书卷,走到周继君身边,眉头微蹙。   “莫非是什么奇宝?”   碧华喃喃自语道,眼见周继君脸色僵硬,始终一言不发,心中不由得一紧,双手从后面轻轻抱上周继君。   “怎么了,从刚才到现在你好像一直都心神不宁的样子,那六耳猕猴不是没查探出你的身份吗,你还在担心什么呢。”   深吸口气,周继君揉了揉眉头,目光微凝,半晌开口道。   “不知道为什么,方才我回来后,心里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或许是我多虑了。”   “你呀,总喜欢纠结太多不相干的事。”   碧华淡淡一笑,感受着周继君胸口传来的温暖,只觉得有他在自己身前,自己永远都会这样无忧无虑着。   “看来暂时没有谁会去觊觎那六耳猕猴了,众多势力前来夺宝却落得一场空,不过灵猴出世的消息传出,天地大战注定将拉开帷幕。我们所要做的就是继续暗中积蓄实力,凭着你妖王和修士两个身份隐伏于东洲,伺机而动。”   碧华轻声说道,目光无意间扫过窗棂旁的棋盘,却微微一愣。夜时的风雨扫过棋盘,不知何时已将棋势搅乱,两人原本是潜伏暗处游离于各大势力外的一条黑龙,此时却被暴露在棋盘正中央。   没来由的,碧华心头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她抬头望向周继君,就见他死死盯着诡道幻境,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糟糕,我却漏算了这一茬。我虽施展诡道掩饰住了嗜天魔尊的身份,可却忘记隐藏我君执事的身份。”   诡道幻境中,六耳猕猴一席话毕,驾云而去,可那一众强者却纷纷抬起头,遥望向东海宗山巅的藏书阁,目光复杂无比。   周继君脸色陡然一僵,心跳加速,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却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不再多言,周继君搂上碧华的腰肢猛地飞出窗外。   无数道人影从四面八方飞射向山巅,有的脚踩飞剑,有的驾云而上,将半空中的周继君和碧华团团围住。   “堂堂法天境界强者隐于我东海宗内,心甘情愿做一个小执事,你究竟有何图谋?”   “果真是公主殿下。哼,无耻之徒竟敢劫持我大唐朝公主,还不束手就擒。”   ......   聚于山巅的强者越来越多,粗粗一数竟有上百之数,其中大多数都在法天境界之上。   ------   (状态逐渐恢复中~~~)   第五百章 离恨天   (第一更)   ——————————   穹天之上,在那高远无极之处,有一座最为冷清寂廖的天宫。天宫无兵无将,大小宫殿星罗棋布,却是那一座座囚笼,里面偶尔传出强绝的气息,厮杀缠斗,无他,只是为了打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无聊而又漫长的岁月。然而无论气息如何强大,那些被囚禁的存在拥有如何光辉的历史,却无一人的气息敢越过中央宫殿半寸。   仙云缈缈,歪脖子老树孤零零第矗立在落寞的庭院中,离恨天上兜率宫,一头白发的老者独坐于树下。他身形高壮,当初定是一个威猛无比的男子,然而此时却已满头白发,脸上刻满层层叠叠的皱纹,苍老的双目中透着浓浓的死气。   “终于又要开始了。”   目光落于天边的星辰上,老人喃喃自语道,嘴角颤抖着,泛起一丝苦笑。   “老一代灵猴死绝,新一代灵猴纷纷诞生,它们以为自己是那得天独厚的存在,不入十类,超脱轮回,穹宇强者无不投其所好......”   老人低声呢喃,自嘲着摇了摇头。   “那十类虽入轮回,却也有长生的盼头,可混世灵猴注定只能活上一轮*大战,超脱轮回,延生避死也只是在这一轮*大战中罢了。”   冷风划过脸颊,老人蓦然抬头,就见自己身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个中年男子。他穿着一身简袍,发髻高束,面容古朴威严,却又透着桀骜不驯的神采。   “这便是你临终前的感慨吗。与其独自发牢骚,还不如去和那新出世的通臂猿猴说道。”   男人负手而立,看了眼神色微变的老人,良久,轻叹了口气道。   “袁洪,你自知大限将至,却依旧不肯降服于天命吗。”   “紫微兄来的还真够早的,本帝还以为你对那新出世的灵猴没兴趣。”   清朗的笑声从兜率宫另一角传来,五将开路,双龙引驾,漫天繁花散落,一身帝王兖袍的男子从銮驾上走下,朝着紫微遥遥一拜。   “天皇大帝好气派,到哪都不忘带上你的五方战神。”   “本帝修为太低,比不上紫微大帝你。听说紫微兄命人前往各大洲地诱骗了上万通天,逐一杀之终于成就君圣了,可喜可贺呀。”   看了眼满脸揶揄的天皇大帝,紫微面色不变,他转望向神色空茫的袁洪,沉吟半晌,缓缓开口道。   “莫非你要等六方天帝皆到齐了,才肯说出新一代通臂猿猴的下落?”   话音落下,不远处的天皇大帝深深看了紫微帝君一眼,尔后望向袁洪,脸色也渐渐冷了下去。   两方天帝运足气势压向树下老人,老人脸上涌起一抹红潮,随即变得惨白。如山如海的气势压来,枯骨嶙峋的身体不由得轻轻颤抖起来,袁洪脸上再无半点颜色,他苦笑一声,缓缓合上双目,闭紧嘴巴再不多说半句话。数万年前,它应劫而生,成为那轮天地大战中独一无二的灵猴,天地强者各大势力谁都想将它据为己有,可它通臂猿猴生来能拿日月,缩千山,辨休咎,乾坤摩*弄,乃是混世灵猴中最好战的那一个,而且修为实力突飞猛进,出世不足百年,一身修为已到达玄天巅峰,手中的乾坤棍能挑星劈山,世间少有人敌,就在它逍遥穹宇不亦乐乎之时,却遇上了他,那个身属天宫,却听宣不听调的男人。   “早在万年前我投臣天宫后就已追悔莫及,如今元寿将尽,我自化黄土一捧散于穹宇,又何必再拖累上新的灵猴,落得和我一般的下场。”   袁洪喘着粗气,睁开双眼望向两位天帝,嘴角浮起讥讽的笑,可神色却已变得淡然无比。   “既然你心意已决,那便只好作罢了......就让寡人送你一程吧。”   紫微帝君微微遗憾,他早已算出新一轮天地大战中四猴皆会出世,更是在八千年前就将六耳猕猴的石胎养于东海钟内,那六耳猕猴知前后,万物皆明,却没算过自己的命运,以为从此逍遥天地,却不知它这辈子已然注定。得到六耳猕猴,通晓万事因果,若再能得到战技第一的通臂猿猴,新一轮天地大战中,他紫微定能超越玉皇,成为穹宇第一天帝。只可惜......   长袖拂扫,紫微帝君眼中寒光乍现,一旁的天皇大帝眉头微皱,向后倒退了两步,却并没劝阻。两人来此皆为争夺新一代的通臂猿猴,可袁洪心意已决,事已不可为,只好杀之免得落到他人手中,平生事端。   袁洪幽幽一叹,正要闭上双眼,就在这时,整个离恨天颤抖摇晃了起来,囚禁于各个宫殿中的强者门发出兴奋的嘶吼,气息高昂,可转瞬后纷纷安静了下来。半空中,身披银色铠甲的男子脚踩云座,冷眼望向紫微帝君,俊朗的面庞上浮起浓浓的怒意。   “谁敢动他。”   冷漠的声音回响在离恨天上,宛若海潮翻涌,一波一波的倾荡开,众强者怔怔地看着那个手持三尖两刃刀的男子,满脸恐惧。这离恨天是天宫第一牢狱,囚禁了无数曾经横行一方的枭雄强者,至少拥有玄天下品的修为实力,然而这百来强者却是被同一个人抓获,正是眼前的天宫第一战神,二郎真君。   “久违了,杨戬。”   天皇大帝哂笑一声,朝着天头的男子拱了拱手,余光飘向老槐树下,就见袁洪怔怔地看着杨戬,眼神复杂。   “你终于回来了,可惜,似乎离君圣还差那么一点。”   紫微帝君打量着杨戬,嘴角翘起,下一刻他神色陡变,就见那柄曾经灭杀无数仙神妖佛的长刀划破虚空出现在自己身前,杀意如潮,紫微帝君只感觉心头猛缠,饶是他已成就君圣,杀戮之意无边,可面对二郎真君的这一斩却仍旧觉得心惊胆颤。   “嘭!”   紫微帝君口吐长气,气化巨斧挡住了杨戬这一斩,尔后抽身疾退。   “杨戬,你想弑君不成?”   紫微帝君脸上青一阵紫一阵,他望向降下云头走到袁洪身旁的男子,眼中浮起羞恼之色。   “莫非你以为他会跟你走?当初是谁将他囚禁在这离恨天上兜率宫......”   紫微帝君还未说完,脸色一僵,就见杨戬附耳对袁洪说着什么,渐渐的,袁洪苍白的脸上浮起激动之色,他肩旁颤抖着,随后竟仰天长笑了起来。   “果真有转世之法?哈哈哈......好,好,我就知杨兄定不负我。”   在紫微、天皇两帝惊疑不定的目光中,袁洪咆哮一声,花白的长发向后飞扬,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叱咤穹宇、主宰天地格局的岁月。   “袁洪,你欲如何?”   天皇大帝心底浮起不详的预感,他目光转向满脸冰冷的天宫第一战神,就见他手持长刀重重劈向那颗老槐树,木屑飞散,一条黝黑的铁棍从树心中飞出,落到袁洪手中。   “听说这些年不少小辈都闹过天宫,杨兄,反正那玉皇老儿也管不了你,不如就陪老袁我闹上一回吧。”   ......   东海宗,众强云集,十来方大小势力将山巅围得水泄不通。六耳猕猴已去,夺宝已成笑话,然而那混世灵猴临走前却道出一个天大的隐秘,却是关于眼前那个面色淡然的白衣男子。   法天境界的强者隐于修炼门派虽说古怪,却也无法让众人太过惊讶。劫持了碧华公主,令天剑宗和大唐王朝蒙羞,却也和其余各大势力无关。最令众人心头震惊的,却是他另外一个身份。   第五百零一章 公子一战初成名(上)   (第二更)   ————————————   三年前,战火的苗头还未出现,天地穹宇一如既往的平静,可不久之后,这平静却被一件事打破。   幽冥海十七皇子隐匿于一无名小洲修炼轮回之道,百世终了,气机惊动穹宇,各方势力的强者无不震惊。就在他们将目光投向七州时,却突然发现,十七皇子修炼的是兴衰之道,由兴到衰,由胜到败,想要炼成此道就必须要寻得一个能战败自己的人。就在那时候,天吾山君公子第一次出现在天地强者眼前,他的登场却让一众势力惊骇到极点。   方才二十出头就已修炼到通天境界,创出新的道意,这样的修炼奇才在天地穹宇中少之又少,可并非没有。最让各大势力的巨头为之心动的却是那君公子和十七皇子抗衡,最终夺得七州的本领。诚然,那只是一个修炼之道衰颓的小洲,而十七皇子也只求一败,可以二十多岁的年纪,能在短短的六七年里布局天下、霸占一洲,却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这样的奇才若不能收为己用,便只能杀之以绝后患,众强降临七州,不料却遇上孔宣战准提,而那君公子和另一个修炼奇才则趁机逃离,足足三年未曾再出现过。   三年后,当他再度现身时,已成就法天,短短三年时间从通天境界突破到法天境界,这天地间又有几个人能做到。   “别来无恙,千兄。”   就在一众强者对周继君虎视眈眈之时,就见他淡淡一笑,不慌不忙地朝着始终未开口说话的十七皇子躬身一拜。   “许久不见了,君兄。”   千十七上下打量着周继君,嘴角竟划过一丝莫名的笑意。   当年鏖战于七州,布局争雄的两个男人再次相遇时,已是一个天一个地。千十七修炼出轮回大道,一身修为实力高深莫测,独自大闹天宫尚能全身而退。而周继君虽修炼到法天境界,可天地间的法天强者成千上万,他在这东胜神州已经处处掣肘,只得隐匿身份,更别谈放眼天地穹宇了。   感受着从四面八方逼来的强绝气势以及杀意,周继君深吸口气,目光落到那个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少女身上。三年没见,自己最宠爱的女徒已出落成婷婷玉立的少女,美艳惊人,修为也已达到通天,也不知道这三年里她战了多少场,杀了多少人,一身杀意远超当年,可此时却泫然欲泣,幽幽若怜地盯着自己。恍惚间,周继君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娇俏可人的女童,总喜欢俏生生地叫着师父,然后缠上自己的脖颈,嘻嘻一笑钻进自己怀中......   “可否?”   目光一掠而过,周继君淡淡地问向千十七,周围一众强者都不解其意,纷纷朝千十七望去。   千十七面容依旧冰冷,可眸中却闪烁着复杂的神情,沉默良久,他点了点头。两人征战于七州那么多年,虽为敌手,可往往最了解自己的却是自己的生死大敌。   “走吧。”   千十七冷声说道,站在紫龙背上的齐灵儿神色大变,未及开口就见千十七大袍一挥,身下紫龙长吟一声,卷起云雾缭绕向远处飞离而去。   “师父!”   回身遥望向被无数强者包围着的周继君,迎风飞舞的银发没入眼帘,齐灵儿惨白着脸大喊一声,已是泪流满面。泪水模糊了双目,余光中,身旁的男子朝她望来,神色微微复杂。   “这么多年来,你师父还是第一次向我行礼,也算是难得了。”   闻言,齐灵儿只觉心中一痛,浓浓的悔恨和悲伤如潮水般将她淹没,不多时已是泣不成声。   “大魔头,那便是你一直提起的首徒吗。”   碧华公主深吸口气,嘴角挤出一丝笑容,故作平静地开口道。   “君公子,速速放了公主殿下!”   大唐王朝一方,身穿金色铠甲的老人冷眼望向周继君,手中长刀舞动如影,开口暴喝道。   “无耻狂徒,竟施展傀儡术骗过了我东洲联盟,还不放了碧华!”   天剑宗少宗主方世卓闻讯赶来,怒不可遏地盯着将碧华搂在怀中的周继君,心中羞恼无比,眼见那个始终对自己不假辞色的绝美女子正对那君公子附耳说着什么,神态亲昵,方世卓醋意大发,双目赤红无比,他猛地抽出长剑,身形如电劈斩向周继君。   剑刚到半途就被拦截下来,出手的是一相貌粗犷的中年男子,他手上带着一只铜手套,此时正牢牢握住方玉卓的剑,目光转向周继君,眸中露出火热的光彩。   “本座乃是大周王朝御殿总教头吴霸,公子既然喜欢大唐公主,那就娶回去好了,只要公子肯投效我大周,本座保证无人敢动你分毫。”   “无量寿佛,贫僧乃是云荒天灵寺大护法,观公子与我佛有缘,不如就此入我佛门。”   “哈哈哈,君公子是世间英豪男儿,岂会去做秃驴。老霍我手下有三十万灰衣军,正缺一副帅,不知公子是否有兴趣同本帅一同执掌。”   ......   各方势力喧闹纷纷,无不向周继君示好招揽,看得天剑宗和大唐皇朝众人气不打一处来,可扪心自问,若非碧华被劫让他们脸上无光,和那君公子已是不死不休,今日遇到如此奇才,他们定会和其他势力一般,不惜一切代价争夺。   “大魔头......不如就以我为质吧。”   碧华深深看了眼周继君,压低声音道。   “以你为质只能慑住天剑和大唐,再说了,我又怎会让你随我一起冒险。”   周继君淡淡一笑,松开了手。   “那你怎么办”   碧华紧咬朱唇看向周继君,她非是那种犹豫不绝分不清轻重的寻常女子,心中明白这个自己深爱着的男子是怎么也不会降服于任何一方,也就是说,接下来之前对他示好的那些势力会纷纷翻脸,无不欲将周继君杀之而绝后患,碧华再跟着他,只会成为他的负担,让他处处掣肘,无论是战斗还是逃亡。可碧华却无比害怕一旦今日分别,那从此以后两人将天涯相隔,再无相见的那一日。   “我自有逃脱的方法,你速速回去。我会来找你的。”   目光逡巡在碧华绝美的脸蛋上,周继君强压下心头的犹豫,随后伸手重重一推,将双眸通红的碧华推回大唐一方。   还会有再见的那一天吗。或许吧。   隔着重重叠叠的人影,周继君遥望向碧华,就见她也朝自己望来,强作笑意,可那串晶莹的泪珠滑落面颊,却让周继君心头猛地一抽,撕心裂肺的痛意传来,将他胸腔里沉凝许久的热血点燃。   白衣飘荡,银发卷舞,浓浓的战意涌出倾向四面八方,山巅陡然一静,那些争执着的势力强者们满脸惊诧,不可思议地望向那个眼中划过一抹红光的男子。   第五百零二章 公子一战初成名(下)   (第三更)   ——————————————   “你们都想得我,可我却只有一个,既然无法商妥,那君就此别过了。”   周继君轻笑一声,扫过有些走神的一众强者,驾着云座,施施然向东飞去。刹那后,天头杀意四起,破开云霄回荡不绝。大周御殿总教头吴霸嘴角划过寒意,松开握着剑刃的那只手,望向周继君的背影冷声道。   “可惜,既然公子哪家都看不上,那就只好......”   话音未落,早已怒火中烧的方世卓长啸一声,举剑劈斩向周继君。打从第一眼见到碧华公主,他就发誓要将这个女子占为己有,大唐和天剑宗联姻后,他更是欣喜若狂,只以为从此以后那朵惊艳四大部洲的花儿就会任由自己采撷把玩,孰料这些日子陪伴着自己的“碧华”竟是个傀儡,真正的碧华已被眼前的男子劫持,至于他们这几日里发生了什么,方世卓却不敢去多想。   感觉到身后凌厉的剑风以及周遭横行无忌的杀意,周继君眸子冷了下来,全身上下无不热血翻滚,今日这一战已势在必行,从此以后他君公子之名也会随着这一战传遍天地穹宇,能传多久,就得要看今日是生是死了。云座一顿,周继君猛地回身,君子剑从袍袖中蹿出,却比在“嗜天魔尊”手上时要狭了几寸。东海宗执事的身份暴露,可若能保住银发妖王和嗜天魔尊的身份,将来未尝不能有所图。   君子剑划破天际直射向方世卓,在中途陡然分成近百柄,没一柄都携着可破金断陨的先天精气。方世卓怎么也没想到那君公子竟能施展出如此奇招,猝不及防下被十来柄剑斩中双腿,踉跄倒退。余光中,就见大唐一方,那个自己朝思暮想的美人儿脸上竟浮起淡淡的笑意,方世卓肩膀微微颤抖着,脸上青一阵紫一阵,心中羞恼无比,努力站稳身形,大吼一声朝周继君扑去。   “既然你们都想杀我,那就一起上吧。”   法天之势升起,君子三道意流转而出,周继君手持君子剑,冷笑着望向犹豫不决的一众强者,战意狂涌竟将在场诸人全部卷入战圈之中。   此时东海宗山巅局势混乱,各个势力一众强者纷纷下场杀向周继君,可周继君向来最喜群战,憋了许久的战意方一生出,却让他无比兴奋。三道蛇人出,各执法宝护于周继君身前,君子剑长空而舞,分成百来柄飞于周继君四周。那些强者大多都在法天之上,也有数名玄天境界的顶尖强者,可正因为人数太多,反而有些束手束脚,法天玄天之势也无法施展。反观周继君,体内九道先天精气轮流转换,法天之势从未断绝,浑水摸鱼,不多时就已斩杀了三名法天下品的强者。   “这君公子还真会惹事,不过他的战术倒没错,此时群战对他更为有利。”   穿着一身华美的羽衣,相貌奇特的青年依在云端,上下打量着战圈之中打开杀戒的周继君,幽幽一叹道。   “只不过他这样战下去却无法长久,等众人回过神来,不再群战,只需派出一两个法天巅峰的强者就可将他斩杀。”   “他只是为了立威罢了,或许他早有脱身之法也说不定。”   话音飘入耳中,墨落眉头微皱,转眼望向立于不远处的大盗一枝梅。此时尚未下场的人寥寥无几,除了墨落和一枝梅这两个同样骄傲不屑围攻的年轻一代强者外,就只剩下那个穿着一身灰色布衣,面色始终淡若不波古井的中年男子。嘴角浮起促狭的笑意,墨落轻笑一声,看了眼霍布衣,又看向一枝梅,悠悠开口道。   “你这个小蟊贼不是喜欢偷盗奇珍异宝吗,如今拥有星槎的人就在眼前,怎么还不上前亲热亲热。”   眼见两人都没理睬自己,墨落心道无趣,继续转望向战圈,眉头微皱,就见那君公子似乎难以为继,且战且退,陡然间收回那三只古怪的蛇人,持剑斩杀向战圈外围的两名妖王。   周继君虽精通群战之道,可毕竟场中大多数强者修为实力都要在他之上,三柱香时间不到,趁乱斩杀了数人后,周继君浑身上下大小伤口十余处,道力消耗了七八成,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周继君就会败亡于此。想要继续厮杀,借此战扬名,周继君就必须施展“万类臣”来弥补自己疾速消耗的道力,可那夜“嗜天魔尊”在大风山上已使用过万类臣,群妖震惊,想要在此处施展则必须灭杀了那两个妖王,免得身份暴露。幸好白象妖王被六耳猕猴道破隐秘,羞恼之下率手下的妖王返回积雷宫,只留下两名法天下品的妖王监守此处,周继君想要斩杀之也不用花费太多的功夫。   白衣翻飞,周继君向后射出君子剑,瞬间分成百来柄将众人阻挡了片刻,随后闪身而上,眼中寒光暴绽,双拳猛地轰出,击向那两名妖王。那两妖王怎会想到周继君会抛下众人来杀自己,神情一愣,下一刻就被莹白色的光晕笼罩。战天宵出,时之意境弥散开,那两名妖王身形一僵,仿佛被冰冻住般,全身上下无法动弹。   ......   “那一招......怎么这么眼熟?”   东海山外,少年人怔怔地望向补充完道力继续厮杀的周继君,目光游走在他掌前半黑半白的漩涡上,神色陡变,猛地回头望向涯先生。就见涯先生正低头飞快地书写着什么,全然没有看到战局中的场景。也不知为何,偃子心中忽地犹豫了起来,他张了张口,艰难地压下将这个发现告诉涯先生的冲动,心中却不知自己为何要这么做。   “终于找到你了,原来你叫君公子......”   深吸口气,偃子脸色微微发红,口中喃喃道。   “你在嘀咕什么呢。”   涯先生抬起头来,不解地望向一脸兴奋的偃子,又望向山头如火如荼的战事,淡淡一笑道。   “既然你一时半会找不到那个嗜天魔尊的下落,不如就将此人作为第二篇传记吧。君公子现身东胜神州,第一战就斩杀十来名法天境界的强者,也算有英豪之姿了。”   “那他今日会死吗。”   偃子捏紧拳头,有些急切地开口问道。发现嗜天魔尊和这君公子是同一个人后,偃子心情激动而又复杂,他以君公子为自己史录上的第一人,还发现了他的秘密,自然希望他能活得越久越好,最好日后能成为霸占一方的英豪,这样自己为他撰写的传记才有价值,可眼下的战斗艰险无比,君公子几次陷入死地,虽险象环生,可也落下数处重伤,再这样下去,恐怕过不了半柱香的时间,那君公子就要落败身死了。   ——————   第五百零三章 初悟轮回   (第一更到)   ————————————   “棋子落尽,举步维艰,若若你现在可懂了。”   长安城里,穿着黑色长袍的男子随意地坐在溪边磐石上,妇人浣洗罗衫,少女追逐嬉戏,大唐国里永远是一幅升平的景象。目光流转过潺潺流淌的溪水,波纹轻荡,渐渐平缓了下来,凝成二三十丈宽长的水镜,镜子里一头银发的青年正厮杀在群强聚集的山巅。   “他会死吗......”   目光落到东海山外手执书卷小毫的师徒身上,大唐国师嘴角浮起玩味之色,咀嚼着偃子的问话,随后望向被大唐修士护在阵中的碧华公主,目光渐渐变冷。   “确实是个难得的人物,二十多岁的法天,还掌握了上古时候的吞噬战技。换做往时说不定我还会提携一番,可如今我之大局里再无法容下任何变数了,特别是你,若若。”   相貌平凡却让溪边女儿们纷纷偷眼打量的男子轻叹一声,目光凝聚在那个血染白衫的青年身上,淡淡一笑,捻起一颗石子弹射向溪水。   溪面荡开一圈涟漪,涟漪中人影摇曳,杀了十九法天强者后,银发青年哈哈一笑,举剑斩向虚空。   “今日得众位招待,君铭记在心,君且辞,日后再找诸位了结这场因果。”   东海宗山头,血水染尽墨色,周继君挥卷袍袖,环视着惊疑不定的众人,抽出君子剑重重斩向虚空。棋子落尽,今日再难有所为,周继君趁乱斩杀十九名强者,已然达到立威扬名的目的,若非众人乱斗,周继君也难以有此斩获,他方才法天下品的修为,只需一两名法天巅峰的强者出手就可将他击杀,然而那些势力强者却未能看明此中道理,可若继续拖下去,等到他们回过神来,周继君就再无回旋的余地了。   剑刃斩向虚空,虚空中出现层层叠叠的裂痕,内中光影闪现,却让周遭上百强者微微一惊。   “这又是什么战技。”   一身华羽的墨落皱起眉头,打量着虚空裂缝中那些深长看不明晰的大渊,眼中奇光连连。   “或许是他脱身之法吧,倒是有几分意思。”   大盗一枝梅意味深长地说道,脸上浮起淡淡的惊讶,他的修为比墨落要高上几分,更能感觉到斩破虚空的意境,这一招战技绝非法天强者能施展出,至少也要有玄天境界的修为才能掌握。看向挥剑斩破虚空的周继君,一枝梅的眼中浮起几分深思,下一刻,他眉头一皱,就见不远处身穿布衣的中年男子驾起云头向远处飞离。   “怎么,你不去追吗。他可是拥有奇宝星槎呢。”   墨落促狭地看了眼神色淡漠的一枝梅,眼见他并不理睬自己,心道无趣,又继续望向场下的战圈。   斩破虚空,周继君趁着众人愣神之际,身形如电,向光晕流转的剑下世界飞去。冷风拂开发梢,余光中,拥有倾倒世间众生容颜的女子朝他柔柔一笑,目光却笃定无比。心头滑过一道暖流,周继君深吸口气,嘴角微翘,不再犹豫猛地钻入剑下世界。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可却为时已晚。   晴空万里,一颗流星划过天头,转眼后,巨大的黑陨从天而降,猛地砸向东海山巅。   强绝的气息传来,天地变色,千万里群山都随着这颗陨石颤抖摇晃起来。巨陨扑面而来,空气中荡起一圈烈焰,将晨时的天色映得通红,仿佛晚霞下的黄昏。众人神色大变,哪敢硬抗,向另一边飞去,仓皇逃窜着。   火红的天色下,碧华公主惨白着脸回头看去,芳心猛地一抽搐,就见那颗方圆百丈的巨陨正落向虚空裂痕,下一刻,周继君的剑下世界被碾成粉碎,天地重新恢复宁静,可那个白衣银发的身影却消失在巨陨下,不知生死。   “大魔头......”   碧华肩膀颤抖着,难以置信地望向巨陨下那一片染着血渍的白衫,浓浓的哀恸涌上心头,瞬间将她淹没。泪水顺着眼角流下,良久,碧华公主深吸口气,转过身死死望向长安城方向。   长安城内,黑袍男子弹出一颗石子,冷眼望向水镜中被巨陨击中的男子以及破碎的剑下世界,刹那后,他眉头皱起,淡漠了上万年的面庞上终于微微一变。   “果然,你就是我这一局中的变数了......”   水镜中,赤裸着上半身的男子盘膝而坐,张口吞吐着,他不在东胜神州,亦不在剑下世界,而是藏匿在一处虚空缝隙中。   “乱世出妖孽,二十多岁的年纪竟也能悟出轮回之道。如此,留你不得了。”   大唐国师站起身形,溪旁的女子们就见他淡淡一笑,下一刻她们的身形陡然凝滞,整个大唐国万万子民都是同时静止了下来,黑色的身影穿梭其间,万分之一弹指刹那后,大唐王朝又恢复了往昔的鲜活,可溪边的女子们却神色一黯,脑中恍惚浮现出一个独坐溪边的淡雅身影,可却仿若梦幻,让她们只觉得几分不真实。   虚空缝隙中,周继君忍着浑身上下的剧痛,张口吞吐。那颗巨陨转瞬到达,在他即将迈入剑下世界时候将虚空碾碎,剑下世界的通道毁去,而那颗巨陨迎面砸来,生死一线时候周继君只觉得一股莫名的道力从巨陨上传来,几乎下意识的,周继君一边疾退到虚空缝隙中一边举起手中的精气漩涡,吞噬着巨陨上的道力。   那道力顺着经络流转于体内,虽只有一丝,可磅礴的巨力肆无忌惮地在体内横冲直撞着,差点要将体内经络震碎。百分之一的弹指刹那后,那丝道力被炼化,却被藏象拒之门外,还未等周继君想出主意,那丝道力就脱离了经络大周天,自顾自地向那穹宇深处流去。   穹宇深处,光阴莫测的小漩涡平稳运转着,道力进入小漩涡世界后,周继君只觉得一股玄而又玄的感觉生出,却是小漩涡中,那方一层一层环绕开的世界仿佛活了起来。周继君心头一动,心念飞入漩涡世界中,就见那最上一层的世界中,山石树木缓缓飘荡在半空中,这些本是那天夜里周继君以“嗜天魔尊”身份战于大风山时,施展万类臣所吞噬的。道力缓缓流转于第一层世界中,晶莹剔透的珠粒一颗颗破裂开来,内中的精气流转过天穹,渐渐的,分成六道,竟是那天地六气。   眼中掠过千万道光影,念海之上主星运算连连,周继君眸子时开时合。身处虚空缝隙中,他只觉得自己体内的世界和体外的世界悄然生出了一丝联系,可却非通天、法天那种天地人合一的感觉,而是一种前所未有,难以道明的感觉。   ——————   (明天是今夕的生日,大家准备好红票吧,就当生日礼物~~~~)   第五百零四章 灵猴齐出世,天下乱   东海宗山巅,人去楼空,各方势力强者乘兴而来却败兴而归。   云淡风清,一老一少按下云头,走到那块巨陨前。东海宗山巅本不过百多丈,此时被庞大的陨石占据,树木皆被碾成粉碎,更别谈有活物存在了。   “他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少年皱着脸,艰难地开口问道。   “这颗巨陨少说也有万万斤的巨力,别说法天修炼者了,就是寻常的玄天境界强者也难以承受。”   涯先生幽幽一叹道,他思索片刻,随后掐指而算,脸色时明时暗。   “不过也难说,虽然气息全无,可他的命星却尚未陨落。奇也怪哉......”   “射出这块陨石的到底是什么人,他和那君公子会有什么深仇大恨?”   偃子抚摸着发烫的陨石,喃喃问道。   “天地间的绝顶强者想杀人,又岂会需要理由。”   涯先生摇头苦笑着,他望向掏出小毫在卷轴上记载着什么的少年,张了张口,犹豫着却没去劝阻。   “大衍五万七千年,君公子初战于东海宗,强者云集......公子斩杀十九人,欲脱身,却被巨陨砸中,不知生死......”   偃子笔尖微顿,沉吟半晌,接着写道。   “公子一战立威,若得生,定会名动穹宇......偃子录。”   两人走后没多久,一身黑袍的男子出现在山头,他伸手一招,那巨陨微微摇晃随后向上飞起,在半空中变成一颗石子,被大唐国师收入手心。袍袖轻拂,也没见他如何用力,山头的虚空层层断裂,狭长的深渊出现在他的臂下,内中光晕流转,万千世界划过眼帘,竟和周继君的剑下世界一模一样。   目光扫过层出不穷的虚空缝隙,男子脸色愈发冰寒。   “居然跑了。”   男子冷哼一声,重重地甩落袍袖,虚空下的世界猛地摇晃起来,顷刻间,最上层的那几处洲岛碎裂开来,化作齑粉流散入虚空缝隙中。   “有我在,你想要悟出轮回之道却是不可能了。”   良久,大唐国师嘴角浮起冷漠的笑意,他身前浮现出一柱柱檀香,青烟游荡开来,渐渐凝成无数只漩涡,漩涡中的世界层层叠叠,和周继君体内穹宇深处的世界如出一辙,只不过这些世界中有人有物,有王朝有历史,却是那一方方真实存在的世界。   ......   东海尽头,有大山,山顶有奇石。   海水从远处荡来,掀起千万丈的浪潮,似要将这座大山淹没。海水顺着石壁向上攀爬,仿佛从下往上流淌的瀑布般,若有人看到此处的场景定会惊骇异常。   “你喊我来就是看这块石头吗。”   女子穿着素白的裙纱,容颜淡雅出尘,她朝向西边望去,脸上浮起一丝忧色,掐指而算着。   “放心,他还没死。”   身旁传来温醇浑厚的声音,却又带着几分冷漠,只让人感觉无比矛盾。   “不过却是早晚的事了。先惹了我,后又惹上了他,就算这百年里我不出手,他君公子也会死在那人手上。”   “万世皆难料,谁知道他会不会在二十年里突破玄天,继而百年成君圣。”   “哈哈哈哈......百年成君圣?”   男子上下打量着白依依,神情微微复杂,沉吟着,他轻声问道。   “若我没做过那件事,你会不会......”   眼见白依依恍若未闻般遥望向远处的潮涨潮落,齐天君圣自嘲地一笑,喃喃道。   “他另找了个女人,你仍对他念念不忘,我只不过想要成就君圣,才做了那些事,你却弃我而去......周继君......"   眸波流转,白依依背对着齐天,眼中浮起淡淡的哀恸,转瞬及逝。   “那些事都已过去了,自我转世后,从前的过往皆与我无关。”   转过身来,就见齐天君圣大步走向那块石头,白依依微微一怔,悠悠问道。   “你把我找来究竟要做什么?”   “混世灵猴即将出世,你可知否?”   “大战将起,灵猴出世已成定数,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目光掠过山巅的巨石,白依依心头一动,眉头微蹙问向齐天君圣。   “莫非这石头就是灵猴的胎石?”   “正是。即将开始的那轮*大战将会让天地陷入从未有过的混乱,四头混世灵猴纷纷登场,赤尻马猴最先出世,其后是六耳猕猴,接下来,这花果山上的灵明石猴也将出世了。”   齐天君圣盯着巨石低声道,俊朗的脸上浮起复杂之色,有心痛,有犹豫,还有不舍,可他却始终没有转身。   “灵明石猴,通变化,识天时,知地利,移星换斗。你若能得到它,也算是运气,下一轮*大战中或许会掌握先机也说不定。”   “四猴齐出世,得到一头又有何用,除非......”   淡漠的声音传入耳中,没来由的,白依依心头一沉,她望向身前男子高大的背影,目光轻摇。   “依依,你想将我忘记,将前尘往事一起忘记,于是转世重生。若我也转世了,将来我们再遇于天地穹宇,你是否会原谅我。”   闻言,白依依眉头微蹙,目光迷离开来,有些茫然地看向身前的男子,虽只是背影,可她不用看就能想象得出此时齐天的表情,定是嘴角微翘,一脸桀骜不驯,抑或是玩世不恭,曾几何时,这抹孤傲于天地间的笑总能让自己微微心动,可这些都已是前尘往事。   神情渐渐恢复淡然,白依依转头望向远方,目光深邃,海风掀起裙纱摇曳,身前传来失落的轻叹,余光中,齐天君圣手捏印法,身影渐渐变得虚无起来,下一刻他闪身钻入巨石中。   海潮拍打着礁石,一浪高过一浪,陡然间潮水陡涨,轰向山头巨石。   也不知过了多久,巨石摇晃起来,天地之气从四面八方涌来,转眼后巨石碎裂,一只浑身上下毛绒绒的猿猴从石中蹦出,它翻了个筋斗,踩上云端,怔怔地看向行走在岸边白衣轻舞的女子。   ......【】   西牛贺州,手持三尖两刃刀的男子看向从巨石中走出的大猿,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   “袁兄,恭喜了。”   “若非杨兄助我轮回转世,又怎能获得这万年元寿。”   年轻的大猿咧嘴一笑,它抄起乾坤棍,挥舞如风影,随后猛地指向天穹。威猛霸绝的气势传出,横扫四合八荒,气势漫过茫茫沧海,无尽土地,却在东胜神州被拦截下来。   大猿身体微晃,收回乾坤棍,掐指而算,良久嘴角划过莫名的笑意。   “好一个灵明石猴,好一个齐天君圣......杨兄,那齐天君圣倒是和我们想到一处了。”   “齐天君圣?一个心死之人罢了,不用管他。”   “也是。”   通臂猿猴挠了挠头,尔后深深望向千年万年都冷漠如冰川的男子,玩味地一笑道。   “杨兄,你可想当天帝?”   ——————————   (无间东胜卷完。看的仔细的书友应该知道大唐国师的真实身份了吧,明天开新卷了,慢慢解开轮回之道......貌似又食言了,明天要请客,周末这两天都只有两更了。)   第六卷 雄霸一方   第五百零五章 往生火   (第一更到)   ————————   烛火流影,在纸窗上轻舞摇曳着。   男子从浩繁的书卷中抬起头,伸了个懒腰,透过窗棂望向天头的明月,目光沉凝。此时距东海宗一战已过去了四年,四年来,周继君行走天下,搜寻有关轮回之道的典籍,可越是深入,越觉这轮回之道玄奥无比,若非体内穹宇世界已成,周继君方才二十来岁的年纪想要领悟轮回之道可谓是天方夜谭。   轮回之道不仅在修炼的时候险而又险,想要领悟出来也非一般人所能做到,绝大多数轮回修炼者少说也活了千百年,看透世情,明了时空规则,少部分如周继君这般,年龄尚轻,可机缘巧合下生成了体内穹宇,和体外穹宇形成平衡,因此也能感悟到天地穹宇中隐藏着的轮回之道。   “轮回有大小两种,大轮回就如千十七那般转世万年,小轮回则像九幽仙子那样不断重生......而我究竟该选择哪一种。”   月华如水,滑过石桌,周继君轻转着茶盏,望向天头那轮明月,脸色复杂变化。入大轮回,则会忘记前尘往事,除非百世终了,否则难以从中挣脱。若修炼小轮回,也需百年一死一重生,耗时虽稍短些,可修炼出的意境远不如大轮回。   “可是,若真能修炼出轮回之道,千年万年后,那时的我还会是现在的我吗。”   周继君幽幽一叹,眸中浮起挣扎之色,不修轮回之道难以成为天地顶尖强者,然而修炼轮回之道不仅耗时甚多,而且最初始这一世的记忆也会泯灭,千年万年后,或许能重新记起来,可到那时,百世都过完了,第一世的人事记忆又算得上什么。   “道主,不入轮回无法窥探天地奥秘,还望道主速下决心。”   身后的阴影中,三道蛇人摇尾游出,齐声拜道。   “可是......”   周继君手捧烛火,目光流转在那颗妖冶的火苗上,烛影重重,人影纷纷闪过,二十多年来的往事也渐渐变得明晰了起来。天机阁中的白依依,三位老师,月罗刹,沙摩尼,天吾山诸人,以及碧华......自己真的可以将他们都忘记吗?   “道主此时岂可心软,不将他们忘记,又如何能进入百世轮回界安心修炼?”   诡道蛇人眸底闪过精光,冷声喝问道。   妖冶的火苗猛地向上蹿起,发白火光氤氲摇曳,内中似乎藏着另外一方世界。这火名曰往生火,乃是周继君从南瞻部洲的冷山崖下采得,只要将自己投入火中,烧光此生的皮囊记忆,便能进入轮回。   “也罢,前尘往事于我只是羁绊,若能成就至强者,忘记一切又如何。”   周继君深吸口气,目光游走在往生火上,眸中的犹豫渐渐散去,他站起身来,随手将烛火丢在地上,顷刻间大火升腾,周继君已至身火海。就在这时,周遭的光景如泡沫般碎裂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举枪刺向周继君。   “啪!”   君子剑出,格挡住那柄长枪,强绝的气势压向周继君,片刻后,君子剑弹飞了出去。   “你以为在我的诡道幻境中,你能杀得了我?”   周继君抬起头,望向那个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刺客,冷声说道,话音落下,枪势陡然一止。   “诡道幻境?不,这里是你修行的轮回世界!君公子,你休想骗我。”   那刺客喘着粗气,眉头绞成一团,惊疑不定的开口道。   “轮回世界?我还没做好准备进入轮回世界修行呢。”   周继君上下打量着神情愈发复杂的刺客,目光转望向窗外,幽幽一叹道。   “若真在轮回世界中,那我此时定是个孩童之身,又怎会像现在这般模样。”   “你自以为跟着我进入百世轮回界,追杀了两个多月,眼见要成功,却没想到其实我们仍旧在四大部洲。你修为比我高上一个小境界,可连真假虚实都分不清,当真可笑无比。”   周继君每说出一个字,那刺客的脸色就白上一分,他难以置信地望向周继君,随后疾步走到窗口,探头望去。窗外黑寂一片,可在夜幕中却隐约起伏着无数强大的气息,不远处的山峦上,两名强者缠斗在一起,气机引动星辉变色。   “这里究竟是哪?”   手持长枪的男子深吸口气,握紧枪柄,复杂地望向周继君。   “之前就说了,你在我的诡道幻境中......你说诡道幻境外吗,自然是云荒了。”   周继君压低声音道,目光流转在刺客脸上,就见他脸色煞白如纸,身体微微颤抖着。   君子剑飘出袍袖,划过诡谲的弧线射向那刺客。   “现在你该回去了。”   猛地抬起头,那刺客双手合十夹住君子剑,怔怔地望着周继君,有些迷茫地呢喃道。   “回哪......”   “自然回那轮回之中。你心志已毁,前尘往事也将遗忘,从此身陷轮回,不复出焉。”   “不!你说这里是你的诡道幻境,不是百世轮回界......难道,不对......这里究竟是哪......”   那刺客一脸惊慌失措,他犹豫地看着周继君,目光渐渐变得飘忽不定,不多时已不知身在何方自己是谁,君子剑破开双掌,将他的头颅斩下。   鲜血溅洒,如点点梅花飞向四面八方,夜幕随着血光往上掀起,明媚的日光照进,慌乱的惊叫声回响在耳边,周继君扫视四周,就见街道旁的行人惮怕地盯着被周继君斩落首级的男子,随后一哄而散。   “锦衣卫在此,大胆恶徒竟敢当街杀人!休走!”   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周继君淡淡地看向长街尽头的一队骑士,轻叹一声,拂卷长袖身影晃动,待到锦衣卫赶到时,只见到身首两分的尸体以及躺在血泊中的长枪。   “国师大人,你就这么怕我进入百世轮回界修炼轮回之道吗。”   大明朝燕京上空,周继君脚踩云座,望向混乱的京城,脸上浮起莫名的失落。这四年来,周继君进入百世轮回界十三次,可每次都会遭遇实力高强的刺客追杀,逼得周继君一刻不停地逃亡在轮回世界中,想尽计谋将这些刺客斩杀,就比如这一次,周继君花了两个月时间在这方轮回世界中布局,最终破去那刺客的心志,心神失守,强如玄天境界的修炼者也会迷失在轮回世界中,从此身陷,更别说只有法天巅峰的刺客。然而这方轮回已被国师知道,周继君只得放弃在自己所在的百世轮回界,重回东胜神州,蓄足道力精气,准备下一次的进入。进入百世轮回界前,连周继君都不知道自己将会去一个怎样的世界,可偏偏周继君点燃往生火,前脚刚踏入轮回,后脚那些刺客就纷至沓来,让周继君没有时间转世重生、修炼轮回之道。。   “罢了,这方轮回也无法用了。”   周继君轻叹口气,满脸复杂地取出火烛,往生大火燃烧在半空,内中光晕流转,转眼后就将周继君淹没。   第五百零六章 隐患   (第二更)   ___________   华音流韶,宫回不绝。   琴声从深宫传出,漫过宫闱庭院,卷起落叶轻舞在半空,满脸淡漠的黑衣男子伸手握住叶瓣。目光透过窗棂秃枝落到手扶七弦琴的女子身上,黑衣男子眉头微蹙,也没见他怎么动,下一刻就已走进殿中。   “若若,出来陪我逛一逛吧。”   大唐国师扫过冷若冰霜的碧华,目光陡然一凝,两三日不见,碧华比之前又削瘦了几分。四年多来,碧华公主足不出户,整日独坐深宫,吃的也越来越少,面色更是白如薄纸,整个人都笼罩在淡淡的忧伤中,已有许久许久没见她展颜一笑过。   “君走天涯外,妾住深宫中,天河不绝流,妾亦不负君……”   听着幽幽的歌声,大唐国师面色渐渐阴沉了下来,他深深的看了眼碧华公主,哂笑一声,自寻了张圆墩坐下,尔后点燃一柱檀香。青烟袅袅升腾,渐渐凝成一幅镜幕,内中闪过万千光景,渐渐定格在一方世界中。   “四年了,若若你还是忘不了他吗。”   “就算你不和我说,我也知道他还活着。终有一天他会来找我。”   碧华双指压在琴弦上,扭头朝向大唐国师说道,余光掠过那团烟幕,碧华心头咯噔一下,怔怔的盯着烟幕中的男子,泪珠从眼角滑落,晶莹剔透。   “大魔头......”   “是啊,他还活着,可又如何呢。”   大唐国师也看向烟幕,揶揄一笑道。   “若若你还真以为他会来找你?然后将你劫出皇宫,从此以后你们逍遥天地无忧无虑吗?”   “生于乱世的男人,都是雄心壮志,为了成就一番事业不择手段,父母子女都能抛弃,更何况是一个女人。”   “你相思成疾,可他却从未想过你。”   ......   “住口!”   碧华公主紧咬朱唇,低喝一声,目光游离在烟幕中,就见自己深恋的那个男子取出一台古怪的烛火。   “他若还想你,又怎会摒弃此生一切,千方百计想要进入百世轮回界,修炼那轮回之道。”   听得大唐国师低沉的声音,碧华肩膀一颤,怔怔地看着烟幕中点燃往生火的男子,心头涌上一丝寒意,瞬间将她淹没,如坠冰窟。   “修炼轮回之道,一世百年,百世万年,万年见不着面或许不算什么,可万年之后,他是否还会记得你?”   话音落下,碧华公主只觉手脚冰凉,她呆呆地看着烟幕中几度点燃往生火的男子,脑中一片空白。   “若非我派人去阻拦,恐怕他现在连记忆也一尽焚毁,转世重生开始修炼那轮回之道了。”   大唐国师望着伤心欲绝的碧华,幽幽说道。   “若若,他欲成就轮回之道,你说我要不要这样一直阻拦下去。”   “不用了......”   良久,碧华惨笑一声,收回投向烟幕的目光,深吸口气,抹干了颊边的泪珠,转眼望向窗外的落叶。   “那么,我就派人将他杀了吧。”   黑衣男子眉头挑起,玩味地看向碧华,自言自语道。眼见碧华呆呆第看着窗外,一脸的恍然迷惘,大唐国师神色微微复杂,转眼后恢复淡然。   “若若,大婚之期就要到了。那东海三太子几次来求见,我都婉拒了,今天你总可以见上一面了吧。”   说完,大唐国师不再多看眼碧华,起身走出宫殿。宫苑溪流旁,头戴斗笠的雄壮男子负手而立,宫女侍卫走过,却仿佛看不见他般无动于衷。   “许久不见了。”   “是啊,似乎有一万多年了......平天。”   大唐国师看着缓缓转过身来的男子,嘴角划过淡漠的笑容,目光流转开来,终年淡漠如不波古井的脸上竟浮起几分激动。   .......   云荒,来福客栈。   周继君口吐长气,将流转了一夜的浊气呼出,看了看窗台上妖娆飘舞的烛火,轻叹了口气。   “四年多了,还是下不了决心。”   苦笑着,周继君从榻上取出本书卷,书卷上记载着他十三次进入轮回的心得经历,虽然每次都会遇到大唐国师派来的刺客,可在他进入轮回遭遇刺客前,仍有时间焚烧记忆转世重生。转世后气机消陨,化身凡人,就算那国师再神通广大也无法从万万人中找出周继君。然而每次周继君都会无比犹豫,一旦转世重生修炼轮回之道,此生的记忆也会被焚烧,只有等到万年后、百世轮回尽了才能重新拾起,且不提这万年岁月如何难熬,待到万年过去,沧海桑田,故人何在亦不知。   目光飘过窗棂,周继君遥望向东南,云荒东南,无尽荒芜战乱之地外,正是那屹立了上万年的大唐王朝。   “若若,你可还在等我。”   深吸口气,周继君将复杂的心思散去,目光落回书卷上,思索片刻,掏出小毫在上面写着。   “第十三次轮回......诡道幻境虽能模拟出轮回外的场景,可终无法持久,无法扭转时间......”   在第七次进入轮回依旧无功而返后,周继君便开始思索这世上有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既能在轮回中修炼悟道,又能不受时间束缚,更不用丢弃记忆。如此荒诞不经的想法全要归功于大唐国师,他一次次派出刺客来到轮回世界中追杀周继君,无论时间还是方位都拿捏得精准无比,而那些刺客显然没有修炼轮回之道,可在国师的操控下,只要心志坚毅就能穿梭在百世轮回界中横行无忌,那大唐国师定是掌握了类似轮回法则的东西。既然大唐国师能利用轮回的法则派出刺客,那周继君未尝不能利用轮回法则来寻出那两全其美的方法,只不过百世轮回界包括轮回法则对于周继君来说仍旧充满无数未知,即便这四年多来他走遍天涯海角寻找记载轮回之道的功法秘典,可至今没能找到他想要的典籍。   最后一个字写完,周继君起身,刚要将书卷放好,陡然间就觉脑中一阵眩晕,身体微微摇晃起来。   “又来了。”   周继君紧咬着下唇,低哼一声,盘膝打坐起来。眼前光景变幻,时而看到一队队锦衣卫纵马行过,时而又看到燕京城中朝政议事,不多时又变回来福客栈里的场景。轮回内外的世界交错在周继君脑海中,无论他如何调息理气,都无法将这种错觉压制。   第一次从百世轮回界回转后,周继君便有种恍若游走在梦里梦外的错觉,虽知道自己身处东胜神洲,可总感觉那轮回世界就在眼前。后来,每一次从轮回世界回转后,周继君都会生出这种亦真亦假的感觉,且越到后来越是严重……   -------   (还是没能写出三更来,不好意思。。。。。。。。。。。)   第五百零七章 俊杰榜   (第一更)   ——————————   恍惚间,脑中仿佛被针刺了一般,剧烈的痛楚传来,周继君身体一哆嗦,咬紧牙齿,先天精气从藏象升腾而上,想要抚平脑中的疼痛,可先天精气在脑中转悠了一圈,却无法察觉出疼痛的根源所在。剧痛许久没能消停,仿佛尖刀磨白骨,让周继君几乎难以再忍受下去,心念也乱飞于体内穹宇中,不多时已坠入穹宇深处的漩涡世界中......   “哗啦!”   窗木断裂,两条蒙着面纱的人影手持短刃冲入房中,目光落到满脸痛苦的周继君身上微微一怔,尔后不再犹豫,手捏印法,短刃携着厉光飞射向周继君。   脑中一片茫然,周继君看着扑面而来的短刃下意识的挥舞袍袖,君子剑呼啸而出,格挡住那两柄短刃。   “君公子,果然是你!”   那两名刺客眼中浮起兴奋之色,目光游走在周继君的白衣银发上,互视一眼,收回短刃抽身而退,转眼后便不见了踪影。   “君公子......好熟悉的名字。”   周继君呆立在屋内,低声喃喃道,眉头皱起,转眼望向另一角,就见一身羽衣的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屋内,正玩味地打量着自己。   “你是谁?”   周继君手持君子剑,冷冷望向那名不速之客,脑中浮起似曾相识的感觉。   “在下墨落,四年半前曾在东海宗见过君兄一面......不过那时候君兄正忙着大开杀戒,不认识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男子笑盈盈地说道,羽衣无风摇曳,面容奇异,让人只看一眼便能记得。   “墨落......”   周继君盯着来人,四年多前大战东海宗的场景渐渐浮于脑中,一身华美羽衣的男子施展奇术变化万林,瞬间衍生出万来个法天境界的他,其势磅礴,威力无穷,虽被大盗一枝梅创出梅花斗数破去,可也令群强瞠目结舌。记忆在四年前这一点重新复苏,那些被遗忘的往事如流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二十余年的记忆重新连贯成奔流的江海。   迷茫之色散去,周继君深吸口气,目光微微复杂。他怎么也没想到,轮回的隐患之大竟让他出现了短暂的失忆,前尘往事被一股奇怪的力道拉扯到别处,若非墨落的出现,周继君恐怕一时半会无法记起。   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那股剧痛又是从何而来?莫非是因为自己修为实力不够,多次强行出入轮回才引起这番后果?也是,轮回修炼者都是一次入轮回,然后泯灭此生记忆,转世重生,轮回修满方才回转。而我却十三次出入轮回,打破常规,不符合常理,有此隐患也说得过去。只不过想要修炼独属于我自己的轮回之道,却需要一次又一次的进入轮回吸取经验,若是日后的隐患越来越大,丢失记忆的时间也越来越长,那到头来可又是一场空了。   周继君眉头紧锁,思考着如何应对出入轮回的隐患,却对一旁的墨落置之不理。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相貌奇特的男子幽幽一叹,眼中浮起几分无奈。   “君兄,你见到我就一点都不吃惊吗?”   闻言,周继君回过神来,他转望向神色复杂的男子,淡淡一笑,开口问道。   “不知墨兄来找君某有何贵干。”   征伐杀戮了这么多年,周继君对杀气敌意的识别已达到一个极高的境界,这神秘兮兮的墨落虽然潜入此间,可全身上下并没露出半丝敌意。   “东海宗一战后,君兄名声大噪,虽消失了四年之久且不知生死,可也上了四大部洲俊杰榜,排名还在墨某人之上......”   “你来找我可是为了比试?你是怎么知道我在云荒?”   未等墨落说完,周继君便插口问道。   “君兄你却是猜错了,我找你并非为了比试,而是另有它事。”   墨落上下打量着周继君,又看了眼窗外,故作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沉吟着开口道。   “至于我如何知道你在云荒......如今东胜神州的各大势力强者谁不知道君公子正在云荒天府城中,你两个多月前入住来福客栈后,关于你的消息便流传开来了,据说你进入客栈后就没离开过半步,可无数强者搜寻到此,却都没能找到你。”   顿了顿,墨落轻叹口气,透过小轩窗望向客栈外,幽幽说道。   “不过现在,关于君公子出现在云荒的消息再无人会怀疑了。”   周继君心头一动,大步走到窗前,放眼望去,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来福客栈百多丈外,是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分散成十来股,将客栈团团围住。   “哼,都四年了,还是死缠不放。”   双眼微眯扫过各方势力,周继君冷哼一声,眼中却浮起几分古怪之色。   “谁叫天涯阁新出的那本《穹宇英豪录》中,你是唯一一个被提起的俊杰榜上人物,虽然只有寥寥十来个字,可能上英豪录的大多是成名千万年的强者枭雄,你一个俊杰榜上的人物也能被写进去,可是让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自然不会放过你。”   听得墨落有些吃味的话语,周继君眉头微皱,陡然间脑中浮起玄而又玄的感觉。捏指掐算,冥冥之中似有一丝机缘将他和那所谓的英豪录联系在一起,可一时半会又无法推算出来。   这天地穹宇间强者如云,亦有无数榜单,其中有两本名为《英豪榜》和《俊杰榜》,《英豪榜》上都是成名已久的强者,《俊杰榜》上的则是两百岁以内的年轻高手,只有入选《英豪榜》的强者才有资格被天涯阁撰写入记载天地穹宇历史的《穹宇英豪录》中,自古以来,都没有过《俊杰榜》上的年轻高手入选的先例。   为何要将我撰写入《穹宇英豪录》中,这样一来又将我推上了那风口浪尖,天涯阁的史录者究竟打得什么主意?   深吸口气,周继君将复杂的心思散去,他看向墨落拱手问道。   “敢问墨兄,天涯阁撰写榜单史录在哪可以看到。”   “君兄不会连自己上榜了都不知道吧?”   墨落古怪地打量了眼周继君,摇了摇头,幽幽开口道。   “那些榜单和史录也不是什么隐秘之物,四大部洲修炼之地的各大书斋都能买到,这来福客栈中也有。”   “多谢,那君某先告辞了。”   眼见周继君说完转身欲走,墨落脸色一急,上前拽住周继君。   “君兄为何要走?”   “自然是避开那些人,莫非还要在这里等着他们来找我麻烦不成?”   “君兄且慢,墨某来寻君兄是为商量一件事,若事成,眼下的这些麻烦也会迎刃而解了。”   闻言,周继君脚步微顿,他扭头细细打量起墨落来,就见他满脸坦诚和笃定。心念探出,携着恶君子道意悄然飞转于墨落周身,半晌并没察觉出半点恶意,思索片刻,周继君深深看了眼墨落,开口问道。   “那你找我究竟为了何事?”   “我......”   墨落刚欲说下去,就在这时,客栈外响起阵阵梵音,繁花从天而降,风云起伏,电闪雷鸣,隐约能看到十来条巨龙从天头飞落,而正当中那条大龙背上则驮着一个宫殿模样的銮驾。   第五百零八章 月罗刹的劫数   北俱芦洲,飞雪连天,终年不变的天寒地冻。雄山峻岭被皑皑白雪覆盖,山巅罡风阵阵,巨雕盘旋回转,越过五片湖泊,飞落到穿着蓑衣的男子肩头。   “还剩下两名守姬了。”   月罗刹眺望向远处的大山,掏出酒囊痛饮了口,随后抹了抹嘴巴,转眼望向悬浮在湖面上的女子。   “宗主的进步还真是快呢,紫姬本以为还要等上个十年八年,没想到四年不到,宗主就已经突破到法天巅峰了。”   一身紫色羽衣的女子轻笑着,朝向月罗刹盈盈一拜,目光渐渐变得尖锐了起来。   “不过,紫姬可是拥有玄天下品的修为,玄天与法天虽只差一线,可其中的差别却有如天壤,宗主可做好准备了。”   “玄天境界嘛,不过是拥有自己的道意法则,你的道意法则又是什么?”   指尖游走在竹叶上,月罗刹深深看了眼湖面上的女子,全身道力已然酝酿至巅峰。四年来,月罗刹一次次的越级挑战,战败五名守姬,修为也从通天中品一跃达到法天巅峰,离那玄天境界只差一线,所欠缺的只是独属于他自己的道意法则。   “我的道意法则......宗主一试就知了。”   紫姬娇笑一声,媚眼如丝,却透着凌冽的寒意。就在她刚要出手时,天头传来一阵怪笑,两团浓浓的乌云转眼后越过七湖,向藏有月影宗遗址的大山飞去。   “尔等何人,竟敢擅闯我隐月山。”   异变突生,紫姬也不去管月罗刹,驾起云座,腾飞而上,迎向那两团乌云。当先一团乌云中传来猖獗的笑声,陡然伸出一只毛茸茸的大爪击向紫姬手中的长枪。紫姬一击未成,身体微晃,诧异地看着云中的猿猴,就在这当口,紧随其后的乌云也赶到了,云座一分为二,将那只猿猴截于当中。   “咦,两只大马猴?”   月罗刹灌上一口酒,好奇地望向天头,就见当中的那只大猿耳生三瓣,肋下夹着一本书卷,满脸不屑地冷笑连连。将它拦于身前的大猿身形高大魁梧,双臂奇长,手持一条黑黝黝的铁棒。   “马猴?”   袁洪冷哼一声,余光扫向月罗刹,尔后挥舞乾坤棍搅动流风猛地劈向下方。乾坤棍瞬间变长,仿佛一条巨柱般轰击向月罗刹,喝斥声从不远处的高山上传来,一身白衣的女子身形如电弹指间越过两片湖泊,手持双剑拦截下乾坤棍。   “传说中最后一名守姬也登场了。”   月罗刹饶有兴致地望向神色肃然的白姬,背上却已冷汗连连,适才那一棍之威宛若雷霆风暴,一棍劈下,磅礴的巨势席卷月罗刹,竟让他心中生出难以撄敌的恐惧,少说也有玄天中品以上的修为。   “尔等何人,此乃我宗门禁地,还不速速退去。”   白姬和紫姬并肩而立,冷眼望向天头的两猿一人,不多时,其余五名守姬也纷纷赶到,满脸戒色。   “宗门禁地?”   六耳猕猴嗤笑一声,目光扫过月罗刹,掐指捏算,渐渐的,脸上浮起玩味之色。   “我道是哪个宗门,原来是曾经名动天下的月影宗,失敬失敬。”   话音落下,七姬脸色陡变,而站在六耳猕猴身后的男子则满脸古怪,良久哂笑一声,朝着月罗刹拱了拱手。   “阁下莫非就是新任月影宗宗主,想不到数万年后月影宗又重新出世了,也不知那平天君圣现在何方。”   “你是?”   月罗刹阴冷下面庞,望向天头手持三尖两刃刀的男子,若之前舞动黑棍的巨猿一身气势宛若狮虎,那么眼前的男子则堪比上古凶兽,月罗刹没见过那些传说中的凶兽,正因如此,那个看不透虚实可气势强绝霸道的男子才让他觉得无比恐怖。   “在下杨戬。”   话音落下,为首的白姬神色一变,她忌惮地打量着杨戬,尔后闪身飞向月罗刹,玉臂舒展将他揽进怀中,带着其余六姬向隐月山飞去。香玉在怀,月罗刹顾不上享受温柔,可用尽全力却挣脱不开,只能仍由着白姬“亲昵”地将抱着他飞向大山。   “小爷自己会走......他究竟是什么人。”   月罗刹涨红着脸,满眼古怪地瞅向白姬,就见冷若冰霜的女子斜睨了他眼,冷声道。   “他是宗主百年内都惹不起的人。”   “六耳,你算尽天机却也难逃今日劫数了,我和袁兄也不为难你,只要将书卷交出即可。”   收回目光,杨戬看向满脸桀骜不驯的六耳猕猴,缓缓开口道。他是天宫第一战神,一身修为实力高绝,闻名穹宇,可这一切都是他数万年苦修得来,平日里除了苦修便是战斗,甚少去管闲事。他这一辈子只负过两个人,除了那个至今仍会偶尔想起的女子外,就只剩袁洪了。六耳猕猴手中的书卷若传扬出去定会引来天上地下无数强者的争夺,对于杨戬来说乃是无比影响修行的身外之物,可却是袁洪最想得到的,因此杨戬才抛下一切和袁洪万里追杀六耳猕猴,只为夺取那书卷,偿还他对袁洪的亏欠。   “是极,六耳你我皆为混世灵猴,只要你不为难我,我自会留你性命。这书卷乃是天下第一祸根,你难以消受,不如就交由我来掌管。”   袁洪直直盯着六耳猕猴肋下的书卷,哈哈一笑道。   “你说的也算没错,我带着这书卷确实会引来大祸,只不过我六耳最讨厌威胁了,所以......”   六耳猕猴揶揄地一笑,目光游走在那本还未开启的书卷上,幽幽一叹,转眼后抄起书卷猛地向隐月山扔去。   “好胆!”   眼见六耳猕猴竟将那书卷扔了出去,袁洪勃然大怒,舞动乾坤棍就向六耳猕猴砸去。   “先勿理他,夺得那书卷要紧。”   低沉的话音响起,却是杨戬驾起云座越过两只大猿,向隐月山飞去。   尘封了不知多少年的书卷直飞向隐月山,半空中,罡风阵阵,掀起书页翻飞,金黄色的光晕流转在书卷上,它方一打开,飞沙走石,风云起伏,天色陡变,古老而又玄奥的气机从书卷上升起,射向四面八方。   四大部洲之西的大海,幽幽若冥,在大海深处坐落着巨大的宫殿,身形修长的男子端坐殿首,满脸淡漠地听着群臣的奏章。忽地,他眉头一皱,掐指而算,半晌,眼中精光乍闪。   “左右殿帅何在?”   “末将在。”   “尔等率十部人马出兵西海,一月内攻占西海海域,不得有误。”   “末将领旨。”   那两员殿帅一脸惊疑,面面相觑,随即磕头领命毫无半点迟疑。幽冥海已经止戈数万年,自从那场大战后,就开始休养生息起来,这么多年来元气尚未恢复到鼎盛时期,此时匆忙开战谁也不知究竟为何,可既然陛下下命,那执行就是,谁也不敢生出违逆的心思。不仅因为他是穹宇有数的强者,更是因为他的深谋远虑,上一轮*大战,覆海君圣虽然战败,可却是硕果仅存的将剩余势力整合完全的帝王,依仗幽冥海,布下海阵,覆海君圣负手站在幽冥海之上,天宫陈兵千万,却不敢踏足幽冥海半步。   眸中浮起深思之色,男子轻轻敲击着椅臂,良久,他站起身,拖着长长的斗篷迈开大步向殿外走去。   “陛下要去何处?”   “上天宫。”   ......   金阙银銮并紫府,琪花瑶草暨奇葩。朝王玉兔坛边过,参圣金乌着底飞。   天河瑶池之上,南天门内,头戴三百零六颗玉珠冕冠的帝王端坐天宫,三呼九拜之后,一名老臣手持玉筒就要上前启奏,就在这时,从陛座卷帘后走出一员双耳奇长的大将,他朝着那帝王磕头一拜,随后附耳说着什么。   “哦?终于出世了。”   陛座上的帝王淡淡一笑,他生的厚耳大眼,面庞开阔,一副英明神武之貌,然而本来好端端的帝王威严之相,却被唇边慵懒的笑意打破。   大殿之下,不少仙神都察觉到几丝异样,纷纷捏指掐算起来。   “无需理会,继续朝议。”   玉皇大帝轻咳一声,目光游走在神色捉摸不定的一众仙神脸上,嘴角微翘,藏在袍袖中的手指却捏出一个古怪的印法。   天宫之外,驻守在第五层天的大军轰然出动。   ......   书卷开启,气机传至穹宇各处,大小势力强者无不闻风而动,征伐杀戮的气息渐渐弥散开来。混世灵猴出世的第四年,战火的苗头终于生出,天地格局也在这一刻悄然发生着变化。   隐月山山巅,月罗刹一把抓住从天而降的书卷,疑惑地看了眼天头疾飞而来的云座,随后转眼看向手中的书卷。   第一眼,月罗刹便生出似曾相识的感觉,只觉得这书曾经在什么地方见到过。目光投向书卷的封面,下一刻,月罗刹满脸震惊,就见那卷面上赫然写着两个金光灿灿的大字——封神。   ——————   (这次封神和七州的不会雷同。最近章节有些不给力,副版临大在书评区也说了,质量第一,近日都两更吧。)   第五百零九章 帝临   “月宗主,此书乃不祥之物。还是交由杨某来掌管吧。”   低沉的话音回响在耳边,月罗刹抬头,就见那团云座离自己仅剩十余丈,转眼即到。   这是封神天书?   几乎下意识的,月罗刹心中生出一个念头,他猛地将天书收入怀中,打量了眼脚踩云座的男子,随后冷笑一声驾云而飞。   小君君在七州执掌封神天书,出尽风头,啧啧,看来这场风头注定属于我月罗刹了。   “月影宗的人果然都是狂妄之辈,可惜,不知好歹。”   杨戬面无表情的低语着,余光掠过缠斗在天头的两只灵猴,手中的三尖两刃到划过长长的弧线,劈斩向月罗刹。天地猛地一震,光晕从刀尖上流转开来,飞逃中的月罗刹只觉心底一寒,而后天色渐渐变得漆黑无比,他猛地扭头望去,就见那一刀破开天际,将整个隐月山都笼罩在漆黑无光的空间中,下一刻,空间从中爆绽开,空气撕裂成一道道,强绝的空间撕裂之力向他袭来。   “玄天法则?”   月罗刹怔怔地看着倾毁天地的这一刀,面色不住变幻,脑中若有所悟,转眼后,月罗刹的身体被撕裂成无数片。   “这是......”   一刀斩落,不单是杨戬,就连天头争斗的两只灵猴也是满脸怔然,惊诧地看着被割下一半的隐月山,在大山之中,赫然藏着一个宛若半只星辰的奇异存在。   “星槎,月影宗居然拥有星槎。”   杨戬喃喃自语着,数万年修来的古井不波的心境随着月影宗的星槎问世,终于出现一丝裂痕。目光所及,就见一道黑影飞也似地朝星槎赶去,正是之前被自己斩杀的月影宗宗主,心底掀起惊涛骇浪,转瞬后平息下来,杨戬冷哼一声,手持三尖两刃刀飞向星槎。   “宗主速速进来。”   七姬站于星槎之上,为首的白姬一把拎起啧啧称奇的月罗刹大步向舱内走去,丝毫不顾及他的颜面。   “放手......没想到我月影宗也拥有传说中的星槎,这下可赚翻了。”   月罗刹眉开眼笑,余光掠过疾飞而来的杨戬,眸底浮起几丝阴霾。   “宗主,这星槎是我宗最后的秘密,你却惹大祸了。”   眼见月罗刹仍旧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白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长吸口气,莹白色的心神飞出体外,瞬间将星槎笼罩。其余六姬则各站一方,咬破指尖将鲜血滴落在漏槽中,转眼后,星槎四周升起透明的墙壁,堪堪挡住了杨戬宛若雷霆的一击。   星槎虽毫无破损,可却猛烈的摇晃起来,月罗刹有些歉意地看了眼气息变得虚弱的白姬,随后转望向天穹,脸色陡变。漫天乌云笼罩在北俱芦洲上空,隐约还能听到兵戈马踏声,罡风卷起乌云,千军万马从天而降,却不知有多少势力,多少强者齐齐降临北俱芦洲。   “宗主,现在我们去哪?”   修为最弱的红姬愁云满面,幽怨地看向月罗刹问道。   “之前被宗主得到的书卷已让天地各大势力觊觎无比,如今星槎又出世,我月影宗已成为众矢之的了。”   一旁的紫姬紧咬下唇,脸色微微发白。   “白姬,你能操控这星槎多久?”   看了眼气息不住减弱的白姬,月罗刹渐渐收回一脸轻佻,沉声问道。   “普通情况下,可支撑半年,若被人攻击了,那就难说了。”   “那我可......”   “星槎只有玄天境界的修为才能操控,就算紫姬接手,在千军万马围攻之下,也难以撑过一个月。”   “一个月......”   月罗刹眉头紧锁,低声喃喃道。   “一个月时间也不知能不能找着你,不过有一个地方却能让你知道我......”   “轰!轰!轰!轰!轰......”   战鼓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杀伐的气息漫过浩瀚的北俱芦洲,席卷风云涌向隐月山,星槎再次剧烈摇晃起来。猛地抬头,月罗刹眼中浮起一丝火热,他抬眼扫过聚于四面八方的仙神妖佛、千军万马,捏紧拳头,猛喝一声。   “白姬,我们上天宫!”   ......   梵音回响不绝,十七条天龙吞云吐雾,当中的巨龙张口吟啸一声,磅礴威严的气息四散开来,围于来福客栈周遭的各方势力踌躇着,随后纷纷散去。   “连这等人物都被你引来了。”   墨落目光落向巨龙背上的銮驾,珠帘串串,里面的人身穿九龙兖袍,头戴三百五十六珠冕冠,隔着珠帘看不清面庞,可只要见着御龙为驾的气魄以及这一身行头,谁都能猜出他的身份。   “听说这来福客栈之主是一位天帝......墨兄,现在你那脱身之法还管用不。”   周继君嘴角泛起一丝苦涩,转眼看向墨落,就见他神色不住变幻,显然没料到创立来福客栈的那位天帝会突然驾临。君子剑悄然滑出袖口,周继君正想斩破虚空逃离此间,就在这时,只见一名穿着粉色羽衫的侍女驾云飞来,她身形忽闪,已然出现在周继君和墨落眼前。   “妾名无垢,乃是陛下座前执灯侍女,陛下命妾身来传话,他久闻二位青年俊才之名,不知君公子和墨公子是否愿意投效麾下?”   周继君和墨落互视一眼,尔后同时倒退一步,满脸戒色。   眼见两人如此神态,无垢轻笑一声,摊开双手道。   “二位无需紧张,我家陛下仁慈厚德,从不强人所难,二位既然不愿意就罢了。只不过今日我家陛下为两位免去了一些小麻烦,也算是欠我家陛下一些小人情了,两位以为如何?”   “堂堂天帝也会惦记这个?”   墨落哂笑一声,目光落到侍女微微翘起的嘴角,话音一滞,转眼看向周继君。   “你家陛下想要如何?”   周继君的心思远比墨落要缜密得多,这人情之言不过是天帝找的借口罢了,给他自己一个台阶下去。   “陛下暂时还没想好,先欠着吧。”   无垢深深看了眼周继君,淡淡一笑,作了个福道。   “我家陛下只帮得了二位一时,日后两位若想在云荒久居,可要自求多福了。无垢先行告辞。”   面容淡雅的侍女驾云归返巨龙,须臾后,巨龙长啸一声,云雾缭绕,不多时帝驾就已消失在天头。   “那侍女的修为你可看得清。”   待到那侍女走后,墨落脸色渐渐变得郑重起来。   “看不清,至少也有玄天吧。区区执灯侍女就有如此修为......”   周继君目光闪烁,他深吸口气,扭头看向墨落,就见他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却是在思索着什么。   “你来找我究竟所为何事,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沉吟着,周继君轻笑一声,开口问道。   第五百一十章 初立盟   “我欲在云荒建一盟,不知君兄是否愿意加入。”   墨落直截了当地说道,自寻了张圆墩坐下,好整以暇地打量起周继君。   “建盟?”   周继君眸中划过一抹异色,微微诧异地看了眼墨落。   “君兄之所以会引来这些麻烦,是因为你孤身一人,不属于任何势力。想要解决这些麻烦却也简单,只要你拥有一方势力,且在这云荒站稳脚跟,想必各方势力也不会再找你麻烦。”   墨落玩味地打量着沉默不语的周继君,自顾自地说道。   听着墨落这一番话,周继君眉头微蹙,心底思索开来。诚如墨落所言,若自己真有一番势力,也无需东躲西藏了,可云荒乃是东胜神州最为混乱的地方,大小势力并存,想要建立一番势力谈何容易。一直以来周继君都想在东胜神州寻一立足之地,却从未想过在这势力遍布强者如云的云荒,而墨落给周继君的感觉亦不甚真切,时而肤浅,时而又语出惊人,加上他奇异的功法战技,让周继君难以看透虚实。   沉吟片刻,周继君抬头打量着面色平静的墨落,淡淡地开口问道。   “我与墨兄虽有一面之缘,可之前从未打过交到,墨兄为何会寻上我。”   迎上周继君咄咄逼人的目光,墨落思索片刻,开口道。   “欲在云荒建一势力,不仅需要强绝的实力和名望,还需根底清白和各大势力毫无瓜葛,我左思右想,在我认识的人中也只有两位能达到,君兄正是其中之一。天下人皆知,君兄出自一无名小洲,七年前来到东胜,却一直潜伏在东海宗内,四年前方才暴露,想来不会和各大势力扯上关系......”   “那墨兄呢。”   未等墨落说完,周继君淡淡一笑,开口道。   “墨兄知道我的身份来历,可我却对墨兄一无所知,墨兄若不向君某露点底,我怎知墨兄是否身属其余势力。”   话音落下,墨落脸上露出犹豫之色,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怎么,墨兄不愿意和君某谈谈你的身份和来历。”   哂笑一声,周继君看了眼面色复杂的墨落,抬脚欲走。   “君兄请慢。”   墨落微微一急,起身将周继君拦下,轻叹口气道。   “非是我不愿意道出我的来历,只不过说出来君兄也未必会晓得,既然君兄非得知道......”   话音未落,周继君眸中闪过一道厉芒,君子剑从袍袖中抖出,猛地劈斩向半空。长满梅花的树枝一寸寸地浮现出来,殷红的花瓣飞旋开来,附上君子剑剑刃,不多时就吞没了君子剑。周继君只觉得手中的长剑重若万斤,朵朵梅花仿佛生着脚般蠕动上来,眨眼间化作花海将周继君淹没。   “墨落,这便是你寻的人吗,俊杰榜上排名第九的君公子也不过如此。”   面色蜡黄的男子凭空出现在屋内,一双丹凤眼中浮出不屑之色,下一刻,他猛地回身,手中的梅花针陡然蹿长,生出截截花枝,格挡住银白色的长剑。   “大盗一枝梅?”   周继君冷眼看向偷袭自己的男人,尔后手捏印法,君子剑以一分百,宛若龙飞蛇游,琢磨不清行剑轨迹。而一枝梅也捏出一个古怪的印法,梅花点点,飘忽不定,每十朵花瓣都能衍生出百种变化,百朵梅花千变万化,猛地轰向君子剑。   君子斗数遇上梅花斗数,初次交手,君子剑飞回,梅花落尽,却是不分胜负。   “好了,好了,都是自己人,别斗了。”   眼见周继君和一枝梅各退一步,警惕地望向对方,墨落苦笑一声走到正中,将两人隔开。   “君兄,我适才和你说了,除你之外我还相中了一人,便是这位......大盗一枝梅。”   说着,墨落又朝向一枝梅拱了拱手,略带得意道。   “如何,我这次找的人你可满意了,连你的梅花斗数也无法占到上风。”   没去理会墨落,一枝梅深深看了眼周继君,目光游走在君子剑上,良久嘴角弯开,勉强一笑道。   “君兄好手段,不知刚才那招叫什么。”   “君子斗数。”   周继君收回君子剑,细细打量起眼前的男子,就见他身形高长,手臂削瘦,生着一双丹凤眼,面部刻意涂成了蜡黄色,也不知是为了隐匿身份还是为了其他。这四年来,周继君行走天下,也曾听过大盗一枝梅的名号,天涯阁排出的俊杰榜上,他高居第六,比周继君和墨落都要高上不少。这大盗一枝梅和墨落一样,似乎都在有意无意地掩饰自己的心思和性情,不喜被他人看透,而周继君又何尝不是如此。   淡淡一笑,一枝梅朝着周继君拱了拱手。   “原来君兄也修炼斗数道意,我所施展的乃是四年前创出的梅花斗数,花花相连,变化叠加,却也没能破去君兄的君子斗数。待到日后有了闲暇,君兄可要陪在下好好切磋一番。”   说着一枝梅从怀中取出一卷草图,施法悬浮在半空,朝向周继君和墨落说道。   “我已探明了那商队的行经路线,我们稍后就动身,赶到图中标注的地点,将货物劫走后低价转卖给西牛魔祖门,换得地盘,随后便可招兵买马。”   闻言,周继君脸上浮起古怪之色,他有些诧异地看向面前两人,刚想开口就见墨落促狭地一笑道。   “我知君兄心有疑惑。可立足云荒的大小势力哪个不是做了惯强取豪夺之事,想要在云荒分得一羹,就必须狠下心来。再说,我们只劫货,不杀人,那可是足足一百车从东洲修炼联盟运来的聚元丹,我们夺下,只要分出一半给西牛魔祖门,就能换得夹在云荒五大势力之间的太清镇。剩下的一半拿去换法宝钱财,招兵买马,以成势力。”   “五大势力之间的太清镇......”   周继君低声咀嚼着,看向墨落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异样。初时周继君只觉他行事鲁莽欠思量,后来见他连向来独来独往的大盗一枝梅都能说服入盟,周继君不由得稍稍高看了他一眼,眼下听得他有条不紊地娓娓道来,说要择太清镇立盟,周继君也不由得暗暗点头。若真想在形式错综复杂的云荒建立自己的势力,又没有强绝的依仗,那首先要做的便是借势,身处五大势力之间,至少短期内不会招惹到谁,而自己芝麻大点的势力也不会惹得五方势力眼红来犯,就算真惹上其中一方势力,到时利用五大势力之间的矛盾或许也能化险为夷。   “半个时辰后,那家商队就要到云荒边缘了,我们这就出发。”   一枝梅扬了扬手,沉声道。   “君兄,你来吗。”   墨落斜睨向面色平静的周继君,淡淡一笑,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不知不觉间,墨落和一枝梅一左一右,将周继君围于当中。若周继君不肯答应,两人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周继君斩杀于此,以免消息泄露。   “反正近日也无事,就陪你们走一遭吧。”   周继君揉了揉眉头,轻描淡写地说道,话音落下,那两股如芒在背刺得周继君浑身不适的杀气才稍稍收敛。   第五百一十一章 牵一发而动全身   “......大盗一枝梅,身世来历不详,俊杰榜排名第六,法天巅峰修为,成名绝技有魅影迷云决和梅花斗数......”   “......墨落,身世来历不详,俊杰榜排名第十,法天巅峰修为,成名绝技是万象魔功......”   “......君公子,身世不详,来自七州,俊杰榜排名第九,法天......至少法天上品修为,成名绝技......君子斗数?也不是......”   来福客西南方的茶斋中,十七八岁的少年眉头紧锁,手中的小毫迟迟没有落下,半晌,他轻叹了口气,苦恼地挠了挠头,抬眼望向客栈三楼屋子里的白衣男子,喃喃自语道。   “四年来,他就出手过这一次,所用的战技和之前的还不一样,他所擅长的绝技到底是什么......”   就在偃子愈发纠结时候,客栈中的男子似有察觉,转目朝茶斋望来,偃子心头一慌,赶忙低下头,眸中却浮起几丝兴奋。   “四年过去了,君公子终于又要出手了,也不知他另一个身份会不会出现......大衍五万七千零四年,君公子、大盗一枝梅、墨落在云荒结盟,这三个当世年轻一辈中的顶尖人物联手,会不会打乱云荒数万年不变的格局呢。”   偃子越想越兴奋,握紧小豪在卷上疾书起来。   “这三人都是生性孤傲之辈,向来喜欢独来独往,他们联手结盟,该取什么名号才好呢。”   笔尖微顿,偃子赤红着面颊,喃喃自语着,余光中,就见三人已悄然潜出来福客栈,各施手段,向东北方疾行而去。   “算了,就叫这个吧。”   心头一急,偃子提笔在书卷上写下三个字,随后施展身法,匆匆忙追向三人。   偃子刚走没多久,在他原先坐的木桌旁荡开一圈圈涟漪,身着青色羽衣的女子迈步走出,发髻高挽,面容淡雅,正是那陛座前的执灯侍女无垢。   “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结盟,竟也值得天涯阁传人如此大动干戈。”   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女子遥遥望向东北方,轻抬右手,一只雪白的纸鸢凭空出现,扑腾着翅膀向远处飞去。   “不过这名字取得倒有点意思......游侠盟......”   ......   云荒有大江,名曰黑水,这黑水纵横七千五百余里,将云荒分成东西两个部分,而江中有浮岛十来座,俱归东洲商行所有。此时东洲商行内张灯结彩,歌舞联翩,酒席摆开,觥筹交错不绝,十来座小岛全都笼罩在一片喜庆的气氛中。   “姑爷快要来了,小姐该换新裳了。”   娇俏的小婢战战兢兢第站在房门外,手中捧着红灿灿的新裳,小院中冷清孤寂,除了这贴身小婢外,所有人都躲得远远,探头望向反锁的房门,压低声音交头接耳说着什么。   “都散了,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时辰到了我自然会去。”   冷漠的声音传出,门口的小婢犹豫片刻,叹了口气,将新裳叠好放在门口,轻手轻脚地走出小院。   “这一天还是来了。”   透过半敞的窗户,柳烟落怔怔地望向院中的老槐树,流风卷落叶,却更显几分凄凉。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你是那么的高高在上,心里也再容不下其他人,我却还在傻傻的幻想着。”   低声呢喃着,良久,柳烟落深吸口气,眸中浮出决然之色。这世上有一类女子,她们和大多数女子一样身不由己,命运始终掌握在别人手中,若此生无所恋,或许也会选择随波逐流,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择一夫君随便嫁了。可一旦遇到让她们此生再难忘却的人,即便无缘无分,她们也会使尽一切手段去与命运搏斗,即便能与他白头相伴,也不会再嫁给另一个人。   “君公子,你还欠我一个承诺。四年过去了,你虽也声名远扬,可离我所期盼的还差上不少。法天上品,俊杰榜排名第九,却远远敌不过俊杰榜排名第三的大周太子。”   黛眉微蹙,柳烟落平复下紊乱的心绪,望向墙壁上的云荒地图,思索起能将她解救出眼前困境的计策。四年多前,柳烟落耗尽手段让周继君欠下一个人情,却因她对君公子抱有厚望,以为四年时间足够他突破到玄天境界,这番想法虽和天方夜谭没什么区别,可那君公子可是二十多岁就修炼到法天境界的绝世天才,四年虽短,可对他来说也并非不可能。可现如今,寄托在君公子身上的希望破碎,让他去阻拦自己的准夫君大周太子无异于以卵击石,柳烟落只得另谋它法。   “天宫那位神秘帝王创下的来福客栈,佛域势力,幽冥海,西牛魔祖门,还有那个占据七城却至今未暴露身份的神秘势力,这五方势力和大周毫无瓜葛,也无仇怨,自然无法说动来助我。大唐和大周虽不对路,可却同属东胜修炼联盟,就算暗里有所动作,也不会影响到这场婚事。东海龙族......”   云荒大大小小的势力逐一列出,柳烟落心底却愈发冰冷起来,数遍各大势力,她竟无法找出能帮上自己的,云荒虽错综复杂争斗不断,可都是利益为先,自己只是东洲商行的小姐,掌握的权力连两成都不足,又如何能说动他人。阵阵疲惫涌上心头,绝望之情生出,柳烟落呆坐在床榻上,只觉得全身力气瞬间被抽光了,手脚冰凉。   “大周太子,未来的大周王朝之主,你若嫁于他,日后成为大周皇后,你东洲商行四大部洲第一的地位也能更加巩固了。”   娇柔的话音随风荡来,柳烟落微微一怔,抬头看去,就见一只纸鸢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前,盘旋在半空,周身溢出莹白色的光晕。   “敢问阁下是谁?”   柳烟落身为东洲商行第一继承人,长年行走四方,自然见多识广,眼见这纸鸢竟能悄无声息地穿过禁卫森严的东洲商行,心知对方定是少有的强者。   “我是来帮你的人。”   纸鸢落于床榻,嘴角竟浮起莫名的笑意,看得柳烟落心头一惊,可转瞬后她的脸色又黯淡了下来。   “你帮不了我,除非你能让大周太子不来娶我。”   “谁说不行。”   柔柔的声音传至耳边,柳烟落神色一动,尔后眸中闪过几丝狐疑。   “你究竟是谁,又为何要助我?”   “我只是不想看到日后大周王朝吞并东洲商行,颠覆东胜格局罢了。至于我是谁,你不知道更好。”   话音落下,屋内陡然一静。良久,柳烟落轻叹口气,这突然出现的纸鸢宛如那最后的救命稻草,让她在绝望中看到了一丝曙光,虽仍旧微弱无比,可也让她怦然心动,再不去顾忌其他。   淡淡的光晕从纸鸢身上浮起,顷刻间,云雾氤氲升腾,凝聚出一张镜幕。镜幕中,柳烟落只见三名男子驾云而飞,正向东北方向赶去,目光落到垫尾的那衫白衣上,柳烟落下意识地轻咦了一声。   “君公子?他怎么......”   “他正和另外两人联手,准备偷袭大周太子的车队,抢夺聚元丹。他们三人还真是胆大妄为,却不知这车队中还藏有另外一宝,各方势力都虎视眈眈,可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他们这一闹势必会打破僵局,牵一发而动全身。”   “那是什么?”   柳烟落好奇地问道。   “它是什么与你无关,你只想让那大周太子无法迎娶你,不是吗。”   踌躇着,柳烟落点了点头。   “他们三人这一闹,势必会打乱大周太子原先的计划,而你只要配合他们就可。你要做的是......”   纸鸢飞到柳烟落肩头,附耳说着什么,渐渐的,柳烟落眼中恢复了原先的光彩,她深吸口气,眉宇间浮起淡淡的喜色。   云荒之外,是那荒芜乱战之地,三城一杀场,五城一战地,硝烟滚滚,战火终年不止。   周继君三人按下云头,降于一处小山包上,眼前一片开阔,寸草不生的焦土尽头隐约传来阵阵的马蹄声。   “你们准备劫持的究竟属于哪方势力?”   一顿疾奔,直到此时,周继君方才抽得空闲问出心中的疑惑。   “不是你们,而是我们。”   墨落看了眼周继君,哂笑一声道。   “来的是大周迎亲队,当头骑着八足雷云兽的就是当今大周太子,俊杰榜上排名第三的强者,而一身修为也是了得,有人说是法天巅峰,也有人说大周太子已修炼到玄天境界,总之要比我们三人强上半筹。”   “如此......”   事到如今已容不得周继君反尔,大周太子前来迎亲,那随从中必定是高者如云,以他们三人之力想要劫持商队恐怕难而又难,沉吟着,周继君揉了揉眉头,开口问道。   “你们可有什么布置打算?”   “自然有。”   墨落轻笑一声,指向旁边面色平静的男子道。   “一枝梅负责偷盗货物,而我以一变万震慑随行兵马,至于君兄,你战技强悍,那大周太子就交由你来应付,只要拖上半柱香时间即可。”   “我们劫持大周车队虽然险而又险,可凭我们三人之力,只要同心协力并非没有可能。能否立足云荒,就看眼下了。”   “立足云荒......”   周继君低声咀嚼着,良久,嘴角微微翘起。若真能在云荒拼下一立足之地,建立自己的势力也未尝不可,到时君公子镇云荒,银发隐妖王群山,嗜天魔尊则游走天下行杀戮,等到修为势力足够与其他势力抗衡,再将天吾山移来......这番设想虽美妙,可也要看今日之事能不能成了。   ......   “大周太子武天择,大周皇朝第一继承人,俊杰榜排名第三,法天巅峰修为,凭坐骑八足雷云兽和本名法宝战天刀,却能抵得上玄天下品的强者.......”   古道外的一座小丘上,偃子隐匿身形,手捧书卷,满脸兴奋。   “君公子对大周太子,当是一场恶战,也不知那俊杰榜上的排名会否因这一战而发生变化。”   狂风卷过狭长的平原,雷鸣声从远及近,面貌英俊身材颀长的男子驾着八足奇兽,飞奔过战火后的焦土,一头黑发向后扬起,眸子深邃若幽夜。而在千丈外的小山包上,白衣男子负手而立,银发随意地披在肩头,手中的长剑发出阵阵轻吟声。   ——————   (晚上要去给一哥们践行,就一章了,尽量写长了。)   第五百一十二章 扬名云荒(上)   “云荒,封神榜......果真是熊掌与鱼难以兼得。”   来福客栈最顶层的阁楼里传出一声轻叹,串串珠帘将帝王的容颜隐于黯沉的烛影下,屋内悬浮着两团光幕,左边的光幕中是那琼楼玉宇天河瑶池的景致,一百七十万天兵天将团团围住那星槎,闻风而动的各方势力陈兵于重天之外,数名隐匿多年的绝世强者也驾云而来虎视眈眈。   “覆海,连你也来凑热闹了,那封神榜的诱惑还真是大呢。”   一层阴霾爬上帝王的眉梢,嘴角泛起冷意,就见光幕中面色阴鸷的男子若有所察,转身朝他望来,尖利的目光隔着万万里之遥,宛如一道紫雷射穿了来福客栈中的光幕。   冷哼一声,帝王翻卷袍袖,将那道恐怖的目光拂散,光幕亦随之化作齑粉。   “经历数轮天地大战,那封神榜如今恐怕已千疮百孔了,你们自去争吧。”   帝王自言自语道,冷笑着,转望向另一张光幕。光幕中,满脸庄严肃穆宛若神祇的男子骑着八足雷云兽,掀起阵阵风雷席卷焦土平原,不远处,白衣银发的青年负手而立在小山包上,气息沉凝,仿佛那临风剔羽的孤鹰,等候猎物上门。而在焦土平原之外,风吹草动,人影连连,各大势力的人马闻讯赶来,却互相忌惮着谁也不敢妄动。   “云荒的格局也该变一变了。”   帝王喃喃道,嘴角弯开莫名的弧线,指尖弹出一道劲风,不远处的矮榻上,黑子落棋盘,原先的棋局顷刻翻覆。   ......   风雷掠过平原,驾驭着奇兽的男子意气风发地望向远处云雾缭绕的大峡口,他武天择出身大周皇室,三岁修炼,十岁悟道,三十岁迈入通天,如今五十未到离那玄天境界仅差一线,只要迈出这最后一步,从此以后便能跻身穹宇强者之列,到时继承大周皇统,招揽天下群豪,开创一番前所未有的基业。而云荒之行对他来说至关重要,迎娶东洲商行大小姐,日后使尽手段慢慢蚕食这四大部洲第一商行,成为帝国的一部分,何愁大事不成。   “柳烟落,喜作男儿打扮,品尝起来应当别有一番滋味吧。”   嘴角微翘,武天择驾着八足雷云兽,疾奔向云荒,余光掠过侧前方的小山包,就见一衫白衣猎猎翻飞。第一眼武天择并没怎么在意,可离那银发男子越近,他心中越发觉得古怪,陡然间,一股熟悉无比的气机将他笼罩,征伐杀戮了这么多年,武天择如何察觉不到那股气机中所蕴藏的浓浓战意。   猛地扯住雷云兽的鬃毛,武天择冷冷望向周继君,嘴角浮起促狭的笑容,开口问道。   “你是谁?”   “君公子。”   “君公子?传说中四年前大闹东海宗的那个奇才?”   目光落到那柄银色长剑上,武天择不屑地冷笑着。   “俊杰榜排名第九.......莫非你是来挑战我的?改日吧,今日我还要赶着去接我的美娇*娘。”   “留下身后的车队再走。”   闻言,武天择微微一怔,眸中精芒忽闪,随后仰头大笑起来。   “就凭你?”   银光从天而降,几乎同一时间,八足雷云兽咆哮一声,卷起雷云风暴腾身而起,武天择手捏成拳,借着雷云兽之势,重重轰击在君子剑刃上。   巨力顺着君子剑涌来,周继君只觉手中之剑陷入一团雷云漩涡中,竟难以拔出,目光所及,就见那大周太子冷笑连连,左手正抓向腰间的宝刀。之前墨落就已告诫过周继君,那大周太子有两异宝,其一是他身下坐骑雷云兽,其二便是这把战天刀,据说是大周太祖开创皇朝基业时用的宝刀,历代大周帝王外出历练都会随身佩戴,数万年下来,死在战天刀下的通天强者何止十万,大周皇朝虽没出过君圣,可这柄战天刀所积累的杀意却堪比君圣。若让宝刀出鞘,大周太子持刀而战,实力将会提升到玄天境界,到时绝非周继君所能敌的。   眼见那只手即将触上战天刀,周继君眼中迸射出厉芒,君子斗数运转开来,君子剑以一分百挣脱了开来,而左手握成拳头重重地轰出。战天宵出,莹光笼罩向大周太子,他的动作微微一缓,周继君脸上浮起喜色,右手招回君子剑,就欲当场格杀这大周太子。身前荡开层层涟漪,大周太子阴沉着脸,身形陡然消失,下一刻他出现在十丈外,怒目而视向周继君,右手已经按上战天刀。   就在两人争斗的当口,慢上一步的大周车队已然赶上,身披坚甲的骑兵嘶吼着策马扬鞭的杀向周继君,而从车队里亦飞出十来名修士,个个气息深厚,俨然都有法天境界的修为。   “君公子,还不束手就擒。”   武天择冷眼望向周继君,握着战天刀的手迟迟没有动作。   “若你肯投效我麾下......”   话音未落,爽朗的笑声从西边传来,一身羽毛的男子翩翩然走出。   “君兄又岂是屈居人下之辈,太子殿下,你带来的货物我们就勉为其难收下了。”   千里焦土微微颤抖,战马惊慌嘶吼,转眼间泥块从地上蹦起,在半空中腾挪变化,上万个羽衣男子出现在平原上,个个栩栩如生,真假难辨,大周将士何曾见过如此奇技,满脸震惊,不由得呆立当场。就在这时,尖啸声从北面传来,脸色蜡黄的男子身影如风出现在车队前,他扬起手臂,袍袖中涌出猎猎狂风将数十辆马车齐卷入袖口,转眼后大周车队不见了踪影。   “君兄,墨兄,我们走。”   一枝梅高呼一声,几个闪烁就跃到周继君身旁。   看了眼微露喜色的一枝梅,周继君淡淡一笑,他也没想到今日之事会如此顺利,几乎轻而易举地就将大周车队洗劫一空,不远处的墨落也收敛了法身,三人汇合一处,就欲折返云荒。   血光直蹿天穹,下一刻,天色变得殷红无比,整个天地间都笼罩在浓浓的血雾之中,长刀划破天际,向三人斩来。   “贼子休走!”   感觉着彻骨冰凉的寒意,三人互视一眼,同时回身各施功法迎向战天刀。   一刀斩落,君子剑裂成两半,梅花针失去光泽,而墨落更是狼狈,口吐鲜血,惨白着脸踉跄倒退。   “无量寿佛。”   土黄色的光晕由远而近,手捧莲花的光头男子骑着一头巨狮出现在场中。他刚一现身,从南方疾奔来一对铁骑,当头的大将头顶犄角,手持狼牙棒,背插两旗,上书幽冥两字。   “哈哈哈,没想到却是你这菩萨最没耐心。”   霸道的笑声响起,一只黑气弥漫的莲座出现在天头,莲座上端坐着一四肢奇粗的老者,他扫过佛域菩萨和幽冥海大将,随后望向大周太子手中的宝刀,眼中浮起贪婪之色。   一时间,各方势力其登场,却让周继君三人措手不及。   “我们分头走,太清镇见。”   周继君沉声道,他刚说完,墨落和一枝梅应了一声,拔腿就向远处飞去。周继君微微一怔,苦笑着揉了揉眉头,随后飞身跃上云座,就在这时,携着漫天血光的战刀再次劈来。   “贼子,去死吧!”   刀影疾如电光紧追不舍,周继君飞于天头,先天精气运于手中凝出君子剑,猛地劈斩向虚空。剑下世界生出,周继君闪身飞入,他刚进入,就觉身后雷云大作,骑着八足雷云兽的大周太子手提战刀,怒吼着奔入剑下世界,手中战刀卷起烈焰血影向他劈来。   第五百一十三章 扬名云荒(中)   君圣级别的杀意,即便战天刀在武天择手中发挥不到一成,可也非如今的周继君所能撄敌的。   剑下世界中,周继君驾云在前,武天择骑着八足雷云兽紧追不舍,战天刀扫过虚空中的漠海枯山,一时间山崩海啸,声势浩大。周继君苦苦奔命着,心中暗骂墨落和一枝梅溜得快,却让他一个人来承受大周太子的怒火。   “传言中独战东海宗的君公子也不过如此,哼,你可敢和我一战?”   冷笑声从后方传来,周继君眉头微皱,却不为所动,目光寻着一处世界,闪身飞入。这方世界天头飘着大雪,满地冰冻,远处高耸巍峨的冰山上隐约传出萧声。周继君站稳脚跟,回身望去,就见武天择也来到这冰天雪地之中,手握战天刀,僵硬着脸望向他。   “是不是在奇怪,你随我来到的是什么样的地方。”   周继君负手而立,淡淡地开口道,飞雪连天落于他肩头,白衣银发,却与这方世界无比融合。   “哼,这里不过是通往归墟的穹宇通道而已,你以为本太子不知?”   闻言,周继君眉头微皱,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剑下世界究竟身处何方,可当年和千十七激战于剑下世界时,曾到达过那归墟的背面,莫非自己这剑下世界并非什么秘密,否则这大周太子为何能一言道破。也是,自己只不过习得左游生的剑意,才开辟出剑下世界,而那些大神通者修为实力比自己高上许多,未尝不能开辟出这方世界。   “你就算知道,可又有何用?没了我,你还怎么出去。”   嘴角浮起玩味的笑意,周继君打量着对面神色微变的大周太子,眸中冷光乍现,下一刻他身形隐入风雪中,飞扑向大周太子。   “只要我寻着归墟,自然能出去......竟敢偷袭,受死吧!”   武天择冷哼一声,双腿夹住八足雷云兽的腹部,手持战天刀斩向雪中的人影。陡然间,武天择心中涌出几分古怪,就觉雪地中那个看不清面庞的人身上气息忽地弱了下去,从法天降成通天,心里虽然奇怪,可手中的战刀却丝毫没有迟疑,嫌弃滔天血影劈斩下去。   凄凉的吼声传出,武天择微微一怔,就见战刀斩落那人的头颅,可他的身体却渐渐变成象身,瘫倒在雪地中。背后激起阵阵凉意,武天择猛地回身,就见君公子冰冷着脸出现在他身后,眸中浮出一黑一白两只漩涡,漩涡飘于手心,下一刻已按上自己的胸口。   体内的道力宛若江湖决口般奔流而出,武天择恐慌地看着吞噬着自己的道力的男子,身体渐渐变得僵硬,脑中却浮起一个名号,下意识地,大周太子僵硬着声音难以置信地开口道。   “是你......嗜天魔尊!”   大风山一战,嗜天魔尊独战群妖,毁去玄天强者白象妖王一臂,名震天下,而在俊杰榜上也跃居第七。世间强者皆知,他有一独门绝技甚是霸道诡谲,却是近身吞噬他人道力,且一旦得手对方再难有还手之力,强如白象妖王也只得自断手臂。   “现在知道似乎有些晚了。”   周继君眉宇间涌上寒意,嗜天魔尊的身份乃是绝密,四年前在东海宗冒险吞噬了两名妖王的道力后,周继君便心生悔意,幸好当时激战中没被其他人发现,在那之后,周继君便将万类臣当作嗜天魔尊的独门绝技,只有那个身份才可使用。然而眼下被大周太子所逼,战天刀太过凶猛,便是周继君使出恶君子道意也难以正面敌之,只得变化象神兵为自己的模样,吸引大周太子注意,周继君则隐匿身形悄悄潜入,以万类臣偷袭之。   “我身上怀有一个惊天秘密,你若答应放过我,我便将这个秘密告你。”   颤抖的声音传入耳中,周继君转望向武天择,眉头微皱,就在这时那只始终俯首在地的八足雷云兽猛地暴起,扑向周继君。冷哼一声,周继君张口吐气,白气飘出,武道蛇人暴喝一声卷起蛇尾扫去,将那雷云兽扫翻在地,呜鸣不止。   “我现在只想保住我的秘密,你那秘密就自己留着吧。”   眼中浮起暴虐之色,周继君低吼一声,宛若鲸吞般将武天择的道力吞噬殆尽,闲了好久的武道蛇人放开雷云兽,转望向一身道力散尽的大周太子,一拳击出,将大周太子的肉身轰成齑粉,尔后抓住那欲要逃离的心神放在口中用力嚼碎起来。   “啪!”   古朴的书卷落于雪地中,周继君挥袖将书卷吸入手中,犹豫片刻,还是翻开了书页。   仿佛在漫长的岁月中沉浸了千年万年的篆字一行行落入眼中,触目惊心,看得周继君有些不知所措起来。良久,他深吸口气,细细思索起来,这书卷中所记载的东西牵扯极大,武天择即便身为大周王朝的继承人也没资格得到它,如此重要的东西居然还随身携带......莫非这是他到云荒的另一个目的?   风雪流转,周继君扫过不远处散落在雪地中的象神兵残骸,轻叹一声,随后将书卷和战天刀收入怀中,抽出君子剑斩破虚空,闪身而出。   箫声渐停,从远处的雪山上飘来一个娇俏的身影,一衫羽衣面容淡雅,正是那神秘天帝陛座前的掌灯侍女无垢。她看了眼蜷着身子凄鸣的八足雷云兽,嘴角微翘。   “没想到这君公子居然能杀了大周太子,东洲商行布下的局却是用不到了。我给大周太子的宝书被他得到,却不知最后会落到哪方势力手中......君公子几人也算是当世英才,只可惜云荒杀局拉开帷幕,总需先死几个人,用少年人的热血冲冲喜。”   无垢盈盈一笑,她的脸上始终氤氲着一层淡淡的雾气,让人看不明晰,只觉淡雅而又飘渺。她抚摸着那柄青葱皎洁的长箫,随后轻点玉指在虚空中撕开一道长长的裂痕,迈步而入。   云荒大小势力错综复杂,崛起或衰落只在朝夕,然而却有五方势力屹立于云荒万年不倒。占据天府等十四座府城的来福客栈,占据广生等十六座府城的西牛魔祖门,占据墨离等十三座府城的幽冥海,占据焚尘等十一座府城的佛域,以及占据西来等十二座府城的神秘势力。这五方势力把持着云荒大势,分别位于云荒东、南、西、北以及西北五个方位,而在它们边缘正中,却有一个小镇,名曰太清镇。太清镇镇如其名,乃是云荒少有的清静之地,可今夜却人头涌动,大小势力齐聚于此,目光落下镇中央坐在散落马车上的那两个青年,时不时地回望向四周,仿佛在期盼着什么。   “你说那些聚元丹是西牛魔祖门要的,可为何他们只是远远观望,并不来取货?”   一枝梅死死盯着眉头紧锁的墨落,尔后轻叹一声,摇了摇头道。   “恐怕我们是上当了,若那西牛魔祖门真要聚元丹,无论强取豪夺还是信守承诺来交易,此时都应该出现。可看现在这架势,整个云荒都聚拢而来,显然不是为了聚元丹,而是为了别的东西。“   “若非为了聚元丹,那西牛魔祖门为何要我们去......”   墨落自言自语道,陡然间,目光微凝。   “难道这聚元丹只是幌子,西牛魔祖门只是想让我们去劫持大周车队而已......可他们又是为了什么?为何不自己动手,难道有所顾忌不成?”   两人陷入重围,正愁眉不展之时,就听远处传来喧哗声,太清镇外,手提长剑的男子蒙在夜色中,脚踏月光,徐步朝这走来。   “梅兄,你之前却猜错了,君兄绝非抛下同伴不管的人。”   墨落哈哈一笑,望向周继君的身影面色微微复杂。   “他就算来了也只会落得和我们一般的下场......咦,那是......”   一枝梅和墨落目光落到周继君腰间的宝刀上,同时一怔,心底却掀起惊涛骇浪。   第五百一十四章 扬名云荒(下)   (回来了,更新了)   ————————————   战天刀,这柄见证大周皇朝崛起兴盛的宝刀此时正挂在君公子腰间,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大周太子武天择已身陨。扪心自问,无论是一枝梅还是墨落都没把握杀死俊杰榜排名前三的大周太子,可偏偏被君公子做到了,只凭此举足以名动云荒,不知不觉间,两人对周继君又高看了几分,可此时身陷重围,即便周继君拥有俊杰榜前三的实力,也无济于事。   聚在太清镇前的人群渐渐分开一条道,各方势力强者目光复杂地看着行走其间的白衣男子,却不约而同地缄默着。火光摇曳,将周继君的影子拉长,压抑的气氛笼罩心头,让他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汗水沁湿了怀中的书卷,上面记载的惊天秘闻让他心惊胆跳,此时此刻周继君愈发笃定,这一切只是一个局,一个足以颠覆云荒乃至四大部洲局势的棋局,大周太子为先手棋子,尔后周继君三人也阴差阳错地成为拉开大局的棋子,接下来,又有谁会成为棋子,而那个布局的人又是谁?   短短百多丈,却又无比漫长,当周继君走到太清镇中央散落的车队前时,汗水已将衣衫打湿,他看了眼面色复杂的一枝梅和墨落,面色凝重。   “君兄,你不该来。”   一枝梅上下打量着周继君,良久幽幽一叹道。   “梅兄此言有理。”   旁边的墨落也开口道。   “这些人将我们围困于此却迟迟没有动手,只会有两种能,一是等我们三人都到了然后一起杀了,可我们三人对他们来说只算是小角色,因此这第一种可能微乎极微。二则是只为等你,虽不知为何,可无论如何你都不该来,身陷死地。”   扫过墨落和一枝梅,周继君嘴角泛起苦笑道。   “墨兄你只猜中了一半,他们非是为了等我,而是在等另一样东西。”   顿了顿,周继君深吸口气,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他望向交头接耳的各方实力强者,沉声道。   “我来这里是为了救你们出去。”   闻言,墨落和一枝梅同时一怔,就在这时,只听远处传来一声佛号,火光烧透夜幕,骑着青色狮子的男子越众而出,他左手捧青莲,右手持圆珠,一派法相庄严。   “君施主,那物可是在你手中。”   浩大广漠的气息压向周继君,却透着几分熟悉,七年前周继君曾在那个并肩作战的兄弟身上感觉到过。   “君兄小心,那是佛域的文殊菩萨,成名数万年,修为深不可测。”   身后传来一枝梅冰冷的声音,周继君心头懔然,不由自主地想起七年前京城龙归山前,那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佛域强者,正是他让沙摩尼重陷轮回,也是因为他的出现震慑穹宇群雄,才使得周继君和月罗刹逃过一劫。   “文殊,你倒是心急。”   粗犷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身背幽冥海令旗的大将冷笑一声,紧握狼牙棒,遥视向半空中的文殊菩萨,眸中战意如焰。   “那是幽冥海三杀将之一的幽无极,玄天中品修为。”   周继君诧异地看了眼似对各方势力强者如数家珍的一枝梅,随后眉头微皱,就见正西方升起一方黑色莲座,全身上下笼罩在黑雾中的老者发出磔磔的笑声,他扫过文殊菩萨和幽无极,目光落向周继君,脸上浮起玩味的神情。   “他又是谁。”   “西牛魔祖门当代门主,自称老魔,乃是云荒第一强者。”   一枝梅开口答道,火光将他的脸庞映得通红,原本蜡黄的面色斑驳陆离,看不明晰。   “五大势力已有三方登场,就剩下来福客栈和那方未知的神秘势力。君兄,你究竟得到了什么,竟能让云荒大小势力全都出动了。”   右手缓缓抄入怀中,周继君指尖刚触摸到那本书卷,就觉无数道目光齐齐向自己射来,气机锁定,周继君背上涌起丝丝寒意,如坠冰窟。   “无量寿佛,看来那本《神位图录》已被君施主得到了。”   文殊菩萨高喧佛号,微阖的目中陡然绽放出青光,青光飞旋在半空,变化成一柄七尺长剑,剑身透着灿灿黄光,看上去法相庄严。青剑方现,那幽冥海大将高喝一声,头上的犄角微微摇晃,随后竟飞窜而出,变成两条漆黑的蛟龙,幽无极腾身而起脚踩两龙,盯着文殊,手中的狼牙棒挥舞如风。   “哈哈哈,两位似乎都没把老魔我放在眼里。”   黑雾蒸腾,莲座上的老者咧嘴而笑,他的笑容滑稽古怪,却极富感染,让人看得忍俊不止,转眼间周围凡是弱于法天中品的修炼者都难以遏制地捧腹大笑起来,笑声回荡在太清镇上,诡谲无比,听得人毛湖悚然。   “是了,是你让我们前去劫持大周太子,这一切都是你布下的局。”   却是墨落突然开口道,话音落下,所有人都齐齐望向半空中开怀大笑的老者,古怪的笑声回响不绝,透着几分森森然。   “布局?老魔我只是让你们却劫聚元丹,却没让你们斩杀大周太子,夺走那《神位图录》,小娃娃,你可别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都怪到老魔我身上。”   老魔收敛笑容,冷哼一声,尖锐的目光刺向墨落,墨落脑中“嗡”地一响,身体微微摇晃。   “再说了,除了我西牛魔祖门,你们谁不想得到《神位图录》,却又互相顾忌迟迟不肯动手。如今《神位图录》出世,你们自去争夺,老魔我绝不参合。”   闻言,文殊菩萨低喧佛号,幽无极目光微凝,他们都是两大势力派遣至云荒坐镇一方的统帅,心智高绝,此时如何不知这老魔打的什么主意,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先引出《神位图录》,坐等几方势力大打出手,自己则行黄雀之举。文殊和幽无极对峙于半空,时而看向周继君,时而看向老魔,目光闪烁可都隐忍不发。   “《神位图录》到底是什么?”   “是啊,老魔前辈你就告诉我们吧。”   ......   云荒大小势力齐聚太清镇,除了极少数人外,其余都听得云里雾里,几大势力都欲得《神位图录》,听起来似关乎云荒大局,可众人对那《神位图录》闻所未闻,此时心中既忐忑又兴奋,云荒沉寂了无数年,眼见又将有一场大热闹,却不知究竟会是怎样一番走势,到时火拼起来,也不知哪家会走运崛起,哪家倒霉陨落。   “墨兄,梅兄,一会我丢下那书,你们便随我突围。”   周继君传音入密,神色却淡然镇定,一枝梅和墨落微微惊疑地望向周继君,两人同是青年一代中的顶尖高手,年轻成名者大凡有个通病,就是喜好凑热闹出风头,一枝梅隐姓埋名,墨落身世莫测,可都是不甘寂寞之辈,否则四年前又怎么会去参合东海宗异宝之争。眼下正值云荒千年难遇的热闹时,两人自然不愿意就此离开,可见着周继君语气严肃,眉宇间透着几分寒意,两人也没多说什么,心底却对周继君得到的那本书卷愈发好奇起来。   烛火摇曳,将逼仄的太清镇映得通红,月华从远山流泻,人影西来,携着清朗的长啸。   “西来城?那方神秘势力也出动了。”   太清镇上众人心头一惊,放眼望去,就见一个黑点贴着崇山峻岭疾行而来,刹那后就出现在太清镇西面,却是个挽着两只总角的少年。   ——————   (前两天晕忽忽的,昨天十二点就睡了,早起先赶出来一更,等睡个午觉起床再码)   第五百一十五章 图录之秘   (第二更到,还有一更)   ——————————————   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头上扎着两只总脚,眉清目秀,肌肤宛如玉琢般晶莹剔透,看上去就仿佛从画里走出的人儿般,煞是讨喜。可云荒众人却不敢大意,目光中透着浓浓的戒意,只因这少年来自那坐拥西来等十二府城的神秘势力。   云荒是东胜神州乃至四大部洲最为复杂的所在,大小势力犬牙交错,火拼纷争就同家常便饭一般,可数万年来,甚少有人敢去招惹西来十二府城,凡是出兵西来的,都有去无回,那方势力神秘无比,甚至连神通广大的来福客栈也未曾昭示西来府城中势力的底细,其余各方势力自然难以知晓。然而值此关头,西来府城中突然来人,却让在场众人的好奇心升至极点,连那方神秘势力都坐不住了,君公子所拥有那本《神位图录》究竟是怎样的奇书?   “敢问公子,你怀中的真是那本《神位图录》?”   少年淡淡一笑,朝着周继君打了个稽首,开口问道。   “正是。”   周继君沉声答道,他眉头微皱,却是觉得那少年身上的气息透着几分熟悉和亲切。   “好,好,盼了这么多年,总算盼到了。”   少年眉开眼笑,他扫视着惊疑不定的众人,又看了眼一脸深思的老魔,清了清嗓子道。   “在下清风。”   话音落下,就仿佛丢入一汪清泉的巨石,掀起轩然大波,所有人都怔怔地盯着从容不迫的少年,一脸的难以置信。清风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道号,可却独属于那方古老的势力,在穹宇天地各处都会有名叫清风明月的少年少女,凡是他们在的地方,都会有一个让天下势力为止忌惮的存在,西楼。西楼是楼亦非楼,它只有一座,坐落在西牛贺州的万寿庄外,数万年过去,它的触角却延伸到了穹宇各处。世道混乱,人心不古,凡是出得起价钱并且占着理,都可以雇佣西楼,杀人、夺宝、征战皆可,无数年来,西楼已渐渐融入穹宇天地的各个角落,或是化身客栈,或是以钱庄处世,内中却藏着一群让天地强者闻风丧胆的存在,地仙。地仙占据地利,和同级强者交手时,只要脚踩一方土地便能立于不败之地,却是极佳的杀人利器。地仙之祖镇元子创建西楼,一来没来违背上上轮天地大战后的誓言,而来进行变革,不再将地仙限于一域,却让地仙散布于天地各处,融入各大势力的地盘,渐渐形成了如今威震穹宇的西楼,天地势力强者虽忌惮如斯,可谁也不敢妄动,生怕引发混乱。   现如今云荒的西楼地仙也浮出水面,不单震慑众人,也让眼下的局面愈发混乱复杂。   “你也是为了《神位图录》而来?”   老魔磔磔笑道,周身黑气弥散开,宛若海潮起伏奔腾,将皎白的月色拂扫殆尽。   清风看了眼老魔,眼珠子提溜一转,尔后轻笑一声朝着众人拱了拱手。   “我西楼也算是做买卖的地方,现有一桩买卖,不知各位谁愿意做?”   眼见在场诸人惊疑不定地望向自己,清风朗声道。   “关于那《神位图录》和云荒的隐秘,想必诸位此时都好奇的很,我意将它售出,谁愿出价?”   话音落下,正在对峙着的文殊和幽无极神色一变,而老魔则冷哼一声,玩味地扫视着在场众人,大小势力虽也有玄天以上的强者,可又有哪家有西牛魔祖门底蕴深厚,感觉到老魔包含威胁的目光,此时个个面色复杂,心中虽好奇无比可又忌惮着不敢开口。   “我出一车聚元丹。”   冰冷的声音打破死寂,太清镇中央,面色蜡黄的男子手指轻弹向一辆马车,车身滑过长长的尾迹飞向清风。   “一车聚元丹......也罢。”   清风将马车按下,看了眼神色僵硬的老魔,哈哈一笑。   “我将《神位图录》的秘密和诸位分享,不知老魔前辈答应与否。”   面色阴晴不定,良久老魔冷笑一声,收回漫天黑气,幽幽说道。   “这也不算什么秘密,只不过时间久得被许多人忘记罢了,你要说就说,反正今夜之后云荒再非以前的云荒了。”   闻言,周继君面色一紧,看了看天色,嘴角泛起苦笑。老魔说的虽是,可连他也不知道,即将发生的会是怎样一场剧变。等子时过后,非但云荒,整个天地穹宇恐怕都要进入新的历史篇章。   “也是,这一切本非什么秘密,只不过隔了太久太久,久到诸位都忘记自己的来历和根源了。”   清风深吸口气,粉雕玉琢的脸上浮起复杂之色,他环视当场,缓缓开口道。   “数万年前的那轮天地大战开始于东胜神州,亦在东胜神州收场,大战中,陨落仙神妖佛无数,亦有数不清的势力崩溃瓦解,那些强者的残部将他们埋葬于东胜神州一地,成百上千的强者聚于一处,即便已然身陨,可道力气机破土而出,却让这方土地陷入深渊,与世相隔,渐渐形成今日的云荒。”   “然而玄天境界之上的强者心神却很难真正的消陨,只需几千年时候便能重新修炼回来,获胜一方也就是天宫费尽周折,寻得上古君圣遗留的奇宝,名曰封神榜。天宫用封神榜将那些强者封印入一方轮回,即便能修炼回原本的修为,也只能在那方轮回世界中掀风作浪。封神之后,封神榜便不见了踪影,可天地间却有传说,封神榜有两部,一部是封神所用,另一部名曰《神位图录》,内中记载着那些强者肉身所在以及......将他们解脱出轮回之法。”   话音落下,太清镇传出哄响声,各方势力强者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若真如清风所说的那般,当年那些颠倒世间的绝世强者仍未死绝,如今正活在那方轮回世界中,得到《神位图录》便能将他们解脱出来,却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如今天地穹宇虽然乱相渐生,可格局已定,那些消失了数万年的老牌强者出世,势必会取代云荒大小势力眼下的主人,又有谁甘心自己辛苦了数万年获得的地位落入他人手中,即便是当初效忠的主子也不容许。这天地间已经有了许多高不可攀的强者,若再出上一堆,接下来的天地大战中又能捞到什么好处?   ......   “这么说来,那《神位图录》必须销毁不可。”   “是极,是极......”   “就请几位大人当众毁去吧,免得又生什么乱子。”   “可那君公子恐怕已经看过了。”   瞬间,无数道复杂的目光齐齐射向周继君,杀机流转,如芒在背。   ————————   (还是有点晕忽忽,希望写出来的这章不要看得头晕......就算你在这里或者很久很久之前就看到洪荒啊封神啊神马之类的影子,也不需要担心接下来的剧情会和封神套上,封神洪荒是中国神话最精彩最巅峰的地方,不想放过而已,也算今夕的一个梦想吧。继续写去~~)   第五百一十六章 封神往事   (第三更到)   ——————————   “终于到齐了......果真是你们,西楼地仙,你们也按耐不住了。”   天府城中,一身羽衣的女子临楼而立,冷风掀起青丝回舞,抬起螓首,就见那轮明月已爬到中天,子时将到。   “可惜,你们却不知即将面对的会是什么。天地第一个轮回,在那方轮回世界中修炼了无数年的强者又该有多强,或许快能比得上我了。”   淡淡的笑靥绽放在夜色中,无垢目光闪烁,她从怀中掏出一支玉箫轻含在口中,箫声远荡落到太清镇中,却陡然高扬,隐约透着金戈铁马、杀伐惨烈的气息。   “大战将起,云荒这一局就当作前奏罢了。”   ......   “君公子,要怪就怪你得到了《神位图录》。”   半空中,老魔高坐黑莲,磔磔一笑,五指陡然张开,黑气凝聚成十三颗魔头,呼啸着飞射向周继君,几乎同一时间,在场各方势力强者都将气机锁定在周继君身上,只要他稍有动作,立马上前格杀。周继君立于太清镇中央,却已成为众矢之的,就在那十三魔头离他还剩二十来丈时,他猛地将怀中书录掏出,低吼一声。   “诸位且慢,那轮回的封印早已被他人打开!”   话音传出,所有人都是一怔,十三魔头停滞在周继君身前十丈处,呼啸不止,强绝的气息压得周继君浑身上下疼痛无比,他奋力将《神位图录》扔向半空,僵着脸道。   “众强埋葬之地正是太清镇。”   闻言,众人脸色陡变,不约而同地转望向老魔,就见他也是满脸惊诧,显然毫不知情。   阒寂无声,太清镇上静谧无比,文殊、幽无极、老魔、清风包括各方势力之主,都面色凝重,事到如今若再想不透他们也枉为云荒的一方霸主了,这一切都是一个局,让他们陷入此间进退两难的局。   “君兄,恐怕此时想走也走不了了。”   感受到无数道不善的气机,墨落苦笑着道,他刚想问什么,就见一道古朴的黄光从半空中的书卷上飞出,一行行篆字浮于黄光中——   “大战罢,封众神,齐入轮回......商朝末年,有妖女祸乱宫闱,帝王失德,民不聊生。有大周携诸方势力共讨之......”   篆文隐没,书页翻飞,一幅幅画面浮现出来,内中有征伐战乱,也有仙神争斗,却仿佛在另外一个世界中展开,厮杀在一起的仙神有云荒众人熟识、那些陨落数万年的强者,亦有闻所未闻的存在......书页翻飞,渐入尾声,大周攻陷朝歌,商朝帝王自焚于宫中,两方强者罢手,无论生死都被封赐神位......漫长的故事却仿佛一个轮回般,那些埋葬在云荒的强者封神进入轮回,尔后历经征伐杀戮,再次被封神,周而复始,却不知之后又会发生什么。   “这些都是数万年前他们被封入轮回后所经历的事呵,那轮回中的厮杀当真惨烈无比。”   太清镇中,满头白发的老者望向书页上的画面,喃喃低语道,和所有人一样,他无比好奇地望向《神位图录》最后一页,等待着最后的结局,目光所至,却陡然一怔。就见那页被撕去一半,已然残缺不全,黄光浮现,画面隐去,又一行篆字升腾而出——   “大衍五万七千零四年,子时,太清镇,有女子解封印,诸强现世。”   恐慌、压抑的气氛将太清镇笼罩,不约而同的,所有人都抬头望向天头,那一轮皎洁的明月滑过中天,子时到了。   “快逃!”   不知是谁先吼了出来,太清镇上众人这才回过神,顾不上再说什么,纷纷驾起云头向外飞去。   一抹浓云飘过夜空,山呼海啸的声音凭空传出,陡然间,大地仿佛起伏不定的浪头翻滚起来,一座座气息沉厚的坟茔或是庙府破开地面,出现在太清镇上。磅礴的气息回荡在坟庙间,向四面八方扩散着,刹那后淹没了整个太清镇,别说各方势力的修炼者,就连玄天境界的清风、幽无极等人也被强绝的气息所困,无法逃出。   月色下,鸦雀嘶鸣,诡云飘浮在太清镇上空,那一座座坟茔庙府矗立其间,阴森可怖,又透着几分荒谬。   众人或是悬于天头,或是停于地面,无不胆战心惊地望向那百多片坟茔庙宇,事到如今已无法挽回,只能硬着头皮等那些陨落了数万年的强者出世。苦等良久,却毫无动静,太清镇中央,周继君手中暗暗捏出一个印法,先天精气从脚底蹿出,没入土地。谁也不知道等那些强者出世后将会面对什么,周继君亦推衍不出,然而总不会是好事,这太清镇已成牢笼,多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险,却是越早逃离越好。   “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周继君低念道语,眸中光滑乍现,地仙道意升腾而出,体内先天精气已与万千广漠之地连于一体。   “梅兄,墨兄随我走。”   猛地抓住一枝梅和墨落的衣衫,周继君悄声道,几乎同一时间,只觉得又一股地仙道意从西面升出,却比周继君的要强大醇厚无数倍。转目看去,就见那清风也朝自己望来,眸中透着几分惊诧,下一刻,清风陡然倒飞了出去,身体在半空中断成无数截,鲜血喷洒,莹白色的心神飘出正想飞逃出去,就被一只纤纤玉手握住。   指尖微微使力,心神被碎裂成齑粉,十六七岁的少女从容地抹去手上的血沫,嘴角弯开两只小酒窝,微微一笑道。   “本娘娘没说话,你们谁也不能走。”   少女的嗓音甜腻,可落在太清镇众人耳中却透着几分可怖,适才《神位图录》上浮出的画面中,也曾出现过眼前的少女。在封神榜的轮回世界中,格局并不复杂,阐教一家独大,落败的截教也不乏强者,这少女正是截教门下的琼宵娘娘,修为高绝,鲜有人能敌。可那方轮回世界中的修为划分和眼下的天地穹宇并不相同,谁也不知这琼宵娘娘到底拥有怎样的修为实力,数万年前的大战中,她又是身属哪方势力的强者。   “当真不能走?就算你是万年前的强者,可又能强到哪去,莫非还能是君圣不成?”   霸道的笑声响起,脚踩两只黑蛟的幽无极冷眼看向琼宵娘娘,下一刻,他腾身而起,挥舞狼牙棒猛地向琼宵砸去。   “君圣.......”   琼宵娘娘轻咬玉齿,神色迷茫,眸中仿佛蒙上一层淡淡的雾气,看不清透。   数万年前,东胜神州封神之后,琼宵陷入那方轮回,在封神榜的世界中鏖战厮杀,相助商朝阻挡大周,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琼宵沉浸在那一生中,已快忘记封神轮回之外世界是什么样,更别提这个世界的修为划分了。君圣两字蹦入耳中,却将琼宵的记忆拉回四大部洲,商周之战已罢,自己也从那方轮回中跳出,回归到真正的天地穹宇世界,封神轮回中的一切已成过往烟云,里面的恩怨情仇也只是大梦一场而已。   “记起来了,杀得十万通天可成君圣,估计再杀个百八十就差不多了。嘻嘻......”   甜腻的笑声中,狼牙棒击破夜空轰向琼宵,却被她伸出一根手指挡住,幽无极神色微变,就见琼宵娘娘喃喃念叨着什么。   “无量天尊,金蛟剪出!”   两条金色巨龙咆哮着飞出,在天头变成一只金灿灿的巨剪,“咔嚓”一声,幽无极的身体在金蛟剪下裂成两截,而他的心神也没逃过劫难,刚想飞逃就被碾成碎末。   阒寂无声。   几乎所有人都呆了般地看着玩弄着金剪的粉嫩少女。   先杀清风,后斩幽无极,琼宵娘娘方一出世就连斩两方势力的主使者,今夜之后,西楼和幽冥海在云荒布置了数万年的棋局就此颠覆,他们的地盘也会被其余势力吞并。而这只是第一位出世强者,谁也不知今夜还会有多少和琼宵娘娘一般活了上万年的强者从轮回中走出,又会有多少云荒的势力强者陨落。   夜雾将太清镇笼罩,凄凄惶惶。   琼宵娘娘收回金蛟剪,嘴角浮起玩味的笑意,目光游走,渐渐落向太清镇中央那个一头银发的青年身上。   第五百一十七章 封神轮回第二人   “这书上有你的气息,莫非是你将我解脱出来的?”   话音落下,太清镇上众人纷纷向周继君看去,神色复杂。天地顶尖强者往往最重恩情,却是顾忌欠恩不报生出心魔,破坏了那颗纯粹的修炼之心,这琼宵娘娘非但实力高深莫测,手中的法宝更是无人能敌,可又不知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一旦疯癫起来肆无忌惮地大开杀戒,恐怕这太清镇乃至云荒都无一人能敌,眼下唯一能解除这场危难的就只有那个君公子了。   伪君子道意生出,周继君微微沉吟,尔后向琼宵娘娘拱了拱手,轻描淡写地答道。   “正是在下。”   “恩公在上,请受琼宵一拜。”   琼宵娘娘眉开眼笑,朝着周继君打了个稽首,眉头微蹙道。   “琼宵陷入那轮回后,曾发过誓,若遇到将琼宵解脱出轮回的人,定要好好报答一番。”   闻言,太清镇上众人面色一喜,墨落抹了抹额上的汗水,一枝梅身形放缓,而周继君也暗暗松了口气,就听琼宵娘娘接着道。   “一万五千年前,我曾发誓,若有人将我救出,我定会让他拥有封神轮回中最强悍的法宝。可惜苦等了五千年,依旧没人将我救出。”   “后来,一万年前我又发誓,若有人将我救出,我定会将我截教功法尽数传于他,让他百年内成为天地间绝顶强者。我又苦等了五千年,你却没出现。”   “五千年前,我又重新发誓,若有人将我救出,我定会助他收复天地英豪,成为一方霸主......”   听得琼宵一个比一个华美的誓言,太清镇上众人个个眼红无比,心中暗叹那君公子好运,可周继君却紧锁眉头,隐约之中却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结果又浪费了我五千年的等候,恩公,你为何不早点出现呢。”   琼宵娘娘幽幽一叹,她上下打量着周继君,神色渐渐变冷。   “让我等了足足五千年,你却始终没有出现。于是乎,两年前我发誓,若遇上将我解脱出轮回的人,我就将他收为臣仆,今生今世效忠于我,永不得叛离。”   冷漠的话音回荡在太清镇上,所有人都是一怔,难以置信地望向那个笑盈盈的少女,甜腻的笑靥没入眼中,却仿佛无尽的梦靥般渐渐笼罩在众人心头,压抑中不乏恐慌。   “你也太蛮横无理了。”   墨落脸色微急,忍不住脱口喊道。   “蛮横无理?”   琼宵娘娘微微错愕,随后咯咯笑了起来。   “就算在那强者无数的封神轮回中,也没人敢说我琼宵蛮横无理,想不到数万年不见,这东胜神州的人一个个都胆大包天起来,有意思......”   缓缓扫过众人,琼宵娘娘嘴角微微翘起。   “大多都在法天之上,连玄天境界的也有,实力也算将就。我不管你们从前身属哪方势力,也不管你们从前有多风光,从今天起,你们都是我琼宵的臣仆,若胆敢违抗,就同之前那两人一般。”   冷哼声响起,琼宵眉头微皱,放眼望去就见一个端坐莲座的老者正冷笑着盯向自己,满脸不屑。   “玄天巅峰......看来你就是这的最强者了,同是玄天巅峰,可你在我手中又能走出几合。”   琼宵幽幽说道,黛眉间流转出几分杀气,就在这时,太清镇又剧烈摇晃了起来,黑火从燃正西方的那座高大坟茔上燃起来,火光冲天,烧透原本就漆黑幽暗的夜色,无比的阴森诡谲。   “琼宵,你又在耍横了。”   慵懒的话音传出,琼宵娘娘神色陡变,凝目望去,一身白衣的男子从黑火中翩跹走出,嘴边挂着不羁的笑容。   “你也出来了?”   “连你琼宵都出的来,我为何不能。”   男子容貌俊美,一头黑发垂于腰间,额心刻着古朴的符纹,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他看上去约莫二十七八岁,可陷入封神轮回的哪个不是活了上万年的强者。容颜邪美的男子走过漫长的坟茔,鸦雀盘旋在他头顶,凄凄鸣叫着,太清镇上诸人只觉得心底生出莫名的恐惧,可又不知从何而来。   “无量寿佛......是你......”   骑着青狮的文殊菩萨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存在般面露惊骇之色,目光游离,一脸法相庄严毁于一旦。   “无量寿佛......数万年不见,你们佛域中人怎么改念无量寿佛了,看来那阿弥陀佛又重入轮回了。”   男子玩味地打量着文殊,目光转向目光闪烁的老魔,陡然间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么多年了,那两个老军阀还是改不了装模作样的毛病,无论阿弥陀佛还是无量寿佛,都只是愚弄你们罢了。文殊,在那封神轮回中,你可是西方第一的菩萨,也不知在这方天地穹宇中,你的实力是否也同样的强悍。”   闻言,文殊菩萨面色一惊,他刚想开口说什么,就见一道乌光划破天穹,转眼后,他的肉身和心神就被那柄飞到割成两截,飞刀在半空中盘旋着,发出呜呜的啸声,随后飞回男子怀间的葫芦中。   一合斩杀文殊菩萨,既西楼和幽冥海后,云荒五大势力又陨落了一方,太清镇上众人此时却已麻木,少顷,他们纷纷转望向端坐莲座此时却已笑不出的老魔,除了来福客栈外,现如今云荒五大势力就只剩下西牛魔祖门了。论实力,老魔要比文殊等人高上一筹,可也仅仅一个小境界罢了,那不知名的男子眉头不皱一下弹指间斩杀文殊,就仿佛捏死蚂蚁般轻巧无比,想要斩杀老魔,或许形同杀鸡。   “佛域自诩清静无为,可却总喜欢玩那些不入流的小把戏,你说是吗。”   男子望向老魔,促狭的一笑道。   众人不解其意,却见老魔面色僵硬,额上冷汗连连。   “不用再装了,我今日也不想杀你。弥勒佛,你回去告诉那两个人,就说我回来了。”   弥勒佛?   周继君微微一怔,他曾听沙摩尼说过,在那灵山佛域之中,佛祖最大,其次便是诸佛,强如菩萨也只能紧随其后......弥勒佛,莫非这西牛魔祖门......   半空中,老魔脸上浮起几丝尴尬,身下的莲座仿佛褪色了一般,由黑转白,而后黄光大起,变成一盘金莲。那老魔也摇身一变,满脸凶神恶煞消散,却是一个袒胸露*乳的肥硕佛尊,脸上挂着莫名的笑意,虽在笑,可犹自透着几分苦涩。   “无量寿佛。”   弥勒佛低喧佛号,尔后深深看了眼那男子,驾起莲座疾飞而去。   那西牛魔祖门竟是佛域安插在云荒的棋子,然而数万年过去,却从未被识破过,一时间太清镇上众人心头感慨万千,可即便那老魔是佛域中人所化,可他所创的西牛魔祖门确确实实是云荒五大势力之一,甚至是之首。眼下方才从封神轮回中出了两人,五大势力就已去其四,谁也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等到五大势力尽数瓦解,那厄运会不会落到自家头上。众人胆战心惊地望向气质诡谲的白衣男子,紧锁眉头,苦苦思索着,可怎么想不出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你离开了这么多年,这四大部洲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你了。”   琼宵娘娘看向那男子,讥讽地冷笑道。   “贫道本是昆仑客,石桥南畔有旧宅。修行得道混元初,才了长生知顺逆。三山五岳任我游,海岛蓬莱随意乐。人人称我为仙癖,腹内盈虚自有情。”   男子轻吟道,嘴角犹挂着不羁的笑容。   “不记得又何妨,我陆压道人何时贪图过名望。”   陆压两字传出,除了周继君外,太清镇上诸人无不浑身剧颤,呆了般地望向那个一身气质洒脱亦玩世不恭的男子。   ————————   (一会出去聚餐,下更会迟点。)   第五百一十八章 封神轮回终了   上一轮天地大战中,平天君圣招揽群雄鏖战天宫,虽然落败,可却是天地间第一等的英豪人物,那轮*大战中,平天是名副其实的第一君圣。而在上上轮天地大战时候,地仙之祖镇元子悟道五庄观,两合斩杀天宫、佛域君圣,名动天下。乱世出英豪,古之常理,每当战火燎遍天地时,总会诞生几位名垂青史被后人传诵的英豪人物,诸如平天、覆海、镇元子等人,然而新晋的君圣诞生,并不意味着所有老牌君圣都会陨落。在天地穹宇悠悠无尽头的历史上,总有那么几个人,他们踩着历史长河的浪尖,一路前行,无论那些主宰历史篇章的新晋君圣如何威风八面,也掩盖不了他们的光芒,这其中最为著名的当属两人,一个是高居重天之上的孔宣,另一个则自称陆压道人。   无数轮天地大战过去,后人翻阅厚厚的史书,却依旧无法找出任何关于那陆压道人身世来历的记叙。几乎每一轮天地大战都会有他的身影,可相比其余绝顶强者,他却甚少露面,然而就是那寥寥几笔,却总能在史书上留下浓浓的墨色,或是将一卷终了,或是拉开新的篇章。陆压道人隐于天地,傲游三山五岳,看似不羁,可他每次出手总是饱含深意,冥冥之中,将天地穹宇的历史推向那不可预知的前方。   “......修行得道混元初,才了长生知顺逆。三山五岳任我游,海岛蓬莱随意乐......”   太清镇上,众人怔怔地看着那传说中的人物,唯独周继君悄声咀嚼着适才陆压吟念的诗歌。他虽不知这陆压是何方神圣,可见他挥手斩杀文殊菩萨,又令云荒众人包括墨落、一枝梅在内都神色恭敬,显然是一不得了的大人物,而他的诗中也在宣示着这些。陡然间,周继君身体一僵,就见那陆压道人似有所察,正玩味地看着自己,他的目光中虽无恶意,可不知为何,周继君只觉得全身上下激起刺骨的寒意,鸡皮疙瘩生出,就连体内的道力精气也停止了流转。此时周继君哪里还有争霸云荒的念头,原先他本以为凭着一身法天修为以及君子斗数,自己在这天地间也算一号强者,可孰料仅仅是那陆压道人的目光就让自己心生怯意,许久未有的恐慌悄然涌上心头。   “果然,自己和那些顶尖强者还差的远呢。”   周继君握紧双拳,低垂着头,双眸微微发红,不甘的念头升起,君子三道意猛地蹿出,将周继君心底的恐慌驱散,却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君子道意缓缓流转,周继君复杂的心绪消散,云淡风轻,又恢复了宠辱不惊的神色。   陆压道人轻“咦”一声,目光闪烁,尔后嘴角弯开莫名的笑容,喃喃低语道。   “这番道意也算有趣,只不过火候还差上太多太多......刚出轮回就遇到几个还算有潜力的年轻人,看来这一轮*大战也不会太过无聊了。”   陡然间,陆压眉头微皱起,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般,掐指捏算起来。   “有趣有趣,四头混世灵猴竟然同时出世了,啧啧......”   陆压饶有深意地望向周继君,嘴角咧开一道玩味的弧线。   莫非他算出了赤尻马猴被我所得?不可能,我已布下诡道幻境遮掩住大宋修真界,那赤尻马猴也晓阴阳、善出入,懂得如何蒙蔽天机,若这样都能被陆压算出,那这天地穹宇间又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既然拥有如此神通,他又怎会在封神轮回中沉陷万年。   感觉到陆压促狭的目光,周继君面色不变,心底却飞速思量开来。   封神轮回开启,为今之计却是越早离开越好,可两名顶尖强者在场,别说周继君,就连那些玄天境界的云荒势力之主也不敢妄动半分。   月光下,坟茔庙府又开始摇晃起来,迷雾迭起,五六道光芒从蹿出,却又仿佛顾忌琼宵和陆压,也不停留,纷纷向四面八方疾飞而去。   “轮回封印被解除,三百六十五正神三千辅神都会出世,这世道定会大乱。”   眸中隐约流淌着什么,陆压道人幽幽一叹。   “哼,你这假道人倒会杞人忧天。”   琼宵娘娘瞪了陆压一眼,眉宇间涌出几分火热,双手交叉,有些兴奋地说道。   “这世道越乱越好,等我两位姐姐出世......陆压你做什么!”   众人目光所及,就见陆压道人卷起袍袖将那本《神位图录》吸入手中,尔后指间猛地用力,这本传承了数万年的古卷在他手中扭曲变形,火光大作,幽黑的火焰宛若飘荡的落叶将书卷覆盖,转眼间,《神位图录》化为灰烬。太清镇上鸦雀无声,坟茔庙府也不再摇晃,死一般的沉寂,众人惊疑不定地看向陆压,不解其意。   “咳咳咳......”   令人心悸的咳嗽声从不远处响起,一头身形庞大的黑虎踩着夜色徐步走来,虎背上的中年人头发花白,手腕悬着一袋酒囊,面色如纸却时不时浮起几分病态的红晕。   “他是想毁去封神轮回。”   中年人喃喃低语着,又似在说过琼宵听。   “毁去封神轮回......”   琼宵神色陡变,娇憨的面孔扭曲着,陡然间,她祭出金剪蛟恶狠狠地斩向陆压。   “陆压,你还我姐姐来!”   金色的蛟龙咆哮着划过天穹,铺天盖地的杀意席卷而来,太清镇众人无不心头狂颤。陆压道人腰间的葫芦缓缓转动,葫芦内有一线毫光,高三丈有余,上边现出一物,长有七寸,有眉有目。金蛟剪还未至身前,从葫芦内飞出一道白光,却是一柄平平无奇的飞刀。   “啪!”   就见飞刀斩中巨剪,那巨剪倒飞了出去,在半空中碎裂开来,化作两条病怏怏的蛟龙,蛟龙无力地嘶吼一声,转眼缩小,变成两条四五寸长短的金链子落回琼宵手中。   “琼宵,你莫非忘记了何为轮回。”   陆压也不生气,收回飞刀看了眼骑着黑虎的男子,幽幽一叹道。   “所谓轮回,亦真亦假,如梦如幻,不知前世今生。只有活着走出轮回者,方是真实的,如今轮回已毁,三千三百多正神辅神沦陷于斯,无论万年前他们是否真的被封过神,此时都已作古,仅仅是一场春秋大梦罢了。”   “我的两位姐姐可都是活生生的存在......陆压,我琼宵与你势不两立!”   琼宵娘娘将两条小金蛟收回,通红着双眼死死盯着陆压,可陆压道人无论在那封神轮回还是这天地穹宇中,都是为数不多的顶尖存在,她琼宵虽也是有数的强者,然而无论修为还是法宝都不及陆压,此时想报仇却是不可能了。颊边滑落一行清泪,相貌和十六七岁少女一般的琼宵娘娘怔怔的看着渐渐陷入土地的坟茔庙府,神色凄凉,良久,她深吸口气,又恨恨地剜了陆压一眼,尔后驾起云座,向远处飞去。   “何为轮回......”   太清镇众人心头惶惶不安,唯独周继君若有所思,眸中闪烁着莫测的光晕。四年来,周继君一次又一次地进入轮回,潜心修行,钻研轮回之道,却始终无法探悉轮回真正的奥义,就仿佛隔着一层薄雾般,近在咫尺却又无法看清。   “亦真亦假,如梦如幻,不知前世今生。”   周继君低声咀嚼着,隐约中,好似明悟了什么。体内穹宇,那方漩涡光晕流转,最上一层的漩涡世界中,花开叶放,山起海阔,原本就已经飞速衍生的世界再次焕发出勃勃生机......   ——————   (最后一个走出封神轮回的大神都猜的到是谁吧)   第五百一十九章 再遇劫   花开叶绽,山起海阔,凝聚在漩涡世界中的先天精气和道力飞速流转,渐渐衍化成构筑世界的草木山石。   无论是体内穹宇之象,还是穹宇角落中的层层漩涡世界,周继君向来都是放任自由,甚少在意,可这一次得悟轮回竟引动漩涡世界生长变化,周继君不由得留心了起来。若体内穹宇只是有经络穴位衍生出的映象,那么漩涡世界则堪比真实世界,当初在大风山吞噬天地吸入的山石树木已扎根于此,而先天精气和道力也不断变化成世界所需的草木山石,世界之象已生。   “阴阳合,蕴五运六气。”   没来由的,周继君脑中浮起一句道语,却是那年在天机府典经阁中所见,也是因为它,周继君方才明了天地之气的道力,得以生成藏象。   “万物分阴阳,却是由五运六气衍生,阴阳相调,依照五运六气的规则,方能构筑一方世界......”   周继君喃喃自语着,嘴角微翘,眸中精光乍闪,阴炎精气从藏象之府中蹿出,化作滚滚巨浪将漩涡世界第一层淹没。掐指而算,君子斗数飞速运转,阴炎精气流转在漩涡世界中,天地初分阴阳,阳居高,阴居底,不相容却相调,不多时,漩涡世界的总纲已成。   天地初分,阴阳合。   “阴阳生出,该是立五运六气之时了。”   浅浅的光晕从藏象上飘出,分为五团,颜色各异,如同当初天机府中的藏象雏子,却是藏于天地法则中的五运。哪五运,金木水火土,应合人体五脏,乃是世界万物之基。五团光晕没入漩涡世界,尔后周继君心念游走于藏象和漩涡世界之间,取出九道先天精气,将它们打回原型变成最开始的天地六气,厥阴风木之气、少阴君火之气、少阳相火之气、太阴湿土之气、阳明燥金之气、太阳寒水之气.......这六道天地之气按照各自法则运转于穹宇间,乃是天地之气的根本。   天地之气初成于漩涡世界,气机引动体内穹宇,呼吸着天地之初最本源的气息,紫君和三道蛇人只觉得心潮澎湃,莫名的亢奋生出,都忍不住仰头长啸起来,君子三道意流转升腾,奔走在体内穹宇中,体内穹宇剧烈摇晃着,却似承受不住君子道意的冲击,不多时,君子道意破开七窍五孔,飞窜而出。   ......   穹之外,有穹宇,穹宇之上有九天。   九天之上的一处宫殿,,几个身形高大形貌诡异的人正举着玉杯饮酒谈笑,堂下是无数面目模糊却身姿优美的舞姬,她们身着丝缕,雪白的肌肤暴露在宫殿摇曳的灯火下,腰肢扭动,水蛇般的臂膀划出诱惑的弧线,若天魔狂舞,看得人如痴如醉。   数十丈的壁椅上,裹在银袍中的男子陡然一怔,手中的玉杯摔落在地,“啪”地碎裂开来。堂下的舞姬纷纷匍匐在地,惊慌失措地望向堂上的气魔大人,旁边五位心魔主君也是一愣,诧异地看向面色平静的气魔君,就见它的右手仿佛石头碎裂般残缺了一大片。   “啧啧,莫非这天地穹宇中又有人炼化出天地本源六气了。”   黑若气夜的男子眸中闪过错愕,玩味地看了眼裹在银袍中的气魔君,尔后掐指捏算起来。   “竟然是他!”   脸上浮起羞恼之色,幽魔君僵硬着脸,端起玉杯一饮而光,在它身前渐渐浮出一团光幕,云荒太清镇中,白衣银发的青年三圆而立,竟在凝神悟道。   “数年不见,当初的方才地境少年如今居然已修炼成法天了,真是气煞我也!”   “咯咯咯,都已经是法天了,再过个十年八年,恐怕他还真会有那本事上九天找我们麻烦。”   秀色可餐的情魔君咯咯笑道,眼中寒光乍现,转眼后神色渐渐僵硬了下来,就见光幕中骑着黑虎的男子回过身来,目光越过万万里的穹天之遥,朝她望来。   “玄坛真君赵公明.......另一个......陆压道人。”   心头浮起浓浓的恐慌,情魔君长袖拂扫,将光幕散去,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情魔君大人你慌什么,是了,那赵公明为情所伤方才坠落封神轮回,如今他出世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放过你。”   幽魔君冷笑一声,眸中的寒光愈发冷冽。   “那七州修炼者非死不可,奈何每次他生出心魔或是引动气机总会绝世强者相伴,可恶,可恨,可恼!”   深吸口气,幽魔君冷眼望向气魔君,半晌开口道。   “这穹宇天地每多一个人炼化出天地本源之气,你气魔君的实力就会削弱一分,怎么,气魔君大人你还能坐得住?”   五大心魔主君同时望向气魔君,就见气魔君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也不言语,起身向宫殿外走去。九天之上,罡风猎猎袭来,卷起银白的袍袖,袍袖之下满目疮痍,左边的臂膀已是坑坑洼洼几近支离破碎。   “还真是难以抉择呢。”   负手而立在九天之上,气魔君幽幽一叹,良久,眸中蹿出两团火焰,内有三瞳,流转若漩涡。火红色的三足巨鸟腾飞于九天之上,嘶鸣一声,展翅而飞。   .......   磅礴的君子道意生出,仿佛一柄破天之剑划破太清镇上空,在场众人都是一脸古怪的神色,复杂地看向闭目凝神的君公子,有的苦笑,有的叹气。   “这个关头君兄居然还有闲情修炼悟道。”   墨落苦笑着摇了摇头,心中浮起几分钦佩,转眼望向陆压和骑虎男子,就见他们也朝周继君看来,神色捉摸不定。   “公明兄,这年轻人和你倒有几分相似。”   陆压看向一头白发的赵公明,幽幽一叹。   “可惜......”   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声,赵公明收回目光,拾起酒囊饮上一口,脸上浮起病态的红晕。   “陆压,你毁去轮回究竟想做什么。”   沉吟着,陆压把玩着手中的葫芦,轻笑一声道。   “封神轮回是天地间第一的轮回,封神一战中强者如云,若将他们都放出来,这世道定会混乱无比,而历史的大潮也会流向那不可预知的方向。”   “历史的大潮自有天数机缘,岂是由你陆压来定的。”   花白的头发垂于腰间,赵公明神色淡然,眉头却微微一皱。封神轮回世界中,强者如云,然而最顶尖强者也不过十数,陆压和赵公明皆在其列,两人也曾交手过,别人不知可陆压却清楚的知道,温厚高德宛如谦谦君子的赵公明虽不喜杀人,可杀起人来疯狂若癫,杀人之前,他总会皱一皱眉头,一如此时。   “是了,我倒是忘记你和她的事了。传言你赵公明数次向云霄娘娘求亲,可却屡遭拒绝,怎么,公明兄是恼我让云霄陷入轮回,还是恼自己没能将她带出。”   陆压促狭的一笑,手中的斩仙葫芦毫光微露。   “封神轮回乃是大梦一场,早已成为过往,我助公明兄脱离苦海,公明兄还没谢过我呢。”   虎咆声响起,骑着黑虎的男子仰天长啸,眸中隐约闪烁着泪光,十三颗晶莹浑圆的宝珠飞向陆压,洪水奔流,一时间太清镇陷入汪洋大海之中。   众人怔怔地看着越战越远,不多时已不见了踪影的陆压和赵公明,待到洪水席卷而至,方才回过神来。   “快跑!”   也不知是谁先喊了出来,太清镇众人长舒了口气,纷纷驾起云座就欲飞离。   洪水奔流过太清镇,巨浪滔天,将陷入土地深处的坟茔庙府卷起,一个残缺不齐的黑洞渐渐生出,内中散发着诡谲的光华,幽幽若冥可又刺眼无比。   强绝的引力从黑洞中流转生出,太清阵众人包括周继君、墨落和一枝梅还没飞出百丈,就被一同卷入黑洞之中。   第五百二十章 封神轮回十五日   檀香袅袅,来福客栈的高阁上,羽衣女子执棋而坐。   滔天巨浪从远处倾荡来,黑洞生出,将巨浪和太清镇上众人收入其中,“啪”,黑子落地,白子全军覆没。   “布局时候最有意思的事,莫过于那难以预知的结局,之前还真没想过这一局竟将云荒大小势力都沦陷了,倒是为我省去了数年功夫。”   无垢盈盈一笑,笼罩面庞的薄雾渐渐散去,素美的容颜暴露在月色下,清清涤涤中透出几分高贵的气息。   “只可惜,从轮回中逃出的第二流强者太少了。”   幽幽一叹,无垢拂落满盘棋子,望向从夜色深处走来的少女。   “第二流强者?”   “正是,封神轮回中,陆压赵公明云霄等算是第一流强者,而你琼宵凭着金蛟剪或许勉强能挤入,可若凭实力而论,你只能算是第二流。”   夜幕下,少女脸色微微发白,她冷冷盯着淡然而笑的无垢,却没有说话。   “不过封神轮回中的第二流强者放在天地穹宇中也算是顶尖强者了,除了你琼宵外,还有数人,都是我欲得到的。”   无垢轻描淡写地说道,仿佛毫不在意愈发羞恼的琼宵娘娘。   “这么说来,这场局是你布下的?哼,你究竟是何人。”   “哈哈哈......”   青丝飞舞,拂乱夜色,笑靥绽放开来,无垢上下打量着满脸戒色的琼宵娘娘,幽幽说道。   “若非金蛟剪被陆压打散,你早已对我出手了,琼宵,你惧了。”   面色阴晴不定,琼宵娘娘紧咬朱唇,冷哼一声,拂袖招来云座。   “本娘娘没功夫和你在这瞎扯......”   琼宵还未说完,就见对面的女子解开腰带,琼宵心头一惊,只以为这布下一场大局的女子癖好古怪,不再多想转身欲走。洁白的腰带飘舞在半空,陡然变成一条五色绳索,琼宵还未反应过来就被绳子牢牢捆住,使尽全力也动弹不得。   “捆仙绳......你到底是谁?”   “我是无垢,也是你未来的主人。走吧琼宵,随我一起去收复剩下的轮回强者。”   ......   光晕流转,忽而幽幽若漆夜,忽而洁白如昼日,周继君运转全身道力可都无法挣脱黑洞中的强绝引力,只能如无根落叶般随波逐流,翻滚颠倒在黑洞通道中。也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突然一亮,周继君和云荒众人落到地面。天头燃烧着炽热的烈阳,周遭却静悄悄的,精美宫殿,肉林酒池,高阁矗立,那份奢华的气息犹未散尽。   “这里是.......封神轮回世界?”   一高壮修士环视四周,满脸震惊。先前在《神位图录》里,云荒众人已初窥封神轮回的世界,此时看着周遭肉挂树林,酒藏池中,一派靡靡奢华的风情,哪能不明白他们已来到封神轮回中的殷商皇宫。侍卫宫女满脸焦急之色,可都纹丝不动凝滞当场,宛若雕塑一般,天头无数云座,那些气息强大的修士也是一动不动,仿佛在时空中静止了一般,脸上还驻留着之前一刻的神情。皇宫之外战云密布,硝烟滚滚,皇宫深处大火熊熊燃烧,隐约还能看到一身龙袍的帝王僵立在火中。   “我们来到了封神之战最后一刻......这轮回世界还真是奇异莫测。”   周继君看向朝自己走来的墨落和一枝梅,苦笑着道。   “是啊,这轮回世界已被陆压道人毁去,死气沉沉,可却将我们都吸了进来。”   墨落脸上浮起忧色,转目扫过呆立当场的云荒众人,喃喃自语着。   “我墨落还没名动穹宇,莫非要一辈子困在这里不成。”   三人互视一眼,都是一副愁眉不展之状,不远处传来喧哗声,只见云荒众人纷纷向一处走去,周继君心头微疑,也和墨落、一枝梅向那走去。   皇宫之外,大军压城,杀伐惨烈的气息传来,天上地下皆是手执法宝的修士,而在大军阵前,女子双膝跪地,大汉手握鬼头刀,凌厉的刀光离女子白嫩的脖颈不足半尺,女子脸上浮起凄婉之色,幽幽若怜,媚态百生看得人只想将她搂紧怀中,百般恩宠。   “红颜祸水苏妲己,果真国色天香。”   墨落摸了摸下巴,目光凝滞在苏妲己的倾国容颜上,良久方才稳定下心绪。   “墨兄,连你也动心了不成。”   一枝梅冷笑一声,目光飘向那些聚拢在苏妲己身前,动手动脚丑态百出的云荒修士,脸上浮起厌恶之色,冷哼道。   “那些人估计都绝望了,当众做出这等事也不以为耻。”   奇怪地看了眼满脸恼怒的一枝梅,周继君沉吟着,轻笑一声道。   “莫非梅兄还没绝望,抑或是梅兄有脱身之法?”   “连这些修行了数万年的绝世强者都被困于轮回,生死不知,我又怎会知道脱身之法。只不过我一枝梅从不轻言放弃罢了。”   一枝梅沉声道,目光落向那几个驾起云头向朝歌外飞去的云荒强者,一枝梅思索片刻,转目看向周继君和墨落,一脸正色道。   “这封神轮回既然能将我们吸入,那定有通往外界的出口,不如我们三人分头去寻,十五日后重聚于此,无论谁找到了都不得隐瞒。”   “理当如此。”   周继君点头道,三人击掌誓,尔后各驾云座,向不同的方向飞去。   第一日,周继君来到一处雄浑壮阔的高山,山涧有清泉,正缓缓流淌着,然而山中的生灵修士都一动不动地僵硬着身子,似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所困,动弹不得。高山之巅有宫殿,殿中帝王挥斥方遒,堂下中央匍匐着一头五色神牛,堂上牌匾高悬,上书一行篆字——东岳泰山天齐仁圣大帝。   第二日,周继君驾云而上,翻过天河瑶池,走进天宫。仙子起舞,白鹤展翅,可都凝滞不动,冷冷清清,凄凄凉凉。正数第五的一座宫殿中,二十四员大将依次分坐,手执星图,似乎正在誊抄着什么,而在堂上高悬一牌匾,上书“值日星宿”四个大字。打量着二十四星宿,周继君心头一动,长袖轻拂,将他们腰间的法宝收入袖中。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周继君飞过高山海漠,游走于大小诸侯国之地,除了搜罗到几样不知有没有机会派上用场的奇宝外,一无所获,渐渐的,周继君有些心灰意冷起来,这封神轮回世界广阔无际,可在他眼中却是一只巨大的囚笼,雄心壮志,修行之路都被这囚笼隔断。   又一日,周继君踏浪而行,海风相伴,来到海外一处岛屿上。看着一头头从未见过的灵兽僵立在海岛各处,周继君眉头微皱,幽幽一叹就欲离去。   “道友请留步。”   女子的声音传入耳里,飘渺却又冰冷,周继君面色陡变,心头狂跳不已。深吸口气,周继君踌躇片刻,随后顺着话音传来的方向走去,走过层层叠叠的密林,不知不觉间,周继君已来到岛屿深处。一条飞瀑从山巅坠落,和其余各地的山涧流水不同,这飞瀑却被封冻成寒冰,周继君放眼看去,就见一素衣女子站在冰瀑中,面无表情,却直直盯着自己。女子面容冷艳高贵,身形高挑亦不失丰腴,衣衫被水淋湿紧紧贴着身子,却将美轮美奂的曲线和洁白光滑的胴*体暴露在周继君眼前。   “道友可是来自封神轮回之外。”   冷漠的声音传入耳中,周继君凝视着心神传音的女子,良久,开口道。   “正是,道友又是何人。”   “在下截教云霄。”   第五百二十一章 遇云霄 得机缘(上)   相比云荒众人,周继君对封神轮回的认知更深几分,在赶往太清镇的路上,周继君将《神位图录》来回翻阅了数遍,因此封神轮回世界里的顶尖强者周继君大多都能辨识。眼前自称云霄的女子可谓是如雷贯耳,她在截教中地位极高,一身道法鲜有人敌,然而最终的命运却很是凄惨,只落得个香消玉殒被收入封神榜的下场。   按理说她要么魂飞魄散,要么被封成正神,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心头闪过几丝疑虑,周继君皱眉思索起来。   数日前在朝歌皇宫时,大周陈兵百万和阐教仙神齐攻城,纣王跃身火海,显然那封神尚未开始。可几日里周继君游走五岳,飞升天宫,却见那三百六十五正神已然就位,各行其职,好似封神已罢一般。周继君陷入封神轮回,可轮回世界各处所发生的事并没按照《神位图录》中的进程展开,时间支离破碎,毫无章法。   “道兄在想什么呢。”   冰冷的声音回响在脑海中,隐约间带着几分不满,周继君心头一动,开口道。   “在下方才在思索这封神轮回之事,却不知云霄娘娘为何身陷于此。”   “不料道兄竟也认识我。”   云霄的声音中透着几分古怪。   “实不相瞒,之前封神轮回世界坍塌,出口生出,可我手中尚有要事,没来得及逃脱只得将自己封印在冰瀑中,以免陷入时间乱流。”   “时间乱流?”   周继君低声咀嚼着,脑中若有所思。   “正是。看来道兄对轮回的领悟尚浅,不知轮回之根本。”   顿了顿,云霄似在犹豫着什么,良久轻叹了口气接着道。   “道友需知,轮回中的时间就好比一个圆,周而复始。就比方这封神轮回的世界,先有榜文,后有命运,吾等虽是数万年前被天宫封入这里,可对封神轮回世界来说,吾等却都是应劫而生,后又应劫而亡,阴阳轮转,生死交替,周而复始地生生死死,上演这封神轮回中万年不变的故事。如今轮回崩塌,时间也变得散乱开来,不再有前后早晚,这便是所谓的时间乱流。”   闻言,周继君恍然大悟,怪不得他所见之事并没依照《神位图录》里记载的进行发展,有先有后,盖是因为这里的时间已经变得混乱。心思急转,周继君微觉疑惑,那位云霄娘娘有意无意间似在帮他领悟轮回,她将自己叫住,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   沉吟着,周继君打量着冰瀑中的女子,漫不经心地问道。   “娘娘一身道法强绝,又能看破封神轮回,为何会陷入这轮回中数万年而不去寻求解脱之法。”   话音方落,周继君就觉天雷轰轰,远处海潮翻天,宛若海漠般雄浑的杀机从那线冰瀑中涌出,顷刻间将周继君淹没。置身在云霄娘娘的杀气中,周继君只觉动弹不得,背上冷汗如珠,心中却苦笑不已,这封神轮回世界中的强者果真难以用常理推断,反复无常,之前还对周继君“和颜悦色”娓娓道来,转眼后却变得如临大敌般。   良久,压在周继君身上的杀气随风消散,就听云霄娘娘冷哼一声道。   “自从数万年前被封印入轮回后,我的命运就和封神轮回息息相关,轮回不堕,吾终无法出。不过眼下轮回已毁,捆缚我云霄数万载的天命终了。”   话音落下,天色陡变,金光灿灿笼罩在翩跹浮云上,云层裂开一道缝隙,一只金黄色的大斗从天而降飞旋在周继君头顶。金斗中的气息强绝如斯,比之适才云霄的杀意还要猛烈几分,周继君望向金斗,面色阴晴不定,半晌缓缓开口道。   “这莫非就是......混元金斗?”   和轮回外的天地穹宇不同,封神轮回中的争斗往往依赖法宝,而这些法宝也极为厉害,将实力提升个三两境界不在话下。封神轮回中法宝无数,高低有别,而这混元金斗则是排名前几的法宝,云霄娘娘一生成就离不开她这本命法宝。   “你知道的倒是多。道友,你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将混元金斗收入体内。”   淡漠的声音回荡在脑海中,周继君陡然一怔,难以置信地望向云霄。   “这可是你的本命法宝,如此却是为何?”   “让你收就收,哪来这么多废话。”   听着云霄微微发急的语气,周继君心中愈发古怪起来,目光游走在混元金斗和云霄之间,良久不语。   “怎么,你不想离开此地?”   冰瀑中,那张冷艳的面庞上浮起一丝恼意,浑厚的杀机再度涌来,将周继君锁定。   “自然想离开,可娘娘总需告知我缘由。”   周继君努力抵制着杀机,心中去意已生,然而若就此离去,日后恐怕再难在这封神轮回中遇到活人,想要脱离此地也难上加难。可这云霄娘娘既然有脱离之法,又为何要扯上自己,还送出她的本命法宝混元金斗。周继君从不相信这世间有什么平白无故好事,可又不舍离去,一时间犹豫不决起来。   “葬命于此,或是赌我能将你带出封神轮回,道友自己抉择吧。”   思绪流转,起伏不定,良久,周继君深吸口气,手捏印法,张口吞吐,转眼后将混元金斗吸入体内。抬眼看向冰瀑,周继君心中一惊,就见被封冻在冰瀑中的女子已不见了踪影。   “道友勿慌,我在这呢。”   淡漠的声音传来,周继君先是一怔,尔后脸色大变,那声音传来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周继君体内。脑中“嗡”地一声,周继君怎么也没想到,云霄让他收了混元金斗竟是欲借助金斗进入自己体内,复杂的心思生出,一时间周继君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有趣有趣,道友竟担心我夺舍。你这肉身虽好,却是男子的身体,我云霄就算想夺舍也不会.......咦,先天藏象.......这是三尸?”   长吁口气,周继君平复下心绪,心念飞转于体内,就见云霄娘娘变成一个三四寸大小的人儿,闲庭信步般游逛在自己体内,一副赏玩的神色,却吓得紫君和三道蛇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你这修行之法倒是独特,三道齐修,那蛇人似三尸,又不似三尸,也不知日后你舍不得舍得斩了。”   进入周继君体内穹宇后,云霄娘娘似乎心情略有好转,话也开始多了起来。   “三尸是什么?”   周继君沉下心绪,苦笑着问道。   “丹田三神.......不过这只是封神轮回中的修炼之法罢了,你的三尸却有几分特殊,无需多管。”   从藏象之府一路往上,直到昏沉的念海,半柱香的功夫云霄游遍周继君体内穹宇,冷艳的面庞上浮起淡淡的笑意。   “你的肉身道力精气都算上佳,倒为我省了不少事。”   抹了抹额上的汗珠,周继君深吸口气,沉声道。   “娘娘既然想脱困,又需借助到在下,何不将你的打算道来,在下也好配合。”   脚踩混元金斗,云霄虚立于体内穹宇中,直直盯着那团漩涡,目光闪烁。   “轮回之门已闭,眼下到处都是时间乱流,而我的命数被轮回封印,若现身于外定会卷入时间乱流中,从此再难脱身。可你却无关乎这轮回,想要解脱出去倒有两种法子,一是修炼到玄天巅峰掌握时间道意法则,可就算你资质绝顶,想要执掌时间道意少说也要数百年。”   “那第二种方法又是什么。”   周继君顺着云霄的目光望向漩涡世界,若有所思道。   ——————————   (一会出去有事,下一更稍微晚点。)   第五百二十二章 遇云霄 得机缘(下)   “天地如囚笼,亦是大熔炉,所谓修炼不过是求得自身和这天地的契合。通天如是,法天如是,玄天亦如是,玄天之上亦如是......”   云霄话还未说完,就被周继君打断。   “玄天之上?莫非玄天之上还有什么境界不成?”   冷若冰霜的脸上浮起几分古怪,目光沉凝在漩涡世界上,云霄悠悠说道。   “你知道也没用,玄天之上的那个境界可不是单凭修炼就可达到的。”   闻言,周继君眉头微皱。   难不成是君圣?不对,君圣只是封号罢了。玄天之上若真还有境界,那究竟是怎样的实力,为何云霄说单凭修炼无法到达。   “你还想不想知道如何解脱出这番轮回了?”   冷漠的声音响起,周继君放“眼”看去,就见云霄恼怒地看向他的心念。   “娘娘请说。”   周继君收敛了心绪,脸色微微不自然。云霄娘娘不知施了什么手段竟能获悉周继君的所思所想,一切心思都被别人看透,放在从前,这对于周继君来说是绝对无法容忍的,可如今身陷封神轮回,唯一解困的希望都寄托在云霄身上,只得压下心中的尴尬恼火,任由她如此。   “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还能修炼到法天境界,没走火入魔也算是奇事了。”   云霄娘娘复杂地看了眼周继君的心念,悠悠问道。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飞离大洲,进入穹宇的情景吗?”   “自然记得。”   周继君点头道。   “那时我修炼到通天境界,天地人合一。”   “是啊,天地人合一,方能进入穹宇,盖是因为你修炼出先天精气,得到沟通天地的桥梁。因此,你脱困于封神轮回的第二种法子,就是修炼出能沟通轮回的桥梁,如此一来,即便封神轮回已经坍塌,出口不存,你也能解脱出去。”   “沟通轮回的桥梁?”   周继君微微一怔,“看”向面色平静的云霄,疑惑地开口道。   “修炼轮回之道应当比修炼到玄天境界还难才对,想要修炼出沟通轮回的桥梁更是难上加难。”   “对别人来说或许如此,可对你来说却不是。”   云霄娘娘饶有深意地说道,冷艳的面庞上浮起莫名的笑靥,华光初绽,在那张素颜上平添了几分娇嫩。   “这些天来,有数人途径我三仙岛,都是和你一般来自封神轮回之外的修炼者,修为皆比你高绝,然而我却只叫住了你,你可其中的缘故。”   “为何?”   “因为你已经拥有先天轮回世界的雏子,可笑的是,你自己却尚不知晓。”   周继君心头一动,顺着云霄的目光看去,就见体内穹宇角落中,那团漩涡缓缓流转,光晕起伏,一层层荒芜的世界隐于其中。   “莫非它就是......”   “正是。”   云霄眸中闪过精光,一头青丝无风而舞,嘴角划过浅笑。   “传说修炼轮回之道,有两种,一种是大轮回,另一种是小轮回,然而都需要先在体内修炼自己的轮回,也就是它。”   周继君心头一震,听得云霄这番话,许多困惑了他很久的疑团变得豁然开朗起来。怪不得自己能够穿梭于轮回世界,乃是因为体内生出的先天轮回,可自己却暴殄天物,始终未曾修炼它。之前陆压道人说过,所谓轮回,亦真亦假,如梦如幻,不知前世今生。之前自己十三次出入轮回,虽未迷失于轮回中,可也被那些亦真亦假,如梦如幻的感觉所蒙蔽,分不清现实真假,因此才会头痛欲裂,出现短暂的失忆。如今已知修炼轮回之道,首先需要先修炼自己的先天轮回,然而这先天轮回又该如何修炼?   心思生出,周继君刚想开口问云霄,就见她正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的心念,周继君微微一怔,尔后苦笑一声,这才想起自己此时的所思所想都瞒不过她。   “我虽从未修炼过轮回之道,可却通晓先天轮回的修炼之法.......”   云霄幽幽说道,眉头微蹙,面色阴晴不定,良久她双手拱垂,竟向着周继君的心念恭恭敬敬地一拜。周继君不知其意,正疑惑间,就听云霄开口道。   “修炼体内先天轮回需得调和阴阳,生成五运六气,这些你都已做到,接下来要做的便是造物。”   “造物?”   周继君惊疑不定地“看”向云霄,脑中生出一个不可思议地念头。   “没错,正是造出世间万物。”   不理会震惊当场的周继君,云霄沉声道。   “你的修为太浅,想要造出世间万物也不知要花上几百年。放松心神,我来助你。”   话音落下,周继君只觉得体内道力、精气一股脑地涌入云霄手中,转眼后,云霄娘娘挥袍卷起道力精气,跃身飞入漩涡世界中。如此雷厉风行的女子,周继君尚是第一次遇见,云霄娘娘修为高绝,此时又身处周继君体内,周继君也奈何不了她,只得放任她行事。   感受着愈发生机勃勃的漩涡世界,周继君思索片刻,驾驭心念飞入其中。   漩涡世界,也就是先天轮回中,云霄娘娘悬浮于天头,左手执阴,右手执阳,操控五运六气衍化天地万物,先天精气和道力疾飞于先天轮回中,看得周继君应接不暇。念海之上,主星悄然运转,牵动各自星阵演算开来。周继君盘膝而坐,心念却牢牢“盯”着云霄娘娘,细细体悟着她的一举一动。一转眼功夫,半天时间过去,周继君运转君子斗数已能勉强跟上云霄的道法衍化,可周继君却是越看越惊,越看越觉得云霄的道法玄奥莫测。天地自有法则,可云霄的道意法则却超脱于天地法则之外,又驾临其上,且不止一道,那十来条道意都是周继君从未见过又闻所未闻的,即便运用君子斗数也难以演算完全,只得努力记下些皮毛。   “看着”那些高深莫测的道意法则,周继君目光渐渐迷离开来,玄而又玄的感觉涌上心头,下意识的,周继君放开心念,任由君子斗数自行演算,自己却凝神打坐起来。而在先天轮回世界上空,云霄看着那颗渐渐变得飘渺起来的心念,眸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第一天,汪洋大海生出,碧涛滚滚,却暗沉无光。   第二天,山川丘陵生出,连绵起伏,向远方逶迤而去。   第三天,一轮炽阳从大海之东升起,越过崇山峻岭,攀爬上天头。   ......   待到第七天,云霄娘娘卷起一片黄土,用手捏出一个小人,尔后挥舞袍袖将黄土尽皆洒落。   ............   东胜神洲,大唐长安。   华灯初下,深宫幽冷,宫苑深处溪水潺潺流淌,女子斜坐在溪石边,怔怔地望向水中美轮美奂的人影。   “若若,十日后那东海太子就会来迎亲了。”   “好。”   听着碧华公主丝毫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大唐国师嘴角微动,良久开口道。   “若你不愿意,我现在还可替你回绝三太子。”   泛黄的老叶从枝头飘下,随风摇曳片刻,轻轻坠入溪中,将碧华的倒影打碎。   “不用了。联姻是父皇的旨意,东海宗一事后,天剑宗毁婚,父皇龙颜大怒,足足发了三个月的火。若再回绝了东海,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也好。”   大唐国师沉吟着道,他看向秋风中那道萧瑟的背影,嘴角浮起一丝阴霾,有意无意地开口道。   “若若,前些日子有人来报,云荒有绝世强者出,将云荒众人都陷入死地,那君公子似乎也在其中呵。”   话音落下,碧华仿佛没听见般,依旧一动不动。   深深看了眼溪边女子,大唐国师转身,负手向宫外走去。   秋风卷起落叶轻扬,浅浅的涟漪自水中荡开,良久平息,女子绝美的容颜又浮现在水面,却已是泪流满面。   第五百二十三章 春秋一梦   大名府城池壮阔,驻兵十万,府中子民近百万,素有中原第一府之称。   城中有一铁匠,姓周名君,年逾三十,一手锻造之术炉火纯青,远近闻名。大名府人道,周君生来有异相,抱紫火而降,三岁能言,九岁学锻造之术,控火的本领中原无人能及,可不知为何,一直隐于民间,屡次推却府官的招揽,却正应那句古话,大隐隐于野。   初秋时节,圆月高悬,百姓自在家中把酒赏月,或是出外玩耍,不问昨日明日,只顾贪恋一时光景。府城街头,灯市繁华,人潮涌动,忽然间,锣鼓禁声响起,一台官轿在护卫的围拱下悠悠而来,众人放眼望去,就见一身素裙的贵妇人拾步而出,喧哗声不止,百姓们满脸恭敬地看着那女子,纷纷俯首而拜。   轿中贵妇是大名府太守的弟妹,当初入门没几天,夫君便死于横祸,十几年来她始终未曾改嫁,闭府守寡,可也常做善事,广开粥铺布行,救济府中贫民,因此甚得大名府中人的爱戴。   “十年一梦别春秋,不知今夕是何年。”   云霄幽幽一叹,抬眼望去,满街灯火摇曳,宛若凡间星辉点点,可不知为何却让她心生感伤,目光穿透重重人影,满脸沧桑的中年人站在街市另一头,怔怔地看向自己。   目光相触,两人同时一愣。   他还在等自己吗......一恍十年过去,人事皆非,可总有些事一辈子难以忘记。   云霄轻叹了口气,硬逼着自己收回目光,可心底那个人影却始终无法散去,往事若流水滑过心田,十年前,她还是郎中家的女儿,邻家则是以锻造兵器为生,自小和邻家的男孩玩耍,竹马绕青梅,终日相伴,待到年岁渐长指天地为誓,此生若不能相依,便以死相守。然而世事难料,十年前,郎中误医,病人一命呜呼,家属击鼓鸣冤,太守将郎中抓人大牢,云霄只身前往求情,却被太守之弟看中。云霄嫁于太守之弟,换得郎中免除牢狱之灾,临别之际,云霄和周君约誓,十年后再相见。   灯火摇曳,陡然间,一颗彩灯飞腾至半空,火苗蹿出,将灯纸点燃,街头巷陌的彩灯尽皆点燃,转眼后大名府城变成火海。百姓们惊慌失措纷纷逃离,就见云霄夫人怔怔地看着漫天大火,火光之中,那个等了自己十年的男子一动不动地立着,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云霄猛地挣脱护卫,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跃入火海。火影叠叠,一男一女紧紧相拥在一起,待到天明时分,却不见了踪影。   这场火烧了三天三夜未灭,被记入府城志中,起因是孩童玩灯所致,然而在大名府的民间传说中,却是另外一番故事。匠人周君是神仙转世,恋上凡间女子云霄,然此生无缘,只得纵火毁去此生孽缘,超度云霄,来生再续前缘......   ......   漩涡第一层世界中,雾气倾荡,内中的过往已然烟消云散。   云霄娘娘缓缓睁开双眼,眸中隐约现出几分迷离之色,幽幽一叹。   “此生若不能相依,便以死求来生......道友还真是狠心。”   “轮回一梦,果真让人辨不清真假。”   紫君盘坐于云霄对首喃喃说道,额心闪过紫白之光,却是周继君的心念附于其上。   “娘娘倒是把我的先天轮回当作轮回世界来用了,先前也未告知,就将在下拖入轮回中......也不知外界过去多久了。”   “我也只不过一试,不料你这先天轮回还真能当作轮回世界来用。”   云霄深深看了眼被周继君附体的紫君,脸上的迷离之色渐渐散去,她是修炼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绝世强者,在封神轮回中沉陷上万载未曾迷失本心,适才的那一世轮也不过大梦一场,心志坚毅如云霄又怎会沉沦其中,转瞬后恢复如初。   “道友勿慌,这先天轮回和外界的轮回世界不同,先天轮回中的一世也不过弹指刹那罢了。”   顿了顿,云霄脸上浮起几分感激,稍纵即逝,朝着“紫君”拱了拱手。   “我修炼数万年,除了被封印入封神轮回外,一直没能有机缘去修炼轮回之道。今日在道友的先天轮回中有所体悟,日后若能修炼出轮回之道,全赖道友今日恩情。”   见着云霄向紫君作拜,周继君也不托大,还礼道。   “云霄道友却是拿君某做了一回炉鼎......对了,这先天轮回既然可以做轮回世界来用,那我不入大小轮回,只附身紫君在我先天轮回中历练,修炼百世,是否也能修炼出轮回之道?”   说着说着,周继君微微兴奋,之前十三次出入大轮回也不过是想找出那个独属于自己修炼轮回之法,不用浪费万年时间,不用冒着被大唐国师追杀的危险,而这先天轮回似乎恰逢其会,再合适不过了。   闻言,云霄娘娘眸中闪过一丝异色,蹙眉思量了起来,周继君紧张地“看着”云霄,良久只见她摇了摇头,微微苦笑道。   “道友之言似有几分道理,可却太过荒谬,若只入先天轮回就可修炼轮回之道,那还有谁会愿意冒险去那些大小轮回修炼轮回之道。适才我们之所以能在先天轮回中修炼了一世,盖是因为我们一阴一阳,偕同天地之数,再加上我将心神系于混元金斗上,有穹天级法宝守护心神,方才没有使轮回崩溃。若你一人进入先天轮回修炼,阳胜于阴,又无法宝护持,那只会有两种结局,一是先天轮回崩塌,二是你沦陷其中......”   云霄话音一顿,就见“紫君”眸中精光闪闪,口中念念有词,神色中透着几分激动。   “穹天?莫非它就是玄天之上的那个境界?”   “正是。”   沉吟着,云霄轻叹一声道。   “云霄道友可是穹天境界?这穹天和玄天又有什么区别?那些拥有君圣封号的强者可都是穹天境界?”   周继君一口气问道,却让云霄眉头连连皱起。   “五千年前,我方在这封神轮回中修炼穹天境界,大凡君圣都是这个级别,诸如陆压、赵公明。至于和玄天有什么不同,等你修炼到玄天巅峰自然会知晓。”   云霄有些不耐烦地说道,神色又恢复了初见时候的冷漠。   “君道友,如今你的先天轮回已经小成,只需将体内先天轮回和这封神轮回融合,便能带我解脱出去。我云霄欠你两番恩情,日后定会相报。”   “善。”   周继君平复下心绪,深吸口气道,体内先天轮回缓缓流转,心念飞出,庞大的封神轮回结界一寸寸地浮现于周继君脑中,轮回世界中,草木山海瞬间变得清晰起来,陡然间,周继君只见朝歌前,一枝梅和墨落正满脸焦急地说着什么。   “为何停下。”   云霄娘娘看着面色复杂的“紫君”,凝眉问道。   “我尚有几个道友沦陷此处,需得带他们一同离去。不知云霄道友可有将他们一同解脱出去的方法?”   眼中闪过一丝愠怒,云霄冷冷看着周继君,良久开口道。   “你修炼太弱,一个人解脱出封神轮回已经勉强,而他们无法像我一般进入你体内。你自带我出去,无需再去理会他们。”   第五百二十四章 取宝   九天之上,罡风阵阵。九天之外,有一个大豁口,豁口向外延伸,引入混沌之中,陡然间,从茫茫穹宇之虚射下一抹白光,将豁口照亮,竟是一座高不见顶深不见尾的山崖。   周继君驾云而上,衣带随风扬起,翩跹若仙神,目光所及,就见山崖远处矗立着一座庞大的宫殿,宫殿隐于迷雾中,辨不清模样,却给人一种庄严肃穆的感觉。周继君按下云头,缓步走在崖边,放目远眺,不见天日,仿佛置身穹宇尽头,世间尘俗尽在那难以企及的远方。   “这里便是你口中的分宝崖?”   “就是这里了。封神轮回中的历史约莫从此处开始,天地诸强分得众宝,尔后行杀戮征伐,或是助纣为虐,或是辅佐大周。”   云霄的声音传来,隐约间带着感慨。   “你却是助纣为虐的一方了。”   周继君莫名的一笑道,目光流转,心中浮起几分不真切来。轮回之中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谁也道不清讲不明,出轮回者将其看破,可若身处轮回能看破却又无法解脱出去,那究竟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和折磨。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周继君微微犹豫,开口问道。   “这封神轮回是天地穹宇间公认的第一轮回,那它究竟是自然而然产生的,还是......”   冷笑声传出,周继君还未说完就被云霄打断。   “先有封神榜,后又命运,这轮回系于《封神榜》,你说是怎么形成的。”   周继君心头一震,此时他对轮回世界已有几分了解,创出一方轮回绝非易事,强如云霄也不过勉强在周继君体内漩涡世界创出一道简陋的轮回,而这封神轮回宏伟壮阔,能容纳无数穹天、玄天境界的强者,而且还有那些在四大部洲甚少见到的强横法宝,能创出封神轮回的人又是怎样的存在。   心思生出,立马被云霄获悉,就听云霄莫名地叹了口气,开口道。   “传说这封神轮回是那几个人联手炼制出的,是他们修炼杀伐的道场,也不知道是第几轮天地大战后,他们将封神轮回系入封神榜中,自己远走天涯,修悟无上之道,后来封神榜被天宫所得,上一轮*战后将我们封印于此。”   “那几个人?他们是谁?”   周继君好奇地问道。   “他们是天地间最古老的君圣,也是传说中掀起第一轮天地大战的几方军阀。”   闻言,周继君眸子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记忆如水波流淌开来,在七州时,周继君在山海秘境中遇到了那个身世坎坷喜好读书游天下的女子,她曾和周继君提起过远古五大军阀。远古时候强者无数,天地间也无甚伦法纲常,大神通者开战起来又怎会顾及普通人,天地大洲生灵涂炭,直到第一轮天地大战后,穹宇格局渐定,各道门派行使天下,立下伦理纲常,而那一战也被称为立法之战。   虽然在传说中,越是古老久远的人物、功法越是厉害,可现实却并非如此,历史不断前进,时代革新,这是一个不断壮大变革的穹宇世界,无数功法战技被天才横溢的修炼者创出,引领潮流,超越了那些古老的功法,也将老一辈强者打落神龛。每一轮天地大战几乎都是新老交替的轮转之战,而那最古老的五位军阀也渐渐消失在史录者笔下,谁也不知他们去哪了,有人说是激流隐退,有人说是被新一代君圣打败,也有人说他们隐于穹宇某个角落,创造新的功法,史书之外,人云亦云,就算史书之中也是真真假假,难以说清。   “若他们还活着,如今的修为恐怕冠绝当世了。”   周继君眸波流转,喃喃说道。   “他们虽消失了很久,可又怎么会死,估计早已突破了穹天境界。”   闻言,周继君全身剧颤,嘴角浮起苦涩,深吸口气问道。   “在穹天之上还有境界?”   “修炼之道永无止境,就算没有人到达过,也不能说明没有。我虽不知宆天之上为何,可必定还有一番更为厉害的境界,而宆天之上再往上,也还会有,诸如这般。穹如盖,天如顶,意喻着封顶的修炼境界,可若你被宆天二字蒙蔽住双眼,只以为宆天便是最高的境界,那你的修行之道就此止住。”   云霄的一番话宛如醍醐灌顶,就周继君心底深处的执念亦或是迷茫打破,周继君心志坚毅,沉溺于修行一道只求那无上境界,方才不断打听着最顶级的修为境界,如此既迷茫又是执念,将他困于“境界”二字中不得出。今朝得云霄一言,却是豁然开朗,修炼一道永无止尽,正如同这世间杀戮征伐一般,修炼者需要做的只是不断奋进,打破束缚着自己的一个个境界,追求无上。   “原来如此,听的云霄道友一席话,君受益颇多。”   周继君深吸口气,目光清澈若泉水,嘴角划过缱绻的笑意。   “修炼一道乃是追求无上,无上者,永无止境。”   “你这样解释倒也有趣。”   体内先天轮回中,云霄脚踩混元金斗,冷艳的面庞上浮起复杂之色。她机缘巧合下遇到拥有先天轮回的周继君,本只想利用他解脱出封神轮回,可随着云霄施展搜神诀,探查遍周继君的心意,到如今周继君听言悟道,心境又提升了一层,云霄心中的惊叹愈发浓厚起来。先不谈三十岁不到就修炼法天境界已算惊才绝艳,就论他修炼出的道意以及这番悟性也是罕见,等道力修炼满,突破玄天境界几乎是一蹴而就之事。直到此时,云霄方才正视起周继君,周继君借助她炼化先天轮回乃是一场机缘,而她遇到周继君何尝不是另外一番机缘。   “分宝崖上藏诸宝,可这封神轮回被时间乱流分割成无数片,你怎么肯定分宝崖上还有宝贝在。”   周继君脚不离地,缩地成寸,转眼间已到那处宫殿外,打量着宏伟壮丽的宫殿,周继君疑惑地开口问道。   “你可知为何我没赶上封神轮回开启。”   “为何?”   周继君好奇地问道,按照他先前对封神轮回世界的了解,云霄娘娘乃是此间顶级强者之一,和陆压、赵公明相差无几,更别说碧宵,既然他们都能出去,云霄也应当解脱出去才是。   “封神轮回开启之日,我正欲离去,可却突然感应到一股召唤之力从分宝崖传来,想将我的混元金斗吸走。”   “那为何碧宵、陆压道人他们法宝还在手。”   “这混元金斗虽属于我,可偶尔也会借给碧宵用,因此一直没去炼化,不料那日刚炼化完,封神轮回的出口已经泯灭在时间乱流中了。”   轻叹口气,云霄娘娘接着道。   “分宝崖上诸宝大多有驻人之功效,诸如盘古幡、太极图、乾坤图之类。你取得一宝炼化即可,切不可心生贪念,这些法宝命属封神轮回,若都被取走,也不知道这封神轮回中会发生怎样的异变,说不定时间乱流还会波及到你。”   “理当如此。”   周继君深吸口气,强压下心中的贪念,推开十来丈高的宫门,缓步走进。宫殿中墙壁朱红,高柱斑驳,并没有想象中的金碧辉煌,却透着几分广漠浩淼的气息,周继君在云霄的指引下,穿过陡曲回转的池水,径直向聚宝殿走去。封神轮回中的法宝强绝无比,几能逆天,周继君只在《神位图录》中看到寥寥几样,就已难以忘记了。有一法宝名曰翻天印,抛出后状若莽莽群山,便是玄天境界的强者也能一印打翻。又有一法宝名曰招妖幡,其大如椽,高四五丈有余,光分五彩,瑞映千条,施展出来可以召集天下群妖为自己效命,玄天境界的妖王也无法挣脱.......这些法宝只要得到一样,炼化后带出封神轮回,周继君的实力定会暴增数倍,到时候想要立足东胜神州也非什么难事。   心情起伏激昂,周继君走到聚宝殿外,嘴角含着笑轻轻推开殿门,下一刻,他的脸色陡然一僵。   第五百二十五章 勾陈娘娘   “昔天地初劫,有周上御国紫光夫人于上春日,游玩至温玉池边,方脱衣澡盥,忽感莲蕊九苞,一开发,化生九子,夫人护抱鞠养宫中,志愿性成圣哲,佐辅乾坤,诸子洎壮冠乃各修,园地功行俱满,白昼冲天,并受得三清贵职矣。天皇大帝,长子也,紫徽上宫纪纲,元化众星主领。紫微大帝,第二子,佐北极中目明堂布政下土。”   ——《北天野纪》   天有三十三重,其中九重为玉皇大帝所得,立下天宫,余下或分其余几方天帝,或是另作它用。中天之上,有一宫名曰紫微星宫,宫中凄凄凉凉,竟无一侍卫宫女。半月前四大部洲有人得《封神榜》,又乘星槎直上天宫,穹宇皆惊,各方帝王率领手下齐聚九重天宫,争夺那两大奇宝,紫微帝君自然也在齐列。   盈盈的脚步声从宫外传来,少顷,穿着华美宫装的女子悄然而入,她的颧骨略高,皮肤细嫩莹白,眸如桃花,身形修长凹凸有致,虽无倾国倾城之美貌,却生得千娇百媚,极为耐看。女子深吸口气,环视四周,眼见无人这才迈开莲步朝向殿首的陛座走去。   “娘娘是想趁你家夫君不在,坐一坐那帝位吗。”   浑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女子脸上浮起一丝惊慌,未及转身就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揽入怀中。   “天皇你做什么!”   女子脸色大变,两只大手游走在自己身上,酥软的感觉从腹底传出,竟生不出半点抵抗之情。   “听说紫微只顾着修炼,却将你冷落在一旁,天皇不才,特来安慰下嫂子。”   “别.......”   女子娇*哼一声,下一刻就被推到在陛座上,天皇大帝眸中腾起欲*火,把玩着女子的双峰,媚态横生的容颜伴随着女子愈发急切的喘息让天皇大帝再无法忍受,他哈哈一笑,猛地撕开女子的裙纱......鸾凤颠倒,云雨罢了,天皇大帝穿好衣衫也不说话,急匆匆地走出宫殿,而在陛座之上,女子眸中犹自流淌着动人之色,良久她冷笑一声,将旁边的裙纱轻掩在胸前,幽幽说道。   “破军,你也想要吗。”   殿柱后的阴影中走出一个男子,他身穿重甲,目不斜视,单膝跪地朝着女子恭恭敬敬地一拜。   “娘娘请自重。”   “自重?咯咯咯咯......”   女子掩口而笑,娇媚之色随着一脸桃花流转开来。   “适才天皇大帝玩弄人家的时候,你怎没对他说自重。破军啊破军,枉你还是紫微宫名列第一的战将,却贪生怕死,看着自家娘娘被恶人玩弄,只在一旁看着无动于衷,若让陛下知道,也不知你破军星主的位子还能不能坐得。”   眉毛拧起,余光所及就见那个半*裸的女子走下陛座,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破军星主强忍着怒意,冷声道。   “若非娘娘施法困住破军,破军就是拼得一死也要将那天皇大帝斩落。”   感觉着男子身上的滔天怒气杀意,女子蹙起眉头,向后倒退一步,仿佛很是害怕。   “破军星主是在吓唬本宫吗,陛下虽然多疑,可从不疑我,你破军可是紫微宫第一的战将,本宫区区一女子又怎么能困住你。”   “勾陈!”   眸中腾出怒火,破军星主猛地抬起头望向对面的女子,就见她嘴角划过一丝不屑的冷笑,尔后一道人影从陛座后走出,一身雪白布衣,却透着卓尔不群的气息。   “天机星主,你......”   “破军,你见而不救,我可都看在眼里了。”   布衣男子淡淡一笑道,尔后朝着勾陈娘娘抬起双手,虚虚拱礼。   “你们......娘娘你究竟想做什么。”   看着紫微帝君最大的谋主天机星主正怡然自得地站在勾陈娘娘身旁,破军只觉得心头满是寒意,如坠冰窟,此时他再不明白也枉为紫微宫第一站将了,只是他怎么也想不通,素来娇柔可人的娘娘一身道法竟强悍如斯,竟能将玄天上品的自己困于当场动弹不得,而一向忠心耿耿的天机星主居然背叛了陛下,投入勾陈娘娘麾下。   “你们想谋反......”   破军冷喝一声,缓缓站起身来,右手伸向腰间的战斧。   “破军星主多虑了,勾陈从未想过背叛陛下,只不过这娘娘的身份本宫做厌了罢了。”   看着战意昂然的破军,勾陈娘娘媚眼如丝,掩口而笑道。   “破军星主请过来,本宫给你看一样东西,看完之后你就会知道我这么做自有道理。”   ......   周继君推开殿门,目光所及却陡然一愣,这聚宝殿内空荡荡,梁柱矗立,墙上的壁画微有褪色,可扫遍四周却找不到半件云霄口中的法宝。   “不可能,应该都在这才对......”   脑中响起云霄惊讶的声音,周继君压下烦躁的心意,沉下目光打量着四周,转眼后目光凝滞在那幅壁画上。壁画色泽黯淡,斑驳陆离,墨色褪去不少,只能依稀能看见上面的山河景致,然而上面一行落款题诗却色泽明亮,显然刚写没多久。   “贫道本是昆仑客,石桥南畔有旧宅。修行得道混元初,才了长生知顺逆。休夸炉内紫金丹,须知火里焚玉液。跨青鸾,骑白鹤,不去蟠桃餐寿药,不去玄都拜老君,不去玉虚门上诺。三山五岳任我游,海岛蓬莱随意乐。人人称我为仙癖,腹内盈虚自有情。陆压散人亲到此,收得众宝做奇货。”   周继君低声吟念着,面色渐渐阴沉了下来,却是那陆压道人早先一步,已将法宝都收走了。   “好一个贪婪的陆压道人,他拿走这么多法宝还说要当作奇货,真是可恼。”   捏紧拳头,周继君眸中闪过阴霾之色,炼化不了封神轮回中的法宝,就无法将墨落和一枝梅带出此间。凭心而论,周继君和两人交情尚浅,若之前没有那番约誓,或许周继君早已自行离开封神轮回,可君子重诺,如果周继君就此毁约,定会生出心魔,真君子之道从此沦落,再不得寸进。   “除了炼化法宝外,还有什么法子能将他们带出?”   深吸口气,周继君揉了揉眉头问向云霄。   “除非你们都修炼到玄天巅峰,否则难以解脱。”   心头闪过万千心思,周继君皱眉沉思起来,目光飘散,游走到那幅壁画上却陡然一顿。   “云霄道友,你可觉得这壁画有些古怪?”   “道友何出此言。”   周继君凝眉沉思,望向壁画上那座秀美山峦,良久,眸中闪过一丝精光。   “云霄,这画里的景致都在动。”   “哦?”   云霄的声音透着古怪,尔后渐渐多出几分喜色。   “道友速速将这画取下,若我猜的没错,这定是一件法宝。”   满脸激昂之色,周继君猛地抽出君子剑射向墙壁,欲要将壁画切割下来,孰料君子剑方飞出就不受控制般被吸入那幅画中,尔后在壁画中多出一柄飞剑,直直插在山巅,纹丝不动又栩栩如生,赫然是君子剑。   “好宝贝。”   周继君负手而立,一头银发无风翻飞,眸里隐约透着火热。君子剑由先天精气所铸,和周继君心念相系,除非修为比他高出一两个境界的强者,否则几无人能夺走,而之前君子剑刚飞出,弹指刹那后周继君就觉得自己和剑失去了联系,此等情形却是前所未遇的。   “炼化法宝可不是这样的,更何况是分宝崖上的法宝。”   体内先天轮回中,云霄莫名的一笑,随后沉声道。   “道友凝神,待我传你炼宝之法。”   ————————   (写迟了,赶紧写下一更去,十一点左右到)   第五百二十六章 收获奇宝   寻常法宝若欲炼化,只需以心火锻之,尔后取心头之血将法宝和心神相系即可。然而分宝崖上的法宝命属封神轮回,又是那五位远古大军阀所炼制,想要将它们炼化,却需施展复杂的道法毁去其上法阵。云霄传于周继君的是截教六字真言,和周继君得自《极墟天书》上的天音诀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辅以先天精气,发出上古天音,以解法阵。   云霄以心神传授六字真言,截教道法博大精深,一时半会周继君虽无法融会贯通可已然掌握了两三成。手捏印法,眸中闪过道道精光,周继君张口低喝,先天精气暴涌而出,每绽出一个真言,墙上的壁画就松动了一分,六字真言齐出,少顷,壁画猛地一震,从墙上脱落了下来,光华绽放,渺渺天籁凭空奏响,半空中的画卷兀自飘舞片刻随后发出低鸣声,仿佛生出翅膀一般,就欲飞逃而去。   “好宝贝,哪里走。”   周继君目光紧紧盯着画卷,脸色通红,他拂起袍袖,挥出道力将壁画卷入手中。上下打量着不住挣扎的画卷,周继君嘴角微翘,张口吐出紫色的心火,瞬间紫火将画卷淹没。画卷中发出哀凄之声,仿佛女子泫然欲泣般楚楚可怜,周继君毫不理会,屏气凝神划破额心,摘取一颗心血滴落其上,转瞬后画卷的哀泣声渐小了下去,周继君分出一丝心念探入其中,将画卷和心念紧紧束缚在一起。   眼见周继君一蹴而就,炼化了画卷,云霄嘴角含笑,眸中闪出莫名的光彩,幽幽道。   “算是便宜你了,封神轮回中的法宝哪一个不被无数人争夺,炼化时候气机引来别的强者,又是一番激战,哪会有你这般轻松。”   手捧画卷,周继君将君子剑收回,上下打量着其上栩栩如生的景致,强压住欣喜若狂的情绪。封神轮回中的法宝大凡都有断山裂开,席卷天地之能,机缘巧合下得到这件法宝,虽尚不知其名,可周继君已能感觉到画卷中蕴含的磅礴气势,远超法天巅峰,若非被他炼化,焉能如此轻松地捧在手中,有此法宝相助,自己的实力定能提高数筹。   “咦,竟是它。”   脑中传出云霄的惊叹声,周继君心头一动,开口问道。   “莫非云霄道友知道它的名号。”   “之前你未曾炼化时我倒没看出,这法宝竟是山河社稷图,你得到它也算是福缘深厚。”   听得云霄微微复杂的声音,周继君把玩着画卷,嘴角微翘,心知这定是一件了不得的法宝,思索片刻,周继君将山河社稷图收入体内,轻声问道。   “不知这山河社稷图有何效用,与云霄道友的混元金斗比起来......”   “同为顶尖法宝,个中功效君道友日后自己慢慢体悟吧。”   不及周继君说完,云霄开口打断道。   “之前我欠道友两番恩情,如今你得到这山河社稷图,也算还上一恩。剩下的恩情等出了封神轮回,日后再报。”   “道友多虑了。”   周继君沉吟片刻,也不推辞,沉声说道。他自为炉鼎相助云霄成就轮回之道,云霄助他炼化山河社稷图已还了此恩,剩下的便是周继君带她解脱出封神轮回。云霄乃是穹天境界的绝世强者,能得她一诺,也算给日后留了个强绝无比的后手。   迈开脚步正欲走出宫殿,周继君目光飘落到殿柱上,神情陡然一怔。   “道友为何滞留不前。”   云霄的声音再次响起,隐约间带着几分急切。   “既然这壁画能是法宝,那这殿柱或许也是法宝也说不定。”   “君道友,法宝皆有命数,无缘切莫强求,你能取得山河社稷图已是大机缘,不可再生贪念了。”   体内先天轮回中,云霄脸色微变,故作镇定道。她修为远超周继君,心神所及,早已发现殿内八根巨柱上也和之前的壁画般透着不同寻常的气息,若非惧怕那时间乱流,定会出手将八根殿柱收取炼化。云霄匿身于周继君体内,探其心意,不由自主地对周继君生出几分忌惮,天下英才虽多,可鲜有三十岁不到就修炼到法天境界且得悟轮回之道者,如今他已炼化山河社稷图,若再得那几根化身殿柱的法宝,待到日后修炼有成,手执法宝,这天地穹宇又有几人能敌。   “就算真有那机缘之数,可我来到分宝崖已是有缘人,这法宝命当属我。”   周继君不理会云霄,眸放精光,手捏印法,张口吐出六字真言。   “道友且慢,小心引来变数。”   “哼,陆压取走这么多法宝尚未引发变数,我只取两宝又何来变数。”   云霄还欲劝阻,六字真言尽出,八只殿柱微微摇晃,尔后华光绽放,每一根柱内,现出四十九条火龙,蜿蜒飞腾,顷刻间,聚宝殿内已成一片火海。   “竟是通天神火柱。”   云霄幽幽一叹,心神飞出,打量着全心全意炼化法宝的周继君,面色复杂,张了张口却没再说什么。   不多时,通天神火柱已然炼化,和山河社稷图的祥和不同,这八根巨柱透着浓浓的暴虐气息,火光摇曳隐约间闪过血色,似在预示着什么。周继君沉下心念,打量着变小后矗立在手心的通天神火柱,心中若有所思,掐指捏算起来。   穹宇空茫,天地如渊,无数机缘命数藏于其中,宛若蛛丝缠绕,网格密布,每牵动一条,就会波及到其余的机缘命数发生发生相应的变化,例如封神轮回中的法宝出世。拨开宛如蛛丝乱网的机缘命数,周继君向前“看”去,那未来之象混混沌沌、模糊不清,虽无法辨识,可已能见着几丝端倪。   封神轮回中的法宝除了两样落于周继君手中外,其余大多都被那个心思诡谲难料的陆压所得,带出封神轮回,注定会流落到天地穹宇各处。穹宇大战将起,棋子纷落,棋局即开,各种变数纷至沓来,例如四大灵猴齐出,《封神榜》现世,都会将原本就注定惨烈无比的大战引向那难以预知的前方,如今封神轮回中的法宝也纷纷出现,历史新一页的篇章即将在燎遍天地大战火中掀开。   目光尽头,那场惊天动地的战火熊熊燃烧着,周继君心头没来由的一寒,猛地将心念拉回,重新回到聚宝殿中,就见失去梁柱的大殿剧烈摇晃颤抖起来,下一刻崩离塌陷,整个宫殿都化作一团齑粉消散在分宝崖上。   ......   “封神轮回里最后的法宝也有归属了,也不知是哪个倒霉鬼帮我分担了劫数。”   大唐长安城,西市上,行人熙熙攘攘,小贩们争相叫卖。一身华衣的男子翘着二郎腿随意地坐在藤椅上,身前放着两只担子,也是在卖货,可他的生意却做得极差无比,行人走过视若无睹,半天过去都没卖出一件。午后的阳光飘落眉梢,透着几分慵懒缱绻,片刻后却被遮挡住,货郎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斜眼望向站在面前的黑衣男子,嘴角微翘。   “原来是大唐国师驾到,不知国师大人想买什么。”   “我都要了。”   “不妥不妥,我这货只单卖,每人仅可买得一样。”   “如此......我只要那盘古幡,敢问道兄价钱多少。”   “价钱吗,待我想想......有了,国师就拿大唐亡国来换吧。”   _____   ————————(离下次爆发还有一千来票,大家加把劲吧,2W5票时会来个大爆发,至少六更,这几天就开始存稿。还有,虽然离猎天结束还有好久,可新书已经开始酝酿了,新年过后今夕就在琢磨题材,前天夜里想到个还算不错的构思,应该没人写过吧,可和猎天不属于同一种大类别,今天更新晚就是在纠结这个。大家最好能在书评区发帖给点建议,下本书今夕继续写和猎天差不多的古典仙侠好,还是跳出这个类别去写别的,如果不写仙侠你们能接受吗?)   第五百二十七章 归返云荒   “大衍五万七千年,初秋,君公子得《神位图录》开启封神轮回,强者出,云荒众人陷......”   写到中途却不得续,一脸颓丧的偃子长叹口气,将小豪移开,转眼望向恢宏壮丽的朝歌宫殿,目光所及就见同他一般困于此间的云荒众人或是仰天长啸,或是肆意毁坏宫廷,一个个状若疯癫,只有寥寥几人凝神静坐,苦思着脱困之法。众人困于此已近二十日,其间也曾数度联手,想要打破虚空逃出生天,然而数名玄天境界和法天巅峰的强者联手也只不过打碎了方圆两三尺的虚空,刚想施展变化之术,那破碎的虚空却瞬间闭合,众人只得望天兴叹。   “先生说的对,史录者只可远观而不可近处,近则身陷.......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偃子苦笑一声,心底已然绝望,陡然间眼前闪过一道白影,却是那十来日不见的君公子正施施然向这里走来。   “都怨他,若非他变化身份,行踪诡谲,我又怎会沉迷于此。”   偃子腹诽着,神色复杂地望向周继君,就见他满脸淡然地走向墨落和一枝梅,附耳说着什么,片刻后,原本也是神色惨淡的两人容光焕发,眉宇间浮起激动之色。   “等等......莫非那君公子找到了脱困之法。”   偃子怔怔地看着周继君,只觉十来日不见,他似乎和从前又多了几分不同。身为偃子史录中第一人,周继君浑身上下无不是谜团,让偃子既好奇又兴奋,只想彻彻底底地将他探解清楚,记载于史书中。   “也只能是这样了,否则还会出现什么好事让墨落一枝梅如此兴奋。”   心头扑通扑通直跳,偃子脸色复杂变化,眼见周继君带着两人悄然走到宫殿一角,偃子再沉不住气了,猛起身向周继君跑去。散坐在周围凝神苦思的数名强者不约而同地睁开眼睛,疑惑地盯着满脸兴奋的偃子,顺着他的身影,目光渐渐飘到周继君身上,眉头直皱。   “那人就是名号君公子的年轻强者吗,哼,就是他得到神位图录,才让我们身陷于此。”   “唉,也不能这么说,老黄,他也只不过是颗棋子罢了。”   “不对劲,不对劲。”   被称作老黄的中年刀客凝目望去,心头一动,数目日前墨落和一枝梅还和他们一般垂头丧气,可此时满脸跃跃欲试,红光满面。眉头紧蹙,老黄脑中浮起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面色古怪地朝向身旁的中年人道。   “甲门主,你说那君公子会不会有了脱困之法。”   闻言,甲门主脸色微变,刚想嗤笑,目光所至陡然一怔,那墙角处原本站着三个人,君公子、墨落和一枝梅,可此时墨落和一枝梅已不见了踪影,却是在他们眼皮底下凭空消失了,只剩下君公子和先前急匆匆跑过去的少年。   “那君公子虽青俊榜上有名,可也只不过是法天上品的修为,连我们都不知道脱困之法,他又怎会知道。”   “你别忘了,那《神位图录》是谁带来的。”   老黄遥遥望向周继君,神色复杂。他是遁刀门门主,玄天下品的修为,掌控两府一县,在云荒也算是仅次于五方势力的一流势力。身陷于这封神轮回近二十日,老黄心中无时无不挂记着他的遁刀门,不关乎其他,而是担心那心思难测的副门主。遁刀门副门主一身修为和他只差一个境界,长袖善舞,和那两位城主交情甚好,老黄忙于修炼,甚少过问门中之事,虽知副门主打的什么主意,可也丝毫不惧,盖因为云荒的铁律是强者为尊,只要他修为一直高过副门主,那副门主永远不可能生出逆反之心。可眼下形势已变,老黄身陷此处,短期内那副门主定不敢妄动,可时间一长,门内两千弟子定会渐渐将自己遗忘,到时候副门主想要夺取门主之位易如反掌。   就算是临死之际,那些创下一番基业的英豪人物往往也不甘放弃手中的权力,更何况此时老黄、甲门主等人只是困于此地,心中惶惶不安,生怕手下趁虚而入,将自己取代。   “如此,就找那君公子说项说项,看他到底有什么法子。”   长叹口气,甲门主不甘地站起身来,看了眼老黄,微红着面庞向周继君走去。他祖上是上轮天地大战中落败一方的将领,率领残部落脚云荒,建立了六甲门,传到他这一代六甲门已是云荒五大势力之下有数的势力,占据三府一县,却是他拼尽一生打下的地盘,可此时竟要向一小辈低头寻求脱困之法,却让他情何以堪。   在场神志尚清的各方势力巨头哪个不是眼观六路之辈,眼见黄门主和甲门主悄悄地向墙角处的白衣青年走去,心中虽疑,可也抱着仅剩的一丝希冀,不约而同地起身走向周继君。   “你怎知道我有脱困之法?”   周继君眉头微皱,打量着身前似不敢正视自己的少年,不知为何,只感觉这少年人似曾相识,却又记不清在哪看见过,最为奇怪的是他一身修为方才地境,竟也和在场这些法天玄天的巨头一般陷入封神轮回。   “我就是知道......你可是君公子啊。”   感觉着周继君咄咄逼人的目光,偃子心中焦急不安,脸色微微窘迫,君公子不认识他,可他却对眼前的男子熟稔无比,怀中的书卷中赫然记录着关于他的事迹,无论是以君公子的身份还是那嗜天魔尊的身份。天涯阁历代传人行走天下,都只是远观而不近待,可他却打破了流传数万年的禁忌,和自己记录撰写的人面对面交谈,这种感觉既奇妙,又让他微微恍惚,心中隐隐生出几分不详的预感。   “君公子......”   轻声咀嚼着,周继君意味深长地看着眼前的少年,眸中精光乍闪,尔后哂笑一声,手捏印法操控山河社稷图将偃子收入其中。   “哈哈哈,久仰了,君公子。”   豪迈的笑声传来,周继君抬头看去,就见六七名云荒巨头笑容满面朝自己走来,当先的中年人穿着玄色长袍,肩背一柄奇异的大砍刀,正在上下打量着自己。   不用开口相问,周继君便能猜到他们的来意,诡道心思悄然流转,渐渐的周继君嘴角浮起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   “你倒是打的好主意,让他们欠下你大恩,等到回转云荒,你几乎毫不费力起就能得到地盘和势力。”   脑中传来云霄的声音,周继君淡淡一笑,也不理会她,朝着欲言又止的云荒巨头拱手一拜道。   “正如诸位所料,君某确实能带众位离开此地,只不过,凡事皆有代价。”   ......   “凡事皆有代价,道友想要换的法宝,需得拿出一物来交易。”   长安城西市上,懒道人翘着二郎腿,悠然自得地看着裹在黑袍中的人,双眼微微眯。   “哦?陆压道人想要什么,咱家立马给你取来。”   “道友想要的太极图乃是包罗万象之宝,劈地开天,分清理浊,定地水火风。有了它,你这猴头可谓是如虎添翼。”   黑袍中的人抓耳挠腮,阳光洒落,将它一脸绒毛和那双三瓣大耳照得清透。   “猴头......哼,陆压老儿你别聒噪了,想要什么就说。”   六耳猕猴脸色微愠怒,可面对这天地间一等一的强者,却不敢发作。   “这样吧,六耳道友就用大周亡国来换。”   陆压莫名的一笑,将扁担里的图符递给若有所思的六耳猕猴,余光中,就见一个身着红裙的少女正急匆匆地向皇宫方向敢去,眉头微皱,陆压掐指捏算,转瞬后,眉头舒展开来,眸中异彩连连。   第五百二十八章 碧华将出嫁   “传我话去,准备金铢百箱,天马五十匹,千里香十坛送往太清镇......”   柳烟落望向庭院中的老树,秋风卷落叶,冷清凄凉,可却丝毫没影响到她的心情。顿了顿,嘴角浮起暖暖的笑意,柳烟落转头向侍从道。   “把财货备好,一会我亲自送去。”   闻言,那侍从脸上生出犹豫之色,迟疑着拱手道。   “小姐此举万万不可,那君公子可是杀害大周太子的嫌凶,仅仅送去财货家主或许不会说什么,可大小姐亲自去见他,家主定然不悦。”   “你错了。”   脸上浮起玩味之色,葱白玉指游走在手中玉佩上,柳烟落意味深长地开口道。   “此一时彼一时,他如今俨然成为云荒新贵,各方势力争相结交卖好,我此时去见他爷爷或许表面上假装不悦,作给大周看,心底定然欢喜的很。”   侍从退下,柳烟落起身走到铜镜前,梳妆打扮,目光落到额前几缕银丝上,神色一黯。   “即便没了大周这一桩婚事,可又能守多久。”   呆呆地看着铜镜,耳边传来“扑棱扑棱”的响声,少顷一只白鸽扇动着翅膀,飞落她手心。收敛心绪,柳烟落从鸽腿上取下竹筒拆开,细细看向那封密函,神色复杂。   “四年前和你一起来的女子就是大唐碧华公主呵,两日后却要嫁给那东海三太子......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良久,柳烟落莫名地一叹,将密函藏入腰间,起身走出。   ............   太清镇上人头攒动,各方势力巨头或是亲自前来,或是命手下送来贺礼,总之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墨落忙着迎接来客,一枝梅则苦着脸登记财货,他纵横四大部洲二十余载,从来都是偷盗宝物,何曾有过像今日这般不用费力就能收到一大堆好东西。心中微微恍惚,一枝梅抬头望向殿堂一角兀自饮茶的白衣男子,苦笑着摇了摇头道。   “如今我们占得太清镇和东西两府,比之前设想的好上无数倍,为何君兄却抑郁寡欢,自打从封神轮回归来你就始终愁眉不展。”   将茶盏放在几案上,周继君看了眼忙得不亦乐乎的墨落,淡淡一笑朝向一枝梅。   “你不觉得事情似乎有些太顺利了吗。”   一枝梅眉头微蹙,尔后舒展开来。   “君兄你多虑了,我们得以立足云荒虽是巧合,可也是一场机缘。机缘之数向来如此,难见端倪不明因果,却并非难以承受。”   听得一枝梅所言,周继君微微颔首,一枝梅修炼的梅花斗数和他的君子斗数恰有几分相似,斗数道意包含星辰衍变、机缘命数,而一枝梅也算是天资超绝之辈,对斗数的领悟虽稍逊于他,可也别有一番见解。   眉头舒展开来,周继君转望向一旁坐立不安的少年,嘴角含笑道。   “还不知道尊姓大名。”   “在下偃子。”   少年期期艾艾地说道,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从封神轮回中出来后,自觉做贼心虚的偃子刚想开溜就被周继君拦住,什么也没说,只是留在身旁,墨落和一枝梅自然奇怪,而偃子更是胆战心惊,生怕被周继君发现什么。   “偃子......”   周继君低声咀嚼着,打量着眼前的少年,陡然开口问道。   “适才你建议,给我们新创的这番势力取名叫游侠盟,却又是为何。”   话音落下,偃子语塞,满脸窘迫。   “游侠盟这名字也不错,这太清镇是为根基,可我们总不见得永远留在这,说不准哪天憋得心烦意乱就会出门远游。”   掀开门帘,满脸喜色的墨落走了进来,笑盈盈地开口道,另一边的一枝梅也点头称道。   周继君深深看了眼偃子,刚想说什么,就觉远处传来龙啸声,不多时,一衫羽衣的女子含笑走进,面色微有复杂。   “无垢不请自来,还望几位公子恕罪。”   看向眼前面色平静的女子,周继君和一枝梅互视一眼,眉头同时一皱。太清镇一劫后,五大势力已去其四,剩下的大小势力也重新洗牌,底蕴深厚的隐隐崛起,根基不牢的小势力皆被吞没,而周继君等人趁势而起成为云荒新贵当属异类,云荒大小势力中,唯一没有受到波及的只有来福客栈,此时来福客栈的管事人突然驾到,隐约携着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   “恭喜几位公子成为太清镇之主。”   无垢淡淡一笑,朝着周继君拱了拱手,幽幽道。   “几位公子无需多疑,无垢只是奉陛下之命前来恭贺罢了。”   “多谢了。”   周继君也拱手对礼,沉吟片刻,开口问道。   “如今云荒格局生变,却不知来福客栈如何自处。”   “咯咯咯.......”   无垢掩嘴而笑,上下打量着周继君,嘴角微翘道。   “公子说笑了,客栈客栈自然只是招待往来宾客,云荒格局再怎么变和我来福客栈又有什么关系,我来福客栈只做买卖,从来不参与争斗。”   说完,无垢有意无意地看了眼偃子,尔后合上面纱,告辞而去,只留下一阵淡雅的香风许久未散。   “这女子,总觉得看不透。”   待到无垢走后,墨落堆了满脸的笑容渐渐消散,目光也冷凝了下来,却让周继君微觉古怪,转而释然。如墨落一枝梅这般青年才俊,在四大部洲闯下偌大名头者,又岂会是毫无城府之辈,周继君虽和两人结成联盟,然而除了共同经历了一场劫数外,并无其他了解,墨落觉得无垢看不透,可他在周继君眼中何尝不是一个谜团。   “好歹并肩作战了一回,罗刹不知所踪,碧华被困于大唐宫中,我若想在四大部洲闯出一番基业着实需要几个盟友......”   周继君喃喃低语着,就听耳边传来冰冷的声音。   “适才那个女子很是了得,差点发现我。”   闻言,周继君微微一怔,尔后苦笑着,射出一道心念顺着话音传来的方向飞去。太清镇外的小山包上,眉宇淡雅的女子迎风而立,发髻高束,宽敞的道袍迎风翻飞,将曼妙的身姿隐于其中。没来由的,周继君脑中浮起一个人影,却是大名府中那个跳入火海的美妇。此生若不能相依,便以死求来生......   “道友在想什么。”   冷艳的面庞静如止水,云霄娘娘打量着周继君的心念,黛眉之下隐约掠过一丝绯红。   “无他,恭喜云霄道友脱困封神轮回,想必没几日娘娘的威名就会传遍穹宇天地。”   周继君含笑道,不知为何,心绪波荡开来,宛若涟漪起伏。   “轮回往事如梦如幻,身陷其中则再难悟大道,道友谨记。”   云霄淡淡说道,目光从周继君心念上移开,抬头望向广漠无尽的天穹,嘴角忽地浮起一缕浅笑,宛若幽兰绽放,看得周继君微微失神。   “我欠道友一恩,日后来报,云霄告辞。”   彩云翩跹而上,不多时已然消失在视野中,周继君收回心念,揉了揉眉头,心绪微微复杂。   “只一世轮回就让我如此挂记,真不知那些经历百世轮回的人如何受得了......千十七,我倒开始有些佩服你了。”   自嘲地一笑,周继君强压下心头的患得患失,目光飘落,就见门帘再次掀起,一身紧束裙袍的女子走进,看向周继君轻笑着道。   “久违了,君公子。”   “原来是柳小姐,足足四年多未见了。”   柳烟落也算是熟人,周继君起身相迎,可就在这时,周继君眉头陡然皱起,却是心底深处没来由的涌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第五百二十九章 公子行大唐   “四年再见,公子已名动东胜神州,成就云荒一方之主。”   柳烟落淡漠地说道,眉宇清冷。   周继君微觉异样,可又说不清到底哪里不对劲,转尔向墨落和一枝梅介绍起来。   “这位是东洲商行柳大小姐。”   “久仰久仰。”   墨落作出一副如雷贯耳之状,而旁边的一枝梅则满脸尴尬。   “墨公子见外了。”   柳烟落朝着墨落拱了拱手,随后目光飘向眼观鼻鼻观口故作镇静的一枝梅,莞尔一笑道。   “不知梅公子当年从我东洲商行带走的璇机兽尚在否,若还在,在下愿拿一车珠宝换回。”   听得柳烟落促狭的话语,饶是向来颇有城府的一枝梅也禁不住面红耳赤起来,好在有墨落出来解围。   “柳小姐和君兄许久未见定有很多话要说,我们就别在这里碍眼了。”   朝着周继君挤了挤眼睛,墨落拉上偃子和一枝梅走了出去。   “公子怎么和这两个人搅和在一起了。”   幽幽一叹,柳烟落也不生分,自寻了张矮墩坐下,从手镯中取出一把精致的酒壶和两只玉杯,抬手斟满。   “这两个人虽无大恶,可都不知身份来历,行事不按常理诡谲莫测,公子和这两个怪人结盟为友,需小心才是。”   接过玉杯,周继君轻抿了口,酒水甘冽滑*润,方入喉口香泽便荡散开来,回味无穷,只觉这一杯酒足以顶此生所饮。   “好酒。”   周继君咂了咂嘴,尔后淡淡一笑道。   “墨落和一枝梅在你眼中是怪人,可我在别人眼中何尝不也是怪人。”   看了眼周继君,柳烟落莫名的一笑,目光游走在玉杯上,良久不语。   “柳小姐今日来访恐怕不只是恭贺君某这么简单......莫非是来找君某还四年前的约誓。”   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周继君只觉有些飘飘然,仿佛脚踩着云巅身陷雾里,惬意无比。   “四年前的誓约已被公子无意间还了,烟落找公子只为饮酒叙旧罢了,公子勿多想。”   看着一杯接一杯的柳烟落,颊边粉若桃花,桃花之下隐约埋着几许淡淡的忧情,周继君眉头微皱却没多想,将酒杯满上,目光飘过香泽四溢的千里香,尔后也轻抿了一口。两人沉默着,各怀心思,一杯一杯地喝着美酒,这千里香乃是世间一等一的佳酿,酿造起来极费财力时间,可谓一滴千金,两人喝起来却毫不珍惜,不多时,两壶已空。   “这世间男子是不是都是这般。”   红霞飞上双颊,柳烟落莫名的一笑,眸子迷离。   “哪般。”   周继君古怪地看了柳烟落眼,低声问道。   “江山权势名望死也不肯松手,而女人对你们男子来说可有可无,或许只是江山伟业上的点缀罢了。”   “也不尽然。”   淡淡一笑,周继君轻轻拨弄着玉杯,心中微觉不安。   “不尽然......就比如说你,占得云荒两府一镇,声名鹊起,意气风发,如日中天。一朝得势,却将那个落魄时候陪着你的女子抛之脑后。”   “啪!”   玉杯跌落在地,碎成无数片,周继君怔怔地看着柳烟落,心头一片慌乱。   “柳小姐有话但说无妨。”   “你莫非还不知?”   柳烟落有些意外地看向周继君,眸中浮起深思之色,抿了口酒水,半晌,幽幽开口道。   “那日和你一起的女子,大唐碧华公主就要嫁人了。”   话音落下,柳烟落只觉一股暴虐的气息从眼前男子身上涌出,瞬间大作,如狂风暴雨般席卷四方。   “嫁人.......嫁于谁。”   周继君赤红着双眼,双拳紧握,声音颤抖着,眼见如此柳烟落不觉有些欣慰,可随后轻叹了口气,摇头苦笑起来。周继君虽在云荒占得一席之地,可也不过刚刚成势的新贵罢了,手下没有一兵一卒,修为不过法天,即便他想要救出自己心爱的女子,也难有所为,大唐立足东胜神州数万年,底蕴深厚,玄天境界的强者少说也有近十人,大唐王朝已如此,更别论那个从上古时候流传至今的东海。   “是谁。”   冷漠的声音传来,柳烟落抬头看去,就见周继君已然平静了下来,可他全身上下无不透着丝丝寒意,眸子冰冷,隐匿其中的怒意杀机含而不动,一动倾天。   “东海三太子。”   “多谢相告。”   起身,周继君面无表情地向门外走去。   “你要去哪。”   “接她走。”   心潮起伏不定,柳烟落怔怔地看着那个大步走出的男子,良久,嘴角浮起一丝莫名的笑意。   太清镇中,墨落殷情地招呼各方来客,一枝梅则拉着愁眉苦脸的偃子清点贺礼,余光中,一衫白衣卷起尘泥。   “这么快就出来了,君兄怎么不多陪陪那柳家美人儿?”   墨落望向周继君,挤眉弄眼地说道,可转眼后他眉头一皱,就见周继君双目赤红,面色冰寒。   “君兄你......”   心中生出一丝不妙,墨落和一枝梅互视一眼,刚想说什么就被周继君打断。   “恭贺墨兄、梅兄创立游侠盟。”   闻言,不仅墨落、一枝梅,周遭的各方势力巨头也同时一愣。   脸上浮起古怪之色,墨落上下打量着周继君,苦笑一声道。   “君兄,这游侠盟可是我们三人共创的。”   “从今往后,我和两位分道扬镳,这游侠盟和我再无关系。”   僵硬的面容上挤出一丝笑意,周继君朝着墨落、一枝梅拱了拱手,朗声道,话音落下,在场众人无不目瞪口呆。   “君兄......”   望着伸手招来云座的周继君,墨落脸色微急,刚想说什么就被身旁的一枝梅止住。   门帘卷起,一身紧束裙纱的女子手捧酒坛走出。   “公子是烟落此生第一敬佩的男子,此去前路艰险,也不知几时采能相见。此酒乃烟落亲手所酿,今日开封为公子壮行。”   接过酒坛,周继君也不多言,撕开封泥,仰头灌入口中。大风起,酒水淋湿衣衫,不知为何,众人只觉一股惨烈的气息从周继君身上蔓延开来,气机引动天地,浓浓的乌云飘过,更添几分压抑。   “哈哈哈,得蒙公子相助,老黄我方才脱困而出。虽不知公子欲行何事,想必不甚容易,这是我炼制的刀阵,内藏三百六十五柄飞刀,困下两三玄天下品修炼者不在话下。”   盾刀门门主大步上前来,深深看了眼周继君,尔后递出一只锦盒。   “公子且慢,此乃我炼制的六甲法图,可召六甲神兵,每一个都有法天巅峰的实力,公子且拿去。”   却是甲门主也不甘示弱,瞪了眼黄门主,从怀中掏出一张图纸。   “多谢两位,君某若有命回来,日后定找两位好好喝上几杯。”   周继君微微感激地朝两人拱了拱手,将法宝收于腰间,尔后银发高束,跃上云座,向北飞去。   雪中送炭胜过锦上添花,云荒众多巨头之中也只有黄、甲两位门主心怀感激,却不曾想过一饮一啄本先定,今日此举却在日后让他们得以逃脱生死大劫。   “梅兄,你为何拦我。”   墨落有些恼火地瞪向一枝梅,就见一枝梅蹙眉看向柳烟落,随后大步向她走去。   “柳小姐定知晓缘由,可否告知在下。”   “冲冠一怒为红颜罢了,只不过他此行注定艰险无比。”   望向天头远去的人影,柳烟落淡淡一笑,眉宇间涌上莫名的暖意。试问世间争名夺利的男子,又有几人肯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子放下权势地位,虽知九死一生也义无反顾,自己求而不遇的事若能让别的女子遇上,也不枉自己这百多年的挣扎。只身杀向大唐王朝,面对大唐、东海两大底蕴无比深厚的势力,却不知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即便血染白衫,可当世第一风流之人,仍属他君公子。   “梅公子,若你能将璇机兽归还,我告诉你又何妨。”   笑靥绚烂将那抹忧思掩盖,柳烟落看向一枝梅,淡淡地开口道。   第五百三十章 长安城里风云变(一)   “后日就要走了吗。”   “是的公主殿下,东海三太子已经到了。”   “在哪呢。”   “暂居驸马府。”   “随行几人。”   “东海卫千人,副将六人,侍从奴仆无数。”   “你下去吧。”   “......是。”   宫女小心翼翼地看了向对镜而坐的女子,想到两日后碧华公主就要远嫁东海,心中没来由的一恸,眸子发红。东海虽不远,可那东海海域离大唐却有十万八千里只遥,更不论传说中的海底龙宫,公主这一去恐怕再无相见之日了。   “婉儿别哭,我不会离开的。”   女子幽幽的声音传来,年龄尚小的宫女陡然一怔,惊讶地张大嘴巴,尔后猛地捂住,心怀忐忑倒退而出。   美轮美奂的宫殿中,一身华美裙纱的女子独坐铜镜前,铜镜里的容颜悄然绽放,即便消瘦了几分,可也足以倾倒世间万物众生。   公主欲杀人,朝起坐铜镜,粉黛未倾颜,人头已落地。   怔怔地看着铜镜中发着愣的女子,碧华的眸子渐渐冷了下来,她掏出一柄短匕割下肩头青丝,青丝散落,铜镜渐渐变得模糊不清,少顷,镜中的场景变化开来,驸马府里,俊美的东海三太子正和手下把酒言欢。眉宇间涌出丝丝寒意,碧华手捏印法,召出一支小篆,就在这时大风从院中卷来,拂过铜镜,镜中的场景宛若冰裂般破碎开来。   “我还以为你真愿意嫁给东海三太子。”   “他来了么。”   看向镜中的黑袍男子,碧华不答反问,眸中隐约浮起几分希冀。   沉默良久,大唐国师幽幽一叹,走到碧华身前,凝视着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半晌开口道。   “他如今已在云荒占得一方地盘,正忙着收取势力,又怎么会抽得出空闲。”   “你骗我,他若不来你又怎么会来。”   碧华冷笑着,死死盯着大唐国师,许多年前,她曾以为眼前的男子会是她此生唯一的依赖,然而渐渐的,碧华愈发害怕起这个几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男子,每次对上他,总会觉得心头慌乱而又无比压抑,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比大唐皇朝还要庞大无数倍的笼子,将碧华紧紧困缚其中,一生一世,亦或超脱生死之外。   “等你嫁给三太子后,自然会知道了。”   深深看了眼碧华,眸中隐约闪过一丝不忍,却转瞬即逝,男子裹紧黑袍,大步走出幽冷的宫殿。宫殿外,雄壮的男子负手站在树下,静静地看着溪水中的游鱼,皇城恢宏、宫殿壮丽却都慑服在他身下,不怒而威,雄豪之气有意无意地流转开来,曾经脚踩四大部洲点燃穹宇天地战火的男子淡淡一笑,拂袖将周遭波荡的空气捋平,望向大唐国师,嘴角浮起玩味的笑容。   “几世了。”   “太多了,都快记不清了。”   “亏你还等得下去。大战快开始了呵,覆海已经等不及先行落子,移山监守佛域,你在大唐,剩下的兄弟却不知所踪。”   “等到大战开始他们会回来。”   大唐国师走到平天君圣身前,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水中欢快嬉戏的游鱼,目光起伏不定。   “那个陆压道人正在城内卖法宝,平天,你就不想会一会他。”   “你已经见过他了,我再去也没甚意思。有几成胜算。”   “三成不到。”   嘴角浮起些许苦涩,大唐国师低声说道。   “那我顶多也只有四成了,远古君圣中,那五大军阀只有准提露过面,孔宣自躲九天之上,这陆压道人算是第一个登场的,却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   深吸口气,平天抬头望向浓云密布的天穹,掐指捏算起来,陡然间他脸色微变,诧异地看向身旁的男子,转尔笑了起来。   “你在城中布下了杀局,想要对付谁。”   “一个年轻人,法天上品的修为。”   “哈哈哈......”   闻言,平天君圣仰头大笑了起来,神色古怪无比,良久他止住笑,上下打量着大唐国师,揶揄地说着。   “灭杀一个法天修炼者也要如此大动干戈,竟将你养在轮回界中杀手都召了出来。”   “就当是大战前热热手罢,养了他们那么久,也该出来见见血了。”   大唐国师沉声道,冷然的目光飘向宫殿高处,青烟袅袅,从唐宫之巅燃起来,幽香倾散开来,风起云涌将青烟远荡向熙熙攘攘的长安城里。   ............   驾云而行,半个时辰后周继君已来到长安城前,城池雄壮高耸,青苔密布,乌云裂开逼仄的豁口,一线阳光刺破云层落到城墙上,流转开来,斑驳陆离。   思索片刻,周继君望向城门旁,在那贴着十来幅人像,却是大唐发布的海捕令,上面不是恶贯满盈的大盗就是反贼逆臣,当先的那幅画中赫然是个白衣银发的男子,不是周继君又是谁。   白衣荡开,周继君走到城门前一把将那幅人像揭下,旁边的守诚兵将纷纷看来,尔后神色大变。   “大盗君公子在此,休放在了贼人!”   长剑飞出,银光划过天际,守城的兵将们难以置信地摸着脖颈,鲜血溢出,刹那后头颅纷纷跌落。异变突生,长安城外一片混乱,来往百姓呆若木鸡地看着暴起行凶的白衣男子,前一刻他还是翩翩君子的模样,可手起剑落,他的神色陡然一变,暴虐之色涌出,漫过城墙,顷刻间,长剑再次劈下,重重地斩向城墙。   屹立在这片土地上数万年未倒的城墙剧烈摇晃起来,转眼后轰然坍塌,方圆数里的城墙皆化作碎石粉末,空空如也。尘埃扬起,杀意宛若燎原大火涌进长安城,无数强者纷纷被惊动,释放心神射向立在废墟上的白衣男子,惊疑不定。   “碧华,我来了。”   深吸口气,恶君子道意流转而出,周继君眸子赤红如火,爆喝一声手持君子剑向皇宫方向飞去。   数万年来,即便有过被敌军深入腹地的险情,可长安城始终固若金汤,守护了一代又一代百姓的城墙一朝坍塌,却化作浓浓的阴影笼罩在长安子民心头,不知不觉间,天头的乌云又浓了几分。雷雨般的铁蹄声从皇宫方向传来,间或还夹杂着破空声,周继君手执长剑,目光冰冷,见一人杀一人,但凡拦于身前者,皆被他斩于剑下。   雷声响起,墨色的浓云隐伏波澜,下一刻,天降暴雨,浑身是血的周继君眯起双眼看向由远而近的那几个气息强大的修士,冷笑一声,跃下云头冲进铁骑之中。战天宵出,转瞬间,近千士卒被轰碎成肉泥,血水混着雨珠游散开来,将万年古都长安城染得猩红。疾飞而来的唐神卫按下云头环视四周,上千铁骑溃败如斯,血流成河,却寻不着一具完整的尸体,将士们胆战心惊,可那一个挥剑斩千卒的男人却不见了踪影。   长安城庞大无比,方圆二十里不止,城中巷陌环绕,市坊连绵,一处青灰色的小巷中,满身是血的男子凭空出现,却把那些往来接客的姑娘们吓了一跳。   遥望向城中央那座高大雄伟的宫殿,周继君深吸口气,缩地成寸飞走而去。   半柱香不到,周继君猛地止住身形,皱起眉头环视周遭,缩地成寸一步百多丈,可走了这么久周继君却陡然发现,自己还在这一方巷子里,巷陌中愈发冷清,只剩下他一人。   不远处矗立着一座森严的府邸,突兀地出现在巷口,隐约透着几分离奇古怪,周继君也不多想,正欲驾起云头飞离此地,就在这时,府门打开,一抹火红飘出,却是个穿着红裙的冷艳女子。   “公子欲往何处。”   “你是何人?”   目光凝滞在女子身上,周继君沉声问道。   “妾身名叫红线。”   女子淡淡地说道,尔后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卷,周继君目光所及,就见封面上写着三个大字——唐传奇。   “欲出此巷,只有一条道,便是这节度使薛府,也是红线一生所在之地。不知公子敢还是不敢。”   “有何不敢。”   周继君冷声说道,腾身追着女子进入府邸。府邸空旷冷清,第一进的墙壁上却雕刻着一副图画,内中景致人物栩栩如生,待到周继君回过神来,身旁的女子已不见了踪影。   “红线......”   周继君回头看去,原先的府门也随着女子一同消失,只剩下那本《唐传奇》。   挥袍卷起书卷,周继君凝起眉头,翻开书页。   ......   唐潞州节度使薛嵩家青衣红线者,善弹阮咸,又通经史,嵩召俾掌表笺,号曰内记室。   魏博节度使田承嗣想夺取薛嵩的领地,薛嵩听说后,日夜烦忧。红线窥得到薛嵩的担忧,笑而请命,愿为薛嵩分忧。红线梳乌蛮髻,上插金雀钗,身穿紫绣短袍,脚踏青丝轻履,胸前佩带文龙匕首,额头上用朱砂写着太乙神名,飘然而去。   薛嵩关门,忐忑地等待。忽闻号角悲鸣,一叶承露而坠。薛嵩惊起,就见红线已回到屋内。薛嵩急忙询问,红线取出一只金盒,道:“田承嗣罪不当死,所以只取其床头上的金盒以示警戒。”   薛嵩大喜,派人将金盒带给田承嗣。使者到的时候,正见到田承嗣合府都在搜寻金盒。使者用马棰使劲敲门求见,田承嗣立即命人带入,一见金盒,面如土色,急忙隆重招待使者,大加奖赏,求使者带信给薛嵩,他再也不敢打薛嵩封地的主意。   薛嵩知道红线是异人,极为宠信。但红线却不愿继续留在薛府,自请离去。薛嵩知道无法挽留,就大摆筵席,为其送别。席中清客冷朝阳献歌云:“采菱歌怨木兰舟,送客魂消百尺楼。还似洛妃乘雾去,碧天无际水空流。”薛嵩不胜悲痛,红线也泣下沾襟。红线装醉离席,不知所终。   ——《红线传》   ————————   (1群刚升级高级群,空位多多,欢迎大家来潜水4553212)   第五百三十一章 长安城里风云变(二)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桑之落矣,其黄而陨。   ——红线注   目光游离在书卷上,周继君眉头微蹙,半晌抬首扫视四周。府邸空旷冷清,壁画上的人物活灵活现,可观之绘画却非染墨,而是一种很奇特的手法。君子采百家之长,对于绘画一道周继君也微有涉猎,虽无法如当世大家般作出美轮美奂的画卷,可对于绘画的手法还是了解通彻。薛府中的绘画非染墨非火绘,无印文阳文,却仿佛贴在墙壁上般,笔墨简单,寥寥几笔就将内中人物景致刻画得入木三分。壁画长约二十丈,前后衔接,仿佛在记叙一段故事。   “这天地穹宇间从未出过什么节度使,墙上的壁画也古怪无比.......这到底是在哪儿。”   心中微微恍惚,周继君收回目光,就听耳边传来琴箫声,悠悠扬扬,不绝于耳。   不再多想,周继君顺着琴声向里院走去,走过第二进方见着侍女奴仆,他们穿梭在庭院中,见到周继君都是恭敬地一拜。不多时,周继君已来到内宅,就见院中宾客如云,散乱纷座,正中的高台上,几名身着丝缕的女子奏琴吹箫,微有发福的中年男子坐于主座,捋着胡须悠然自得地赏听。   “君公子来了。”   也不知是谁先叫了出来,无数道目光纷纷射向周继君,有的惊叹,有的猜疑,而坐于主座的中年男子则哈哈一笑,起身迎向周继君。   “君公子,久仰大名。”   “阁下是?”   周继君疑惑地看向中年男子,就见他脸上浮起古怪之色,尔后哂笑一声,挽起周继君的臂膀向内宅走去。   “莫非红线没和公子提过?哈哈哈,不才正是薛嵩。”   “原来是节度使大人,在下眼拙,莫怪莫怪。”   没来由的,周继君口中蹦出这么一句话来,却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何,仿佛早已安排好了一般。深吸口气,周继君稳住心意,环视四周,就见府宅内金碧辉煌,陈设物件精美华丽,可做工却从未见过,下意识的,周继君心中又生出几分恍惚,就在这时,沓沓的脚步声传来,门帘掀起,身形高挑的女子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这女子正是红线,就见她头梳乌蛮髻,上插金雀钗,身穿紫绣短袍,脚踏青丝轻履,胸前佩带文龙匕首,额头上用朱砂写着太乙神名,见状,周继君陡然回过神来,她这番打扮模样正应和《唐传奇》中的描述。   “夫君久候了,妾身已邀来君公子,凭我们二人之力,此行定不会失手。”   “好,好。”   薛嵩拊掌而笑,他看了眼红线,又转望向周继君,捋须道。   “那田承嗣觊觎吾潞州久矣,今日杀之,以免后患。”   “夫君不可,那田承嗣杀不得。”   “为何?”   “他欲夺夫君领地,失其大义,若他未有行动夫君先杀之,则夫君失大义,以此为藉口,那些节度使定会出兵潞州,到那时夫君危矣。”   “那如何是好?”   “红线自有良策。”   听得两人一席话,周继君不动声色,待到随红线驾云飞出薛府方才冷声问道。   “之前你说过出巷之路就在这薛府中,现如今又要随你去窃金盒,红线你究竟意欲何为?”   看了眼周继君,红线面色平静,悠悠说道。   “公子勿急,等了结了这桩事,公子自可出府。”   深深看了眼红线,周继君不再多眼,片刻后,两人驾云来到田承嗣的府邸,轻而易举地获得金盒,尔后回转潞州。   马到功成,翌日,薛嵩大摆筵席,为两人庆功。酒过三巡,红线突然起身,朝着薛嵩作了三拜,拂袖离去。薛嵩拦而未果,兀自长叹,泪洒前襟。席中清客冷朝阳献歌云:“采菱歌怨木兰舟,送客魂消百尺楼。还似洛妃乘雾去,碧天无际水空流。”   周继君自坐席间,时不时有人前来敬酒,酒水下肚,周继君心情渐渐烦躁起来,仿佛有什么事亟待去做,可又无法记起来。入夜时分,酒席罢了,众宾客散去,一轮皎月升上树梢,周继君对月而饮,醉意熏熏......   又一日,周继君正在庭院中散步,就见一侍女急匆匆地跑来,朝他磕头道。   “公子,老爷有请。”   随着那侍女走进内宅,就见薛嵩哈哈一笑,朝他走来,正在这时门帘掀开,沓沓的脚步声响起。头梳乌蛮髻,上插金雀钗,身穿紫绣短袍,脚踏青丝轻履,胸前佩带文龙匕首,额头上用朱砂写着太乙神名,来人正是红线。周继君怔怔地看着红线,心头生起似曾相识的感觉,可却模糊不清。少顷,薛嵩朝他拱手而拜,周继君也不多想,自随着红线飞向田承嗣处.......   ......   “一世轮回就已难辨真假,更何况是被我重新炼制的千百小轮回,生生世世,只在一个故事中轮转。我倒要看过他能撑过几个轮回。”   溪水流深宫,宫苑凄凄凉凉,一身黑袍的大唐国师看着溪水中的画面,面色淡漠。   “竟然是他。”   耳边传来平天微微惊讶的声音,大唐国师眉头微皱,疑惑地看向平天。   “你认识他?”   “当初曾被移山隔着沧海万里击杀,不料还活着,倒也有趣。”   嘴角浮起玩味之色,平天君圣目光游走在水镜中的人影上,淡淡地说道。   “我赌你今日杀不了他。”   大唐国师眉头微皱,尔后笑了起来,他刚想说什么,就见天头的大雨愈发猛烈起来,团团乌云从西南方向涌来,九条金龙现,精美的銮驾出现在天头。如雷如潮的声响从西边传来,细细听去却是万马奔腾的声音。如柱红光从南面一地射出,直扑天穹,仿佛燃天大火,烧了许久也未曾熄灭。   “不肖子。”   平天冷哼一声,眸中寒光乍闪。   “都来了,长安城破,那些早已虎视眈眈的势力再按捺不住了。”   大唐国师拂袖扫平溪水中的画面,掐指捏算起来,面色阴晴不定。   “不用算了,天地穹宇大战终于开始了,这第一战就在大唐。”   磅礴大雨从天而降,雄壮的男子负手而立,雨水漫过周身渐渐凝聚成一柄巨刀,手执巨刀,平天君圣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双目一闭一合,天头雷光大作,将他的身影照得通彻。苦等了数万年,岁月流逝,沧海桑田,可心头的热血却从未冷却过,当年曾令天下群豪拜服身下的男子站在大唐皇宫中,手持巨刀直指天穹,陡然破裂开来,化作一柄柄短刀射向四面八方。   “这样就宣战了吗。”   大唐国师皱眉望向平天,眸中波澜不惊。   “还不是因为你没算出今日之变,大战即将掀开,不宣战则失先机。再说了,真正的大战来临前,也需热热手。”   闻言,大唐国师脸色微变,目光穿透层层叠叠的宫殿庭院,落到西市上翘着二郎腿的小贩身上,眸子冰冷。   “好一个陆压道人,这一局却是他先布下的。竟在我眼皮下施展诡道.......”   “他这是在向你宣战呢,上一轮天地大战,天下诡道你独得其六,让他这个前辈坐卧不安了。通风,你可要接战。”   大唐国师嘴角浮起玩味的笑容,良久,他从怀中掏出一柱香,弹指点燃,青烟袅袅升腾,内中景象变化万千。   “他以盘古幡换得大唐灭国,我已失先手,不过若真玩诡起诡道来,我通风又何曾怕过谁,接战又何妨。”   数万年前的穹宇诡道第一人今日的大唐国师幽幽说道,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朝,通风君圣一隐就是数万年,坐拥大唐,游戏轮回,和平天一般等候着新一轮天地大战,如今战事终于打响,他也不用再做龙蛇隐伏。   “平天,又可以并肩作战了。”   通风君圣喃喃说道,他抬头望向天穹,云层之后,棋盘布局密密麻麻错综复杂。眸中精光乍现,通风君圣猛地伸手举天,青烟飞流而上,化作奇长无比的绳索将那些层出不穷的棋局串联在一起,手指轻弹,天头无数棋局竟也随之翻覆衍变。   第五百三十二章 长安城里风云变(三)   “又是一场大热闹。”   西市上冷冷清清,天降豪雨,大多摊贩早已收摊回家,店铺零零落落,掌柜学徒愁眉苦脸地望着天头,间或打量着周遭的异状。硝烟滚滚,杀伐惨烈的气息传来,可大唐子民平安泰然的日子过惯了,只当是有流窜而来的盗匪,又怎么会察觉到一场剧变即将笼罩长安城,乃至他们世世代代居住的大唐王朝。   翘着二郎腿,鼻下的两撇胡子向旁边翘起,陆压道人饶有兴致地把玩着手中的法宝,这些法宝都是封神轮回中流传出来的奇宝,每一件都倾国难换,可在他手中却只是略有意思的玩具罢了。   “通风、平天占据天元,西南有来福客栈之主,西边大周已发兵百万,南有火焰山的红孩儿,东海海域也蠢蠢欲动着,只差东洲修炼宗门和南面妖王群山了......无趣无趣,势力竞相争夺,和从前的大战毫无两样。”   陆压道人乏味地打了个哈欠,端起手中的铜镜细细打量起来,这铜镜也是一样法宝,却可照出世间万物,镜痕宛若水影波荡开来,渐渐浮起一副画面,画面中白衣银发的男子无数次夺取金盒,无数次归饮而醉,然后却在那处府邸中越陷越深,沉溺如斯。   “还是你稍微有趣些,那些只手遮天抬脚断山的大人物再厉害,也不过比谁杀的人多罢了,而你却犹如小虫挣扎其中。各方巨头降临大唐,你一个区区法天境界的修炼者也牵扯其中,啧啧,就算真是一只小虫,身处乱局中也有它的作用,更何况你身怀封神法宝......那可是真正的法宝呢。”   陆压自言自语道,说出一番莫名其妙的话来,遍数穹宇天地间的强者,鲜有比他活的更长者,孔宣算一个,尚未出场的五大远古军阀也算,人活得越久,心思越发复杂,岁月将他们深埋沉淀,连他们自己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好,或许只是游戏世间,看着那些永远不会厌烦的人情故事品读历史书卷,比如陆压道人。   大雨越下越急,一条黑影游走在坊市中,间或还传来一声重过一声的咳嗽。   “又来一个,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目光落到骑着黑虎由远而近的男子身上,陆压淡淡一笑,手中十一颗晶莹剔透的巨珠光泽流转。   ......   头梳乌蛮髻,上插金雀钗,身穿紫绣短袍,脚踏青丝轻履,胸前佩带文龙匕首,额头上用朱砂写着太乙神名,红线掀起门帘,笑盈盈地走出。周继君皱了皱眉,仿佛十分厌烦一般,就见红线牵起他的手,深深看了他一眼道。   “夫君,我们这就去吧。”   “预祝两位马到成功,将那田承嗣斩杀。”   “大人放心,明日此时,我们定会奉上田承嗣的首级。”   闻言,周继君眸中露出古怪之色,眉头皱成川字。   “君公子似乎有些心神不宁?”   薛嵩哈哈一笑,拍了拍周继君肩膀问道。   “无他,只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罢了。”   眼见周继君满脸困惑之色,红线嘴角微翘,眸中精光乍现,转瞬即逝,轻笑一声安慰着周继君道。   “夫君无需担忧,定是近日里修炼太急,伤了心神。待到杀了那薛嵩,我们就回山静修去。”   闻言,一旁的薛嵩脸皮微微抖动,看向红线的目光中多出几分贪婪和不舍。   深吸口气,周继君脸色恢复平静,淡淡一笑抄起红线柔韧的腰肢,驾云而去。   到田承嗣府邸前,夜色已昏,两人点晕侍卫,潜入府中。内宅灯火摇曳,面色阴鸷的男子正在挑灯夜读,周继君和红线相视一笑,匿身进入。君子剑出,周继君眸中浮起暴虐之色,低喝一声向田承嗣劈去,剑光如雪,劈碎烛光,红线嘴边的笑容陡然僵硬。暗沉的房间中,银剑分成百来柄,从四面八方射向紫绣短袍的女子。   纵声跃出内宅,周继君眺目望去,就见红线站在树下,怔怔地望向他,泫然欲泣。   “夫君为何如此?”   “夫君?”   周继君冷笑一声,上下打量着面色渐冷的女子,不屑地说道。   “你以为区区轮回幻境就能蒙蔽住我的心意?”   良久,红线从腰间摘下龙文短匕,眺望向远处的皎月,轻叹口气道。   “这可不是什么幻境,而是真正的轮回。你是怎么识破的。”   “识破?我从一开始就记着你那本《唐传奇》中的故事,我隐忍不发只是为了找出轮回的出口罢了,你修为比我高,若真动起手来,再加上这一方轮回,我定然吃亏,如此,只有找出你的弱点。”   “这么说来,从一开始你就没上当。”   红线玩味地看着周继君,掩口而笑起来,风情流转。   “你既然动手,那就是说已经找到我的弱点了,不妨说来看看。”   望向镇定自若的红线,周继君心中生出几丝狐疑,转瞬散去。手持长剑,直直盯着红线,周继君悠悠开口道。   “你这方轮回依照《唐传奇》所炼制,故事前后虽可有出入,但主线皆是窃取夺金盒,以震慑田承嗣。我只要保住那金盒不失到天亮,自然能破去这方轮回。”   “金盒?”   红线扑哧一笑,促狭地看向周继君手中的金盒,摇头叹气道。   “你虽也修炼轮回之道,可对轮回的领悟太浅太浅,你或许还不知道,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瞒骗你。”   冰冷的话音传入耳中,周继君心头一惊,隐隐感觉到几分不对劲。   “不好,田承嗣!”   周继君猛地回头,就见男子趴倒在血泊中,月光拂落,田承嗣的尸身竟一寸寸的消失不见。   “现在明白已经晚了。这轮回之局的局眼正是他田承嗣,一切故事都和他密不可分也因他发展,若你在我之前将他杀了或许还能破去此局,可现如今他被我所杀,如此,你只能......”   阴恻恻的话音飘来,周继君只觉一股玄而又玄的气息将自己笼罩,整个人仿佛陷入泥潭,一寸寸的沉溺下去。   “......只能取而代之,成为新的田承嗣,从此以后和我这方唐传奇轮回密不可分,再无脱离之日。”   周继君心头大惊,他低头看去,就见一衫白衣渐渐变成墨色的长袍,和之前穿在田承嗣身上的一般,体内道力精气也飞速流逝着。   “《唐传奇》中的故事周而复始,却是主公炼制的一方小轮回。君公子.......对了,你如今已是田承嗣了,你的使命就是当那魏博节度使,意图攻占潞州,尔后丢失金盒,如此周而复始,扮演你的角色,哈哈哈哈.......”   女子的笑声回荡在耳边,周继君心中一阵冰寒,全身僵硬几无法动弹,脑袋里却流水般掠过一段文字。   ——   “唐潞州节度使薛嵩家青衣红线者,善弹阮咸,又通经史,嵩召俾掌表笺,号曰内记室......魏博节度使田承嗣想夺取薛嵩的领地,薛嵩听说后,日夜烦忧。红线察言观色,窥知到薛嵩的担忧,笑着请命,愿意为薛嵩分忧......世有奇人君公子,白衣银发,好行侠义......公子陷于田府,红线取金盒出,薛嵩大喜,派人将金盒带给田承嗣。一见金盒,田面如土色,急忙隆重招待使者,大加奖赏,求使者带信给薛嵩,再也不敢打薛嵩封地的主意......田怨公子,命人鞭尸三日,尔后五马分尸,枭首高悬......”   第五百三十三章 长安城里风云变(四)   《唐传奇》的故事涌入脑海,意识渐渐模糊,身体一寸寸僵硬,周继君咬紧牙关,努力运转道力精气,可陡然间却发现他竟找不到藏象和道丹,更别谈道力和先天精气了。   “莫在挣扎了,徒费力气罢了,这《唐传奇》的故事是国师大人为这方轮回亲自撰写的,一旦陷入再不可能解脱出去。”   耳边传来红线的冷笑声,原本已然模糊的意识却被“国师”两字唤醒,夜色下,周继君颤抖着身子,死死盯着红线,随后嘴角浮起一丝寒意。红线微微一怔,心头浮起不祥的预感,下一刻就见周继君猛地拔出田承嗣的腰刀,低吼一声。   “想要破去这轮回,还有一个方法!”   刀光银亮,突兀地出现在夜色下,红线心头咯噔一下,脸上浮起惊慌之色,施展身法就向周继君扑去,可为时已晚。血花溅洒,那柄长刀反刺入周继君的胸膛,皮开肉绽,触目惊心。   “若田承嗣死了,《唐传奇》的故事被颠覆,这方轮回也不攻自破了。”   周继君冷笑一声,嘴角微翘,面色惨白,额上汗珠连连,刀尖每一深入一寸,他的意识就愈发清醒,等到刀尖刺破心脏,或许就能完全醒转,然而到那时周继君也免不了一死,却是玉石俱焚。   “你休想!”   红线怒喝一声,手持龙文短匕飞射向周继君。   刀尖又刺入一分,周继君的意识愈发清醒,身体也渐渐发生着变化,左臂的黑袍变成白色的袍袖,却是一半田承嗣一半周继君,在凄凉的夜色下透着几分古怪。   弹指刹那后,红线已到近前,而那刀尖离周继君的心脏只剩半寸,猛地抬起头,周继君眸中浮起阴霾之色,左手悄然探向红线。   “你以为我要和你同归于尽吗.......怎么可能。”   冷笑一声,左手贴上红线的小腹,周继君眸中浮起一黑一白两只漩涡,张口暴喝。红线还未回过神来,就觉体内道力一股脑地倾泻而出,流向周继君的左手。红线满脸惊恐,却是发现突然间自己动弹不得,身前男子一脸迷茫之色散去,身形相貌也渐渐变回原先的模样。   《唐传奇》中每个人物都缺一不可,如今田承嗣生死,新的田承嗣未出,这段周而复始的故事终于出现漏洞,再难以为续。田府颤抖摇晃,转眼后坍塌成废墟,月光不存,夜色倾散,周继君只觉身前景物陡然一变,转眼后又回到了大唐巷陌中,薛嵩府邸也在旁边,可却少了那几分特别的气息,墙上的壁画也失去了原先的光泽,片刻后碎裂,洒落一地。   周继君心中微微恍惚,正施展着的万类臣不由得一缓,就在这时,红线陡然间长啸一声,张口吐出一柄飞剑刺中周继君的左臂,抽身而退。   “君公子,下次可得小心了。”   红线站在府顶上,脚踩瓦砾,满脸愠怒地盯着周继君,冷冷说道,尔后伸手招来云座就欲离去。她一身修为玄天下品,虽在周继君之上,可此时寄身无数载的轮回被破去,锐气尽丧,心中的战意荡然无存。半只脚刚踏上云座,红线就觉眼前景象陡然一变,山川瑰丽,江河奔腾,山河景致延绵千万里,宏伟壮丽如斯。心头扑通扑通直跳,红线哪敢停留,驾起云座疾速飞离,可转眼就被一股磅礴的吸力收入那方遥无尽头的山河之中。   大雨从天降,浇灌在青灰色的巷中,周继君低咳着收回山河社稷图,衣襟潮红,胸口处鲜血不住往外涌。周继君深吸口气,盘膝而坐,先天精气从藏象生出,修复着胸口处的伤痕。吞噬了红线三成道力,体内道力已近饱和,周继君的修为也突破到法天巅峰,离那玄天境界只差一线。然而玄天境界却是要悟出独属于自己的道意法则,周继君虽行君子道意,可此时心绪烦躁,一时半会间如何能修悟出逆转天地之道的法则。约莫三柱香的功夫,伤口虽未愈合可鲜血却已经止住,周继君张口吐气,白气凝成线,悠悠荡开。   从封神轮回中带出的两样法宝——山河社稷图与通天神火柱已被周继君当成最强后手,本打算进入皇宫后面对那高深莫测的大唐国师时用,可在那《唐传奇》中走了一遭,周继君蓦然发现从刚进入长安城起,自己就已陷入大唐国师的布局之中,一路走下去,玄天强者定然层出不穷,若再藏拙则会像适才那般陷入绝境身负重伤。   伸手按住胸口的伤痕,周继君站起身来,刚抬脚,泛黄的书卷从怀中掉落。眉头微皱,周继君将书卷吸入手中,卷指翻开,书卷第一页上的字迹模糊不清,关于红线盗金盒的故事仿佛昨日云烟,消散一空。   “既然是《唐传奇》,那定不只这一个故事,像红线这般执掌小轮回的玄天强者还有几人。”   周继君喃喃低语着,眉宇间掠过一丝暴虐之色,尔后微微一怔,就见书卷第一页随风化作齑粉,原本一片空白的第二页上浮出一行行篆字——   ......隋朝末年有奇人,名号虬髯,时天下方乱,欲起事中原,于旅邸遇李靖、红拂,与红拂认为兄妹,因李靖得见太宗,以为“真天子”,乃遁去。悉以其家所有赠靖,以佐真主。临行云:“此后十年,当东南数千里外有异事,是吾得事之秋也。”贞观十年,南蛮入奏:“有海船千艘,甲兵十万,入扶馀国,杀其主自立。”靖知虬髯客成事,归告红拂,沥酒贺之......   “虬髯客......”   周继君目光掠过那三个字,隐隐约约间,脑中浮起一个满脸虬髯的雄壮男子。   暴雨如珠,从四面八方席卷向周继君,周遭火光大起,周继君心中浮起疑惑,射出心念飞至天穹上空,扫视四周,周继君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就见长安城之西的两座府城前,百万铁骑大行杀戮,剑指长安,大旗上的“周”字赫然醒目。长安西南,九龙驮銮驾,繁花散落,正是半月多前周继君在来福客栈所见的那位天帝。东边海水漫过崇山峻岭,虾兵蟹将时隐时现。正南方向,一团火云降临天头,火云之后,却是修士与妖王大军对峙着.......   “各方势力齐聚大唐,莫非......大战到了。”   杀伐惨烈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涌来,风云起伏,新一轮天地大战终于在这场豪雨中拉开帷幕,却是以大唐长安城为战地。   心头扑通扑通直跳,也不知是兴奋还是紧张,周继君深吸口气,平定下心绪,心念飞窜入乌云,就见无数棋盘布局匿藏在长安城上空,正对峙观望着,谁也不肯率先落子,此时局势复杂无比,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碧华......”   心头一紧,周继君猛地扭身,目光越过巷陌市坊,遥望向耸立在长安城中央的庞大宫殿。宫殿之上,青烟袅袅,一身黑袍的男子转眼看来,堪堪迎住周继君的目光。目光相触,两人同时一怔,渐渐的,大唐国师嘴角浮起玩味之色,又冷漠,又不屑,还有几分嘲弄,他伸手拨开乌云,指向漫天棋局。棋局交错纷繁,以大唐皇宫为天元,杀机密布,重重叠叠,那第一个出手谋图皇宫者定会受到各方围攻,粉身碎骨于这长安城下。   雨愈发大了起来,低沉的咳嗽声响起,回荡在长安城的巷陌中。鲜血染湿白衣,不复往日的翩跹消散,周继君昂首而立,直直盯着满脸悠然之色的大唐国师,猛地抽出君子剑,剑指天元。   第五百三十四章 长安城里风云变(五)   “在这长安城中,法天如虫蚁,区区小虫,也想翻身逆天不成。”   大唐国师,也就是通风君圣不屑地看向执剑而立的周继君,嘴角翘起,浮出一丝阴霾。皇宫高逾百丈,黑袍男子手持香炉,风雨袭来却只在周身流转,丝毫未影响袅袅升腾的青烟,然而没过多久,通天君圣面色一僵,眸中蹿出抹厉光。   狂风暴雨中,周继君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从怀中掏出山河社稷图,内中景致美轮美奂,在一处山峰上,身着紫色短衫的女子身驮巨石,满脸凄惶。手捏印法,白光乍闪,红线踉跄着跌落在地,满脸复杂地看向周继君,脸上泪水未干。   “公子可是息怒了,妾身再不敢了。”   不理会红线的讨饶,周继君冷着脸看了眼大唐国师,尔后缓缓转向红线。   “我欲战长安,却少一敌寇祭旗。”   冰冷的声音传入耳中,红线浑身颤栗,满脸不信地看向周继君。此时长安城中各方势力对峙,谁也不欲率先动手行杀戮,若那杀机一起则再无法收回,各方云动,率先出手的那人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大雨倾盆,红线怔怔地看着身前的男子,那一抹杀意仿佛燎原的火种,顷刻生出,红线心头狂震,不再犹豫,起身就欲飞离。大火漫天,无数条火龙狰狞着面庞,转眼后就将红线淹没,肉身心神尽化作灰烬,消散在风雨中。   通天神火柱方一出现,百多道心神纷纷探来,白衣银发的青年左手持山河社稷图,右手捧着通天神火柱,君子剑化作无数道光影飞旋于头顶,下一刻他腾身而起,长啸一声着朝皇宫飞去。   相持了许久的平静随着第一位玄天境界的强者生死,终于被打破,风云陡变,战火从四面八方燃起,各方强者纷纷降临长安城。大周修士、仙神、妖王、东海龙族........长安城中的百姓此时才觉悟,万年难遇的大变终于发生了,此时求仙拜佛也毫无用处,只得躲在家中对天祈祷,不求大唐兴盛只求全家平安。   “小虫也敢翻身逆天,区区法天境界在这长安城中的确难有作为,封神轮回法宝出世,谁不觊觎,此时更是险而又险了。”   西市上,陆压道人把玩着十一颗宝珠,摇头苦笑着,在他身旁骑着黑虎的男子将目光从天头的火影上收回,转望向陆压手中的宝珠,目光闪烁不定。   “二十四颗定海珠却被你遗落下十一颗,想来是用作稳定时间乱流,可如今它们却被我所得,赵公明,你若想要就拿东西来换吧。”   陆压轻笑一声,悠悠说道,转而眉头微皱,就见虎背上的男子掐指捏算,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潮。   “咳咳咳......云霄也出来了。”   赵公明深深地看了眼陆压,猛地调转虎头,只留下一句冷硬的话。   “十一颗定海珠且寄在你这,若丢了,就拿你的命来换吧。”   看着赵公明远去的背影,陆压忽而一笑。   “这些新崛起的君圣还真是一个比一个狂妄。为了女子不要本命法宝,那个却是连命都不要了,问世间情为何物,一个愁字难道尽。”   苦笑着摇了摇头,陆压将定海柱放回篓框中,挑起扁担,朝着皇宫方向走去。   皇宫中,碧华站在宫苑中,遥望向疾飞在天头的男子,发白的脸庞上浮起一丝浅笑,转眼后破碎开来,就见无数道人影朝着周继君飞去,转眼后已到近前。   “如此法宝竟被一个法天修士得到了,合该归我。”   人影闪现,周继君就见一个身披铠甲的大将骑着玄色天马将他拦于天头,他的装束有别大唐将领,背插两旗,书着大周二字。转眼后,又是三四名强者飞扑而来,直勾勾地盯着通天神火柱,满脸贪婪之色。冷笑一声,周继君也不多言,心念一动,八根火柱陡然变大,每一根中都飞出四十九条火龙,射向周遭的强者,火龙狰狞可怖,那些强者也不敢硬接,纷纷施展身法避开。就在这时,周继君张口收回山河社稷图和通天神火柱,猛地劈斩君子剑,虚空中出现长长的裂痕,随后跃身而入。一众强者再看去时,就见虚空已然闭合,周继君也不见了踪影。   “还真是那个君公子,没想到拉开长安一战帷幕的人竟是他,有趣有趣。”   一衫羽衣飘来,淡雅的女子出现在天头,气质卓然,翩跹美貌,周遭几名玄天下品的强者互视一眼,纷纷怪笑着围了上来。   “小娘子不知身处何方势力......”   话未说完,无垢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长袖拂起,袖口闪出寸寸银光,只一合,那几名强者还未回过神来就已尸首两分。转望向厮杀乱战在四处的各方势力,无垢轻叹口气,朝着身后的女子淡漠地开口道。   “得大唐者得东胜,我方兵马未到,如今却只能拖下去。琼宵,你随我去将那些修士门派一一清剿。”   “是。”   琼宵娘娘面无表情地应道,目光却隔着雨幕射向那片无尽的虚空。   “那两样法宝虽好,可也比不上天下,琼宵,莫再打那番主意了。”   微微犹豫,琼宵娘娘点了点头,跟着无垢向南飞去。   穿梭在剑下世界,周遭光晕变幻,掠过一片片大洲海岛,周继君深吸口气,抽出君子剑劈斩向虚空,虚空破碎,周继君抬脚迈出,重新回到长安城中。隔着三四条街道就是皇宫,周继君抬头望去,站在宫殿上的黑袍人已不见了踪影,手持君子剑,周继君刚想招出云座,就见从街角尽头走来一个大汉,他披着紫貂大氅,虎背熊腰,满脸虬髯。   “红线是我们中最弱的一个。”   虬髯客看向周继君,开口说道。   “那你莫非是第二弱的。”   直直盯着面色淡漠的虬髯客,周继君冷笑一声道。   “确实。”   虬髯客似乎一点都不生气,煞有介事地点头道。   “在唐传奇中,我暂时排名第六,所有才来找你,等杀了你,或许能升上一两位也说不定。”   嘴角浮起古怪的笑容,虬髯客扬起双臂,哈哈大笑,周遭场景陡然变化,却是一处青衣巷。巷子内有一座大府,宾客往来不绝,府门上写着两个大字——杨府。周继君收回目光,再看去,那虬髯客已不见了踪影。思索片刻,周继君并不进府,驾起云座直飞上天,穿过繁华的京城,周继君来到皇宫前,此时正值上朝,文臣武将和那帝王眼见一仙人驾云而来,哪顾得上朝议,纷纷走出大殿,拜向周继君。   “不知是何方神仙驾临我大隋。”   那帝王客客气气地朝着周继君拱手道,满脸喜色。   “大隋?”   周继君眸中浮起异色,尔后朝着那帝王拱了拱手。   “我乃上界天吾山之主,途经此处见着贵国风貌鼎盛,特来拜会陛下。”   “哈哈哈,上仙谬赞了。”   帝王得意地大笑,随后拉上周继君走进皇宫,刚想下令大摆筵席就被周继君止住。   “请问陛下可曾听闻唐朝之事?”   “唐朝?”   那帝王微微一怔,尔后苦笑着摇了摇头。   “寡人从未听过这世上有什么唐朝,那史书中也未见记载。”   闻言周继君脸上飘过一丝喜色,唐传奇中的故事都在唐朝,而此时的王朝却名号大隋,那只有一种可能,大唐王朝还未出现,却在不久之后即将建立。想要破去唐传奇的轮回只有两种方法,一是杀死轮回之主,二是将故事颠覆,那虬髯客如今不知身在何方,即便周继君找到了他,想在这方轮回中杀了他难比登天,因此想要破去这轮回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保住大隋王朝,不让大唐建立。   周继君装模作样地掐指捏算,尔后面色微微凝重。   “上仙何故困扰?”   “我算得天机,却发现不日将出妖孽,祸害大隋。”   “啊!”   那帝王脸色大变,来回踱着脚步。   “陛下勿慌,我见大隋风貌甚为喜欢,本仙欲助陛下镇守大隋,清匡天下。”   “上仙大恩大德,杨坚牢记在心。”   隋文帝朝着周继君长揖倒地,随后面露疑色道。   “却不知那个祸国妖人是谁,还请上仙明示。”   “那两人一个叫李靖一个叫红拂女,还望陛下颁布海捕令,将他们擒杀......”   第五百三十五章 长安城里风云变(六)   西京长安,杨府。   府中金银堆积如山,仆役侍女如云,面容清癯的老者大模大样地坐在躺椅上,由着一群莺莺燕燕抬着出厅,两旁还排列着许多美艳的侍女,为他薰香、打扇、捶腿及驱赶蚊蝇。厅堂前,身材魁梧的青年垂首而立,目光飘向众粉拥簇的老者身上,不由得轻叹了口气。他自幼饱读兵书,练就一身好武功,只为了有朝一日能入朝为治,安邦定国,可大司空杨素却让他无比失望,如此排场,如此待客之道岂步让天下英雄寒心,如何招贤纳士,振兴大隋。   心意所及,李靖抬头望向杨玄,冷声道。   “当今天下大乱,英雄竟起。明公为朝廷之重臣,却不收罗豪杰,扶济艰危,专以踞傲示天下士,实在令人不敢苟同!”   良久不见有回应,李靖心中微微忐忑,深吸口气,刚想告辞就听老者轻笑一声,缓缓道。   “那以你之见,该当如何。”   李靖心想自己已将此人得罪,无需再顾忌什么,于是自寻了矮墩坐下,端起美酒饮上一盅,随后侃侃而谈,从天下时势谈到治国安邦之道,见解精辟,头头是道,直听得杨素频频颔首。一席话罢了,杨素长叹一声,朝着李靖拱了拱手道。   “公子所言甚得我意,奈何素初来西京,大小事宜皆不熟稔,公子若有大志不如暂留府内,待到日后再行商议。”   闻言,李靖心头微微失望,他却没发现杨素身旁一手持红色拂尘的女子正瞪大双目,不断地瞟向他。   夜幕时分,李靖于杨府秉烛而卧,心中感慨万切,想要入睡,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突然间,耳旁响起一阵轻轻的叩门声,李靖心中疑惑,随即披衣起身,点亮了灯。拉开门闩,只见门外站着一个头戴阔边风帽,身披紫色大氅,肩背绣花布囊的年轻人,年轻人取下阔边风帽,烛灯下一番花容月貌煞是可人。   “你是何人。”   李靖皱眉问道。   “妾身姓张,绰号红拂,百日在府上见过公子。”   “为何来此。”   夜深人静,忽有一美艳女子来寻,李靖不由得心旌摇曳,可一想到此时处境,还是稳住心意,稍稍警惕。   “白日里妾身见着公子谈仪风生,见解不凡,可司空大人老矣,雄心壮志已去,只能空负公子的大抱负。妾身自愿跟随公子,相助公子成就将相之业。”   红拂女笑着看向李靖,满脸诚恳,见状,李靖心头生起莫名的情愫,暗叹自己壮志雄心不得抒,四处碰壁,却只得一女子赏识,风尘之中能遇如此佳人,也算自己福分。李靖上前一步,握住红拂的柔荑刚想说什么,就听屋外传来兵戈喧哗声。   “勿走了李靖和红拂女!”   李靖神色陡变,惊疑地看向红拂女,就见她也是一脸惊讶,显然没料到今夜之变。   “两位勿惊,且随我来。”   低沉浑厚的声音从一旁传出,李靖扭头看去,就见一虎背熊腰的中年人朝自己走来,他面庞开阔,眼大如斗,颔下满是虬髯,容貌奇异。   “你是何人?”   李靖警觉地望向中年男子,下意识地把红拂挡在身后。   “在下虬髯客,闻悉今日之变,特来解救二位。”   “你怎知今夜会发生变故?”   红拂小心翼翼地看着虬髯客,聪慧的大眼睛不由得微微眨闪。   虬髯客语塞,烛火映照在他愠怒的脸庞上,落在红拂眼中却不觉有些狰狞可怖。按照故事的发展,红拂此时已带着李靖夜奔而出,于渡口旅邸进退两难之际,遇到虬髯客,虬髯客将他们接回家中,款待丰厚,互诉衷肠尔后和红拂女结为兄妹,又因李靖好友刘文静结识李世民,虬髯客大叹其天子风度,留下倾国财富于李靖夫妇,自几出海行兵扶桑,如此方为圆满结局。可却那君公子不按常理行事,竟直接去了东都洛阳,让隋炀帝擒拿李靖夫妇,却让虬髯客再难以按照故事走向进行。   “可恼!”   虬髯客低骂一声,目光游走在李靖和红拂女身上,也不管他们乐不乐意,挥袖卷起一阵恶风挟持着两人飞出杨府。   ......   “上仙为何如此喜读史书。”   “以史为镜可明治国道理,陛下当知。”   放下手中书卷,周继君对坐于一旁的隋文帝说道,抿上一口茶水,眼见隋文帝神色彷徨,周继君轻笑着开口问道。   “不知陛下为何忧心忡忡。”   长叹口气,隋文帝苦笑着朝周继君拱了拱手。   “上仙不愧为上仙,之前和寡人所说的预言全都应现了。我命人去捕捉李靖和红拂女,果真被一妖人掳掠而去。而前不久,长白山有人谋反,自称知世郎,寡人刚平定这天下,莫非这天下又要乱起来了。”   “陛下勿忧,有本仙在定会保你大隋无虞。若真有乱世,那定是由李靖红拂二人引起,有那妖人保着,那两人已难以擒获。陛下可将两人画像传于天下,暗中监视,若有人收纳他们,那此人定是乱隋的大寇,那时陛下再派人将其擒杀之,或由本仙亲自出马。”   “哈哈哈,有上仙这番话,寡人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杨坚抚须长笑,起身朝着周继君拜别道。   “上仙想要什么只管和宫人说,寡人还要去朝议,就不陪上仙了。”   “陛下请便。”   送走隋炀帝,周继君起身,走到壁上的大隋地图前,负手而观。这杨坚文治武功都十分了得,绝对是少有的明君,可按照故事中记载隋朝刚建没几年就亡国,那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帝位所传非人。脑中浮现起来自己昨日所见的几个皇子,周继君眸中掠过一丝精光,尔后走回卧榻,点上一柱香,盘膝而坐,静静品悟起唐传奇中的轮回来。   在红线传中,故事的发展只有几日光景,可却轮回上无数世,若非周继君开始就有所警觉,恐怕早已沦陷其中。听红线所言,唐传奇中的轮回都是那大唐国师所炼制伪轮回,他们几人为轮回之主,操纵那番轮回,故事的走向可以有小变,但不能有大变,就比如田承嗣身死,就将轮回颠覆。眉头微皱,却是周继君陡然想起了什么,之前在巷口遇到红线时候,她一身修为高达玄天,可进入那轮回故事中后,她的修为实力却陡降,和红线传故事中的寻常异人相差无几,而周继君自己也是一般,修为仿佛被轮回所压制。记忆荡开,周继君不由得想起那年七州时候的千十七,半月前大名府中的云霄,他们都是修为实力强绝之辈,可身陷轮回中,修为实力都被压制下去,最多是那番轮回中所能承受的最高境界。   莫非这就是轮回道意之一,即便是轮回之主,在轮回中也会受到限制,修为实力不得超过轮回所能承受最高层次。换句话来说,无论是大轮回小轮回,真轮回伪轮回,在这方轮回世界的历史中,若最高只出现过通天境界的强者,那进入轮回的修炼者,无论之前修为实力多强,最多也只能保持在通天境界。   檀香袅袅升腾,周继君脸上光晕浮现,眸中神采熠熠,却是对那轮回之道又通达了几分。   “所谓的轮回之主不过是修为达到轮回所能承受的巅峰,因此能玩转轮回,操控历史走向,如此而已。”   嘴角浮起缱绻的笑容,周继君喃喃道。   “一朝明悟,轮回通达.......虬髯客,我夺你这方轮回来了。”   第五百三十六章 长安城里风云变(七)   日沉日落,花开叶落。   周继君于皇宫深处参悟轮回之道,已过了十一个年头,其间杨坚曾病危,周继君妙手回春将他救回,并延续寿元,让他继续坐于大隋皇座,以震天下。周继君早已推衍出,杨坚过世后帝位将传于晋王杨广,而杨广平日里虽扮作忠孝仁厚之状,可实际上却是个残暴不仁之人,若大隋落于他手中,即便周继君有通天之能,也无法将大隋从乱世中挽救回来,然而现如今,历史已然改变。   “乱世还是到了。”   周继君睁开双眼,目光落向地图上,嘴角浮起莫名的笑容。即便挽救回杨坚的的性命,可故事主线依旧按照原先的设定缓缓发展着,长白山叛乱平定后,天下乱象渐起,大隋虽拥有百万雄兵,可刚征完高丽,兵将疲劳粮草短缺,一时半会无法去清剿各路反王,隋文帝虽急,屡次请见周继君,可都被周继君劝回。目光游走在地图上,硝烟战火的气息弥漫开来,河北有窦建德、刘黑闼,江淮有杜伏威、辅公祏,洛阳有王世充,先前的瓦岗军起义已被镇压下去,其余的小势力也成不了气候,而那个李世民则一直被隋文帝派人盯着,找了个借口抄家灭族,却慢了一步让李世民逃脱,带着李靖红拂女受降了瓦岗军残余势力,流窜在外。   “如今历史已被我搅乱,虽逃脱了李世民,可已难成大气候。论到修为实力,我或许不如你,可论到领兵作战,布局谋国之术,你又怎是我的对手。”   周继君喃喃自语道,眸中浮起灼热之色,昔日在七州时候,周继君辅佐百里王朝,一路征伐厮杀,布局落子,占得七州江山,那番丰功伟绩却是周继君亲手打拼出来的,虬髯客虽为轮回之主,可却只是按照故事走向布局发展,论及真正的国战之术,虬髯客又怎会是周继君的对手,更何况历史早已便宜,大隋在周继君的掌控下冷眼看着各方反王势力厮杀争夺,自己则在酝酿积蓄实力,反观虬髯客,他虽助李世民逃脱劫难,然而只得到瓦岗军十万不到的兵马,且军心涣散,粮草匮乏,若想反攻大隋,不异于蚍蜉撼大树。   “这方轮回已经领悟得差不多了,也到离开之时了。”   宫女端上金盆,周继君洗漱完毕,束起长发,走出宫殿。三年前隋文帝迁都到西京长安,虽耗费了一番国力,可长安本就有宫殿,倒也免去修缮。此时隋文帝正高坐陛座,听着文武百官言奏,殿堂下立着三员身披重甲的大将,张须陁、薛世雄和宇文化及,乃是三军统领,分别镇压河北、江淮和洛阳,今日却被隋文帝召回,此时心中忐忑,不知何故。   白衣银发的男子缓步走进大殿,群臣放眼望去,无不面色恭敬,而隋文帝则哈哈一笑起身走下陛座,迎向周继君。   “上仙让寡人召回几位大将,并召集群臣,不知所为何事。”   淡淡一笑,周继君转望向满脸兴奋之色的大隋众臣,朗声道。   “我夜观天象,太白星陨落于北方,乃是妖孽伏法、大隋振兴之象。如今大隋兵强马壮,粮草充足,众志成城,正当出兵讨伐叛贼之时。”   话音落下,群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那些武将更是眉开眼笑,满脸激动,不多时就有数名大将出列请战。   “好,好,等了十一年,终于等到上仙这句话了。”   隋文帝哈哈一笑,拉着周继君的衣袖走到銮驾前,朝着他拱手一拜,开口道。   “寡人欲请上仙领国之兵权助,寡人征伐乱匪贼寇,不知上仙答应与否。”   “正合我意。”   周继君接过兵符,颔首道,随后转向跪于殿前的那三员大将,沉声道。   “尔等即刻回转,解集重兵强攻河北、江淮、洛阳三地。天时人和皆在大隋,再无需顾忌其他。”   “末将领命。”   那三员大将拱手道,刚欲回转,就被周继君止住。   “那李世民尚流窜在外,此子虽落魄,却有妖人辅助,一日不除,大隋一日不得安宁。三位统帅且各分我五万兵马,并留下几员战将给我使用。”   宇文化及等人虽不知周继君为何如此重视那个李世民,可上仙有令岂敢不从,纷纷答应。   “却不知上仙要何人。”   “我只要三人,都在尔等军中,一为天宝大将宇文成都,二是那银锤将军裴元庆,第三个名号太保,姓罗名成。”   闻言,宇文化及脸上浮起喜色,天宝大将宇文成都是他的亲弟,天生神力,武艺强悍,却不想连上仙都知道,能跟随上仙去平叛,乃是天大的机缘,日后宇文家族或许也会因此一跃成为隋朝第一门阀。   不多时,三员小将齐步走入殿堂,三跪九拜之后,走到周继君身后,却都面无异色。   “我这就率军前去捉拿李世民,等此事了却,陛下定会高枕无忧。”   周继君哈哈一笑,朝着隋文帝拱了拱手,尔后率领三将走出朝堂。   按照原先历史的发展,时天下大乱,成名武将无数,其中有十八好汉,或是武艺非凡,或有异能,第一好汉李元霸早先被隋文帝除去,接下来排名二三位的就是宇文成都和裴元庆了,两人双臂之力逾千斤,武艺非凡,而那个少报罗成也榜上有名,擅使五钩神飞亮银枪,十枪并用,鲜有人能敌。周继君领着十五万兵马,只带三员小将,开营拔寨前往上谷郡。   李世民之父本为太原太守,被隋文帝施计陷害抄家灭族后,李世民带着李靖为首的天策府一干文臣武将流窜至上谷郡,上谷郡地处北方,近异族突厥,李世民流窜至此后,向突厥借兵三万,占得北方一片土地,然突厥人凶悍不通礼仪,每到一处,都会烧杀抢掠,民怨渐起来,李世民屡禁不止只能放任自由。上谷郡天策府中,身形伟岸的男子来回踱着脚步,他年纪不过三十,可已华发早生,此时满脸焦急之色,口中喃喃低语着。   “主公,那突厥人少恩寡义,向来不守信用,切不可和他们签订盟约。”   府堂下,李靖拱手道,满脸肃穆之色。十年前他投奔太原李世民,不料大祸起,李家被大隋定为反贼,而他也只好跟着李世民流亡在外,如今终于占得立足之地,安定下来的李靖细细思索,总觉得那些劫难似乎总跟着自己,冥冥之中仿佛一张大网将自己笼罩其中,脱身不得。时至今日,他仍对李世民抱有厚望,当今天下各大军阀势力之主,唯有李世民虚怀若谷,仁厚谦恭,又有雄心壮志,可偏偏时机不对,因此一直没能有所作为。借兵突厥是谋士房玄龄提议的,初时众将谋士皆以为可行,然而时间一长,却发现这突厥狼子野心,难以掌控,如今突厥以十万雄兵为诱饵,欲和李世民签订盟约,助他饮马中原,日后平分天下。李世民何尝不知将突厥引入中原之地,定会尾大不掉,乃是将来的大患,可眼下缺兵少将,保得一立足之地尚可,想要谋夺天下却是笑谈。   天策府众将谋士正议论纷纷,忽见有兵丁飞跑入堂,急匆匆地叩首道。   “大事不好,大隋国师率领十余万兵马正攻向我上谷郡。”   ——————————   (下章出轮回。红票给力起来吧,票到时候就爆发~~)   第五百三十七章 长安城里风云变(八)   上谷郡外,周继君骑着青灰色的骏马,白衣随风飘荡,若非身后簇拥着十五万兵马,看他这番模样还以为是个游山玩水的闲散公子。身侧三员小将满脸激昂之色,当先者胯下赛龙五斑驹,掌中凤翅镏金镗,正是勇贯三军的宇文成都,另一人掌中一对八棱梅花亮银锤,胯下一字没角癞麒麟驹,乃是仅次宇文成都的裴元庆,而第三人则背插十枪,骑着一匹壮硕的白马,正是身怀飞枪异术的罗成。   “李世民所依仗的不过是天策府中的战将以及突厥骑兵,你们率领十五万大军趁着夜色突袭突厥部落,断了他的后路。”   周继君坐于马背上,悠悠说道。   话音落下,不单宇文成都三人,就连身后的一干兵将也是面色大变,难以置信地望向那高深莫测的“上仙”。   “宇文怎敢将上仙一人留在这里。这座小丘下便是上谷郡,郡中好歹也有近十万兵马,上仙孤身在此,只恐怕......”   宇文成都话还未说完,就被周继君笑着打断。   “我既为神仙,那区区寻常兵将又岂会伤得了我,别说有十万,便是再来十万,我杀之也毫不费力气。”   十一年来,周继君对这方轮回已了如指掌,其所能承受的最强修为是通天中品,天策府众将虽然武艺非凡,可论到真正的修为实力,也只在地境下品,周继君弹指杀之,唯一需要顾忌的便是那个始终未曾现身的虬髯客。周继君在大隋耗费了十一载光阴只为悟那轮回之道,时至今日,周继君自信对这方轮回的领悟和虬髯客比起来相差不了多少,两人同为通天中品,争斗起来就看谁的战技更强。   “陛下让我执掌军国大事,兵符在此,尔等还不去?”   周继君冷哼一声,望向宇文成都和另外两将,宇文成都三人互视一眼,心中虽仍由疑惑,可却不敢违令,转眼后,十五万大军趁着夜色,绕过山头,偷偷向北奔去。   “历史上的李世民可是大唐太宗,一身武功卓著,可惜如今命运不济,只能落得流窜为寇的下场。也罢,我就来见识下这个被虬髯客相中的究竟是何等人物。”   白衣翻飞,周继君淡淡一笑,身形如风影,不多时就来到上谷郡天策府。府门外,守卫森严,眼见的侍卫见着周继君神色大变,猛地从腰中拔出长刀,喝声道,“尔是何人?”   “莫非是大隋国师驾到,尔等勿得无礼,还不请上仙进来。”   爽朗的声音传来,周继君抬眼看去,就见一三十来岁的男子哈哈一笑,率领众将谋士走出,龙行虎步,目光清澈,豪雄之气隐约传出,果真有那帝王之相。周继君暗自点头,难怪李世民落难于此,仍有这么多忠心耿耿的将士誓死追随,真有帝王命运者有意无意间总会流露出让周围人折服的气质风度,若非有周继君从中作梗,此时他定会像历史中那般成就一番帝王伟业。   目光掠过李世民,落到身后面色凝重一身气度非凡的武将身上,周继君嘴角微翘,此人正是这方轮回中的主线人物之一,李靖。《虬髯客传》中有三人,李靖、红拂女和李世民,这三人只要缺其一,那故事就无法再进行下去,此时两人皆在身前,周继君不由得杀意大起。   “上仙只身前来,是为了杀世民吧。”   周继君微微一怔,却没想到李世民竟会率先开口,将他的来意道出。   “正是。大隋国泰民安,世道清平,却因你等无故反叛,方才让百姓民不聊生,你为乱臣贼子,我只好收了你的性命。”   话音落下,天策府众将无不勃然大怒,刚想发作却被李世民拦下。   “哈哈哈,世民只占得上谷一郡,和王世充之流比起来根本不足挂齿,却不知上仙为何如此看重世民,竟亲自前来。”   看着身前目光清澈的男子,周继君暗叹其心思聪慧又沉着冷静,面对自己尚能侃侃而谈,如此人物若给他足够发挥的余地,假以时日定会成大患。脸色渐渐冷凝了下来,周继君猛地抽出君子剑,却是生怕夜长梦多,迟则生变,只想立刻将李世民和李靖斩杀于此,走出这方轮回。   君子剑才出鞘半寸,就觉身后冷风袭来,周继君撤步回首看去,昏沉的夜幕中,满脸虬髯的男子大步走来。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手持君子剑,周继君望向虬髯客,促狭地一笑道。   “我不来如何能将你斩杀,扭正历史。”   虬髯客淡淡地说道,目光越过周继君落到李世民身上,抱拳道。   “殿下勿惊,此人就交由我来对付。此人为祸乱大隋的妖孽,他一死殿下的帝星就会重放光彩,到那时候天下再无人能阻止陛下一统山河。”   “有劳阁下了。”   李世民长叹口气,刚想回转入府,就听耳旁传来娇喝声。   “夫君和主公小心!”   红裙飘过,却是身后的红拂女猛地冲上前,想要将他和李靖推开,李世民神色大变,余光中,银连划破夜色,隋朝国师正挥剑斩向自己和李靖,身旁众将纷纷扑来相护,奈何都被剑风扫落在地。长叹一声,李世民闭上双目,心中虽有不甘,可事到如今却再难挽回。苦等许久,那柄剑迟迟没有落下,迟疑着,李世民睁开双眼,率先没入眼帘的是满脸震惊的李靖,其后是那个一动不动的大隋国师。   天策府外,一身红裙的女子手中拂尘化作万千缕,将白衣男子捆缚当场,动弹不得。   “红拂女,你竟也是......”   周继君蹙眉望向眼前女子,心头的震惊丝毫不弱于李靖和李世民,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红拂女竟然也是大唐国师麾下唐传奇强者之一,隐忍十一载,扮作贤妻守于李靖身旁,不动声色,只为竟日之局。   “《虬髯客传》另有一名,叫做《红拂夜奔》,这方轮回历经两朝,年代漫长,只凭一人难以操控。”   红拂女静静地说道,余光下意识地瞟向身旁,就见那个自己朝夕相处的男子怔怔地盯着自己,目光复杂无比,仿佛全然不认识般。心中微痛,脸上却仍旧淡漠平静,红拂女望向被法宝制服,难以动弹的周继君,幽幽说道。   “本以为你会按照故事的走向,陷入布局中,孰料你竟占据大隋,却是我们小看了你。在这轮回中只能发挥出通天境界的实力,国师大人曾说过,你战技颇为古怪,同一境界厮杀,我们难以占得便宜,如此只好将我的身份隐匿,布局等你入瓮。”   “等我入瓮.......”   周继君暗中运行道力,可却难以挣脱出拂尘的束缚,自言自语着,忽地抬头看向红拂,冷笑道。   “你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不成。”   “这拂尘是国师大人亲手炼制,通天中品的法宝,足以将你困而杀之。”   红拂冷声道,眸中寒光乍现,不欲多言正要施展道法斩杀周继君,就在这时周继君突然张口吐气,三道蛇人扭转而出,当先的武道蛇人拦向红拂女,诡道蛇人则迎向背后杀来的虬髯客,而那玄道蛇人满脸高深莫测,幽幽一叹,飞身杀向李靖。   早在数年前,三道蛇人的修为就已升至通天中品,放在东胜神州并无大用,可在此处,却是堪称巅峰的存在。目光落向玄道蛇人以及满脸黯然的李靖,红拂神色大变。   第五百三十八章 长安城里风云变(九)   从第一眼见到他,红拂就料到会有那么一天,即便只是个故事中的人物,自己也再难将他从脑海中抹去。   唐传奇的轮回是他们修行的场所,里面的人物故事永不变化,一代一代的重复,然而红拂女却从未厌倦过,每次重新踏入轮回,她总会默默等待着那个怀才不遇却从未放弃过的男人,直到在杨素府中见到他,心头总会扑通扑通直跳,欣喜而又甜蜜。对于红线、虬髯客以及其他唐传奇强者来说,这样的感情未免太不可理喻,唐传奇里面的人物虽是活生生的存在,可对于他们,只是一场场风花雪月的故事罢了。或许是这个男人太出色,或许是修炼之路太寂寞,又或许是其他许多许多说不上的缘故,总之红拂当真了。   “红拂不要!”   眼见红拂竟抛下周继君,手执拂尘扑向李靖身前的蛇人,虬髯客满脸惊怒,可诡道蛇人拦于身前,他亦无法前去阻止红拂。   拂尘扫落玄道蛇人,眼见李靖无事,红拂长舒口气嘴角浮起欣慰的笑容,却不防身后凶残暴虐的武道蛇人暗中偷袭而至,长尾如鞭携着千万斤的巨力重重地甩在红拂背心,于此同时,玄道蛇人也回转而至,手持玄道之力悄然轰击向红拂后背。   “红拂......”   李靖心头复杂无比,潜滋百味,他很久之前就知道自家夫人深明大义不是那种寻常女子,可见着她用拂尘困住那大隋国师,方知她也是神仙一流的人物。神仙高高在上,向来只问仙缘不问尘世,李靖正恍惚间不想红拂竟奋不顾身地来救自己,复杂的心绪已被她抛之九霄云外,纵然她是神仙又如何,在自己眼中依旧是那个肯舍去富贵生活随着自己夜逃杨府,颠沛流离的女子。香玉入怀,李靖抱住红拂女,温柔地一笑刚想说什么,就见她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面色惨白了下去。   “那人名叫君公子,凶残无比,夫君快逃,越远越好。”   双臂微微颤抖,李靖怔怔地看着怀中渐渐闭上双眼的女子,满脸的难以置信,良久,大颗大颗的泪珠从李靖眼中滚落,被泪水模糊的目光中,李靖抬起头,死死盯着周继君,指甲已嵌入肉里。   “尔等拦住那虬髯客。”   周继君余光瞟向满脸恨意的李靖,也不多想,转头朝向三道蛇人说道。话音刚落,就见这上谷郡中的房屋街道剧烈摇晃起来,周遭的空气波动着,却是因为红拂身死,轮回不稳,若非虬髯客勉强支撑,此时早已颠覆崩塌。虬髯客一边要稳固轮回一边要抵挡三道蛇人如狂风暴雨般的攻击,面红耳赤节节败退,哪还有还手之力。   “看来我怎么也难逃一死了。”   那个有着帝王之象却生不逢时的男子站起身,苦笑着看向周继君。   “我只是有一点不明,为何你们神仙之间的争斗要牵扯到我一介凡人。”   “或许是因为这世上本无神仙,征伐杀戮起,天上地下众生都无法逃脱。”   周继君淡淡地说道,手起剑落,李世民尸首两分,倒在血泊之中,雄心壮志帝王伟业只能化作一捧黄土,若这轮回还能延续重复,他或许还能在来生成那个就四方齐来朝的天可汗,然而红拂先陨落,接着他又身死,支撑这场故事的四条主线断了其二,便是虬髯客拼尽全力也再无法支撑。   太白星从天头划落,西京长安方向用传来浩瀚的皇者之气,风云突变,周继君手拖长剑,抬头仰望天穹,只觉一股股玄而又玄的道意从四面八方涌向自己。这方轮回本以虬髯客和红拂女为主宰,故事的发展也是大唐灭大隋,成就一番前无古人的盛世,可红拂、李世民身死,故事难以进行下去,周继君辅佐杨坚中兴大隋,扭曲了历史,在这方轮回崩塌的前一刻,周继君赫然将红拂、虬髯客的轮回之主位子夺走,虽然只是弹指刹那,可扭转历史抢夺轮回的道意经验涌入周继君心头,却让他心生明悟。   “兴衰之道果真高深,可却是世间至理,怪不得千十七耗费了百世只为修悟此道。”   冥冥之中,周继君隐约触摸到兴衰之道的边缘,可兴衰之道乃是万事万物真理之一,天才如千十七在七州布下滔天大局耗费了万年百世方才悟出,周继君只凭着一世不到的轮回又怎能悟出。   轮回即将坍塌,只余弹指刹那的光阴,周继君心头一动,眸绽精光,手捏成拳击出一记战天宵,将这弹指刹那的光阴击碎成百格,自坐于时间罅隙中,细细修悟起来。二十格光阴过去,那兴衰之道仍旧只能触摸到皮毛,无法掌握,周继君不再犹豫,将朦朦胧胧的兴衰之道丢于一边,君子三道意流转生出,真君子、伪君子、恶君子,这三股道意交替轮转着,不多时又是二十格光阴逝去。   此时周继君法天巅峰的修为,突生明悟,只要悟出那都属于他自己的道意法则,瞬间便能破茧成蝶,跨过法天,成就玄天境界。若法天境界勉强算是一方高手,那玄天境界则是真正的强者之列,今朝如能悟出玄天境界,周继君手持两大*法宝,救出碧华的把握也能增加到五成,到时再将天吾山众人接回,找到罗刹,并肩作战在这乱世中争夺一方立足之地。   心思流转,却又浪费了十格光阴,周继君心头一紧,不再胡思乱想,屏气凝神,口吐真言,全心全意地领悟那近在眼前却又咫尺天涯的道意法则......   君子三道意,乃是我立足之本,君子斗数、三道修炼全都基于君子道意,因此这新悟出的道意法则也需和君子道意密不可分......   等等,除了君子道意我还修炼了一道,却是那轮回之道。君子者海纳百川包容万物,轮回者世世代代不断轮转......君子......轮回......   又是二十格光阴过去,周继君面色通红,眸中精光闪烁,不时射出一道道长达三四丈的精光,如精铁之剑般将地面射穿狭长的口子,看得一旁的李靖和天策府众将心中惶惶。   红光满面如朝阳升起是那突破的前兆,玄天境界的道意法则近在眼前,可周继君用尽法子也难以参悟出来,额上滑落大颗大颗的汗珠,心急如焚却无济于事。   光阴飞逝,此时只剩下十格光阴,十格之后,这方属于周继君的轮回便会坍塌崩离,周继君也将重回大唐长安、   眸中闪过绝然之色,周继君手捏印法,通红着双眼低吼一声。飞旋在头顶的君子道意和轮回道意猛地撞击在一起,交错缠绕,虽如水火般难以相融,可却被周继君硬生生地按压在一处。   十格光阴如白驹过隙,顷刻间流转。   周继君赤红着面庞,睁开双眼,就见夜色散去,周遭的景致化作齑粉流向别处。下一刻,眼前陡然变亮,周继君重新回到长安城里,三道蛇人停止了进攻,纷纷回转到周继君体内,长安城巷陌中,周继君和虬髯客冷眼对峙着,就在这时只听身后传来惊讶的声音。   “这里是哪?上仙救我!”   目光所及,就见站在自己对面的虬髯客满脸惊诧,周继君脸色微变,心中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猛地回身看去。满脸惊慌的青年战战兢兢地打量着四周,他穿着一身华丽的长袍,上纹七爪黑龙,正是隋文帝杨坚之子,晋王杨广。   ————————   (这两天大家蛮给力的,明天爆发了。)   第五百三十九章 长安城里风云变(十)   (第一更到)   ————————————————————   青烟飘荡在巷陌间,迷人眼眸,周继君忍住心头的惊骇,放目望去,一个个人影不断地从烟雾中浮现出来,李靖、宇文成都、裴元庆以及罗成,连同晋王杨广在内,这五个原本活在唐传奇中的人物此时竟出现在东胜神州的土地上。   “上仙,末将已杀退突厥狼骑。”   宇文成都是个粗人,性情秉直的他还以为是国师大人施展大*法术将他招来此地,而另外几个人察言观色,已隐约发现有些不对劲。   幽幽一叹,周继君打量着宇文成都三人,又了看了眼故作忠厚的杨广,掐指捏算起来。冥冥之中天机无数,破开层层叠叠的网格,细细望去,良久,周继君终于衍算出事情的前因后果。在大隋时候,周继君识破天机,推算出历史轨迹中的隋唐大乱,于是乎从那隋唐十八好汉中选出三人,暗中传授道法,正是宇文成都、裴元庆和罗成,却没料到从那时起,三人的命数已和周继君牵连在一起,周继君踏出轮回将他们三人也一同带了出来。而李靖则是故事中四条主线人物之一,周继君颠覆了虬髯客传,成为新的轮回之主,虽只有弹指一刹那的时间,可也将李靖从原先的故事中脱离出来,降身东胜神州。至于那个原本历史上的暴君隋炀帝杨广......   周继君皱眉望去,掐算连连,可怎么也找不着让他降临东胜神州的因果联系。   挥袍散去密布在四周的机缘之数,周继君看向那宇文成都三人,郑重地说道。   “阴差阳错之下却是我误了你们,如今没时间解释,你们速速出城择一安全之处藏身,日后有缘再见。”   宇文成都三人面面相觑,满脸迟疑之色,只见那个长着一脸虬髯的粗犷大汉深深看了眼周继君,尔后挥袍卷起李靖腾云而去。宇文成都三人大惊,心中暗道又是一个神仙,只听自家的上仙长啸一声,也招来一团胖乎乎的白云,驾云而起,追向虬髯客。   “手下败将,还想逃得性命不成!”   “哈哈哈,君公子,你以为在那轮回中占得一点便宜就......”   虬髯客话音未落就见百多条火龙从背后飞来,龙面狰狞,张牙舞爪,凶悍异常。虬髯客心头大惊,他将李靖丢落云头,自己则腾身跃起,手捏印法,一股高深莫测的气息从他头顶氤氲升起,顷刻间化作雷云旋转。   “乱!”   虬髯客大喝一声,双臂猛地震开,携着头顶的雷云袭向那无数条火龙。道力袭来,火龙在距离虬髯客身前半丈处停下,不受控制地乱舞在天头,此般法则倒和乱天妖王的如出一辙,皆是乱人道法战技。长舒口气,虬髯客抹了抹额上的汗珠刚想趁着这功夫飞离,余光中一衫白衣掠过上百条火龙,手捧两只交错在一起的雾团猛地向他轰来,想要躲开却为时已晚。   周继君悟道于轮回未果,只得将君子道意和他所悟出的轮回道意强行合在一起,两者水火不容,可隐隐间又透着几分玄妙,只要周继君勘破此中奥秘,修悟出自己的道意法则,便能一举踏足玄天。此时此刻,周继君离玄天境界的门槛只差半步,精气神已然酝酿至巅峰,实力也升至法天巅峰和玄天下品之间。   “喝啊!”   目光定格在微慌乱的虬髯客身上,周继君携着两股道意,手捏战天宵印法,重重地轰去。   一拳,两拳,三拳......   也不知多少拳下去,虬髯客的肉身早已碎裂成一片片,辨不清人样。   君子执恶,杀戮长安,恶君子的道意随着虬髯客陨落的心神飘荡出去,流转在长安城上下。   暴雨连连,无数正在厮杀着的各方强者纷纷举目朝周继君望来,面色微惊。   “法天斩玄天,应当是这轮天地大战中第一场越级挑战了。”   西边大周铁骑中,端坐帅位的妖娆女人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立于云上环视四方的男子,嘴角微扬。   “果真乱世出英杰,天机星主,此人是谁。”   从女子身后走出一个羽扇纶巾的青年,他淡淡一笑,掐指捏算,半晌开口道。   “回禀娘娘,此人名叫君公子,在青俊榜上名列前茅,好以一战众,曾在东海宗独战群强,如今又在长安城独自为战......窃以为此人甚难招揽。”   “你个天机星主,每次都要把我的心思摸得那么准。”   勾陈娘娘轻笑一声,伸出芊芊玉手摸了把天机星主的脸蛋,目光落向唐宫方向,微微一怔。   “怎么,此人还和那通风有瓜葛不成。”   大唐皇宫之巅,黑袍男子手捧香炉,遥遥望向周继君,在他旁边一身雄豪之气的平天君圣脸色玩味。   “通风,唐传奇八客已陨落三人了。”   “所以说此子非除不可,假以时日等他彻底悟通了轮回道意,想杀他可要比今日难上无数倍了。”   通风君圣冷声道,乌云从脚底升出,将他升上天头,平天君圣皱了皱眉头,也招来一团云座飞至天头。在他们身前千丈外,正是持剑而立的周继君。   煌煌长安城,巍峨大唐宫,白衣公子孑然而立,死死盯着那两名高高在上的君圣,手臂微微颤抖着。曾几何时,平天这样的人物只存在于书卷传说中,那时候周继君厮杀征战于七州,九死一生,心中虽也向往四大部洲的种种神话传说,可又何曾想过,自己竟有执剑向君圣的这一天,又或者说这一天来得太早太早,周继君还未准备好就已经到来了。强绝的气势逼迫而至,即便隔着千丈之地,周继君的双腿仍止不住打着颤,心中被恐惧充斥,几喘不过气来。法天对玄天,宛若小虫,那法天对君圣,和蚍蜉撼山峦又有什么区别。   大雨倾盆而下,连连如注。   战火硝烟的气息虽未散去,可各方势力强者皆已停下手来,惊疑不定地看着长安城上空和两大君圣对峙的青年。平天君圣,上轮天地大战中的第一人,三千反王贼寇之首,通风君圣,天下诡道独占大半,数次施展阴阳之谋将天宫逼入绝境,天地强者中,这两人足以踏入前十之列。而那个白衣银发的青年又是谁......区区法天境界的修炼者,虽然不知因何机缘得到让天下强者无不觊觎的封神轮回法宝,可在君圣面前,仍旧如同蝼蚁一般,弹指可捏死。   刚战完玄天,又要战君圣了么,好一个狂妄的小辈,可惜,可怜,可叹。   雨下得更大了。   雨幕中,周继君抚胸轻咳着,目光越过通风和平天,落向宛如画卷般恢宏壮丽的唐宫,在那里,有一个阴差阳错相识,却让他再无法忘怀的女子。   “你在哪呢,碧华。”   第五百四十章 长安城里风云变(十一)   (第二更到)   ______________   清冷的宫苑中,碧华公主擦拭着铠甲和长剑,深吸口气,目光透过重重叠叠的宫殿,遥望向天头一衫白衣如雪的男子。阴风袭来,碧华公主没来由地打了个哆嗦,裹紧衣衫,凝起黛眉将铠甲穿上,手提长剑迈步向苑门走去。   “公主殿下要去哪里。”   一身紫衣的女子悄然出现在她身后,扬起眉毛冷声问道。   “聂隐娘,你要拦我?”   碧华猛地转身,手握长剑指向紫衣女子,银色的铠甲透着丝丝寒光,将她的容颜映照得愈发冷艳。   “你是主公的禁脔,我又岂敢拦你,可是主公说了,公主需在这等着东海来人。”   说着,聂隐娘拍了拍手,少顷一队手持长枪的侍卫冲了进来,将碧华拦住。   “禁脔”两字传入耳中,碧华娇躯微震,绝美的面庞上浮起羞恼之色。公主欲杀人,朝起对铜镜,这傀儡杀人之术是国师传授于她,不单是这个,碧华从小到大的记忆中,无时无刻穿插着那个男人的身影,无论自己做什么仿佛都在他的安排下,抑或是控制。这种感觉憋屈无比,就仿佛笼中鸟雀,虽然锦衣玉食,可终究被困在笼子中,挣脱不得。   “你们要犯上作乱不成!”   碧华满脸寒意,剑指一众侍卫娇喝道,然而半晌没人回应一声。   “公主乃是千金之体,岂能妄动干戈,若伤着自己隐娘可担负不起。”   看着神色寂寥的碧华,聂隐娘不屑地冷笑道,手指轻弹,就将碧华手中的长剑击飞。眸光中,面无表情的侍卫正齐步向自己逼来,碧华紧咬下唇,冷眼望向一众侍卫,虽死也不肯后退半步,然而她心底却已然绝望。周继君独自一人在外面厮杀,只为将自己救出,可他面对的却是那个将整个大唐王朝玩弄在股掌中的男人,便是他运气再好,今日也难以全身而退。为今之计,只有自己逃脱出这皇宫,方能让他避开这场大劫。   嘴角泛起一丝苦笑,碧华目光黯了下去,自己想的容易,可做起来却难比登天,皇宫守卫森严自不必说,且到处是国师的耳目,若自己修为玄天或许还有一线希望,可现在如今只能......   泪水滑落面颊,模糊的眸影中一道火红的裙纱从宫苑外飞进,顷刻间将拦在碧华身前的侍卫逐一斩杀,聂隐娘神色陡变,刚捏出一道印法就见那个冷若冰霜的少女口中念念有词,一条索练从袖中飞出,将聂隐娘捆得结结实实。   “速速随我走,这长虹索只能捆住她两柱香的功夫。”   少女面容美艳,一身气质出尘,可又携着浓浓的杀意,仿佛刚从血海尸山中走出来一般。   “你是谁?”   碧华后退一步,警惕地盯着少女。   “齐灵儿。”   不知为何,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打量着对方,似乎要看出来什么一般。半晌,碧华嘴角泛起如花般笑靥,抹去脸上泪痕,牵起齐灵儿的手,柔声道。   “你师父常提起你。你随我来,有一个地方谁也找不着我们。”   不动声色地推开碧华的手,齐灵儿冷冷地看了眼碧华,也不多言,招来一团云座带上碧华向外飞去。   .......   皇宫之巅,脚踩云团的通风君圣微微一怔,猛地回身望去,转眼后脸上浮起愠怒之色。手心翻开,浮出一块黑气升腾的棋盘,千丈之外,周继君目光落向棋盘,眸中浮起古怪之色,就见通风君圣挥手将棋盘砸出。顺着棋盘飞去的方向,周继君看到了驾云而逃的碧华和齐灵儿,陡然间,神色僵硬了下来。   “不!”   周继君咆哮一声,可为时已晚,颤抖的目光中那棋盘离两人仅剩两丈。   莫名的笑声从远处响起,头戴青色小帽的男子出现在棋盘前,他一手弹飞了那棋盘,另一只手卷起飓风扫过碧华和齐灵儿,眨眼后,碧华两人已在千里之外。   “真是热闹呢。通风,平天,堂堂君圣莫非想要为难一个后辈不成,真是越活越倒过去了。”   男子揶揄地一笑,信步游走在天头,倾盆大雨将他的衣衫淋湿,可他却不避不闪,似乎很是享受一般。   “通风,你那以天谋道之术虽然厉害,天下诡道被你收了大半,可也只是因为我一直没出场罢了。”   男子淡淡地说道,目光扫过各方豪强,身份神秘如无垢,麾下百万兵马如乱天妖王者,都是一脸凝重,谁也不敢露出半点反驳之色,只因那人名号陆压道人,在远古五大军阀争霸天地时就已成就君圣之位,历经无数轮*大战,在新老交替的历史大潮下,名声非但没有削弱,反而愈发如雷贯耳。   论起天下杀意最凶猛的君圣,非孔宣莫属,然而强如孔宣,在上轮*大战中也堪堪只能和陆压战成平手,天地间最为神秘莫测的君圣,就是这陆压道人。   “我救下了你那红颜,你又该如何报答我?”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原本都以为陆压会在这时和通风大打出手,争夺天下诡道,孰料他却闲庭信步走到周继君身旁,漫不经心地问道。一时间,风云陡转,所有人的目光重新回到周继君身上,神色复杂。今日这大唐长安一战,各方势力齐降,混乱无比,虽已开始,可离那最终的胜败定属还早得很。然而今日一战后,那个白衣银发的君公子定会名声鹊起,孤身为红颜独战长安城里,斩杀通风君圣手下三名唐传奇客,以区区法天修士的身份剑指通风君圣,只是这番气魄便也足以名动天下,只要他能活着出这长安城。   “道人落子布局,一切尽在道人掌控中,君某实不知如何报答。”   周继君不卑不亢地说道,诡道心思流转,心中百味陈杂。在场群强中,他却是寥寥几个看破陆压布局者,虽不知他布局用意目的为何,可周继君却心知,在陆压道人的这场布局中,不经意间自己已沦为他的棋子。可纵然是棋子,周继君也生不出半点反感,只因他救下碧华。   看向面色复杂变幻的周继君,陆压道人淡淡一笑,眸中光晕流转,却是大智慧者之相。   “上一轮天地大战中,法天为强者,玄天可布局,穹天境界修炼者大多隐而不现。可这一轮*大战太过热闹了,纵然法天也只能沦为棋子,玄天方为强者,唯有穹天才有落子布局的资格。”   陆压道人意味深长地说道,他那双深邃的眸子仿佛能看透世间一切,却让周继君心中微微恍惚。   “我以阳谋立世,从来不强人所难。你若想报答我,那就做一回我的棋子,却不知你愿意与否。”   ————————————   (两更一起发,下一更十三点左右)   第五百四十一章 长安城里风云变(十二)   (第三更)   ————————————   ......   “我以阳谋立世,从来不强人所难。你若想报答我,那就做一回我的棋子,却不知你愿意与否。”   悠悠扬扬的话音随着雨落声回荡在长安城里,诸方势力强者、仙神妖魔无不凝目看向周继君,心思复杂无比,有人羡慕嫉妒,有人冷笑连连。陆压是何许人物,天地间最顶尖的强者之一,有资格做一番他的棋子是何等的荣耀,退一万步讲,能为陆压做事,何尝不是一番大机缘。   “真是一有意思的小辈,先惹上通风,又被陆压相中。”   大周阵营中,娇媚无比的女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周继君,眸中异彩连连。   “看来娘娘是真动心了。”   旁边的天机星主不由得有些吃味,眉宇间掠过一丝阴霾。   “琼宵,你说那君公子会不会答应做陆压的棋子。”   华美的羽衣随风摇曳,无垢轻笑着朝身旁的少女说道,在她们身后是一片狼藉缭乱的尸体,东洲八大修炼宗门已有大半葬身于此。半柱香前,当无垢和琼宵两个娇滴滴的女子到来,扬言要将东洲修炼联盟取而代之时,他们尚犹自嘲讽,可转眼后,其中三位宗主就被琼宵用金蛟剪收割了性命,震慑全场。   “我观此子心性坚毅,好独战,想来是不甘被利用之人。可欲收他做棋子的是那陆压道人,这样一来倒难说了。”   “他做不做棋子无关紧要,重要的是陆压下一场布局。这大唐长安一战本不该如此混乱,只因他的出现方才多了无穷变数。陆压......”   即便面对天地顶尖强者陆压,无垢仍旧一脸从容不迫,她转身看向匍匐在地的青年,沉吟着道。   “方世卓,你肯否做我的棋子。”   闻言,那天剑宗少门主一脸狂喜,他用力抹去脸上的血水,朝着无垢连连磕头。   “敢不从命。”   琼宵娘娘不屑地看了眼天剑宗仅存的独苗,嗤笑一声,却没说什么。   “那好,从此以后你就是新的东胜修炼联盟盟主了。你以三十多岁的年纪修炼到法天境界,也算一绝世英才了,可惜生在富贵权势之所,锦衣玉食惯了,修炼进展虽快,却少了几分磨练。如今家破人亡,对你的修行之路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对你的要求也不高,三年内,让自己扬名穹宇,至少要向他一样。”   顺着无垢手指的方向,方世卓怔怔地看向负手而立在天头的青年,多年前自己还是天剑宗的少门主,意气风发,而那个人不过是东海宗一个区区执事,和自己比起来,地位身份有如天壤。数年不见,他却站在大战的风口浪尖上,独战长安城名动天下,而自己却落得个宗毁人亡,屈服于一个女子的下场。最为可恨的,他还夺走了碧华......   赤红着双目,方世卓死死拽紧双拳,眼中满是恨之入骨的神色,在他身前,无垢嘴角微扬。   ......   无数道目光射来,让周继君如芒在背,进退两难。   当众说出这番话来,已将周继君的退路堵死,就算周继君不答应,地位高绝如他陆压又怎会放过,人的名望越高,越是要面子,即便陆压表面看上去再如何淡漠潇洒,也脱不开世情常理。此时碧华已脱困,这长安城中的战事再激烈,战果再丰硕和周继君也再无关系,他孤身前来,只为碧华一人而已,陆压道人出手援助,周继君求之不得,可打心底里,他怎么也不甘心做那棋子。   真君子道意和伪君子道意昂然而发,僵持胶着,天头的雨越下越大,周继君踟躇犹豫着,心中压抑憋屈无比。   “法天境界为棋子,你可懂,况且,这也是你的机缘。”   闻言,周继君猛地抬起头,皱眉看向朝他挤了挤眼睛的陆压,微微动容。陆压言下之意却是自己这颗棋子只做到法天境界,有朝一日突破到玄天境界,便能免去棋子的身份,可世上真有这么便宜的事吗,周继君暗叹口气,他虽比不上陆压和通风,可也擅落子布局,深知一旦为棋子,越往后越会深陷,如同陷入淤泥之中,实难拔出。   “陆压,你刚还说我为难一个后辈,如今你还不是一样。”   许久未说话的通风君圣冷笑着道,雨水凝聚在他头顶,渐渐汇成一柄长弓,狂风席卷,从那长弓上发出清朗的啸声,一柄巨箭凭空架上,势能倾倒山河的杀意流转其上,直指陆压道人以及他身旁的周继君。   “通风,你终究还是等不及了。”   陆压道人轻笑一声,双目微眯,信步走在天头。   乌云滚滚压来,重若山峦,广如海漠,将大唐王朝上空堵满,其势庞大宛如要将长安城压垮。一时间,白昼如漆夜,众人惊诧地望向乌云,有几名神通广大的玄天境界修炼者施展道法想要拨开云层,可刚出手就觉一股强绝的气息压来,自己在层层叠叠的乌云下竟显得卑微无比。陡然间,乌云从中分为二股,仿若战场厮杀般,争锋相对。云团如染在画卷上的墨点,时而变成群兽殴斗,时而幻化成两军将士,征战在天空,看得长安城众人眼花缭乱,心知是陆压和通风君圣对上了,可却不明究竟。   “宝贝宝贝,合该你出手了。”   陆压目光从乌云处移开,轻笑一声,挥手拍向腰间葫芦。葫芦内有一线毫光,高三丈,上边有一物,长有七寸,有眉有目。天色愈发阴沉起来,仿佛在那穹宇深处不见天日之地,肉眼难看清周遭事物。站在陆压身旁的周继君瞪大双眼,忽见一道白光从那只葫芦中飞出,白光射出的瞬间,周继君只觉全身上下被寒意笼罩,体内道力、精气全都凝固在一起,无法流转自如。   时隔三万多年,斩仙葫芦再度出现在东胜神州,只一刀就让在场的玄天强者全身僵硬,心头被恐惧充斥。   “斩仙葫芦,一口葫芦十万通天.......”   通风君圣死死盯着疾飞而来的白光,眸中暴绽出一抹精光,头顶的风雨飞箭猛地射去,却绕过白光,化作一张箭网压向陆压。   “咔嚓!”   白光击中通风君圣,却是一柄七寸长的飞刀,将通风君圣的肉身斩成两截。   乌云渐渐散去,大雨依旧下着,可已能看清周遭事物。   眼看漫天风雨飞箭射来,陆压道人不慌不忙,手持葫芦口中念念有词,须臾间,由风雨凝聚成的飞箭化作一道白光窜入葫芦口中。   陆压道人一刀斩杀通风君圣,长安城里鸦雀无声,人人惊惶,却只有大唐皇宫上空那个雄壮的男子皱了皱眉毛。   “你不愿做我的棋子,我也不勉强。”   转向目瞪口呆的周继君,陆压道人轻笑着道。   “不过,道人我尚有一事相告。”   平定下心绪,周继君朝着陆压拱了拱手。   “敢问何事?”   “你看了便知。”   陆压道人意味深长地一笑,伸手捻起一颗雨珠,轻轻丢出。转眼后雨珠变大,宛若镜幕般,内中光晕流转,周继君放眼看去,脸色陡变。   ——————————   (一会要出去有事,下更晚点,可能要到六七点)   第五百四十二章 长安城里风云变(终)   (第四更到)   ————————————   九天之上,陨石流星乱飞,当中横卧着半只星辰模样的东西,似船非船,似舟非舟,周继君心头一动,记忆如流水荡开,却是想起了七州时候在伪天宫所见的,那个穹宇天地间第一法宝,星槎。天兵天将手持刀枪,将星槎团团围住,而在外围,隐约能见到数方势力强者,虽未有所动作,可也对那星槎虎视眈眈。   画面转换到星槎内部,群芳簇拥,周继君目光落到那个满脸不羁的男子身上,眸子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青斗笠,绿蓑衣,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如故,即便面对天地英豪的包围,他仍旧随意地含着一片竹叶,目光阴沉,却毫无半点慌乱之色。   “罗刹......”   周继君低呼一声,面色复杂,既激动又有些担忧。   “噤声,这幅画面只有你能看见。”   耳边传来陆压的声音,周继君心头一动,转过身,凝视向陆压,低声道。   “敢问道人,罗刹他.......”   “你那好友是月影宗的传人,本来也没什么,可他却得了月影宗传承下来的星槎以及那封神榜,都是天上地下诸强欲得的。如今他陷入重围之中,顶多只能支撑个三四天。”   话音落下,陆压再没开口,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遥望向千丈外面色淡然的平天君圣。   雷声轰轰,大雨连天,良久,陆压只听耳边传来一道冷漠的声音。   “看来君某不想当棋子也不成了。道人若有救他之法,还请道来,君某愿为道人效命。”   苦涩的话语从周继君喉咙口挤出,人生不如意事十之七八,当年周继君落子布局在七州风光得意时,何曾想过有那么一天,自己会心甘情愿成为他人的棋子,且是一颗现于光天化日下的阳谋之子,滚落棋盘,任人操控。   “我知你不情愿,我陆压道人一言九鼎,你以法天修为做我棋子,只要突破玄天,自可脱离棋子的身份。”   陆压道人上下打量着周继君,轻笑一声,接着道。   “想要救他也容易,只要天宫大乱,天帝左右难顾,你那好友自然会脱困。”   “天宫大乱?”   将心中的烦闷拂散,周继君眉头微皱,细细思索起来。   “只凭我一人,就算去大闹天宫恐怕也难以让其乱起来。   “哈哈哈,我自然省得。除你我之外,还有一方势也想要乱那天宫,而你要做的只是火上添油罢了。”   说着,陆压有意无意地看了眼站在皇宫之巅傲视群雄的男子,随后附耳对周继君说道。   “在九天之上,有一处名曰离恨天,乃是天宫第一的大狱,里面困着许多绝世强者,都是以前几轮*大战中的反王枭雄。在大狱外有一棵桂花树,只要斩断那树就能解除封印,如此,你知道该如何做了吧。”   话音落下,周继君不由得深深看了眼一副高深莫测模样的陆压道人,心中涌出寒意。这陆压道人先玩弄大唐战局,让局势变得愈发混乱,如今又要自己放出那些逆贼反王,祸乱天宫,如此一来,天地格局、大战走向势必将愈发看不清晰了......在陆压道人淡漠的笑容之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布局。   “你还不去?多耽搁一刻,你那好友就多一分危险。切记,勿让别人察觉。”   深吸了口气,周继君收回复杂的心思,朝着陆压虚虚拱手,驾起云头拨开雨幕,朝着远处飞去。   众人只见陆压道人和那君公子说了些什么,尔后君公子就急匆匆地驾云而去,一时间不知所以心中疑虑纷纷,只有傲立于皇宫之巅的平天君圣哈哈一笑,眸光闪烁望向陆压。   “原来你也觊觎那里。”   “怎么会,道人我只是想让这场大战更热闹点罢了。”   陆压轻笑一声,朝着平天拱了拱手。   “却不知通风去哪了。”   话音刚落,陆压眉头一皱,猛地回身望去,目光越过千万里之遥,就见那东胜之南苍莽无际的群山中,一座巍峨雄壮的山峰飞升而起,尔后群山摇晃,尽皆飞离地面。   “是时候了。”   平天喃喃道,眸中浮起一丝火热,手捏印法,就听从远处传来山呼海啸的声音,长安城里众强者回眸望去,神色大变。   ......   “大衍五万七千年,诸强战大唐,君公子斩三名唐传奇客,得陆压之助脱身而去......乱天妖王反帜,恭迎平天君圣为天帝,通天君圣......抬天宫。”   揉了揉额心,偃子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眼下的局势已非他所能理解的,或许只有先生才能从容记叙,却不知他如今身处何地,总之肯定藏在这长安城某处,悄悄记录着这一切。深吸口气,偃子摇了摇脑袋,可看到乱天妖王率领一众妖王在长安城中杀出一条血路,拜倒在平天君圣面前,他仍旧觉得云里雾里,怎么也想不明白。手持千里筒,目光穿过东胜万丈地,就见那个一身黑袍的男子双手高举,袍袖间鼓鼓生风,将东洲之南的妖王群山托起,而长安城中,平天君圣手中连连捏着印法,一道道符文疾飞而去,破开群山上的封印,土石崩落,一座座精美宏伟的宫殿出现在东胜神州之地。   云雾缭绕,仙音广奏,隐约还能见着仙鹤飞舞其上,和传说中占据九天的天宫如出一辙。   少顷,就见通风君圣卷起“天宫”疾飞到大唐上空,冷冷看了眼面色沉凝的陆压道人,尔后从怀中掏出一顶大幡,幡上黑气回旋,似藏着无穷魔头。   “原来你早就想要毁去这大唐国了。”   陆压淡淡一笑,凝望向通风手中的黑幡。   “自然,所以你拿这盘古幡换大唐亡国,正合我意。”   “倒是我白送你一法宝了。”   陆压神色不变,悠悠说道,看不出半点心疼。   就在这时,只见一个身穿皇袍的中年人拖着木屐跑出唐宫,怔怔地看着通风君圣,面色僵硬。   “国师你......你要做什么?”   “你家国师这是要毁去大唐王朝呢。”   一旁的陆压挑起眉毛玩味地看着满脸震惊的唐皇,幽幽说道。   “国师万万不可!你可曾记得,当初对我大唐先祖发过誓,要保我大唐万年太平!”   “是啊,万年太平,你大唐立朝至今已过万余年,又有哪个世俗王朝比大唐更久。我立誓保你大唐万年太平,如今期限早已到了,该是你大唐回报我之时了。”   盘古幡重重地击向大唐皇宫,唐皇颤抖着身子,仿佛不认识般盯着自己最信赖的国师,弹指刹那后,他的性命就被盘古幡收割。大唐皇宫化作齑粉,消散在空气中,盘古幡上黑气流转,化作万千魔头射向四面八方,顷刻间,长安城中百万子民皆死于非命。   血流成河,被雨水倾荡向西面八方,下灌入泥地,偌大长安城上百里土地血红如火。聚在长安城中的强者心知不妙,纷纷驾云飞离,他们刚飞出长安,就听震耳欲聋的轰响声从长安城中传来,房舍倒塌,街道破碎,泥土向上翻起,一只巨大的星槎飞腾至“天宫”下方,托起天宫直飞九天。   藏于大唐,甘为人臣做那凡间国师万载,只为守住承载天宫的星槎,万年布局,一朝成就天帝伟业。   “陆压道人,这第一局,恐怕还是我胜了。”   雨幕中,黑袍鼓鼓如风,翻手杀死长安城中百万生灵的通风君圣满脸冷漠,朝着陆压如是说道。   ————————   (回来的早,提前更新了。今天是更五章呢还是更六章......懒虫上来了=。=)   第五百四十三章 公子斩龙记 (上)   (第五更到)   ——————————————   驾云而飞,不多时,周继君来到东海边。   山呼海啸的声响传至耳中,蓦然回首,周继君望向带着天宫飞腾上九天的星槎,眸中浮起深思之色。在七州时候霍布衣夺走星槎,周继君则将伪天宫中的仙灵之气吞噬一空,毁去平天、移山两位君圣的布局,孰料他们在四大部洲也藏有天宫,天宫升上九天,平天等人竖起大帜招揽天下群豪,和真正的天宫并立,到那时,天地格局势必会变得更加混乱。   揉了揉额头,周继君拂平心意刚想腾飞上九天,只听耳边传来淡漠的话音。   “启禀公子,那乱天妖王是平天君圣旧部,如今正招揽众妖王上天宫,不知无名该如何处之。”   微微一怔,半晌,周继君方才回过神。看来那乱天妖王霸占积雷行宫也非偶然,通风君圣藏身大唐守护星槎,乱天妖王表面上占得南面群山,实则却是在看守伪天宫。如今大局方现,却只是他们走的第一部棋罢了,仅仅平天和通风两人,移山和其余几名君圣尚未露面,就已让天地穹宇震惊,也不知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轻叹口气,周继君遥望向雨水渐疏的天际,神情微微寡然。当今天下强者辈出,众多势力云集,法天为棋子,玄天为强者,穹天境界方才有布局的资格,也不知自己何时才能打破屏障,成就玄天。   “无名,你随乱天上那天宫罢,切忌行事低调就可。你在那伪天宫若能占得住脚,也可成为公子我的后援。”   心念传音,感觉着无名的气息越来越远,渐渐的,自己已再难探查到,想必是随着一众妖王上天了,周继君揉了揉眉毛,将心底的烦躁强压下去,陡然间,海潮声哗然大作,回身看去,就见两条金鳞大龙从海中飞腾而出,浪头颠簸,却是有上百虾兵蟹将和黑压压一片的巡海夜叉簇拥着。   当先的一条大龙化作人形,苦笑着朝周继君拱了拱手。   “不知公子还记不记得在下。”   打量着来人,周继君淡淡一笑,拱手道。   “大浪城城主敖天,君某岂会不记得,久违了。”   那年在东海边上寻依依时,周继君遇上了敖天,敖天欲招揽周继君却被他推却,不过两人也没因此生隙,从那以后周继君再没见到过敖天,孰料今日却被他寻上门。目光转向站在熬天一旁的青年身上,周继君眉头微皱,就见那人满脸冷笑地望向自己,表情古怪,有恼怒,有嫉妒,还有一丝不甘。   轻咳一声,敖天努力维持脸上的笑容,指着那青年向周继君道。   “我来给公子介绍下,这位是......”   “介绍?”   穿着金缕绦纹长袍的男子斜睨了眼敖天,冷笑连连道。   “堂兄你还真当他是什么大人物不成,我敖御风今天可不是来结交朋友的。”   说着,青年转向周继君,上下打量一番道,眸子愈发阴冷起来。   “君公子,今日你倒是威风,却把本太子的好事坏了......听人说你曾和大唐碧华公主好过一段日子,不知她品尝起来滋味如何。”   话音落下,敖天脸上泛起苦涩,一旁的虾兵蟹将却都放声大笑起来。   “原来阁下是东海三太子”   周继君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僵着脸看了眼那青年,随后朝着敖天拱了拱手。   “君某要事在身,来日再和敖兄叙旧。”   伸手招向半空中的云座,周继君刚想跃上云头,就见那敖御风嗤笑一声,从袖口甩出一条墨金色的长鞭,重重地劈向云座。胖胖的云座仿佛吃疼般,惧怕地向后一缩,见状周继君不由得勃然大怒,剑锋稍露出袖口。   “哈哈哈,君公子,你不给本太子磕头认错哪也别想去。”   周继君担忧月罗刹安慰,此时正心急如焚,看了眼满脸阴鸷的东海三太子,也不多理会,伸手将他拨开,飞身跃向云座。   “这么急着是准备去见碧华那个贱人了吧?好,好,君公子你等着,总有一天那个美貌的公主会落到我手中,到那时.......”   半空中周继君陡然凝住身形,回过身冷眼望向一脸得色的东海三太子,心中的杀意再难抑制住。先前周继君生怕夜长梦多,因此一直没去理会,可眼下他接二连三口出狂言,恰恰戳中周继君最顾忌的地方之一。碧华锁深宫,通风君圣在前周继君尚敢独闯长安城,他便是东海海域的三太子又如何。   海风呼啸,掀起滔天大浪,周继君脚踩浪头,徐徐走向东海三太子,袍袖中的长剑寒光陡绽。   “不错,终于动怒了,想要行凶吗......”   敖御风眉毛挑起,脸上陡然浮起怒色,大喝一声道。   “来人,将那君公子擒下,带回我宫中问罪!”   话音落下,周围的虾兵蟹将面面相觑,遥遥望向缓步走来的周继君,神情迟疑,却没一人敢上前。倒是那一堆性情耿直的巡海夜叉不知深厚,纷纷咆哮着向周继君冲去。   扬起君子剑,银光闪过,眨眼间上百巡海夜叉被周继君斩成两截,齐齐陨落在东海中,墨绿色的血液随波翻滚,触目惊心。巡海夜叉虽也是天庭册封东海的正职,可修为并不高,只有人尊中下品左右,如今通天在周继君眼中尚如蝼蚁,何况人尊。   见状,敖御风非但没有恼怒,脸上反而浮起一丝得色。   “大胆,巡海夜叉可是受过天宫册封,君公子你违反天条,可是大罪!龟太保何在,速将君公子之罪状传于父皇,召龙鲸力士前来擒杀此贼子!”   装模作样地说道一番,东海三太子把玩着手中的金鞭,促狭地看向周继君道。   “这下你想跑也跑不了了,待我将你擒获后,自去寻那碧华公主,我倒要看下她是和你这个乱臣贼子亲,还是和本太子亲。”   话音方落,君子剑携着滚滚碧波劈斩过来,敖御风冷笑一声,不慌不忙地甩动长鞭,鞭刃和剑尖绞缠在一起,两股法天巅峰的巨势猛地倾荡开,东海边十余里滩泥陷下二十来丈。   “你也不过是法天巅峰而已,哼,那碧华公主怎么就死心塌地的跟你。”   敖御风低吼一声,身上肌肉微微晃动颤抖,雾气氤氲,转眼后一条百多丈的金鳞七爪长龙腾飞而出,和周继君厮杀在一起。两人同为法天巅峰,周继君战技虽强悍,可东海三太子为真龙之体,天生神力,且能招风唤雨口喷雷电,一时半会周继君难以占得便宜。一人一龙厮杀在东海空,你来我往,百多合下来不分胜负,却将东海海水卷起数百丈之高,巨力四散开,海族死伤无数。   “公子切勿下重手,三太子他可是天宫册封的正神,若有什么闪失,公子可要被天宫通缉的。”   一片狼藉的海滩上,傲天皱了皱眉,高声喊道。   天头的金龙眸中浮起恼怒之色,趁着交手间隙扭头狠狠瞪了傲天,而周继君则面不改色,杀意非但没消减,反而愈发强盛。   “被天宫通缉?有朝一日我定会脚踩天宫,又岂会怕被通缉。”   冷哼一声,周继君收回君子剑,手捏印法,那两团远未融合的君子、轮回两大道意出现在手心,就在这时,体内穹宇深处的先天轮回飞快地旋转起来,却是被周继君剧烈运转的道力、精气所牵动。心头浮起玄而又玄的感觉,周继君微微恍惚,眸影中就见金龙甩动长尾向自己击来,周继君不暇多想,手执两团道意迎向东海三太子。   ......   “君公子行于东海,被东海三太子所拦,随行大浪城城主敖天......公子怒斩夜叉,太子命臣下召力士前来,后同公子战于东海.......”   海滩旁,少年人躲在一块巨石后,笔下生足,眉飞色舞地撰写着,当他抬头再看去时,却陡然一愣,就见两人交手的地方浮起一团半黑半白的漩涡,内中光晕变幻,刹那后将两人一同吸了进去。   “别慌,他们只是换了个地方继续打罢了。”   陌生的话音传入耳中,偃子心中一惊,仿佛受到惊吓的兔子般跳了起来,紧紧捂住书卷,满脸戒色地看向面前笑盈盈的男子。   “没想到天涯阁竟专门派人给君公子写传记。”   语气中听不出半点感情,偃子绷紧身子死死盯着敖天,正思量着怎么脱身,就见他淡淡一笑开口道。   “放心,我向来懒得搭理你们天涯阁,不过,若你不将我的名字从传记中抹去,我少不了请你去大浪城走一趟。”   说完,敖天深深看了眼偃子,尔后转身向东海走去。   “对了,你写的这一篇,就叫作公子斩龙记吧。'   偃子微微一怔,顺着敖天的身影望去,脸色陡变,就见那个适才被三太子下令回转东海的龟太保此时正挺着肚皮躺在海边,七窍流血,已然气绝。   ————————————   (写不动了,就五更吧。。。酝酿下大闹天宫的段子,准备迎接月罗刹归来。刚不由自主地回味了下小君君和月罗刹的过往,忍不住暗叹一声,好一对基友。。。。)   第五百四十四章 公子斩龙记(下)   “扬州城外有一山一河,山里有老仙,河里有千年蛟龙,两人为生死大敌,每隔百年就会入世大战一番,千多年来不分胜负,却将扬州城搅得天翻地覆,终于有一天,老仙的女徒机缘巧合下从山壁中取出一万年古剑,女徒取回献于老仙看,老仙翻来覆去不知所以,一不留神割破指尖,鲜血滴落古剑,一行篆字从剑刃上浮出,老仙观之面色大变.......”   故事正讲到精彩处,就见说书人重重地拍下木板,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微微得意地朝着堂下满脸焦急的听客们拱了拱手道。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见状,堂下听客骂骂咧咧,可良久,那说书人只顾着喝茶,再不说半句话,听客们无法,只得将铜板甩到台上,随后悻悻然地起身回转。眼看众人纷纷散去,说书人方才收敛了他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喜笑颜开地将台上的铜板一一拾起,放入褡裢中。   “后事到底如何,先生就说于我一人听吧。”   冷硬的声音传来,说书人面色一僵,抬起头就见大堂角落处坐着个玉树临风的男子,面容英俊,身形颀长。   “这位客观,在下今日说书罢了,不如来日再听吧。”   话音刚落,说书人眼前一花,就见那男子已出现在身前,正冷眼盯向他。强忍着心头的慌乱,说书人陪着笑,低声道。   “你现在不说,明日可就再无机会说了。”   男子眸底掠过一丝阴霾,猛地伸手掐住说书人的脖颈,将他高高举起。说书人面色青紫,几喘不过气来,满脸惊恐之色张口讨饶道。   “咳咳.......客官饶命,小的这就说。”   “啪!”   男子冷哼一声,松开大手,逼视向坠落在地神色痛苦的说书人。   “还不快说!”   “客观勿急,小老儿这就为客官道来。”   年迈的说书人深吸口气,拍了拍胸口,拾起一旁的木板,重重地拍在地上,绘声绘色地说了起来。   “女徒取剑献给老仙,老仙割破手指,血滴剑刃,就见一行篆字浮出,正是公子斩孽龙,龙魂镇扬州.......”   “够了!”   说书人还未讲完就被打断,脸上浮起羞恼之色,男子咬牙切齿地喃喃道。   “果然如此,却是被那君公子带入轮回之中,化作卑微的蛟龙.......哼,他竟能悟出轮回之道,气煞我也。”   原来此人正是和周继君大战于东海边的三太子敖御风,陷入这方轮回,化身蛟龙,和山中老仙争斗千年,却不分胜负。然而在敖御风的记忆中却没有这些往事,他只记得自己回过神来时,已在扬州城的书馆中。   “曾听祖父说过,这轮回世界危险异常,若被他人强行拖入,重则陷入轮回再无法回转,轻则失去记忆.......好你个君公子,却化身成山中老仙等着杀我呢。”   敖御风自言自语着,一旁的说书人先是满脸迷糊,随后却越听越惊骇,脸上浮起恐慌之色,连连后退。   “你,你就是那条孽龙......百年到了,你要出来祸害扬州城了!”   重重地哼了一声,敖御风转望向说书人,眸中杀机起伏,转瞬间却是想到了什么,眉头微皱收敛了杀气,换做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朝着说书人拱手道。   “不知先生从哪听来适才的故事。”   “别杀我,别杀我......”   说书人心中惊恐无比,面庞抽搐变形,此时只想溜之大吉,哪还顾得上回答敖御风。   “哼,你到底说还是不说!”   眼见男子可怖的大手又伸了过来,说书人惨白着脸,嘴皮子飞速翻动。   “龙仙饶命,小的数日前偶经城外大山,遇见老仙的女徒,从她口中听来的。”   “这么说来,你倒是知道那老仙的藏身之处了?”   敖御风眸子发寒,死死盯着说书人,就见说书人脸上浮起挣扎之色,良久点了点头,嘴角泛起苦涩。   “如此甚好,你这就带我去。若敢耍什么花招,哼,本太子可是许久没吃过活人的肉了。”   随着说书人走出书馆,敖御风打量着人头攒动的府城,微微皱眉。   “怎么了,龙大仙?”   “无事。”   敖御风晃了晃脑袋,将片刻前的恍惚散去,踏出书馆的那一刻,他只觉得周遭的场景陌生无比,可恍然间却觉得似曾相识,亦真亦假,让他心绪微乱。   “大仙随小老儿来吧,老仙所住之山在城外......对了,那山就在龙大仙你的河府旁,你应当知道才对。”   说书人疑惑地打量着敖御风,或许是习惯,嘴皮子又开始连连翻滚,絮絮叨叨个不停。   “你们上一次大战是在百年前,唉,扬州城平静了百年,又要乱了。”   缓步走在扬州城中,敖御风扫过一旁玲琅满目的店铺和熙熙攘攘的百姓,越看越觉得熟悉,皱了皱美,敖御风转向絮絮叨叨个不停的说书人,沉声问道。   “这数千年间,我和老仙交手恐怕也有十来次了,却不知谁占得上风。”   话音落下,说书人脸色一僵,陪着笑道。   “自然是大仙你了。”   “胡说!你若敢欺瞒我,我这就将你吞入肚中!”   敖御风狠狠瞪了眼说书人,那说书人脸色发白,连连拱手道。   “实不相瞒,在传说中前几次交手,都是大仙你占得上风,老仙只是侥幸逃生,然而这几百年间的大战.......”   “如何?”   “.......这四百年来,老仙的修为突飞猛进,每次都占得上风,而百年前那场大战中,老仙更是打得大仙你落荒而逃。”   “原来如此,气煞我也,那老仙着实可恨!”   敖御风面色发紫,眼中赤红如气,恼怒地挥了挥手,尔后面色渐渐沉凝了下来。   “如今他又得到了宝剑,我更不是他的对手了。哼,为今之计只有趁早毁了那剑。小老儿,你可知那剑现在何方?”   说书人眼珠子滴溜溜转动,察觉到敖御风可怖的目光,心头懔然,暗叹口气如实说道。   “听老仙女徒说,老仙为了镇压孽......大仙你,将宝剑插入城外河摊前。”   “好,好,却是那老仙糊涂,本大仙出世比他预想的早上许多,那宝剑合该被我毁去。”   敖御风冷笑连连,顾不得周围的平民百姓,卷起一阵妖风携着说书人飞出城外。刚一出城,敖御风面色微变,就见城外灰蒙蒙一片,哪有什么河山,心中生出羞恼之意,猛地抓向说书人,恶狠狠地吼道。   “你骗我,我和老仙的山河不在此处。”   “大仙勿急,你看,那一山一河不就在那吗?”   顺着说书人手指的方向看去,敖御风心中一阵恍惚,适才的灰雾消散一空,青灰色的大山正笔直地矗立在黑水前,而在河滩上则插着一柄银白色的巨剑。   “哈哈哈哈,原来在这呢。”   敖御风疑虑全无,纵身跃至河边,将宝剑一寸寸地拔出,眸中精光连连。   “想用这口剑杀我吗,哼,痴心妄想罢了。你我厮杀了上千年,这些恩怨就在今日一起解决吧。”   敖御风手捏剑刃,刚欲将宝剑折断,就听身后传来悠悠扬扬的话音。   “大仙且慢,轮回中的故事自有结局,大仙就不想听听龙仙之斗最后的结局吗。”   敖御风缓缓转过身来,怔怔地看向一脸高深莫测的说书人,目光迷茫,山风卷过,手中的宝剑微微颤抖,转眼后飞离而去,落入那说书人手中。   第五百四十五章 三道立轮回 公子参玄天(上)   “怎么可能,你究竟是谁......”   黑水边上,敖御风怔怔地盯着手执宝剑的说书人,眉宇间一片迷茫之色。山风流转,岸边长草翻腾,敖御风缓缓张大嘴巴,脸上渐渐浮起难以置信的神色。就见对面的说书人淡淡一笑,衣衫飞舞在山风中,渐渐染成白色,银发白衣,持剑而立,没来由的敖御风又恍惚开来,只觉得眼前男子似曾相识,可他绞尽脑汁,却怎么也记不起来究竟在哪见过他。   前世今生的记忆纠缠在一起,仿佛一柄柄短匕,刺得敖御风头痛无比,脸上青白之色不住变幻着,敖御风猛地仰头怒吼起来。   “老仙,你给我滚出来,竟敢用幻境蒙蔽本大仙,可恶!”   冷眼打量着痛苦嘶吼着的敖御风,周继君眸子微微闪烁,喃喃道。   “看来这就是沦陷入轮回的下场了,只知今生,不知前世。东海三太子,合该你倒霉,这龙仙大战的故事里,就以你为主线吧。”   剑指滩涂,周继君目射*精光,龙飞凤舞地撰写起来。   “扬州城外有一山一河,山里有老仙,河里有千年蛟龙,两人为生死大敌,每隔百年就会入世大战一番,千多年来不分胜负,却将扬州城搅得天翻地覆,终于有一天,老仙的女徒机缘巧合下从山壁中取出一万年古剑......孽龙被引至城外,只见宝剑插于河岸,正欲销毁,白光忽现,却是宝剑出鞘而飞,斩落那龙首。”   周继君抬起头看向状若疯癫的东海三太子,眸子微眯,君子剑飞腾而出,在半空旋舞片刻,尔后宛若惊雀直飞而下,猛地斩向敖御风。鲜血飞溅,敖御风难以置信地捂住脖子,弹指刹那后,头颅跌落,颠簸着滚入黑水之中。   可怜那敖御风生来便是东海三太子,位高权重,一身修为法天巅峰,只要突破玄天便能成就真龙之身,奈何在东海激斗时周继君忽有所悟,将他一同带入轮回世界中,如今被周继君斩杀,从此往后只能活在周而复始的故事里,成为那条主线孽龙。   挥袍卷起泥滩上的篆字,道力从袖中掠过,周继君手捏印法,将故事刻在黑水旁的青山之巅,尔后盘膝而坐,细细参悟起来。   之前周继君和敖御风厮杀在东海时,恶君子道意狂涌,无意间撕开了他凝聚出的轮回道意,将两人带入这方轮回中。这方轮世界回原先一片空白,和云霄娘娘创出的大名府一般,处于体内先天轮回第一层,周继君早先从虬髯客与红拂手中夺下了隋唐轮回,虽然只有弹指一刹那,可也从中汲取了不少轮回道意。进入先天轮回后,周继君灵机一动,施展道法构建出那座书馆,将敖御风陷入其间,在体内先天轮回中,周继君便是轮回之主,虽无法像通风君圣那般创出延续数十年的隋唐历史,可构筑出一座书馆却不成问题。化身说书人,周继君在书馆中随口讲出一段故事后,只觉故事中的扬州城隐隐约约浮现在书馆外,带着敖御风走出扬州城,周继君心意一动,山河凭空出现,可这已是周继君的极限,若再让他将这世界衍展出去,却是难以为之。   “看来那大唐国师......通风君圣所创出的一系列唐传奇轮回也是他的先天轮回,只不过他修为高绝,创出的轮回世界比我的宏大上无数倍,且能现于体外,作为杀器,和那大小轮回没什么两样,而我的先天轮回只能藏于体内......不过能在自己的先天轮回中修炼,也算是好兆头。”   周继君若有所思,脸上浮起喜色,喃喃自语道。   只有在体内修炼出先天轮回者才能悟出轮回之道,尔后进入藏于天地穹宇中的大轮回或是小轮回里进行修炼,这几乎成为定论,却鲜有人发现,在体内先天轮回中也能进行修炼,且不用耗费无数载光阴,只需构造出那一方一方的轮回世界即可。   陡然间,周继君面色一僵,脸上浮起迷茫之色,苦笑着道。   “如今我在体内先天轮回中,可我岂能在我自己体内.......这岂非自相矛盾.......我究竟在哪?”   苦思冥想,绞尽脑汁,周继君神色复杂变幻,可怎么也参悟不出其中的道理。忽然间,周继君心中浮起一丝不详的预感,转眼后,刚刚筑造起来的青山剧烈摇晃,山峰坍塌,泥土沙石纷纷滑落,而一旁的大河也潮水翻滚,倾泄出堤岸。周继君心头扑通扑通狂跳,扭头朝身后望去,就见扬州城被一片灰雾笼罩,斑驳的墙壁碎裂成一片片,方圆十里的城墙轰然倒塌。   “这方轮回要崩塌了?”   周继君心头一动,却是想起了那日在封神轮回,云霄和他说过的话,想要在体内先天轮回中修炼,则需两个条件,一是要有强大的法宝镇压,二是阴阳互补。当初之所以能在大名府中渡过一世轮回,却是因为有云霄在的缘故。周继君暗叹口气,抄起君子剑就欲飞离,可转念一想,心中又十分不甘。这龙仙之战虽然故事简单且范围狭小,可却是周继君所创的第一方轮回,意义重大,今日若无法将它保住,他日定追悔莫及。   “之前恰是因为恶君子道意勃发,方才将我和三太子带入此处,莫非这方轮回的立道之本正是恶君子道意?”   心意流转,眼见轮回世界即将崩塌,周继君不再犹豫,双目渐渐变得赤红如血,满脸凶神恶煞,恶君子道意勃然而发,流转全身,化作一股白气携着无比凶悍的气势飞蹿入云霄,仿佛通天之柱般,堪堪撑住了即将坍塌的天穹,轮回溃散之象稍减,可仍旧摇晃不止。   目光直插入天野,透过层层叠叠的云雾,恍惚间,周继君看到一片模糊的混沌,那混沌之中却还有一方世界,里面亦只有一座府城,正是前些日子云霄娘娘所创的大名府轮回。随着龙仙大战轮回的摇晃,那大名府轮回也不住颤抖摇晃起来,似乎承受着莫大的压力。   “这又是怎么回事?”   周继君眉头绞成一团,下一刻腾身跃起,穿过云霄,来到那片混沌之中。转眼扫过周遭景象,周继君微微一怔,陡然间醒悟过来,此处正是他体内的先天轮回第一层,脚下矗立着两方轮回世界,一方为大名府,另一方则是龙仙大战,却都摇晃颤抖着,仿佛转眼就要崩溃离散。   深吸口气,周继君掐指捏算,无数心意念头流转开来,良久,周继君眸中掠过一道精光。   “我以恶君子道意立龙仙大战,而那日在大名府轮回中,我和云霄相恋数十载,誓言以死相依,终究没有违背,真君子者,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那大名府轮回当以真君子道意立世。”   心头扑通扑通直跳,有了两方轮回之鉴,周继君顿时明悟,嘴角微微翘起,喃喃自语道。   “玄武诡为我修炼之基,君子三道意为我君子道意之根本,而那属于我的轮回道意也应当如此。三道鼎立,行君子之道,缺一不可。”   一朝勘破,周继君只觉得原本朦朦胧胧的轮回道意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诡道何在?”   混沌之中,传出一阵清朗的喝声。   “公子座下,执掌诡道。人有伪根,以谋定天。”   不多时,一道白影出现在混沌之中,诡道蛇人目光低沉,施施然游走而出。   第五百四十六章 三道立轮回 公子参玄天(中)   “......参见道主。”   诡道蛇人恭身行礼,周继君眉头微皱,却是觉得诡道蛇人看向他的目光有些古怪。   “不知道主召诡道前来有何要事?”   收敛心思,周继君负手望向茫茫混沌,沉声说道。   “我欲从你处借得诡道三千,创建一方诡道轮回。”   “敢不从命。”   诡道蛇人轻笑一声,面庞上浮起薄雾,眸子一闭一开间,诡道之力流转而出,携着伪君子道意摇曳在半空。随着周继君的修为提高,三道蛇人的修为也在同步增长,只比它们的道主弱上一个境界,诡道蛇人修为虽只有通天巅峰,然它所修炼的只有诡道和伪君子道意,极为纯粹。三千伪君子道意出,周继君眸射*精光,拂起袍袖将伪君子道意卷起,幻化作一团黑白交织的漩涡流转在混沌中。君子斗数飞速衍算,念头主星牵动身后星阵变换轨迹,周而复始,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龙仙大战和大名府旁又生出了一座府城,府城空旷,无人亦无景,孤零零地矗立在混沌之中,周身黑气环绕。   “道主,大功告成。”   身后传来诡道蛇人虚弱的声音,周继君微微颔首,遣回面色苍白的蛇人,凝眸而望。伪君子轮回创出,和一旁的两座轮回形成三足鼎立之势,龙仙大战和大名府也恢复平静,不再摇晃崩塌。然而,那伪君子轮回却是一方空空如也的轮回,城池虽在,但无人无景,亦无让轮回运转的故事。   “轮回已定,眼下还是去天宫营救罗刹要紧。”   周继君喃喃自语道,目光飘向那方龙仙大战轮回,思索片刻,周继君反手割下一缕头发,又取出道先天精气一同射入扬州城中。银发漂浮在扬州城外,渐渐变成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正是故事里的老仙,而那先天精气亦摇身一变,转眼后,一柄银光熠熠的宝剑飞入山壁中。将龙仙大战的主线人物塑造完毕,周继君又看向大名府,脑中不由得浮起他和云霄娘娘死而相依的绝恋,嘴角浮起苦笑。   “如今我修为尚浅,只能简单地构造出龙仙大战的轮回,其余两方待到日后再说吧。”   收回目光,周继君不再多想,腾身而起想要飞离这片混沌,然而他刚跃起,只觉一股磅礴的引力从下方传来,硬是将他的身体往下拉去。脑中传来阵阵剧痛,周继君下意识地闭上双眼,待他再度睁开眼睛时,周遭的场景却陡然一变。   碧涛滚滚,海潮一浪高过一浪,向岸边涌去,而在海岸边不远处是那清秀的群山。岸边高山秀丽,林麓幽深,却是高山峻疾,大势峥嵘。   微凉的海水击打在周继君面颊上,良久,周继君渐渐清醒起来,却发现自己正浸泡在海中,遥望向海岸,周继君陡然一愣,这海岸边的景致和不久前的东海大相径庭,没有柔软的沙地,只有坚硬的黑石,就连海岸线的样貌也决然不同。   “这里是哪?”   周继君喃喃低语着,眉头紧锁。   “对了,适才我还在体内先天轮回中,怎么转眼间就来到了这里。”   正疑惑间,周继君只听从体内藏象之府中传来低语声。   “本尊,适才是你心念夺舍,化身为我进入龙蛇大战的轮回。”   闻言,周继君心头一惊,眸子冷了下来。   “这么说来,刚才是你紫君在先天轮回中行那轮回之道?怪不得诡道蛇人面色古怪。”   心中杀机陡生,紫君和三道蛇人虽是周继君的分身,可都有自己的意识,而适才发生的一切完全脱离周继君的掌控,却是他最无法容忍的事。   “我与本尊本一体,本尊以心念夺舍,使紫君替代本尊行令于先天轮回,可那也只是本尊而已。”   紫君的声音微微颤抖,脸上浮起惊慌之色。   浪潮升涨,海风阵阵,周继君脚踩碧涛,沉吟良久,面色不住变幻着,体内穹宇中紫君战战兢兢,而镇守三大丹田的蛇人也感同身受,脸色微慌乱。那年周继君在七州京城中机缘巧合炼制出紫君,后又令它代行君子道意,镇守藏象,本来一切安好,可没想到今日周继君居然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附身于它,虽然紫君亦是他,可这种失去掌控的感觉实在令周继君无比忌惮,只想将紫君斩杀,免除后患。   转念一想,周继君又犹豫开来,想要在那先天轮回中修炼轮回之道,非借助紫君不可,冥冥之中似乎隐藏着莫大的机缘,在紫君诞生的那一刻就已然注定今日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良久,周继君心中杀意收敛,道心的紊乱平复了下来,若连分身都掌控不住,那又如何掌控自己的命运,紫君本尊为一体,让它代自己修炼轮回道意,也未尝不可,如此一来反而事半功倍。   “紫君,你可知我为何会来到此处?”   周继君心念传音,轻声问道。   感觉这那股杀意隐没,紫君长舒口气,抹了抹额上汗珠,眉头紧锁,沉吟着道。   “本尊和那三太子在东海大战时,被恶君子引动轮回道意,随后降临紫君。紫君只记得将三太子收入先天轮回的那一刻,东海上掀起惊涛骇浪,而本尊的肉身则被一股奇异的力量卷走。”   闻言,周继君凝眉沉思,捏指掐算起来,两柱香时间过去,仍不知所以。   “莫非我附身紫君进入体内先天轮回,却因引动天地气机,将我的肉身卷来此处?”   苦笑着摇了摇头,周继君不再多想,抬头遥望向天穹,无论自己身处何方,可头顶万万里之上仍旧矗立着那座天宫,只要自己驾云而上,飞升穹宇,越过九天,依然能到达陆压口中的离恨天。心思流转,周继君伸手就欲招来云座,正在这时,就听耳边传来一阵浑厚的声音。   “道主,何不先突破那玄天境界,再上天宫营救月公子。”   中丹田中,玄道蛇人遥遥一拜道。   “玄道所言极是,那天宫危险异常,强者无数,道主若能突破玄天境界,那把握也会更大。”   武道蛇人面露红光,声音低沉。   上丹田中,诡道蛇人低笑一声,朝天拱手。   “两位道兄所言大善,如今道主初掌轮回道意,道力也正处法天巅峰,合该突破玄天境界,一来可让天宫之行更为顺利,而来也能脱离那陆压道人的棋局,三来......机缘已至。”   “机缘已至......”   听得三道蛇人之柬,周继君不由得踟躇起来,他何尝不想突破玄天,踏足天地强者之列,法天巅峰和玄天虽只隔着一层薄纸,可却需要悟出那道意法则才行,周继君生怕自己沉溺于悟道,来不及前去营救月罗刹。   “之前那陆压道人曾说过,月公子还能支撑个三四天,以道主如今的修为飞升九天之上也不过一两日的时间。眼下天色尚早,道主不如在此修炼到入夜,不管有没突破玄天,过了今夜道主便立马动身前往天宫。”   诡道蛇人幽幽说道,看向脚下的诡道棋盘,目光流转。   深吸口气,周继君看向天穹,目光越过浮云星辰,脑中依稀浮现出那个穿着蓑衣头戴斗笠的男子。   “如此,尔等为我紧盯时辰,子时过了便唤醒我。”   周继君沉声说道,随后盘膝坐于碧波上,渐渐闭上双目。   海风吹拂,白衣翩跹,银发飞舞,周继君面色通红宛若那初升的朝阳。   第五百四十七章 三道立轮回 公子参玄天(下)   穹宇天地间有定论,领悟轮回道意者大多都能修炼到玄天,而玄天境界的修炼者中只有极少数能领悟轮回道意。玄天境界在天地间绝对是高高在上的存在,盖因他们都掌握了一样与天地常理背到而驰的道意法则,例如乱天妖王和虬髯客的“乱”。这些道意法则也有强弱之分,越是违背天地常理,则越是强悍,乱天妖王的“乱”道在诸多法则中属于末流,而通风君圣的道意法则——炼制轮回,创出种种离奇的故事,却属于那类顶尖的道意法则。   万万年前,在那远古时候的天地穹宇中,轮回就已经出现,可却独属于幽冥地府那轮回殿中的轮转盘。投入轮回的鬼魂忘却前世,以纯粹之心迎接来生,是为一场轮回,这本是地府的不传之秘。然而穹宇间纷争不断,一场场大战席卷天地,幽冥地府也沦陷战火之中,几轮*大战下来,地府失陷,轮回的秘密就此曝光。世间天才横溢者无数,越到大战时候,越能诞生那种不循规蹈矩的修炼者,在后世史书中,他们的所为被称作变革。轮回的秘密被发现后,各方势力争夺轮转盘,却有一人苦思冥想,思索起轮回和修炼的联系,终于有一天,他参破天机,发现了藏于这天地穹宇中的轮回世界。轮回的涵义是相对的,只有以今生比较起前世,方可称为轮回,道理虽简单,可又有多少人能看透,穹宇天地间的强者元寿奇长,活个上千年不在话下,就算陨落也是被对头杀得肉身、心神皆亡,几无人能拥有来世。   看破轮回道理的那名修炼者放弃今生,踏足轮回,苦苦修炼了万年百数轮回,一朝惊醒,记起前世今生种种事情,从此以后修为突飞猛进,跻身顶尖强者之列,后又创教传道,将轮回的道意传遍穹宇,天地震惊,自从轮回道意的修炼方才流传开来,然而少有人能修悟出,即便有人能修悟出,也是在天地间的大小轮回里,直到那个一身反骨妄图以谋定天的男人出现,领悟了先天轮回的道意,炼制出前无古人的伪轮回,尔后一鸣惊人,成就君圣之位,名号通风。   伪轮回也是一种轮回,不同于自天地初开时就有的大小轮回,它是先在体内先天轮回中炼制出,创造人物历史,模仿真正的轮回世界,待到大成,再将伪轮回抽离出体外,供人在其中修炼,抑或作为杀器。这伪轮回之法被通风君圣开创出后,天地穹宇中的轮回修炼者皆欲跟风模仿,修炼成轮回道意者本就寥寥无几,而成功炼制出伪轮回者更是屈指可数,只因伪轮回太过违背穹宇道意法则,一旦炼成威力强绝,不容于天地。   而现如今,周继君机缘巧合下炼制出伪轮回的雏形,眼下他准备修悟的道意法则也是这般。   碧海波涛翻涌,周继君随波逐流于海面上,时沉时浮,细细参悟起来。   “将先天轮回中的轮回世界抽离出体外,虽和真正的大小轮回相似,可本质上却是独属于我的轮回,也就违背了天地规律......想来通风君圣的道意就是这般,如此当能成就玄天。”   眉宇间浮起灼热之色,周继君嘴角微翘,心念沉入先天轮回中,掠过鼎立其中的三道轮回,手捏印法,想要将它们抽离出体外。然而周继君心念刚动,就觉脑中如钻进一根刺般疼痛无比,那三道轮回仿佛扎根于先天轮回中一般,冷哼一声,周继君沉凝心念,全身道力、精气流转,一股脑地涌进先天轮回中,将三道轮回包裹,可任凭周继君如何使唤都纹丝不动。   时间如流水般逝去,待到周继君再次睁开双眼,天头已飞起来一抹晚霞,夕阳的灿光映照在海面上,暗红如血,周继君心头微微慌乱,留给他的时间已然不多了。   “为何会这样......莫非要将三道轮回完善,才能抽离出体外。“   周继君喃喃自语着,脸色时明时暗,炼制轮回所耗费的功夫巨大时日漫长,想要在今夜子时前将它们完善几乎不可能。   “道主紧守心神!”   耳边传来玄道蛇人的低唤,周继君深吸口气,将紊乱的心意平复下来,脸上浮起一丝苦涩。   “道主,何不另辟蹊径。”   就在周继君微有些绝望时,诡道蛇人阴沉的话音传来。   “另辟蹊径......”   “是极,道主莫非忘了,十四主星念头中,你还有五颗没有炼制。”   闻言,周继君心头一动,这几年来他先后修悟万类臣和轮回道意,却将君子斗数总纲丢在了一旁,君子斗数者,却是要炼化念头成就十四主星,如此方能引动星阵变化衍算,为周继君一切修炼之根本。周继君已修炼成的主星有九颗,分别是七杀、破军、紫微、太阳、太阴、天机、贪狼、文曲和武曲,这九颗主星运转于念海之上,或是用于修炼,或是用于战斗,足以让周继君立于不败之地,时间一长周继君倒是忘记他尚有五颗主星没有炼化。   当初每炼化出一颗主星,周继君对于天机的衍算就更深入一份,无数奇思妙想涌入心头,立道明智,如今周继君修悟轮回道意陷入僵局,若能再炼化出一两颗主星,会生出其他的奇思妙想也说不定。   “好,好,诡道此言甚善,若今日有所成,你当立大功。”   周继君哈哈一笑,眸中重绽光芒,抬头看去,夜幕已降,在天野周遭繁星闪烁,当中有十四颗星辰格外耀眼,分立北斗、南斗和中天三地。周继君一一扫过,不多时,目光定格在一颗星辰上。   南斗第五,名曰天相,古来称之为印星。   周继君捏指掐算,细细体悟起天相星的星意来。念海之上,九颗主星念头飞快旋转,牵动其后的星阵运行衍算,不多时,周继君就已悟出天相心的星意,南斗第五,是为帅星,执掌印权,其命同皇朝太师,文能治朝,武能布阵。随着周继君修为愈发高深,炼化念头主星也愈发轻松起来,加之先前已炼化九颗,此时再炼化那天相星已是手到擒来。   夜幕之下,南斗中的一颗星辰陡然光华大作,海潮起落,随波逐流的白衣男子面色通红,陡然间,眸中暴绽出一抹精光,却是体内念海之上又有一颗念头冉冉升起,化作主星,牵引其后星阵运转演算,一时间,无数奇思妙想涌入周继君脑中......   ......   重天之上宫殿无数,有的凌空横跨于天际,有的则坐落在星辰、巨陨上。   天籁奏响,仙鹤回舞,一处金碧辉煌的宫殿中,两个男子对席而坐,执杯而饮。陡然间,穿着一身雪白长袍的男子眉头微皱,放下手中的玉杯。   “怎么了,天相星主。”   对面的男子疑惑地问道,尔后低声笑了起来。   “莫非又在想陛下的布局,天相大人呵,偷得浮生一日闲何等不易,来来,我们继续喝酒。”   “七杀,那四大部洲中有人正在窃我星意。”   “哈哈哈......”   闻言,穿着黑色短袍的青年微微一怔,随后仰头大笑起来。   “这算什么事,天地穹宇中每年都会有无数修炼者修炼吾等星意,可又能如何。”   “可是,这次似乎有些不同。”   满脸威严之色的天相星主皱了皱眉,冷声说道,眸子微微发寒。   ——————————   (竭力想把我所想的轮回世界呈现给大家,希望能看得不迷糊。)   第五百四十八章 玄天第一式   繁星点点,夜如白昼。   星辉洒落海面,将波涛染成紫色,宛如一张大氅,在夜风中摇曳颠簸。白衣银发的男子闭合双目,脚踩浪尖随波逐流,袍袖轻轻扬起,海水中浮起一圈圈的涟漪,陡然间翻腾开来,渐渐的,海面上浮起一座“小山”,周继君站于山巅,陡然张开双目,静静地望向天野。   炼化完那天相星后,十颗主星念头升于念海之上,牵动其后星阵衍算连连,一时间周继君只觉无数奇思妙想涌上心头,可仿佛始终隔着一层薄纸,难以摘取其中的奥妙。   皎月已过中天,周继君眉头微皱,却是子时将近。   “这么些日子来,唯独今夜无比接近那玄天境界,今夜一过,机缘逝去,想要突破玄天可就又要拖延一阵子了。”   周继君喃喃说道,眸中浮起一丝不甘,君子三道意蹿出,掀起滚滚浪涛涌向天头。陡然间,周继君眸子一亮,指尖拂过君子道意,轻轻搓*揉起来。早在七州时候周继君就已经将三道之力和君子道意炼化,融合在一起,意中有力,力中有意,而这君子道意如今又成为体内三方轮回的立足之本......脸上浮起火热之色,隐约之中,周继君已然掌握了他突破玄天的奥秘,刚准备打坐修炼,就见不远处涌来一波海浪,浪尖上站着个白袍男子。   “道兄有礼了。”   白袍男子踏浪而行,来到周继君身前拱了拱手,尔后上下打量起周继君来。   “不知道兄有何见教。”   周继君也拱手还礼,放眼望去,就见那男子气息深厚,隐而不露,眸中神色复杂。   “道兄可是在修炼星意。”   良久,天相星主似乎下了什么决心般,轻叹口气,问向周继君。   周继君微微一怔,几乎下意识的,念海之上刚刚炼化完的那颗主星不受控制地乱舞起来,其后星阵也随之摇晃颤抖,凌乱无比。   瞳孔陡缩,周继君凝目看向白袍男子,沉声道。   “看来道兄就是执掌天相星星命之人了。”   “正是,本座乃紫微天帝宫中的天相星主。”   海风吹起银发飘舞,良久,周继君淡淡一笑,朝着男子拱了拱手。   “星主究竟有何事,直说无妨。”   “你窃我星意,本也没什么,天上地下修炼星意者无数,倒不差你一个。只不过......”   天相星主话音一顿,看向周继君,眸子渐渐变冷。   “唯独你修炼吾之星意,却动了吾之根本。我算不出其中缘由,就算出了,恐怕结果还是一样。”   夜色下,两衫白衣迎风飞扬,却同时缄默着。   良久,周继君莞尔一笑,嘴角浮起促狭之色。   “星主是在担心我会将你取而代之?。”   天相星主没说话,眸中的戒色却愈发浓重起来。   “星主多虑了,区区星主之位又岂是我平生之志。”   微微倨傲的话音传至耳中,天相星主脸色一僵,双目寒如冰霜,杀机再无法掩饰。   “好,好,好一个狂妄的后辈,可惜,就算你志向再大,却只是浮生一梦,就在今夜终止吧。”   漫天星光穹降下,昏昏海水顿时变得通彻起来,天相星主不再多言,挥袍卷起星光,弹指瞬间,杀伐惨烈的气息倾泻开来。紫微天帝宫中十四星主,最弱的也有玄天下品修为,这天相星主为紫微麾下领军主帅之一,修为虽不算顶尖,可也有玄天下品,比周继君高出一品。   “你法天巅峰的修为也算不错,看来今夜你本想借助我之星意突破玄天,倒是可惜了......”   天相星主手捧星辰道意,凝眸望向周继君,目光复杂。他执掌天相星意,为紫微帝君座下四大统帅之一,若在往日见到周继君这样修炼他天相星意者,定会招揽至麾下,倾力培养,然而适才和驻守紫微宫的七杀星主对饮时,他只觉有人在西海边修炼天相星意,本也没什么,可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让他心慌意乱,又道不出缘由,只得丢下七杀前来一探。第一眼见到周继君,天相星主只觉如临大敌,虽然仅仅是个法天境界的修炼,可隐约间,天相星主已然认定,此子定是他日后的大敌,非杀不可。   丢下复杂的心思,天相星主看向一脸从容的周继君,手捏印法,施展出天相星斗数。玄天境界之上者皆有其道意法则,紫微宫中十四星主的道意法则却是执掌主星,每方星辰都有各自的运转规则和变化道理,是为斗数,勘破斗数变化,将自己的命运和星命融为一体,是为逆天之举。   天相星主衍算连连,星光流转于海水中,潮起潮用,渐渐幻化成七七四十九座兵阵,将周继君包围其中。座方兵阵都有一员大将镇守,却是天相星主择西海水族高手,蒙蔽他们的心智收为己用。目光掠过兵阵中央,那座水山上,白衣银发的男子陷入重围却没丝毫慌乱,天相星主眉头微皱,心中古怪,他刚要下令兵阵压上,就听耳边传来淡淡的笑声。   “原来如此......天相星主,我似乎有些知道你为何如此顾忌我了。”   闻言,天相星主神色陡变,只觉得三股奇异的道力不知何时出现在周身,渐渐将他捆绑了起来。   “我炼化天相星意,动摇你的根本,却并非你所想的将你取而代之,而是你的大劫......轮回.困!”   水山上,周继君面庞通红如朝阳,眸射*精光,手中捏出一个古怪的印法,君子道意宛若三条长绳,从体内三方轮回中射出,将天相星主紧紧捆绑。   君子三道意既是体内三方轮回世界的立足之本,又能当道力来使用,周继君所悟出的玄天法则正是这般,将天地穹宇中的人物拉进自身的伪轮回,困缚其中。   皎月越过中天,子时刚过,那天相星主满脸难以置信之色,下一刻,他就化作一道白光飞逝,消失在茫茫大海上。   月影婆娑,海中涟漪迭荡,七七四十九座兵阵不见了踪影,而在那出水山上,白衣随风翻滚,周继君面庞赤红如火,口吐长气,气若长虹,卷起千丈海潮。   “恭喜道主突破玄天。”   体内穹宇中,三道蛇人面露喜色,俯身恭贺,随着周继君突破玄天,它们的修为实力也一举踏足法天境界。   良久,周继君深吸口气,氤氲于面堂的红光渐渐隐没。他抬头望向天野,就觉得那夜穹只是一张幕布,自己举手就能将它捅破,低头扫过大海,大海虽然深广,可自己心意一动,就能将海水尽收于手中。玄天境界奥秘无穷,周继君只是刚刚突破,便自觉已然和从前判若两人,这天地穹宇中似乎再没什么能挡住他。   “本尊,玄天之上还有穹天,切不可骄纵。”   耳边传来紫君的话音,周继君心头一紧,收敛起适才的自满。   “善。”   周继君沉声道,目光越过漫天星斗,遥望向中天,下一刻,他化作一团大风,扶摇而上,顷刻间已飞过缈缈云层。   ......   西海渐渐平定,海水激打着礁石,卷起朵朵浪花。   礁石上,一脸沧桑辨不清年岁的男子淡淡一笑,鼻下两撇小胡子轻轻抖动。   “不错,比我料想的还要早上几天。如此,也算成功大半了。”   夜幕下,陆压道人低声说道。   ————————   (月底准备出去旅行一段日子,放松心情,为防止严重断更,最近在存稿,所以只能两更了,大家忍忍吧,到四月旅行归来,感觉也回来了,应该能多写点。)   第五百四十九章 披香殿   天地相隔九万里,在那穹宇天河上,矗立着座一眼看不见尽头的的宫殿。   在传说故事中,或是说书人的桥段里,往往是这样描述天宫:金光万道滚红霓,瑞气千条喷紫雾。只见那南天门,碧沉沉,琉璃造就;明幌幌,宝玉妆成。两边摆数十员镇天元帅,一员员顶梁靠柱,持铣拥旄;四下列十数个金甲神人,一个个执戟悬鞭,持刀仗剑。外厢犹可,入内惊人。里壁厢有几根大柱,柱上缠绕着金鳞耀日赤须龙;又有几座长桥,桥上盘旋着彩羽凌空丹顶凤......   可当周继君驾云而上,来到南天门前,却是一片凄凄寡寡的情景。云雾袅袅,仙鹤飞旋,却是有那天宫的气氛,可南天门前守值的天兵天将却一副懒散的模样,往来仙神也有几个,然而行色匆忙,鲜有交谈。周继君脚踩仙雾,打量着周遭的玉柱金门,半晌,才有个将领模样的男子抬了抬眼皮,朝周继君挥手道。   “道兄面生的紧,可是下界散仙。”   闻言,周继君淡淡一笑,朝那员仙将拱了拱手道。   “在下数年前曾遇天宫接引使,奈何琐事缠身,迟迟没来天宫录名。”   说着,周继君从怀中掏出一张玉碟,正是数年前七州最后一战时,那名天宫接引使授于他的引碟。   “通天中品?”   心神扫过引碟,那仙将打了个哈哈,没精打采地指向南天门另一边。   “那里是升仙部的摊子,你去那报名吧。”   心中愈发古怪起来,周继君道谢一声,向南天门东边的摊铺走去,就见一个老头儿抱着酒壶,满脸通红。   “阁下可是升仙部的上仙,在下数年前得遇......”   周继君话还未说完,就被那老头儿打断。   “你是来投效天宫的?早些年天宫就已人满为患,养不了那么多闲杂人等了,不过外派其余各洲的倒有不少空职,你自个挑一处吧。”   老头儿将书卷往周继君面前一丢,自顾自地喝起酒来。   目光扫过书卷上长达书页的洲名,周继君眉头微蹙,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小憧憬的天宫竟是这番面貌,天兵天将懒懒散散,仙官庸庸碌碌,毫无生气。反观四大部洲,那些枭雄霸主如平天、通风等人,虽属战败的那方,可如今厉兵秣马、落子布局,无不想着有朝一日能杀上天宫。陡然间,周继君面色一沉,目光定格在书页某处,心头扑通扑通直跳。   那两个熟悉的篆字刺得周继君眸微发酸,七州。   七州已经成了天宫的地盘?难道是那年引动天地强者,让天宫也发现了这座无名小洲。   周继君嘴角浮起苦笑,心中微微不是滋味,人情往事从记忆深处荡开,征战于七州若干年,终于占得江山,立无生为主,周继君已然将七州当作自己的地盘,不料到头来却是为他人做嫁衣。   就在这时,周继君突然想到了什么,深吸口气将复杂的心绪收敛,朝向那接引使拱了拱手道。   “不知此处可有一名号月狐的仙人?”   “你也知道月狐?”   老头儿微微一愣,将酒壶放下,上下打量起周继君来,尔后噗哧一笑。   “莫非你是来投奔月狐仙子的?”   若找到月狐,问出离恨天的所在,自己也能少去几番周折。   心意疾转,周继君淡淡一笑,拱手称是。   “如此也罢,月狐仙子是披香殿第三殿主,手下正差一名打扫房舍的黄巾力士,你若满意就去吧。”   ......   天宫恢宏华丽,却是由三十六宫、七十二殿组成,越靠近正中的宫殿地位越高,反之地位越地。在天宫边缘,矗立着一座淡雅的宫殿,殿中冷冷清清,只有仙女来回走动,鲜有男子的踪影,在正数第三座大殿中,一身红色火氅的女子坐在窗前榻上,痴痴地看着院中的六叶树。   “月狐殿主,还有半个月就是那蟠桃大会之日了,那羽衣罗裳还差十来件......”   “殿主?”   良久,月狐才反应过来,她转头看向跪在殿内的女仙,轻叹口气,幽幽说道。   “剩下的我自会想办法,你们只需排练天仙舞即可,其余的不用去管。”   “是。”   娇俏的女仙担忧地看了眼月狐,尔后退出大殿。   “从前只以为做了神仙便可长生不老逍遥自在,现在才知道,在这天宫中长生不老何等折磨人。”   月狐苦笑一声,看向轩窗旁的铜镜,容颜绝美的女子浮现在眼前,却让月狐觉得微微不真切。那年从七州飞升天宫,月狐被带入披香殿,成为一名执拂女仙,她原本面容奇特,一半绝美一半丑陋,可在仙宫修炼了两年,服食仙丹无数,右边那张扭曲丑陋的面容竟生出变化,渐渐的趋向左脸。拥有了美貌之后,月狐欣喜若狂,可烦心事却越来越多,她只想静静修行,可天不遂人愿,不少仙神觊觎她的美色日日来披香殿寻她,月狐自然不理会,直到有一天,月狐陪着殿主前往云霄宫,被那宫中主仙看中,硬逼着留宿,月狐向前任殿主求援,得来的却是不屑的冷笑。   一番云雨后,月狐筋疲力尽地回到披向殿,却突然发现自己成为了新任殿主,而先前的殿主则升任第一殿主。月狐这才知道,披香殿虽为天宫七十二殿之一,可地位却最卑微,殿中只收女仙,要么是被其余宫殿中的主仙养在此处,要么用来歌舞取乐,想要上位除了修炼到法天境界外,只有一宿风流去讨那些上仙的欢心。   这么多年来,月狐也不知道陪过几位上仙,声名狼藉,可只有这样才能保住她第三殿主的位子,至于修行早已被她丢在另一边,即便是修炼到法天境界,也不过是有资格陪宿那些重臣罢了,更何况,想在这淤泥之地修炼到法天谈何容易。   轻抬玉手,月狐从金盒中取出一柱檀香,小心翼翼地点燃。心烦的时候她往往如此,这个习惯似乎是在七州跟在那人身边养成的,那个时候虽然整天挣扎厮杀、提心吊胆,可得来的战功都是踏踏实实,不像现在,虽有福消受,可心底深处却无比厌恶,既厌恶那些面貌丑陋的仙神,更厌恶自己。   “红颜多祸水,可最祸害的还是自己。”   看着氤氲升腾的青烟,月狐目光游离。   若当年能放下升仙的美梦,跟在他身边,也不知如今会是怎样一番情形,就算整天厮杀、容颜吓人,可也好过现在夜夜袒胸露*乳躺在那一个个道貌岸然的仙神身下,娇*吟迎合。   苦笑一声,月狐摇了摇头,将心底的妄想散去,直到一柱香燃完,她方才起身,走到壁橱前取出那些五花八门的亵衣,挑选着今夜换取那十件羽衣罗裳的筹码。   “月狐殿主可在?”   殿外传来呼唤声,月狐脸色微红,连忙将橱门关上,整了整裙纱回座到榻上,正色道。   “本座在此,不知是哪位仙人造访。”   “下官是升仙部接引使,闻知贵殿还差一名黄巾力士,今日特来送上。”   闻言,月狐长舒了口气,喧声道。   “劳烦了,还请将那名力士带进来,贵使自可离去。”   殿门开,阳光射穿仙云雾霭,那衫熟悉的白袍迎风起舞,银发依然,长剑随腰携。   月狐怔怔地看着缓步走进的男子,鼻子一酸,眼圈通红,良久,泪水啪嗒啪嗒地顺着面颊滑落。   第五百五十章 旧主   长灯下,青烟袅袅,月狐抹干颊边泪水,怔怔地看着周继君,良久无语。   “披香殿第三殿主......看来你这些年过的还不错。”   周继君淡淡一笑,看着情不自禁的月狐,只当她乍一见到自己有些激动,并没深思。   “第三殿主.......”   月狐仰头深吸口气,自嘲地一笑,目光印在周继君身上,心头没来由地疾跳起来,时隔七年,终于又见到了公子,那个一手改变自己命运的男人,那今日.......陡然间,月狐神色一僵,怔怔地打量着周继君,有些苦涩地开口道。   “公子......你到天宫真的是来做那黄巾力士?”   “自然。”   周继君促狭的一笑。   闻言,月狐眸子一黯,天宫委派仙职是按照修炼等级,黄巾力士大多是在通天中品到通天上品,而公子在七州时候就已是通天中品了......本以为公子会和在七州时候一样,一鸣惊人,孰料到现在才只是通天中上品,也是,七州只是小地,放在天地穹宇间又算的了什么,公子在七州能呼啸风云,可到了四大部洲却只能沦为平庸了。   看着月狐脸色不住变化,目光游离,周继君心中忽地冷了下来。月狐是他当初所收的第一名仙神,感情自然深厚,然而人与人之间的情谊逃不脱身份名位的束缚,如今她已是天宫的殿主之一,地位高崇,自己贸然开口询问,也不知她会不会向天宫告密,这一试之下,却让周继君大失所望。   檀香袅袅升腾,两人对坐于塌前,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殿内气氛渐渐僵硬了起来。   “哈哈哈,月狐宝贝可在?巨灵来也。”   就在这时,殿外传一阵大笑,轰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月狐猛地抬起头,惊慌失措地看向眼满脸狐疑的周继君,颊边浮起羞红之色。   “来人是谁?”   周继君面色一冷,沉声问道。   “他......他是.......”   感觉着周继君逼视的目光,月狐脸色通红仿佛烧了起来般,有些无地自容。   “公子暂且避一避吧,还有,公子最好能离开天宫。”   深吸口气,月狐迎向周继君的目光,苦笑一声道。   “月狐名义上虽是天宫殿主,可实际上或许连寻常天兵天将都不如......月狐虽想留公子在身边,可是......万一出了什么事,月狐万死也保不住公子。”   那张不知因何变得绝美的面庞上浮起凄哀之色,目光清澈诚恳,周继君心头涌上淡淡的暖意,亦有几分惭愧。   脚步声越来越近,转眼间,殿门被推开,月狐心头大惊,低声叫唤道。   “公子快走。”   美目转视,月狐微微一怔,就见原本坐在自己对首的男子已不见了踪影。   “什么公子......哈哈哈,美人儿,可是这次改称呼了,本公子这就来疼惜你了。”   进入殿中的是一员凶神恶煞的战将,身高七丈有余,膀大腰圆,腰间还挎着一只酒葫芦。   眸里的厌恶之色稍纵即逝,月狐盈盈一笑,朝着那战将作了个福,娇声娇气道。   “不知巨灵上仙找月狐有何贵干?”   “贵干......”   巨灵神色眯眯地打量着月狐凹凸有致的身形以及那张娇媚可人的面庞,眉宇间腾起一丝欲*火,忍不住食指大动,缓步走向月狐。   “自然是本大仙想你了,月狐宝贝,你可想公子我吗。”   颊边飞上两团红晕,一想到周继君正在殿内某处看着,月狐心中又羞又急,披香殿诸位殿主人尽可夫在天宫已非什么秘事,而她虽算不上臭名昭著也相差无几,日子久了她也早已不在乎了,可万万没想到公子会突然到此,打心底里,月狐实不想让公子看到这样的自己,至于原因她也说不上来。   “巨灵神,现在还是白天,你......”   话还未说完,月狐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双臂已被两只大手牢牢抓住。   “哼,做婊子还立牌坊,别人白日里可以,偏偏我巨灵不能。”   鼻里喷着粗气,巨灵神赤红着双目,一把扯去月狐的裙纱,双手正向衣中光滑细腻的肌肤探去。月狐苦苦抵挡,奈何她面对的是天宫以大力著称的巨灵神,如何能止的住,惨笑一声,月狐怔怔地看着窗外,晶莹的露珠顺着眸眶滑落。就在这时,眸影中掠过一衫白衣,那张怒不可遏的面容浮现在眼前,月狐心头一惊,刚想出生制止,眼前突然一花,就见巨灵神倒飞了出去,重重地摔落在地。   惊魂未定的月狐轻抚心口惊呀地看向周继君,良久未曾回过神来。   “大胆,你是何人!”   巨灵神爬起身来,满脸羞恼地盯着周继君,目光中隐约夹杂着几丝忌惮。   周继君没去理他,神色复杂地望向月狐,沉吟着道。   “这又是为何?”   泪水顺着面颊滑落,滴答一声坠落在地,月狐目光游离着,不敢去看周继君,良久才抹干泪水艾艾地说道。   “若当初能不飞升天宫,跟在公子身边,那该多好。”   心中生出淡淡的愧疚,周继君深深看了眼月狐,颔首道。   “如此,那从今日起,你就重回我麾下吧。”   月狐面色一喜,随后黯了下来,刚想说什么就听耳边传来一声巨吼。   “大胆,月狐你想叛离不成!”   巨灵神身体微微颤抖着,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话让他怒火中烧,最后一丝忌惮也烟消云散,他法天上品的修为在天宫芸芸众仙神里虽算不上什么,可天生神力,法相天地高达千丈,足以让他成为天宫名声显赫的战将,天地闻名,那白衣男子适才只是趁自己不备罢了,真正厮杀起来那个小白脸又岂会是自己的对手。   鼻间喷着粗气,巨灵神从腰间掏出巨斧,低吼一声,巨斧撕破空气,呼啸着朝周继君斩来。   “公子小心,他可是......”   见状,月狐花容失色,可转瞬后,目光凝滞,满脸的难以置信。   白衣银发的男子只出了一只手,无形道力席卷而出,将巨灵神平举于半空,巨灵神仿佛喘不过气来般,痛苦挣扎。下一刻,殿内凭空滑过一团漩涡,月狐微微一愣,巨灵神已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对鲜血淋漓的大手在地上蠕动着。   “公子......”   月狐痴痴地看着周继君,转眼后,嘴角翘起,浮起浓浓的笑意。   即便来到四大部洲,甚至天宫,自家公子仍旧和从前一样让人惊叹......不对,不对,我又有什么好惊叹的,他可是君公子......   ......   心念蹿入藏像之府,须臾后没入紫君的身体,不多时,三道蛇人齐齐飞至,朝着神色淡漠的“紫君”躬身施礼。   “道主召唤吾等有何要事。”   “先收三太子,后收天相星主,如今又收了巨灵神,那龙蛇大战的故事需要改一改了。”   夺舍紫君的周继君目光落至武道蛇人身上,沉声说道。   “善。”   武道蛇人心头一喜,躬身道,收了那三个强者后,它自觉所执掌的龙仙大战轮回已然饱和,且随时有撑破的危险,而周继君正是有所察觉,方才夺舍紫君。   “如此,待我想想。”   “紫君”来回踱步,眉头紧锁,半晌开口道。   “扬州城外有一山一河,山里有老仙,河里有千年蛟龙,两人为生死大敌,每隔百年就会入世大战一番,千多年来不分胜负,却将扬州城搅得天翻地覆,终于有一天,老仙的女徒机缘巧合下从山壁中取出一万年神斧......孽龙被说书人天相引至城外,只见斧头插于河岸,正欲销毁,白光忽现,却是斧头飞起,斩落那龙首。斩龙后又一百年,天降仙神名号巨灵,来收神斧.......先如此罢。”   “紫君”揉了揉眉头,轻叹口气,龙仙大战轮回中的故事主线早已定下,想要再添加几个人物又不影响主线变动只有如此。   第五百五十一章 离恨天上桂花树   “紫君”说完,手捏印法,一道白光从手心飞出,越过穹宇山河,落入灰蒙蒙一片的先天轮回中。少顷,龙仙大战轮回中,刻在城外山壁上的那行篆字悄然改变。   “道主,武道所执掌的这方轮回已然饱和,以道主如今的修为,只能困住他们三人,再多一人则轮回危矣。”   武道蛇人面露不甘之色,却还是如实禀告。   眸中浮起深思之色,“紫君”遥望向那片宛如混沌的先天轮回,幽幽一叹道。   “如此说来,我这玄天第一式所能施展的次数极为有限?”   “道主此言谬矣。”   玄道蛇人拱手一拜,抚着长须道。   “龙蛇大战的轮回之所以饱和,却是因为公子所立下的那个故事太过简陋,安插不了那么多人物。而诡道所执掌的轮回尚未定下故事主线,公子若能将内中故事设定宏大,自然能够容纳更多人。况且等公子修为提高,亦能重新书写龙仙以及大名府中的故事,将三道轮回世界延伸扩大。”   “突破玄天已然不易,这玄天下品诸多玄奥之处我尚未掌握,想要突破下一层境界却要多费些时日了。”   “紫君”淡淡一笑道,尔后闭合双目,莹白透紫的心念飞腾而出。   ......   “不知公子如今修炼到什么境界了。”   披香殿中,月狐整理好衣衫,眸中异彩连连,撑着下巴看向周继君。   “方到玄天。”   闻言,月狐喜滋滋的一笑,美艳的容颜上更添几分娇柔。早在七州时,她因面貌丑陋自惭形秽,从不敢想如今这般直视公子,若貌美能给她带来什么幸福的事,或许就只有今时今日从容不迫地坐在公子面前。   “月狐,你愿重归我麾下,我自然会将你带离此处。不过我来天宫尚有一要事......”   “可是那蟠桃大会?”   月狐眸中露出了然之色,抢先问道。   “蟠桃大会?那又是什么。”   眼见周继君一脸疑惑,月狐微微失望,刚想出言解释,就被周继君止住。   “我来天宫是为了去那离恨天走一趟,月狐你可否带我前往?”   “公子去那做什么?”   月狐面色陡变,目光闪烁,眼见周继君不再开口,月狐微微失神,仿佛又回到了七州时候,自己战战兢兢面对那个落子布局,却从不道出缘故的年轻公子。   脸上浮起莫名的笑靥,月狐挥手招来一件大氅披在身上,随后对周继君拱了拱手道。   “那离恨天在九天之上,至少要有殿主手令才能通过层层关口,我这就带公子前去吧,不过,公子且需假扮成我手下才的黄巾力士行。”   “如此甚好。”   两人相视一笑,下一刻就已消失在披香殿中,殿外的六叶树后,缓缓走出一个身形硕长的男子,他穿着黄色长袍,颔下胡须无风飘卷,手捏两颗大枣,却和周继君一般赤着双足。   “一招战败巨灵,至少也是玄天境界,又是月狐的旧主......不好,天宫有变。”   赤着双足的仙神绞着眉头,遥遥望向周继君和月狐远去的方向,面色时阴时阳,下一刻迈开大步追着两人飞奔而去。   ......   “前面就是离恨天了。”   月狐脚踩碧波,目光游离在不远处的那层天界上,脚底踟躇不前。重天之间有大河,却是从天河流至此处,将天界隔开,河水越往上流得越是湍急,而这九天之上的大河更是波涛汹涌,潮水翻滚间隐约还有雷声轰鸣,其势宏浑壮阔,似乎眨眼间就能将天界冲垮。   “公子,你上离恨天究竟要做什么?”   高风冰寒,宛若钢刀般割在月狐脸上,她伸手拂开凌乱的发髻,忧心忡忡地看向周继君。   “这离恨天为天宫大狱,里面可都是数万年前穷凶极恶的枭雄反王。”   “若我当初兵败七州,在史书中或许也会被描述成凶残不仁之辈。”   周继君轻笑一声,遥望向离恨天,目光深邃。   “公子你不会是想要......”   月狐心头一惊,她跟随周继君征战沙场时日最久,虽不知公子在打什么主意,可隐约感觉到公子所图甚大,且危险无比,这种感觉就和当年看着公子一次次在生死存亡之际落子布局一般,让月狐心中微慌。   “月狐,你先回转披香殿。最多五日,等我手头事情处理好了,就接你走。”   周继君转目望向月狐肃然道。   “公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月狐就在披香殿中等公子。”   良久,月狐将复杂的心绪散去,朝着周继君淡淡一笑,随后反身回转。   “这些年只顾着自己,却将手下一干人抛之脑后了,如今只寻得灵儿和月狐,不知天吾山众人现在怎样了。”   莫名的感触从心头生出,周继君轻叹一声,喃喃自语道。当年事从紧急,周继君不得不丢下麾下众人,只身逃亡四大部洲,偶尔也会想起他们,憨厚却对自己最为忠心的李车儿,扬州城前一战名动天下的破军,心思复杂却又统帅风度的紫微,以及那个最讨自己喜欢的离天机......那些少年人虽是周继君征战七州的杀伐之子,可实则却有师徒之情,时至今日,足足有七年多未见了。   “等救出罗刹,就将天吾山搬至云荒,以我如今的修为在东胜神州立足应当不在话下了。”   心意已定,周继君不再多想,身形变幻化作一只白雕,展翅高飞,穿梭在疾流碧涛间,不多时就已飞上离恨天。离恨天冷冷清清,天色黯紫,倒有几分类似地府中的景象,只少了那漫天飞雪。周继君变回人身,缓步走在离恨天上,目光所及,就见眼前一片荒芜凄凉,近百座大大小小的宫殿矗立其间,隐约是按照天罡地煞之位分布。   “离恨天上桂花树,将其斩断便能将那些枭雄反王释放出来......然后引起天宫混乱,我也好趁乱救出罗刹。”   目光锁定在那棵孤零零的老树上,周继君面色迟疑,久久没有动手。   “这离恨天上没有半卒守卫,随便一个人上来都能砍断这桂花树......这其中定有蹊跷。”   心意疾转,周继君掐算连连,半晌眉头微皱,这九天之上的天机命数被一股强绝的道力所蒙蔽,周继君探查其中,就仿佛面对一堵坚硬的墙壁,良久未能有所收获。   “如此,先且试一试吧,就算陆压有什么阴谋诡计,只要能让天宫混乱救出罗刹又何妨。”   周继君喃喃自语道,目光落到那颗桂花树上,君子剑从袍袖中飞出,重重地劈斩上去。   “咔嚓!”   桂花树裂成两段,周继君面色一喜,可转瞬后陡然凝滞。   绛紫的天色下,那棵镇守离恨天不知岁月的老树微微晃动,尔后从裂口处生出新芽,随风而长,不多时就长成原先的模样,白光闪过,地上那半根树枝已不见了踪影。   “除非有玄天境界的修为,否则无法彻底斩断这桂花树,可除了身兼天宫要职的仙神外,玄天境界的修士在这里出手,只会有一个结果.......那就是被吸入大狱,同他们一般身陷于此。”   浑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周继君眉头一皱,回身望去,就见一个赤着双足的中年男子望向重重叠叠的宫殿,神色复杂。   第五百五十二章 反王枭雄齐出世   手已按上腰间长剑,周继君紧紧盯着不知何时出现的男子,满脸戒色,可那人只是目光复杂地望向那一座座囚宫,没再理会周继君。   “你是这里的守卫?”   周继君沉吟着,开口问道。   “道友多虑了,我只是天宫一散仙。”   良久,赤脚男子轻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周继君,微微一笑道。   “在下刘海,万年前和你一样,来到这离恨天,试图斩断桂花树,却因玄天气机引动机关,若非身携一件法宝,那日就已身陷大狱了。”   闻言,周继君眉头微皱,直直盯着自称刘海的男子,想要辨别出他所言真假。   “若你所言为实,当年你来劫狱,为何今日会成为天宫中人?”   “哈哈哈,你以为这离恨天真的无人把守?那天河之中藏着三万水仙,在这其下几重天上也都驻有大军,一旦离恨天上有什么动静,转眼后就会被万军包围。”   刘海面容古朴,眸中隐约滚动着什么,许久幽幽一叹。   “想当初,我就是没料到这些,方才身陷重围,迫不得已归降天宫。不过如此也好,至少能离他们更近点。”   眼见那刘海目光纯粹,没有半点作伪之色,周继君心头一动,双眉凝起,开口问道。   “当年可是那陆压道人让你来此?”   刘海微微迟疑,深深地看了眼周继君,面色古怪。   “你如何知晓,莫非......”   这么说来,这刘海和自己一般也是陆压的棋子,一前一后,却相隔万年。   周继君神色微微复杂,之前陆压和他说只以法天为棋子,周继君还信以为真,可这离恨天上桂花树只有玄天境界才能斩断,莫非他早已料到自己会一举突破玄天方才让自己前来。也是,天宫能掌控这么多大洲,在东胜神州定然有耳目,长安城里时自己还是只是法天境界,就算天宫中人知道陆压想要在天宫落子,也万万不会猜到是在这离恨天。   心底涌上丝丝寒意,周继君望向泛着紫的天穹,嘴角弯开一缕苦涩。   即便如此,自己已经知道内中缘由,可仍旧想要将那桂花数斩断,如此阳谋方才算厉害,让你明知身在局中,却又生不出半点反抗之情。   “道友在想什么。”   刘海沉吟着,若有所思地问道。他本是一古洲的凡人,幼失怙袟,机缘巧合下得到了半仙之体,其后得遇良师,传授他与天同寿之道。此番恩情如再生父母,他本想报答,孰料战火席卷而来,将他那几位师父牵扯进去,其后数千年,刘海再没见过他们,直到有一天,一个闲散道人找上他,说他的师父被天宫关在九天之上,又道万年后方可有机缘将他们救出,刘海闻言不顾那道人劝阻,一意孤行飞升天宫,想要将他的几位师父解救出去,斩树未果,反被困于天宫万年,虽无人敢惹他,可却落到个终日闲散,浑浑噩噩的下场。   眼前的青年难道就是陆压道人口中的机缘?相隔万年,他竟能算得如此精准,那陆压道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刘海收敛心绪,望向面色复杂的周继君,拱了拱手道。   “我听陆压道人说,斩断那桂花树,一个时辰内不会再生长,却会生出一股巨力将斩树者吸入牢狱,需一件法宝抵住那股吸力,不知你可带着。”   “法宝......自然有,若没法宝,他陆压又怎会让我来此。”   周继君无奈地苦笑道,怪不得在封神轮回中,陆压会遗留下山河社稷图和通天神火柱,并非是因他没有发现,而是刻意留给自己的,只为今朝开启离恨天牢门。   如此布局,环环相扣,就算周继君在诡道一途上造诣再高深也只能俯首称叹。   “还等什么,道友且祭出那法宝全心全意抵御吸力,我来斩断桂花树,趁着天兵天将到来前打开牢门。”   刘海眸中浮起火热,等了万余年方才等到今日,一想到不久之后便能见到那几位师尊,他不由得有些激动。而周继君则露出深思之色,陆压谋划放出困在离恨天上的反王枭雄,绝非祸乱天宫那么简单,那他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自己为他阳谋之子仅在今日,还是从此以后陷入局中,任由他摆布?   也罢,等救出罗刹,接走月狐后自己便躲得远远的,再不插手天宫乱局,想来也不会落入陆压的局中。   打定主意,周继君朝着刘海点了点头,随后手捏印法,祭出山河社稷图和通天神火柱,而刘海则从袖口掏出一柄锈迹斑斑的斧头,大步走向桂花树。   九天之上,离恨天中忽地卷起一阵狂风,暗紫的天色下似有许多古怪的生灵在咆哮,顷刻间天云翻腾如海漠,就听一阵怒吼声回荡在离恨天上,刘海眸射*精光,手持大斧重重地劈向桂花树。   玄天境界的气机流转生成,天地轰轰作响,周继君抬眼看去,就见那翻滚的紫云中射出一道白光,向刘海席卷而来,其力磅礴,势不可挡,周继君低喝一声,赶忙射出山河社稷图和通天神火柱拦向那道白光。   半空中传来一阵巨响,两大奇宝猛烈颤抖着,堪堪抵挡住了那股吸力,就在这一刹那,刘海手起斧落,“咔嚓”一声,桂花树从中断成两截。   两人互视一眼,皆是满脸喜色,身后传来马蹄和嘶吼声,却是驻守在天外的天兵天将们正向离恨天飞奔而来,周继君和刘海不管不顾,只是紧紧盯着近百囚宫,可良久不见有动静,周继君心头微微急,正在这时,就见墨黑色的大鸟从一座宫殿中飞出,其上坐着个手挽长弓的男子。   “哼,天宫又想耍什么把戏,咦......”   刚出宫殿,那男子的目光就落到断成两截的桂花树上,渐渐的,他脸上浮起浓浓喜色,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   “哈哈哈,没想到我后羿也有重见天日的一天,好,好,这离恨天囚我数万年,今日当毁。”   后羿从鸟背上取下一根羽毛,长弓拉满,就听“嗖”地一声,黑光划过百丈之距射中桂花树,须臾后,桂花树化作齑粉消散一空。离恨天近百宫殿剧烈摇晃起,鸟背上的男子却不管不问,双眼眯起看向扑杀而来的天兵天将,冷哼一声,又摘下一根羽毛。   弓满箭出,黑光撕破空气,隐隐带着鬼哭狼嚎的声响,箭到半途陡然一变,竟幻化成万千羽箭,每一箭都宛若倒插的山棱,一阵箭雨过后,足足三千天兵天将粉身碎骨。   “是你们放我出来的?”   后羿凝目转望向周继君和刘海,意味深长地一笑,而后驾云黑鸟高飞而去。   不多时,关押在离恨天上的反王枭雄纷纷走出,他们在这寂寞冷清之地呆了上万年,一朝出世,自然忍不住要发泄一般,转眼后,十万天兵天将成为他们的万物,惨戚的嘶吼讨饶声回响不绝。那些反王枭雄似乎知道是周继君和刘海将他们解救出来,虽未道谢,可疯狂杀戮时候都有意无意的避开他们。   “今日之举也不知是对是错。”   扫过横尸遍野、血海骨山的离恨天,周继君轻叹一声,这些人都是数万年前的强者,在这离恨天上囚禁这么多年,也不知如今修为有多高深,然而他们心中定然充满仇恨,反王枭雄齐出世,从此以后,天地将不得安宁,这一轮天地大战也将变得更加复杂、惨烈。   压下复杂的心绪,周继君收回法宝,朝着满脸喜色的刘海拱了拱手。   “如今大功告成,那就此别过了。”   招来云座,周继君刚欲飞离,陡然间就听天头传来一声巨想,空气仿佛收缩了般聚成一团,转眼后,一只黑白分明的庞大漩涡浮现在幽紫的天头。   第五百五十三章 轮回生变   天色渐渐变得昏沉起来,离恨天上,枭雄反王们停止了争斗,同时向天头望去,皆是一脸凝重。   周继君止住云座,怔怔地看着那团漩涡,没来由的,心中生出一个荒诞的念头,却是那漩涡像极一样东西。转眼后,周继君脸色大变,就见那处漩涡渐渐扩撒开,内中生出一道裂痕,隐约传出如雷的马蹄声。下一刻,光华大作,成千上万的铁骑从漩涡中钻出,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杀戮般,浑身沾满鲜血。   “果然如此,却是吾等的杀气将一处大轮回撕裂了。”   一名骑着白虎的男子低声道,他站在众多反王枭雄中央,气度威严,隐隐有那领袖之相。   “柏鉴大人,你说的可是那里的存在。”   “正是。”   柏鉴环视面色复杂的反王枭雄们,尔后又看了眼惊慌失措的天宫大将,沉声喝道。   “诸位,这天宫虽困了吾等上万年,可恨无比,可如今大轮回却因吾等裂开,若不及时阻止,六万年前的动乱又将重演。”   深吸口气,柏鉴死死盯着如蝗虫般不满天穹的铁骑,低吼一声,重重拍向虎臀,率先飞向天头。近百反王枭雄互视一眼,也飞身杀向空中的骑兵,就连残余的天兵天将也顾不得那些破损的宫殿,驾起天马扑杀而去。一时间,天头混战连连,囚于天宫的枭雄反王至少也有玄天中品的修为,反手就灭杀一大片铁骑,可那些骑兵训练有素又不惧生死,前仆后继地从漩涡中涌出,密密麻麻,数以万计,杀了半柱香时间仍旧未能清剿完毕。   周继君站在折断的桂花树前,惊疑不定地望向那团漩涡,渐渐,心中笃然,那里正是一处大轮回。只有修炼轮回之道的强者才能进入大小轮回,而那些轮回中的存在无法进入天地穹宇中,这一切早已成定论,可如今周继君所见到的场面却将其颠覆。   “六万年前的动乱?六万年前,也就是上上轮天地大战......那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对了,这天地穹宇中的历法,大衍历是从上上轮天地大战结束后开始算起的,大衍......”   周继君皱眉沉思着,可他今年方才三十,来到这四大部洲也不过七年时间,对于天地穹宇的历史只知一二,那数万年前发生的事又如何能知晓。心中的疑虑愈发浓重,周继君望向天头的漩涡,踟躇良久,终于下定决心。挥袍招来云座直飞而上,白衣翩跹,周继君逆风而上,穿越惨烈的战事,不多时就到达那团漩涡前。体内先天轮回急促旋转,周继君手捏印法,轮回道意生出,下一刻他闪身迈入那方轮回世界。   天空蔚蓝,地如棋盘,周继君放眼望去,就见这方世界中,铁骑如潮,从中央王朝奔出,杀向四面八方的小国。目光飞越万丈落向中央王朝的皇宫,就见那皇宫中铁骑如林,却是在有条不紊地训练着,在主帅座位前立着面大旗,上书一个大字——元。   周继君目光飞落,正在操练士卒的主帅似有察觉,猛地抬起头,目光射穿万丈高空逼视向周继君,陡然仰头大笑起来。   “哈哈哈,你就是那轮回中的强者了,听我国师大人说,轮回中的强者个个修为强绝,比我等高出不少,可我观你也不过玄天下品,和我相仿。本帅乃大元第一勇士哲别,你可敢和我一战。”   闻言,周继君眉头拧起,刚想说什么,就见一支墨黑色的羽箭划破空气,飞射向哲别,哲别面色微变,低吼一声将帅案举起。转眼后,帅案破碎,羽箭射穿身体将他钉死在地上,   “这方轮回里的人可真够狂妄自大的,竟将我们的天地穹宇称为轮回。”   低笑声从身旁传出,周继君转目看去,却是那第一个解脱出囚宫的男子正悬空站在他身旁,一头黑发随意地飘在肩头,面庞削瘦,眸中隐约见着几丝黑雾流转,杀机浓烈。   “就如我们将他们称为轮回中人般,他们定也认为我们所在的地方只是一处轮回,如此而已。”   周继君淡淡地说道,余光中,就见数条人影蹿入大元朝,也不多言,直接向皇宫杀去。   “你说的倒是轻巧。主帅方才玄天下品,这里的最强者顶多也只是玄天巅峰了,如此看来这方轮回算是寻常,然而你可知道六万年前,那场天地大战中引来的轮回强者有多恐怖?”   名叫后羿的男人瞳孔微缩,似想起来什么让他无比忌惮的事,尔后上下打量着周继君,良久轻笑一声。   “你今日将我们解救出去,却引发了轮回之变,也不知是偶然还是......不过,日后定会有人将此事算到你头上,你且小心。等杀光这方轮回中的强者后,我将回转太阴天月宫,我欠你一场恩情,日后若有所急,便来寻我吧。”   说完,后羿将长弓收回,深深看了眼周继君,尔后闪身向大元皇宫飞去。   战火从元朝中央升起,人影闪动,却是那数名枭雄反王正在围攻那大元帝王,周继君略一思索,心念飞入皇宫中一座府邸,探查书卷,方才知道这大元国主名曰铁木真,汗号成吉思汗,如后羿所说般,修为在那玄天巅峰。可除了铁木真外,还有一人名曰八思巴,是大元国师,被百姓称为活神仙,修为深不可测。   周继君心头一动,心念飞散向四面八方,苦寻良久却没有找到那八思巴,不多时,大元中央皇宫轰然塌塌,成吉思汗被后羿一箭钉死在陛座上。帝王方薨,各方领军大将纷纷叛变,厮杀在一起,战火燎原,生灵涂炭,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草木如灰,周继君环视着纷乱的大元王朝,心头生出莫名的情绪,半晌轻叹口气,驾起云头飞出大元轮回。   轮回外离恨天上,枭雄反王并着不住向这赶来的天兵天将依旧奋力杀戮,铁骑已不再向外涌,转眼后,只剩数万人苦苦挣扎着。外患既除,那些枭雄反王重新将兵刃指向天兵天将,离恨天出事,天宫自然查知,数不清的仙神战将从各重天飞来,又一场大战即将上演。   “六万年前的动乱......外轮回世界.......我那剑下世界......这其中究竟有什么联系。”   周继君喃喃低语着,绛紫的天色下,血水将冷清了上万年的宫殿染红。   摇了摇头,将复杂的心意念头甩去,周继君不再停留,驾起云座向离恨天外飞去,放出众多枭雄反王,为祸天宫,所图的也只是这一刻罢了。   ......   西海边,道人掐指捏算,望向天头的火云,摇头苦笑着。   “天地万事万物,总有你算不出的存在。陆压,这一遭你却没算出呵。”   发福的老者穿着简陋的道袍,缓步走到陆压身旁,目光微微复杂道。   “数万年过去,本已将那些事忘得差不多了,不料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这只是一场意外罢了。”   陆压看向一副憨厚和蔼模样却手掌上万地仙的老者,低声道。   “若真只是意外,那你陆压的手为何在抖。”   第五百五十四章 皓庭霄度天   海水从那一线天处涌来,浪涛滚滚,汹涌澎湃。   镇元子嗤笑着,迎向陆压深邃的目光,促狭地说道。   “别人不知,我却知道,从没败绩的陆压在六万年前曾被来自那方轮回世界中的强者所伤,而且还是个女子......”   “够了。”   陆压面色微变,深吸口气,望向浪潮起伏的大海,眸子渐渐变冷。   “她虽伤我一只手,可我却将她一身修为打散。今次天地大战她若还敢来,我陆压定让她有来无回......水神共工。”   镇元子深深看了眼陆压,轻叹了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次应当是你六万多年来第一次受伤吧,当年那五大军阀都没一人能伤得了你......陆压,那方轮回可是个强者如林丝毫不弱于天地穹宇的存在,你就真的放心吗。”   “镇元子,你可知道上古时候那五位军阀消失了这么多年,他们去哪了。”   陆压盯着眉头微皱的老者,缓缓开口道。   “上古时候那一场场大战早已让天地穹宇支离破碎,轮转盘的现世,让诸强发现轮回世界的奥秘,接引更是创出轮回道意的修炼方法,诸强纷纷效仿,却不料轮回因此崩塌,而那方轮回世界中的强者也发现了天地穹宇。五大军阀忙着追杀现身天地穹宇的外轮回强者,四处奔波,直到通风炼制出伪轮回,五大军阀这才打定主意,联手修补轮回。那天地穹宇第一的伪轮回——封神世界,正是他们为了修补轮回所炼制的。”   话音落下,镇元子深吸了口气,他为地仙之祖,活得虽久,可却无缘知道这些隐秘,忽然间他眉头微蹙,上下打量着陆压,沉声道。   “我先前一直不敢相信,你陆压竟会被天宫封印入封神轮回......你进入封神轮回莫非也和五大军阀一般,在寻找轮回的修补方法?”   “你错了。”   海风掀起青灰色的道袍起舞,陆压道人遥望大海,潮起潮落倒映在眸瞳中,渐渐化作滔天巨浪。   “我进入封神轮回非是为了寻找修补之法,那方轮回中的强者踏足天地穹宇是迟早的事,想要守住我们这片天地穹宇,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比他们更强大。那五人为穹宇天地至强者,炼制出封神轮回只为了寻找修补之法,却没想过那封神轮回的世界是一方绝佳的修炼场所,数万年前,诸如云霄、赵公明等人,还只是玄天境界,可在封神轮回中历练了一番后,如今皆已有了问鼎君圣的资格。”   “我陆压在那里只做了一件事,就是让商周大战愈演愈烈,让诸天仙神厮杀德更加惨烈,如此一来,强者也会更多。”   陆压轻描淡写地说道,可站在他身旁的镇元子却感觉一团灼热从青灰色的衣袍中荡出,让他也不由得有些情不自禁,深吸口气,镇元子皱了皱眉道。   “你所谋之大,老祖我也佩服万分,可从封神轮回中只走出琼宵、云霄和赵公明,其余还有几人却只是碌碌之辈......”   “封神轮回虽然坍塌,可却困不住真正的强者。”   “怪不得你要让那个后辈去放出离恨天上诸人,眼下的这轮天地大战,你也准备让它成为练兵场了吗......可惜,数年前准提就已回转,五大军阀少不得要插上一脚,到那时候这局势已非你能所掌控的了。”   看向有些幸灾乐祸的镇元子,陆压面色微微复杂,轻叹口气道。   “他们五人在修补轮回上花了何止十万年功夫,如今回转,你说是因为什么呢。”   镇元子微微思索,陡然间眸子轻晃,自言自语道。   “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轮回已然修复,二则是.......”   “若轮回已修复,那他们为何至今还不露面?为何离恨天上会有一处轮回崩塌.......”   陆压话音未落,脸色陡然一变,猛地抬起头向天南方向望去,身旁的镇元子也如他一般,怔怔地仰天而望。   梵音起,仙云缈缈,一头巨鹤从南边飞来,鹤背上驮着一座古朴的宫殿。这宫殿陆压和镇元子皆熟悉无,无数轮天地大战前,它坐落在离恨天上,号令发出,牵引天地大战格局,火烧穹宇,成千上万英豪因此陨落。   离恨天上兜率宫。   望向那座渐飞渐远的宫殿,陆压面色变幻,良久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摇头喃喃道。   “终于肯出面了吗,却不知这一次你又会带来怎样的消息......太上。”   ......   天有几重,一说三十六重,一说三十三重,还有甚者说那天有三百六十五重,可这天究竟多少重或许只有掌控重天的各方天帝方才能道明。   皓庭霄度天,乃是天宫所掌的第六重天,庞大的星槎矗立其上,在它前面是一片狼藉的尸身,血水流尽重天,千军万马直指星槎,却没人敢进前半步。半个多月来,皓庭霄度天上的驻军对那星槎展开狂风暴雨的猛攻,可每每要将星槎攻陷时,那星槎总会重新焕发活力般,生出五行法阵,,接连四次将天兵天将困杀于星槎百丈前。   即便如此,皓庭霄度天上大军以及各方天帝却丝毫没有收兵的打算,不谈星槎本身就引得众人觊觎不已,星槎里的那以物——《封神榜》更是让众人不忍离去。得灵猴者得天下大势,而那《封神榜》直接能将天地强者封印入封神轮回中,若得到这等利器,天地间谁人能敌。   “紫微,他们只是强弩之末了,你就不敢放手一攻吗。”   华衣广袖,天皇大帝轻笑着看向紫微帝君,神色莫测,嘴角浮起一丝玩味。他这位兄长雄心大志,向来只顾着征战厮杀,紫微宫中美人儿终日寂寞孤苦,却让自己占了便宜。想到勾陈妩媚动人的神色,滑腻凹凸的胴*体,天皇大帝不由心底微微酥软,就在这时,冰寒的目光从一旁射来,却是紫微帝君冷冷地望向他,目光深邃,天地间万物似乎都藏不过这位执掌漫天星辰的帝王法眼。   天皇大帝心头一紧,瞳孔缩起,刚想说什么就听耳边传来冷硬的声音。   “反正已是瓮中之鳖,何不让玉皇再折损点人马,更何况想要争夺封神榜的可不止我们。”   说着,紫微帝君余光扫向西南方向,一身黑氅的男子满脸淡漠,似乎察觉到紫微的目光,转头看来,良久,嘴角挤出莫名的笑容。而在他身旁不远处,亦站着几个气息雄浑如海漠的存在。   “覆海,杨戬,袁洪,六耳......他们每一个都不可小觑,此时虽只在观望,可等星槎被攻陷,他们定会出手。天皇,此时我们应当养精蓄锐才是,紧守心神,切不可去想其他才是。”   闻言,天皇大帝心头又是一惊,小心翼翼打量了紫微一眼,只见自己的兄长满脸平静,适才所言并非另有所指,天皇方才长舒口气,尔后微微复杂地向星槎望去,心中生出浓浓的怨气。若非因为那个月影宗的余孽,自己还在紫微宫中和勾陈娘娘快活,又岂会被紫微招来此处。   三方天帝势力,诸多豪强齐聚皓庭霄度天,只为星槎里的那一本书卷,惨烈的厮杀转眼后即将到来,可纵使他们想破脑袋也猜不到,那个驾驭星槎直上九天的狂妄男子正在做什么。   青丝落,对镜影,一抹淡妆为谁画。   站在女子身后,月罗刹看着镜子中的姣好容颜,淡淡一笑,手里画笔轻点上黛眉。   第五百五十五章 月影宗灭   烛光下,黛眉舒影,流转在铜镜中,戴着斗笠的男子安安静静的画着眉,外面陈兵百万、磨刀霍霍,可除了镜中的佳人,再没什么能让他动容的了。   “红姬,如今就剩下你和我了。”   月罗刹低声道,指尖卷过青丝,芳泽绕鼻,美人如画,和星槎外一张张狰狞的面庞形成鲜明的对比。   “宗主,红姬道力不济,无法象几位姐姐般操控星槎,还望宗主恕罪。”   红裙划过眼帘,月罗刹微微一怔,就见红姬转身跪倒在地,大滴大滴的泪水滑落,将粉妆打湿、模糊不清。   看着满脸黯然的红姬,又转望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几名守姬,斗笠下,那张阴沉的面庞微微抽搐。操控星槎至少需要玄天境界的道力,白姬和紫姬用尽道力,守得星槎十日不被攻陷,剩下四名守姬已用尽道力,香消玉殒。如今偌大星槎内,只剩下月罗刹自己和打从踏足月影宗遗址就一直跟着他的红姬了。   星槎外喊杀声不绝,震耳欲聋,月罗刹嘴角挤出一丝苦笑,扶起红姬,良久,嘶哑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   “我月罗刹竟害得女人为我而死,已是大罪,红姬......”   话还未说完,身前的红姬已是泣不成声,她和几位守姬苦等无数载,终于盼得月影宗的传人归来,本以为从此往后,月影宗将崛起于四大部洲,重复万年千的鼎盛,不料竟然遭遇大劫。怔怔地看着年轻的宗主,红姬抹去脸上泪水,幽幽地问道。   “宗主,你为何非要上这天宫呢。”   “我......”   月罗刹张了张嘴,神色一僵,半晌开口道。   “来到四大部洲后,便和我那兄弟失散,也不知如今他身在何方。可只要他还活着,最想做的那件事便是上天宫,或许只有惊动了这天宫,才能让他找到我......”   话音越来越低,月罗刹望向全身冰冷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的那几名守姬,眸影中隐约有什么在滚动。   “也不怨宗主,那日的情况下,无论去哪都逃不过此劫。”   红姬惨笑一生,怔怔地看着月罗刹,忽地起身向星槎外飞去。   月罗刹脸色微变,急忙拉住红姬,沉声问道。   “你要去哪。”   “我们七名守姬的使命就是守护隐月山,等候宗主归来,以炉鼎之身助宗主成就绝顶。眼下大劫将临,红姬实力卑微,想要让宗主脱困,只能尽力一试了......”   “你想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好让我趁机逃脱?”   月罗刹自嘲地一笑,目光掠过横躺在地上的几名女子,许久许久,眸中渐渐浮起阴霾。   “以女子为炉鼎,玩弄感情,成就自己的绝顶道法,这天地间只有月影宗一家了。红姬,你困于隐月山万年,浪费大好年华只为等我,你就从没有过不甘吗?”   闻言,红姬身躯微震,仰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月罗刹。   斗笠下,是一张苍白毫无颜色的面庞,五官仿佛画在纸上般,看不出半点神情。   “月影宗离经叛道,有悖伦常,数万年来不知祸害了多少女子,正因如此,方才注定了今日的一切。”   星槎外熊熊燃烧的大火将那张苍白的面庞映红,眸中火苗闪烁,月罗刹嘴角浮起阴沉的笑意。   “红姬,这月影宗当灭,就在今日。”   “不!”   红姬回过神来,看向冷笑的年轻宗主,心中生出莫名的恐慌。诚如月罗刹所言,在这万年等待中,她也曾迷惘过,自己为何要禁锢住道行,守于第一湖,苦苦等侯那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然而内心深处总有个声音不断地提醒她,自己必须这样默默的等下去,不为别的,只因为这是自己一生的宿命。   正恍惚间,红姬就见一道白光流影,却是年轻的宗主反手将挂在墙壁上的佩剑抽出。   那剑正是月影宗历代宗主的随身佩剑,绝情剑。   “宗主,你要做什么?”   指尖拂过剑刃,月罗刹望向星槎外晃动在火光中的一张张面孔,嘴角微翘,低声说道。   “红姬,你知道吗,就算我再怎么恨这月影宗,可它始终是生我养我的宗门。不过,月影宗数万年的历史,就在今日终结罢。从此以后,再不会有那个搜罗天下女子为后宫的宗门,也再不会有让你们舍弃一切相护的男子了。”   淡淡一笑,月罗刹伸手划过红姬轻颤的面庞,低声道。   “你就呆在这里,我不死,你也不准先死。”   说完,月罗刹手持绝情剑,大步向星槎外走去。火光重重,漫过他的身影,整个人仿佛燃烧起来了一般,红姬泪流满面,大声叫唤着,可那人走的无比坚决,只在槎门处稍稍一顿,回身望向她,脸上虽然毫无颜色,可红姬却能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   “这是月影宗的最后一战,也是我月罗刹的最后一战。”   ......   月影宗最后一位传人走出星槎,皓庭霄度天陡然安静了下来,诸天仙神,两位天帝,各方强者,百万天兵天将齐齐将目光投向月罗刹,缄默着,神色古怪,无不好奇那个引动乱局、让天上地下强者目光全部投向此处的究竟是怎样的人物。   绿蓑衣,青斗笠,手提七尺剑,面色黯沉如古井不波,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大胆狂徒,竟敢无故擅闯皓庭霄度天,残杀天兵天将.......”   良久,皓庭霄度天上的大军上将怒喝道,无数罪状一股脑地向月罗刹丢去。   “噗哧。”   揶揄的笑声传出,堪堪将那天宫上将的问罪打断。   “何须这么多罪名,你们只不过想要我的星槎和那本破书罢了。”   月罗刹嘴角高扬,嘲讽地看向那名大将,千军万马、众强环绕前,狂妄不羁的风采只露分毫,就已深深地印刻在紫微、覆海等人心头。   “年纪轻轻就修炼到法天巅峰,确实有狂妄的资格,只可惜......”   紫微帝君脸色渐渐冷凝了下来,眸影中,皓庭霄度天上的天兵天将已嘶吼着向满脸讥讽的男子扑去。   “紫微,你还要等吗,迟则生变呵。”   一旁的天皇大帝嘴角扬起,搓*揉着双手,直直盯着星槎眸中浮起急不可待之色。   “等,等到覆海和杨戬先出手。”   余光扫过从容不迫的覆海君圣,紫微眉头微皱,却是不知为何,心底生出几分不祥的预感。他调兵遣将,麾下星主早已布下重重大网,将皓庭霄度天围得水泄不通,那月影宗的传人插翅也难飞,而覆海杨戬等人势单力薄,绝非他的对手,可这种难以道明的古怪感觉又是从何而来。   掐算连连,良久,紫微帝君抬起头,冷冷望向陷入千军万马的青年。   斗笠翻飞,竹叶幻化成羽箭射向四面八方蜂拥而来的兵将,月罗刹仰头大笑,手持绝情剑,奋力厮杀。火光冲天,不知杀了多人,也不知身上留下了多少道伤口,纵然罗刹修为法天巅峰,拥有千变万化之术,可他孤身一人,天兵天将如潮水般一波高过一波,两柱香不到的功夫,月罗刹就已精疲力尽,可面堂却渐渐变得火红,宛若朝阳初升。   “快到玄天了吗,可惜,我却不知道属于我的道意法则是什么。”   面色苍白,月罗刹不顾那些割破自己臂膀地兵刃,麻木地举剑格挡厮杀着。   “月影宗功法,先有情再无情,后又有情,让这世间女子成为炉鼎,自己在其中修炼,每一段恋情就长者一世,短者朝夕,却又周而复始,仿佛......轮回。”   喃喃自语着,月罗刹眸子突然一亮,面堂红光大作,却是突然间有所领悟。   可他的双臂连同身体沉重无比,肌肉酸麻,全身道力都已挥霍得差不多,此时虽隐隐摸索到突破玄天境界的那条道,却为时已晚。   皓庭霄度天上,天色绛红,宛若血幕。   青斗笠绿蓑衣的男子独战千军万马,可已然难以为继,连连后退。   法天上天宫,独战诸天仙神,虽早有先例,如那幽冥海十七太子,可却从未有过一人面对百万天兵天将,仍敢执剑相向。今日一战后,月影宗传人之名定会传遍穹宇天地,只不过,这个曾让天地恐慌的宗门连同它最后一名宗主从此以后将不复存。   “脚踩天宫.......小君君,你当初的梦想却被我先做到了。不过只有一半......”   眸眶被鲜血染红,渐渐模糊起来,直退到星槎前十丈,月罗刹方才停下,举目望向宛若海潮数之不尽的天兵天将,脸上浮起他一贯的阴沉,猛地拔起长剑,用尽最后的力气冲斩过去。   “剩下的,就由你来完成了......君兄。”   .......   第五百五十六章 救罗刹   “月影宗的传人何时开始怜香惜玉起来了。”   目光越过重重人影,落向被月罗刹护于身后的女子,天皇大帝冷笑着,传令向一旁大地战神。   “你去将那女子擒来。”   “末将领命。”   身形魁梧的大地战神躬身行礼,尔后驾起云座,手持巨斧飞向红姬。   ……   这一剑几乎用尽了月罗刹仅剩的道力,道力如长虹横扫天兵天将,绝情剑劈下,又是一地血海尸山,如山如林的尸首前,男子嘴角挤出阴鸷的笑容,血水已将他浸透,全身上下无不透着狰狞和诡谲,一时间,数十万天兵天将满脸忌惮,紧紧盯着月罗刹,踟躇不前。   “试问天上地下,又有几人能像我今日这般在九天之上肆无忌惮地大开杀戒。风流一世,虽未能圆满,可这一战后当再无遗憾了。”   血水模糊了双眼,月罗刹喃喃自语着,脸上浮起一丝欣慰,就在这时,余光中只见一条人影越过自己,向依靠在星槎旁泪流满面的女子飞去。   “红姬.......”   月罗刹脸色大变,想要回转星槎,可脚步刚动,双腿就难以控制地微微晃动,险些跌倒在地。这一动却让那些天兵天将满脸欣喜,心知月罗刹已是强弩之末,不再顾忌,纷纷举兵杀将上来。刀光剑影扑面而至,月罗刹却没理会,只是怔怔地看向红姬。月影宗的传人皆视世间女子为炉鼎,入情出情只在一念间,仅仅是一场风花雪夜的游戏,从不会生出怜悯之心,便如之前的月罗刹。   游戏世间,流连青楼花坊,为女子轻画黛眉,可在月罗刹眼中,笔下的只是一张张没有生命美妙画纸罢了。自从月罗刹走出山海秘境,将原先的面庞遮掩在那张白纸后,他的心就已经冷漠透彻,比之月影宗历史上任何一人还要绝情,对于女子,却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   月罗刹目光落向不住后退、苦苦挣扎的红姬,月影宗最后一名的守姬面对比她强大无数倍的大地战神,宛如砧上鱼肉,毫无还手之力,可即便如此,她脆弱的目光却始终游离在自己身上,有担忧,有恐慌,还有一丝浓浓的绝望。心底深处,“咔嚓”一声,在那黑暗冷漠的地方,尘封了近二十年的寒冰从中碎裂,悄然融化。   人若无情,何以为人,若无那怜悯之心,又如何尝尽世间百态。   往事若流水滑过心头,那一场场悲欢离合,那一个个或是姽婳或是清雅的女子,游戏风尘,人情世故渐渐变得鲜活,此时再细细品尝,又是别一番滋味。双目微微湿润,冷飕飕的刀风枪力近在咫尺,这一刻,月罗刹的道心却陡然迈过原先的地步,踏足那月影宗门历史上谁也没有达到过的境界。   大道无情,又非无情。   真真假假何足道,本心中自有定数。   惨白的面庞重新变得火热,朝闻道夕死足矣,可月罗刹却不甘,若再给他两月......或许只需十来天,他定能推衍出后续的道意,突破玄天境界。可往往事难如人愿,如林的刀枪离他已不足三尺,而那个让自己无比怜惜的女子也被大地战神擒住。   若有来生.......哈,再没有了......   月罗刹努力站直身体,深吸口气,冷冷望向那一张张狰狞的面庞,可心底已被绝望充斥。   怒啸声从远处传来,回荡在皓庭霄度天,听得这无比熟悉的声音,月罗刹浑身颤抖,面颊微微抽搐着,抬头望去,就见白衣银发的男子满脸怒容,高举银剑,从天头重重劈下。   玄天境界的道力混着铺天盖地的杀机从剑尖爆绽开,三万天兵天将瞬间化作肉泥瘫倒在一地血水中,周继君拖着长剑,站在月罗刹身前,冷冷扫视诸天仙神一众强者。   “我就知道,你会来。”   两只拳头重重击在一起,月罗刹嘴角翘起,身体摇晃,眼前一片漆黑,终于昏厥了过去,双目闭起的那一刻,他的手直指星槎前。   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看向沉默不语,将月影宗传人背在身后的白衣青年,绛红的天色将他们倒影拉长,周围血海尸山,血红如火,不知为何却将在场众人的双目刺得酸痛。   “要我救她吗......好。”   周继君面无表情地自语着,身形闪烁,下一刻就来到星槎前。   “是你......”   看着身形魁梧的大地战神,周继君脸色愈发冰冷,那年在七州时候,周继君和千十七战于剑下世界,在归墟背面遇到了天皇大帝和眼前的战将,直至今日周继君仍旧清晰的记得,在大地战神的巨斧下,自己宛若蝼蚁,生不出半点抗之意心。在那时候,法天境界对于周继君来说,恰似一座横亘在身前,难以逾越的巨山,可如今他已翻山而过,身前崇山峻岭虽仍有无数,可回眸再看去,却发现之前一座座山峰无比的渺小。   “你是何人?”   大地战神皱眉看向周继君,良久,记忆深处浮现出一个淡淡的人影,相隔这么多年,大地战神早已忘记了周继君的相貌,可那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神却让他难以忘记,同样的冰冷,让他微微心悸。   “哼,反贼受死吧。”   不再多想,大地战神低吼一声,一手挟住红姬,另一只手捏成拳头,猛地向周继君轰去。可转眼后,他的面色陡然一僵,自己的拳头竟被那人牢牢握住,下一刻,骨头断裂的声响传来,从手指直到整条手臂的骨头弹指间全部碎裂。恐怖的拳头划破空气,仿佛梦靥般袭来,大地战神脸色惨白,可不知为何全身上下僵硬着难以动弹,转瞬后,他的肉身连同心神就在周继君的拳头下撕裂开来,化作血泥洒落一地。   “你是......君公子?”   红姬怔怔地看着身前的男子,眼见他挤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红姬鼻尖一酸,泪珠如线,大颗大颗的滴落下来。   将昏迷不醒的月罗刹放到红姬怀中,周继君手提君子剑,回身望向皓庭霄度天上面色各异的诸人,这些人周继君都未曾见过,可敢上九天不顾天宫威严欲夺封神榜者,又岂是寻常之辈。   长剑颤动,清朗的鸣啸声回荡在高天上,周继君站在月罗刹和红姬身前,冷冷地望向一众强者,如潮的战意奔涌而出。不知不觉间,当初的少年人已经成长起来,强如天帝麾下的战将也不是他一合之敌,直上九天,面对诸天仙神也丝毫不惧。可如今月罗刹昏迷不醒,周继君孤身一人,即便已成就玄天,然而眼下四面皆敌,却仍旧生机渺然。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身黑袍的中年人眉头微皱,而掐指捏算,脸色不住变化着,良久他深吸口气,朝着周遭众人拱了拱手道。   “我尚有要事,先行一步,那封神榜之争与我覆海再无关系。”   那人是覆海君圣?   周继君心头一动,向那转身离去的男子看去,和他想象中的不同,覆海君圣并非生得高大魁梧,相反,他的身形瘦长,裹在黑袍中,倒有些像那类喜好藏于深山的隐士,却无半点帝王之相。   ——————————   (周末加精,欢迎大家留言发书评。)   第五百五十七章 战上天宫   覆海君圣若有所察,脚步一顿,扭头望向周继君,目光深邃却又透着几分道不明的意味。   迎向那道目光,周继君只觉得全身热血“唰”地涌上头顶,皮肤发麻,双眼微微酸痛。周继君微微恍惚,半晌回过神来,那个坐拥偌大幽冥海震慑四方海域的男子已不见了踪影。   全身冰寒,周继君收敛起狂傲的心意,谨慎地望向天兵天将外围的那几人。玄天之下为蝼蚁,可玄天比起穹天抑或是君圣,又算什么。那几人既然能让覆海平辈而谈,修为实力也低不到哪去,自己虽救得罗刹一时,可要全身而退却无比困难。   目光流转向那两个并肩而立的男子,周继君眉头微皱,就见其中一人掐指而算,良久,对着手持三尖两刃刀的男子附耳说着什么,神色凝重。   “怎么,你们也有要事?”   紫微帝君面露深思,转望向杨戬和袁洪,沉声问道。   “正是,那封神榜就留给陛下吧,杨戬告辞。”   深深看了眼周继君,杨戬将三尖两刃刀挂在背上,招来一团云座和袁洪转身离去。   “有意思。”   紫微沉吟着,面色变化,尔后转目望向周继君,上下打量着,半晌开口道。   “他们都有要事,可我紫微却闲得很,若你肯交出封神榜和星槎,我紫微便放你一马又如何。”   “紫微,他杀了.......”   “住口。”   紫微帝君喝斥一声,硬生生打断了天皇大帝的话。   “不就是一法天上品的战将吗。强者生弱者死,乃天地至理。”   天皇大帝面颊涨红,紧握双拳,不甘地看了眼紫微帝君,深吸口气,不再多言。   “道友面生的紧,想必刚修炼到玄天不久。”   紫微帝君目光游走在周继君身上,淡淡一笑道。   “寡人乃是紫微帝君,在来这皓庭霄度天外,有寡人麾下六名星主和十万紫微天兵,绝非玉皇手下这些没用的天兵天将所能比的。寡人也不想杀你,只要你交出封神天书和星槎,并效忠本帝,从此以后再没人会计较你今日大逆不道之举......”   “......不知道友意下如何。”   闻言,周继君眸子冷了下来,若只让他交出封神榜和星槎,他尚可替罗刹作主,这两样虽是天地间数一数二的重宝,不过再怎么说,也只是死物罢了,可那紫微帝君居然开口让周继君臣服于他......余光落向垂头躺在红姬怀中的月罗刹,周继君脸色微黯。   若和那紫微帝君撕破脸面,周继君自然不惧,他就算拼得一死也不会臣服于谁,可月罗刹如今昏迷不醒,自己真要厮杀起来,却又让他身陷险境。   “小君君......”   如若游丝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入耳中,周继君脸色一喜,就见月罗刹眼皮抬动,面色惨白却强笑着,看向自己。   “......那上面就是天宫了,记得那时候我们还只在七州厮混,何曾想过真的能有这么一天,杀上九天......”   “你苦苦修炼,不就是是想要脚踩天宫.......还犹豫什么,那时候的豪情壮志,莫非这么早就丢了。”   .......少年时候或是嬉笑打闹,或是征战厮杀,可周继君从未放松过修行,只为了有朝一日能脚踏天宫,完成对她的诺言。往事如流水,一去不复返,可这个念头却始终深深地根植在周继君心底,也渐渐成为月罗刹和沙摩尼的心愿。   皓庭霄度天,不知第几重,在它之上再往上,便是凌驾天地众生的浩瀚天宫。   天兵天将横刀对向周继君,紫微、天皇沉默不语,高风阵阵,埋伏在皓庭霄度天外的紫微天兵已露身影。   六名星主从远处飞来,而在星槎前,月罗刹亦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一只手搭上周继君的肩头,低沉嘶哑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嘴角挂着一贯的阴冷笑容。   “小君君,还敢战否。”   “应当不是我们最后一次并肩作战了吧。”   “或许,谁知道。”   皓庭霄度天上,白衣青年和穿着蓑衣满脸冷笑的男子并肩而立,血海尸山前,一幅气魄雄浑的山河画卷凭空出现,白光忽闪,将红姬收入其中。   须臾后,一白一绿两道身影撕开千刀万枪,直飞冲天。   “格杀勿论!”   瞳孔陡缩,紫微帝君死死盯着厮杀在千军万马中的两人,眉宇间一片阴鸷。   “我早说了......”   天皇大帝刚开口,就察觉到紫微的滔天怒火,立马缄默,转眼望向身后的几名战将,使了个眼色。   天皇大帝麾下共有八大元帅和五极战神,四名元帅镇守天宫,另外四人巡查天下,五方战神除了大地战神被周继君所杀外,还有三人在此,却是那天空战神、人中战神和北极战神,而紫微帝君麾下的六名星主亦非等闲,太阳、太阴、贪狼、天府、巨门和天相,个个是玄天境界的强者。   周继君左手捧着通天神火柱右手持君子剑,三道蛇人亦步亦趋紧守在月罗刹身旁,寻常天兵大多人尊中品,至多也只有通天,火龙席卷,纷纷化为灰烬陨落在皓庭霄度天界,而那些稍微厉害点的天将则被月罗刹和三道蛇人斩杀。不多时,两人就杀到分割重天的天河前,白光划过,九名气息深厚的男子将他们拦截当场,正是那三方战神和六名星主。   这九人中,修为最低的法天上品,最高的玄天中品。月罗刹早已耗尽道力,仅凭一时意气支撑到现在,周继君虽然正杀得兴起,可他不过才入玄天,和那几个修炼了万余年的星主比起来,差距甚大。   “寡人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尔等若肯归降.......”   耳边传来紫微帝君低沉的声音,周继君望向近在咫尺的天河,目光沉凝,收起君子剑,将通天神火柱交给月罗刹,尔后,两团漩涡从眸中浮出。   玄天第一式“轮回.困”。   这方才掌握的道意法则,周继君尚未完全融会贯通,也不知能吸入几人,诡道轮回能否承受,可面对那几名气息深厚的强者,想要越过天河,周继君只能放手一搏了。   “罗刹,你且为我压阵。”   周继君低声道,目光扫过渐渐围拢上来的天兵天将和紫微天兵,又看了眼满脸萎靡的月罗刹,脸上浮起担忧之色。   “能在九天之上如此痛快地杀上一番,又有几人能做到,小君君,无需管我。”   全身上下无不乏力,通天神火柱变得无比沉重,月罗刹咬紧牙关,双手却微微颤抖着。苦笑一声,月罗刹心中黯然,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成为小君君的负担,若非自己已无再战之力,他又岂会束手束脚,或许此时已经杀出重围,站在天宫之巅了。   浓浓的不甘之情流转开来,月罗刹仰头深吸口气,看了眼周继君,不再犹豫,手持通天神火柱向围堵而来的天兵天将飞去。可刚飞出一半,他身形微微踉跄,却是体内的道力连云座都难以支撑了。周继君心头一紧,转目朝月罗刹望去,这一失神,三方战神和六名星主同时扑杀上来。   月罗刹身陷重围,周继君被九名强者拦截在十丈外,那天河虽近在咫尺,可渐渐变得遥不可及起来。   “紫微,那两人都是硬骨头呵,这下你可要失望了。”   幽冷的重天上,天皇大帝促狭地一笑,朝着紫微帝君说道。   “那就杀了又如何。凡是胆敢违背寡人者,寡人从不手下留情。”   紫微帝君冷冷地说道,陡然间,他眉头皱起,却是之前那股不详的预感再度生出。抬头看去,天河之前,厮杀虽惨烈,可那两个叛贼已是瓮中之鳖、砧上鱼肉,血溅皓庭霄度天只在片刻间,再难有生还的可能......可那种感觉又是从何而来呢?   紫微心中微微烦躁,看了眼身旁满脸得色的天皇大帝,眸中浮起浓浓的厌恶。   就在这时,皓庭霄度天忽地摇晃起来,如山呼海啸般的吼声从远处响起,其势巨大,宛如千军万马,又好似暴风疾雷。   第五百五十八章 太上诏   雷光从天头闪现,直向天河前劈去。   这道雷并非寻常的紫雷,周身环绕着浓浓的黑气,倒像是虚影般,正在围攻周继君的太阳星主眉头皱起,抽身飞离,手持火焰战刀挡向雷光。雷光陡然消失,转眼后,轰轰然的雷声响彻天穹,雷声中含着古怪的道力,那几名战神、星主无不面色惨白,摇摇欲坠,而围攻月罗刹的天兵天将则瞬间被震死一大片,反倒是周继君和月罗刹没受丝毫损伤。   心中微微疑惑,周继君却没多想,驾起云座飞身来到月罗刹身前,却见月罗刹强睁双目,怔怔地望向东天方向。   黑云雾霭翻滚如潮,无数道人影由东天飞来,周继君放眼望去,心头一喜,那些满脸凶神恶煞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从离恨天放出的枭雄反王们。当先一人骑着头单足异兽,面庞上黑气流转,眸中隐约闪着火花,他大手拍向异兽额头,每拍一下,那异兽就低吼一声,吼声如雷,直震得百万的天兵天将溃散奔逃。   “大雷王稍歇片刻,剩下的就交给本座了。”   低沉的声音响起,却是一个脸画白纹的男子从中走出,他手持方天画戟,目光经过周继君时微一顿,脸上挤出冰冷的笑容,尔后直望向负手而立在皓庭霄度天上的紫微帝君。   “紫微,你可还记得本座否。”   见着那些原本囚禁在离恨天上的巨寇们纷纷出现,天皇大帝已是满脸惊慌失措,而站在他身旁的紫微帝君却依旧满脸淡漠,目光落到手持方天画戟的男子身上,嘴角拉开古怪的弧线。   “白虎神君,倒是久违了。”   紫微口上如是说,心底却掀起轩然大波,离恨天上一众枭雄反王至少也有玄天中品的修为,最强者高达穹天,比如后羿、柏鉴、大雷王......以及眼前的白虎神君。天地有四象,时日久了,却被四种生灵吸取其中精华,成就大*法力,分别是青龙、白虎、玄武以及朱雀,尔后被四方天帝招揽,封为神君,而紫微帝君招揽的正是白虎。西方白虎,主宰杀戮,四象神君中,唯独白虎神君最为嗜杀。那一日,紫微帝君领兵在外征讨叛贼,却不料守于后军的白虎神君无故暴起,将六万紫微天兵吞入腹中,吞食天兵天将尚不算什么,白虎神君竟前往三方天宫,将青龙、玄武、朱雀一同吞入腹中,至此成就四象之体,诸天仙神几无人能敌,直到紫微帝君亲自出手,才将他擒获,押解到离恨天。   “紫微,你怎么也想不到本座会有走出离恨天的这一天吧?哈哈哈哈......”   狂妄肆意的笑声回荡在皓庭霄度天上,看着一脸得色的白虎,紫微帝君负手在身后,冷冷说道。。   “你逃出离恨天一次,寡人就再擒你一次,如此而已。”   “是吗?”   白虎神君玩味地看向紫微,猛然间,低吼一声,身形变化成一头百丈高大的白虎,扑向数十万天兵天将,张开血盆大口。恶风席卷,数不清的天兵天将惨叫着,倒飞入白虎神君口中,十万来天兵天将,内中至少有近万人修为在通天境界。就在这时,只听山呼海啸的声音从穹宇四面八方传来,回荡在皓庭霄度天上,一抹红光从白虎真君的额心涌出,冲向天宇高处。   宛如风暴般的杀意将周继君笼罩,浑身颤栗、双膝发软,耳边传来嗡嗡的声响,震得他脑壳欲裂。目光落向那头张口吞吐的白虎身上,周继君只觉得心头生出一股难以抗拒的感觉,竟是想向白虎神君朝拜。   “成就君圣了?”   耳边传来月罗刹虚弱的声音,周继君转目看去,就见月罗刹也如他般咬紧牙关,苦苦挣扎着。伸手搀扶住月罗刹,周继君目光所及,就见来自天宫和紫微天帝宫的天兵天将丢下手中兵刃,纷纷朝向白虎神君叩拜,目光迷离却掺杂着无比尊崇之色。千万朝贺声中,一道凶猛的紫雷从穹宇深处飞来,所遇星辰陨石皆被雷电劈成粉碎。就见白虎神君仰天长啸,火红的光晕奔腾如柱,他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吞噬着那道紫雷。   ......   杀一人为贼,杀十人为寇,杀万人为雄,待到杀满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名通天以上的强者时,便能得到天地间最为恐怖的杀神封号——君圣......   孔宣成就君圣时的场面浮现在周继君眼前,成就君圣的那一刻,天地穹宇大小洲地不无颤栗拜服,和眼前的场景何等相似。   就在周继君全身酸涨,精气道力凝滞不行,再难抗拒来自内心深处的威压时,就见一道白光从穹宇深处射来,瞬时剪断了白虎神君连通天地的杀气。红光隐没,紫雷散去,来自穹宇各洲的朝拜声也渐渐止歇,皓庭霄度天上再度恢复平静。   良久,只有白虎神君重重的喘息和不甘的低吼。   天兵天将满脸迷茫,枭雄反王们目瞪口呆,而紫微帝君则眉头紧锁,面色不住变幻着。   适才的场景正是成就君圣的征兆,白虎神君杀满十万通天,引动天地气象,降下君圣封号,可在他即将成就君圣的那一刻,突然被打断,却是史无前例的怪事。   众人缄默着,忽然间,一道古朴的符文从穹宇深处飞来,光晕流转,不多时,一行行篆字从中浮现,落于众人眼中。   ——   天地将乱,大道生变......百年内,君圣封号不出,百年后,杀得九十九万通天方可成就君圣......凡穹天境界以上者,速来离恨天听道......   ——太上诏   阒寂无声。   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那张符文,满脸震惊,便连紫微帝君也不例外。   ......百年内君圣不出,百年后,杀得九十九万通天方可成就君圣......太上诏......这君圣之位居然不是天地所降,而是由那人封出的。怪不得这君圣从来不是什么修炼境界,只是一个封号。   惊天绝秘一朝暴露,却让在场所有人心情无比复杂,脑中一片混乱。   良久,站在一众枭雄反王之前的伯鉴轻笑一声,朝着紫微帝君拱了拱手道。   “既然太上有请,那吾等先行告辞了。”   “不送。”   紫微帝君面色凝重,也不多言,深深看了眼周继君,却不再管那星槎和封神榜,带着天皇大帝以及一众星主朝离恨天方向飞去。   天上帝王、枭雄反王,如水火不相容的两方的势力只因那人的一封传书不再争斗,原本一场惨烈无比的战斗,却已如此的方式结束,周继君和月罗刹相视一眼,嘴角同时泛起苦笑。   “看来今天注定无法去天宫杀上一番了。”   月罗刹摸了摸鼻子,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没精打采地说道。   “再这么战下去,恐怕日后我要去地府寻你了。”   看了眼即便一身重伤却依旧散漫不羁的月罗刹,周继君嘴角微翘,这世间百态人情世故,永远无休无止地改变着,可唯独月罗刹似乎永远不会变,今时今日却一如那年京城初见时。   “走吧,先找一处去疗伤,顺便助你成就玄天。”   周继君伸手招来一团云座,而月罗刹则手捏印法,将变小的星槎收入袖中,两人驾云而起,谈笑风生,向皓庭霄度天外飞去。   .......   “小君君,你说那太上究竟是何方神圣。”   “谁知道......总之是我们如今招惹不起的存在。”   “怎么,你就一点也不好奇吗?”   .......   第五百五十九章 第一军阀   九天之上,离恨天,兜率宫。   清癯的老者盘膝而坐,银发如丝,自然而然地垂于腰下,在他身前立着一鼎大火炉,炉中大火熊熊。老者捻起一团冰砖,丢入炉中,每丢进一块,炉中的火焰就猛烈上一分,冰火融化,光晕变幻,隐约能看到万千景致飞舞而过。   “你来迟了。”   老者头也没抬,开口说道。   火炉前,走来一个落魄的男子,说他落魄并非那种颠沛流离的无助,相反,他面貌英俊,全身透着风流倜傥的气息,若非一头斑白的长发和手中的酒壶让他染上几丝沧桑,稍显落魄,这世间万千女子估计都会被他迷倒。   “他走了吗。”   略微嘶哑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目光穿过不住变化的冰火落到老者身上,却比炉中火焰还要炽热。   “自然。”   “佛域?”   “孔宣,如今天道紊乱,大劫将生,私怨恩仇比起这方天地穹宇亿亿生灵又算得上什么。”   “哈哈哈......”   长笑声从宫外传来,一身青灰道袍的男子施施然走入,他朝着孔宣拱了拱手。   “许久不见了,孔宣大人。”   深深的看了眼孔宣,陆压轻笑一声,上下打量起面色平静若止水的老者,促狭地一笑道。   “私怨恩仇?怎么,当初最好杀戮的太上大人也学着佛家悲悯起来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善。”   老者低喧一声,不再多言,自顾自地把玩着炉中的冰火,炉中包容万千、光怪陆离,时而冰天雪地时而大火燎原,宛如这世间种种,穹宇为炉鼎,众生只能做的碳粒,流离其中,冷暖亦难度。   兜率宫中冷冷清清,良久,陆压哂笑一声,打破了沉寂。   “孔兄,那准提大人估计又化身如来佛祖,传布他那无聊的道意了。准提回来,接引如影不离,你想杀他可是难上加难了。”   冷冷看了眼陆压,孔宣也不言语,甩袖离转。   “天地间杀意最强的君圣对上当年最凶残的军阀,也不知道谁会赢。”   陆压看向孔宣离去的背影,玩味地一笑道,摸了摸鼻下胡须,随意无比地盘膝坐下。   “他们打不起来。”   老者眼皮也不抬,淡淡地开口道。   “哦?我看未必。”   “因为我不允许。”   眉头微微皱起,陆压打量着曾经的天地第一军阀,良久开口道。   “为何。”   “穹天之战势会使轮回再生裂缝,百人以上玄天之战亦如此,这世间需要太平,太平百年,方可使轮回稳固。”   “这么说来,你们并未彻底修复好那方轮回世界,且需天地百年太平方可使它彻底稳固。”   陆压面色复杂,眸中时明时暗。   “陆压道人,你似乎有些失望。”   “大劫将至,非修补轮回可以驱避。太上,那场大战终究会到来,强求太平不如让大战从现在就开始演起,如此,天地穹宇中的强者才会更多。”   陆压话音刚落,就听一阵隆隆的钟声从远处响起,心神探出,离恨天上已是人山人海,各方天帝,各大势力强者带着手下纷至沓来。诸如玉皇、紫微、天皇、后土、平天、通风、覆海者云云,此时已然齐聚离恨天上。   “看来你此举势在必行了。”   陆压轻叹口气,深深看了眼面色平淡的老者,起身走出兜率宫。宫门外人潮如云,陆压目光微黯,就见一旁转出个臃肿的身影。   “当年第一的军阀如今要休养生息了,不单是他一个,这天地穹宇都要陪着他安静下来。”   陆压促狭地一笑,转望向镇元子,悠悠问道。   “镇元,你信吗?”   “看这情形,不信也不行了。”   镇元子晃动着脑袋,淡淡地说道。   “连你也信?哈哈哈......有趣有趣,我倒要看看他这次回来到底玩的什么把戏。就算他太上想要止戈,另外几人未必肯答应。”   大笑一声,陆压嘴角浮起玩味之色,拉着镇元子,驾起云头向离恨天外飞去。   ............   驾云而飞,周继君和月罗刹越过一颗颗流行陨石,顺着天河而行,渐渐远离了弥漫着硝烟气息的皓庭霄度天。穹宇之中,景致万千,光影变幻,许多奇形怪状的陨石林立在穹宇之中,小者如珠粒,大者方圆数里,上有巨山湖泊,有些陨石上还建着宫殿,隐约还能看见人影。天河横亘穹宇,不知深长几许,宛如一条莹白色的绸带将穹宇一分为二。天河之下,是星罗密布的大洲和海漠,而在天河之上,是重重叠叠的天野,一眼看去却不知有多少层,在那些天野上,依稀能看见连绵不绝的仙山与江河。   穹宇景致,瑰丽宏大,月罗刹乘坐星槎直上九天,一路追兵无数,无暇去看穹宇之景,此时故地重游,再看穹宇天地,月罗刹感叹连连,就如那日周继君成就通天初上穹宇时一般。   寻着一处天河小流,河滩柔软细细密密,月罗刹盘膝坐下,而周继君则放出红姬,端坐于月罗刹身旁,为他护法。   河滩深处,几个高达百丈的独眼巨人嬉戏打闹着,周围不时有长着翅膀的小人飞过,巨人身形虽大,可行动迟缓,伸手想要捕捉那些小人儿,可往往总会慢上一步。   偷得浮生半日闲,周继君将平日里紧绷的心意松弛下来,静静地看着巨人们打闹,抑或看着红姬在河中轻舞,时不时有两三修炼者飞过,可目光落到白衣银发的周继君身上,面色陡然大变,再不敢多看一眼,急急驾云飞离,却让周继君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虽已修炼到玄天境界,成就天地一方强者,可自认名声不出东胜,那些修炼者又怎会一副认识自己的模样。难得有闲暇的周继君也不多想,朝看日出,夕望皎月,默默体悟着此时的心境。   周继君行修炼之法,向来是一张一弛,这些日子来遭遇太多全身上下时时紧绷着,此时乍一舒展,周继君只觉浑身惬意舒坦,心中又生出些许感悟。   日升月落,月升日落,天河虽在穹宇之上,可太阳太阴两星的光泽照来,仍可将天河覆盖大半。   三日过后,月罗刹终于睁开双眼,他口吐长气,面色赤红如火,可眉头却紧缩着。   “小君君,你所掌握的道意法则是什么?”   “以我君子道意辅佐的轮回道意。”   “轮回?”   月罗刹眸中闪过一道精光,幽幽说道。   “可是千十七和小摩尼修炼的轮回?”   “也算吧,不过我所修炼的轮回却和他们略有差别。”   周继君打量着全身精气道力已然酝酿至巅峰的月罗刹,心知他离玄天境界只差一线,就差那个分割强弱的道意法则了。心头一动,周继君伸手招来一团水雾,雾气中光晕变幻,不多时浮现出三方轮回幻象,正是大名府、龙仙之战和尚未创出故事的诡道轮回。   静静地观望着周继君手心中的三方轮回,初时,月罗刹微微迷茫,渐渐的,斗笠阴影下,那双阴沉的眸中迸射出一丝精光,嘴角高扬。   “哈哈哈......好一个轮回道意,好一个月影宗......天下强者争入轮回,万年百世,只求修炼大道,可我月影宗创始人却将轮回道意融入功法中,芸芸女子,偌大后宫,以情入轮回,每一段恋情都如一场轮回,尝尽酸甜甘苦。”   淡淡一笑,周继君看向踌躇满志的月罗刹,忽而眉头微皱,迟疑的问道。   “可你在许多年前不就已经放下月影宗的功法了......况且若你重修月影宗的功法,日后元寿难以超过千载......”   闻言,月罗刹阴阴一笑,朝向周继君挤了挤眼睛。   “月影宗已毁,自当然不会再修炼它的功法,我只求其中的道意,至于那功法.......小君君你能创出君子斗数,我月罗刹为何不能自创一套功法出来。”   嘴角浮起浓浓的笑意,周继君深吸口气,将目光投向远方,就在这时,耳边传来月罗刹微微复杂的声音。   “小君君,等我突破玄天后......我们回一趟七州吧。”   第五百六十章 三国定轮回   天河边,月罗刹苦思冥想,全心全意创建属于他的玄天功法。   周继君闲来无事,饱饱睡上了一觉,一天一夜后醒转,睁开惺忪的双眼望去,忽觉那天河潺潺流淌,横亘穹宇,却显得无比和谐,天地虽被划分两半,可丝毫没影响它生来就有的瑰丽宏大。   心有感悟,周继君只觉得全身精气道力飞速流转,向上攀升,隐隐间周继君仿佛看到了另外一样别于轮回.困的道意法则,可转眼后,这种感悟陡然消失,精气道力又恢复原先的平静。眸光变化莫测,良久,周继君幽幽一叹,看了眼月罗刹,就见他双臂间绿影飞旋,聚合成一团漩涡,先天精气流转其中,却看不明其中的道意。   就在周继君百无聊赖之际,忽听耳边传来阴森森的话音。   “道主既然无事,不如着手炼制诡道轮回。”   “......也好,惫懒几日了,再这样下去怕是整个人都要散了。”   周继君颔首道,盘膝凝神,张口吞吐,心念直飞入先天轮回,在那方混沌之中,大名府和龙仙之战静静地矗立着,而尚未炼制的诡道轮回周身黑气环绕,内中隐约能看见一个人影,正是那日被周继君吸入天相星主。皱眉思索,目光游离在天河上,良久,周继君嘴角微翘,却是已然想出了诡道轮回的主线故事。   ......   汉朝至高祖斩白蛇而起义,一统天下,后到光武中兴,传至灵帝时,外戚内宦横行朝野。时天降不祥,有青蛇飞帝御,或有雌鸡化雄.......种种不祥非止一端。灵帝昏聩,至使内侍当权,共有十人,号为十常侍。朝政日非,以致天下人心思乱,贼盗蜂起。   时巨鹿郡有兄弟三人:一名张角,一名张宝,一名张粱。那张角乃是不第秀才,一日入山采药,忽觉口渴,依着山径寻溪水,溪水边上,就见一个白衣银发的男子负手而立,气质除尘,隐隐有仙人之姿。张角一见,知是自己机缘来了,连忙俯首下拜,求问修道之法。   白衣男子上下打量着张角,长叹一声道。   “今日见你并非偶然,你前世本是紫微宫中天相星主,奈何得罪一大仙,被贬下尘世。我有心度你,却不知你可愿意。”   张角闻言,面露狂喜,哪敢不应,就听白衣男子沉吟着说道。   “我有天书三卷,名曰《太平要术》。汝得之,当代天宣化,普救世人。若萌异心,必获恶报。”   张角拜问姓名,就见白衣男子莫名的一笑,淡淡答曰,“吾乃天吾山君公子。”   言毕,化阵清风而去。   角得此书,日夜攻习,终能呼风唤雨,号太平道人。中平元年正月内,疫气横行,张角散施符水,为人治病,得名“大贤良师”。角有徒五百余人,云游四方,皆能书符念咒。此后徒众日多,角立三十六方,大方万余人,小方六七千,各立渠帅,讹言曰,“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尔后起兵反汉,天下大乱。   乱时到矣,汉朝举兵扑压贼寇,天下诸侯亦招揽豪强,共讨黄巾。却说那幽州涿县有一人,姓刘字玄德,不甚好读书,性宽和,寡言语,息怒不形于色,素来有大志向,专好结交天下豪杰。身长七尺五存,两耳垂肩,双手过膝,面如冠玉,唇若涂脂,乃是皇室旁支后裔。幽州太守发榜文时,刘已二十八岁,见得城门榜文,慨然长叹。就听身后有一人厉声大喝,“大丈夫不与国家出力,何故长叹?”   ......   周继君心念所至,这方故事不断向后延续,刘玄德桃园结义,征讨黄巾,立下战功却得罪了长官,只得做一区区县令。主线至此一分为三,另两处非别在洛阳和江东,又有两英豪,名曰曹孟德和孙仲谋,黄巾战乱平复后,两人皆占据一方势力,而那刘玄德擅长谋算人心,亦有所获,渐渐的,天下三分,吴蜀魏逐鹿中原,战事愈演愈烈,武将辈出,强者通天,如吕布、赵云长之辈,弱者也有地境上品。武将虽强,可主宰天下格局的却是那些心思诡谲的谋士,时有三大谋士,皆有通神驭鬼之能,诡道已臻通天,分别为郭嘉、贾诩和诸葛孔明。曹魏得其两人,一先一后,一明一暗,终成大业,刘蜀只得诸葛孔明,以一对二,呕心沥血,终累死兵营。那东吴虽势弱,可隔着江东天堑,又有异人如周瑜、吕蒙者,诡武皆通,生时方能暂保一方平安,帝王死后,大权落于庸人之手,终被灭国。   曹魏被权臣司马氏篡,立下大晋,刘蜀后主心怀壮志,意欲东山再起,佯装憨傻献国入晋,行刺之时却被识破,功亏一篑.......   这方故事以三国纷争为主线,用尽周继君诡道之力创下,内有人物数千,历时百年,且可继续延生。故事里的武将虽强,却处处掣肘于谋士,谋士一计,可杀千军,可谋一国,恰合诡道轮回之道意。   “大善,道主创下这番轮回故事,宏大壮观,日后若欲敌,尽管困入此中,无需顾忌轮回崩塌。”   诡道轮回外,诡道蛇人无不得意地掳着胡须,目光闪烁,半晌,它朝向飞出轮回的“紫君”拱手作拜。   “还望道主赐名。”   “紫君”略一思索,颔首道。   “如此,就叫做三国演义罢。”   “善。”   诡道蛇人喜不自禁,却让一旁的武道蛇人和玄道蛇人微微眼红,纷纷上前拱手道。   “道主,诡道轮回如此宏大,却让吾等惭愧。”   看了眼稍有不甘的武道蛇人和玄道蛇人,“紫君”淡淡一笑,目光流转。武道轮回只限扬州一城,时间不过半日,而大名府轮回走了周继君和云霄后,连主线人物都没了,相比诡道执掌的三国演义,确实让这两只蛇人无比尴尬。   淡淡一笑,“紫君”宽慰着玄道、武道。   “尔等两方轮回故事主线已定,如今却难更改,待我修炼到玄天中品,再行定夺。”   话毕,心念从紫君身上飞离,周继君睁开双目,望向潮涨潮落的天河,神色微微变化着。   创下三国演义的故事后,周继君对于体内先天轮回的领悟又深了几分,这方轮回完全受他掌控,故事逼真,人物亦有各自性格,和天地穹宇间的大小轮回已没什么两样,若自己心念夺舍紫君,以紫君之身沉浮在三国演义轮回中,弹指一世,那用不着多少功夫就能完成百世轮回的修炼。   转念一想,周继君微微摇头,紫君和他本一体,这方轮回是自己创出的,内中一切自己都已了如指掌,紫君即便在里面修炼上百世,又能有什么收获。隐隐间,周继君只觉得百世轮回修炼的捷径就在眼前,可任他左思右想,也难以琢磨出来。   “小君君,你终于出定了。啧啧,我都等你两天了。”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周继君扭头看去,就见月罗刹负手而立,斗笠下,嘴角高扬,原先满脸赤红之色已然散去,全身上下气息深厚如渊。   “玄天了?”   “自然。”   “你玄天境的道意法则又是什么。”   “威力太大,怕使出来伤到小君君你.......嘿嘿,小君君你想知道,以后有的是机会。”   月罗刹低笑一声,满脸意气风发,伸手召来红姬,目光透过重重天界,射向穹宇某处,微微凝滞。   “走吧,也该回去看一看了。”   第五百六十一章 重返故里   清明时节雨纷纷。   京城北郊,龙归山外,一身白衣的男子举着油纸伞,三月的雨连绵不绝,仿佛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于眼前,晶莹剔透化作点点滴滴的往事萦绕心头。   七年多前,京城故往似乎总是发生在这样的雨天,周继君轻咳着,目光落向草木不生的龙归山,迷离稍纵。半日前来到七州后,月罗刹和红姬前往山海秘境,相约五日后再见,周继君心知他想念亦父亦师的月修罗,也知道月修罗此时恐怕已不在人世,可月罗刹心急火燎地赶来七州,仅仅为了见月修罗一面,周继君不忍向他吐露真相,辞别两人后,驾云向京城飞来。   七州虽是周继君的故乡,可七年过去,物是人非,该走的都已走光了,如今七州的故人或许只有创立剑斋的左游生、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虚柯,以及......北朝一干帝王将相。周继君打下江山,拱手让给门下三仆之一的无生,却是作着将七州当成他后手棋局的打算,可事情发展往往出人意料,周继君和月罗刹逃亡四大部洲,和百里无生失去联系,当初的少年帝王如今应当已长成青年了,却不知在帝王位子上坐久了,他对自己忠心还剩多少。   雨幕中,周继君洒然一笑,揉了揉眉头。   在四大部洲呆久了,连天宫都上过几回,周继君的眼界今非昔比,区区七州对他来说算早已不上什么,就算北朝拥有雄狮百万,可放在天地穹宇大战中,或许还比不上一个法天境界的修炼者。   然而再怎么样,即便这里的道法再如何卑微,百姓如蝼蚁,可却改不了是周继君故乡的事实。远游数年,近乡情怯,周继君心跳微微加快,整了整衣衫,就要向城门走去。脚步刚刚迈开,就听银铃般的笑声从身后传来,马蹄声渐近,纵马而来的少年少女行到周继君身旁,猛地拉住缰绳悬止烈马。   “敢问这位先生,今日是何年代。”   闻言,周继君微微错愕,上下打量着面前的男女,就见那少年身形挺拔,眉目如剑,一脸英气勃发,看年纪不足不超过二十,可心神查探其修为,周继君却微微一怔,这个看起来方才十七八岁的少年一身修为竟已达到地境巅峰,即将踏足人尊。再看那女子,容貌煞是娇美,亦透着几分除尘的气息,年纪比少年略大,可也就二十来岁,她的修为竟已是人尊。   七年没回来,莫非这七州已经翻天覆地,变得连我也认不出了吗?这一对少年少女即便放在四大部洲也算是英才了。难不成天宫将七州收入自己势力范畴中,大兴道法.......不对,即便真的传授道法,也不可能短短几年内就见效,培养出如此杰出的弟子。   目光掠过眼前男女,周继君微微一怔,就见他们手中的马鞭隐约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见过一般。   “莫非是个聋子?”   少女黛眉微皱,转望向身旁的少年,就见他正直勾勾地盯着周继君,面色微有激动。   “成儿,别发呆了......师父知道你想什么,莫非忘了北朝建国后,百姓里模仿君公子的多得去了,白衣银发随处可见。”   “嗯。”   被唤作成儿的少年低声应道,揉了揉眉毛,正欲驾马而走,就听耳边传来低沉温厚的声音。   “如今是武德七年,不知二位从何处来。”   “我们来自豫东......”   那少年还未说完,陡然间察觉到什么,立马缄默,疑惑地打量起周继君来。   豫东......   周继君心头一动,却是已然记起他们手中马鞭的出处——豫东群山,伪天宫。怪不得他们要询问今朝是何年,看来定是数年前机缘巧合下进入伪天宫,在那里修炼,不知外边岁月。如此一来,他们远超同辈的修为就不难解释了,修为突飞猛进者不外乎三类,一是自身天才横溢,二是得见良师,那第三个就是奇遇了,想来他们在那天宫中定有一场奇遇,如此,却有些意思了。   嘴角微翘,周继君心中暗道有趣,兴致生出,朝着少年拱了拱手,轻叹一声道。   “原来两位来自豫东,那豫东我也去过,重山峻岭当得了瑰丽宏伟。十多年前豫东本是赵国领地,那赵统王雄才大略,武功卓著,可却生不逢时,被君公子所劝,一夜间之间带着手下离开七州......”   这一番陈年隐事从周继君自己口中道出,倒有种别样的滋味,那一对少年少女却听得入神起来,不顾滂沱大雨站在道中,连此行的目的都已忘记。   君公子,一手开创北朝盛世基业,兵锋所指,所向睥睨,为北朝国御,虽有七年多未曾现身,可他的故事却仿佛民间传说般脍炙人口,就连三岁小儿也能说上一通,诸如独战京师,筑建封神云台,斩杀蛇妖救孩童等等,即便如今七州道法兴盛,修炼强者辈出,可人们心中,那君公子仍旧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在七州,声望能和他比肩的除了北太宗,或许那剑斋左斋主勉强算一个。   赵统王的故事说完,那对少年少女心中感慨,面上却露出狐疑之色。   “这番往事,你怎么会知道?”   名叫成儿的少年上下打量着周继君,屏住呼吸问道。   “哈哈哈,在下游走各地,收取民间传说故事,君公子的隐事倒也略知一二。”   周继君打了个哈哈,心念飞出,就见原先大煜国度的字迹已从城头割去,换成“东京”两字,周继君心中笃然,定是百里无生见得京城繁华,不忍丢弃,因此建立两都,一者原先的平南府,另外就是这偏都东京了。心念飘入东京,周继君微微恍惚,城中人潮人海,齐向四方涌去,高达百丈的擂台矗立其间,下面人头攒动,欢呼声震耳欲聋,而在每方擂台上都有年轻的修炼者在比试道法。   天下第一武道大会?不对,如今已是天下第一道法大会了,看来无生也欲学着煜朝帝王般将天下英杰收入囊中。   周继君眉头挑起,眸中浮起耐人寻味之色,就见身前少年微微失望地咕哝着。   “原来阁下只是个说书先生。”   越看那少年越觉得有几分眼熟,可偏偏记不起在哪见过,或许只是有缘吧。心意流转,周继君目光微凝,佯装苦笑道。   “在下平生喜好追寻君公子往事,说书为乐,却不想数年前得罪了朝中官宦,只得从北边逃亡至此,不知两位高姓大名。”   果不出所料,那少年看向周继君的目光已全然善意,朝向周继君拱了拱手,宽慰着道。   “先生勿慌,你且跟在我们身边,定不会有祸患。在下姓杨名成,这位是尊师......”   “我叫李飞雪。”   瞪了杨成一眼,女子抢先道。一旁的周继君却越看越觉有趣,这师父比徒儿大不上多少,目光中隐隐夹杂着几分疼爱之情,可并非寻常师父对徒儿的溺爱,而是那种男女之间的爱意。   没来由的,心底一阵烦躁,周继君扭头向北望去,目光越过崇山峻岭千百府城,落到矗立极北之地的那座高山上。   落云山,天机府,曾几何时,自己也有一个这样的师父,这样的女子,可往事落定,却仿若尘埃流散,今时今日,连周继君自己也不知究竟心属何方,还能不能够将她重新寻回来。   第五百六十二章 七州二三事(一)   “快进城吧,也不知一路上听说的天下第一道法大会开始没。”   李飞雪对着杨成说道,余光掠过周继君,隐隐中怀着一股戒意,杨成却丝毫没有察觉到,热情地拉上周继君就要往城内走去。   “可惜了,两位稍晚一步,那天下第一道法大会已经开始了。”   周继君打量了李飞雪一眼,幽幽说道。   闻言,杨成脸色微黯然,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一旁的李飞雪轻声安慰着。   “无事,错过这次还有下一届,到时候成儿修为大进,定能夺得魁元。”   “想当年,若非君公子敢于打破先例,独战擂台接而挑战擂主,如何能名动天下。”   周继君玩味地看着杨成,插口道。这位名杨成的少年看上去并非那种喜好争名夺利者,可对眼下的道法大会却无比热心,周继君不由得生出几分好奇来。   “是啊,我若连僭越权威都不敢,又怎么能取得同君公子一养的成就。”   少年人喃喃道,眸中重燃火热之色。   “成儿,眼下可是太平年代......”   “太平时候人人安分守己,纵然如此,可世间不平之事仍旧数不枚举,想要名正言顺除暴安良,实力和名望缺一不可。”   未等李飞雪说完,周继君就开口打断道。   转眼间,杨成就已踌躇满志地纵马奔向东都,而李飞雪则狠狠瞪了眼周继君,猛拉缰绳,紧随杨成奔入东都。   “少年青衣游京城,一马一剑欲成名。花开时节不知惜,待到回头已枉然。”   周继君低吟着,莫名一笑,雨水将衣衫打湿,他却丝毫不顾,怡然自得地向城门走去。   四方擂台高筑,规矩还和大煜时候一样,先是数百人的混战,一场接一场,尔后挑战擂主。唯一不同的,却是监守擂台者已非朝中主官,而是一个个身披道袍的修炼者。往来人群中,公子小姐富豪官绅虽多,可更多的却是作道士打扮的平民。   全民修道?不对,那些平民毫无修为。   周继君略一思索,心念飞出,从东都四散开来,射向四面八方。七州千百府城依旧,人来人往,商贸繁荣,大战过后初现太平,这番光景比之大煜末年要好上无数。周继君微微颔首,当年他让无生暗中跟着东来客学习帝王之术,正是想日后他能将七州照理得井井有条,这一察之下倒周继君心中满意。可转眼后,周继君眉头陡然一蹙,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   在幽州地境,原本属于上吴的国都中,矗立着一座道观,牌匾上书着献天二字,内有修炼弟子八百,强者地境界上品,弱者地境下品,而那三位掌门修为皆达通天上品,此时正在内宅中寻欢作乐,房中十来名女子或是花容失色,或是哭哭啼啼,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又怎是修炼者的对手,不多时就已被扒光衣服,任由对方取乐。   眸中腾起怒意,周继君面色愈发冰寒,心念飞离,尽向那些道观模样的建筑寻去,就见那些不知何时坐落在七州的修炼门派中,全然一副类似的场景,或是奸*淫*掳掠,或是强取豪夺,虽是太平年间,可那些修炼者却比贪官乱匪还要恶劣,作威作福,坏事做尽。   “无生,你做的好事!”   浓浓的失望之情充斥心头,周继君阴沉着脸,心念携着长风向原先的平南府故地飞去。   那年收留无生时,他只是个小童,周继君将他养在天吾山上,足足四年,两人之间的感情不可谓不深,可愈是如此,周继君此时愈发失望,当初那个对他百依百顺的小童已长大了,变成一个阴险的帝王,任由外来势力在七州创下门派,胡作非为,怕是他早已忘记了自己当初对他的教诲,如今已投效天宫了。   怒火中烧,周继君直直站在东都风雨中,城中百姓从他身旁走过,先是一愣,尔后嗤笑不已,心道又是一个模仿君公子的狂热者,可惜却是个傻子。周继君不管不顾,怒不可遏下,他却没发现自己的心念和从前相比已有了几分不同,在天头渐渐变化成一个人影,虽只是虚影,却和周继君本人一模一样。   “这就是传说中的神游道法吗。”   耳边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温厚如水,从豫东群山而来。   豫东山巅,一身青布衣的男子抱剑坐于云座,云雾缈缈间,他的脸上渐渐浮起淡漠的笑容。   “久违了,君兄。”   “确实,许久不见了,左兄。”   心念化作的虚影微微踟躇,尔后卷来一道长风,掠过平南府,向东飞去。   时隔七年,再次见到庶人剑,周继君历经沧桑归来,却见庶人如故,只少了几分当年人尊斩通天的暴虐。细细看向左游生怀中的墨剑,“周继君”眉头舒展开来,幽幽一叹道。   “七年了,这七年里你竟从没出手过。”   “我答应过她,从那以后再不与人争斗。”   “哦?你虽未出手,可战意却丝毫没减弱过,没了那颗争斗之心,你也不可能七年内就修炼到法天中品。”   莫名地一笑,周继君上下打量着一脸淡漠的左游生,七州第一剑客,即便周继君此时的修为比他高了一个境界,可仍不敢生出小觑之心,以弱战强,自从那场震惊世间的人尊斩通天之战后,七州第一的越级挑战当属他左游生。庶人剑出鞘的那一刻,便是君子剑也得稍避三分。   和周继君一般,左游生此时也在细细打量着七年未见的故人,他和周继君之间的关系至今都很难说的清,敌人不像敌人,朋友不像朋友,可两人之间总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情,虽然谁也未曾提起,可却心知肚明。七年了,君公子已从当初的通天中品一跃突破到玄天,左游生却没有半点意外,那时候七州英才辈出,却以千十七和君公子为首,在追赶千十七的同时,他也在追赶那个总会做出出人意料之举的君公子。时至今日,差距似乎越来越大,倘若自己也如他一般走出七州,游历那无比诱人的天地穹宇,或许也会有像他那样的成就。   浮云间,那双拳头紧握着,半晌后松开,左游生深吸口气,余光落向群山中的那座小院,脸色恢复淡漠,嘴角微扬。   自己虽无法离开七州,可却是心甘情愿的,即便拥有玄天境界的修为,又怎么比得上和心爱的人厮守一生......静静的守护在她身边,足矣。   两人各怀心事,一时间,鸦雀无声。   和风拂过天头,云卷云舒,良久,周继君抬起头,看着左游生,轻声道。   “我本以为有你在七州,定不会出什么乱子,就算无生倒行逆施,你也会出手制止。如今看来,倒是我想错了。”   “君兄,你都走了这么久,还想以我为棋子吗。”   “非是棋子......”   周继君脸色微微尴尬,一时间竟想不到接下来的话。   半晌,就见左游生起身,驾起云头翩翩然回转剑斋。   “我早已发誓不再出剑,也知你放不下七州,终有一日会回来,如此,这些事就由你自己料理了......若那百里无生真像你所想的那般,倒行逆施,就算他是你的门人,我也会派弟子将他斩杀。”   看着左游生远去的身影,周继君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尔后眉头微皱,细细思索起左游生的话来。   心意刚动,周继君就觉得一阵恍惚,眼前光影流转,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突然出现,将他向后拉扯。   人形虚影掠过千山万水、鳞次栉比的府城倒飞向东都,漫天大雨中,那个如雕塑直立在擂台下的白衣男子忽地一震,眸中重焕神采。   第五百六十三章 七州二三事(二)   “神游?”   周继君双眼微微迷离,心头浮起亦真亦假的感觉,适才怒火中烧下,射出心念,不料心念竟变成他自己的模样,整个人的意识也从肉体中剥离,附在心念变化成的虚影上,这种感觉却是周继君前所未有过的,远远超出从前心念的范畴。原先心念只是用来探查,就算有些许心念之力,可比之周继君自己的实力却显得无比微渺不足道。而适才凝成的虚影却不一样,连同道力精气都一同带出,和周继君本人没什么区别,且可以同心念一般弹指千里,端的神奇。   “看来民间传说中的神游并非虚构,不过突破玄天境界才能施展,而且需将肉身藏于一安全之处,适才若有人攻击我的肉身,怕是后果不堪设想。”   周继君眉头挑起,脸上浮起欣喜之色,突破玄天后,他就隐隐感觉到这番境界中藏着许多玄妙之处,眼下阴差阳错成就神游道法,恰恰证实了周继君先前的想法。   大雨如珠链,周继君放眼望去,就见杨成和李飞雪已然登上城东擂台,早先上台的年轻修炼者们面露疑惑之色,监场的通天境界修炼者眉头微蹙,犹豫片刻并没制止。转眼后,杨成就纵身杀入人群,李飞雪则一动不动地站在擂台边缘,静静地看着手捏印法横冲直撞的杨成,嘴角浮起欣慰的笑容。   台下的喧哗声渐渐消停,东都百姓们怔怔地看着青衣少年以一战百,将那些年轻的修炼者打得落花流水,几无还手之力。眼前的情景何等眼熟,故煜的遗老遗少双眼微湿润,不由自主地想起十来年前,那个也是这般独战擂台的白衣少年。   周继君心头一动,只觉得无数人在念叨自己的名字,耳边嗡嗡作响,嘴角泛起苦笑,当初月罗刹的师父就和他说起过,天地强者有一样大神通,就如眼下周继君这般,若有人在念他的名号,即便相隔千万里,亦能察觉。法天境界时候周继君尚未发觉,待到修炼至玄天后,却突然出现,倒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心意流转,将那些念叨声散去,就在这时,周继君眉头微蹙,抬头望向独战擂台的少年,就见他唇角微微咧开。略一思索,周继君运转道力聚于耳边,杨成细如蚊蚋的声音渐渐变大。   “承蒙公子救命之恩,却不知公子如今身在何方,大恩难报,只得效仿恩公,先成名天下,尔后锄强扶弱,行教化之道.......”   眸子一亮,周继君淡淡一笑,终于想起那个似曾相识的少年是谁了。那年北朝建立,平南府中却出现蛇妖,掳掠孩童,周继君斩杀蛇妖,将一众孩童救回。而在那些坐在云团上的孩童中,只有一人不怕他,那个叫做成儿的男童。周继君只想以蛇妖为借口,废除百里雄,却不料无心插柳柳成荫,那夜里的故事不知不觉间变成一颗种子深深埋藏在杨成心底。   十一岁那年,也就是太宗统一南北的圣武元年,杨成家遭变故,父母双亡,他独自远行,想要拜入那些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的修炼门派,可他一身褴褛,又怎么出得起高昂的拜师财礼。一路风餐露宿,颠沛流离,当他来到豫东时,遇上李飞雪。李飞雪住的地方很是隐秘,却是在一处山洞中,当杨成走进山洞,惊讶地发现这里美轮美奂,仙云雾霭环绕,和传说中的天宫如出一辙。再后来,杨成硬是要拜李飞雪为师,李飞雪推辞不下,只得收其为徒。李飞雪和杨成在伪天宫中修行打坐,不知外面岁月,随着杨成长大,两人间却渐渐生出一种难以道明的情愫,且连他们自己也未曾察觉到。再后来,也就是今年初春,杨成吸收的仙灵之气堪堪饱和,修为止步地境巅峰再无寸进,于是李飞雪便带他出来游历尘世,接下来发生的正如周继君先前所见的一般。   掐指捏算,目光飘过杨成落在李飞雪身上,周继君嘴角微翘,浮起莫名的笑意。   这个女子,倒是隐藏甚深,不过她对杨成的感情却无比真切......倒也有趣。   雨幕中,争斗声渐渐小了下去,百丈长的擂台上,只剩杨成和李飞雪两人,周遭喝彩声震天,杨成忽地转头,怔怔地打量着李飞雪,面颊微红刚想说什么,就听破风声从远处传来,数团云座撕开雨幕,飞向东城擂台。台下百姓们看着驾云而飞的道人们,纷纷下跪叩首,口呼神仙。   云座上走下三名通天上品的道人,先朝着监场修士拱了拱手,随后将目光投向杨成。   “小子,你今天多大了?”   杨成看向道人,眉头微皱,却还是拱手作礼道。   “在下今年......”   “他今年十八。”   李飞雪接口道,神色微微复杂,洞中不知岁月,杨成自己也不知他在伪天宫中过了多少年,可她却清楚的记得,或许是女人的本能,从第一眼见到杨成后,她就知道或许会发生什么,虽然那时杨成还是只是个十二三岁的男童。每过一月,李飞雪总会用仙兵在石柱上划一道痕,划的越多,她就越害怕,害怕那总有一天会发生的事,害怕失去和他共处的快乐时光。   “十八岁.......地境巅峰......”   三名道人相互看了一眼,脸上皆露出贪婪之色,当中那道人哈哈一笑,朝着杨成拱了拱手道。   “我乃龙归山掌门,这两位分别是天象门和沧浪岛的宗主,不知你愿意加入哪派?”   话音落下,百姓中喧哗声大作,几乎所有人都满脸火热地望向三名宗主,目光恭谦崇敬。自打北朝统一天下后,无数修炼门派陆陆续续出现在七州大地上,却不知从何处而来,当中有三大宗门最负盛名,为天下道门之首,正是龙归山、天象门和沧浪岛。百姓不问所以,谁名声大,就仰慕谁,古来如此,却让这三座宗门如日中天,风头之大,隐隐有压过北朝皇室之势。   “哼,尔等修士好没道理,这擂台大比是为我北朝选拔御殿修士,尔等来凑什么热闹。”   人群分开一条道,骑着骏马的大将率领兵卒在来到擂台前,丝毫不让地望着云座上的三名道人。周继君目光所及,只觉得那将领有些眼熟,转念一想却是当初李平麾下的一名校尉,厮杀疆场甚是勇猛,七年不见不想已成为一方守将了。   “原来是宗大人。”   当中的修士略一扬眉,轻笑着道。   “我龙归山想要的人,莫非你还敢管不成?那宝塔元帅失势,你朝中已无人,哼,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宗姓大将冷冷盯着龙归山掌门,紧咬下唇,丝毫不退让,良久硬憋出一句话来。   “你们如此胡作非为,就不怕我北朝国御大人回来......”   “哼,北朝国御?”   那道人冷笑一声,将话头打断。   “那个传说中连天上神仙也敌不过的君公子?哈哈哈,就算他来了又何妨,不过一区区通天中品的修士,本掌门一只手就能将他斩杀。你家陛下能用他吓住天下人,却吓不住我。”   话音落下,流转全场,鸦雀无声,百姓们都一脸复杂地看着那道人,心中浮起莫名的滋味。那个一身白衣驾临天下的君公子虽曾让天下为之震撼,可他已消失了七年,七年过去,新的强者辈出,都是和君公子一般能腾云驾雾的神仙人物,北朝上下虽未将他们的国御忘却,可对他却已不再像当初那般无比仰望了。   第五百六十四章 七州二三事(三)   阒寂无声,良久,只听一阵清朗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沉寂。   “我不去。”   杨成负手而立,淡淡地说道,雨水将他身上的血渍洗涤干净,少年的面色稍稍发白,也不知是长年在伪天宫中不见天日,还是因为头一次遇上这种场。当初,君公子也是在这片擂台上,千百人瞩目之下,一战成名,杨成虽也曾幻想过,可当他此时此刻亲身经历,却又有种别样的感觉,有些紧张,亦有些兴奋。无论怎样,那道人竟敢出言羞辱君公子,杨成打心底里对他无比厌恶。   “成儿我......”   身后传来女子复杂的声音,正想说完就被打断。   “你可当真?”   龙归山掌门的神情渐渐变得冷漠下来,眸中浮起羞恼之色。   “当真。”   杨成丝毫不退让地望向他,昂首说道,全然没发觉身后女子一脸惨白。   “好,好,既然如此,你可别后悔。”   年过半百的道人冷笑连连,下一刻,他手捏印法祭出一样法宝,光滑如镜,却又并非寻常铜镜。杨成皱眉望去,心中生出几丝不祥的感觉,转瞬后,就见一道白光从镜中飞出,直直射向李飞雪。李飞雪未及闪避,被白光照上,惨哼一声昏厥了过去。   “你做什么!”   杨成勃然大怒,一道道青筋从额角浮出,可当他回身看去,神情陡然一僵,整个人仿若泥雕般呆立当场。   风雨拂过百丈擂台,李飞雪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只打着颤、满脸凄惶之色的小白貂。感觉到杨成难以置信的目光,白貂低叫了两声,却不敢去看杨成,惶恐的眸子中滴下紫红色的泪珠。   “这就是你师父了,哈哈哈,怕是你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是妖类。杨成,现在拜入我门下,本掌门尚可免去你伙同妖类之罪!”   台下议论纷纷,百姓们一脸古怪地看着那只惶恐落泪的小白貂,时而看向杨成,之前意气风发的少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双拳紧握,似在苦苦挣扎着。   “莫要让我失望.......”   人群之外,白衣迎风飘卷,周继君目光落在杨成身上,嘴角浮起一丝耐人寻味。   转眼后,就见杨成满脸通红,可神色却前所未有的笃然,他大步走向不敢正视他的白貂,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将它抱入怀中,尔后狠狠地瞪了眼眉头直蹙的道人,脚下生风,却是欲逃离擂台。   “好,好,既然你已被妖女迷惑,那我饶你不得了。”   龙归山掌门铁青着脸,口中念念有词,明晃晃的飞剑从他背后飞出,猛地刺向杨成。周继君眸子陡然变冷,刚想出手相救,只听从西边传来一阵长啸,紫衣男子翩跹而来,目光所及,周继君陡然一怔。   那男子面如冠玉,丰姿俊朗,眸中隐约有水波流转,却比女子还要美上几分,若非年纪对不上,周继君还当是月罗刹口中的小千千又活了过来。飞剑还在半空,杨成未及回身,就见紫衣男子冷喝一声,手中掌影漫天,隐约间黑紫之气交夹。   “砰!”   飞剑被打落,而那男子掌法凌乱,连连后退,面色发白。   “那是......落魂幽冥掌。”   周继君目光凝滞,喃喃说道。   记忆回溯,直到若干年前的豫东,千宁臣不顾重伤千里传书,那书卷中不仅记有煜德帝的秘密,还有他自创的功法,《落魂幽冥掌》。   ......宁臣本名初泽,皇族千氏旁支,少年天才,夺魁于宫中武演,为京城四大公子之首,名赫世家。其祖叛乱,失祜祬,囚于皇宫深苑,钦赐名宁臣。后入来福客栈,修为突进,回转京城,名动武道大会。与君公子、月罗刹、沙摩尼曾战于扬州,结为莫逆,共谋大业......   周继君在豫东山麓为千宁臣写下祭文,亦将那八幅行功图刻于祭文旁,却是不忍千宁臣一世风华就此消逝,倒没真想过会有人来继承他的衣钵,可世情往往就是如此巧合,眼前方才二十出头的男子所施展的分明就是落魂幽冥掌,祭文并着功法都刻在豫东山麓,离那伪天宫只有半里不到的路程,或许正因如此他才认识杨成和李飞雪。   “大胆,尔是何人,莫非你也想反了不成?”   龙归山掌门怒不可遏地盯着将杨成救下男子,伸手召回飞剑,冷笑着,抬手又是一剑。   “哼,这天下又不是你家的,你说反就反了?”   娇嫩的声音响起,一个头顶双髻的少女脚踩宝剑从北面飞来,她的容貌煞是可人,唇红齿白,面庞宛若粉雕玉琢,虽才十三四岁,可周继君隔着老远就能感觉到那股浓浓的杀意,似曾相识。   “叱!”   少女娇喝一声,反手抽出长剑,眸中精光绽放,手中长剑划出一道刺目的光华,重重地向道人劈斩下去。   这一剑虽稍显稚嫩,可其中的道意周继君再熟悉不过了,隐隐中,周继君依稀看到了当年那柄将自己从京城上空斩落的那柄七州第一剑。   长剑劈中飞剑,“锵”的一声,飞剑断成两截,而在半空中,少女倒飞出十来丈,嘴角溢出一丝血痕。她的剑招虽精妙绝伦,可毕竟年纪尚轻,修为道力比龙归山掌门差了何止数筹,非那柄飞剑正对向她,恐怕她此时已无法起身了。   “女娃娃,你又是谁?”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阻扰,龙归山掌门再不顾身份,大声怒吼道。   “左清尘。”   少女冷漠地说道,她的容貌虽讨喜,可神情却总是硬梆梆的,似乎不愿多说话,恰和那年京城中的庶人公子如出一辙。   话音传出,半空中三名道人神色一僵,而城东擂台下百姓们则交头接耳议论起来,纷纷好奇地打量着左清尘。国御君公子失踪后,七州大地上修炼门派林立,渐成大势,隐隐和北朝相抗衡,然而在这之外,却有一方势力超然存在着——豫东剑斋。斋主左游生,被君公子称为七州第一剑,自从斩杀双髻老人后,就再没人见他出过手,可即便如此,那些修炼门派也不敢去招惹剑斋。寻常百姓不知,可他们却知道,以人尊境界越级斩杀通天,即便放在天地穹宇、四大部洲也足以掀起轩然大波。相比左游生,他的长女左清尘也毫不逊色,在说书人的段子中,她可是生来就能开口说话,三岁练剑,十岁已能敌住寻常剑斋弟子的奇才。   适才左清尘出现在城东擂台,竟和龙归山宗主一剑战平,至少在百姓们眼中如此,却让他们微微兴奋,对于左清尘的期望又高了几分。   三大宗主驾云而立,面色僵硬,直勾勾地望向飞到杨成身旁拱手作礼的少女,欲言又止。左清尘他们可以不在乎,可她身后那个隐于豫东剑斋的男子,却让他们忌惮无比,虽然从未见过左游生出手,可每每心神飞过豫东,那股睥睨天下的道意总会让他们心头发慌,左游生的修为就算不是法天境界,也是通天巅峰了,就算还只是寻常通天境界又如何,人尊时候的庶人剑下,就已沾染了通天中品强者的鲜血。   “少年时候意气风发,打抱不平,见着同辈强者,总会惺惺相惜。”   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周继君摇了摇头,喃喃低语着,目光流转在杨成、左清尘和紫衣男子身上,却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若干年前,他和月罗刹、沙摩尼他们似乎也是这么结识的,无缘无故,只因一时意气。   第五百六十五章 七州二三事(四)   “越来越有趣了,似乎也不需要我出手了。”   周继君嘴角微微翘,转眼看向踟躇不前的三名道人,目光渐渐冷凝了下来。   “李平居然被贬官,无生你好大的胆子......将七州交于你手,却任凭这些外来的修炼者胡作非为,当真令我失望,我倒要看看,你当了帝王后还记不记得我这个公子。”   天吾山一众人虽然离开,可当初跟随北朝打江山的一众准仙神、异族仍留在七州,无生手中并非没有对抗修炼门派的力量,然而他却任由事态发展,到如今那些外来修炼者个个猖獗无比,愈发不可收拾。   缓步走进东城一间茶楼中,周继君拾阶而上,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东都百姓都忙着去擂台观战,别说这茶楼,就连平时人声鼎沸的市坊巷陌也是空旷冷清,了无人烟。透过窗棂,周继君恰好能看到城东擂台上的情形,沉吟片刻,周继君张口吐气,三道蛇人流转而出,立于三方护住周继君的肉身,莹白透紫的心念飞腾而出,在半空中幻化成人影虚影,飘出窗棂,眨眼后不见了踪影。   楼梯口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却是掌柜的听见楼上有声响,以为蟊贼趁虚而入,慌忙前来窥探。当气喘吁吁的掌柜爬上二楼,目光落到那飘舞的银发上时,陡然一怔。白衣不沾尘,三条狰狞可怖的蛇人环立周遭,那不是传说中君公子座前蛇神护法又是什么?   心头扑通扑通直跳,虚胖的掌柜面庞颤抖着,傻了眼般看向周继君,良久,脸上浮起激动之色,轰然跪倒在地,连连磕首。周继君的肉身宛如泥雕般一动不动,双眼却正对擂台方向,三道蛇人目光从满脸狂喜的掌柜身上收回,戒备地盯着城东擂台,只要那些那三名掌门敢下杀手,蛇人们便会立马飞出,将他们格杀当场。   心念神游,弹指千里。   掠过豫东上千里地,周继君御风而行,不多时就已到达平南府。七年不见,平南府已从军畿重府变成一座热闹繁华的都城,皇城中的百姓皆着丝衣绸服,富商官绅更是绫罗绸缎加身,而那些府邸也是披金戴银,一派富贵之相。眉头微蹙,周继君穿梭于人头攒动的大街小巷,越过重兵把守的北朝宫禁,顺着宫苑溪流而行,终于来到一座大殿前。这里原本是赵统王的宫殿,逼仄简朴,偌大的北朝宫殿正是在其基础上修建,却扩大了十来倍不止。   “当初就是在这里落子布局,让各方实力陷入赵地,最终取得大势。”   周继君在七州有名的战役虽多,例如云州之战、京城之战,可最让他引以为傲的,却是平南府之役。这一战中,周继君依仗麾下众星主和周遭数座府城,将天下势力玩弄股掌之间,斩皇天、败白家、驱大煜,为北朝日后问鼎天下奠定基础,而眼前这座赵王故宫,正是周继君发布号令的之处。   轻轻推开殿门,周继君缓步走入,面色古怪,这座宫殿中的陈设装饰和七年前相比几无变化,同样的简陋朴实。宫殿深处,烛火摇曳,周继君放眼望去,就见一个穿着便衣的青年伏案而书。青年约莫十八九岁,可一头乌发间隐约能看见几缕花白,满脸倦容,眉头紧蹙,在额心刻下深深的褶皱,年纪尚轻就已显露老成之态。   周继君隐匿一旁,目光流转在无生身上,心中没来由的一酸。当初跟在自己身旁,整天为打酒之事愁眉苦脸的男童已经长大,成为手揽倾国权势,九五之尊加身,坐拥天下的北朝帝王,可正因如此,才让他华发早生,失去了少年人本应该有的逍遥和快乐。看着无生如此勤奋,周继君先前的不满早已荡然无存,心中思索着那些修炼门派之事,周继君刚想现身询问无生,就听沓沓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回眸看去,却是一个身披黑龙纹绣大氅的中年修士,修为实力比周继君所见过的修炼者都要高,足有法天中品。   “参见陛下。”   那中年修士朝着无生拱了拱手,语气中听不出半点恭敬之意。   “国师免礼。”   无生抬起头,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指了指旁边的矮墩,那修士也不谦让,端坐在无生一旁,眼观鼻鼻观口,却不再说话。   “国师这么急着找寡人,是来领旨的吗。”   “正是。”   周继君微微思索,目光落向几案上的那张圣旨,瞳孔微缩。圣旨上如是写道,奉天承运,本帝亲诏,兹命国师大人前往东都,为寡人挑选英才,入天下道门修炼......   看着一脸谦逊的无生,那道人满意地接过圣旨,随意地卷起放入袖中,尔后拱手道。   “陛下无需多虑,道法大会前二十名的英才虽进入道门修炼,可仍是陛下臣子,日后陛下若要用人,只管和贫道说,贫道自然会将他们送来。”   说完,那道人哈哈一笑,甩袖离去,留下依旧一脸谦卑的无生。隐于一旁的周继君眉头微蹙,无生举办天下第一道法大会,用意明显,就是为了选拔七州修炼英才进宫为北朝效力,可那个被称作国师的男子的一席话,却让无生为他做了嫁衣,如此一来,时日久了,北朝强者青黄不接,而七州修炼门派愈发鼎盛,势必会让北朝变成其附庸。想来无生也非心甘情愿,那国师修为法天中品,遍观七州修炼者,只有左游生能敌的过,可那位剑斋斋主早不问世事,无生无人可用,只得委曲求全。   轻叹口气,周继君就欲现身,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转眼望去,身披坚甲却稍显老态的男子走进大殿。数年未见,当初手掌北朝征伐大权的宝塔元帅已略有发福,面色红润,从战火中洗礼出的杀伐之气不再,虽然披戴盔甲,可落在周继君眼中却和寻常的富家翁没甚两样。   “臣李平,参见陛下。”   李平正欲下跪,无生就已绕至案前,伸手将他掺扶住。   “李公和寡人之间何需那些繁文缛节。”   君臣坐定,谁也没再开口,烛火摇曳,飞蛾坠落火光中,发出嘶嘶的响声。   良久,李平看了眼躺在几案上墨渍未干的小毫,轻叹口气道。   “那帮修炼者终于按捺不住了。”   “那年事发后,寡人就知道,早晚有一天,他们会生出谋逆之心,不想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目光落向陨落火烛间的飞蛾,无生眸子陡然一凝,尔后深深看了眼李平,起身长揖到底。   “五年前,寡人夺李公兵权,实属无奈之举,还望李公见谅。”   “陛下言重了。若非陛下保全,臣怕是已被那帮人所害。如今朝中,效命公子麾下的开国元勋还剩几人......”   烛光下,李平神色黯然,唏嘘不已。   五年前那场动乱北朝中人谁也不会忘记,天下道门以朝中大将不敬仙神为藉口,联手逼宫。那一夜血流成河,数十名战功卓著的将领幸免于战场,却惨死在自己亲手打下的王朝京城中,北太宗无奈之下只得言和,任用修炼门派推荐的弟子为官,从那以后,朝廷之中分为两派,一方是为数不多原先和君公子一起打江山的老臣,另外一方则是道门派遣的弟子。   就在动乱发生的前一刻,北太宗忽然下旨,收回李平的兵权,囚禁于府中不得踏出半步,方才使他幸免于难。   那一夜腥风血雨过后,修炼门派大兴于七州。   第五百六十六章 七州二三事(五)   一阵暗风涌入半敞的殿门,穿梭深长的过道,盘旋而上,玩弄着摇曳的烛火。   烛芯燃烧发出刺耳的嘶鸣声,将入神的李平唤醒,长舒口气,李平抬起头,目光落到端坐陛座的男子身上微微凝滞。昏暗的烛光拉开长长的阴影,青年帝王面庞紧绷,眸光随着烛火轻轻闪烁着,陡然间,大手重重地拍在几案上,烛火剧颤,嗡嗡的响声回荡在大殿中。   “先是害我忠臣,如今又祸乱百姓,寡人若不将这些乱贼妖道斩尽杀绝,终有一日这北朝江山将会名存实亡!”   猛地起身,青年帝王大步走下陛座,双手按向李平肩膀处,目光凝直。   “举朝上下,唯独李公忠心耿耿,也唯独李公有力挽狂澜之能,不知李公肯否助寡人拨乱反正,重震朝纲,还我北朝天下太平?”   看着百里无生发红的双目,李平只觉得心底深处翻江倒海,那股被他埋藏了五年之久的热血重新流淌开来,深吸口气,李平不顾铠甲在身,猛地越座而出,单膝跪地。   “臣,李平,愿助陛下杀贼灭妖!”   “好,好。”   无生涨红着脸,眸中全然是激动之色,他在殿中踱着脚步,神色阴晴变化,半晌停下脚步,深深看了眼李平低声道。   “公子离去后,一干强者也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准仙神三十七人,被寡人安置在七州各地,另有异族高手八百余人。寡人知道公子不在,定会有人作乱,因此命众仙神炼制了两块仙神兵符,两符合一时,三十七仙神便会立马知晓,率领异族高手从七州各地赶来救驾。这些是我北朝最后的强者了,如今,寡人全部托付给李公。”   说着,百里无生从怀中逃出半块符令,递给李平,李平结果半月状的兵符,眉头微蹙,只觉这兵符有些眼熟,可一时半会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李公,还记得六年前寡人赐你的那身内甲吗?”   无生眉头挑起,凝望向李平。   “自然记得.......”   心头咯噔一下,李平怔怔地看着无生,渐渐的,脸上浮起难以置信之色,猛地扯开长袍,低头望向内甲,就见那护心镜也是半月形状,堪堪和无生给他的兵符吻合。   “李公果然一直贴身穿着,寡人再无忧矣。”   无生哈哈一笑,看着满脸激动的李平,摆袖坐回陛座,沉声道。   “御殿大元帅李平!”   “微臣在。”   “寡人传尔秘旨,即可前往东都,将国师和一干修炼门派妖道拿下,不得有误!”   “臣,领旨。”   李平重重地叩首道,手持半片兵符,站起身来,烛火映上他渐渐冷凝的面庞,杀伐豪雄之气猛地蹿出,沉浮七年,囚于府邸五年,终日左拥右抱饮酒作乐,可那只是他明哲保身之道罢了。一朝兵符在手,天下谁人敢忘那个辅佐北朝成就王霸之业的第一功臣,煜末北初天下第一名将,御殿宝塔元帅李平。   世有君公子,慧眼识良才。三战定乾坤,宝塔平江山。   在民间歌谣里,将李平夸成君公子和北太宗之下北朝第一人,云州、豫州和京城三战,排兵布阵,为北朝立下汗马功劳,倒也属实。   隐于殿柱旁的周继君欣然一笑,他慧眼识珠将李平招揽麾下,倾心培养出帝王无生,如今看来两人都未曾辜负他的期望,那北朝国师虽有法天中品的修为,可三十七仙神可是从煜北乱世之中活下来的存在,哪个不是骁勇善战饱经厮杀,七年后的今天,修为突破通天应当不成问题,再加上他们的法宝,不出意外,斩杀一法天中品的修士应当手到擒来。尔后携异族高手,逐一击破,将那些修炼门派一一铲平,这便是无生忍辱五年后的战果了。   可就在这时,周继君颊边掠过一丝阴霾,猛地扭头朝殿门处望去。   揶揄的笑声传来,却是那国师去而复返,拍着手走进大殿。   “哈哈哈,好一对明君忠臣,适才那番场景还真是闻着落泪见者神伤,感人肺腑呵。”   异变突生,无生和李平脸色陡变,死死盯着一脸促狭的国师。   “你怎么......”   无生怔怔地看着国师,目光飘过,落向跟在他后面那员将佐,双臂微微颤抖,脸上浮起暴怒之色。   “金却扈,你竟敢背叛寡人!”   五年前的动乱后,修炼门派弟子纷纷入朝为官,而无生也暗中提拔了一批年轻的将领,统领京畿兵权,都是北朝立国后,他暗中培养的人才,视作心腹,理当忠心耿耿,可眼下......   “识大势者当为俊杰,金大人知天命不可违,道门当大兴于七州,便将陛下调兵之事告知贫道。想要在东都捕获我?哈哈哈,我已下命让龙归山的掌门率众绞平东都的乱军,到时定然血流成河,可惜,你们却看不见了。”   那国师看了眼面露愧色的金却扈,轻笑一声,目光逡巡在李平和无生身上,幽幽道。   “来到七州后,我翻阅了不少史书,在那大新年间倒有一事和眼下的场景无比相像,尔等君臣可是要仿效新高宗?”   新朝乃是七州历史上少有的军权至上的王朝,历代帝王几乎都是骁勇善战的名将,可即便如此,每个王朝的故事中都少不了那些贪图权势的乱臣贼子。新太宗传位高宗时,高宗尚年幼,于是便命亲近之臣三人为顾命大臣,谁料护国大将欲图谋反,将另外两名大臣残杀,自封太师,领新国兵权。待到高宗长大,那护国大将仍不肯交出兵权,且愈发骄阳跋扈,夜宿宫女,天怒人怨。高宗忍气吞声,终有一日再忍耐不住,便秘密召集太宗时候的一名老将,以他为帅,率领宫中内侍千名想要夜袭太师府。战车驶近府邸,却被不足百人的侍卫团发觉,刀剑相向,那些内侍都是阉割之身,被高宗许诺的财富所诱,见着真正的刀兵都已吓得魂不附体,纷纷丢盔弃甲,跪地求饶,唯独那员老将仍怒喝着持矛向前,却被一寻常护卫一箭射死。   诛杀佞臣未果,却成为新国朝野间的笑话,高宗被囚于深宫,成为真正的傀儡,抑郁寡欢,四年后訇。   烛火摇曳,无生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死死盯着满脸得色的国师,猛地抽出腰间宝剑,对向国师,冷喝道。   “尔残害忠贤,乱我朝纲,寡人进入拼得一死,也不会让你再胡作非为下去。”   “哈哈哈哈......”   看着面露绝望之色的无生,那国师仰天长笑,笑得全身颤抖连连。   “就凭你?放心,我怎么舍得让你死,你死后我去哪找那傀儡。陛下放心,贫道会好生待你,将你养于这华美的宫中,锦衣玉食,美女无数......”   说着说着,语气陡然一转。   “侍卫何在,还不速速将这乱臣贼子李平拿下。”   “哗啦”一声,从殿门外闯入一群手持刀枪的侍卫,如狼似虎般扑向李平。   李平气息气促,傲然而立于殿中,冷冷扫过宫廷护卫,这些人中有的是新招募来的,有些则是曾经跟随他打江山的子弟兵,可不管怎样,都是北朝子民。手中的兵符已被那国师摘去,李平深吸口气,环视众护卫,陡然怒喝道。   “尔等身为北朝臣民,焉敢协助妖道,乱我江山!”   闻言,那群侍卫脚步微顿,脸上无不浮出惭愧之色。   “如今大势已定,你们若不铲除这乱臣贼子,日后可别怪祸及家人。”   国师冷笑一声,幽幽说道,那群护卫脸色发白。   “元帅......对不住了。”   半晌,一名中年侍卫低声说道,眸子发红,可手中的长枪已落于李平肩头。   第五百六十七章 七州二三事(六)   看向已被制伏的李平,又看了眼嘴角高扬的国师,无生神色一黯,心中已然绝望。良久,他整了整衣衫,拍去尘埃,声音颤抖着朝着北边拱手作拜。   “不想北朝江山竟毁于我手中,无生无能,未能守住北朝基业,有负公子所托......只能来生相报了。”   颤抖着手,无生活缓缓举起宝剑,那国师嗤笑一声,摇了摇头,伸手卷起一股道力,拍落宝剑。   “可惜呵,传说中那君公子创下北朝基业,仙神莫敌,谁料不出一代,北朝就已旁落。却不知道他知了后会作何感想。”   “若公子尚在,定会将你们一一斩除......你勿得意,他定会回来的。”   无生冷眼看向国师,沉声道,话音落下,包括金却扈在内的北朝侍卫神色微变。   “当真如此?”   那国师面露玩味之色,上下打量着无生,又看了眼李平,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也打听过,北朝国御君公子不过通天中品境界,就算这七年里他再怎么修炼,顶多也只是通天上品。若他真的回来了,贫道大不了将他了,只需一只手足矣。啧啧,当年七州第一的君公子,若亲手将他斩杀,这七州千万百姓定会死心塌地臣服我道门之下了。只可惜,他不在。”   “当真如此?”   一模一样的话语从殿柱后面传来,清朗中夹杂着几分悠闲,李平身躯猛震,脸上浮起狂喜之色,而无生早已泪流满面,怔怔地望着从殿柱旁缓步走出的男子,下一刻猛地拜倒在地,却再说不出半句话来。   消失了七年的君公子突然出现在北朝皇宫中,那些侍卫们满脸通红,手中的兵刃齐齐跌落在地,情不自禁的附身下拜,就连金却扈也是一般。就算如今道门大兴于七州,君公子的名望已不如从前,可这些跟随北朝打天下的臣子们,谁能忘记那个风华绝代的七州第一人。云州斩仙神,豫州灭皇天,京城摆仙阵......这些记忆伴随着君公子的英豪深深藏于他们心底,就算眼下道门再如何厉害,也抹杀不了记忆深处的那一切,如今君公子回转,却令他们又激动又惶恐,心情无比复杂。   “你就是君公子?”   白衣青年方一出现,原本被自己掌控的局面就已不复存在,那国师眼皮打颤,面颊一阵青一阵白,双拳紧握,有些恼怒,亦有些欣喜。来到七州足有七年,这七年里大兴道法,可却没让七州百信完全信服,只因那个名号君公子的北朝国御,他一日不死,北朝百姓就永远不会真正臣服于道门,至少百年内不会。可眼下,这君公子竟真的回来了,只要将他斩杀,再枭首示众天下......陡然间,国师神色陡变,目光落到周继君宛如清风的虚影上,双眸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神游.......你,你已经是玄天了?不可能......”   嘴角浮起一丝冷意,周继君上下打量着满脸惊恐之色的法天修士,右手轻抬。   “适才你说一只手就能杀了我,似乎说反了。”   话音方落,国师的身体就不受控制地悬浮在半空,慢慢游向周继君的手心,他奋力挣扎、不顾仪态地嘶吼着,可法天中品比之玄天犹如蝼蚁,又如何能抵抗,下一刻,他的身体爆裂开来,鲜血流淌在大殿的玉石地上,心神欲逃遁,却被道力击落。周继君挥舞袍袖,卷起四散的道力,可他此时以心念神游,无法吞噬那些道力,只好将这股法天道力聚于手心,渐渐炼化成一颗圆润光洁的珠子。   阳光从殿外漫进,驱散了黑暗幽冷,国师的尸身残碎不全落在玉石地砖上,只一招,周继君就将先前的七州道门第一人斩杀,可殿内诸人丝毫没有半点惊诧,仿佛理当如此一般。   “尔等下去吧,不得透露今日之事。”   周继君转身都满脸恭敬、崇拜之色的侍卫们说道,余光中飘过一抹血色,却是那金却扈无地自容,拔剑自刎而死。   “公子......”   待到侍卫们躬身退离,无生这才抬起头,怔怔地看向周继君,欲言又止。七年未见,公子还是和当年初见时一般,白衣银发,卓尔不群,只不过愈发看不透了,他待自己如师如父,可自己却辜负了他的厚望,若非他现身,自己恐怕会落得那新高宗一般的下场,而北朝也将名存实亡。想到这,无生眸子愈发通红起来,双拳紧握,移开目光不敢去看周继君。   “帝王之道,你还略差火候,不过倒也没让你家公子失望。”   熟悉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无生鼻间一酸,大颗大颗的泪珠滑出眼眶,顺着面颊流淌下来。   “公子......无生无能,做不了这北太宗......无生只愿像从前那样跟在公子身旁,端茶送水。”   看着泣不成声的青年帝王,周继君心头微微酸涩,嘴边却挂起浅浅的笑容,走到他身旁,将他扶起。   “那时让你为本公子打酒都愿意,如今当了帝王,恐怕更是拉不下脸了。”   闻言,无生微微一怔,想到那时候总爱耍无赖的公子,心头一暖,脸上不由得浮起苦笑,转眼后,就见公子伸手将那团道力按入自己头顶。   “好生修炼,好好做这七州帝王,待到百年后,你修为也能突破通天了,到那时再来找你家公子。”   说完,不再理会面色复杂变化的无生,周继君转望向李平,良久开口道。   “李帅,你可愿随我去修道。”   即便收揽倾国兵权,威震天下,又怎比得上长生不老,可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真正丢下身家老小,踏上那漫漫无期的道途,李平眸中闪过复杂之色,长叹一声,朝周继君拱了拱手。   “公子终未忘我,如此足矣。”   “元帅莫非老矣,不敢再上战场?”   闻言,李平微微一怔,不由自主地迎向周继君的目光,皱纹环绕的眸中渐渐浮起火热之色。   “这七州终是小地,元帅若是雄心壮志尚在,不如随我走出七州,前去那天地穹宇中厮杀一番,见识下真正的神仙战争。”   面色时阴时阳,良久,李平苦笑一声,朝着周继君拱了拱手。   “看来我这一生都要卖给公子了......平敢不从命。”   淡淡一笑,周继君转望向无生,意味深长地说道。   “帝王之道,非是逼于千钧一发而出手,不忍难以成大势。我会为你平息眼下动乱,可即便将罪魁祸首一一斩杀,道门也不会就此灭亡,此乃大势,吾等皆难以违抗。帝王之术当重制衡,你可知道如何做了。”   闻言,无生皱眉思索,渐渐的,脸上浮起了然之色。   “若我扶植或是创建一道门,将其培养成七州有数的修炼门派,如此一来,那些修炼者再猖獗,可也翻覆不出我的手心。”   嘴角浮起欣慰之色,周继君看向李平,开口道。   “元帅莫急,待我处理完最后一桩事,便来接你走,到时你和车儿也能相见了。”   阳光下尘埃飘舞,落在凝固的血痕上,凌乱的尸身触目惊心,无生和李平只觉眼前一花,再看去时,白衣银发的男子已然消失在大殿中。   ............   故煜京师,城东擂台之地,杀戮将起。   茶楼上,白衣轻舞,端坐于窗台旁的青年眸子闪烁,目光中渐渐恢复了神采。   ————————   (今天两章一起发了。)   第五百六十八章 七州二三事(完)   “阁下.......可是国御大人?”   身形笨拙的掌柜眼见周继君回眸望来,脸上的肉*团颤抖着,面露激动之色。   “正是。”   周继君洒然一笑,伸手招向掌柜,那掌柜双腿打着颤,壮着胆子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坐下,就听周继君开口问道。   “不知贵店开张多久了。”   闻言,那掌柜微微发愣,却是想不到堂堂君公子竟会和他拉起家长来,心中的激动已难以言喻,舌尖打着颤,有些口齿不清地说道。   “小店......小店是家父开的,从伪煜女皇年间就在此了。”   想到君公子光临自己的茶楼,说出去,日后定会生意兴旺,胖掌柜脸上渐渐浮起笑容,心情放松了许多,眉飞色舞地和周继君讲起来这座茶楼“长达”三十余年的辉煌历史来,连窗外的喊杀声都恍若未闻。   大雨如柱,杀伐渐起,道门的修士们借着平叛之名已和东都驻军开战,百姓们四散奔逃,不多时就倒下一大片尸体,鲜血流散开来,在雨幕中显得无比刺眼。而杨成、左清尘以及那个继承千宁臣的青年则相助东都守军,和修士们厮杀在一起。道门修士顾忌左游生,并未向左清尘等人下杀手,只分出十来人将他们逼在战圈之外。   喊杀声震耳欲聋,直到此时那胖掌柜方才回过神来,惊慌失色地看着窗外,一跳三尺高,刚想奔逃,陡然想起君公子就坐在身旁。尴尬地一笑,胖掌柜重新坐回,疑惑地打量向神色淡漠的周继君,踟躇着开口问道。   “公子,你不出手吗?”   “出手......在这京城里我似乎已经出手过许多次了。”   “当年公子数次大战京城,天下谁人不知。”   胖掌柜看向周继君,眼中满是崇敬之色。   “连我自己都厌了,估计你们也都看得厌烦了。”   洒然一笑,周继君目光逡巡在杨成三人身上,喃喃自语道。   “如今,也该是他们登场了。”   老一代强者隐去,年轻一辈的强者出世,方才符合世间兴衰之道,倘若周继君总在七州存亡之际出手,君公子之名虽盛,可他周继君毕竟无法久留,七州出不了名声显赫如他当初一般的年轻强者,无人撑起世间道风,长久以往,定会衰颓下去。   战圈外,左清尘奋力厮杀,她的剑法虽精妙,可修为不过地境上品,面对那些地境上品或是人尊境界的修士,也只能勉强护住自己,无法杀入战圈。先前左游生道她修为低微,不肯放她下山,左清尘心中不服,赌气之下买通几位师兄,换上剑斋弟子的装束,偷偷下山。一路上也遇到几名所谓的强者,交手之后都被她所败,左清尘心中暗暗得意,早将左游生的话丢到九霄云外,可面对眼下这番场景,却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此时才想起左游生的话却已无济于事。   “看来令尊早料到我会来此,这才放下心不管你.......倒是被左兄算了一遭。”   耳边传来一阵醇厚的话音,左清尘冷漠的面颊上微微变色,左右打量,却找不到传音之人,就听那人又开口道。   “令尊能有如今的修为实力绝非侥幸,七州第一的庶人剑是从那一场场生死之战中领悟得出的。生死之道亦为庶人剑之道,若你能置之死地而后生,说不定能勘破庶人剑上一层的道意,突破如今的境界亦在转眼间......想必左兄也很乐意见到呢。”   话音透过雨幕传来,悠悠扬扬,善意之中略添几丝戏谑。   心头咯噔一下,黛眉轻舒,左清尘已知道传音于她的人是谁了。在七州之地能剑斋斋主左游生平辈而论,说出这番话,对庶人剑道意如此熟悉的,除了那人还有谁。   在她爹爹讲的那些故往旧事中,他和那人先敌后友,更是在京城之战中越级斩双髻老人,名动七州,也助他成就王霸之业。幼时的故事中,也就那几个人被左游生提来提去,左清尘对君公子自然不陌生,有些好奇,亦有几分莫名的好感。心中想着,左清尘冰冷的脸蛋微微发红,忍不住脱口喊出。   “可是君叔叔?”   茶搂上,周继君表情一僵,含在口中的茶水差点喷出,良久,揉了揉眉毛,摇头苦笑道。   “君叔叔......也算是吧。”   雨水溅洒,一圈泥泞中,杨成只听左清尘突然开口叫道,陡然间,心中生起一股莫名的感觉,猛地扭头望去,目光不差分毫落向端坐茶楼上的男子。白衣银发,座下三蛇人神色狰狞,可男子的面容却显得无比熟悉。   “是那个说书人......他居然就是君公子。”   杨成目瞪口呆地喃喃道,下一刻,心头扑通扑通直跳起来,面庞渐渐变得通红。他怎么也没想到,打小仰慕的君公子居然以如此出人意料的方式出现在自己身旁,记忆深处那个模糊的人影渐渐清晰起来,那时候在平南府的云座上杨成信誓旦旦道,等他长大后定会去找公子修道,这么多年过去了,那时的童言无忌早已渐渐忘却,杨成一心修道也只是为了离那个高高在上的存在更近些罢了。   眼下,他正在不远处的茶楼上看着自己。   心中生出复杂的情绪,一腔热血向上涌去,余光中,杨成只见那个冷艳的少女双手紧握宝剑,长啸一声,不顾一切地跃入战圈。乱七八糟的感叹和情绪都被抛之脑后,杨成收回目光,紧咬下唇,眸中燃起熊熊大火,身如鹰隼,暴喝一声,扑杀向那些修炼者。   少年们再英勇,可毕竟修为连人尊都不到,此时东都最强者,可是足有通天境界修为,不多时,三人已身陷重围。   “武道,怕是你快忍不住了。”   “善。”   武道蛇人喘着粗气,双目赤红如血。   “你去将那些通天境界的修士一一斩杀罢,切记,不可暴露。”   “武道领命。”   茶楼的胖掌柜只觉一阵白风荡过,面色微变,强聚起目光遥望向城东擂台上,就见擂台高处,那三个通天境界的道门掌门神情一僵,难以置信地捂住脖颈,尔后头颅纷纷跌落在地,转眼后已然身死。通天境界的修士被斩杀,修炼者们无不惊慌失措,场中局势翻覆,少年人们趁势而起,相助北朝守军抵御道门修炼者。杨成、左清尘和莫野三人在东都动乱之日大放光彩,名声传播开来,七州皆知,恰如那一段段传说的开头,少年风流,往往是人们所好,古今不变。   等到宝塔元帅李平率领仙神、异族前来平乱,杀戮终于止歇,东都百姓们长舒了口气,稍觉意犹未尽。杨成看了眼怀中受伤昏迷的小白貂,眸中浮起怜爱之色,等他抬头再看向茶楼,白衣银发的男子已不见了踪影,亦如他出现时那般,总让杨成觉的有些恍惚。   ............   三四日间,周继君从南向北,故地重游,或是凭吊故人不论敌友,或是提着酒壶探寻那些从未去过的幽山小径,四日过去,却一直没见到那个他期待的人,南柯国王子,虚柯。   当年七州一干少年人中,唯有虚柯生性最为淡漠洒脱,神龙见首不见尾,喜好游山玩水,闲逛天下,现在想来,周继君隐隐有所察觉,那时候的虚柯恐怕还有略有隐瞒,修为或许比周继君还要高出半筹,却不知如今身在何方,修实力几何。   第五百六十九章 大闹天宫(一)   “小柯柯这家伙,闲云野鹤,逍遥自在,可比我们舒服多了。”   云州之北,月罗刹拨弄着碎石沙砾,悻悻地说道。他带着红姬从山海秘境归来后,只字不提,周继君也没去多问,站在沙滩边,遥望向瑰丽无际的沧澜之海,当初夸角的故事犹在耳边,这沧海之中有许多奇妙的存在,异族奇兽,以及那广阔的海域龙宫,对于周继君来说就仿佛饕餮盛宴般无比诱惑。可他却无暇前去游玩,眼下所要做的是将天吾山一干人等接往东胜神州,或许还有爹娘和涤尘。   嘴角浮起缱绻的笑意,周继君挥手招来云座,目光落向蔚蓝的天际,神色却陡然一变。   “怎么了,小君君?”   一旁的月罗刹眼见周继君眉头紧锁,疑惑地问道。   “之前进入天宫遇到月狐,答应将她接出,这几日贪游七州,却将这桩事忘了。”   “月狐真君?在天宫当仙神不正是她平生之志吗,为何还会答应跟随公子。”   李平也走了过来,插口道。   “此事说来话长。”   周继君沉声道,目光游离在碧涛间,踌躇不决起来。   “不如这样。”   月罗刹沉吟半晌,开口道。   “小君君你上天宫接回月狐,我带着李帅、红姬前往海外岛国将天吾山搬往四大部洲。”   看了眼月罗刹,周继君略一颔首,若是他人去天吾山众人定会生疑,可月罗刹和自己情同手足,闲来也喜欢和那帮少年星主打闹,甚得少年们喜欢,再加上如今他修为玄天,跻身天地强者之列,此行无虞。就在这时,周继君眉头微凝,却是心头突然生出古怪的感觉,非吉非凶,掐指捏算,也不得所以,只是让他心头砰砰直跳。   心意流转,脑中不由得浮起那日浩庭凌度天的见闻,那道传自“太上”的符旨,眸中浮起深思之色,良久,周继君变出一只锦囊和小毫,书写着什么。   “罗刹,若我出了意外,身陷天宫,你就按照这锦囊行事。”   话音落下,月罗刹三人神色陡变,目光复杂的盯着周继君。   “公子,莫非此行危机重重?”   李平深深地看了眼周继君,思索片刻问道。   “此中情形复杂,一时半会也讲不清,李帅先行跟着罗刹前去天吾山。如今天地穹宇正逢乱世,李帅且厉兵秣马,为天吾山壮大声势,待我回转后再详谈。”   不知为何,心中没来由的发急,周继君朝着李平拱了拱手,尔后转看向罗刹点了点头,挥手招来云座,驾云直飞向九天。   半日后,周继君到达天宫,化作一只蜜蜂,飘然而入。拂香殿中冷冷清清,六叶树矗立在庭院中,偶尔有仙女走过,却都神色匆匆,仿佛有什么大事般。略一思索,周继君却是想起那日月狐和他说过,天宫似要举办什么蟠桃大会,听月狐的语气,那蟠桃大会应当十分隆重。   窥视左右,周继君收敛身形,化作一阵清风飘入拂香殿,径直而入,走进第三殿,却见殿中比外面还要冷清,窗棂上落下一搭尘埃,却没人打扫清理。心中不吉的感觉愈发浓烈,周继君陡然回身,就见一个素雅的女子盈盈而立,浅笑着看向他。   陛座前执灯侍女,无垢。   “又见到公子了,不想竟是在这拂香殿。”   上下打量着一身羽衣的清寡女子,即便周继君如今已踏足玄天,可仍旧看不清她的修为,环绕周身的气息时有时无,宛若海漠高深莫测。   “你为何也在此处?”   “我随着我家陛下前往离恨天听道,太上的道法虽精髓玄妙,可却不适合我,闲来无事又听说月狐之事,于是便来这拂香殿逛逛。”   轻笑一声,无垢看着脸色渐渐变得阴沉的周继君,意味深长道。   “看样子,公子似乎还不知道这件事。”   眉头一蹙,周继君深吸口气,沉声问道。   “月狐她怎么了?”   “天宫有人说,看见月狐相助那个胆大包天开启大狱的贼子潜入离恨天,如今她正在毗沙宫受刑呢。想那月狐能做到殿主位,定也是个如花似玉的佳人,也不知那些如狼似虎的天兵天将会对她做什么。”   话音落下,周继君眸中掠过一丝戾气,深深看了眼无垢,明知她对自己说出这番话定有其他用意,可月狐因自己被天宫捉拿,周继君又怎能视而不见。   朝着无垢深深一礼,周继君强压下心头复杂的情绪,开口问道。   “敢问那毗沙宫在哪。”   “公子莫非是想救月狐出去?”   无垢掩口而笑,玩味地说道。   “原来君公子也是个怜香惜玉之人,招惹完碧华,又来招惹月狐......公子莫急,那毗沙宫殿在天宫之北的朝会殿后面,不过想要通过朝会殿却异常艰难,如今那里正在准备开办蟠桃大会,禁卫森严,连只小虫也难以飞过。   “朝会殿......多谢相告。”   拱手一礼,周继君不再多言,化作一阵清风向北边飘去。   在他身后,无垢脸色陡然一变,目光直直望向高处,耳边传来一道清寡的声音。   “你想要添乱吗。”   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无垢幽幽说道。   “他欲救佳人,乃是人之常情,太上大人似乎管的太多了吧。”   “果然,你们几个谁也不愿意世间太平,无不想方设法给我添乱,难,难,难。”   闻言,无垢面露揶揄之色,可转瞬间,一股无比威严的道力从离恨天上落下,仿佛天地穹盖重重地压向她。口喷鲜血,无垢身躯狂震,眸中浮出冷冽之色,双手合拢,指影连连,捏出一道复杂的印法。   “太上,如今这天地穹宇、四大部洲已非当初任你们纵横的地方了。让出离恨天已是难得,你莫得寸进尺了。”   说着说着,无垢身上的羽衣陡然生变,墨黑色的龙纹大氅将她包裹,三百六十五珠冕冠戴于头顶,龙吟虎啸声回响不绝,葱白的玉指间浮其一台漆黑的大印,上书两个大字——后土。大印中涌出帝王之气,仿若长虹高照,堪堪抵抗住了太上的威压。   “后土陛下,你终于肯露出真面目了,这么多年来,你潜行天下,落子布局,创下那客栈,所图之大当真骇人。可惜,我回来,天地大战再打不起来了。”   语罢,话音渐渐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般。   无垢一身皇袍,站在拂香殿中,面色淡然,良久,冷冷一笑。   “我万年图谋岂是你说毁就能毁的,太上,你能让众强不相争,却无法阻止芸芸众生厮杀在这方烘炉中。千万来福客栈,只要随便传出一个消息,就能让一方洲地陷入熊熊战火。”   天庭各帝王,排行前四的分别是玉皇、紫微、天皇和后土,可鲜有人知,统领万地生灵的后土帝王是个女子。数万年来,她化名无垢,以执灯侍女的身份隐于陛座前,落子布局,执掌来福客栈为利器,虽不入世争斗,可却传布隐秘消息,暗里操控天下战事。   如若周继君得知,定会震惊无比,可他此时正在朝会殿前,诸天仙神拦道,已是自身难保。   “乱臣贼子的君公子,终于来了。尔开启离恨天大狱,放出反贼,实乃大逆不道之举,还不束手就擒。”   当先一名仙神,面堂发紫,发色火红,手持两柄大锤,声如雷鸣。   ————————————   (最近几天都是两更一起发了,六点左右)   第五百七十章 大闹天宫(二)   目光逡巡在一干奇容异貌的仙神身上,周继君面沉如水,此时他哪还想不到无垢的诡计。刚至朝会殿就被埋伏于周遭的仙神团团围住,成为瓮中之鳖,那无垢明知如此却还引自己前来,显然不怀好意。   冷笑一声,周继君打量着当先的那名仙神,开口问道。   “你是谁?”   “吾乃邓天君,雷部三十六正神之一。哼,兀那君公子,雷、火、瘟三部正神皆在此,还不速速自缚上前。”   目光游走开来,在场仙神足有近百之数,相貌奇异,手执法宝,强者玄天,弱者亦有法天上品,在朝会殿外,数十万天兵天将虎视眈眈,而准备蟠桃大会的仙女们则纷纷好奇地向这望来,仙雾缭绕,隐约还有鹤鸣虎咆,从远山传来。   如假包换的天宫。   脚踩仙云无霭,环视周遭,周继君只觉得隐于心底的热血渐渐被点燃,记忆深处,十余年前,那个在落云山天机府苦寻道缘的男童,曾信誓旦旦地对她说,有朝一日定要脚踩天宫,荡平诸天仙神,童言虽无忌,可若非这个念头苦苦支撑着,周继君又怎能在追求大道上一直走下去,直至今日,那天宫已在脚底了。   罡风阵阵,卷起银发飘舞,当先的邓天君只觉一道火光从眼前飘过,心头微慌,邓仙君凝眸望去,却发现那抹火光正在对面男子的双目中熊熊燃烧着,赤火闪烁,直欲跳出,将偌大的天宫烧成灰烬。   下意识地倒退了两步,邓天君正想说什么,就见一道白光划过眼帘,银剑飞出,以一分百,转眼后就将他的肉身刺穿。鲜血横流,心神飞出,刚想逃离,就被一只大手紧紧握住,下一刻化作齑粉流散在仙云雾霭间。   鸦雀无声。   天宫太平了数万年,虽偶尔有争斗,可却从没发生过天君级的仙神斩杀的惨剧,况且还是在天宫朝会殿前,众目睽睽之下。堂堂雷部正神,法天上品的邓天君就这样被那个君公子一招斩杀,连心神也不放过,见状,诸天仙神不由得心生寒意,看向周继君的目光中不无透着忌惮之色。   “我欲救月狐,谁敢拦我?”   周继君手执君子剑,眸子通红,冷声喝道。   话音回响在千军万马所聚的朝会殿前,无人应答。   抬脚,刚迈出半步,无数道力纷纷向他涌来,各式各样的法宝祭出,色彩缤纷,却无不携着浓浓的杀意。   “来的好。”   眸光流转,周继君哈哈一笑,尔后口吐长气,三道蛇人飞腾而出,护于周身,手中君子剑分成上百柄,迎向漫天法宝。   恶君子道意生出,周继君执恶而行,酣战于天宫。   雷部正神者,辛天君、张天君、庞天君、秦天君......共计三十五人。火部正神者,尾火虎、室火猪、觜火猴、翼火蛇、接火天君共计五人。瘟部正神者、东方行瘟使者周信、南方行瘟使者李奇、西方行瘟使者朱天麟、北方行瘟使者杨文辉、劝善大师陈赓以及和瘟道士共计六人,以及二十八星君,四方镇天魔帅。   周继君忽而化作白鹰,忽而化作猛虎,穿梭在法宝间,看准时机,化身人形,施展出战天宵亦或万类臣,近百仙神虽大多修为不弱于周继君,可却觉得束手束脚。周继君平生最不惧群战,以君子斗数衍算,反倒如鱼得水,三柱香的功夫,已有数名仙神倒地不起。   杀得正尽兴,耳边传来轰然如潮水的马蹄声,扭头看去,就见那数十万天兵天将亦举兵朝自己杀来。   长啸一声,周继君一拳轰退缠斗着自己的火部五正神,纵身跃起,跳出战圈,尔后手捏印法,口中念念有词。天兵天将如海潮般涌来,待到近前,却突然发觉眼前景致陡然一变,千山万水丰灵俊秀,和风徐徐,阳光明媚,美丽如画,回身望去,却发现天宫已然不在。   朝会殿前,周继君手执山河社稷图,将数十万天兵天将收入其中,画卷上的景致渐渐变化,群山之巅,漫天祥云,云曾间隐约能看到皆是一脸迷茫之色的天兵天将,可却凝滞不动,仿佛原先就在这画卷里一般。   挥手收入千军万马,却让诸天仙神心惊胆跳,远处观望的仙女们也花容失色,怔怔地看着白衣银发的男子一剑劈碎朝会殿大门,化作清风蹿入,心中却不知是什么滋味。   趁着那些仙神恍惚之际,周继君走进朝会殿,就见殿中摆满宴席,席中长案上堆满拳头大的蟠桃以及香醇的仙酒,酣战之后,周继君只觉得腹中饥饿,不管三七二十一大步走向长案,抓起蟠桃就往口中塞去。十来颗蟠桃落入腹中,周继君抄起精致的酒壶,正欲灌入口中,就见壶把上多出一只毛茸茸的手。   周继君心头一紧,猛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长满鬃毛的大脸,来人竟是头猿猴。那猿猴脚踩云霄靴,身穿战神铠,头戴金翎冲天冠。   四目相对,一时无语,良久,就见那猿猴翻了个筋斗,脚踩席案打量着周继君,眸中浮起深思之色,口吐人言道。   “尔是何人?”   “君公子,你又是谁?”   “君公子......好熟悉的名字。”   那猿猴抓耳挠腮,先是一脸迷茫,转眼消散,忽而一笑道。   “记起来了,俺前世也曾同你一般大闹天宫,可惜......你却不知这蟠桃大会的秘密,俺不陪你等死了。”   说完,那猿猴哈哈一笑,翻了个筋斗,变成一只小蚊虫飞出朝会殿。   周继君不明所以,皱眉思索,那只突然出现的猿猴身上气息玄妙莫测,可亦有些熟悉,似曾相识。陡然间,周继君恍然大悟,却是在那大宋朝的马猴以及六耳猕猴身上曾有过这种感觉,看来它也是应劫而生的四大混世灵候之一了。可它又说前世也曾大闹过天宫,这又是怎么回事,而它又为何出现于此?   心头砰砰直跳,目光掠过席上的酒水,周继君脸庞微微抽搐,却是腹中如千刀万剐般剧痛无比,几难直起腰来。   “这酒有毒?”   脸上浮起苦笑,周继君千算万算也没想到这一遭,在这朝会殿中竟会有个如此幼稚却令他防不胜防的圈套,道力狂涌入腹部,可那毒液却附在肝肠上,一时半会难以消除。眸光渐渐模糊起来,周继君深吸口气,仰头看去,殿门打开,诸天仙神狰狞着面庞涌入朝会殿,向他扑来。   ......   北俱芦洲,佛域灵山。   宝殿庄严,诸佛菩萨依次端坐,目光崇敬地望向盘膝坐于莲台上讲经的佛祖。   大日如来,自从穹宇极西传道归返后,每日开坛讲经,为诸佛菩萨解惑释意。就在这时,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从远处传来,诸佛菩萨纷纷回眸望去,满脸疑惑,不多时,一个腰插青旗的男子走进大殿。他面如冠玉,眉毛从中相连,一头黑发飘至腰间,脸色却微微发白,掩藏在背后的手微微抖动着。   “阿弥陀佛!尔是何人,竟敢擅闯佛门圣地!”   一名坐于末席的菩萨起身喝问向男子,就听如来佛低喧佛号开口道。   “今日讲经罢了,尔等归去。”   诸佛菩萨面面相觑,心中虽有疑惑,可却不敢违抗佛祖法旨,纷纷起身离去。   空旷的大殿上,连眉男子也不说话,缓步走上莲台,目光庄严肃穆,不多时,如来佛身旁又出现了一尊大佛。   ————————   (又一个坑出现了,贯穿下一卷的大坑~)   第五百七十一章 大闹天宫(三)   “这一战如何。”   “以小伤换孔宣退。”   “......阿弥陀佛。”   准提道人,也就是如来佛口喧佛号,目光深沉如海漠,透过殿顶遥望向天穹高处,眉头微微一皱。   “怎么了,准提?”   “那猴头差点想起前世.......我给它安排的轮回故事竟被一人打断,却是我之前未曾料到的。”   灵山佛殿中,莲花绽放,梵音响起,飞花渐渐凝成一张镜幕,矗立在半空。镜幕中,却是天宫朝会殿中的场景,白衣银发的男子面露痛苦之色,咬着牙直直盯向将他团团围住的仙神。飞花散去,镜幕不再,准提道人冷笑一声,掐指捏算,半晌开口道。   “此子名号君公子,玄天修为,也算新出世的强者,七年我曾在七州遇过,那时还只是通天。”   “哦?”   化身大佛的接引道人面容古朴,发如团髻,肤色微微发黑,就见他淡淡一笑,回眸看向准提道。   “本应是那猴头大闹天宫,尔后被太上擒获,如今却换了个人。看来这场布局已被太上识破,特放此子来搅局。”   “他能搅的了一时,却搅不了一世,光是强求太平就让他头痛无比,想要阻扰我的布局,他却是没那功夫了。”   准提嘴角浮起阴霾之色,转尔恢复一脸端庄肃穆,双手合十。   “接引,这一世你可选好了。”   “在那封神轮回中有一位古佛,法力高强,身怀法宝无数......”   嘴角浮起浓浓的笑意,接引双手合十,低喧佛号。   “阿弥陀佛,燃灯古佛见过佛祖。”   ......   朝会殿中,诸天仙神忌惮地看向周继君,眉宇间杀气浓烈。   “看来这蟠桃大会也是为我而布置的了,料想我杀入朝会殿,腹中饥饿定会不顾其他,吃食蟠桃美酒.......”   周继君忍住腹中的疼痛,开口道,三道蛇人聚于他身前,警惕地看向那些双目通红的仙神。   “哈哈哈,君公子,你太高看自己了。蟠桃大会乃是招待各方仙神的盛会,和你有什么干系,只不过为了防止蟊贼和仙女们偷嘴,特意在假酒中下了毒。”   “庞天君何须和贼子多言,如今他已无战力,诸位联手,速速将他擒下!”   模糊的眸影中,诸天仙神狰狞着面庞,扑杀上来,战天宫半途而止,即将身陷囹圄,周继君脸上浮起苦涩,心中不甘,可已无还手之力。   “道主,尚有一计,莫忘了三国轮回。”   耳边传来诡道蛇人阴鸷的话语,周继君心头一喜,可转瞬后面容僵硬。将这些仙神收入轮回虽是妙计,可如今自己道力全然无法掌控,就算将他们收入轮回后,亦无力镇压,一旦让他们在三国演义中悟出前生,修为突破通天范畴,颠覆轮回,自己辛苦得来的一身修为就会付之东流。   “道主,勿再犹豫,如今之计唯有这般。”   耳边传来蛇人们焦急的声音,周继君深吸口气,目光凝直,与其他承受被擒之辱还不如拼死一试,至少尚有两三分生机。   “道主,你可如此这般.......”   意识即将模糊之时,诡道蛇人悄然附耳说道,眸中蹿出一抹精光,周继君哈哈一笑,不再犹豫,手心中浮起半黑半白两团漩涡,轮回道意随着君子道意轰然而出。   轮回.困   偌大的漩涡浮于朝会殿中,雷、火、瘟三部正神满脸惊疑不定,二十八星宿心中惶恐,四方魔帅神色大变,下一刻他们齐齐被收入轮回之中。   ......   汉朝末年,天下大乱,黄巾之后又有西凉刺史名曰董卓者拥兵自重,直入京城,罢黜老臣,废先帝、立陈留王为帝,座龙庭宿后宫,天怒人怨,天下皆是讨伐之声,可忌惮其麾下一员勇将,只得合兵联盟,共商勤王之计。却说那员勇将可谓万人敌,骁勇善战天下闻名,姓吕名布,字奉先。好戴束发金冠,披百花战袍,内穿唐猊铠甲,系狮鵉宝带,手持方天画戟,座下一匹赤兔马,战遍天下几无敌手。   时有三公之后袁绍,立诏聚天下豪强共讨董卓,共有十七镇诸侯前来,南阳太守袁术、冀州刺史韩馥、河内郡太守王匡、西凉太守马腾、北平太守公孙瓒.......诸侯麾下猛将近百,皆为一时之雄。   且说诸侯齐聚汜水关,却被吕布麾下一猛将所阻,此人名姓化为雄,身长九尺,虎体狼腰,豹头猿臂,武艺超群,诸侯连派去数员战将,皆折损于他刀下。诸侯大军停滞不前,于是聚众相商,问有肯与华雄一战者,皆不言语。那袁绍感慨连连,扫视一众诸侯,忽见北平太守公孙瓒背后立着三人,容貌异常,皆冷笑连连。袁绍微怒,便开口问曰,“不知公孙太守麾下这名大能姓名为何,诸侯议事,竟无故发笑?”   公孙瓒眼见众人向他看来,不由得微微得意,捋须道。   “此乃平原令刘玄德以及他两位兄弟,关云长和张翼德,昔日大破黄巾正是这三人,关张二人都有万夫不当之勇,料想斩杀华雄手到擒来。”   袁绍神情稍缓,赐座于刘玄德,当夜无话,次日,华雄引铁骑下关,派人来到诸侯营地大骂搦战。袁绍环视一众诸侯,开口问曰,“谁敢去战。”就听太守韩馥道,“吾有上将潘凤,可斩华雄。”袁绍大喜,赐酒水于潘凤,命其前去迎战。潘凤手提战斧,踩鞍上马,急匆匆火燎燎杀出关外,就见华雄已然手持长刀,等候多时。   纵马而出,潘凤看着华雄,心底愈发古怪,只觉哪里有些不对劲,他正想着,却不防华雄横刺里一刀砍来。   身死存亡之际,潘凤微微浑浊的眸子陡然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看着凶神恶煞扑来的华雄,脸色大变,张口喊道。   “你是张天君......”   话音未落,他已被长刀斩成两截,西凉兵自然欢呼连连,唯独华雄凝视着潘凤的尸身,长满虬髯的脸上浮起疑惑之色,心生怪异。目光飞向军阵中,当先一匹枣红色的神骏,正是天下闻名的赤兔,马背上端坐一人,身高八尺,面白如玉,容貌俊美,眉宇间却透着搅乱世间的浓烈杀气。民谣里,人中吕布,马中赤兔正说的是自己这位天下闻名的上官,可近日华雄看向吕布,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是了,温侯向来身披百花战袍,内穿唐猊铠甲,可近日为何一身白衣,也不束冠,任凭长发飘于身后。   华雄眉头皱起,心底深处似乎埋藏着什么隐秘,可又仿佛刀山火海般,让他不敢往深里想。正迷惘间,华雄只听阵阵马蹄声传来,抬头看去,就见温厚来到自己身旁,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傲慢之色。   “恭喜华将军了,今日又斩潘凤,想来主公定会大加赏赐。”   “温厚大人言重了。”   华雄生怕吕布吃味,小心翼翼地答道。   “不过明日之战华将军当小心才是。”   闻言,华雄微微一愣,疑惑地看向吕布,就见吕布轻笑一声,指向敌营中一面如重枣的大汉。   “若本侯所料不差,明日那袁绍定会派出此人来战,那人姓关名云长,论及武艺却和华将军不分上下,亦为通天中品,不过此人擅借势,明日定会趁着鼓声大作时飞马来斩将军。他只有一刀可用,此刀后华将军若能身还,便能赢下这一战。”   长笑声回荡在耳边,华雄微微恍惚,再看去,那衫白衣已然飘远。   第五百七十二章 游戏三国   翌日,华雄吃完酒肉,忧心忡忡地跨上战马,率领手下儿郎来到关前。放眼望去,就见汜水关外诸侯齐聚,三十余万兵马整装待发,将士豪勇,兵卒矫健,却不见那面如重枣的大汉。   皱眉沉思,华雄和前几日般命手下健卒前去搦战,就在这时,轰轰鼓声从诸侯联军中响起,如天摧地塌,岳撼山崩,西凉兵卒皆是面色大惊,唯独华雄心中了然,定是那关云长来也。策马回身,就见一匹骏马从山腰处直冲而下,势如闪电,声如雷鸣,马上那员大将身长九尺,髯长二尺,丹凤眼,卧蚕眉,面如重枣,声如洪钟,手中青龙偃月刀舞动如风,转瞬间已和天地合为一体,携着天地巨势,划破长虹向华雄斩来。   一刀之威可断山岳可绝江河,即便华雄早有准备,可面对关云长这一刀却仍觉难撄其锋芒。策马,扭身,弯腰,手中砍刀借着弹击之势,掀起漫天尘埃猛地向上迎去。   “嘭!”   大砍刀和青龙偃月刀重重地撞在一起,通天境界的道力波荡开来,飞沙走石,山崩地陷,两军阵前马儿惊走,半晌,待到尘埃散落,众人再看去,就见那关云长俯身冲击,手中长刀滑过片片冷光向华雄罩去,而华雄双手已崩裂出一条裂口,战马也已在那一击中毙命。手持大砍刀,华雄踩地步战,砍刀舞动如风,幻化成一张巨盾,堪堪抵挡住青龙偃月刀。   那势可倾天的一刀似乎用光了关云长大半道力,即便他驾着战马,占得优势,可一时半会却难以将华雄斩杀。华雄征战十来年,从寻常士卒一步步爬到今日的地位,战功卓著,经验自然比只打过黄巾之战的关云长深厚的多,此时虽落于下风,可丝毫没有惧色,只用半成力道抵抗关云长的进攻,沉下心思,细细寻找破绽,一旦有转机便拔身而起将关云长斩杀。   刀光尘飞,两人一马一步,战了百多回合亦不分胜负,诸侯兵将都看呆了眼,就在这时,只见关云长座下战马微一踉跄,却是激战久了,力难以为继。如此破绽华雄岂会放过,他哈哈一笑,扭腰俯身,砍刀旋起一阵冷风斩向马腿。鲜血飞溅,战马惨鸣一声,轰然倒地,而关云长亦被甩落。华雄大喜,毫不犹豫,手中砍刀拔身而起,划过刺眼的光影,斩向关云长。就在这时,斜刺里飞来一条长矛,如雷爆喝响起。   “匹夫,休伤吾兄!”   一员身材魁梧的战将骑着大黑马直冲而来,那人生得豹头环眼,燕颔虎须,身长八尺却与座下战马合身一体,转眼间就将杀至。又是一名通天境界的战将出现,华雄心中恍惚,若自己避开,那势必无法斩杀关云长,若不避开,那柄长矛就会将自己置于死地,生死一线之时,华雄眸中浮起绝然之色,猛地扭腰,暴喝一声,砍刀直直劈向关云长,刀锋未落,长矛已至,划过诡异的弧线洞穿了华雄腹部,砍刀落下,那关云长向右避开,虽保住要害,可整条右臂都毁于刀下。   腹部鲜血汩汩涌出,临死前一刻,华雄眸中的迷茫之色散去,他怔怔地看了眼关羽,艰难地吐出三个字。   “苟天君......”   扑通,华雄高壮的身体轰然倒塌,尘埃飞绽,诸侯联军自然放声欢呼,唯独关羽的丹凤眼中溢出一丝精光,面露疑惑,皱眉沉思起来。   “这时才想起来已经晚了。”   西凉军中,身形颀长面貌英俊的男子骑着赤兔马,手中方天画戟轻轻拨动着野草,嘴角微翘。   “诸天仙神皆在这汜水关前,却不知前世,只有将你们一一斩杀为我争取解毒的时间,方能免除后患。人中吕布,马中赤兔,在这方轮回原先的故事中,倒是有一出三英战吕布,可如今关羽已毁,赵子龙未出,单是一个张翼德又怎是我的敌手。”   嘴角的笑意愈发浓烈,赤兔马迎风长啸,西凉军士卒满脸崇拜地看着他们的战神,擂鼓嘶吼,而诸侯联军诸将士纷纷抬头望来,就见不远处的山坡上,长发飘荡,白衣翩跹,那个满脸冰冷的男子嘴边卷起冷笑,大手重重拍向马臀,人马合一,飞也似的朝汜水关前奔来,十七镇诸侯无不惊慌失措。   “温侯来也,谁敢出战?”   汜水关前,袁绍脸色微微发白,深吸口气,沉声喝问道。   “末将愿战。”   一将纵马提枪而出,却是河内名将方悦,一身人尊巅峰修为,端是了得。   方悦手持长枪,厉喝声,迎向吕布,两人尚不足十丈,就见吕布手中画戟高高扬起,凭空向他斩去。天地人合一,携着吕布十来年从西北蛮族中磨练出的杀意,卷向方悦,只一合,方悦倒飞出去,身体在半空中裂成五截。一众诸侯面面相觑,面无人色,就见北海太守孔融身后走出一将,跃马而出。   “吕贼休要猖狂,吾乃上将武安国。”   “无名小卒,竟敢称上将。”   吕布低笑一声,冷眼打量着飞马而来手持铁锤的通天下品战将,方天画戟舞动如风,掀起尘影连连,劈向武安国。那武安国不慌不忙,双手铁锤前后飞去,宛若龙吐珠,一冰一炎,堪堪抵挡住吕布一击。见状,诸侯们无不面露喜色,以为终于有人能敌住吕布,就在这时,龙吟虎啸声传来,吕布眸中迸射出一缕精光,方天画戟弯开奇妙的弧线,越过铁锤,咔嚓一声,斩中执锤之手。鲜血淋漓的双手跌落尘埃,武安国痛呼一声,夹*紧双腿就欲逃离,画戟随影而至,捅穿了他的后背。   一招斩方悦,两招斩武安国,皆是诸侯联军中排得上名号的大将,眼见吕布眸中晃动着邪魅之色,裂开嘴,如虎猎群兽般扑向自己,各方诸侯无不面色发白,不再犹豫,纷纷将手下大将派出。   汜水关前,风云起伏,吕布以一战群强,数十名战将走马灯般将他围绕,却无法破开那柄金光闪闪的方天画戟,不时有几名战将陨落,除了张飞能和他杀上数十合外,再无人是吕布三合之敌。西凉军眼见主帅如此威风,军心大盛,嘶喊着冲下关口,杀向诸侯联军,却是以一当十,不多时,诸侯联军已然溃败,四散奔逃。   是役,吕布斩杀六十二员战将,通天之上六人,人尊上三十二人,剩余皆是地境。却逃了刘玄德、曹孟德以及孙仲谋,主线故事未变,只不过刘蜀的势力因为关云长身死比原先弱上三成,而三国鼎立的局面亦被推迟了数年.......   ......   朝会殿中,周继君盘膝而坐,嘴角微翘。   “道主,诸天仙神已在轮回中陨落大半,剩余的亦如惊弓之鸟逃亡,再不会记起前世之事。”   诡道蛇人幽幽说道,看了眼忙着为周继君解毒的玄道蛇人,心中微有得色。   “诡道,你有没察觉到几分古怪。”   半晌,周继君睁开双眼,面露深思之色。   “总感觉,这天宫没我想象中那般戒备森严,而且这气氛中也透古怪,似乎有什么事将要发生。”   “道主莫要多想,如今只需尽快解毒,救出月狐,其余的事和道主再无关系。”   玄道蛇人郎声说道,看向满脸火热之色未散的周继君,眉宇间浮起浓浓的忧色。   ——————————   (写本穿越三国貌似也蛮好玩的,三国里面最可惜的还是真髓)   第五百七十三章 太上著书   半日时间,周继君终于涤清体内余毒,活动周身已无大碍。   心中微微忐忑,周继君总感觉这朝会殿里安静得近乎异常,半日过去,再无一兵一将进来。沉思片刻,周继君强压下心头的疑惑,平复心意,大步走过朝会殿,向后方偏门走去。   双手按上门柄,周继君深吸口气,猛地拉开。   殿门开启的刹那,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传来,战火的气息扑入鼻间,周继君满脸怔然,难以置信地望向厮杀在天宫前的千军万马。仙云雾霭缭绕,放眼望去,从远方的群山之巅,到眼前的朝晖殿,长达千里之地已是血流成河,无数天兵天将陨落在清玉地砖上,却没人去管。仙神妖王厮杀在半空,道力法宝横飞,雷部、火部、瘟部正神和二十八星宿都被周继君陷入三国演义,亦有数十万天兵天将被周继君收于山河社稷图中,天宫势力大不如从前,连连败退,就在这时,只听从云端传来阵阵马蹄声,周继君抬眼望去,数十万身穿紫色铠甲的兵将驾云而来,正是紫微星兵。紫微一方加入战事,局势扭转,渐渐倾向天宫一方。   心思起伏,周继君渐渐记起还在东胜神州时,平天和通风升起伪天宫,裹携四大部洲妖王上天,对抗正统天宫,却不料到短短十来日就发作,想来以平天的雄才大略和通风君圣的大局谋算,就算要出兵天宫,也当等到大势成矣再出手。思索片刻,周继君沉下眉头,飞出心念召唤化身银发妖王的无名,半晌不见有回应,深吸口气,周继君收回心念,穿梭在厮杀的仙神妖王间,向半里外的毗沙宫走去。   “平天通风欲趁这百年内最后的机会扩大地盘,而那紫微借着勤王平叛之名出兵相助,暗地里何尝不是打着分一羹的主意。哼,太上已至,大势由他定,其余人等只是盘中棋子罢了。”   身旁蹿来一道矫健的身影,冷笑连连,周继君微微惊疑,扭头看去,来者正是先前朝会殿中的那头猿猴,它身后背着一只大口袋,里面隐约能看见仙丹仙果以及金器玉皿,此时正满脸迷茫,伸出毛茸茸的大手摸了摸后脑勺,疑惑地喃喃道。   “奇也怪哉,俺怎么胡言乱语起。”   目光移到周继君身上,猿猴龇牙一笑,拱了拱手。   “又见面了,你居然能活着出来......看你样子不像是那天宫中人,也不像妖王,啧啧,莫非和俺老孙一样来这天宫耍来着?”   看了眼古灵精怪的猿猴,周继君哂笑一声,开口问道。   “敢问阁下究竟是何方圣神?”   那猿猴诡异地一笑,刚想说什么,就听从天穹高处传来巨响,万丈祥光降下,透着清和寡淡的道意,正在厮杀的三方势力同时停下手来,怔怔地看着祥光散发之处。   重天之上,离恨天。   “有趣有趣,莫非那太上要出手了。”   猿猴眸中浮起戏谑之色,也管周继君愿不愿意,拉住他的臂膀向离恨天飞去。   “热闹,热闹,俺老孙最喜欢热闹了。”   猿猴力量奇大,竟比玄天境界的周继君还要大上几分,措不及防下,周继君只听耳边风声呼啸,转眼后已来到离恨天。此时的离恨天已不再像周继君先前到来时那般冷清,数十人立在清雅的宫殿前,有的头戴冕冠,有的身披重甲,却都气息深厚如渊,非周继君所能比拟,不是天帝,就是一方枭雄,内中周继君见过的倒有不少,平天、通风、覆海、紫微、白虎、柏鉴、袁洪、杨戬等等,此时都纷纷回头朝周继君和那猿猴看来,猿猴依旧大大咧咧,冷笑一声,拉着周继君自寻一地坐下。   “是你?”   通风君圣目光飘过周继君,落到猿猴身上,掐指捏算,眸里浮起凝重之色,尔后冷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你也认得俺老孙。”   猿猴瞪大眼睛望向通风君圣,满脸凶相。   “就算你再转世几次,也休想瞒过我。”   通风脸色冷凝了下来,刚想说什么,就被一旁裹在黑氅中的消瘦男子拦下,他深深看了眼那猿猴,随后转望向坐在兜率宫前静静看着炉中冰火的老者,沉吟着,开口道。   “太上大人,你这场戏也该落幕了罢。天地大战之势已成定局,你就算阻得了吾等一时,也阻止不了天上地下无处不生的乱相战事。”   “玄天之上的强者不出手,足矣。”   太上头也不抬,淡淡地开口道。   “可惜,等尔等离去,定会再起杀戮,到那时轮回承受不了重压,破裂开来,外轮回的强者纷纷踏足天地穹宇,大劫再无可避。”   “外轮回的强者?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对,大不了如此。”   手持三尖两刃刀的男子冷声说道,眸中杀机起伏,他抬头望向以一压众的太上,嘴角划过冷凝之色。   “吾等敬你平生所为,方才领你法旨,聚于此处,莫非你还准备将吾等困于离恨天上一生一世不成。”   话音落下,周继君只觉得无数道浓烈的战意从离恨天上回荡起,聚成风云直指兜率宫前的老者,炉鼎中冰火相燃,嘶嘶作响,幻化出不知是烟是雾的气团,挡于太上面前。   良久,太上抬起头,古朴的容颜上浮起清寡之色,他挥卷袍袖将横生的战意杀气拦下,起身,在兜率宫前走了两步。   “吾唤尔等前来,却是为了见证一事。”   太上淡淡地说道,嘴角浮起一丝浅笑,笑容倾荡开,炉中冰火陡然凝滞,化作乌黑的炭粒跌入炉中。离恨天上诸人不明所以,纷纷凝神看去,就见炉中炭粒翻覆滚动,宛若芸芸众生流离在尘世中,任凭如何挣扎,也逃不出这方宛如炉鼎的天地穹宇。   陡然间,炉中炭粒齐齐向上翻涌,飘舞在兜率宫前,渐渐聚成一卷古朴的书卷,太上手持墨笔,龙飞凤舞地书写着。每落下一行篆字,离恨天上诸人只觉心头平静了一分,不多时,竟再生不出半点厮杀争斗之意。   宁静祥和的气息将离恨天笼罩,一众天帝、枭雄面色大变,不由得纷纷看向书卷,一行行篆字清秀而又古朴,仿佛包含着天地至理,落入眸中,回荡在心头,在场众人无不生出玄而又玄的感悟。   ......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迭乎?   ......反道者之动。弱道者之用。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   ......   良久,一卷书罢,霞光万丈从中生出,化作无尽祥和之意从离天上传出,上还天穹,下倾大地,转眼后,书卷中的道言已流传至天地各洲。正在厮杀争斗的人们怔怔地看着对方,忽地丢下手中兵刃,泪流满面,而百姓们则齐齐走出家中,摆案设香,对天而拜。   离恨天上,太上抛下手中墨笔,扫视面色复杂的天帝、枭雄们,手捧书卷,朝向着东边一揖到底。   “天地为阴阳,阴阳不容,自此争斗。吾愿求世间太平,道法自然,人人无忧。”   “今日著一卷《道德经》,天地万民万物不求纷争者,皆可得道。”   第五百七十四章 平天战太上(上)   书卷上渐渐浮起三个篆字。   道德经。   颜色古朴沉拙,可离恨天上诸人望去,只觉无比刺眼,心头一阵恍惚。   道德经的名号传于天地间,祥和宁静的气息流转开来,直到四大部洲外的一处古洲,古洲上,两国人马厮杀在大山前,山坡上,一个身穿紫褶鱼尾长袍的男子面露玩味之色,津津有味地看着厮杀惨烈的大军。西面一国叫大齐,东面那国叫后辰,而他既是齐国国师,又是后辰国丞相,这场大战却是他一手挑起,只为让两国两败俱伤,好建立他自己的国度。   清风拂过,山坡后草木翻飞,铁骑兵戈时隐时现,男子嘴角划过冷凝之色,目光游走在伤亡惨烈的两国大军上,右手举起,刚要发号士令,就听一阵缈缈仙音从高天传来,祥和宁静的气息将他笼罩。   “玄都上人,可是要进攻。”   身后的大将眼见男子身形凝滞不动,心中疑惑,忍不住开口问道。   良久不见有回应,一干将佐面面相觑,纷纷抬眼看向玄都上人,却都同时一怔。就见向来心冷如铁的玄都上人已是泪流满面,眉宇间浓浓的煞气荡然无存,面色祥和平静,又透着一股前所未有让人心生崇敬的气度。   “胜又如何,建国得天下又如何......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迭乎。”   玄都上人深吸口气,抬头望天,躬身作揖,山下的战火犹自熊熊燃烧着。   “今日得大道,道法自然,世间相争为浮云。玄都此生当丢弃杀戮,执法道教,立万物苍生为根本。”   ......   离恨天上,兜率宫前的老者收回他探视四合八荒的目光,喃喃自语着。   “此子道有慧根,道教......”   渐渐的,嘴角浮起一丝淡漠的笑意,太上环视离恨天上诸人,目光定格在玉皇大帝身上。   “今著道德经,吾自号老聃,创一教名曰道教,收拢天下大道,不知陛下肯否让我在这天宫传教。”   玉皇大帝是个阔脸大耳的中年人,面容端庄威严,可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懒散,眼见众人纷纷向自己看来,玉皇大帝轻笑一声,沉吟片刻,拱手道。   “离恨天统领周天,又是太上大人的居所,大人建立道教,惠于天宫,寡人高兴还来不及呢,哪会不答应。”   话音落下,其余众人无不脸色微变。   “说的好听,什么清静无为,不相争斗。他这道教一建立,教意传播,凌驾天宫之上,从此以后这天宫还不是由他说了算。哼,好大的野心。”   坐在周继君身旁的猿猴挠了挠后脑勺,轻声低估着。   “然也,那玉皇身为天帝,不会看不透这点,他居然争也不争就将偌大的天宫拱手让人......”   眉宇间浮起几丝疑惑之色,周继君打量着嘴角挂着浅笑的玉皇,亦小声应和道。   周继君和猿猴在众人之末,眼前的利益纠葛和他们并无多大干系,道教立天宫也好,不立也好,仅仅是天帝和太上间的勾心斗角,再怎样也牵扯不到他们,可玉皇这一答应,却让那几位天帝坐立不安起来,目光落向太上,无不充满忌惮。   “陛下果然有大智慧,我立道教,只行教化,定不会干涉天宫之事。”   太上朝着玉皇打了个稽首,目光游走开来,不多时落向一个身形雄壮的男子。   “平天君圣又开辟一新的天宫,可谓是千万年不见的壮举,想来是因本教主出现,这才立足未稳就挥兵战向正统天宫。”   太上面色淡然,忽而一笑道。   “两天宫并立于世倒无不可,只要不相争不相斗,就算再多立几方天宫又如何。”   高风流转,兜率宫前的大炉中,冰火渐渐重演。   太上清朗淡漠的话音随风荡开。   “却不知你那方天宫可否接纳吾教。”   话音落下,各方帝王、枭雄纷纷看向平天,目光复杂。如今这离恨天上的局势,乃是太上一人,独对天上地下各方帝王豪雄,本来毫无悬念的对峙却因道德经问世、道教立天宫,而让太上占得上风。若连平天君圣都屈服于太上,离恨天上众人暗地里的联盟将会瞬间破裂,从此道教大兴,天地豪强臣服于那一卷道德经下,再无反抗之力。   无论是先前对平天恨之入骨的紫微帝君,抑或是充满战意的杨戬,此时都不约而同地缄默着,望向负手而立的平天君圣,心中忐忑,等待答案揭晓。   莫名的笑容从男子脸上绽放开来,平天君圣直视向太上,缓缓开口道。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你创道德经立道教,以挟天下苍生,非是圣人所为,虚伪之极,我又岂会答应。”   眸子微开,一缕精光从中溢出,面容古朴淡雅的老者拂袖散去炉中的冰火,抬头望向平天,良久道。   “此言谬矣,万物苍生为刍狗,只是天地造化,与我何干。我创道教,只为教化众生,使德天地重复太平.......道德经中的道意,非你平天所能领悟。”   “哈哈哈......”   平天君圣仰天长笑,眉宇间浮起雄壮之色,豪迈不羁的风采倾散在离恨天上。   “你著道德经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总之,今日你休想染指我的天宫。”   浓浓的战意从平天眸中迸射出来,上轮*大战第一军阀遥视向曾经的远古第一军阀今日的道教教主,满脸火热之色。   “我平天此生只遵成王败寇之道,所以莫拿你的狗屁道意来糊弄我,除非......”   “除非打赢你吗。”   太上笑了,即便在大笑依旧无比淡漠,他遥指平天,手臂移开,掠过在场诸人,淡淡地说道。   “如今这天地穹宇中的君圣,已到场大半了,你们可知君圣的由来。”   众人沉默着,就连平天也不再说话,只见太上嘴角微微扬起,促狭地开口道。   “君圣者,天地穹宇杀伐第一,却是我昔日征战天地穹宇时,所封的军中强者,至少也要有穹天下品的修为。可即便如此,那君圣仍旧是我封的罢了,我能封赐君圣之位,自然有强于君圣的实力。”   “君圣之上?那又是怎样的封号。”   众人之末,周继君面露深思之色,喃喃低语着,一旁的猿猴只顾着看好戏,不断从背后口袋中掏出仙果美酒,时不时还递给周继君。   “强于君圣吗......”   平天轻声咀嚼着,眸中的战意非但没减弱,反而愈发旺盛起来。   “强又如何。孔宣也是君圣,他尚能战准提,我平天又为何不能战你太上。”   包含杀意的话音回荡在离恨天上,化作一柄长枪悬于半空,直指太上。   “君圣自然也有强弱之分,孔宣乃是仅存不多的远古君圣,自然能和准提有一战之力。你平天名声虽响,可论及实力却相差太远太远。”   太上幽幽说道,忽而一笑。   “你可知道,即便强如孔宣,数次邀战准提却次次惨败,几近丧命。平天,果真要战?”   “战!”   惨烈雄壮的气息掠过离恨天,平天君圣眸中溢出丝丝血光,一身战意已酝酿至巅峰。   即便是远古第一军阀,封赐君圣又如何,凡是压在他头顶的人,都是他平天必战之人,数万年前如此,数万年后亦如此。   平天君圣,只为平天,若不荡平诸天仙神杀尽那些压在他头顶的存在,又如何能静下心细细端详头顶那片蔚蓝的天际。   第五百七十五章 平天战太上(中)   “许久没和人动手了。不过,传播教义的道路上总会有许多绊脚石,想要天下太平,不经杀戮,何以太平。”   太上悠悠说道,眉宇间浮起一丝缱绻,满头白发轻舞着。   “倒让我想起了准提和接引创下的西方道教,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也是一般道理。”   如同寻常老者般,太上絮叨感慨着,活动了下筋骨,半晌,扭头看向平天道。   “若我们在这里出手,势必毁坏轮回,那方轮回强者来了,可就不妙了。平天,我们另择一处而战,可否。”   “自然。”   平天君圣冷声答道。   “今日本教主和平天君圣一战,为我道教立教统第一战,尔等可同行观摩。”   太上嘴角弯开莫测的弧线,指尖捏出一道印法,离恨天上风云起伏,深紫的天穹上浮出一团黑白漩涡,周继君微微惊讶,下一刻就被一股深厚的道力托起,卷向那处漩涡。   ......   巍峨的朝歌宫殿前,火光大作,杀伐惨烈,这周商最后一战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高歌响起,清癯的老者驾云而来,万道祥光从云座上飞散开来,朝歌前的将士仙神无不满脸震惊,看着手持拂尘的老者,陡然间想到什么,同时拜倒在地。   “参见人教教主。”   又是一阵长啸声传来,身形豪迈的男子脚踩云座,飞至朝歌上空,身后是如山奔腾的大火,身前是受万人参拜的太上。不多时,天地穹宇中的天帝、英豪纷纷达到,无不古怪地打量着四周。周商两朝各有仙神修士,修为实力却不等,强者玄天,弱者只有通天。   “啧啧,这倒是一好地方,天地之气浓郁。”   猿猴手中挽着一只酒壶,挠着后脑勺,目光扫过商周战场啧啧称奇,尔后转看向面露疑色的周继君,微微蹙眉开口问道。   “白发人,你在想什么心思呢。”   “奇怪,这封神轮回早已颠覆不存,怎么内中仙神修士又活了过来。”   周继君喃喃低语着,目光落向手持拂尘的老者,愈发觉得他高深莫测起来。   火光将天色映得通红,擂鼓阵阵,传遍朝歌,就见朝歌宫殿中走出一身材壮硕的帝王,目光落到突然出现的天帝、英豪身上微微一怔,尔后抬头看向平天君圣,眸中浮起喜色,拱手道。   “上仙可是来助我殷商的?”   平天没去理会商纣王,直直盯着太上。   “这里是哪?”   “封神演义的世界,也就是我和准提他们四人联手炼制的轮回世界。”   太上开口道,目光游走在封神轮回中满脸疑惑的仙神修士身上,洒然一笑道。   “你平天也算是天地间一等一的英豪,你的最后一战若不择一杀伐惨烈、强者辈出之地作战场,却负了你一世英豪。”   顿了顿,太上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嘴角微微上扬道。   “不如这样,你若胜了我,这封神世界中的强者任由你带走。若你败了.......那你接下来的命运就由我来定属。似乎有些不公平,因为你注定会败。”   话音落下,各方天帝、英豪无不变色,脸上浮起深思之色。   “好一个太上,不愧是远古第一军阀。”   周继君嘀咕着,望向半空中的道教教主,心中的戒意又浓烈了几分。道教建立,统帅天宫,教义传播天地间,凌驾各方天帝英豪头顶,却是谁也不愿意见到的局面。若平天敌不过太上,不谈覆海、通风,就连紫微杨戬说不定也会出手搅局,相助平天。可太上说出这番话来,却让众人陷入两难,一旦平天胜了此役,带走封神轮回中的强者,那妖王天宫定会势力倍增,却也是众人极不情愿见到的局面。   朝歌宫殿前,鸦雀无声,平天君圣目光如刀,刻在太上脸上,陡然哈哈大笑起来。   “我注定会败?太上大人,就算你立下君圣之位的传统,可那也是无数年前的事了。这么多年过去,如今的君圣可不是当初那些附庸你麾下的存在,今日我就要打破传统,今日之后,君圣之位自争取,再无人可封赐。”   风卷云舒,平天君圣眸射*精光,身影如电,瞬间越过百丈之地,却没施展任何道法,只出了一拳。   “平天的拳头。”   手持三件两人刀的男子望向那只越来越大的拳头,喃喃自语道。   论到这天地间顶尖君圣的绝技,却有四样最有名,孔宣的五色神光,陆压的斩仙飞刀,镇元子的地仙剑,以及平天的拳头。平天君圣杀人从不喜欢用兵器,只好用拳头轰杀,直来直去,几无任何变化。可这天地间又有几人能挡住他一拳,那可是轰杀百万天兵天将,当年数十名玄天上品强者联手也不堪一击的拳头。   天地变色,飞云皆被这一拳的余力震开,天穹高处,数十颗星辰颤抖摇晃,君圣之力足矣毁洲碎星,更何况是天地间数一数二的平天君圣。   这一拳挥至,朝歌周遭数十座山顿时坍塌,化作碎石粉屑倾洒开来。   尘埃四散,手执拂尘的老者面对那只恐怖的拳头脸色没有丝毫变化,拂尘轻扬,划过天际,数十颗星辰又恢复如原状,按照先前的轨迹运行旋转起来。   就在这弹指刹那间,平天的拳头已至。   太上左手扫拂尘,右手指伸出一根指头,点上平天的拳头。   “君圣虽厉害,可和我却相去甚远。吾为教主,传道天下,以一道化万道,万道合为一道,如此当为圣人。君圣之上,圣人无敌。”   浑厚却透着寡淡的声音随风流转,就见太上轻弹指尖,平天的拳头竟从中碎裂开来,血肉模糊,下一刻,他倒飞了出去,重重跌落在尘泥间。   那一指的风华玄而又玄,在场强者虽多,却没几人能看清,就算看清,亦没人能看懂。平平无奇的一指,却似饱含天地至理,一指弹落,天地重复平静,可平天君圣却已败。   “传道天下,以一道化万道,万道合为一道,当为圣人......圣人无敌。莫非这圣人就是那无上存在,那是个封号,还是个修为境界?”   周继君自言自语着,就见一旁的猿猴面露深思之色,抓耳挠腮,良久苦笑着开口道。   “你修为方才玄天,悟出属于你自己的道意法则即可修成,而玄天之上的穹天则要创出至少三样道意法则。那太上竟以一道化万道,道道皆为法则,那等境界该有多强呵。”   太上的话宛若一座大山重重压在众人心头,几喘不过气来,本以为君圣就已是天地穹宇最顶尖的存在,不料太上创道教,成就教主之位,只一招就击败平天,君圣之上,圣人无敌。   “平天已败,若有不服者,尽可来挑战本教主。”   淡漠的话音回荡在朝歌宫殿前,覆海低沉着眸子,通风移开目光,紫微帝君面色时阴时阳,杨戬则紧握着手中长刀,在场天帝英豪同时缄默,却无一人开口应答。   “如此,就这样罢。”   太上甩起拂尘,驾云转身。   “谁说我败了。”   大火燃烧,从朝歌宫殿前一直烧到城下,火光摇曳,那个高大魁梧的男子踉跄着,从尘泥中站起身,看了眼已然残破不全的右手,缓缓抬起头,望向驾云立于天头的道教教主,面颊微微颤抖,冰冷的话音从齿缝中挤出。   ————————   (心里一直忐忑着,不过想了想,还是让圣人出场吧,不过不会像洪荒流那样出现什么鸿钧机缘之类的。接下来的故事应该很有意思~~)   第五百七十六章 平天战太上(下)   平天从不会败,即便数万年前兵败积雷行宫,远遁穹宇古洲,他也从没认为自己是败者。若非齐天临时改意,让他的布局中露出一个难以弥补的破绽,或许此时他已高坐天宫,兖服冕冠,龙驾鹤车,殿中仙神百官执玉圭而拜,成为天地穹宇至尊,再无一人一物能遮挡住头顶那片蔚蓝的天野。   为了不败,平天几乎付出了他这一生所能拥有的代价。   许久许久以前,他还只是个不受重用的副将,军中上至统帅下至士卒无一人待见他,只因他的耿直不屈,对于士卒几乎往死里操练,而对于上官也不会阿谀奉承。终于有一天,他厌倦了这种备受排挤的日子,雄才大略不得施展,雄心壮志亦无人赏识,与其屈居人下,不如自己去闯出一番伟业,即便落败身死,却不枉一世男儿。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三十年后,在那个名叫积雷的古洲上,出了一方大军阀,名号平天。也正是在那年,默默陪伴他十余年的女人产下麒子,因在烈焰原上诞生,取名红孩儿,从此以后,平天行军征战之余又多了一样事,就是教红孩儿修炼之道以及兵法谋略之术。平天尤记得,府邸外的杂院中,他手把手教导红孩儿,那时候的红孩儿看向他的目光总透着浓浓的崇拜,就像寻常孩童对自己的爹爹般,崇拜和敬仰之情仿佛天生就有,隐于那相承的血脉中。   再后来,红孩儿十二岁那年,平天得遇一通天境界的修士,方知穹宇之大,积雷外亦有无数大洲,亦被战火笼罩,想要在天地穹宇中分得一羹,则必须拥有高强的修为实力。平天不听众人苦劝,执意随那修士走,临别前的那一刻,平天回眸看去,就见红孩儿怯生生地躲在杂草丛生的院墙后,只露出半个脑袋,望向他的目光里充满疑惑和不信。   抛妻弃子又何妨,丢下辛苦打下的江山又何妨,只要能拥有强绝的修为实力,到那天地穹宇中战一番,这些又算得上什么。一场恶战中,那通天修士身死,平天独自一人踏上未知的前途,流离十余年,终到达那个神秘的所在,归墟。又是一番机缘巧合,平天得到《极墟天书》,开始了属于他的修炼。   二十年后,平天功法小成,衣锦还乡般回到积雷,却发现自己创下的势力已被对头趁虚而入吞食殆尽,而那个为自己操劳一生却不得任何名分的女子也死于敌酋之手,平天悔恨交加,独闯大军,当着积雷天下人的面将仇人斩杀。当平天率领重新臣服于自己的势力回到故土,在杂院中看到了红孩儿,红孩儿被异人所救,虽幸免于难,可也受重创,身形相貌只能停留在少年时候。   平天自觉愧对红孩儿,对他愈发用心,辛苦得来的功法悉数传授,然而从那时起,红孩儿却沉默寡言起来,甚少和他说话。又过了千百年,待到平天结识覆海、通风等人,剑指四大部洲,蓦然回首,却发现不知不觉间,那个孩提时候对自己无比崇拜的儿子已渐渐远去,最后一次父子相对而视,一头及腰红发的妖冶少年满脸冷漠。   ......   记忆拂过心田,朝歌城下,回溯此生,平天君圣这才发现,自己为了头顶那抹天穹,似乎付出了太多太多,可如今即将登临绝顶,又岂容他放弃。   这是一条不归路,只有成王败寇,一旦踏上,再无法回头。   “圣人为何,化己道为万道,再收为一道,教化天上地下。”   火风灼灼,烈焰如山,即便右手已折可仍未想过放弃的男子抬头望向天穹,渐渐的,身上浮起一丝玄而又玄的气机,悠悠飘荡,向那广漠的天穹升去。   “至于我的大道,除了战,还能有什么。”   火光中,平天向前迈出一步,雄壮豪迈的之气也随着他的脚步向四周奔涌开来。   朝歌城外,诸方天帝、英豪难以置信地盯着气息渐渐变化的平天君圣,一股奇妙的道意从平天身上荡开,诸人无不觉得热血沸腾,下一刻,道意分化作千百道,迅如闪电,向四面八方射去。天地变色,风云起伏,从四合八荒传来阵阵喧喝声,仿佛朝拜般,齐齐回涌向平天。   诸方天帝、英豪再看向平天,只觉此时的他陡然变得高不可攀,宛若横亘穹宇的巨山,巍峨雄壮,难以逾越。   “这是.......成就君圣?”   天皇大帝满脸惊疑不定,就听身后传来莫名的叹息声,紫微帝君看着从四面八方回荡来,渐渐凝聚为一的道意,面露复杂之色,良久苦笑着开口道。   “万道归一,平天却是在博取那圣人之位.......好一个平天君圣。”   在场众人无不面露凝重之色,能成就一方天帝英豪者,哪个不是谋略才识过人之辈,如何看不明平天此举。圣人在前,平天一战未果,再战,却当着太上的面,直接去博那圣人之位,非是大智慧大勇气者,难以做到,天上地下,恐怕也就只有他平天君圣了。   “传播道意,教化天下,当初那个皇天教主似乎也是这般。若那日我不阻拦,他洛继伤若会不会也这样一路高歌,直至成就......圣人。”   目光落向平天君圣,周继君面色复杂,尔后苦笑着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   “怎么可能,这圣人之位若这么好成,早就多如牛毛了。”   正思索间,周继君只觉一股热浪流过周身,浓烈的战意从心底升腾而出,平生所修战技竟忍不住呼之欲出。强压下心头的冲动,周继君转望向一旁,就见各方天帝、英豪也和他一样满脸激昂之色,苦苦克制着心中的战意。   大风起,风声如歌,豪迈的战歌回响在天地间。   火焰宛若战袍,轻轻覆盖在平天君圣身上,他抬头望向驾云而立满脸淡然之色的道教教主,嘴角弯开一道冰冷的弧线。   “我之一生,绝不容许任何人阻挡那片天野。太上,即便你为圣人,我平天亦要斩你。”   战歌中,平天君圣缓缓伸出左手,右手虽毁,可左手犹在,杀人的拳头又何分左右。   大地摇晃颤抖,山峦倾倒,长河奔腾,皆被平天那一拳席卷,天地不再是天地,只是平天拳下的臣仆,这一拳的风华倾荡开,在场无论是天地穹宇的天帝、英豪,还是封神轮回中的仙神修士,无不热血沸腾,捏紧拳头,紧张地看着跃身而上的平天君圣。   平天有没有成就圣人,无人得知。   平天能不能战败太上,亦无人得知。   可众人却知道,这一战这一拳,注定名留青史,注定成为那千古绝唱。   战歌轰轰作响,平天君圣逆天而上,左手已成虚影,却仿佛一柄荡平天穹的巨锤,携着天地间最为浓烈的战意,重重地轰向太上。   强如太上,亦不敢再心生小觑之意,只见他两条白眉微凝,双手合十捏出一道印法,唇口张开,喝出一个古朴的音符。   “咄!”   千分之一弹指刹那后,平天的拳头和太上的手印重重撞击在一起,余波散开,幻化成滔天巨潮,席卷封神轮回世界,朝歌前的众人无不心生惶恐,只觉这一刻,时间已然静止。   第五百七十七章 无敌否   凝滞的时间里,岁月无痕。   千分之一的弹指刹那,却仿佛比那一生还要漫长长,众人煎熬着,苦苦挣扎在两人战意的缝隙中。   许久许久,千分之一的弹指刹那终于过去,云淡风轻,封神轮回的世界重复平静,天帝英豪、仙神修士怔怔地看着左手残破不全,不知何时瘫坐在朝歌城脚下的男子,面色僵硬。   一招毁一手,两招过后,平天双手尽断,完败于太上。   那势可荡平天穹的战意,竟如此不可堪一击。平天君圣,上一轮天地大战风头最盛的军阀,面对曾经的远古第一军阀今日的道教教主,孱弱如孩童,落得如此狭长,却是谁也未曾料到。   低沉的咳嗽声从城墙下传来,众人转头看去,就见那个面无血色的男子颤抖着血肉模糊的双臂,支撑身体,硬生生站了起来。也不知是谁轻叹了一声,平天君圣虽然再次从尘泥中站起,可他面庞上流转着病态的红晕,却是那回光返照之象,就算他还想战,可也再无战力。   目光凝滞在太上的左手上,渐渐的,平天君圣脸上浮起莫名的笑意,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来自天地穹宇的天帝英豪神色微变,就见太上的左手拇指间裂开了一道豁口,鲜血流淌出来,那伤口虽然狭小,可却格外刺眼。   “圣人无敌?哈哈哈......若真无敌,你又怎会受伤。待我平天东山再起之日,就是我斩你之时。”   “......君圣之上,圣人无敌否。”   平天仰天而笑,他此生最后的话却一问句,意味深长,天帝、英豪面色复杂,不由得都纷纷咀嚼起其中的含义。   曾经的天地第一枭雄,在绽放完他这辈子最后也是最华丽的风采后,魁梧雄壮的身体轰然倒塌。   尘埃飘荡,平天已去。   “如此罢了,若无人再想战,就此回转。”   良久,太上扫视着面色复杂变幻的众人,淡淡地开口道,不知不觉间,他左手拇指的伤口已然愈合,鲜血虽止住,可却落下个淡淡的伤痂。   就在这时,太上眉头微皱,转目朝东边望去。   东胜神州,积雷山。   一头红发的少年全身剧颤,手中酒壶摔落在地,他难以置信地望向穹宇高处,玩世不恭的面容渐渐变得惨白起来,半晌,大颗大颗的泪水涌出通红的眸眶。火焰山中帝王,花了数万年时间,一心只为超越心中那个最高不可攀的男人,可如今,蓦然回首,却发现他的恨意竟是如此的浅淡,不堪一击。   “我必杀他。”   猛地扬起手臂,红孩儿目光越过满天云霭,直指重天之巅的离恨天,下唇已咬出深深血印。   “我助你,不过要等。”   在他身旁,白衣男子冷声说道,他的面容和红孩儿一般透着妖冶,只不过却是那等俊美至极的妖冶。   ......   “有趣有趣,此中倒有几分机缘。”   太上收回目光,转望向坍塌在尘泥中的尸身,掐指捏算,片刻过去,就听他唏嘘一声,挥袍卷起长风,顷刻间,平天的尸身高飞而起,没入半空中的漩涡里。   东胜神州和那北俱芦洲交汇处,有一飞草葱翠的山野,日暮时分,野牛成群结队奔回山沟,当中一头公牛心急如焚,却是它的配偶又生了。草垛之中,初生的牛犊力气极大,一把拱开周围的小牛,凑向母牛腹下。那牛犊和其余的小牛几无差别,只除了额头上生着模糊的纹路,微透古怪,此时若有人经过看见这头牛犊,定会啧啧称奇,它额上的纹路虽然模糊不清,却极像人刻上去的篆字,一个略微难认,另一个则格外醒目,却是一个天字。   ......   “一世枭雄,来世却只落得畜类之体,这便是造化因果,你平天最不肯接受的存在。”   太上幽幽一叹,当他转过身来时,耳边传来叠叠风声。   朝歌城前,六道身影直飞上天,将太上团团围住。   通风君圣、覆海君圣、二郎真君杨戬、通臂猿猴袁洪、反王领袖柏鉴、准君圣白虎,六名穹天境界的强者,当中三人封号君圣,却在这一刻不约而同地联手,战意如虹,直指太上。   自古以来,天地间的君圣何时联手过,就连穹天境界的强者也甚少共战。然而眼下,朝歌城外,平天之后,六穹天再战太上。   目光逐一掠过六人,太上忽然笑了,雪白的眉毛簌簌抖动着。   “尔等六人,放在如今天地间都算是顶尖强者了,六人联手,好大的阵势。只不过,你们当真以为如此就能胜我?”   “非是胜。”   覆海君圣负手而立,冷漠的话音从黑氅中流转而出。   “吾等联手,只为诛尔。”   话音落下,回响不绝,不仅周继君,就连那玩世不恭的猿猴也看呆了眼。三名君圣,三名战意直逼君圣的穹天,放在天地穹宇,这绝对是一股千万年难见的力量,这世间几无任何存在能够阻拦这股力量,只不过,他们面对的可是眼下天地间最为神秘最为强大的人,道教教主,圣人太上。   “君圣之上,圣人无敌否。”   感受着再起的昂扬战意,周继君低声咀嚼着,心头热血狂涌,只恨他自己实力尚低,无法加入那场大战,亲试这世间最强的力量。   战歌高奏,火光掠过朝歌城,弹指刹那后,六人同时闪身而上,携着平生最强战技道意,轰击向太上。   既有君圣,又何必再出圣人。   圣人虽行教化,实则却那挡在诸强前路上的绊脚石。   既出圣人,则当斩之。   通风如是想,覆海如是想,杨戬如是想,袁洪、柏鉴、白虎亦如是。   三君圣,三穹天,六双赤红如血的眸子,杀机漫天。   太上没有动。   就在这时,一条湖蓝色的人影从远山踏步而来,转眼间越过万千丈之地,横跨封神轮回,来到太上身前。   腰间长剑出鞘,剑光掠过封神三万地,直冲上天,天穹碎裂开来。蓝衣男子面无表情,拔剑而上,一剑出,仿佛那条横亘在穹宇间的天河,非是人力所能绝断。   转眼后,围攻太上的六名强者被剑光掠过,纷纷倒飞出去,摔落尘泥中,半晌,只有四人勉强爬起身来,惨白着脸望向执剑而立的男子,满眼的难以置信。   这一剑的风华落下,朝歌城乃至偌大的商朝四分五裂,白虎、柏鉴陨落,袁洪重伤,通风重伤,杨戬重伤,覆海亦伤。   万籁阒寂,只有流风回转,携着这一役的惨烈没入众人心头。   “教主,为何毁我殷商!”   原先的朝歌宫殿已成残垣断壁,碎石瓦砾间,灰头土脸的帝王怔怔地看着一剑斩断国祚的男子,面颊不住抽搐着。这个男人答应相助他中兴殷商,重振朝纲,苦苦等候,终于将他盼来,可谁曾想到,自己等来的却是殷商的灭亡。男子没去理会商纣王,他收回剑,转身朝向太上打了个稽首。   “久违了,太上。”   “久违了,通天。”   ————————————都看一下下面的话吧————————————   (明天去旅游了,明天两更,从四月开始估计只能每天一更三千了,这段时间的情节可能会比较紧凑激烈,至少今夕写的时候是这种感觉,大家可以存个两三天积起来看。去年十月去西藏采风貌似断了大半个月,这次准备比较充分,应该不会断更了。等到回来后应该也快到爆发了,爆发完恢复更新,而且会隔个三四天加更一章,弥补四月的断更立贴为誓......顶多十天半个月今夕就回来,希望大家继续支持猎天,这里谢过了。)   第五百七十八章 再闹天宫   “君圣之下,圣人无敌否。”   眸中溢出冷光,通天轻声说着,目光落向场中诸人,倒向是在询问。   远古五大军阀,七年前准提现身一无名小洲,后太上持兜率宫上离恨天,如今,通天也到了,一剑战败六穹天。远古五大军阀消失在天地穹宇中已有无数载,这无数载里,历史大潮滚滚向前流淌,奇异的功法道意层出不穷,强者辈出,却早将远古时候那五名瓜分穹宇天地的军阀忘记,只以为古人作古,即便当时修为实力再强,放在如今也顶多是强大的君圣了不得了。   太上斩平天,通天败六强,这两役皆战得无比轻松,远古军阀毫无悬念地完胜,此时在场的天帝英豪方知,即便远古五大军阀离开了无数载,可当他们回来,重新踏足天地穹宇,依旧是那无人能逾越的山峦。   君圣之下,圣人无敌否......通天既然说出这番话来,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他也成就圣人之位了。五大军阀,太上通天皆是圣人,剩下的三人就算不是圣人,也相距不远了。   周继君正思索间,通天又开口,他的声音冷漠,可却带着几分奇妙的韵律,落在耳中,只觉得意识随之飘散开来。周继君紧咬舌尖,强持清明,就听通天对太上道。   “你竟然受伤了......莫非那平天君圣真有可能成就圣人。”   话音落下,众人无不朝太上看去,心中微微紧张,若平天真能成就圣人,那就说明圣人之位也并非无法企及,在场的天帝英豪长生不老,有的是时间,大不了隐世修炼,耗上个万年,到时成就圣人之位,穹宇无敌。   “成就圣人?他还差的远呢。他最后那丝战意虽然玄妙,可若非在这只有厮杀征伐的封神世界里,他又如何能得到那么多朝贺。”   眼皮微抬,太上扫视众人,嘴角掠过莫名的笑意。   “圣人之位已定属,非人力所能求得。”   “可你还是受伤了.......不过也没什么,修补那轮回几乎用尽了你九成的道力,受点小伤也不算什么。”   通天话音冰冷,可周继君却依稀能听出几丝揶揄,心中不由得暗自猜测,通天和太上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事已罢了,也该是回转的时候了。”   太上低声道,目光游走在朝歌城外一干天帝、英豪身上,微微凝滞。   “怎么,不放心他们吗。也是,这些都是桀骜不驯野心勃勃之辈,不听善言,今日放他们离去,一出封神轮回,定会再行杀戮。”   通天喃喃自语着,半晌,冰冷的颊边浮起玩味之色,缓缓开口道。   “那就只好将他们留下了,重新创建封神轮回的故事,让他们和这方世界融为一体,如此方能免除后患。”   话音落下,在场众人包括周继君和那猿猴无不脸色大变,刚想飞身而逃,却觉一股浓浓的吸力将他们牢牢捆缚在朝歌城前,而那通天也伸手变出一支小毫,在那卷新的封神榜上书写着什么。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高歌声。   “贫道本是昆仑客,石桥南畔有旧宅。修行得道混元初,才了长生知顺逆。三山五岳任我游,海岛蓬莱随意乐。人人称我为仙癖,腹内盈虚自有情。”   穿着青灰布衣的男子迈开大步,由远及近,鼻下那撇小胡子向两边翘起,却是在笑。   “君圣之上,圣人无敌否。”   陆压道人看向通天,哈哈大笑说道。   “若我不惜重伤战你,通天,你尚能自保不受伤?这世间若有无敌之人,当真无聊透顶。”   说着,陆压手捏印法,腰间葫芦内露出一线毫光,高三丈多,上边现出一物,长有七寸,有眉有目,眼中射两道白光。白光出葫,化作一柄三寸长的飞刀直射向通天。   那飞刀看似平平无奇,可强若通天亦不敢空手去接,鞘中长剑方出半尺,就见陆压诡谲地一笑,口中念念有词,又捏出一道印法。转眼后,半空中出现无数道裂缝,渐渐旋转扩大,裂缝中光晕流转,那冷清的离恨天依稀可见。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陆压低喝一声,覆海、通风等人眸露精光,不及向陆压道谢,驾起云座,疾飞向半空中的裂口。而周继君亦是神色一缓,拉上身旁发着愣的猿猴,向封神轮回的出口飞去。余光中,只间通天满脸冰寒,手中长剑重重向陆压劈去,斩仙飞刀出,硬生生挡住了通天那一剑,余波荡来,陆压浑身剧颤,嘴角溢出血痕。   “这便是圣人之威吗,啧啧,可惜当圣人太累,我陆压却最受不得累了。”   冷笑连连,陆压收回斩仙飞到,身形向远方飘去,耳边风声鼓鼓,太上淡漠的话音随之传来。   “陆压道人,你只欲穹宇大乱不成?”   “哈哈哈,我陆压随性而为,穹宇乱不乱是你们圣人的事,与我何干。”   余光中,陆压的身影渐渐远去,周继君深吸口气,拉着猿猴,大步踏出封神轮回。   离恨天上,一众帝王、英豪虽逃出封神轮回,可却满脸黯然,周继君刚想对那猿猴说什么,就见兜率宫前,白眉青袍的老者已然坐定。他伸手挑起炉中炭粒,也不去看满脸戒色的众人,轻轻拨弄着,直到炉中炭粒皆化作齑粉,太上这才轻叹了口气,起身,目光掠过一干强者,向远处荡去,天地穹宇,无数大小洲地尽收入眼底。   “从今日起,百年内,凡是胆敢行争斗杀戮的穹天修士,以平天君圣为鉴,吾定斩之。”   声如洪潮,传遍天地穹宇各处,话音落下,太上的身影渐渐变淡,不多时已然消失在离恨天上。   良久,众人方才回过神来,面面相觑,无不苦笑,只唯独玉皇大帝面色淡然,嘴角犹挂着那道千万年不变的慵懒。   “覆海,别过了,百年后再相见。”   通风君圣朝向神色寡淡的男子拱了拱手,目光掠过并肩作战的杨戬和袁洪,亦点了点头,尔后落向周继君,眸中透着莫名的意味。   “百年内,这天地穹宇间再见不到穹天境界的强者,倒是有点羡慕那些玄天修炼者了。往后百年,这穹宇就是他们的天地了。”   向来不爱说话的杨戬自嘲地一笑道,朝着覆海和通风拱了拱手,带着袁洪驾云而去。   “玄天境界的天下。”   望向那颗折损的桂花树根,周继君低声咀嚼着,渐渐的,嘴角微翘,就听耳边传来猿猴叽叽喳喳的声音。   “白发人,你适才似乎有话和俺老孙说,眼下倒可以说道说道。”   看了眼精灵古怪的猿猴,周继君心中愈发笃定它亦是混世灵猴之一,马猴为自己所得,六耳猕猴不知所踪,通臂猿猴化身袁洪,那眼前这头猿猴定是那灵明石猴了。   沉吟着,周继君朝灵明石猴拱了拱手道。   “今日结识孙兄也是场机缘,只不过君某尚有要事在身,就此告别了。”   “要事?你能有什么要事。”   猿猴眼珠子提溜一转,大步跟上周继君,抓耳挠腮道。   “想来你定是有什么好玩的事不愿和俺老孙分享,哼,还不说来。”   这灵明石猴为混世四候之一,通变化,识天时,知地利,移星换斗,生来力大无穷,倒不失一好帮手。   念头闪过,周继君放缓脚步,扭头看向猿猴,淡淡一笑开口道。   “我还欲大闹一回天宫,不知孙兄可敢随我前往。”   第五百七十九章 齐天君圣   闻言,猿猴脸上乐开了花,纵身而起,在半空连翻了七八个跟头。   “大善,老孙俺平生最爱凑热闹,君兄此言正合我意。”   “我昔日一手下被玉皇囚禁在毗沙宫中,我欲救她,孙兄可愿随行?”   “自然。”   猿猴的眼珠提溜一转,尔后看向周继君,两人相视大笑,手掌重重击拍在一起。   太上旨意落下,从现在起,往后百年,天地穹宇中玄天最大,周继君虽只有玄天下品,可轮回道意强悍如斯,早先又在朝会殿前大战了一场,自然不惧。而那猿猴更是了得,混世灵猴中的佼佼者,修为已至玄天上品,天生喜欢热闹,在它记忆深处,只觉得天宫的场面似曾相识,许多年之前,有个桀骜不驯的男子大战于天宫,十万天兵、诸天仙神无一人是他的对手,可那个男子究竟是谁,灵明石猴却怎么也想不起。   离恨天前,是天河的分支,周继君和猿猴踏浪而行,穿过波涛汹涌的河流,下了离恨天。偌大天宫,随着通风、紫微、玉皇等人的归为,原本已停歇的战事又拉开了帷幕,只不过大战之中,最强者仅仅玄天。朝会殿后血流成喝,周继君手持君子剑,而那猿猴则从耳中掏出一根金针,随风而涨,不多时就变成了一柄金光灿灿的大棒。两人一手剑一手棒,并行在厮杀惨烈的战场中,起初天兵天将、仙神妖王皆未曾在意,可没过多久,这战场被一分为二,却是被周继君和猿猴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直到此时,三方势力方才察觉到战事中这两个乱局之人,纷纷派出数名高手,前来截击周继君和猿猴。   三道蛇人,战天宵,君远伐,万类臣逐一施展出,周继君执恶君子道意,用尽一身战技,厮杀在人潮中,陨落在君子剑下的仙神妖王没有一百也有七八十,杀得正兴起,身旁的猿猴忽然停滞不动,它怔怔地看向周继君的拳头,眉头紧锁,尔后舒展开来,眸子却微微一黯。   “战天宵吗.......为何俺老孙突然觉得有些心疼。”   看着呆立在如火战场中的猿猴,周继君皱起眉头,只觉得一股玄而又玄的道意从猿猴身上升腾而起,携着它一身道力修为飞快增涨着......   原先妖王一方占得上风,皆因天宫三部正神及二十八星宿折损于周继君手中,可紫微天皇而帝携手下势力来到,扭转了战局。一干妖王且战且退,渐渐不敌,通风君生见大势已去,当机立断,鸣金收兵。不多时,妖王们率领手下妖兵妖将驾云而飞,退走朝会殿。   战事定,天宫中血流成河,尸积如山,诸天仙神气喘吁吁,天兵天将尚未从激战中回过神来,茫然地望向四周,目光落到那个一身皇袍满脸慵懒之色的男子,仿佛找到主心骨般长舒口气,纷纷按落云头,俯身拜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中,穿着土黄色兖服的男子踩过血海尸山,缓缓走到玉皇大帝的銮驾前,不下拜亦不作礼,目光中带着挑衅之色落到玉皇身上,良久,哂笑道。   “好一个天帝,好一个玉皇大帝,枉你为天地穹宇四合八荒之主,这么多年来倒行逆施,不理朝政,使得天宫腐朽如斯,险些让反贼染指......”   话音未落,就见高坐銮驾上的玉皇大帝轻笑了起来,将话头打断。   “天皇,你有话不妨直说。”   眸中掠过一丝疑色,转瞬散去,天皇大帝轻咳一声,看了眼身后天皇紫微两宫数十万将士,嘴角渐渐浮起得意之色。   “玉皇,你倒行逆施,败坏朝纲,陷天地苍生于水火,陷天宫正统于危难,今日我天皇上告天穹下告大地,誓要废除你之帝位,还一个朗朗乾坤。”   銮驾上,玉皇大帝笑了,他拨弄着修长而又葱白的手指,半晌,摇着头喃喃自语道。   “说了半天,你还是想篡位而已,又或者是......”   玉皇深邃的目光越过天宫百丈地,百丈地上,天宫的兵将死的死伤的伤,已无战力,而皇天、紫微两宫的兵将则战意昂然,不知何时已将天宫的兵将包围起来,而在紫微星兵簇拥之中,那个一身随意布衣的男子面色冷淡,目光直落向銮驾,眸中隐约闪烁着灼热之色。   “紫微啊紫微,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小觑我吗,莫非你已忘记了当初是怎么丢掉玉皇帝位了......真是可惜。”   玉皇喃喃低语着,声音细若蚊蚋,连一旁的仙神也没能听清,葱白的手指悄悄卷起一道诏令,玉皇嘴角的笑意愈发浓烈。   就在这时,朝会殿前的血海尸山中传来一阵咆哮声,转瞬后,莫名的道意从满身绒毛的猿猴身上升腾而起,化作长风席卷天宫。玉皇和紫微同时一愣,惊疑地向那头猿猴望去,只觉那股道意似曾相识。   “穹天境界......”   周继君怔怔地看着一旁仰天长啸的猿猴,他怎么也没想到,突然间它就突破玄天,到达穹天境界,几无任何征兆,而猿猴自己似乎也未曾想到,满脸茫然之色,可突破境界后的道意和气机容不得它多想,下一刻,猿猴跃身而起,仿佛在宣泄着什么般,手持巨*棒挥舞在天边,风云起伏,片刻后,周遭的宫殿已变成残垣断壁。   穹天境界者,不得行杀戮争斗,太上的旨意犹在耳边,玉皇大帝冷眼看向将天宫搅得天翻地覆一团乱的猿猴,双拳捏紧,尔后又松下,却是左右为难。   “阿弥陀佛。兀那泼猴,竟敢在天宫生事,还不速速停手。”   坐在九叶莲台上的男子口喧佛号,出现在半空中,祥和之气从他周身溢出,佛隐清寡,闻者无不心生宁静。   “不知佛祖驾到,玉皇有失远迎。”   目光落向半空中的那尊大佛,玉皇稍松了口气,笑着拱手道。   “陛下勿慌,今日本座来此只为捉回这只猢狲,还天宫太平。”   如来佛,也就是准提道人淡然一笑,尔后望向暴跳如雷的猿猴,眸子微凝,低喧佛号道。   “那泼猴,你可今日大闹天宫,已犯下重罪,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若你愿皈依我佛,我如来亦可度你。”   话音方落,那柄金光摧残的巨*棒卷动风云,已然袭向如来。   “兀那光头,俺老孙来耍着玩儿,与你何干。”   双手合十,如来将巨*棒夹在肉掌中,口喧佛号。   “真是一野性难驯的猢狲,如此,只得将你压个百年,去脱野性。”   说着,如来陡然翻开手掌,五指间虚影连连,竟幻化作五行巨山将猿猴团团围住,猿猴咆哮着,拔身而起,可任凭他如何驾云弄风,也无法逃脱出那座五指山,下一刻,山峦轰塌,将猿猴重重地压在山下。   “阿弥陀佛,你前世为那齐天君圣,乃罪大恶极之辈,因此今生方才投胎为猴类,不料仍旧死心不改。齐天,齐天,还不醒来!”   浑厚宛若古钟的佛声中,猿猴全身剧颤,眸中的迷茫之色散去,渐渐恢复清明,良久,它挣扎着,努力抬起头,目光越过天宫百丈地,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   鸦雀无声。   曾经的情敌,今时的战友,隔着茫茫人海,面色复杂而又古怪,下一刻,同时移开了目光,   世间造化弄人,莫出于此。   高风扑面,周继君遥望压在五指山下,朝向东边飞去的猿猴,良久,深吸口气,转眼看向不远处的毗沙宫,眸中火热重燃。   接下来,又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战斗了。   第五百八十章 天宫封帝王   云淡风轻,天头那尊大佛亦不见了踪影。   三方天帝、诸天仙神以及无数天兵天将正感慨着,就见一抹白衣飘过血海尸山,掌中一剑重重劈向阻于毗沙宫前的仙神。措不及防下,那几名仙神被轰飞出去,周继君脸上挂着喜色,又一剑斩落,毗沙宫的宫门化作齑粉四散而飞,周继君迈开大步,闯进宫殿。   天皇大帝收回目光,转望向端坐銮驾从容镇定的玉皇,嘴角微扬。   “玉皇,你可想好了,是自己退位让贤,还是要让本帝动手。”   “天皇,你就这么想做天宫之主吗,亦或。。。。。。”   玉皇大帝拨弄着手指,也没抬头,淡淡地问道。   余光飘向一众紫微星兵,落到那个面容冷硬的中年男子身上,天皇大帝面色微微迟疑,尔后冷哼一声,直望向玉皇。   “看来,陛下是不肯退位了,如此,本帝只得行兵谏了。”   说着,天皇大帝冷笑着,右手高高举起,身后二十万天皇宫的兵将以及三十万紫微星兵轰然而动,迈开脚步、低吼着,向天宫的残兵迫去。   紫微帝君负手而立,面容平静淡漠数万年未曾变过,眼见五十万大军齐齐逼向銮驾上的男子,良久,紫微眉头舒展开来,抬头望向天穹,心头却砰砰地跳了起来。等了无数载,终于等到了今天,今天过后,他紫微帝君将入主天宫,成为天上地下权利最大的帝王,一统天地穹宇、四合八荒。渐渐的,嘴角浮起一丝浅笑,隔着重重人影,紫微的目光落到玉皇大帝身上,陡然间眉头一皱,就见玉皇正在笑,笑得格外愉快。   “不妙。”   紫微喃喃低语着,心头一紧,刚想召回紫微星兵,就觉这天宫忽地一震,朝会殿后,从四方云端生出素白色的小旗,下一刻,氤氲遍地,异香升腾,将五十万兵马笼罩。   “素色玄界旗......”   紫微瞳孔陡缩,抽身而退,可为时已晚。   异香笼罩,两帝麾下的兵卒无不浑身剧颤,七窍流血而倒,修为略高强的仙神将士则苦苦抵御着,不多时,又有几人载倒于地。只是四面素色旗,顷刻间便葬送了五十万兵马,紫微宫的星主们再顾不上玉皇,纷纷回转,护于紫微身前。而天皇大帝和他手下的八方元帅、四方战神则状若疯癫,即便身中剧毒,犹自挣扎着冲向玉皇。   轰轰擂鼓声传来,喊杀声从四面八方响起,紫微面沉如水,抬头看去,就见数不清的天兵天将驾云而来,将他团团围住,銮驾之上,玉皇大帝笑得格外愉悦,他拨弄着指尖,沉吟着,开口道。   “众将士听令,速速将这些乱臣贼子拿下。”   百万天兵天将兵锋所指,杀气如洪。   玉皇起身,缓步走下銮驾,隔着刀光剑影望向那个面如止水的男子,嘴角弯开促狭的笑意,如今的场面何等眼熟,无数年前,似乎也是这般,那个无论修为实力还是天帝品格都高于自己的男人,被自己困于天罗地网中,走头无路,那接下来所发生的,会不会仍旧一模一样呢。   眸眶中,水波流转,就见那个执掌诸天星辰的男子抬起头,大步走向百万天兵天将,在相距不足十丈处停下脚步,单膝跪地。   “臣紫微受天皇大帝胁迫,不得已如此。如今叛乱已平,还望陛下还紫微清白。”   话音落下,仍在拼命厮杀的天皇大帝浑身剧颤,回过身难以置信地望向跪倒在玉皇身前的紫微帝君,面颊通红,忍不住低吼了出来。   “紫微!你......你焉敢如此!”   “是啊,你焉敢如此。”   玉皇轻笑着,看向身前满脸恭谦的男子,揶揄道。   “让自己的亲弟弟为你马前卒,出生入死,冒着弑君谋反之名。事情败露,又让他来顶罪。紫微,你焉敢如此。”   诸天仙神目光复杂,天兵天将神色迟疑,心里都打着鼓,有些激动,亦有些惊慌。   今日之后,天皇和紫微两帝即将陨落,或是重选新帝,又或是被玉皇一揽大权。以勤王之名谋夺天宫本没什么,诸天仙神至少活了数万年,什么事没见过,若事成,紫微入主天宫,诸天仙神大不了改旗易帜,向紫微呼万岁。可就连天宫的仙官们没想到,这么多年来几无所作为庸庸碌碌的玉皇大帝竟留了这一手。谁也不知他何时插下素色玄界旗,布下重重兵马,更不知他是如何料到今日之变,不知不觉间,众仙神看向玉皇大帝的目光微微变化了起来。   “紫微无辜,清白可见天日,陛下明察秋毫,定能还紫微一个公道。”   即便身陷重围,不知下一刻的命运,紫微帝君仍旧满脸平静,不慌不忙地说道。   天皇愤怒地嘶吼着,玉皇大帝玩味地伸了个懒腰,忽而转头望向远处,就听一阵娇滴滴的声音传来。   “陛下,我夫君所言属实,还望陛下还我夫君公道。”   媚态百生的女子翩跹而来,她走到紫微身前,匍匐下身子,颤巍巍地说道。   “勾陈可以证明,今日此举确实是天皇大帝胁迫我夫君所为。”   “哦,你如何证明?”   玉皇浅笑着,目光游离在勾陈娘娘凹凸有致的身体上,嘴角扬起。   “那天皇大帝胆大包天,禽兽不如,那日见妾身一人在紫微宫中,竟行禽兽之举,欲要欺辱臣妾。”   说着,一串串泪珠顺着勾陈面颊滑落,在那丝妖娆妩媚中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旁边的诸天仙神见状无不心生怜意,而紫微麾下的星主个个义愤填膺,怒目而视向面色惨白的天皇大帝,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勾陈你......”   天皇大帝又惊又怒,想要反驳,却又词穷。   “那么最终,他得手没。”   玉皇深深看了眼勾陈,揶揄地问道。   闻言,勾陈脸色陡变,惨白如纸的面庞上浮起楚楚可怜之情,泪水滴落在地,就听勾陈哭着道。   “臣妾自然不从他,可天皇却说,他已将我夫君困于军中,如若我不从,他就会对我夫君下手......”   勾陈跪在地上,有意无意地挺起酥胸,美妙的身材一览无余的,尤物如斯,看得周遭诸天仙神无不食指大动,暗留口水,纷纷嫉妒起天皇大帝来。   “陛下,他们......臣是被他们算计了,陛下明察!”   大势已去,此时天皇如何不知自己已成替罪羔羊,看向勾陈的目光中满是愤怒和仇恨。   “罢了,罢了,今日也闹够了。”   玉皇大帝哂笑一声,伸手将勾陈扶起,手握柔荑半晌未松开,转望向身后的天兵天将,低咳一声道。   “天皇大帝意图谋反篡位,罪不容诛,尔等听令,将这佞臣拿下。”   刀枪所指,此时的天皇哪还有半点天帝之相,披头散发,满脸疯癫,低吼着冲杀向天兵天将,麾下八方元帅、四极战神面露绝望之色,可事已至此,就算此时投降玉帝,也将不得善终。天皇大帝率领他最后的手下,厮杀在百万大军中,他本有一身玄天上品的修为,奈何被素色玄界旗所困,已中剧毒,修为实力十不足一,转眼后,他就被长枪刺穿身体,头颅也被一员小校割下。   金光大作,神位从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中飞出,发出龙吟虎咆之声,威猛如斯的气息荡开,众人只觉膝头发软,直欲下跪。   “天帝之位呵。”   玉皇招手吸来那颗神位,打量着,无数道目光聚拢过来,无不着贪婪和企图。炼化这颗神位,便能拥有帝格,成就天帝之位,玉皇之下,万万人之上,何等威风。天宫众臣大将纷纷昂首挺胸,无比恭敬地看向玉皇大帝,纷纷期盼着他能将这颗神位赐于自己,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玉皇淡淡一笑,伸手拂过勾陈娘娘梨花落雨未干的面颊。   “你,想要它吗?”   闻言,匍匐在地的紫微瞳孔陡缩,他抬起头,目光逡巡在勾陈脸上,却发现勾陈没有半点意外之色,笑靥从那张妩媚倾国的面容上绽放开来,她朝着玉皇大帝单膝跪下,娇滴滴道。   “陛下所封,臣妾岂敢不从。臣妾虽是女子,可亦有教化万民,辅佐天道之心。”   “如此甚好,今日起,你便将是新一任天帝了。”   玉皇嘴边挂着慵懒的笑,手中的神位已按如勾陈娘娘的额心,转眼后,一股威漠如海潮的气息倾荡开来,仙音回响,鹤舞龙戏,北天之上,一颗摧残的星辰冉冉升起,周围传来山呼海啸般的朝贺声。   “勾陈大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玉皇在笑,勾陈在笑,紫微亦陪着笑,只不过却是浓浓的苦笑。   谋算万年,只以为今朝是他问鼎穹宇之日,以勾陈为后手,若成则已,不成亦能让自己化险为夷。孰料这个女人竟已被玉皇收买,一台大戏落下,玉皇是赢家,勾陈是赢家,而自己却只能做那跳梁小丑,经营了数万年的势力一朝赔光。   深吸口气,紫微帝君握紧双拳,看向玉皇大帝,只觉眼前这位庸碌的帝王如此高深莫测。   一如无数年前。   第五百八十一章 公子锁深宫 朝朝暮暮当别歌(上)   “紫微,今年的蟠桃大会你还来吗。”   玉皇大帝哈哈一笑,伸手将紫微扶起,脸上浮起几丝愧色。   “适才倒是寡人误会了,险些错杀你,还望紫微兄勿要怪罪寡人。”   那个“杀”字出口,紫微只感觉一股冰冷的气息顺着玉皇大帝的指尖传来,全身上下道力精气忽地凝滞,转眼后恢复如常,紫微却再无法淡定,那股子寒意存于心头,仿佛一柄高悬的利剑,让他心惊胆跳。谁都知道玉皇大帝最是惫懒,连早朝都难上一次,更别谈修炼了。可适才那股道力侵入,竟防不胜防,让他全身发寒,紫微早已修炼到穹天下品境界,可玉皇竟能视紫微一身道力为无物,那他的修为到底有多高,他隐藏得这么深又究竟为何。   心头扑通扑通直跳,紫微深吸口气,将野心深藏了起来,恭恭敬敬地朝着玉皇大帝叩拜道。   “陛下明察秋毫,臣感激不尽,那蟠桃大会臣定会来赴宴。”   “好,好,到时寡人少不得要和紫微兄痛饮上几盅。”   玉皇大帝哈哈一笑,看了眼紫微,又看向勾陈,携起两人的手意味深长道。   “除了那后土大帝外,天帝皆已在此,往后百年当是那太平盛世,还望两位辅佐寡人统管这天地穹宇,为苍生造福。”   “自当如此。”   紫微和勾陈躬身拜道。   目光所及,就见勾陈大帝如丝媚眼中掠过几分异色,玉皇大帝轻咳一声,朝向勾陈道。   “勾陈大帝莫非有什么话要说。”   “陛下圣明。”   勾陈眉头绞起,目光逡巡在一片狼藉的天宫上,沉吟着开口道。   “如今乱局虽平,可天皇谋反,竟折损了上百万兵马,传了出去,恐怕徒惹世人笑话。”   “此言谬矣,天皇大帝何时谋反过,他是为救驾平乱而死。”   看着满脸疑惑的紫微和勾陈,玉皇大帝玩味的一笑,目光越过千军万马,落向毗沙宫。   毗沙宫中,周继君走过回廊殿柱,放眼望去,就见那个容貌美艳的女子被绑在玉柱上,裙衫凌乱,衣不遮体,雪白的肉体一寸寸暴露出来,显然饱受凌辱。   心头一阵剧痛,双目发红,周继君不及多说,飞身而上,一剑斩断绳锁。   “公子,你终于来了。”   月狐惨白着脸,强笑着,蜷缩在周继君怀中,却又似很享受这种感觉,玉臂缠上脖颈,紧拥着周继君。   美人在怀,又是自己曾经的属下,此时几乎一丝不挂,这番滋味很是奇妙,可周继君却无心享受,眸中满是怒意。良久,深吸口气,强压下心头的冲动,周继君抱紧月狐,大步向宫门走去。   方迈出两步,鲜血溅落一地,周继君全身剧颤,难以置信地看着怀中的女子。   “反贼君公子,你残杀仙神,欺君罔上,妄图染指帝位,实乃罪大恶极,还不束手就擒!”   月狐娇喝道,身体紧绷,跳落在地,举着短匕首对向周继君,寒光流转的匕刃上犹自滴着鲜血。   双手按住腹部,却止不住汩汩流淌的鲜血,宫外喊杀声震天,不多时,天兵天将已经杀入毗沙宫,刀枪如林,将白衣银发的男子团团围住。深深看了眼月狐,周继君苦笑一声,心底仿佛被狠狠刺了一刀般,疼得他几乎听不见周遭的喊杀声。   千军万马扑杀向周继君,月狐脸上浮起迷茫之色,转瞬散去,又恢复了之前的冰冷,缓缓披上殿柱后的大氅,回身走到玉皇身旁,乖顺无比。   长啸声响彻天宫,一袭白衫冲天而起,掌中君子剑远飞百丈,一剑斩杀近千兵将,一剑落下,周继君脚步变缓,小腹处血如雨下,伤势又重上分。又是一拳,战天宵轰轰如潮,上千兵将陨落当场,周继君踉跄着身体,已被逼出毗沙宫。   远处是匍匐在仙云雾霭下的崇山峻岭,脚下则是从孩提时候就开始憧憬的天宫,可如今却仿佛刀山火海,恐怖的牢笼,让周继君无处容身。   “这就是我此生最后一战吗。”   疼痛传来,道力被附在匕首上的剧毒侵蚀着,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周继君紧握君子剑,低垂着目光,扫过冲杀而来的天兵天将。   “便是最后一战也要杀得痛快才行,可惜,无酒做伴。”   喃喃低语着,沉重如山的君子剑缓缓举起,周继君陡然扬起头,最后的火热之色绽放在眉宇间,刚想唤出三道蛇人,就在这时,耳边忽传来阵阵风响声,一条铁拐从天而降,猛地砸中他的后背。巨力袭来,周继君打了个趔趄,摇摇晃晃,尔后摔倒在地。最后一刻,余光中,天头那个举着铁拐的瘸足老者正笑吟吟地看向他。   欢呼声回荡不绝,玉皇大帝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白衣男子,嘴角含笑。   “陛下,此子罪大恶极,若不斩杀并消除心神,恐日后又是一个祸患。”   紫微帝君拱手朝向玉皇道。   阒寂无声。   天宫上下,仙神兵卒都满脸复杂地看向生死不知的周继君,心中感慨万千。无论玉皇、紫微如何说道,可他们心底却明明白白,这个名叫君公子的修士仅仅是替罪羊罢了,他放出离恨天上的反王叛贼,大闹天宫,虽是大罪,可再怎么也大不过那些作乱谋反的妖王,大不过欲图夺位篡权天皇、紫微,可天宫需要平静需要一个人来顶罪,方能消除天上地下的质疑声,若传了出去,堂堂天宫竟差点被妖王和天皇大帝染指,天宫的威严何在,玉皇的威望何在,天地豪强定会蠢蠢欲动,乱相再生。   叛乱、谋反、篡位......种种罪名皆让一个人来承担,虽会让他名动穹宇,可毕竟已被天宫迅速拿下,天地强者自然也不会再聒噪什么。   良久,玉皇大帝甩袖坐回銮驾,冷笑一声道。   “如今穹宇刚复太平,妄动兵戈为大凶之兆,可此子的确太过危险......如此,将他押解至离恨天大狱,生生世世不得出。”   “陛下圣明。”   天兵天将、诸天仙神齐齐应和道,不多时,自有两名大将走上前来,架起昏厥过去的周继君,向离恨天飞去。   “诸事已平,不过还差一罪书,还望陛下宣旨罪书,将那君公子的罪状公布天下。”   勾陈盈盈一笑道。   “勾陈大帝所言甚善。”   玉皇颔首道,身旁的仙官早将圣旨和小毫递了上来,一行行触目惊心的篆字落于纸上,玉皇龙飞凤舞,丝毫没有半点犹豫地将那些莫须有的罪状加诸于周继君身上。   “......七州有修士,名号君公子,凶残不仁,狼子野心,犯上作乱,先毁天宫大牢,后又大闹天宫,意图弑君......今已将贼子擒下,本帝以仁厚处世,教化众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将君公子囚于离恨天上,永世不得释......诸位当以此子为戒,不得妄动兵戈,不得争斗杀戮,当行善事,造福苍生。”   一纸罪书罢了,光华当作,转眼后罪书翻飞而出,在半空中变化成万万张,落向天地穹宇四面八方。   重天之外,有飞陨,庞如大洲,陨石上坐落着一古拙的宫殿。   面色淡雅的羽衣女子端坐高歌,正书写着什么,陡然间,黛眉蹙起来,她静静地看着悬浮在半空中的那张罪书,良久幽幽一叹。   “这下那君公子可算是出名了。”   身后传来一阵娇嫩的声音,把玩着金蛟剪的少女缓步走出,忽然间,金光灿灿的长龙飞出,射向无垢的背心。无垢,也就是那后土帝君神色淡然,手腕轻抬,一条长鞭盘旋而出,将两条金龙击落,尔后缠上琼宵娘娘,下一刻,满脸不甘的琼宵已动弹不得。   “你已浪费了四次机会,还剩六次。若剩下的六次里还杀不了我,那你便履行诺言,真正臣服于我,永世不得背叛。”   目光逡巡在那纸罪书上,无垢淡淡地说道,翻转手腕收回束仙绳。   “多谢陛下开恩。”   琼宵满脸谦逊,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说道。   ......   东胜神州,云荒。   太清镇上,游侠盟生意兴旺。   自打君公子、墨落和一枝梅定主太清镇后,各方修士纷纷投入游侠盟,短短十日间,已有两百修士入盟,强者法天巅峰,弱者人尊。或是奔着周继君三人的名声来,或是想要在云荒闯出一番名头而依附游侠盟,游侠盟规矩甚少,除了同盟不得厮杀、奉令必行外,并无多余的规矩,况且入盟者大多都是年轻一辈的修炼者,冲劲十足,不出一月,声势壮大名动云荒。云荒各方势力包括东洲商行在内,或多或少都受过周继君的恩惠,因此也不为难这股新生势力,甚至有时还出手帮衬。   在所有人看来,游侠盟兴盛是必然的,游侠盟明面上经营三个生意,护镖、保人和杀人,这一个月来,已接了数笔生意,无一出岔子。这一日,墨落护镖归来,走进府邸,眼见一枝梅独自喝着闷酒,那张蜡黄的面庞上阴沉如水。   “君兄出事了......看来你也知道了。”   深吸口气,墨落朝向一枝梅道。   第五百八十二章 公子锁深宫 朝朝暮暮当别歌(下)   “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会不知。”   一枝梅冷冷地说道,手中的酒壶已丢向墨落。   抓住酒壶,仰头痛饮,一壶饮罢了,墨落抹去嘴角的残酒,颊边浮起淡淡的红晕。   “梅兄,我知你心中后悔,和我一般......后悔那日没随君兄前去大唐。”   “此时后悔亦无用。”   一枝梅打断了墨落的话,起身,昂让的战意从眉宇间涌出。   见状,墨落暗舒了口气,嘴角微扬。他虽和一枝梅共创游侠盟,可两人之间就如同这松散的联盟般,都未曾吐露各自全部底细。在墨落眼中,一枝梅是个冷情之人,可共事但不可交心,本以为他会无动于衷,孰料他竟存在和自己一样心意。   “现在就去吗。”   “自然。”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走出府邸,府邸外,站着个俏生生婢女,眼见墨落和一枝梅走出,连忙赶上前将两人拦住。   “两位公子,我家大人让妾身来......”   “游侠盟从此不存,你让你家大人另找高明吧。”   墨落看了眼婢女,沉声道。   “我家大人让妾身来,就是说这事。”   闻言,墨落和一枝梅同时一怔,互视一眼,停住脚步。   “敢问你家大人尊姓大名。”   一枝梅开口问道。   “我家大人你们也见过,正是来福客栈掌柜无垢小姐,她让我来和你们传一句话.......君公子尚陷天宫何况尔等。”   “无垢......”   墨落低声咀嚼着,眸中若有所思,就见那婢女从腰间香囊里逃出一封密函,递向他。   “这是我家大人和游侠盟做的生意,妾身告退。”   待到婢女走后,一枝梅沉着脸,接过密函打开,瞳孔陡然一缩,面色惊疑不定。   那密函上如是写道:来福客栈欲和游侠盟做一笔大买卖,为期百年。百年内,来福客栈向游侠盟提供四大部洲有潜力的年轻修士名单,以及丹药法宝,助游侠盟扩张势力,百年后,游侠盟相助来福客栈,上天宫......   ......   大宋王朝,离君公子离开足有四年,这四年多里,修真门派大兴,江湖中一片乱象,波及皇室,而关外异族亦趁机厉兵秣马,在魔教相助下,挥兵南下。   天下大乱,皆因人心不足,得了权势财富,还想要长生不老。在这方征伐杀戮无休无止的世界里,唯独一处安静无事。   海外昆仑山中,少年人手持战刀,面对少女凌厉的攻势苦苦支撑着,十招过后,战刀被挑落,少年轻叹一声,满脸黯然,他对面的少女则扭头望向远处的云霞,却是不想让那个师弟看到自己的惊讶。半年前,在齐灵儿一成道力下,步空堂还仅能撑过两招,才半年过去,他就已在齐灵儿两成道力下撑过十招,也不知再过半年还会怎样。虽只有两成道力,亦没下杀手施展道力,可如今的齐灵儿已是法天境界的高手,而步空堂方才地境巅峰,就算人尊战法天,用上半成的法天道力也只会落得一招被灭杀的下场,可步空堂似乎就是那种为了战斗而生的人,无论修为相差多少,他都会拼尽全力,想尽一切办法战到最后。   师父,你还真会挑徒弟呢,也不知百年后的他能不能和车儿一战。   清秀美丽的少女踮起脚尖,怔怔望向挡住她目光的云霞,长风吹来,掀起火红色的裙纱摇曳,不远处的步空堂怔怔地看着齐灵儿,良久方才强收回目光。   “今日就炼到这里吧。”   古树后,来了许久的碧华公主柔声道,或许是因为周继君的缘故,向来冷情的的她对步空堂和齐灵儿极为喜爱,步空堂早就开口叫她师娘,齐灵儿虽然始终未喊出那两个字,可这些日子来朝夕相处,两人的关系倒融洽了不少,齐灵儿对她也不再像初见时候那么冷漠。   大魔头,你还真会招惹,连自己的徒儿都对你动了心......你究竟在哪呢。   淡淡的忧伤飘过那张绝美的容颜,碧华握紧柔荑,喃喃自语着,就在这时,只见从远处跃来一道黄色的身影,却是那被周继君强留在步空堂身边的赤尻马猴。   “神机先生匆匆而来不知有何急事?”   碧华朝着赤尻马猴笑着拱了拱手,她知周继君有雄心壮志,也知混世灵猴的重要,这些日子来,碧华对赤尻马猴极好,只为能让它死心塌地留下,为周继君效命,而齐灵儿正是见着如此,方才对碧华生出几分好感。   “见过夫人......大事不妙。”   赤尻马猴擦着额上的汗水,面色时阴时阳,齐灵儿和步空堂见状也走了过来,疑惑地看向赤尻马猴。   “莫非是关于我师父的?”   齐灵儿心思聪慧,眼见赤尻马猴如此神色,心底不由得微微慌乱了起来。   “确实是关于公子的,回禀大小姐......”   赤尻马猴深吸了口气,顿了顿,手捏印法,就见它头顶出现了一只大手,向天云里伸去。   听得赤尻马猴一口一个夫人小姐,碧华嘴角浮起浅笑,赤尻马猴虽得天独厚也极为聪慧,可又怎么能和她这个从小生于唐宫、见惯了勾心斗角的公主相比,短短几日间,碧华已然让它归心,这赤尻马猴虽然修为实力低微只能使出几个小法术,可论及运筹帷幄、识人布局,在四大灵猴中当数第一,日后大魔头有它相助,定会省心得多。   目光落到被赤尻马猴抓在手中的诏书上,君公子三个大字落入眸中,碧华嘴角的笑靥陡然凝滞,淡漠的神情中渐渐多了几分慌乱。   手握诏书,赤尻马猴看了眼神色不断变化的三人,沉住气开口念道。   “.....七州有修士,名号君公子,凶残不仁,狼子野心,犯上作乱,先毁天宫大牢,后又大闹天宫,意图弑君......今已将贼子擒下,本帝以仁厚处世,教化众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将君公子囚于离恨天上,永世不得释......”   一纸诏书尚未念完,碧华已泪流满面,齐灵儿双目通红,强忍住眸眶中的泪珠,而步空堂则死死握着战刀,大步向山外走去。   “三少爷且慢。”   眼见步空堂迈着大步,满脸绝然之色,赤尻马猴哪还不知道他的心思,连忙叫住,轻叹了声,顿了顿又开口道。   “公子虽陷天宫,可我适才衍算,月公子已带着天吾山众人来到东胜。为今之计只有先将天吾山众人迎来,商量计策,免得白白送死,徒劳罢了。”   良久,碧华擦去颊边泪珠,深吸口气,转眼望向齐灵儿。   “你随着神机先生,先去将他们接来大宋,尔后再行定夺。”   碧华的声音虽平静,可齐灵儿扭头看去,目光落向碧华的右手,就见她的指尖已深深嵌入肉里,刻出一道刺眼血痕。   “是,师娘。”   齐灵儿低声应道,带着赤尻马猴驾云而起,不多时已不见了踪影。   ......   一纸罪书传遍天地穹宇,片刻后,陆压、镇元子、覆海、通风、后羿......天地间的强者豪雄皆已知晓,或是摇头感慨,或是皱眉思索。没几日,君公子大闹天宫的事迹渐渐流传开来,在穹宇天地进入百年太平的最后一刻,却出了个让天下苍生侧目的大枭雄,一时间,君公子的名号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有痛恨怒骂者,亦有崇拜仰慕者,没过半年,随着那件事过去,再没多少人会刻意提起君公子了。接下来的日子里,穹宇天地渐渐太平起来,战火消匿,纷争不再,一卷道德经传入世间,妄图得道长生的百姓都一心向道,道风盛行,小国寡民,清心寡欲。   然而在这太平的光景背后,却隐藏着无数股暗流,原本注定的天地大战被硬生生地打断,那些苦心经营了无数载的枭雄谁会甘心,无不厉兵秣马苦苦等候着,等候着百年之后,等候着这虚假太平的破灭。   九天之上,离恨天。   折断的桂花树下,白衣银发的男子疯狂地劈斩手中的长剑,一剑又一剑,剑风落下,那道裂缝却小得几乎无法看见。   桂花树上的已刻下三千六百五十道划痕,一道代表一天,十年过去,冷清寂寞的离恨天中,周继君除了修炼,就是在劈剑,可劈了十年,却仍未劈出足够让他逃生的剑下世界。   一座座庞大的宫殿矗立在离恨天上,那些敞开的宫门仿佛一张张裂开的大嘴,嘲讽着周继君。十年前,他满腔热血独上天宫,斩断桂花树,打开牢门放出了那些囚禁了无数载的反王大寇。十年后,他成为这里的主人,一座座宫殿任他住,可他却再出不去了。   君子剑摔落在地,满脸胡渣的周继君喘着粗气,张开双臂,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怔怔地看着永远不会浅的的深紫天穹。   ——————   (看这苗头,天吾山要出一个非常纠结的N角恋了........还是快刀斩乱麻吧。)   第五百八十三章 反王遗志   十年前,当周继君睁开双目,没入眼帘的是一片深紫的天空。离恨天上的高风冰冷入极,吹卷他满头银发,全身上下无不生出浓浓的寒意。离恨天上,高无极,广无极,冰寒冷清无极,周继君腾云而上,抑或是御风而行,三天三夜未能寻至离恨天的尽头。   牢笼就是牢笼,任凭你有多大能耐,一朝陷入,再难脱困。就在周继君即将绝望时候,陡然想起了他那一招斩破虚空,君子剑出,用尽他全身道力斩于离恨天上,可这处大狱似乎被下了古怪的禁制,空间时间全被封得死死,一招斩破虚空,剑下毫无半点波澜。周继君深信,只要力至极处,这天上地下无破不开的存在,于是往后十年,他在这离恨天密闭的空间中拼命修炼着,一半时间用于修炼,另一半时间则用来劈剑,每日至少劈下十万剑,却是他从未做过的事。十年三亿六千五百万次劈剑,不知不觉间,君子剑无论是剑招还是剑意都突飞猛进,而剑下也生出浅浅的缝隙,虽然小而又小,可透过黄豆大的孔洞,依稀能看见内中模糊的光影,光怪陆离的剑下世界。   “用尽十年只得这么小的洞*眼,想要逃出去至少需要劈出三丈长的裂缝,也不知百年内能否做到。”   苦笑着,周继君喃喃自语,他也想过施展变化之术从那个小孔洞中逃出,可刚变身蚊虫,剑下孔洞瞬间消匿。   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看着天穹,渐渐的,不甘、愤怒、痛苦......种种复杂的情绪萦绕上周继君心头,仿佛一只只巨手撕扯着那本来就渺然无几的希望。   “玉皇、紫微......有朝一日若我逃出这离恨天,定会像当年平天一样,举我刀剑,伐尔天宫。”   摩擦着齿间,周继君低吼道,声音越来越大,回荡在离恨天上下。这声音就仿佛一颗火星,落于上百宫殿,瞬间引发滔天大火,煞气横生,怨气冲天,当中三十七座宫殿发出嗡嗡的轰鸣声,宛若回应般,片刻后,无数道或是愤怒或是不满的吼声传来,没入周继君耳中。   离恨天上囚反王,被周继君放出的反王贼寇大多只是数万年前登场的强者,可天宫历史何止数万年,一轮轮天地大战过去,兵败的反王贼寇又何止百人,老一辈的反王大寇受不了离恨天的孤寂冷清,心怀绝望自杀,或是被这无数载的光阴硬生生消耗殆尽一身道力,葬送在离恨天上。虽然生死,可他们逆反天宫的志向犹存。三十七道反王遗志,皆是无数年前称霸一方的枭雄,存活了不知多少载,即便死后,他们的遗志仍旧威猛如斯,势大如洪潮,倾荡在离恨天上,让周继君心底微微震惊。   “天宫残暴不仁,老夫誓要杀上天宫,还世间公正。”   “玉帝老儿,你敢否不用阴谋诡计,光明正大的和本元帅战一场.......”   “恨哉!若再给本皇两百年,我妖族定能入主天宫!”   ......   周继君放目望去,就见那三十七座古殿纷纷破开禁制,宫门大开,在那些长满杂草的墙壁上或多或少都写着几行篆字。心中微微好奇,周继君深吸口气,起身,向最近的那座古殿走去。刚迈入宫门,一股煞气从墙壁上浮起,化作黑风奔涌而来,黑风中隐隐夹杂着悲愤的笑声,近在耳边,又仿佛来自千万里之外,嗡嗡作响。周继君只觉得心头恍惚,身体陷入黑风之中,下一刻整个人被拉扯入另外一方世界中。   古朴的歌声响起,战火连天,夜穹亦被染成红潮,似火似血。目光所及,周继君就见天上地下仙神妖王厮杀在一起,强横的道法将洲地分割成一片片,满目苍夷,土地没人耕种,荒废如斯,山河凌乱崩塌,百姓流离失所。   “穹天境界的强者?怎么会,太上不是已经下了禁令,天地穹宇又有谁敢违背他的旨意......”   周继君看着那个独战近百玄天强者、已被逼入绝路却犹在挣扎的帝王,疑惑地喃喃道。   帝王手捧巨钟,钟每鸣响一声,就有一名玄天强者被震死当场,十响过后,巨钟似乎再难承受近百玄天的道力,“砰”地一声,炸裂成无数片。此时妖族大军不足万人,那帝王身负重伤,嘴边却挂着淡淡的讥讽,看了眼血红的天际,拂开袍袖,钟片随风飘落。   “贤弟,为兄终负了你了,没能带领我族称霸穹宇......等着我,我太一这就随你来。”   那名叫太一的帝王刚想自尽,就被一缕星辰之力射中,捆缚当场。那时的紫微帝君还只是一名统帅,执掌紫微星,英姿雄发,气宇轩昂。这一战后,妖族势弱,再无力争霸天下,妖皇太一也被押解至离恨天,永世不得出。   “妖皇太一......原来这是在他的记忆中。”   转眼后周继君明悟过来,眼前光影变幻,不多时,又被拉回到离恨天上。   透过呼啸的黑风,周继君目光落向墙壁上那几行缭乱的篆字,这是一个名号东皇太一的人所书写的,记述着上古妖族和仙神之间的大战,虽然只有短短百字,可却将大战的惨烈刻画得入木三分。那时候妖族实力强悍,且势力极大,妖族和现在的人类般席卷天地穹宇,共享世间一切。尔后大战起,十大妖王皆有穹天境界的修为,率领妖兵妖将所向睥睨,近百座大洲沦陷为妖族的领土,天兵天将节节败退,就在形势一片大好之时,妖族却起了内讧。十大妖王每人拥有数座大洲,近百万妖兵妖将,私心膨胀,再不满足他们的今时地位,纷纷自封为帝君。妖族内部倒戈相向,天宫自然不会放过如此良机,先杀妖族另一皇者帝俊,后囚妖师鲲鹏,再败东皇太一,自此妖族一蹶不振,退出了天地大战的舞台。   “东皇太一倒也是一雄才伟略的帝王,只可惜他用错了手段,分兵可以,但却不能分权。”   周继君自言自语着,迈开脚步,就想往下一座古殿走去,可那团黑风却如影随形地跟着他,风的絮语和呼啸回荡在耳边,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你想跟我走?”   感觉黑风中的那股煞气,周继君嘴角浮起苦笑,摇了摇头。   “如今我陷于离恨天自身尚难救,又如何带你出去。”   那黑风犹自呼啸,不屈不饶,渐渐聚成一团,想要钻入周继君的袖口。可它毕竟是上古帝王的遗志,内中蕴含着穹天境界的力量,岂是这么容易凝聚的。   脚步微顿,周继君回身,目光逡巡在墙壁上用鲜血所书的一行行篆字,良久轻叹口气,盘膝而坐,手捏印法,将那股黑风聚于双臂间,细细炼化起来。炼化着上古帝王的遗志,心念没入,穿梭在他一生的记忆中,上万年的修行征战之道浮于周继君眼前,或是悲欢离合,或是辛酸苦楚,却和周继君短暂却坎坷的一生相互印证起来......岁月无度,当周继君炼化完东皇太一的遗志,睁开双眼,陡然发现远处的桂花树上又多了三百六十五道划痕,却是他修炼的这段时间里,玄道蛇人替他所为。   眸中黑气缭绕,瞳孔赤红如焰,周继君面朝东方,口吐玄气。东皇太一的遗志已被周继君炼化成一颗黑亮亮的宝珠,散发着骇人的气息,而内中所遗留的那几分穹天境界的道力亦被周继君吞噬殆尽。道力虽不多,可却是穹天上品的强者所遗留的,周继君吞噬完这丝道力,只觉体内道力飞速攀升,此时已近玄天中品。   “这反王遗志真可谓是大补,若再多炼化一些,或许我的修为很快就能到达玄天巅峰,如能再悟出那丝机缘,说不定还能突破到穹天。”   把玩着手中的黑珠,周继君看向散落在离恨天上起伏游走的反王遗志,嘴角微扬,起身,周继君迈开大步向第二座古殿走去。   ......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於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持而盈之不如其己;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   其咎。功遂身退,天之道。”   离恨天上,宫殿大狱外,头戴金丝玉镂高冠的老者捧书而读。   桂花树下冷冷清清,可他却读得津津有味,似乎很是享受这份孤寂。高风刮过,吹落了一片树叶飘于书卷上,老者这才反应过来,怔怔地抬头看天,尔后又看了眼一旁的年晷,喃喃自语道。   “转眼都已过去二十余年了,老师前去修补轮回,至少还需五六十年才能回转。这五六十年,倒能让我安安静静地多读几遍道德经。”   玄都法师喃喃说道,将手中书卷重翻至第一页,就在这时,玄都法师忽地一皱眉,将书卷小心翼翼的合上,转头向远处望去。   第五百八十四章 诡计赚玄都(上)   长啸声从远处宫殿方向传来,玄都手捋胡须,脸上浮起一丝疑虑。   “奇也怪哉,这离恨天上莫非还有其他人。”   四十六前,在天宫之乱后,太上驾兜率宫前往穹宇深处修补轮回,他著出《道德经》,择天地间信徒数万人,又从中挑出十名对《道德经》经意领悟颇深的修炼者,放入封神轮回中历练,玄都法师脱颖而出,最终成为太上的亲传弟子,飞升离恨天,年复一年的参悟《道德经》。这些年来,玄都始终以为这离恨天上就他一人,孰料今日偶遇他人,玄都心中又好奇又激动,整了整衣衫,起身朝向远处的古殿走去。   ......   古殿中,一头银发及地的男子盘膝而坐,眸中流转着半黑半白两团漩涡,幽黑浓稠的煞气萦绕眉宇间,眸子一开一合间,精光绽放,竟将他身前的虚空撕裂开深深的缝隙,五尺来长,内中光晕流转,和周继君原先的剑下世界没什么两样。   四十六年,在离恨天上足足度过了四十六载孤寂冷清的岁月,除了前十年周继君日复一日的劈剑外,往后的三十六年里,周继君将一切时间都用在炼化反王遗志上。手中三十六颗黝黑光亮的珠子滴溜溜地打着转,每一颗都凝聚着曾经搅乱天地不得安宁的枭雄的道意,在这被封印的大狱中看起来平平无奇,和集市上贩卖的那些琉璃珠没什么两样,可一旦这三十六颗反王道珠现身穹宇,定会在这天地间引起一番轰动。而周继君吞噬了三十六名反王残留的道力,修为已攀升至玄天巅峰,离穹天境界只剩半步。   在这个圣人君圣不出,穹天尽隐的时代里,玄天境界往往称雄一方,玄天巅峰的强者更是天地绝顶的存在,倘若周继君出得了离恨天,定也是这太平盛世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只可惜即便他的实力已今非昔比,可也仅仅能劈开五六尺长的剑下世界罢了,无法容身而出。   “三十六反王遗志炼化完毕,果然好处颇多,等炼化了那第三十七道反王遗志,再领悟穹天道意一举踏足穹天,到那时或许能劈出足够容纳我的剑下世界。”   枯燥而又绝望的离恨天上,也只有修炼之道上的突破能给周继君带来几分好心情,白衣荡起,银发及地,周继君起身迈开大步走向最后一座古殿,眉头却微微蹙起,这座古殿和之前三十六古殿般,也有浓浓的反王遗志,然而并没化作黑风,而是凝成一方淡红色的云彩。袍袖卷起,周继君施展道力就欲将那道反王遗志吸入掌间,可当道力袭至,那股云彩竟碎裂开来,仿佛蝶舞一样化作无数瓣四散飘离。   “此人是谁。”   周继君面露疑色,喃喃自语道,这三十六年来炼化反王遗志,从未遇到过今日的情形,那些反王枭雄实力虽强,可无不企盼着逃离这大狱,因此死后的遗志也任凭周继君炼化,冥冥之中希冀着有朝一日能随周继君逃出离恨天,然而适才流散的那道遗志却殊为古怪,仿佛对周继君不屑一顾。   缓步走入古殿,陡然间,周继君目光落到墙壁上,瞳孔猛地缩。   刻在墙壁上的一行行篆字熟悉无比,若无它,周继君亦无法取得今日的成就。   ......   “在人间曾有诗云‘沧海比落天,拂尘叹无涯’。意思就是沧海之大,仿佛是天穹在世间的倒影般,没有边际。这沧海不仅大,而且充满着危险和变数,一般的船队即便用铁链串成连环船,也不敢轻易驶往那沧海深处。不仅仅因为那里充斥着暴风雨和大漩涡,更是因为在传说中,沧海深处住着神仙、妖怪和凶兽......”   “......游历归墟足两年,心有感悟,融汇毕生所学,创《极墟天书》,留于有缘者。云某字。”   “......玄道之玄不在乎变,而在人。人以己为燃碳,则玄道为烘炉,人以己为蝼蚁,则玄道为天地,然则人以己为天地烘炉,则玄道如微渺。宏于己,壮体魄,炼心神,视己为天地烘炉,尔后万千大道尽在指掌间......”   “......吾纵横天下上万载,得大道一千九百七十七,然则于归墟极底苦思一载,凝炼玄道,终成五道。”   ......   周继君轻声念叨着,心头升起莫名的情绪,有些感慨,亦有些古怪。   “莫非这《极墟天书》的著作者也被囚禁于离恨天上,若果真如此,为何平天会得到《极墟天书》......云某......”   脑海中浮起适才那团飘散的淡红云彩,周继君若有所思,就见《极墟天书》的功法后,还刻着几行篆字。   “天地诸所,唯有这离恨天上的大狱未曾游过,吾心已死,只求游遍天下以尽平生,于是化身反王大闹了一场......想要出这大狱,需得斩断殿外的桂花树......吾留下这套功法以待有缘者,如此先去也,倘若日后得闲暇,可来归墟一叙。”   来回读了几遍,周继君摇头苦笑,这自称云某的人绝对是天地间了不得的人物,视离恨天大狱为无物,来去自由,又算出日后定有人能得到《极墟天书》,这般本事可比先前的那些反王枭雄强上许多倍,也不知他如今又去哪逍遥了......目光落到那个“缘”字上,周继君心头一动,喃喃自语道。   “留下这套功法以待有缘者......可是就算得到这功法,修炼至大成,也只能困于离恨天上,又有何用......云某先去也......等等,莫非修炼了这套功法便能脱困?”   眉宇间涌出浓浓的喜色,可转眼后,周继君脸色又变得阴沉起来。这极墟天书他早已修炼完毕,诸般道法皆能娴熟施展,可并没发现有能让他脱困的法子。目光上移,周继君细细打量起刻在墙壁上的《极墟天书》,陡然间,目光落到《天音决》上,周继君心头一阵狂跳,这古殿墙壁上的《天音诀》和周继君之前所习的略有不同,却是在原先的功法后又添加了一段。   “天音者,上古天地浑噩之语,能为道法,亦能蛊惑人心,诚则灵,以心神君主,道意为臣辅,可破出封印,乱人神志......原来如此。”   周继君面露了然之色,自称云某的那人定然施展了天音诀,蛊惑驻扎在离恨天外的天兵天将斩断桂花树,借此逃生,而一众反王枭雄并不知晓此事,因此只走了那个云某。   “我以心念为主君,君子道意为臣辅,或许也能召唤来天兵天将。”   嘴角微扬,周继君并不知道在天宫之乱后,离恨天外的守军已全部撤离,上三天,下三天,空荡荡一片。不过,就算他知道了,遇上这个绝处逢生的机会,他定也不会放弃。纵身而起,周继君以君子道意辅佐心念,长啸一声,古朴的音符回响在离恨天上,然而苦等良久,却迟迟没有回应,就在周继君渐生失望时,忽听得大狱外传来阵清朗的声音。   “在下玄都,敢问道友为何隐于离恨天,可否出来一会。”   只有一人?   周继君心头咯噔一下,眉宇间浮起凝重之色,转尔散去。   这人的声音能突破离恨天大狱的禁制,显然修为实力高绝,至少也有玄天,既然有一玄天境界的强者,又何需天兵天将来砍断桂花树。最重要的是,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情形,不知道自己正被囚禁于离恨天上,更不知道四十六年前的天宫之事。   “天助我也,今日逃出离恨天的机缘,全在此人身上。”   苦等四十六年,原本一心只欲劈出剑下世界,不料无心插柳柳成荫,周继君自然喜出望外,不及多想,君子道意流转而出,手捏印法,施展出天音诀,口吐古音。   “还不速速斩断那桂花树!”   古音传出,周继君满脸迫切地望向前方,只等桂花树折断殿门大开,一如四十六前他为救罗刹斩断那桂花树时般。   许久过去,不见半点动静。   周继君心中微生出几丝烦躁和不安,就在这时,只听隔着禁制传来疑问声。   “道友......玄都实在不明。”   声音清澈明晰,没有半点受蛊惑之象,闻言,周继君面色一僵,心情瞬间降到谷底。   “这怎么可能,我明明以心念为君主道意为臣辅施展出天音诀,和墙壁上所述无二样......”   周继君踱着脚步,紧锁眉头,喃喃自语道,只听那人又道。   “不过道友适才话中传来的道意当真玄奥,和尊师所著的《道德经》倒有几分相似之处,莫非道友也是我道中人?”   尊师......道德经......   周继君嘴角泛起苦涩,怪不得无法蛊惑住那名自称玄都的修士,原来他竟是太上的弟子,自己虽创出君子道意,可又怎能和太上的道意相提并论,那人身怀《道德经》道意,修为也不弱,天音诀失效也在情理之中。   “既然道友不愿现身,那玄都只好衍算一番,看看道友究竟是何方神圣了。”   玄都兴致勃勃地说道,在离恨天呆了二十多年,苦读《道德经》,即便他耐性再好,可时不时也会觉得烦闷,不料近日竟遇上个道友,玄都心中自然欣喜。   他却不知,这番话落下,隔着重重禁制,在那方大狱内,他口中的“道友”面色陡然大变。   ——————————   (存稿用完了,每天抽空码字,更新时间可能会不太稳定,大伙见谅)   第五百八十五章 诡计赚玄都(下)   一旦让他衍算出自己的身份和事迹,到那时,这离恨天上再没有能斩断桂花树之人。   不行,定要阻止他!   周继君阴沉着脸,在古殿前来回踱步,脑中不断浮起玄都推衍时的情景。   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等玄都反应过来,今日之事败矣。   伪君子道意升腾而出,周继君眸中掠过一丝阴霾,尔后散去,神情不但恢复如初,反倒比之前更像一正人君子。   “玄都道兄,非是在下不愿出来相见,只不过......此中牵扯太多,一时半会难以道清。”   悠扬的话音传入玄都耳中,虽不见其人,可声音中蕴含的道意却让玄都心生好感,不是道德经又似道德经,总之很是清正自然。   “那么可否告知玄都,道友究竟是何人,为何藏身在这离恨天上。”   玄都面露微笑,松开指间的印法,朗声问道。   等了许久,玄都只听从不远处的古殿中传来一阵叹息声,虽见不着那位“道友”的真面目,可玄都依稀能看到他忧心忡忡、欲言又止的神情。   “罢了罢了,能遇见师弟也算是一场机缘,事到如今,我也不再隐瞒了。”   闻言,玄都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念叨起“师弟”二字,眸里浮起古怪之色,良久,沉吟着开口问道。   “道友称我师弟......这又是为何缘故。”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千多年前,经书尚未著出,可尊师已有所悟,而我亦另辟蹊径,创出另一番道意,和尊师所传之道虽近,却有些许不同。”   话音传来,携着浓浓的君子道意。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恰和《道德经》中“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相似,诸如此般不在少数。玄都对《道德经》痴迷如斯,自然对君子道意十分亲近,又听得周继君这番话,心中已信了大半。   “失敬失敬,原来道友也是太......”   那个“太”字刚出口,玄都就听“师兄”微微焦急地唤道。   “师弟且助,尊师的名讳岂可乱提。”   “是极是极,师兄所言甚善,倒是玄都莽撞了。”   古殿中,银发化作大氅随风翻飞,周继君暗舒了口气,嘴角微扬。若被玄都道出太上的名号,即便太上远在万里之外,也定会有所察觉,玄天境界如周继君尚能如此,更别谈太上圣人了。自己这一番话,虽是满口胡言乱语,可君子道意确实和《道德经》有几分相似之处,兼之施展天音诀,不知不觉间,已然打消了玄都的戒心,可他修为实力高深,又是太上的亲传弟子,若是强行用天音诀来蛊惑他,却有适得其反之险,如此,倒要好好想个主意了。   宫殿外,玄都满脸掩饰不住的欣喜,一想到自己竟还有个师兄,千年前就已跟随老师修炼,想必对《道德经》的领悟十分高深,自己尚有许多不解之处,今日总算找到解惑之人了。转念一想,玄都的眉头不由得直蹙,师兄修为比自己高上许多,又创出他自己的道意,可为何躲在离恨天深处,不愿出来相见呢。   想了想,玄都朝着远方的宫殿规规矩矩地作了个揖,开口问道。   “究竟何事困扰师兄,让师兄无法出来相见。”   鸦雀无声,许久未有回应,玄都心中微微焦急,刚想再开口,就听叹息声又从远处传来。   “非是我不愿出来和师弟相见,只不过......我在这里已困了百多年,百多年来未曾离开半步,纵然想,也是无能为力。”   话音落下,玄都面色微变,双拳拽紧,怔怔的盯着蒙在灰雾中的上百宫殿,眉头紧锁,良久幽幽一叹道。   “这又是为何?”   “因为一个女人。”   “女人?”   玄都一愣,心中愈发好奇起来,不由得开口便问。   “那究竟为何?师兄莫非被女子所害?”   在离恨天上呆了二十余年,玄都虽已寂寞惯了,可只要是人,都无法真正习惯那种单调冷清的日子,更何况在数十年前,玄都还是那古洲上的一方枭雄,心底深处,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曾经的热血尚未完全冷凝。今日邂逅了这个神秘的师兄,隐隐约约间,玄都总觉得有什么大事将会发生,全在师兄的往事中,让他不觉有些兴奋。   “也罢,你我也不是外人,何况在百多年前,这件事虽算不上家喻户晓,可只要有点身份地位的强者,无不知晓。”   在玄都的等候中,他的“师兄”顿了顿,尔后娓娓道来。   “那时候,我随老师修行了已近千年,一身修为大成,也曾和几个成名强者战过,皆胜出,在这天地穹宇中也算小有名气。老师忙于它事,于是我便趁机偷偷逃出兜率宫,游遍穹宇各地,诸如地府、归墟、四大部洲等等。那一日,我驾云飞上九天,却在天河边遇到了一个女子,她自称太阴宫主,和我对弈三日不分胜负,论及诗书历史亦或天地间的秘事,颇有一番见识。起初我只把她当作一玩伴,共游穹宇,渐渐的,或许是日久生情,又或者是其他,总之,不知从何时起,她的身影印烙进我的心底,一想起她,只觉得整个人精神焕发,心情也变得奇好......情之一物总会让人深陷如斯,玄都,你可曾遇到过这样的女子。”   迷离的眸子中浮起几分黯然,听得“师兄”的问话,玄都摇头苦笑道。   “师兄所言极是,纵然世间凡人称吾等为神仙,以为神仙便是无忧无虑逍遥自在,可神仙亦*凡人,只要陷入情事中,同样难以脱身。玄都也曾遇到过这样的女子,那时以为从此相伴朝朝暮暮厮守终生,却不料最后杀死她的,却是我。”   感慨唏嘘着,四十六年前,玄都是争霸天下的枭雄,而如今他已成为圣人的徒弟,可心里的往事却从未和人提起过,此时和“师兄”坦诚相待,玄都不由得升起惺惺相惜之情,心底深处最后一丝警惕也随之烟消云散。   “是啊,曾经做梦也想着厮守终生,可世情变幻无常,岁月如剑,总会残忍地将那些人那些事割裂得千疮百孔......玄都,你可知我爱上的女子是谁?”   “她是谁?”   “明面上她是太阴宫主,可私下里,她却是另一个人的禁脔。她对我百依百顺,不惜欢好,只不过因为她偶尔的无聊寂寞罢了。”   “另一个人?”   玄都眸子中浮起几分愠怒,昔日的热血从心底涌出,即便《道德经》也难以再捆缚中。   “若我是师兄,大不了将那女子从那人手中抢来......那人究竟是谁?”   “如果是寻常人,我定会如师弟所言那般,可他并非寻常人,他就是那天地至尊,手掌亿万生灵的天宫之主。”   玄都愕然,脸色时阴时阳,隐约间已猜到接下来所发生的故事。   “终于有一天,差不多是百年前,我和她的事被那人察觉,勃然大怒,派遣天兵天将前来捉拿我,我自然不会束手就擒,一怒战上九天。可终究寡不敌众,被天宫仙神擒下......”   听得“师兄”悲惨的往事,玄都不由得回想起那些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悲欢离合,一时间感同身受,双手捏紧成拳,咬牙开口道。   “那接下来......师兄为何会陷入这离恨天......”   “那人想杀我,可顾忌尊师,因此将我流放到离恨天上,又在大狱外种下一颗桂花树,和我道,这树身系大狱禁制,若我能将它砍断,便能脱困。”   “砍断那颗桂花树......”   玄都扭头看向身后那颗并不高大的桂花树,又看向灰雾缭绕中的上百宫殿,冷笑着道。   “那人倒是找的好借口,师兄困于此间,又如何能砍断那桂花树,他却是想困师兄一辈子!是了,尊师知道此事,莫非没有什么说法?”   “尊师自有他的苦衷,他虽名满天下,可这方天地臣民毕竟奉那人为主,他亦不想就此撕破脸。不过,尊师却和我说,让我在这离恨天安心等候百年,等百年过了,事情也久了,他自会前来接我出去。可如今百年已过,尊师却迟迟未现身......”   “师兄莫要误会,尊师并非忘了师兄,只不过那大轮回尚未完全修补好,尊师还需忙碌上起码五十余年。”   热血涌起再无法平复,玄都怔怔地望向桂花树,良久转身,迈开大步向那走去。   “老师让我留在离恨天上,莫非就是想要我救出师兄.......尊师高深莫测,虽不和我道明,可定然如是想着,我玄都若不为尊师分忧,却是愧对了尊师授道之恩。”   玄都喃喃自语着,道力运于手心,对向桂花树。   古殿中,周继君负手而立,白衣随风荡起,银发宛如月华流淌一地,他强忍着心头的激动,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第五百八十六章 离恨天上道缘了   重重一掌劈向桂花树,玄都忽觉周遭气机大变,就在这时,从离恨天卷起一阵狂风,暗紫的天色下似有许多古怪的生灵在咆哮,顷刻间天云翻腾如海漠。   直到这时,玄都方才察觉到几分不对劲,可那一掌之势却再难收回。   “咔嚓!”   桂花树断成两截,从紫云中射向一道白光向玄都袭来,那白光中蕴含着无比深厚的道力,玄都猝不及防下被白光卷起,拎至半空。   “这是怎么回事?”   喃喃自语着,玄都望向身下,就见上百宫殿崩倒塌陷,殿门大开,尘埃跌荡间,一衫白衣飘然而出。   “师兄!”   玄都面露喜色,不由得开口大喊道,可转眼后,面色陡然变得无比僵硬。   白衣男子抬起头看向玄都,目光冰冷,他虽长着满头银发,可面容年轻,手捧三十六颗怪珠,珠子中沉浮着浓厚无比的煞气,丝毫没有半点《道德经》中的道意,倒像是那等活了上万年的魔头,眸子发红,杀气腾腾。此时玄都哪还不明白自己上当了,可事已至此,再无法挽回,紧紧拽着《道德经》,下一刻,满脸不甘和愤怒的玄都就被丢入离恨天大狱中。   “倒是有点愧对此人。不过,我从头到尾似乎都没说过我和他的师父是同一个人。”   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周继君仰头深吸了口气,静静地望着深紫的天穹,眸中的血色仿佛夜幕下的潮涌,寂静而又澎湃。   被囚禁了足足四十六年,这四十六年占据了周继君大半生的岁月,时日久了,周继君倒有些习惯了大狱中的冷清凄凉,以及泥土中腐烂的气味。桂花树距大狱不足百步,同在离恨天上,可这里的空气、土壤无不透着清爽动人的味道,天穹虽然依旧是紫色,却也不再混浊不清。   “这是在离恨天上大狱之外......我终于出来了吗。”   良久,周继君喃喃自语着,仿佛此时才回过神来,眼眶晃动,眸子微微发红。   “终于出来了......玉皇、紫微,你们可曾想过,原本会被关上一生一世的我,这么快就出来了。”   声音渐渐变大,忽然间,长啸声从离恨天传出,回荡在重天之间,平静了近五十年的天宫中,无数仙神、天兵天将怔怔抬头向上望去,一脸掩饰不住的惊愕。   半柱香后,啸声渐止,离恨天上,白衣银发的男子负手而立,眸中的杀气非但没有消减,反而愈发浓烈起来,四十六年锁于深宫的苦闷和愤怒,岂是大喊大叫几声便能发泄完毕的。   “玄都说,太上前去修补轮回,至少需得五十年才能回转。往后五十年中,穹天尽隐,玄天最大,而我如今已是玄天巅峰了......一个没有圣人、君圣和穹天的时代。”   周继君自言自语道,“太上”二字刚道出,只觉一股浓厚莫测的道意从重天之外探来,冷笑一声,周继君不再停留,挥卷袍袖,化作一阵清风避开那道意,向离恨天外的天河飞去。   天河空荡荡一片,没有半卒半将驻守,周继君御风而行,穿梭在天河间,直下九天,不多时就已到达天宫所在的那层重天。不远处,天兵天将排兵布阵、操练兵法,周继君目光扫过,眉宇间浮起阴霾之色,尔后运转天目神通,隐身立于天宫之巅,扫视重天。   四十六年后的天宫一如既往,守将士卒懒散,仙官死气沉沉,而拂香殿中也是偷香窃玉之事频频。可周继君扫遍重天,却没发现玉皇、紫微以及......月狐。那年在天宫,周继君本有七八成的把握全身而退,事情落到今日这个地步,除了天宫需一替罪羔羊外,亦有月狐的叛变的缘故。   “月狐,那日你为何如此对我......”   嘴角挤出一丝冰寒,陡然间,周继君眉头皱起,却是在那毗沙宫中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终日赤着双足为了救出师父隐于天宫无数载的男子,刘海。目光逡落向被四十九条铁链缚于殿柱上,皮开肉绽,全身上下鲜血淋漓的刘海,周继君冷哼一声,御风飞去。那日和刘海联手开启离恨天大狱,又听到他的往事,周继君对于刘海十分钦佩,本以为大功告成他已随着师父归隐而去,不料他竟和自己一般被囚于天宫,看那情形,似乎饱受酷刑,却比自己还要惨。   几个刹那后,周继君就已来到毗沙宫前,现出身形,守在宫门口的将士眼见周继君,微微蹙眉,转瞬间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勃然大变,刚想开口呼唤,就被周继君伸手点破额心,死于当场。   “刘海兄。”   周继君大步迈入宫殿中,走到刘海身前,却发现他昏迷不醒,上下打量着,周继君脸色渐渐变得阴沉。这刘海全身上下已感觉不到半点道力,四肢软塌塌地垂于一边,若非捆缚在殿柱上,恐怕如今他已像一堆烂泥般瘫倒在地上。   “好狠毒的天宫,竟废了你一身修为......刘兄,速速醒来,君某救你来了!”   周继君凝起眉头,喝出天音诀,就见捆缚在殿柱上的男子头颅微晃,半晌,方才艰难地睁开眼皮。那双曾经神采奕奕的眸子已变得混浊不清,毫无光彩,若非周继君在四十六年前和他打过交道,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眼前之人会是那个隐忍上千年,藏于天宫,一心只为救出自己师父的男子。   “就算你将他救走,可他一身修为已废,从玄天强者沦落到一个普通人,甚至连凡间壮汉都能轻易出手将他击倒。这比杀了他还要痛苦呵。”   低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周继君没有回头,眸中却涌出浓浓的杀意。   四十六年前,周继君被月狐偷袭,却尚有战力,可那条从天而落的铁拐杖却将他最后的希冀打碎,那个一身破烂的坡足老人,周继君至今亦没忘记。   “你是何人。”   “在下名号铁拐李。”   “铁拐李......”   背对那人,周继君伸出右手,掐指捏算,此时周继君的诡道也已到达玄天巅峰,对于天地造化机缘的领悟今非昔比,只是几个刹那的功夫,周继君就已衍算出那人的生平。   四十六年前天宫之事后,天地穹宇渐渐进入太平时代,大乱虽无,小乱频频。妖王占据另一方天宫,自封正统,虽未和玉皇的天宫开战,可名声传遍天下,各洲妖类无不欣喜,自以为有了大靠山,祸害百姓,占山毁府,愈发猖獗起来。世间修士虽也有法天、玄天境界的强者,可毕竟为数甚少,无法将祸乱世间的妖类斩尽杀绝。正当百姓惶惶不安之际,却出了八名强者,隶属天宫,世称八仙。这八仙专做斩妖除魔之事,行善积德,世间百姓口碑相传,在说书人的桥段中往往化身妖魔克星,名声极大。   周继君回转过身,上下打量着铁拐李,嘴角浮起玩味的笑意。   “当初被我和刘海放出离恨天的枭雄反王里,你们几个算是最末流的存在,可就算末流,也是无数年前的反王,穷凶极恶。不想投靠了天宫之后,你们倒做起好事来了,八仙八仙,好大的名气。”   听得周继君娓娓道来,铁拐李脸色渐渐凝重,手中的铁拐斜垂向地。   “吾等如何,世间自有公论,而如今,反倒是你君公子是那十恶不赦之辈,天地穹宇皆知。”   “哈哈哈......铁拐李,休要自欺欺人,你们几人行善事不过是玉皇令尔等所为,好为天宫树立仁德......出卖自己的徒儿,以为投效天宫的投名状,当走狗也能当得如此心安理得,这天地间也唯独你们八仙了。”   话音落下,铁拐李面色陡变,青一阵红一阵,目光时不时飘向捆缚在殿柱上、生不如死的刘海,却又不敢正视。   “东海......”   就在这时,细弱蚊蚋的声音从刘海口中传出,周继君不明所以,却见铁拐李神色复杂,紧咬下唇,眸子发黯。   “莫非刘兄想让我带你去东海吗,如此,我们这就走。”   轻叹口气,周继君扬起袍袖,内中寒光忽闪,四十九道铁链断成无数截。   凌厉的一剑却让铁挂李心底发寒,平心而论,那一剑若袭向他,恐怕还未回过神来就已人头落地。如次疾快的剑,铁拐李此生还是第一次见到,八仙各有神通各怀异宝,可八仙之中,或许只有修炼剑道的吕洞宾才能挡下几合。   其余七仙未至,此子万万不可为敌。   铁拐李心中如是想着,架起拐杖,就欲退避一旁,可就在这时,骇人的寒光没入眸影,紧接着是铺天盖地的杀机。   君子剑落下,铁拐李人头落地,乳白色的鲜血喷溅在殿柱旁。   ——————————————————   (应该还有不到一周旅行就结束了,回来后会加更补偿大家的)   第五百八十七章 反王道珠初显威   587   十年没日没夜的劈剑,此时周继君的出剑速度已快得惊人,即便把隐世不出的穹天强者算进去,也少有人能及。不用施展战天宵、君远伐、万类臣、轮回困之类的强横战技,仅仅是单纯的一剑,凭借百分之一弹指刹那的出剑速度,周继君便将同是玄天巅峰、名震天下的铁拐李斩杀当场。   这一剑劈出,恶君子道意远荡开来,传遍三十六宫、七十二殿,轰轰作响。那三十六颗反王道珠亦发出磔磔的啸声,乳白色的血光将它们映得愈发幽黑浓稠,困于离恨天无数载,无数载未开杀戮未见鲜血,即便只剩下遗志,可君子剑劈落,血溅三尺,亦让它们无比兴奋,纷纷蠢蠢欲动着。   浓比海漠的煞气席卷天宫,平静了四十六年,战鼓鸣金声再次从朝会殿外响起,十万天兵天将驾云而至,紧跟着的是天宫新封的三部正神和二十八星宿,皆为四十六年前天宫大乱后被玉皇提拔的战将。天兵天将以及众仙神迈出朝会殿,目光落到那衫白衣上,先是一怔,尔后面色大变,脸上浮起难以置信的惊骇之色。   凡经历过天宫之乱者,谁能忘记那个挑起事端又无奈战到最后一刻的男子,白衣银发,一人一剑,虽然骁勇,可和那些顶尖强者比起来毫不起眼,正因如此,他才背负上无数原本不属于他的罪状,被囚禁于离恨天上,生生世世,永不得出。   可眼下,谁也没想到他竟现身天宫,从那个囚禁过数不清反王的天宫大狱中逃出。   “那是......铁拐李上仙!”   一名正神目光落到铁拐李的尸身上,瞳孔陡缩。   这个时代,玄天巅峰已成为天上地下的至强者,天宫也是这般。八仙个个实力高强,至少是玄天上品,声名远播,而这铁拐李修为玄天巅峰,在八仙之中排名前四,实力强悍如他居然被那个四十六年未见的君公子杀害。   “玉皇何在。”   就在天兵天将以及众仙神惊惶不定时,对面传来一道冷漠的声音,白衣银发的男子一手托住刘海,另一只手持着长剑,拂袖斜指。   鸦雀无声,良久,当先的天宫大将强压下心底的惶惶不安,咬牙高举令旗,大喝一声道。   “众将士听令,速速将这个叛贼擒下!”   天兵天将轰然而动,当中分出十万人布下擒龙法阵,紧握刀枪箭斧冲杀向周继君。   轻抬眼眸,周继君面色淡然,看了眼腰间沉浮不安的道珠,低声喃喃道。   “尔等生时虽为霸占一方的枭雄英豪,可如今灰飞烟灭,只留遗志随我逃出大狱。我敬尔等平生,不以寻常法宝视之。然而既择我,尔等就不可再生它心,我知尔等遗愿,亦为我愿,君某立誓,有生之年必当取之。”   话音落下,三十六颗反王道珠仿佛应和般,飞舞于半空,发出清朗的啸声,片刻后光晕隐没,连成一串珠链。   把玩着手中的珠链,周继君斜睨了眼十丈外的天兵天将,轻笑声道。   “如此法宝当有穹天境界的威力,只不过如今这个时代只能将它压制在玄天巅峰。道珠道珠,你究竟有何能耐,还不速速让本公子来见识一番。”   一年炼一志,周继君足足花了三十六年方才将反王遗志炼化成道珠,虽是死物,可继承了那些反王枭雄的道意遗志,通灵无比。周继君心念方至,当中一颗道珠就疾速滚动起来,道珠虚影飞窜上半空,从里面走出一个手持八角龙蛇鼓的巨汉。那巨汉虽也是虚影,可却由浓厚的道意凝成,他长啸着,悬空而立,先朝着周继君拱了拱手,尔后朝向天兵天将瓮声瓮气吼道。   “吾乃第三宫反王,蝰蛇统领,尔等还不速速退下!”   一万天兵天将见得半空中的巨影,心底也是一惊,可转眼后便明了,那蝰蛇统领从道珠中生出,且眸中微露迷茫之色,定是那半死半僵的心神所化。见状,那一万天兵天将不再忌惮,高振兵刃,奋力嘶喊,驾驭祥云,朝向周继君杀来。   “好,好,好。既然尔等一心寻死,本统领就成全了。”   蝰蛇统领勃然大怒,脸色愈发阴沉,周继君放眼望去,就见那巨汉的黑袍下隐约有什么东西在摇摆,细细看去,竟是条粗长生鳞的尾巴。一万天兵天将近在咫尺,热浪般的战意杀机席卷而来,将那一头银发吹拂扬起,周继君负手而立纹丝不动,只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蝰蛇统领。   “轰,轰,轰,轰......”   一阵大过一阵的鼓声响起,蝰蛇统领重重敲击着八角龙蛇鼓,鼓声轰轰然传荡开来,火风席卷,周继君双目眯成细线,就见眼前的天兵天将已陷入汪洋大火之中。这火随着鼓声燃起,却非水非风非沙所能熄灭,大火漫过,一万天兵天将竟齐齐冻成冰柱,诡谲骇人。   大火熊熊燃烧,火中的气息却愈发冰寒,困于冰柱中的将士们全身僵硬,只有眼珠子勉强能转动,可无不充斥着歇斯底里的恐慌。天宫众人早已看呆了眼,轰轰的鼓声虽未将他们波及,可每响一声,就仿佛击打在心头,让他们颤栗不已。   “轰,轰,轰,轰.......”   鼓声不绝,在即将达到最响时,却骤然停滞。   墨黑色的大火将万条冰柱吞没,冰柱化作齑粉,而困于其中的天兵天将则仿佛遭受完最惨烈的酷刑般,鬼哭狼嚎,状若疯癫,身体一半焦黑绵软,一半惨白僵硬,剧痛将他们侵蚀,下一刻,那些天兵天将抽搐着面庞,纷纷反举兵刃,指向自己,却是忍受不住如斯剧痛,自尽而亡。   “以火御冰......这番玄天法则倒和兜率宫前的那只炉鼎里的冰火演化有些相似,只不过内中所蕴含的道意相差甚远。”   望脚下向蚁积成山的尸体,周继君喃喃自语道,抬头望向半空,就见蝰蛇统领扫过剩余的天兵天将和仙神,冷哼一声,尔后朝向周继君拱了拱手,身影没入道珠中,那颗正在疾速滚动的道珠也渐渐恢复平静。   “这道珠竟能生出三十六反王,似乎还带着他们身前最为强悍的战技亦或是法宝。三十六名反王,三十六招绝技,我持反王道珠,往后五十年里,天地穹宇当无敌。”   眸中掠过火热之色,周继君抬头望向惊慌失措的天宫众人,长剑拂开,在尸山血海中拨开条道。   “玉皇何在。”   无人应答。   嘴角浮起冷笑,周继君轻抚君子剑,扫视着悄悄后退的天宫仙神、将士,声音陡然扬起。   “玉皇大帝何在!”   依旧无人应答,只有寒风的呼啸,以及天兵天将沉重的喘息声。   片刻后,也不知是谁带的头,九万天兵天将和三部正神、二十八星宿竟丢下周继君,飞也似地向后奔逃。怔怔地看着作鸟兽状四散奔逃的天宫仙神,半晌,周继君嘴角浮起一丝苦笑。心念飞出,扫过偌大的天宫,就见那些前来围捕他的兵将仙神或是各就其职,或者若无其事的闲谈,仿佛已将前一刻发生在朝会殿前的屠杀忘得一干二净。   “好一个荒唐的天宫,四十六年前尚能阻止人马抵抗叛军,四十六年后,竟都懒得装装样子了.....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天平盛世。”   四十六年前那个慵懒却算无遗策的帝王身影浮于脑中,周继君皱了皱眉,抬头仰望蔚蓝的天云,喃喃自语道。   “就连覆海君圣都在你手上吃了个暗亏,布局高深如你又怎会让天宫从内到外糜乱,如今陛下定是在看着我吧,那时眼中的小人物......穹天境界不得出手,即便你是天帝,也无法违背太上的旨令。我还有五十年的时间,这五十年里,我落在布局,你也只能有看着的份了。”   冷冷一笑,周继君将苟延残喘、只剩最后一口气的刘海收入山河社稷图中,驾云而起,越过重重宫殿,向那东海方向飞去。一道银光划过南天门,天兵天将和天宫仙神们怔怔地看向深刻在华表高柱上的剑痕,尔后又看了眼疾飞而去的那衫白衣,纷纷长舒了口气。   ......   “这么说来,那君公子的依仗就是他那件奇宝了。”   茫茫无际的汪洋中,一身光鲜的女子坐在莲花宝篮上,在她身边,眉目如画的少年兀自吹着箫。   正午时分,明日高悬,海面上波光粼粼,偶尔有鱼蟹跃出海面,纷纷向女子和少年垂首作拜。世间高德者,自由百姓供拜,而名望传遍天地穹宇的大德者,连鸟虫牲畜也会对他们顶礼膜拜。   箫声远荡,随着海风悠悠扬扬,良久,一曲罢了,少年人脚踩着一头老鳖,朝着女子淡淡一笑道。   “仙姑请勿担心,前日君公子大闹天宫之事已传遍天地各处,那件法宝既被如此夸大,想必不少人都觊觎得紧呢。”   ——————————————   (可能最近吃的比较杂,加上水土不服天天拉肚子,写的也很纠结,发的也有点晚,一会去医院挂水,无比蛋疼。。。)   五百八十八章 公子渡海(一)   两人正谈话间,从海之东际卷来一阵大浪,浪头之上驶着近百只头生獠牙的海船,锦旗迎风翻飞,上面的书着龙飞凤舞的一个篆字——敖。   “东海龙族,莫非他们也是来寻君公子的。”   脚踩花篮的女子盯着向海滩边驶去的龙船,喃喃自语道。   “再正常不过了,听说东海三太子就折于君公子手中,如今人人都知君公子将带刘海来此,东海又岂会作壁上观。”持箫少年颔首道,刘海两字出口,两人脸上同时浮起几分不自然,目光移向另一侧。   “罢了罢了,韩湘子,日后休要再提这人了。”   女子眉宇淡然,轻叹口气道,刚想接着说什么,就见一道白光从南方飞来,落向东海边。那人刚落定,浪涛起伏,海潮跌荡间隐约能看到几方黑压压的人影,齐向海滩聚拢。   “那个君公子终于来了。如今看来,想要夺宝者亦不在少数。”   “何仙姑,既然他待了,我们这就出发,吕先生想必也已准备好了。”   “善。”   ......   上次来到东海边已是许久之前的事了,几乎隔了大半生,周继君故地重游。   滩边的沙砾柔软惬意,一如那日和碧华初云雨时候,东海边的故事很多,有碧华,有依依,还有许多杀戮战事,此时涌上心头,和着海风轻轻吹拂着周继君的发梢,让他微生恍惚。   “想不到又惹来这么多人,天地穹宇太平了这么多年,莫非要因我生乱不成。”   目光掠过远处一层高过一层海浪,周继君嘴角浮起一缕莫名的笑意,喃喃自语道。手捏印法,祭出山河社稷图,周继君将刘海从图中放出,忽地一愣。就见刘海虽然双目紧闭,四肢僵硬,可他的面色却比先前要红润了许多,气息也渐渐变得悠长。   “难不成在山河社稷图中呆久了,他的伤势也因此好转?”   周继君上下打量着山河社稷图,眉宇间浮起疑色,这宝图他也曾用了数次,可从未发现过有这等奇效,就在周继君百思不得其解时,只见刘海睫毛轻轻眨动,不多时,缓缓睁开双眼。   那是一双空洞无光的眸子,内中除了茫然和呆滞再无其他色彩。   “刘兄,你伤好了吗。”   周继君话音才出口,就有些后悔,心念探查,刘海的身体虽已恢复知觉,可体内经络仍旧空荡荡的,毫无半丝道力,一身玄天境界的修为荡然无存。看着面无表情的刘海,周继君心中黯然,眼前男子绝对是他平生仅见有情有义之人,为了救出自己的师父,耗费了大半生的光阴,不惜忍辱负重,不惜身陷险地,可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或许连他自己也未曾想到结果竟是这般。   莫非世间情义恩德真比不上那些私欲利益。   周继君轻叹一声,真君子道意流转而出,向远处拂荡开,就听耳边传来微微沙哑的声音。   “多谢君兄相救......他死了吗。”   “刘兄说的可是那铁拐李?他既做下如此忘恩负义之事,我自饶不了他。”   周继君沉吟着道,目光落向刘海,却见他眸中的茫然渐渐散去,脸色苍白,亦透着几丝复杂。   海潮奔腾,一浪高过一浪,水浪声化作天籁回响于海滩,而那些越聚越多的势力强者或是驾云散立天头,或是藏身碧涛间,遥遥望向周继君,一时半会皆没动作。   盘膝坐于海滩,刘海张口吞吐,脸上的苍白之色褪去,又恢复了从前的土黄。海水的歌声回荡在耳边,刘海放眼望去,目光透过浪花潮头,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在看你的师父们是不是也在前方吗。”   周继君冷笑一声,眼前男子虽然重情重义,可在这乱世之中,利益远大过人情,太过重情却等同于迂腐,周继君虽对刘海极有好感,可见他落到如今这般地步,却仍优柔寡断,心中不由得很不是滋味。   “诚然,他们是你师父,有传业授道之恩。可你四十六年前将他们救出离恨天,已将恩情还了,从那日起你已不再欠他们什么,他们出卖你求荣于天宫,反倒是他们欠你的。刘兄,事已至此,你还想不透吗。”   周继君这番话说得抑扬顿挫,真君子道意流转其中,让人难以反驳。   “君兄之言句句在理,可刘某此生只求问心无愧。他们虽让刘某落到如今的地步,可刘某今生今世亦无法放下那场师徒情谊,只求心安理得,因此难生恨意。”   话音传至耳中,周继君心中一阵烦躁,只觉哭笑不得,心中亦是无比失望,可转而一想,自己何尝不是看中了他这番纯粹的心思,修炼千万年,历经杀戮,物非人非,可他却一如既往。或许是周继君在这区区六七十年的修炼生涯中,变得连他自己都快认不出、看不明,因此心底深处不由自主地羡慕刘海这样,能始终保持一颗纯粹心意者,只求自己心安,得失不过浮云。   “也罢,也罢。刘兄,抱歉了,适才君某以为你大限将至想要来这东海......”   周继君有些窘迫地说道,话音未落就被刘海打断。   “君兄能记得刘某,刘某已感激不尽,不知君兄能否帮刘某最后一个忙。”   “何事?”   “我上天宫前,虽抱着九死一生的心思,可也留下后手。在这东海中某一处洞府中,藏有我毕生积攒的灵丹妙药,到天宫后,也陆陆续续窃取了不少丹药藏入那洞府中,更有蟠桃十只,皆有修补经络、聚拢道力之效......”   “如今也算阴差阳错了。”   看着苦笑不已的刘海,周继君轻笑一声,促狭着道。   “却不知那处洞府在哪,名称如何。”   “东海之南,花果山,水帘洞。”   祭出山河社稷图,将刘海重新收入图中,周继君放眼望向远处渐渐开始蠢蠢欲动的各方势力高手,系于手腕的反王道珠滴溜溜打着转,浓黑之中携着几分赤红的煞气不断升腾,时不时还发出磔磔的啸声。   “大战将起,依旧是我君公子独战群强者,我最喜欢的那种战斗。你们也有些热血沸腾了吗......有你们相助,这又是一场屠杀了。”   嘴角扬起,眸底溢出丝丝赤色,每逢血战前,周继君大多如此,数十年未曾改变过。   “接下来的五十年当无太多悬念,只不过为了迎接五十年后的大变革,我当抓紧一切时间落子布局......这东海之战就当作我的第一局罢。”   左手持道珠,右手握君子剑,银白色的长发随着海风飘舞翻腾,伪君子道意升腾而出,化作墨黑色的气团直飞上天,几乎是刹那过后,黑压压的乌云就将东海上的万顷蓝天遮掩住。   异变突生,埋伏在东海上下的各方势力无不色变,怔怔地看着那团乌云在东海上空衍化排列着,渐渐变成一盘棋局,格线分明,大小棋子落定,每方棋子都刻着不相同的名号:八仙、东海龙族、大周修士、天剑宗、佛域罗汉、西楼......十来方棋子,十来方势力,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显现在天头棋盘中,毫无遗漏,直看得各方势力头领面色铁青,心中惶惶,再不好意思遮掩下去,纷纷驾云御宝飞出东海。   “尔等今日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打量着飘浮在暗黑色的天云下,却踟躇不进的各方势力,周继君立于海滩边,淡淡一笑,悠然自得地作了个揖,朗声问道。   白衣银发,孑孓而立,一人独对十来方势力强者,却闲庭信步,谈笑自如。东海至上,心怀叵测的众人沉默着,细细凝望向那个仿若翩翩浊世佳公子般的男人,脑中不由得浮起此人的生平往事。先是在东海宗独战群雄,君公子之名初被天地间的修炼者所知晓,尔后杀大周太子,战云荒,呈封神轮回,为日后的游侠盟奠定基础,再然后,他又独往大唐,面对君圣之威尚不退却半步,再再后来,便是连世间百姓都熟知的君公子大闹天宫了。   那封罪书传遍天上地下,世人骂也好,赞也好,可都无法掩饰君公子名动天地穹宇的事实。   诚然,这是一个君圣隐遁,穹天不出的年代,可也因如此,那些隐世不出的老牌玄天强者纷纷现世,征伐虽无,可比试不断,人人欲在那些高不可攀的真正强者回归前,在史书上留下哪怕极短却属于自己的绚丽篇章,因此,想要像君公子这般闯出偌大名号又谈何容易。   只有四战,四场战役过后,这个不知何时出现在天地穹宇中的男子已然成为这个时代的史书上最耀眼的几人之一。   众人沉默着,鸦雀无声,只有冰冷的海风不断催动咸涩的海水,向远处翻滚。   “既然不说,那就如此罢了。”   周继君玩味地一笑,拂开衣袂,赤足踏上海浪。   “君某欲渡海,还请诸位让让道。”   第五百八十九章 公子渡海(二)   周继君负手而立,随着起伏升腾的浪潮悠悠飘行在东海之上,一衫白袍猎猎抖动,乍一眼看去倒有七八分的仙人气质。   “轰隆!”   紫雷划过天际,宛如一柄大戟插入乌黑的云层,将天头错综复杂的棋局搅乱。雷声轰响不绝,转眼后,十数条蜿蜒如虬龙的紫电掠过海浪,呼啸着,向周继君袭来。   “兀那君公子,我家三太子可是你杀的!”   怒喝声响起,却是从不远处的獠牙大舟上传来,每艘大舟上都立着一名身披坚铠的龙鲸大将,手持海螺雕花弓,那些紫电皆发自他们手中的弓弦。   一道白光从周继君袖口闪出,仿佛天外流星般,转瞬即没,在场各方势力强者几无一人能看清那柄剑何时被拔出,亦没看到它是如何将一支支龙雷箭的劈碎成近百截,谢如烟花,洒落海中。指尖滑过君子剑,周继君眯起双眼望向百丈多外无不面露惊色的龙鲸大将,心中隐隐察觉到他的出剑速度似乎比从前要快上了许多,先前斩杀铁拐李的一剑只是盛怒下为之,可眼下单凭剑速就将那些紫电挑落,倒让他自己也微微吃惊。   目光逡巡在獠牙大舟上,周继君轻笑一声,开口道。   “正是,不过却是你家三太子自作自受罢了,怎么,今日你们前来是要为他报仇?”   “大胆君公子,你本钦犯,上反天帝,下逆庶民,违背天道,人人得而诛之,竟还在这大放厥词,当真厚颜无耻!”   当先的龙鲸大将喝斥道,眸中隐约浮起忌惮之色,手中令旗挥舞,黯沉的海潮起伏,越来越多的獠牙大舟从波涛间蹿出,排列阵形,衍算五行,将周继君包围在战阵中。每艘獠牙大舟上都只有一员战将,除了当先的大将修为玄天中品外,剩下的都是从法天中品到法天巅峰品不等,足有百多人,又兼船甲之利,此时齐齐举兵指向周继君,杀气腾腾,战意昂然。   “原来如此,倒也有点意思。”   打量着百多獠牙大舟,周继君眸中浮起明悟之色,此时他修为玄天巅峰,眼力必先前高出无数倍,细细看去已然发现那些大舟和舟上战将实为一体,却是由他们褪去的鲸鱼皮炼化而成,以心神相连,驾御起来如臂把使。   君子剑出鞘两寸,银白色的光晕随着涟漪荡开。   周继君欲行东海,一是为了刘海的愿望,将他送往花果山,二则为了抓住这短暂的五十年光景,布下第一局,此局目的有二,其一当是立威。   君子剑斜斜举起,锋芒直指周遭的獠牙大舟,就在周继君想要大开杀戒时,忽听天头传来磔磔的啸声,一头漆黑的巨鸟从墨云间飞出,鸟背上驮着高山流水和百丈宫殿。   “黑天驾?”   天地穹宇间奇宝无数,许多都是周继君在七州时就已闻见过,比如星槎,比如黑天驾,当年初行云荒,周继君曾得到过黑天驾的雏鸟,奈何无法养大,只得拿去和东洲商行交易,虽换得供碧华修炼的府婴,可周继君心底仍微觉可惜。   遥望向那头巨鸟,目光上移,周继君只见一个带相貌英俊的男子走出宫殿,冷眼朝他望来。   “贼人君公子,你可还记得我?”   那男子穿戴奢华,腰间系着一柄龙纹飞剑,气质也算卓然,然而望向周继君,却是一脸深仇大恨。   方世卓,原东胜联盟天剑宗少宗主,天纵英才,成名少年时,本将娶大唐碧华公主,两方联姻,壮大天剑宗,孰料半途插出一个君公子,先是横刀夺爱,后又成名东洲将方世卓的风光全然压在那柄君子剑下。东胜联盟破灭,被那个神秘的女子收于麾下,方世卓成为她的傀儡,执掌天剑宗,虽只是颗棋子,可明面上,他仍是东胜神州最大修炼门派的宗主,风光无限,然而在他心底深处,却始终忘不了那个让他背负了无尽屈辱的男子。   四十六年前,玉皇降罪书,君公子恶名传遍天地,方世卓又嫉又恨,不久之后却也淡忘,只当自己的大仇人从此以后囚于天宫大牢,再不得出世,虽未能亲手杀之泄恨,可见得他这番下场也稍稍解气。孰料四十六年后,那个君公子竟再次让天下震惊,逃出离恨天,诛杀八仙之一的铁拐李,据说又得一奇宝,威力强悍莫敌。   “哦?你又是谁,君某为何要记得。”   清冷的话音落于耳边,方世卓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紧咬牙关咯吱咯吱作响,心中的恼怒已酝酿至极点。   自己将他君公子引为平生大敌,只欲杀之而后快,谁曾想,他竟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堂堂天剑宗宗主,这么多年来却是第一次遭遇如此下不了台的场面。面庞发烫,方世卓目不斜视,可总觉周围人窃窃私语,各种嘲讽的目光飘向自己。   压抑了许久许久的怒气和怨恨不断冲击着心房,再难遏制住,方世卓冷凝着目光,深吸口气,额心现出一道剑形符文,与此同时,手中印法连连捏出。天剑宗名列东胜神州八大门派长达万年,自然有所依仗的绝技,传说三万年前,天剑宗的祖师爷乘船游于沧海,不料遇上飓风,被卷入沧海中,随波逐流到一个比仙境还像仙境的地方,在那里有一方巨瀑,从天而降,倒如大斗,瑰丽雄浑。天剑宗祖师爷流连巨瀑下的世界足足十六年,机缘巧合发现一山崖,崖下有洞,洞口逼仄,内里边却别有洞天,探至深处却在石壁上发现一套功法——天剑生死界。天剑宗祖师爷苦修那套功法,渴饮甘瀑,饿食奇果,洞中通幽不记世间岁月,三百年后,终于将天剑生死界修炼到大成,遂出世,创天剑宗,渐渐成为东胜神州数一数二的修炼门派。   归墟,写在天剑宗史册第一页第一行的那两个字,也是方世卓梦里时不时出现的朝圣之地,本想等天剑生死界大成后便去那里一游,然而十二年前功法大成修为突破到玄天上品,天下也太平再无乱象,方世卓却发现他的心再难清静下来,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即便太平年间也难以避免,亦让他深陷难以自拔,连心都不自由,更别谈身体了。   “君公子,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手捏剑诀,方世卓立于黑天驾上,额心黑白之气流转,一柄辨不出颜色的巨剑渐渐浮出,眸子愈发冰冷,嘶哑生硬的话音从天剑宗宗主喉咙里挤出。   “你先夺碧华,又乱东洲,竟记不得我是谁了。好,好,不记得也好,做个迷糊鬼,你君公子的风光就在今日终止罢。”   “原来是你。”   海风滚如潮,周继君抬头望向脚踩黑天驾的男子,已然记起了他是谁,却没想到时隔这么多载,自己又见到了当年碧华的未婚夫,那个天剑宗少宗主。   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周继君刚想说什么,就在这时,心底忽地生出一丝不祥的预兆。   天色愈发阴沉,乌云散尽,却仍旧昏暗黑寂,黑白光晕破开高天宛如惊雷乍闪,一柄巨大无朋的飞剑从天而降,剑身上黑气沉白气浮,诡谲宛如梦靥。   “天剑生死界,朝生暮死一如梦......斩!”   剑歌清朗,又携着浓浓的怨恨,海水起伏,浪潮翻滚,巨剑呼啸而来,卷起滔天之势劈斩向周继君。   君子剑飘出袍袖,一招用老,周继君抽剑,踉跄而退。   拔剑速度虽快,以速御力,重有万万斤,可当君子剑遇上那柄巨剑,周继君只觉难以撄敌,适才方世卓那一招无论技巧还是剑意都透着一股莫测的威力,黑白光影就仿佛一方生死相参的世界,一旦身陷其中,不知生死如梦如靥,即便周继君也难以逃离。   “天剑生死界......好熟悉的剑意。”   白衣翻飞,周继君赤足踮行在浪头,持剑倒退,那柄巨剑宛如附骨之蛆紧紧迫向他,东海之上喧哗喝彩声不绝,各方势力强者看着天剑宗宗主一剑就将名声彻响天地的君公子逼退,无不大声欢呼打气,心中亦收起了此行之前对君公子的高看。   “道主,此人剑意诡谲,不如用反王道珠对付他。”   耳边传来诡道蛇人的劝谏,周继君眸中浮起明悟之色,摇着头淡淡一笑道。   “此人剑意虽诡谲莫测,可也曾见过.......天剑生死界,生死庶人剑......真的好像。”   天色黯沉,乌云从四面八方涌来,压向漫漫海浪,东海之上,叠叠浪头高涌,周继君脚踩浪尖,猛地止住倒退之势。   “只不过,这生死相参之道远不如庶人剑的生死轮转道意,既然如此,我又何惧用剑。”   嘴角浮起莫名的笑容,百分之一的弹指刹那,君子剑再度拔出,周继君驾浪而上。   ——————   (最近上网时间很少,也就更新时上下,今天看了下书评区,在散精帖里看到:wxl2008童鞋的留言有些汗颜也有些感动,写猎天的确是很快乐,希望能保持到完本,保持到以后的书。)   第五百九十章 公子渡海(三)   七州时候,周继君最强的对手是千十七,最敬佩的对手是洛继伤,然而他最想一战的却是亦敌亦友的左游生。   庶人剑下,生死轮转,这世上有多少人能真正参透生死之道,又有多少人能像左游生般放下生死荣辱,即便周继君也自问无法勘破。庶人剑遁世,再不拔剑,周继君和左游生之间的那一战也因此变得遥遥无期,七州京城前的生死一剑虽印刻在心头,让周继君心痒难耐,可却再无法亲自品试。   眼下方世卓也修的生死之道,可仅仅是生死相参,尚未达到生死轮转的地步,若周继君连这一剑都不敢去接,它日有缘再遇庶人剑,君子剑之势当一溃千里。   脚踩浪头,逆风而起,周继君长啸一声,右手死死握紧君子剑,用尽力气重重劈斩下去,这一剑不携道力不携道意,只携血气之勇,就如离恨天上十年如一日的劈剑,只为斩破虚空。   这一剑快若惊鸿绚若流星,东海观战的众人尚未看清,君子剑已劈向那团黑白生死界。   长达上百丈的裂痕自君子剑下生出,光影流转,仿若一条长河横亘在方世卓剑下的生死界中,两股巨力相互撕扯焦灼着,生死界中生死相参,变化莫测,而君子剑只仗血勇,其力巨大却无变化。   海潮从两剑边缘波荡开,堆叠如山向四面八方翻滚而去,在君子剑以及剑下世界即将被生死界吞没之际,周继君眼疾手快,拔剑而出,腾身高飞。这一幕落在旁边众人眼里只当周继君难敌方世卓,即将落败,无不高声喝彩欢呼,连方世卓也不由得暗自得意起来,手中剑意稍缓。   就在这时,天头忽响起一阵长啸,众人看去,只见君公子双手抱剑立于云端,眸中掠过一缕精光,落于剑刃,而他的身形也渐渐变得飘渺莫测起来。众人不解其意,方世卓则冷笑连连,飞身跃离黑天驾,手影连连,放出天剑生死界直扑周继君而去。   “君公子,我苦修五十年,终成绝世剑法,今日就以你之身死扬我天剑之名!”   海潮起伏,哗哗作响,周继君怀抱君子剑,张口吞吐,百分之一弹指刹那后,他的表情陡然凝滞,身形也渐渐变得僵硬起来,一道人影从他额心蹿出,转眼后附上君子剑。   周继君一身修为功法博采众家之长,融合了许多玄妙的战技,所学驳杂,可正因如此,他剑道上的造诣并非十分高深。除了君远伐外,就只有和左游生交换得来的那招斩破虚空,单凭这两样想要破去天剑生死界远远不够,适才的斩破虚空虽劈出了剑下世界,却没像他所想的那般将天剑生死界斩碎。就在这进退两难之际,周继君突然想到一招妙法,虽然从未尝试过,可若成了,非但能破去天剑生死界,还能在君子剑道中再添一绝技。   东海之上,惊呼声连连,碧海蓝天一线间,君子剑划破虚空,可此时的君子剑却和之前的大相径庭,众人只见一道虚影附在君子剑上,白衣银发,剑尖微颤时露出一张透明的脸,长眸薄唇,正是那君公子。   “这是......神游之术?不对......”   一名散修面露惊疑,怔怔地看着依附在君子剑上的那道人影,又回眸看向立于云头宛如木人的周继君,脑中微微恍惚。神游之术虽少见,可玄天以上的强者大多都能施展,只不过极费道力罢了,可那君公子竟以神游之术御剑,如此技法却是前所未见,神游之术无踪无影弹指千万里,几乎能随心所欲地达到任何地方,若以神游御飞剑,这一剑该又多快多难以捉摸。   就在众人纷纷惊诧之时,君子剑已消失在天头,千分之一弹指刹那后,君子剑陡然出现在天剑生死界另一端,直指一脸震惊的方世卓。   君远伐本已是极快的剑招,心念所至君子剑亦至,然而再快,却也无法逾越方世卓的天剑生死界,可若以神游之术御之,则能凭空越过生死界,直接斩向方世卓的肉身。   云端之上,周继君依旧全身僵硬纹丝不动,可在五十丈外,君子剑上的虚影则淡淡一笑,眉宇间透着浓浓的讥讽,双手合十,紧握君子剑,重重地劈斩下去。   天剑生死界势成,难以回转相救,即便方世卓强行倒转,抽回天剑生死界,却也快不过周继君百分之一弹指刹那的拔剑。   百分之一弹指刹那后,君子剑化作长练,劈入东海。   清澈的海水渐渐变得鲜红浑浊,方世卓伸手向前,似乎想去抓什么,可他的身体已然僵硬无法动弹,额心处,一抹血痕落下,将他的脸割成两半,触目惊心。   出生天剑宗,自幼修习一等一的功法,天资卓越,若非遇上周继君,遇上那场大变,千年内他方世卓说不定也跻身穹天之列,风光无限。可世间故事就是如此,总会出现一两个与你争夺机缘的人,若无法把握住自己的命运,便只能成为历史篇章中的配角,成为他人前行路上的踏脚石。   涟漪荡起,方世卓的尸身跌落海中,即便有再多不甘,也只能葬于茫茫东海,化作一丝幽魂。   半空中,周继君眼皮微抬,一抹光华倒流回转,君子剑也重新飞回怀中。   适才周继君能悟出神游御剑之法,也算侥幸,不过是抓住了冥冥之中那份机缘罢了,可这份机缘却让他深思了起来。自创下君子斗数后,周继君陆续修炼出许多功法战技,君子斗数也变得愈发玄奥莫测,战技虽多,可却繁杂无类,周继君虽强行将它们列入君子斗数下,然而终究它们都各成一派,除了用君子斗数衍算其中变化外,并无太多相似之处,且时日久了,周继君也忘记再去修炼早先创出的战技,比如战天宵,比如君远伐,一贯地追求更新颖的功法战技,却将早先创出拥有极大潜力的战技丢于一旁,此时想来,周继君也觉得十分可惜。   “君子斗数虽为我诸般功法之总纲,可只是徒有虚名罢了......君子三道分立,注定了我诸般战技无法融为一体。”周继君喃喃自语着,就觉体内穹宇中,三道蛇人纷纷惶惶不安起来,只当它们的道主欲行三道合一。   淡淡一笑,周继君心念传音,安抚了一番三道蛇人,眉头舒展开来,又自言自语道。   “三道虽不能合,可这些战技功法却必须融合炼化,那日太上曾说过,以一道化万道,万道合为一道,如此当为圣人,想来战技的巅峰亦是如此。只不过,需得缓缓图之。”   这一战后,周继君再生感悟,对于日后的修炼之途又清楚了几分。   东海之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满脸复杂地看着嘴角微翘的周继君,心中微微不安。之前众人还以为周继君依仗那奇宝才杀死铁拐李,可适才那一战,周继君只用三招就破去了强悍如斯的天剑生死界,当场斩杀东洲巨头,天剑宗宗主方世卓。   即便只用法术,君公子也一样难敌,更别谈他还身怀传说中谈笑间灭杀数万天兵天将的奇宝。   就在众人惴惴不安时,就见从远处飘来一团云座,天色暗沉,似火的红裙迎风扬起,十六七岁的美丽少女由远而近,手持红鞭,满脸冰冷。   “是天吾山齐灵儿。”   一名散修失口叫了出来,目光移向神情凝滞的周继君,而后面露了然之色。   天宫变乱后,天地间虽然太平,可这四十多年里也冒出不少新生势力,其中就有东胜神州的天吾山。天吾山中人大多十分神秘,不知名号不知传承,甚至连山上有多少修士也无人得知,除了那个只露面过一次便打得天剑宗再不敢生出觊觎之心的玄天强者外,就只有齐灵儿被世人知晓。   法天境界,喜好杀人。   世间有传言,那齐灵儿是君公子的女徒,可逆贼君公子向来独来独往天下皆知,因此并没多少人相信。可眼下齐灵儿的出现恰似应证了那个谣言,红裙掠过东海,火红的鞭头携着浓浓的杀意卷向獠牙战舟。   “谁敢伤我师父!”   熟悉而又陌生的话音传入耳中,四十六年过去,周继君再看向当初自己的最宠爱的女徒,心中复杂,只觉得微微不真切。转眼后,齐灵儿已杀入上百獠牙战舟间,她的战技比从前更加凶悍,杀伐无情,不断的有龙鲸战将身死于鞭下,跌落海中,不多时,海水已被染得殷红。   不再多想,周继君强压下复杂的情绪,手持君子剑向齐灵儿飞去。   ——————   (看到很多朋友在书评区催更,心里很过意不去,这次旅行快结束了,最晚周五回,周六应该就能爆发了,爆发完恢复更新,写顺了就经常加更。这次旅游收获蛮多,也找到不少灵感,一半用在猎天上,一半用在新书里......大家再等等吧~)   第五百九十一章 公子渡海(四)   齐灵儿虽然战技强横,可毕竟只有法天中品的修为,能一举灭杀十来名龙鲸战将也只是凭着出其不意,然而仅仅十数个刹那后,齐灵儿就已身陷重围,狰狞可怖的獠牙战舟将她包围在方寸之地,龙鲸战将们口吐龙音,挥舞龙枪,每柄龙枪都能放出紫色的雷电,在半空交叉连成一张张雷网,海鱼虾蟹撞在网上,转瞬间灰飞烟灭。就在齐灵儿寸步难进之时,银剑飞来,摇身一变化成百多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割裂雷网。   “师父......”   娇俏的少女怔怔地看着御风飞来的周继君,面色复杂,有激动,有紧张,还有一丝幽怨,片刻后,红裙飞扬,齐灵儿一头扑入周继君怀中。   温润的暖玉入怀,周继君尴尬地一笑,有些生疏地抚摸着少女的发丝,隔了这么多年,许多感觉都已渐渐变淡,沉淀在记忆深处,重拾起来,却有种仿若隔世的感觉。   “这就是反王道珠吗。”   怯生生的话音从身下传来,周继君刚想回答,心头忽地生出异样的感觉。一抹寒光乍闪,周继君皱眉疾退,就见齐灵儿不知从哪掏出柄短匕,手腕翻转,恶狠狠地刺向自己。一击刺空,齐灵儿飞身而退,匕尖抽离时却携着一串珠链,正是周继君的成名法宝,反王道珠。浓比海漠的煞气从反王道珠上蹿出,可尚未完全升腾,就被齐灵儿丢入一只古朴的玉匣中,匣门闭合,玉匣剧烈颤抖着,一圈圈符纹波荡开来,不多时,玉匣恢复了平静,里面三十六颗反王道珠再无声响。   异变突生,万籁阒寂。   众人面色复杂地望向齐灵儿,只见她朝着周继君莞尔一笑,伸手抹过面颊,少女的笑靥荡然无存,露出一张玉琢般的面庞,浓眉圆眼,鼻子挺翘,却难辨男女。   “我早该想到,若得知我的消息,不可能就灵儿一人来。”   目光从玉匣上移开,周继君上下打量着一身篮衣的少年,目光落到他另一只手中的快板上,稍稍凝滞。   “你是何人。”   “八仙之一,蓝采和。”   蓝衣少年悠悠答道,挥袍将玉匣向远处扔去,携着道力的玉匣越过碧海波涛,“扑通”一声跌落海中,一圈涟漪过后已不见了踪影。此举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是满脸怔然,无不露出可惜之色,转而一想又皆了然,那法宝虽然强大,可已被君公子炼化,除非修为比他高深,又或者将他杀死,否则难以炼化那法宝。   “八仙......你是想给给铁拐李报仇吧。”   周继君淡淡一笑道,丝毫没有去捡那反王道珠的意思。   见着周继君一副不急不缓的模样,蓝采和微微诧异,疑惑地打量着周继君,半晌开口道。   “七仙已至,这东海就是你君公子受死之地。我倒有些奇怪,法宝丢了,你似乎一点都不急,没了那法宝,你又如何逞威风。”   “都以为我仗着那法宝才逃出离恨天?。”   嘴角浮起促狭之色,周继君负手而立,脚踩碧波向前走去,那蓝采和面色一紧,下意识地向后倒退了半步。   丢了反王道珠,初时周继君的确有些着急,可就在玉匣落入海中的那刻,周继君从冥冥之中看到了一丝机缘。穹天以上的强者归隐,如今天上地下玄天巅峰最大,天数机缘也尽数掌控,此时周继君凭诡道推算衍化,却比先前更加明晰。道珠丢了便丢了,日后定会被人拱手送归,今后五十年里,这反王道珠也是决定天下局势走向的一颗棋子。   天头乌云尽散,日华照射,在涟漪间荡起波光粼粼,周继君挑目望去,就见从东海深处又飞来数道人影。   “没了反王道珠,我君公子就不名一文了吗......可笑至极。”   嘴角高扬,周继君袍袖微颤,君子剑飞出,划过一道刺眼的弧线劈向蓝采和。   ......   “月叔叔,就让灵儿先行一步前去救师父吧。”   东海之西,群山险峻,山麓下,近百营帐连绵起伏,当中主帐内,穿着赤红束腰长裙的少女紧咬朱唇,姣好的面庞抹上一层寒霜,帐内空气都随之变得冰冷凝固起来。目光落向帅座上,就见那个头戴斗笠的男子正悠然自得地咬着竹叶,齐灵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甩出短鞭狠狠地劈打向身前,虚空荡开圈圈涟漪,嗡嗡作响。   “好灵儿,别急,你月叔叔不也在想主意吗。”   月罗刹讪讪一笑,挠了挠额头道,眼见齐灵儿忿忿地丢下短鞭,大步走上帅案,嘟囔着嘴,伸手朝自己的耳朵揪来,月罗刹赶忙作讨饶状,连连拱手道。   “灵儿别闹了,你心里急,我心里何尝不急。眼下大周王朝陈兵十万拦于山前,连玄天巅峰的强者都有,显然算准了我们会前往东海,这一路上定然处处伏兵,灵儿你岂能贸然前去。”   月罗刹深吸口气,眉宇间浮起浓浓的阴霾,目光落向帐中的沙盘,上面兵将分明,营阵纵横,天吾山占据一角,大周王朝、天剑宗势力以及荒芜之地的数股流寇皆在其中。这沙盘是一日前李平炼制的,如今他正带着李车儿以及十二星主率领军迎战大周王朝,四十六年前,月罗刹前往海外岛国接天吾山众人前往四大部洲,却发现李车儿和少年星主们以拉拢起万人的兵士,辅佐赵统王征战海外。李平依照周继君离去时的吩咐,从这万余人中筛选出三千精兵,收入宝塔一同带往东胜。除此之外,东洲群山之地,还有步空堂的两千修真卫,眼下正在和大周外的其余势力厮杀着。这些修真卫皆来自那年周继君传下修真一脉的地方,三十年前,大宋被元朝所灭,而步空堂也以弱冠之年成就修真界盟主之位,后得李车儿以及一干星主相助,几乎不择手段地将各个修真门派中的好苗子挑出,秘密建立卫所,以备日后之用。   天吾山藏于东胜神州四十六载,虽然名声不响,可它所拥有的实力足以称雄一方,一日前发兵天吾山,势如破竹,直逼东海,却在离东海不足两百里之处被阻截。   “小君君,你应当能撑到我们来吧。”   月罗刹苦恼地摸着下巴,口中的竹叶“噗”地吐出,直飞出营帐,射向修真卫的那方战场。   原凰山,四十六年前是寒冰宗的建宗立派之地,在东洲联盟里,这寒冰宗也算中等宗门,拥有入世府城三十余座,其中有座大府名曰羡风城,城中子民近六十万,这羡风城平静了足足四十六年,四十六年里再没见到过仙人,可此时却是战火连天,半空中无数手持飞剑的仙人激战在一起,百姓们纷纷躲在家中,烧香叩首,祈祷平安。   “原以为这天下修真者除了步盟主和他那几个朋友外,就属我们几个最厉害,不料这外面的世界到处都是强者。黄乙,小心!”   府城中央,满脸络腮胡的大汉惊呼一声,脚踩飞剑扑向不远处的同伴,可对手的飞剑近在咫尺,眨眼后就要将黄乙的左臂斩断。就在这时,那柄夺命飞剑仿佛遇上了一堵透明的墙,“嘭”地倒飞了出去,手指粗长的竹叶飞过,那两名修真卫就见一团血雾荡起,先前那名敌方强者捂着脖子从半空摔落下来,竹叶去势未消,眨眼后飞出百丈,一路所遇的敌方强者皆被枭首。   抹了抹额上的汗珠,名叫黄乙的修真未暗道侥幸,感激地看向远处的山麓,尔后驾起飞剑来到大汉身旁。   “刘丁兄,你却是说错了,在步盟主之上还有那个神秘的月公子,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这天底下最厉害的修真者,和那个传说中的君公子比起来谁更厉害些。”   “不对不对,若月公子是天下第一,那为何会被阻于此处。敌方定也有同样厉害的强者。”   刘丁擦拭着手中的血水,苦笑着看了眼黄乙,目光移开,飘向府城东门处,那个冷眼杀戮手中几无十合之敌的男子。他们皆是修真界中各个门派的翘楚,二三十年的功夫修炼到通天境界,这辈子唯一佩服的就只有那个独战天下将各个门派高手挑落马下的步大盟主,在他们眼里,步空堂和他那几个朋友虽厉害,可并非难以逾越,直到那个神秘的月公子出现,弹指挑来三座山头炼制成修真卫的驻地,方才让他们真正信服。至于传说中的君公子,就算在天吾山众人口中被描述得神乎其神,可修真卫们并没亲眼见过,自然不会深想。   在他们心中,天下强者,也就这么多罢了。   可昨日出了大宋修真界,来到四大部洲,修真卫们方才知道什么是井底之蛙,和他们一般修为境界的强者数不胜数,比他们厉害的也有不少,更有几个和月公子并驾齐驱者。时间越长,修真卫们越是心头忐忑,有些慌张,亦有些兴奋。不论在哪,不论修为高低,能见到这天地间最大强的力量,是每个修炼之人心底深处的愿望。   第五百九十二章 解围   “怪不得步盟主从不张扬,以他的修为实力在这里也只是勉强算作好手,可笑我们却整日自诩天之骄子,孰不知修真界外强者如云,我们拼尽全力也抵不上人家一只手指。”   面容粗狂的刘丁摇头苦笑,目光落在奋勇厮杀的步空堂身上,眸中渐渐燃起几分火热。   “黄乙,你可记得,步盟主曾立下重誓,修真卫以实力战功论尊卑,便是他也无法违背。   “自然记得。”   黄乙微微一怔,顺着刘丁的目光望去,眸影里浮起那个厮杀在战火血海中的身影,渐渐的,他的眸中也浮起灼热之色,同刘丁一般。这些修真卫们本是修真界的佼佼者,个个性格桀骜,不服他人,迫于约誓屈居步空堂之下,可又有谁真正服气过,日复一日的辛勤修炼只为有朝一日能胜过步空堂,成为修真界第一人。即便如今见到了修真界外更强大的力量,可步空堂对于他们来说仍像是横亘在头顶的大山,想要追求无上,首先要越过那座山峰。   不再犹豫,黄乙和刘丁长啸一声,执剑向东门飞去。   战火连天,喊杀声震耳欲聋,就在这时,一阵高歌从远方传来,歌声若鹤唳龙吟,回荡在东洲群山间,久久未绝。   青山之巅,风和日丽,一衫白衣一头青驴逶迤而行。骑驴男子还在远处,可不知为何,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修真卫、海外卫、大周将士、天剑宗修士以及荒芜之地的贼寇齐齐向他望去,良久无法移开目光。   “打的还真热闹。”   白衣男子淡淡地说道,他的眉目寡淡,神色冷漠,就仿佛画中那等隐士高人般,透着几丝出尘的味儿。   从另一处山头腾起柄绛红色的飞剑,穿着湖蓝纹鹊袍的修士死死盯着突然出现的男子,喝声问道。   “你是何人?”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天剑宗已败了。不论此战是胜是败,你天剑宗还是败。”   淡漠的话音传来,天剑宗的修士先是一怔,尔后铁青着脸,牙齿咯吱咯吱打着颤,忍不住破口大骂了起来。   “匹夫焉敢胡言乱语......”   话未说完,就被打断。   “因为方世卓已经死了。”   白衣男子轻描淡写地说道,眼皮都不抬一下,仿佛偌大的东洲修士巨头之死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你,你......你休要乱我军心,宗主修为盖世,天下谁能杀他!”   天剑宗修士气急败坏,胡须颤抖,脸色复杂变化,目光落向白衣男子,陡然一僵。   骑着青驴的男子挥舞袍袖,一团道力从他手中氤氲升腾,渐渐凝成一张镜幕。镜幕中,天高海阔,万流奔腾,海风携着碧涛滚滚涌向远方,身穿华袍的方世卓手捏剑诀,施展出天剑生死界,卷起滔天杀意袭向对面的银发男子。而那银发男子却呆若木鸡,全身僵硬,一动不动,就在众人以为他会被方世卓斩杀时,异变突生。一道虚影蹿出,叠入银发男子手中的长剑,这一剑飞出,若长虹卷流星,天海间再无半点颜色。   “宗主......”   一身湖蓝纹鹊袍的修士呆了般看向中剑身亡的方世卓,强如玄天境界的他也未能看清那一剑是如何落下的,这一剑落下,方世卓身陨。   “宗主!”   嘶喊声回荡在东洲群山间,天剑宗的弟子们个个惊惶无比,有的甚至已经痛哭流涕起来。而另一边,荒芜之地的贼寇们也纷纷踟躇不安起来,他们来此伏击天吾山众人皆因方世卓许下了不少好处,可方世卓身陨,天剑宗指不定下一刻就要崩倒离散,那些让他们为之心动的好处再无法得到,如今继续呆在这也只有损兵折将。   “方世卓被君公子三合斩杀,所以说,此战已毫无意义,不如收手罢了。”   男子缓缓地从驴背走下,目光越过崇山峻岭,扫遍神色复杂的众人,悠然自得地说道   “你是君公子的人?好,好!”   先前问话的天剑宗修士怒目而视向白衣男子,颊边怒火仿佛火烧一般,赤红无比,下一刻,他尖啸一声,脚踩云座手持飞剑迅若流星闪电,扑杀而去。   “我是君公子的人?”   白衣男子自嘲的一笑,望着由远及近的那名修士,眸中浮起一道寒光,左手从袍袖中伸出。   简简单单的一拳,就仿佛孩童游戏打闹般毫无章法,可这一拳击出,那名天剑宗修士还未近前,就被拦腰轰成两截,跌落云头。   东洲群山间,阒寂无声,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眉目淡漠的白衣男子,神色不住变幻着。那名陨落的修士乃是天剑宗有数的玄天中品强者,与另外几名玄天强者一起,逼退了天吾山中那个终日带着斗笠的神秘青年,方才使得天吾山大军止步于此。可眼下,他竟被人一合斩杀,那个突然出现的白衣男子究竟又是何方神圣。   “我有心救尔等,他却欲杀我,其命如此,无可奈何。”   僵硬的笑容顺着白衣男子的嘴角一寸寸浮出,长风掠过山林,木叶摇晃,映着山麓下的血海尸山,显得格外悚然可怖。良久,一名天剑宗修士再忍不住了,他通红着脸,拔剑指向青山之巅的白衣男子,嘶声喊道。   “你究竟是谁?”   “我吗,我说过了,来救你们的人。”   负手踱着脚步,那男子眉头微蹙,沉吟着,似乎在琢磨着什么,半晌方才开口道。   “世间多战乱,多纷争,多不平,多生死,皆因天道不公。吾创一教,行其法,教化众生,今日欲授尔等。”   闻言,众人无不露出疑色,面面相觑,忽而间,就听隆隆道语从山巅传来,随风荡开,回响在群山间。   “本教共有教义三百六十五道,凡道者,如是而已,虽杂多,然殊途同归......”   ......   “......皇天在上,人如蝼蚁,翻身而起,人人为皇。我得宏愿,普渡众生,三百教义,皆为皇道。”   “......若天不公,吾率群皇上天,若地不道,吾率群皇入地......”   “......从此往后,八荒四合,千朝万代,人人为皇,皆可上皇天......”   时隔五十余载,皇天教的教义再次出现在天地穹宇间,不过已非偏居一隅的无名七州之地,而是自古以来无数顶尖英豪登场书写出一段段传奇故事的四大部洲。   皇天教义从洛继伤口中念出,有当初七州时候的总纲,也有转世重生后,新感悟出的道意,依旧是三百六十五条大道,如今却已近乎完美。东洲群山间,几乎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听着,有天剑宗修士,有荒芜之地的乱匪,有大周将士,亦有天吾山中人,诸如刘丁、黄乙者此时已如痴如醉,他们皆有一颗尚未经过磨砺的强者之心,无不希冀着有朝一日能跻身顶尖强者行列,洛继伤的人人为皇恰恰让他们看到了那丝契机。   “没想到了你居然还活着,啧啧,来到四大部洲继续干起了神棍的老本行。”   冷风从高天落下,绵如细雨拂过群山间快要顶礼膜拜的众人,青蓑衣,绿斗笠,一脸冷笑的男子出现在云端,眯起眼睛打量着洛继伤。   “久违了,月道友。”   余光扫过恢复清明的天吾山众人,洛继伤眸中掠过一丝寒意,转瞬即逝,又变得如沐春风般淡然。   “我欲再立皇天教,不知月道友可愿助我。”   闻言,月罗刹微抬斗笠,看不明晰的眉宇间浮起古怪,尔后放声大笑起来。   “洛继伤,这一套就别用在你月大爷身上了,你能转世重生,也算侥幸,莫要惹我,自毁前途。”   “既然不愿意,那就这样罢了。”   洛继伤淡漠地说道,目光落向满脸杀机一触即发的月罗刹,强压下心头的战意。   两人同成名于七州,勉强也算故人,互仰声名,却从未交手过,洛继伤立皇天,月罗刹助周继君,已然身处水火不容的敌对阵营,如若陌路偶遇,定会大打出手不惜一切代价斩杀对方,可眼下两人皆有要事在身,不容有失,兼之方才相互试探之下已然明了,两人实力却在伯仲间,即便强杀对方也会身负重伤,得不偿失。   “洛教主今日来此恐怕只为了渔翁得利,带走那群乌合之众。如此,请吧,不送。”   良久,月罗刹收敛了杀意,阴阴一笑,朝着洛继伤拱了拱手。   “如此,再会了。”   深深地看了眼月罗刹,洛继伤悠悠走向那头青驴,手按上驴背时脚步却微微一顿,也不回头,沉声开口道。   “若非我出手,你恐怕到明日也无法走出这座大山,若真算起来,君公子倒还欠我一个人情。”   说完,洛继伤翻身上驴,口吟高歌,向远山而去。   云座上,月罗刹眯起眼睛望去,就见山下数不清的修士、贼寇三步一跪向洛继伤远去的方向走去,表情虔诚。   “不出那头老猿所料,果然有人出手解围......可偏偏是他。”   眉头皱成川字,月罗刹幽幽一叹。   第五百九十三章 蛇人被斩   “拾得天下平等志,蝼蚁苍生皆为皇,我欲直上九重宵,不破皇天终不还......”   清扬的歌声从远山中响起,回荡不绝,随风远游,升腾而上,直传到穹天高处去了。   重天上,有一方庞大堪比小洲的陨石,石中立着座宫殿,宫殿以玉石为砖,金木为栋,蝉丝为梁,鹤羽为帘,龙鳞为瓦,端的华丽异常。宫苑内,细流轻漾,滑过曲折回旋的走廊、院落,在竹亭旁停下。竹亭里,一男一女两方帝王对坐而饮。   “我欲直上九重宵,不破皇天终不还......吾等隐世不出,这天地间倒出了不少有意思的人物。”   穿着一身寻常灰布衣的中年人饮罢盏中茶水,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的羽衣女子,轻叹声道。   “东洲一战过后,后土陛下的那颗棋子也折损了,真是可惜。”   目光流连在宫苑间一朵朵奇葩上,羽衣女子慵懒的一笑,伸出玉指搅拌着木坛中的茶叶,仿佛全然不在乎般,良久才幽幽道。   “不过是一志大才疏的天剑宗宗主罢了,这等棋子本来就是无足轻重,折了就折了。倒是紫微陛下你,这些年来备受玉皇排挤,曾经养在深宫的女人一朝登临帝座,和你并驾齐驱,这般滋味恐怕很不好受呢。”   话音落下,紫微帝君面色一僵,转目望向高挂亭檐的那面铜镜,铜镜中此时所呈现的正是东洲战场上的情形,天剑宗和荒芜之地的乱匪已然尽去,只剩大周王朝苦苦阻击着天吾山大军。画面移转,那大周王朝的营帐中,一个鹰鼻豺眼的青年左拥右抱,手中令箭连连抛出。   “这便是勾陈埋在东洲的那颗棋子了,周炀王杨广,此人虽好色滥杀,可领兵谋国之术十分了得,大周王朝的帝王早已被他架空,成为傀儡。”   紫微拨弄着茶盏,冷声道。   “杨广?为何我从未听说过他。”   无垢,也就是后土帝王面露疑色,开口问道。   “此人身份神秘,不知何时出现,亦不知来自何方,我曾强算天机,却被勾陈施法所阻......我虽为穹天,可这百年中也只能施展玄天巅峰的修为,当真憋屈。”   “陛下莫急,再熬上五十年,到那时紫微兄的大抱负再无人能阻拦了。”   后土淡笑着道,眸光流转间,却飘过一丝讥讽,顿了顿,后土又道。   “紫微兄今日找我,不会光为了喝茶吧。”   “自然不是,寡人今日前来,却是想和后土陛下联手,占下东胜神州。”   “哦?紫微兄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后土莫名的一笑,却没答复紫微,只顾着扇动盏盖,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两洲之地。”   “五洲。”   “五洲太多,寡人的底线是三洲,若......”   “行了,成交吧。”   后土接过紫微递来的古洲图,似乎突然间变得不耐烦起来,目光落向别处,神色冷漠。紫微哪还不知后土的意思,深深看了眼面前始终无法看清底细的女子,尔后长笑一声,离席而去。   清风流转,铃铛响起,仿若溪流潺潺,悦耳无比。   待到紫微的身影消失在后土宫中,后土这才轻拍了下手掌,一男一女从溪流后走上前来。   “紫微欲和我共谋东胜神州,尔等以为如何。”   沉默,那一男一女埋着头,都没开口。   “真是可笑,那紫微莫非当我后土是做善事的不成,自己的势力已弱得不能再弱,还夸口谈联手,不过是想借我之力罢了。”   后土冷笑一声,目光落向绿衫女子,沉吟着开口道。   “适才我已秘传旨意,调集三万大军开往紫微星宫,与紫微结盟。大军开拔后,当初囚于离恨天的反王们定会派手下前来阻挠,你乔装混入大军,伺机而动......能杀几个星主就杀几个星主。”   闻言,琼宵娘娘面色微变,心头生出凉意,却也没多说什么,躬身领命,尔后退下。   琼宵走后,只剩下那个穿着重甲的中年男子,他的面容古朴,鬓发灰白,看似饱经风霜,可他那双眸子却通红无比,仿佛印染上去一般,让人不敢直视。   “那个周炀王杨广是和你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物吧。”   后土轻抿茶水,漫不经心地开口道。   “正是。”   “好,若我命你即刻前往东洲,收拢藏于入世府城中的伏兵,攻打大周,你可愿意。”   “属下自当从命。”   上下打量着面色淡漠的男子,后土嘴角浮起浓浓的笑意。   “你跟我的时日虽短,可在我手下那么多强者异人中,我最看重的却是你。我也不要你攻陷大周,你只需出兵东洲,击溃那些乌合之众,占领原先属于大唐的领土即可,只要你愿意,那唐皇之位尽可去坐。”   闻言,男子眸中闪过一丝异色,转瞬散去,他朝着后土一揖到底,半晌开口道。   “陛下,此非吾之愿......”   “我知道你要什么,可是,男人若不先获得权势力量,又怎么去杀死更强大的敌人,为故人报仇。”   后土嘴角微翘,看着胸口不住起伏的男子,扬起袍袖道。   “你若想杀那君公子,首先要拥有不弱于天吾山的实力才行,去吧,寡人在此静候佳音。”   良久,那男子平复下杂乱的情绪,朝着后土躬身一礼,深吸口气道。   “李靖领命。”   ............   东海中央,杀伐惨烈,黯沉的天色下,海面翻腾,不断有鲜血涌出,赤红泛滥。   周继君左手持通天神火柱,右手紧握君子剑,三道蛇人皆在身侧,步战而前。周继君突破到玄天巅峰,而三道蛇人的修为也一举到达法天巅峰,放在如今也算一方高手,通天神火柱威力强大,君子剑神出鬼没,周继君战于东海,直杀得各方势力叫苦连连,奈何此时已无退路,只得硬着头皮打下去。   “大衍太平纪元四十六年,公子出樊,渡东海。时天地强者齐聚,欲斩公子,惧其法宝,施计窃之......”   东海西隅一处小岛上,少年人头顶芭蕉叶,小心翼翼地躲在礁石后面,手持千里筒,眉飞色舞地看着正在大杀四方的周继君。四十六年,对于世人来说也算漫长,足以让一个人从少年变成老人,可这个出身神秘史录门派的偃子却依旧一副少年的容颜。历史虽漫长连绵滚滚向前流淌,可却有那么一些人,不受时间影响,只是静静地观看着历史变革,身处世上,却游离历史之外,岁月流逝不损容颜,如此方能行史录。   “东海龙宫已派出最强的龙鲸战将,天剑宗亦还有三名玄天境界的强者,荒芜之地的乱匪贼寇虽无强者,可个个凶残狡猾,实难对付......八仙只到了个蓝采和,剩余六人尚不知在何处,这一场战还真是艰难无比呢。”   老师涯先生三番五次提醒偃子,史者录当公正而又冷血,切不可掺杂进自己的感情,周继君囚于离恨天的四十六年间,偃子也记录不少英豪强者,从未动过感情,只把对方当作故事中的人物来描写。可一遇上周继君,偃子总会不由自主地将老师的话抛诸脑后,心意偏袒向周继君,只希望他能一直胜下去,这一点,或许连他自己都尚未意识到。   “龙宫法宝果然多,若非那些层出不穷的法宝,恐怕君公子此时已经渡过东海了。”   偃子面色微微发急,抓耳挠腮地自言自语着,千里筒中,就见龙鲸战将们不断从獠牙战舟中取出法宝,毫不可惜地砸向周继君,有飞剑,有符印,有金砖,有净瓶,还有许多连偃子都叫不出名字。周继君虽有山河社稷图,能收万物,可那些龙鲸战将们似乎早有准备,合力抬出一条巨*棒,那棒迎风而涨,转眼后竟成一条连通天海的巨柱,撑于山河社稷图中,将其克制。   即便如此,可周继君仍旧杀得各方势力人仰马翻,身死东海者无数。   海水早已被染成深红色,血腥味将藏于深海的巨兽引来,张开狰狞的大嘴,蚕食着海上的陈尸。   就在这时,天头传来龙吟般的长啸,偃子目光所及,脸色陡然大变,就见天云间忽地掠过两条长龙,龙能度乾坤,大如巨鲸,小如泥鳅,千变万化,而天头那两条长龙也是如此,直飞过天际,忽大忽小,诡异莫测,眨眼间飞至周继君身前,竟是两柄长剑。   这两条剑的速度极快,和周继君适才斩杀方世卓的一剑几乎不相上下。   百分之一的弹指刹那,两条飞剑重重斩下,离周继君的脖颈仅剩三四尺。   “道主小心!”   就在周继君回身不及,即将被飞剑斩中时,身旁的武道蛇人和诡道蛇人面色陡变,高呼一声,用尽全身道力飞扑而去,挡在周继君身前。   “咔嚓!”   武道和诡道中剑倒退,在半空中身体裂成两半,转眼后化作两团白气,摇摇欲坠地流转回周继君体内   第五百九十四章 玄道轮回   蛇人被斩,却也为周继君争取了时间。   扭转腰杆,避开那两柄似龙似蛟的长剑,周继君疾退于半空,君子剑从袖口蹿出,“锵”地一声格挡住长剑。   两股巨力纠缠在一起,海水顿时下沉了百余丈,海面上凭空出现一个大坑,内中波涛起伏,海浪翻腾,无数鱼虾蟹贝随着漩涡流转,三柄长剑纠缠其中,你来我往,难分高下。   十来合过后,周继君扬手收回君子剑,凝目望向同一时间收回两剑的男子,只见他身形高拔,面容俊朗,眸如星月,唇红齿白,生得一副好相貌,在他身后站着六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各持一件异宝,那蓝采和也在其中。   “八仙?”   周继君微抬眼眸,开口道,转而似乎想到了什么,促狭地一笑。   “不对,应该说是七仙了。”   话音方落,七股子杀意袭来,铺天盖地般将周继君笼罩。   八仙修为高强,皆在玄天中品之上,为首的持剑男子更是玄天巅峰,和周继君一般,除了八仙外,还有东海的龙鲸战将,荒芜之地的乱匪贼寇,天剑宗修士,以及那些蠢蠢欲动不知名的势力强者,如此大的阵势,只为斩杀周继君一人。反王道珠已失,三道蛇人去其二,山河社稷图被克制,如今周继君所能用的只有他一身道法,虽然先前大开杀戒威风八面,可随着八仙登场,战局渐渐变得莫测起来。   “在下吕洞宾,见过君公子。”   立于七仙之首的男子淡淡一笑,朝着周继君拱了拱手,一脸清高寡淡之色。   “本想公子能识大体,束手就擒,随吾等回转离恨天,也应天宫所宣的教化。可公子却残暴凶横,肆意杀戮,即便吕某不忍,可也只得斩杀公子给天下一个交代。”   打量着道貌岸然的吕洞宾,周继君踱步行于海面上,目光掠过其余六仙,掐指捏算,不多时已然知晓几人的身份名号,思索片刻,周继君低笑一声,开口道。   “你们真以为如此便能杀了我?”   “公子以为此时你还有生机不成?”   吕洞宾手捋长须,眸中射出两道精光,毫不示弱地说道。   “我的生机?似乎说反了。”   眸中浮起一黑一白两团漩涡,周继君玩味地说道,一头银发向后扬起,袍袖猎猎翻滚,君子剑横指周遭众人。   “欲杀我者上前一步。”   如雷般的爆喝声传出,炸响在众人耳边,各方势力高手心头没来由的一颤,无不露出犹豫之色,良久,只见为首的那员龙鲸大将昂首出列,冷哼声道。   “你杀三太子,罪不可赦,今日本将军必杀你!”   “善,你害我家宗主,贫道连云誓死诛尔!”   从天剑宗势力中走出一黑袍修士,面容清癯,身形削瘦,修为也有玄天中品。   这两人出列后,再无一人回应,却是各方势力高手皆察觉到一丝异样从君公子身上冒出,心底惶惶,只想先看看风向再做决定。   “只有这点么。”   周继君喃喃自语道,尔后哂笑一声。   “也罢,九名玄天估计也要费上一番力气了。”   眸中漩涡愈来愈大,黑白分明,陡然间,周继君仰头长啸,啸声压过山呼海啸,携着君子道意掠过那九名玄天强者。   玄天第一式,轮回.困。   转眼后,偌大的黑白漩涡出现在东海上空,七仙、龙鲸大将以及修士连云尚未回过神来,就被吸入漩涡中。风平浪静,乌云散去,众人放目望去,面色惊疑不定,那个血洗东海的君公子已不见了踪影。   ............   “武道诡道重伤,只有玄道能用......玄道轮回的完善就在今日了。”   被周继君附体的紫君喃喃自语道,纵身跃出,飞向体内穹宇深处的先天轮回。灰蒙蒙的先天轮回中,三道轮回鼎立,目光落向大明府,“紫君”眉头紧锁,轻轻拍击手掌,静静思索着能将大名府衍生出去的故事。良久,“紫君”嘴角微翘,一个不次于三国演义的故事渐渐浮在眼前,心念所致,玄道轮回发生着变化,大名府向四面八方延展而去,城府山河,近千万百姓陆续出现,一个宏伟壮观的国度出现在玄道轮回中。   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紫君”扬起手臂,召来一个虚影,正是藏于山河社稷图中刘海的心神。   “你是......君道友?这里又是何处?”   突然来到先天轮回,刘海四下打量,满脸惊诧。   “刘海兄可听说过轮回道意。”   “紫君”笑盈盈地看着刘海,不答反问。   “自然,修炼轮回道意每过一世,修为精进一分,心神道意也会变得无比纯粹,待到百世轮回过后,心意再无破绽。”   刘海皱眉道,心中疑虑纷纷。   “我若助刘兄成就轮回之道,不知刘兄当如何。”   “紫君”打量着刘海,正色道。   刘海虽然道力修为全失,可他毕竟曾是玄天境界的强者,又在那处花果山留下后手,想来重拾修为当无大碍,兼之他遭遇大变,却未曾放弃,此时心境已被磨炼到极高的境界,不出意外,日后定能突破到穹天。一个穹天境界强者,可抵上百法天,数十玄天,千军万马也换不来。   神色不住变幻着,良久,刘海深吸口气,脸上浮起火热之色,朝着“紫君”长揖到底。   “若君兄能助我成就轮回之道,刘海定会视道友为兄,大恩大德,此生不负。”   这世上谁不想修炼至无上,正人君子如刘海者亦希冀无比,而轮回之道堪称捷径中的捷径。   “如此,刘兄随我来。”   大笑一声,“紫君”不再多言,拉起刘海腾身向玄道轮回飞去。   .......   大宋徽宗年间,天下由平转乱,江山风雨飘摇,内忧外患。坊间传言徽宗乃是上界赤脚大仙下凡,生来口*含枣果,祥瑞种种,何止一端。徽宗即位之初,也曾想过有一番作为,去奸任贤,察纳忠言,但他天生不是做皇帝的料,不会打理朝政,无安邦定国之策,又忠奸不辨,重用蔡京、童贯、高俅等奸臣,弄得朝野上下乌烟瘴气。或因徽宗通晓百艺之才,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金石古玩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朝中佞臣以为借口,假传旨意让民间多献奇石,暗中频添苛捐杂税,搜刮民脂民膏,中饱私囊,导致民怨四起,各方豪杰或是落草为寇,或是占山为王。   世道虽混乱,可正气之辈层出不穷,皆以义气为先,时有山东豪杰宋江,乐善好施,常常接济落难豪杰,名声传遍江湖,人送雅号及时雨。玄道轮回的故事主线逐一展开,先从京都汴梁开始,教头王进携家眷归隐,路过一大庄院,得遇九纹龙史进,传道于他,后史进落草为寇,结识花和尚鲁智深,鲁智深拳打镇关西......故事不断向前延伸,终到一处水泊,名曰梁山,那梁山集天地正气,立一大旗,上书四字——替天行道。各方豪强不断聚于水泊梁上,或是修为高绝的强者,或是精通奇技的异人,招兵买马,劫富济贫,共谋大业。   却说这一日,一员大汉前来拜山,说起他盗得一匹良驹,名曰夜照玉狮子,却被曾头市的强人夺走。时梁山第一头领晁盖闻言大怒,欲起兵征曾头市,宋江阻拦不及,只得让晁盖前去。却说晁盖点了五千人马,又请启二十个头领,内有通天境界强者林冲、呼延灼、徐宁、刘唐四人,那豹子头林冲更是通天上品的强者,武艺高超,冠绝京都。大队人马开往曾头市,不料遇上一强者,曾头市都教师史文恭,一身修为亦有玄天上品,更兼之他计谋超绝,排兵布阵,杀得梁山人马损兵折将。晁盖受挫,抑郁寡欢,回转营帐却有两僧人报名求见,道自知秘径直通敌方要害之处。晁盖闻言大喜,连夜率军前往,不料此二僧是史文恭派来的细作,却将梁山好汉引入埋伏之中。四下金鼓齐鸣,喊声振地,一望都是火把,晁盖心头大惊,刚想引兵回转,却不防史文恭躲于暗处,一箭射来,携着通天上品的道力直中晁盖面门。是夜,堂堂梁山之主身死曾头市。   丧报传至梁山,士气大跌,众人推举宋江为第一头领,厉兵秣马,准备再战曾头市。然那史文恭无论修为还是兵法都为上上之选,梁山强者虽多,却并没必胜的把握。这一日,偶有路人途经梁山,说起一好汉,能文能武,文可考状元,武能安天下,宋江得知,心中欢喜,招来众人,共商计策。   “这么说,哥哥欲招那卢俊义落草?”   聚义厅前,羽扇纶巾的军师吴用眉头微微皱,细细琢磨起来。   “大名府的玉麒麟卢俊义?”   堂下传出一阵略带沧桑的声音,宋江扭头看去,却见那豹子头林冲紧锁眉头,喃喃自语着。   “大名府......卢俊义......为何总感觉那么熟悉。”   ——————————   (刚到家,写完一更出去有点事,晚上回来继续写,明天开始爆发。过了十二点应该能码出第一更,保底五更。)   第五百九十五章 水浒第一人(上)   (第一更到)   ——————————————   没来由的,一阵怪风平地腾起,卷过聚义厅,将那面书着“替天行道”的大旗吹得猎猎鼓起。   “咔嚓”一声,案台上的一只令箭从中折断,摔落在地,好汉们放眼望去,脸色同时大变。   “临行折箭,是何征兆?”   沉吟着,宋江转脸向堂下一名道人望去。   那道人是梁山有名的异人,擅使道法,有推衍卜算,腾云驾雾之能,名曰公孙胜,江湖送一诨号入云龙。掐指捏算,斜眼看了眼林冲,眸中闪过一丝异彩,良久,公孙胜方才开口道。   “此兆凶中有吉,却又化凶为吉,兄弟们不必惊慌。”   闻言,宋江面露深思之色,和公孙胜互视一眼,转望向面色黯沉的林冲,哂笑声道。   “不知林教头何故发愁?”   “无他,只不过心中有些不安罢了。”   林冲强笑道,目光掠过和自己亲近的数名好汉,只见他们也和自己一般,一副忧心忡忡之相。   “既然无事,那就继续商议,不知谁愿下山将那头玉麒麟请回山上。”   说着,宋江目光移向下首一名面容清癯神色淡雅的书生,那书生不是别人,正是梁山第一军师,吴用。   “吴用不才,愿行大名府,请来卢俊义。”   “好,好,既然军师愿意出马,那再好不过了,军师若需人手,尽管道来。”   “此行虽非战事,可大名府为北京,乃河北第一个去处,更兼又是梁中书统领大军镇守,不异于龙潭虎穴。吴用需要一胆大的伴当随行,再有数名好汉相助。”   说着,吴用手捋胡须,望向宋江背后的黑大汉,淡淡一笑道。   “吴某想借李逵一用,不知哥哥可否答应。”   宋江尚未开口,李逵就已操着两把斧头跳将出来,拍着胸脯高声叫道。   “勿用再问宋江哥哥,军师哥哥,小弟这就与你走一遭。”   见状,宋江颔首而笑道。   “这黑厮就交由军师,却不知先生还要哪几位好汉相助。”   深深看了眼故作高深莫测的公孙胜,吴用轻摇羽扇,点向堂下几名好汉,幽幽说道。   “我已定好计谋,此行当有九名好汉相助方能见效,林冲,呼延灼,鲁智深,刘唐,徐宁,杨志,阮小二,阮小五,以及阮小七。”   闻言,这九名好汉齐齐出列,可面上都浮出几分不安,互视一眼,谁也没开口说什么。   一顿筵席送陆,吴用自领李逵和九名好汉下山,借着公孙胜变化出的云座,只用了半日时间就到达大名府。   大名府中,有一大户,户主卢员外,双名俊义,绰号玉麒麟,为河北三绝。祖居北京人氏,一身好武艺,棍棒天下无敌,自幼喜好兵书,习得文韬武略。奈何时天下混乱,朝野乌烟瘴气,当地官员屡次招揽,都被卢俊义推辞,三番五次下来,卢俊义反倒声名远播。   这一日,卢俊义正在解库厅前坐地,看着一班主管收解,只听得街上喧哄,唤当直的询问,却是大名府来了个算命先生,在街上卖卦,要银一两算一命,且后面跟着个又黑又壮的矮道童。闻言,卢俊义暗道,此人既出大言,必有广学,于是就命人将算命先生请入府中。   “你就是那开价一两的算命先生了。”   上下打量着吴用,卢俊义只觉此人仪表不俗,不由得心生好感。   “小生姓张名用,自号谈天口,能算皇极先天数,知人生死贵贱。却需卦金白银一两,方才算命。”   吴用欠身一礼,满脸桀骜不驯之色道。   见状,卢俊义愈发觉得惊奇,连忙请吴用主仆二人入后堂小阁中,分宾主落座,命人取白银十两给之,随后自叙生辰八字,请吴用替他算命。   吴用取出一排铁算子,排列在桌上,演算开来,陡然间,吴用脸色陡变,抓起算子重重拍在桌上。   “怪哉!”   卢俊义失惊,赶忙开口问道。   “不知在下何凶吉。”   思索片刻,吴用手捋胡须,沉吟着开口道。   “员外命相大吉,用本想借此取银而已,不料一算之下却发现近日里,员外命途大变,不出十日,必有血光之灾,家人离弃,财不能保,死于刀剑之下。”   “哈哈哈,先生谬矣。卢某出生北京,长在富户人家,祖宗无犯法之男,亲族无再婚之女,更兼卢某做事谨慎,非理不为,非财不取,又无寸男为盗,亦无只女为非,如何能有血光之灾?”   吴用改变容色,急取原银付还,起身便走,唏叹而言道。   “天下原来都要人阿谀奉承。罢了,分明指于平川路,却把忠言当恶言。如此,用告退。”   闻言,卢俊义面色一黯,双手捏紧桌角,紧咬牙关,良久开口道。   “先生留步。若真如先生所言,却不知如何解之。在下专听,望勿隐匿。”   踟躇半晌,吴用长叹一声,止住脚步,回身怔怔地看向卢俊义,摇头道。   “员外贵造,向来都行好运。但今年时犯岁君,正交恶限,此乃生来分定,本不可逃。然用为员外强算天机,得一逃命之法,只要员外前往千里外的东南之地,方可免此大难。”   说完,吴用也不取银子,只是在墙上写下四句打油诗,尔后带上李逵拔脚就走,只留卢俊义一人在阁内唏嘘长叹。   “罢了罢了,江湖术士之言,权当笑耳罢了。”   良久,卢俊义强压下心头的不安,起身走出小阁,忽见一俊朗青年急匆匆地跑出,迎头撞个满怀。此人也是北京人士,自小父母双亡,被卢俊义养在家中。为见他一身雪练似的白肉,卢俊义叫一高手匠人与他刺了一身遍体花绣,却似玉亭柱上铺着软翠。此人非但生得俊俏,更兼吹拉弹唱无一不通,擅使短弓,百发百中,又好角斗,一身修为道力传自卢俊义,已至人尊巅峰。   “燕青,何事慌慌张张。”   张口喝住燕青,卢俊义面露疑色,冷声问道。   “无他,小乙正要出门耍去。”   燕青故作淡漠的一笑,抽着空子,就要闪身,却被卢俊义一把叼住袍袖。   “究竟何事,小乙你连我也要欺瞒不成?”   深吸口气,燕青看了眼卢俊义,双目发红,重重地跪倒在地。   “员外见谅,非是小乙欺瞒,只不过此事实在难以启齿......员外若真要知,可去佛龛后的密室一看。”   心中微微闷气,卢俊义不再多言,拽着燕青就往佛堂走去。佛龛后,大门紧缩,卢俊义看了燕青一眼,猛地一拳击出,大门裂成两片,密室内传出惊呼声,卢俊义放眼看去,心头陡然腾起滔天大火,双目发黑,险些昏厥过去。一男一女赤身裸体,此时正从床榻上爬起,头入捣蒜连连叩首。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卢俊义的原配贾氏以及管家李固,本是卢俊义最亲近之人,孰料竟背着他行这苟且之事。   “家人离弃......那算命的张用诚不欺我!”   卢俊义双目发红,又气又怒之下,一头黑发瞬间变白,银丝落于腰间,随风飘舞。   ——————   (有点累,剩下的明天起床再写了。)   第五百九十六章 水浒第一人(中)   (第二更到)   ——————————————   “你们,你们......”   盛怒之下,卢俊义涨红了脖子,咬牙切齿,却已说不出话来。眼见那只大手向腰间落下,李固和贾氏心知不妙,刚想逃跑,却见一道银光闪过。卢俊义手起刀落,鲜血溅洒一地,两颗头颅咕噜咕噜地滚向密室外。   这方世界的好汉大多是慷慨悲歌之士,心有不平气,拔刀相,杀起人来毫不顾忌,即便卢俊义为河北第一名士,冠绝天下的玉麒麟也无法免俗。深吸口气,卢俊义扔下腰刀,望向倒在血泊中的两具尸体,脸色已然恢复平静。目光移开,落到对面的铜镜上,那个一头银发的男子看似陌生,却又透着几分眼熟。就在这时,只听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卢俊义扭头看去,只见那燕青正满脸慌乱地翻箱倒柜着。   “兀那小厮,连你也想背叛我?”   卢俊义勃然大怒,伸手卷起道力就要将那腰刀吸来。   “老爷误会了,小乙是在为老爷收拾细软。”   “收拾细软?”   卢俊义眉头微皱,面露疑色道。   “正是。”   说话间,燕青已然打理好两三个包裹,抹了抹额上的汗珠,燕青朝向卢俊义欠身道。   “这对狗男女虽行那苟且之事,可罪不及诛,如今老爷已将他们杀了,却已犯了官司。老爷,为今之计却是走为上策......暂且避一避风头吧。”   闻言,卢俊义面露深思之色,想到不久前上府的那个算命先生,心中不由得忐忑起来。   “那张用说我近日会生大变,果然,他刚走,这对狗男女就被我捉了个现行。这样看来,的确要避一避风头,可这世道如此之乱......”   眼见卢俊义喃喃自语,面色复杂变化,燕青嘴角含笑,又做一礼道。   “老爷不必多想,我们此去只是为了避一避风头,既不结官,也不为寇,只做那红尘隐士,待到此事过后,老爷再回大名府,想必也不会再有人记得。”   “也好,就听你之言,我们即刻出发。”   卢俊义点头称是,自卷起一只包裹,拉上燕青就向佛堂外走去。经过小阁时,燕青目光落向墙壁上,神色微凝,在那墙上刻着一首四行诗,却是吴用临行前所留:芦花从里一扁舟,俊杰俄从此地游。义士若能知此礼,反躬逃难可无忧。   一主一仆不及入夜便匆匆忙忙向东南赶去,只携两匹骏马三只包裹,偌大的家业也不去管,日夜兼程,披星戴月,三日后来到一处水泊间,正是鼎鼎大名的水泊梁山。寻着山下的客栈吃喝一番,卢俊义便欲带着燕青启程,继续往东南方向赶去。两人刚出客栈,忽听一阵炮响,只见三四百个小喽啰从林间转来,当中站着一彪大汉,紫黑阔脸,鬓边生有朱砂记,上面生一片黑毛,江湖人称赤发鬼刘唐。   “兀那员外,既然落魄,不如来我梁山水泊做一大王,日日大碗酒肉,互相比试武艺,岂不快活?”   听得刘唐之言,卢俊义面露怒容,大喝一声,从马背上抽出一条裹金棍,重重地砸在地上,冷喝声道。   “贼子休想,我卢某乃是清清白白之身,岂能行尔等匪贼之举。”   “你当真不愿意?”   刘唐眯起眼睛,从腰间缓缓拔出朴刀,目光逡巡在卢俊义一头银发上,陡然间,刘唐心中一阵恍惚,记忆深处似有什么在蠢蠢欲动着,可未等他想明,卢俊义已举棒扑来。河北玉麒麟,棍棒第一大家卢俊义一身修为已至通天巅峰,便是称他为天下第一强者也不为过。刘唐虽也有通天境界的修为,可实力远不及卢俊义,一个在马一个步战,更兼此时刘唐心慌意乱,不出十合已露败相。   银发再度飘过眼帘,看着那双神采奕奕却略显细长的眸,刘唐陡然一愣,却是已想到了前生之事。   “不对,你是君公子!这又是哪?我连云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心中发慌,刘唐已无半点战意,虚晃一刀,就欲折身而退,正在这时,一支短箭从斜刺里蹿来,正中刘唐的小腿,身形一踉跄,卢俊义舞动如风的棍棒已然落下。   “啪!”   刘唐的脑袋被拍成肉泥,身体斜斜倒下,一众小喽啰惊慌失措地看着他们的步兵头领,下一刻,作鸟兽状四散奔逃。   收回短弓,燕青面色微微复杂,打量着负手而立,正在沉思的卢俊义,只觉这一刻他显得无比陌生,再难以看透他心中所思所想。   “老爷神武,恭喜老爷斩杀贼人,如此大功说不定能换得赦免也说不定。”   闻言,卢俊义面色丝毫未变,目光遥望向远山,良久他才收回裹金棍,看了眼兴高采烈的燕青,淡淡地说道。   “小乙,你可信人有前生来世。”   “前生来世?老爷,你知道小乙最不信这些神鬼之说的。”   燕青挠了挠额发,上下打量着卢俊义,尔后牵起马绳,踟躇着道。   “老爷,如今是带着贼人的头颅去献官,还是.......”   “继续向前走吧,小乙,这一趟过后你定会觉得不枉此行。”   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卢俊义翻身上马,手持裹金棍,驾马向东南赶去。   两人一前一后,行了两三个时辰,已近黄昏,远远地望见一座大林,有千百株合抱不交的大树。行到林子边,只听得一声呼哨响,又是五百多小喽啰从两边跑出,卢俊义定睛望去,只见个胖大和尚,身穿直裰,倒提铁禅杖,站于队列当中。这和尚身长八尺、腰阔十围、面圆耳大、鼻直口方,腮边一部络腮胡须,因后背有花绣,江湖人送绰号,花和尚鲁智深,乃是梁上好汉中有数的强者,通天上品的修为,且天生神力。   “兀那恶员外,竟敢坏我兄弟的性命,洒家和你拼了。”   二话不说,鲁智深提起禅杖,身形如风,扑向卢俊义,卢俊义也不惧他,手握棍棒,飞身跃起,当头劈下。两人同为当世强者,鲁智深仗着力大,而卢俊义力气不输他,且棍法精妙,这一战飞沙走石,当真惊天地泣鬼神,梁山的小喽啰们无法承受通天境界的道力,纷纷退让开,只有燕青勉强能支撑,握紧双拳观看着战局。   百多合过后,两人依旧不分胜负,就在这时,卢俊义眸中忽地涌出一丝精光,抽身跳出战圈,大喝一声道。   “兀那花和尚,你可知道我是谁?”   “你是谁?”   鲁智深见着卢俊义不打了,也抬脚跳出战圈,紧锁眉头,细细端详起卢俊义来。   “真的记不起我是谁了......龙鲸大将!”   卢俊义眉头挑起,低喝一声,落在鲁智深耳边不异于旱地惊雷,吓了他一大跳。可下一刻,鲁智深脸色陡变,僵硬着身体怔怔地看着卢俊义,眸中渐渐浮起一丝清明。   “恶贼君公子,是你!”   鲁智深,也就是先前东海边龙鲸大将低吼一声,抄起禅杖,刚想施展出他的玄天道意法则,可一试之下却觉得这个世界仿佛囚笼,将他死死束缚其中,别说玄天了,便连法天境界的天地法则也无法企及。   “这里究竟是哪!”   心底一阵慌乱,鲁智深舞动禅杖,疯了般的扑向卢俊义,心神失守下,他的步伐连带禅法都已变得混乱。   ————   (赶早先码一章,有点迷糊,第三更下午起床了开始写)   第五百九十七章 水浒第一人(下)   (第三更到)   ——————————   “这里是你永不超生之地。”   耳边传来淡漠的话音,鲁智深抬头看去,金辉熠熠的长棍携着天地之力席卷而来,隐隐间,鲁智深只觉得持棍男子一下子变得无比高大,那个独战群雄,杀得天翻地覆,血染东海的男子似乎就在眼前。   “差矣差矣,君公子卢俊义本是一人,洒家又何必频生杂念......往事如烟云,大梦一场罢了,洒家是鲁智深还是龙鲸大将又有什么区别。”   就在裹金棍扑面而来之际,鲁智深突然丢下禅杖,长叹一声,盘膝于地。   一棍落下,花和尚心无杂念,虽未能善终圆寂,可禅意通达,龙鲸大将的心神飞出,依附于这方天地,从此以后,生生世世只能做那不拒酒肉,一怒拔刀的杀人和尚,成为水浒故事中的一名主线人物,再无法逃离。   “恭喜老爷杀死贼人,这贼人可是梁山有数的人物。”   一旁燕青朝向卢俊义拱手贺喜,可卢俊义却紧锁着眉头,眉宇深处透着几分忧色。   “奇也怪哉,连龙鲸都能悟出前世,为何我却始终未能脱离浑浑噩噩,虽有所觉,可仍旧模糊不清。”   往常周继君施展轮回.困,将强敌陷入轮回,逐一灭杀,那些强敌直到临死之前才会记起他们究竟是谁。周继君化身轮回故事里的人物,先在轮回故事中将他们斩杀一回,如此才能让他们完全脱离之前的记忆,从此以后深陷轮回,死心塌地做故事中的主线人物。而周继君向来扮演着超然的角色,虽入轮回化身故事里的人物,可并不迷失记忆,如此方可得心应手的书写、操纵故事发展。   然而这一次却和往常大相径庭,关于君公子的记忆只是偶尔浮现在卢俊义脑海中,模糊而又遥远,让他心头压抑而又不安。   “不对劲,莫非哪儿出错了。”   自言自语着,卢俊义翻身跨上燕青牵来的骏马,苦笑着摇了摇头,刚想继续朝向东南方前进,正在这时,从远处的山头忽地响起一阵炮声,马蹄声哄响不绝,宛若雷鸣般,就见远处山头飙来大队人马,当头立着七员猛将,各持兵器,冷眼朝自己望来。   “大胆卢俊义,吾等兄弟好心待你,只想将你请上梁上当家作主,不料你却大开杀戒,坏了我兄弟,今日这水泊梁山就是你葬身之处。”   当先一使枪大汉怒声喝到,他身形挺拔,豹头环眼,满脸沧桑,正是梁山水泊勇武第一的好汉,豹子头林冲。   “正好七人.......连云、龙鲸已死,那剩下的七仙就是他们了。”   眸中掠过一道寒光,卢俊义缓缓举起裹金棍,手拉缰绳,长啸一声,人马合一,飞身冲向山头。   这玄道轮回虽然诡异,可只要将七仙都杀上一回,尔后书写完毕这方先天轮回的主线故事,成就水浒传,和三国演义一般,成为三道先天轮回界之一,自己也无需再担忧什么了。   卢俊义如是想着,手中的棍棒已然轰砸向林冲的枪。   距离山头不远的地方,近万军马林立,簇拥着当中那名黑胖矮汉,却是宋江率着梁山一众好汉前来,想要亲睹玉麒麟的风采。   “可惜,可叹,不料这卢俊义竟落到这般下场。”   苦笑着摇了摇头,宋江虽爱卢俊义的武艺才识,奈何他先杀刘唐,又斩鲁智深,坏了梁山的义气,再无法被山上的好汉容下。   “是啊,没想到他竟落到这般下场。”   羽扇纶巾,气质洒脱的军师吴用淡淡一笑,嘴角浮起几分揶揄之色。   “芦花从里一扁舟,俊杰俄从此地游。义士若能知此礼,反躬逃难可无忧。卢俊义反......我在他府上留下这首藏头诗,他自杀了李固和贾氏,官府定以为他有心造反,即便他想回去,也不行了。堂堂玉麒麟卢俊义,河北第一人到头来只能落到这番下场,的确可惜可叹.......作茧自缚。”   最后的“作茧自缚”四字吴用说的极轻,却只有他背后心神敏锐的公孙胜能听见。   面露异色,公孙胜深深看了眼吴用,传音入密道。   “军师似乎有意不想卢俊义上山,巴不得他不得善终,却不知究竟为何缘故?”   “公孙先生果真机灵。”   依旧是满脸淡漠的笑,吴用转过头,上下打量着公孙胜,低声道。   “你这个故事里的人倒有几分慧根,奈何只是被他炼制出的人物罢了,再有道心却无机缘,只能困于这方轮回中,成为他手中的棋子玩物罢了。”   闻言,公孙胜勃然变色,忍不住低呼了出来。   “吴先生,你......你究竟是谁?”   这么多年来,公孙胜执着于修道,除了隐世不出的师父外,自问这世间再无一人能出己右,然而越修行,公孙胜越觉得天道难测,这方天地就如同一个巨大烘炉抑或是囚笼,将自己死死困于其中,想要掌握机缘命运只是徒劳,随波逐流于红尘间,正如吴用所言般,仿若棋子,可这吴用只是区区一教书先生,自己花费数十年才悟出的道理,他竟能谈笑间脱口而出,这如何不让公孙胜大吃一惊。   “我是谁?”   吴用嘴角微翘,目光远荡,落向不远处那个和七员好汉战得旗鼓相当的男子,自言自语道。   “差一点点就要被你蒙蔽了,轮回道意,果然不同凡响。若非我离那穹天境界还剩半步之距,说不定我也会像他们一样丢失记忆,沦为你的玩物。可现如今,这方轮回故事已被我掌握了一半,只要杀了你,便能颠覆这方轮回,重回东海了。”   “杀了你君公子,而且还是在你修炼出的先天轮回里,这样的战绩连我吕洞宾都有些得意了。”   嘴角的笑意愈来愈浓,下一刻,那只终年被吴用持于掌中的羽扇已变成两股长剑,在梁山众人惊骇无比的目光中,他们那位只通谋略不擅武艺的军师陡然腾于半空,身形如鹰隼,迅疾如闪电,弹指刹那后已飞至卢俊义身后,手中两股长剑翻飞而出,如龙似蛟,又一个弹指刹那后,长剑重重劈斩在卢俊义的后背上。   “是你......怎么会......”   口吐鲜血,余光掠过满脸淡笑的吴用,卢俊义面色陡变,身体若风中棉絮,摇摇欲坠,重伤之下再无战力。   潜伏于梁山数年,忍着寂寞和岁月的流逝,只为了这最后的致命一击,斩杀君公子于他自己的轮回,就仿佛鹰隼捕食,不扑则已,一扑必中,如此便是八仙之首,名动天下的纯阳吕洞宾。   “君公子,即便你化身水浒第一人,想要凭此杀我吕洞宾,却也只是徒劳。你这个梁山好汉的故事到此为止了,临别前还得称谢一声,得你相助,轮回道意我吕洞宾已有所得了,日后若能成就大道,少不得会去公子坟前祭拜一番。”   吴用,也就是吕洞宾仰头大笑,满脸掩饰不住的得色,良久,他手捏印法,两股飞剑升起,好似猫戏鼠般,缓缓逼向面露绝望之色的卢俊义。   “谁说我这故事到此为止了,你虽始终保持清明,可这番故事毕竟是君某书写的,你又怎么知道,这水浒第一人是他卢俊义。”   就在飞剑即将落下时,清扬柔和的话音从吴用身后传来,脸色陡变,猛然转身,吴用怔怔地看着距自己仅剩三尺的短箭,箭飞于半空,忽地变化成百多支,铺天盖地宛如蝗虫,正是那招以一变无穷的君远伐!   “水浒第一人,是我燕青。”   第五百九十八章 立水浒 镇东海   (第四更到,下更可能会稍晚点)   ——————————   “水浒第一人,是我燕青。”   手持短弓的俊美男子淡淡一笑道,弓弦响奏,百多支短箭陡然变疾,弹指刹那间插入吴用的身体,将他死死钉在树上。   异变迭生,水浒一众好汉个个目瞪口呆,而身受重伤的卢俊义也是满脸震惊,难以置信地望向燕青,渐渐的,眸中浑浊之色散去,飒然一笑,强撑起身体朝着燕青拱了拱手。   “这轮回道意果真不同凡响,直到此时才记起原来我是刘海,君兄,你可瞒得我好苦。”   “什么,你是......”   吕洞宾怔怔地看着“卢俊义”,一半惊诧,一半惭愧,张了张口,没有将话说完。   “我让坊间传言,道当今圣上是赤脚大仙转世,仙界哪有什么赤脚大仙,可长年赤脚者却有一个,正是被你们出卖的徒弟。你知我救出刘兄,定会好奇他现在哪,我让你误以为他就是哲宗,如此一来,自然不会想到卢俊义就是刘海,天下第一厉害的人物玉麒麟卢俊义,只会是我君公子。”   燕青摇身一变,眨眼后,白衣银发的男子出现在吕洞宾身旁。   “你修为太高,和我一样即将突破穹天,我这先天轮回即便能困住你一时,却也难以维续。以你吕洞宾之能,定会隐忍藏匿,欲颠覆我先天轮回,这水浒轮回中的人物太多,想要找出你倒要花费不少功夫。”   “于是你便以刘海为诱饵,引我现身吗。”   吕洞宾惨笑一声,眸光流转,掠过一丝阴霾。   “死到临头,还想挑拨离间,你却忘了这方轮回故事是我书写的,刘兄于此不过是修炼轮回道意,即便眼下大限将至,也不过是修行完一世罢了。至于你.......”   周继君面露冷色,挥开袍袖,银白色的长剑锋芒现出。   “罢了罢了,成王败寇,看来吕某我从今以后只能做你故事里那等麻木不仁的存在了。”   幽幽一叹,吕洞宾丢开双股剑,面露绝望之色。   “八仙之首的吕洞宾果然狡猾。”   促下的一笑,周继君上下打量着闭上双目只欲受死的吕洞宾,缓缓开口道。   “其余六仙皆可留下做主线人物,唯独你不行。经历这一世,也不知你对轮回道意的领悟达到怎样的地步,留你在此却是个大祸患。再说了,我还需借你人头镇一镇东海呢。”   话音落下,吕洞宾面色一僵,双手剧烈颤抖起,他挣扎着想要拔出短箭,然而转眼后,他的头颅已高高飞去,心神飞出,想要逃离,却被周继君一把抓在手中。   冷眼扫过林冲等七人,周继君也不去管谁不是七仙,拔剑斩下,血光闪过,七员好汉陨落于水泊梁山之地。   ......   体内穹宇深处,灰蒙蒙的漩涡间,“紫君”嘴角含笑,手持小毫,龙飞凤舞地书写着梁山好汉的故事,不远处的玄道轮回也随之向前延伸着。   “玄道,这方先天轮回界你可满意?”   “道主大能,此番故事大妙,人物繁杂众多,世界宏大,不输于三国轮回。且梁山一百零八好汉以义气为重,执替天行道之念,正合吾之真君子道意。”   玄道蛇人满脸信服之色,朝向“紫君”长揖到底,就听身后传来一阵叹息。   回转过身,“紫君”看向刘海,淡淡一笑道。   “刘兄似乎有心事,莫非可惜你那些师父们。”   “非也,于轮回修炼如经一世,又如大梦初醒,总觉恍恍。不过,我倒有一事不明。”   “刘兄请说。”   “为何水浒第一人是那燕小乙。”   手中小豪微顿,“紫君”看向即将书写完的水浒传上,目光落向燕青二字,沉吟着开口道。   “若论武艺高低,那燕青或许排不上名,可论及与人处世,逢凶化吉,这番故事中只有燕青一人,神算如吴用,道法高超如公孙胜皆无法做到。追随卢俊义上梁山,做那大王风光一时,待到故事末尾,梁山败落,他亦不会恋寨,激流勇退,携佳人财宝逍遥四方,却是天下第一识时务者,亦是水浒第一人。”   闻言,刘海面露深思之色,良久长叹一声,朝着“紫君”拱了拱手。   “君兄高见,在下受教了。可惜,这样的人物也只会在故事里出现。”   “或许吧。”   淡淡一笑,笔下的故事也已书写完毕,“紫君”拂起袍袖将一卷水浒传丢入那方轮回,随后腾身而起。   “刘兄且归山河社稷图修养领悟,君还有一事,行完便帯刘兄前去花果山。”   紫君归转藏象府邸,心念飞出,扶摇而上......东海,风平浪静,藏身岛中礁石后的少年急得抓耳挠腮,目光死死盯着先前周继君消失的地方,等了将近半个时辰,却仍未见着君公子回转,偃子心中渐渐不安起来,非是担心周继君的安慰,而是生怕他又像前次般消失,一消失就是四十六年。   正恍惚间,耳边陡然响起惊呼声,偃子心头一动,扭头望去,只见一衫白衣的男子从南面踏浪而来,手中提着一颗头颅,颅上双眼瞪得斗大,却是死不瞑目。   “果真斩了那吕洞宾!”   饶是偃子早已猜到结局,可此时仍旧心情激动,吕洞宾陨落,其余六仙定然也被君公子斩杀,玄天八仙,数十年来斩妖除魔,行善积德,在天地间闯下偌大名声,无数传奇故事令他们家喻户晓,受到世人膜拜,可君公子方出世,行东海,遇八仙,谈笑间杀之。这事传出去,定会掀起轩然大波,天地震惊.......   不再多想,偃子急急掏出小毫和书卷,一行行篆文落于笔下。   “......公子渡海,八仙东来,欲擒公子,兼有连云和龙鲸大将相助.......公子去,归时携吕洞宾首级,群雄无不拜服退避。东海一役,八仙身陨,法天之上死伤过百,公子......”   写到终了,偃子笔下微微一顿,忍不住抬头望去。   时已近日暮,红霞从远天倾斜入海,原本就已积满鲜血的东海此时仿佛被烈火燃烧透了般,赤红生辉,白衣银发的男子立于浪头,各方势力强者纷纷拱手拜退,转眼间散光。   “他在想什么呢。”   偃子喃喃自语着,眉头稍蹙,就在这时,脊背陡然发凉,却是那道仿若利剑难以直视的目光有意无意间正朝着海岛飘来。心底微慌,偃子下意识地矮下身体,深吸口气,拍了拍胸脯,待到他再起身窥去时,只见海面上荡起一圈血红的涟漪,君公子已不见了踪影。   ——————   (关于轮回还不太明白的童鞋可以这样理解,就好比网游,原本被小君君写于故事里的人物比如宋江啊公孙胜都是NPC和怪物,而周继君、刘海之类在轮回故事里修行的相当于玩家,玩家打怪升级,被困入轮回的那些人被小君君杀了后就相当于从玩家变成NPC.......好吧,有点扯淡,话说貌似猎天一向很扯淡~~)   第五百九十九章 东海岱王   (第五更到)   _____________   深海的水蔚中透着紫,仿佛温暖柔和的薄纱,缓缓流淌过肌肤,惬意无比。   周继君游于东海深处,目光所及,就见无数鱼虾蟹贝漂流在海底水草间,珍稀的珊瑚海珠五颜六色,仿佛挂在海底的盏盏青璃灯,引来无数小鱼争相嬉戏追逐。   早在七州时候,周继君就曾听夸角谈起沧海秘闻,沧海宏大壮阔,天下海流无不包囊其中,连这东海也不例外。夸角口中的海域龙族只是七州以外的一方小地,仅仅一小国,就有上千座海域府城,比之七州亦毫不逊色,听得周继君瞠目结舌,惊叹连连。现如今,周继君要去的却是那东海龙族的海域,布下此行第二局,这东海也就是除了幽冥海外,天地穹宇间最大的那方海域。   然而大海之中深不可测,千沟万壑,周继君初来东海,即便射出心念,亦难以在茫茫深海找到前往东海海域的路径。就在这时,耳边忽地传来嗡嗡的话音,周继君凝神望去,只见一队夜叉出现在远处,避开海浪急匆匆地向南面行去。   “莫非是换班的时辰到了。”   心意闪过,周继君摇身一变,化作一头五六丈长的白色虎鲸,鳍翅摆动,远远跟着那队夜叉向东海深处游去。   上下周围再不见阳光的浮影,开始是淡蓝,之后是深蓝,不知过了多久后,眼前全然一片墨紫,奇形怪状的游鱼虾蟹远远地看着夜叉们,都不敢上前,偶尔有几道荧光闪过,却是远处巨大的海蚌张开了扇翼,恍若眼珠般的夜明珠发出刺眼的光亮,却转瞬那间合上,仿佛极为惧怕这些夜叉,随着深海潮涌颠簸而去。   终于,等到奇形怪状却极通灵性的海族们渐渐消失,夜叉们也带着周继君来到一处宛若峡谷的海沟前,这海沟极为深长,纵横逾越千丈,一眼望不到尽头,又似横亘在深海的战壕城墙,将东海一分为二。周继君匿身一旁,细细看去,就见夜叉们将手中长长的铁叉聚拢在一起,高声吆喝着,仿佛要将海浪从这千万丈的深海底部掀起一般,吃力地抬动铁叉。   “果真,和夸角所述如出一辙,这伙夜叉是在开启东海海域的大门。”   周继君摆动尾鳍,心中微微兴奋。   弹指刹那后,铁叉凭空抬至夜叉们头顶,周继君放目望去,眼前景象陡然一变,墨紫色的峡谷海波中凭空出现了银框的浮门,目光越过那道门,一个广阔无际的世界没入眼帘,天蓝色的海浪中,有高山有平原还有森林,在那平原上屹立着大大小小的城池,一眼望去,成千上万,便是以周继君如今的眼力也无法看清全部。   “这便是东海海域了,却不知那大浪城在何处。”   深吸口气,周继君摇摆鳍翅,向那浮门冲去。   “何方虎鲸,可有入国牒书!”   一名夜叉眼疾手快,紧握横叉拦于周继君所化的虎鲸之前,冷脸喝问道。   “在下受敖天之邀,前往大浪城,虽无牒书,却有令箭。”   说着周继君张口吐出一只令箭,却是那年初遇敖天时候,从他手中得来的。   “果真是岱王殿下的令箭,行了,你去吧。”   那夜叉不耐烦地摇了摇手,就见身前的虎鲸恍若未闻般纹丝不动,刚要发作,转念想到它是傲天的宾客,只得忍气好言道。   “兀那虎鲸,为何还不去。”   “在下初次来此,不知大浪城在何处。”   闻言,夜叉哈哈大笑起来,指着被周继君含于口中的令箭,揶揄地说道。   “这令箭也是路引,自会带你前去大浪城。”   “多谢相告。”   收起令箭,周继君越过浮门,顺着官道游去,待到一处静谧无人的山谷间,方才变回原形,尔后脚踩令箭,令箭自带着周继君朝向东南方飞去。先是一片崇山峻岭,尔后是一座座府城,这些府城紧紧依靠,城镇分明,仿佛小国般。又行了百多里,周继君来到一处山头。附身望去,映入眼帘的是方圆十余里的城墙,城墙后粗粗一数少说也有百多座府城,而在城墙上高挂一牌,上书三个篆字,大浪城。   “本以为顶多就三四座城池了不得了,不料竟是一个百城之国,这敖天和我想象中一般,很不简单呢。”   惊讶过后,嘴角却微微翘起,周继君射出心念,不多时已找到敖天所在的那座府城。   缩地成寸,弹指到达,周继君漫步在海浪怡人的府城中,这府城内的景致和人世间的没甚两样,宅院林立,店铺鳞次,内中货物玲琅满目,唯一的区别就是城中百姓皆为海中生灵所化,有的面生鱼鳞,有的背丈龟壳,还有的腰插双钳,显然是巨蟹所化,除了海中生灵外,也有人间修士流连此间,不是在贩卖货物,就是在购买法宝,周继君施施而行,倒也没引起太多注意。   稍许功夫,周继君便来到一座金碧辉煌的巨大府邸前,这府邸镶玉雕金,仅仅周遭一圈墙壁便是由上乘白玉所铸,间或镶嵌珊瑚海珠,价值何止万金,若放在人世间,恐怕连周唐的帝王也会自叹不如。府邸外把守的虾兵蟹将或是在谈天,或是在打瞌睡,懒散无比,而府邸内隐隐传来琴箫奏鸣,靡靡之音不绝于耳。   “岱王府......这敖天还真会做戏。”   目光落到府门前的牌匾上,周继君玩味的一笑,身化一道清风,飘入府邸。   前三进,歌舞升平,海螺侍女吹拉弹奏,或是执扇而舞,风情无限,可除了一班舞女外,再无旁人。周继君冷笑一声,越过三进,眼前景致豁然开朗,松柏成林,山河逶迤,连周继君也没想到,这岱王府中竟然别开洞天,这哪是什么内院,分明是仿照战场铸造出的演兵场。喊杀声震天,训练有素的虾兵蟹将在一员员龙鲸战将的带领下,热火朝天的演练军阵。而在演兵场正中的高阁上,穿着王侯服饰的男子静静地看着案上的棋盘,身旁端坐着数名容貌异常的修士,却都眼观鼻鼻观口,并不出声。   那敖天生得面白无须,双目大如铜铃,鼻子却生得极为俊俏,让人只觉得既文静又粗狂,别扭之极。时至今日,周继君还能记得初见时候那个一团和气的大浪城城主,然而今日这演兵场中的敖天却目光阴沉,煞气流转全身,神色庄严肃穆,举手投足间,隐隐透着威严而又高深莫测的气息。这般气息周继君倒也屡见不鲜,云州时候的百里雄,豫州时候的赵统王,离恨天上的平天君圣......可敖天的气质却和他们略有不同。   龙能变化,大者翱于天,长达千百里,遮天蔽日,小者隐于泥沼,尺寸之身,仿若泥鳅虫蚁,难以窥探。   眼前的岱王敖天正是那潜龙之姿,隐于深府,装作荒诞无稽的闲散往后,混淆视听,然府邸虽深大,可容千军万马,却包不住他那颗蠢蠢欲动的野心。真龙之姿,即便隐于泥沼,亦不会久置,不出则已,出则化作那乱世逆龙,头长千里,尾迤万里,横亘天地,不霸下四海绝不罢休。   深深看了眼眉头紧锁的敖天,周继君缓缓显出行迹,迈开大步,蹬空走向阁楼,放声笑道。   “城府虽大,却容不下你这位岱王殿下。敖兄,你欲出兵东海龙宫,犯上作乱否?”   ——————   (今天就写这么多了,明天开始恢复两更。看了书评区的一些意见,接下来今夕会注意质量和情节......不出意外下周二或者周三加更一章。)   第六百章 岱王府上东海棋   见着一陌生男子突然出现,演兵场上的将士们剑拔弩张,高声喝斥,正要扑将上去,就在这时,只听低沉的声音响起。   “诸将无需紧张,本王的好友来了。”   拨开护佑在周身的侍卫,敖天深深看了眼周继君,满脸阴沉之色散去,转眼后变得一团和气,他大步蹬空走去,热情无比地迎向周继君,长笑一声道。   “今日起床就听得海鸥鸣唱,早知有喜事,不料竟是君兄驾临寒舍,小王真是荣幸之至。”   说着,敖天捧起周继君的双臂,目光飘向周继君身后,淡淡一笑道。   “君兄,此处虽是我大浪城,可也莫出皇土,还请君兄收回那些玩笑话吧。”   看着一副礼贤下士模样的敖天,周继君目光流转开来,哂笑声道。   “大浪城若铁桶,岱王府藏有雄兵百万,鸣哨暗岗无数,若说有龙皇的细作混入,恐怕连敖兄自己也不信。”   嘴角挂着纯厚的笑容,敖天仿佛丝毫听不出周继君的言外之音,哈哈一笑,拉上周继君就往阁上走去。按宾主落座后,自有龙女上来换盏斟酒,敖天看了眼兀自品着酒的周继君,抬手指向身后四名老者道。   “容小王给君兄引荐一番,这四位是我岱王府的幕僚,东南西北四位先生......是了,还未恭喜君兄出得离恨天。”   闻言,那东南西北四老面色微变,上下打量了一番周继君,当中穿着红袍的西海先生手捋胡须,戏谑的一笑道。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君公子,传说当尔初独战天宫,力竭被擒。啧啧,看来公子也是个大胆之人。”   此言落下,敖天眉头微皱,却没多少什么,打了个哈哈,自捧起酒盏抿上一口。这西海先生看似称赞周继君,可在场众人谁会听不出其中的明褒暗讽,西海先生言外之意实则却在讽刺周继君不自量力。   “不过公子既能逃脱离恨天,想来也是福缘深厚之人......只是不知天宫的守卫何时变得如此不堪。”   一旁的南海先生摇头晃脑,双眼微眯,插口道。   “君公子,你今日前来我家岱王府上,莫非是来求援的。妙极妙极,公子算是找对人了,我家岱王殿下礼贤下士,对府中门客视如己出,公子便在此长住好了。”   穿着一身水湖蓝长衫的东海先生幽幽说道,和另外三名醉醺醺的老先生互视一眼,同时放声大笑起来。东南西北四位先生在这海族水域中也算了不得的人物,修为高强,又通奇技,常常自诩为四海之冠,即便如今已然臣服于敖天,可仍旧改不了桀骜不驯的性子。对于君公子,他们早有所闻,心中虽然好奇,可更多的却是嫉妒,嫉妒他的逍遥自在,嫉妒他大闹天宫名震天地,今日乍一见这君公子,除了修为比自己几人略高上一筹,并没什么了不起,想来他能逃出天宫也是运气使然,兼之此处是岱王府邸,四位先生冷嘲暗讽,奚落起来毫不留情。   夹枪携棒的话音传入耳中,周继君淡淡一笑,云淡风轻,丝毫未去理会,只是静静地看着案上那盘子落中局的棋盘,大眼对小眼,东海皇族自然占得大眼那一方,岱王的白子沦为小眼,一旦杀机动,大眼杀小眼,岱王一方定然全军覆没,可就这样对峙下去,即便白子再灵活多变,吞噬黑子余棋,可仍免不了势弱的下场,长此以往再无胜算。   摇了摇头,周继君放下酒盏,抬首望向敖天道。   “可惜了,敖兄虽下得一手好棋,又有雄心壮志,千军万马,以及这四位老先生相助,奈何布局太晚,已失先机,再这样磨蹭下去,一旦事情败露,怕是日后连落脚之地都没了。”   闻言,四老脸色陡变,一直未发话的北海先生再坐不住了,颔下胡须抖动着,起身忿忿地指着周继君道。   “大胆狂徒,你当你是谁,竟敢如此和我家殿下说话。”   “罢了罢了。”   敖天摆了摆手,即便被周继君道破野心,他也是一脸从容不迫,丝毫没受半点影响。   “今日只谈风月,不谈它事,小王和公子虽无深交,可仰慕已久。”   说着,敖天伸手抓向酒壶,刚到一半,就被周继君按下。   “我当陛下有雄心壮志,不欲做这一城之主到终了,这才贸然前来,只欲相助殿下成就一番大业。不料酒过三巡,君已推心置腹,殿下还是闪烁其词。”   脸上浮起浓浓的失望,周继君推开酒席,起身就欲掉头而去。   “哈哈哈,真是可笑之极,助我家殿下成就一番大业,就凭你一个走投无路的君公子?哼,偷了空隙逃出天宫已是大幸,莫要再生贪念了。”   却是北海先生重重一拍桌案,怒极反笑道。   “北老此言大善,君公子,若你想依托我家殿下便直说罢了,休要遮遮掩掩。”   旁边的东海先生亦附和道,就在这时,忽听远处传来一阵海兽的嘶鸣声,众人转目望去,只见一海蛇斥候骑着异兽,飞奔而来。   “报!”   “何事慌张。”   敖天拂开袍袖,沉声喝问道。   海蛇斥候滚落鞍头,匐地拱手道。   “手下来报,告知小人一件事,小人只觉事关重大,特来禀告殿下。”   “少啰嗦,究竟何事,还不速速报来。”   性子最急的西海先生眉毛倒竖,急声喝道。   “此事是关于那......”   海蛇斥候深吸口气,刚说了个开头,目光落到周继君身上,表情陡然大变。   “你,你.......是你。”   敖天眉头直皱,看了眼面色淡然的周继君,又看向全身颤栗的海蛇斥候,微微疑惑地开口道。   “勿怕,这位是本王的好友,你继续说。”   “是。”   海蛇斥候偷偷打量着周继君,深陷的颊边浮起一团红晕。   “此事是关于那君公子的。两日前,君公子大闹天宫,先斩铁拐李,又灭了万余天兵天将,尔后渡东海,各方势力前来堵截,你们猜怎么着......那君公子独战群雄,将各方势力杀了个人仰马翻。天剑宗宗主方世卓和长老连云,吕洞宾等七仙,以及半百龙鲸战将皆被君公子一人灭杀。”   海蛇斥候只当君公子和自己大王是莫逆之交,有意说得绘声绘色,还学着人世间说书人般卖起关子,只想讨阁楼上诸位大人欢心,却没发现那东南西北四老已是面红耳赤,坐立不安,而敖天先前古井不波般的表情终于变化开来,眸中浮起火热的光彩,端起酒杯举向周继君。   “君兄大杀四方,威风八面,连声名显赫的八仙都被君兄所斩,当浮一大白。”   说完,敖天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周继君亦饮光盏中酒水,刚想说什么,就听斜里传来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   “公子实力之强,吾等也是佩服无比。可行军打仗并非两人争斗厮杀,修为实力再强,也只是匹夫之勇,一旦陷入兵阵,十成实力发挥不到半成。”   转眼看向满脸不服的东海先生,周继君沉吟着,伸手从案上棋盘拾起一子。   “你家殿下已将东海局势布于这棋盘之上,想来东海先生定然精通棋道,不如我们手谈一盘......你为东海,我为岱王。”   ————————   (下次爆发在36000票时,雄霸一方卷快完结了,这卷的重头戏也快到了~~~~昨天通宵看球,中午睡会儿,下一章可能要到傍晚。)   第六百零一章 东征联军主帅   东海大浪城,岱王府中,黑白交锋正激烈。   周继君执白子,东海先生执黑子,仗着三尺棋盘,仿照战场争斗,杀得不可开交。三柱香过后,已至中盘。周继君精通诡道,棋艺高超,奈何岱王棋先机早失,东海棋数万年之势难抗,大眼杀小眼,处处占着上风,兼之东海先生亦非弱者,此时棋盘上,黑龙渐成,白子勉强抵御,渐落于下风。   “佩服佩服,没想到君公子棋术如此高超,诸般阳谋阴谋使出,用尽手段,竟坚持到此时,换做他人恐怕早已落败了。”   东海先生手捋胡须,满脸掩饰不住的得色。   “是极,是极,公子不如就此作罢,此局必输无疑了。”   一旁的西海先生看得津津有味,颔首附和着。   东南西北四位先生皆是好棋之人,难得遇上这一番好杀,见猎心喜,此时沉浸在两人的对弈中,全然忘了周继君所行之局正是自家殿下的大势,白子落败,却也暗喻着岱王的雄心壮志从此付诸东流。   双手负于身后,捏紧成拳,微微颤抖着,敖天也是精通棋道之人,如何看不出白子大势已去。这盘上棋局是他花费数载光阴以及无数大浪成密探的鲜血落下的,虽只是三尺棋盘,可已囊括了东海海域一切险隘重地。周继君棋艺高超,他也暗暗佩服,这番行棋也被他强记在心头,敖天巴不得周继君能如狂风扫落叶般完胜东海先生,如此一来,他便可按照白子棋路出兵东海皇室,尔后一统四海,建立王霸之业。   然而,初时周继君尚能支撑,时到中盘,棋路已乱,四方白子被黑龙吞没,只能勉强守住方圆之地。   隐约间,敖天仿佛看见了数年后的东海海域,杀伐惨烈,火光冲天,自己手下的兵将一个个如丧家之犬般亡命奔逃,繁华的大浪城上百府只剩下百丈之地,虾兵蟹将们苦苦抵御,寸土必争,可皇室大军袭来,仿若重山压顶,转眼后自己最后的子弟兵也葬身火海中。崩塌的城墙后,是衣衫褴褛抱头痛哭的无辜百姓,以及那个拔剑指向自己脖颈岱王......   没来由的,心头打了个寒战,敖天暗叹口气,满脸黯然,眉宇间浮起浓浓的绝望,自己付出了几乎一生的心血,换回的竟是一场笑话,天地间的男儿谁不想成就王图霸业,可又有几人能有帝王之命,自己奋力抗争,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就在敖天心头恍惚之际,耳边传来惊呼声,皱眉望去,只见东海先生一副见了鬼的模样,转眼后恼羞成怒,气得浑身颤抖。   “君公子,你......你竟敢耍无赖!”   其余三位先生也是又惊又怒,纷纷卷起袖口,指着周继君破口大骂起来。   “几位,怎么......”   话还未说完,敖光落到棋盘上,陡然凝滞,就见棋盘上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两股白子,一股辅助落于下风的岱王势力,正面抗击黑子,另一股则从侧翼偷袭,深入黑子腹地,直捣黄龙。   转眼后,黑子大好局面就被这凭空出现的两股白子所毁,败北只在转眼间。   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周继君拂开袍袖,将案上棋盘推倒,转身朝向面色凝重的敖天拱手一拜。   “不知殿下以为如何。”   “君公子,你究竟什么意思!输不起吗?”   南西北三位先生已隐隐猜到了什么,虽然满脸怒容,可也不再发话,唯独东海先生死死抓住周继君袍袖,仍旧不依不饶地叫嚣着。   “东海先生,却不知你我间的手谈输赢重要,还是你家殿下的霸业重要?”   周继君抽身避开东海先生,双眼微眯,淡淡一笑道。   闻言,东海先生神色一僵,怔怔,地看着黑白混乱的棋盘,半晌,冷笑一声道。   “这么说来,公子可是想让我家殿下向其它势力借兵?荒谬!四海之内,皆为皇土,各方水族势力谁敢违背天条攻打东海,只有那西海已被幽冥海吞并,可若向幽冥海借兵,不单我大浪城,便是这东海从此也会改姓覆海,哼,这与引狼入室又有何区别?”   “谁说非要向水族借兵。”   周继君揶揄的一笑,转目凝视向敖天,沉声道。   “殿下就从未想过同海外势力结盟吗。”   沉吟着,敖天面色微微变化,事到如今,他若再隐瞒自己的野心,只会让周继君笑话,黑白对弈最后时刻,那直捣黄龙的白子犹在眼前,大起大落间,敖天心底的雄怀壮志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深深看向周继君,敖天正色拱手道。   “君兄所言虽善,可若借兵海外,则有两个难处,其一,敖氏一族占据东海已逾数万载,东海各处皆是耳目,海外大军尚未至东海,便被察觉,事情亦会败露。其二,世间人心叵测,万一那盟友心生歹意,反图我大浪城,到那时我怕是连立足之本都丢得一干二净了。”   “如此......”   周继君看了眼敖天,又看向眉头紧锁的四位先生,顿了顿,郑重地开口道。   “实不相瞒,欲和敖兄结盟的,正是君某。君某有法宝可容千军万马,避开东海的耳目轻而易举,只是不知敖兄能否信得过君某。”   话音落下,敖天以及四位先生皆是一愣,满脸惊诧地打量着周继君,良久,只听那北海先生哂笑一声道。   “公子想要结盟,倒也非什么坏事,只不过公子哪来的千军万马?”   缓步走在高阁上,周继君张开手心,诡道之力化作浓云雾霭升腾而起,云雾间,一座山峦雄踞东洲一方。   “君某虽不才,可也有天吾山一座,善战统帅一名,良徒三人,少年俊才十二人,以一当百的修炼士卒上万......”   随着周继君娓娓道来,他手中的云雾也渐起变化,天吾山中,李平手操令旗,排兵布阵,齐灵儿、李车儿、步空堂三人各领一方士卒,和十二星主手下的将士厮杀在一处。天吾山中将士虽然人数不多,可个个气息深长,强者通天,弱者也有地境巅峰,当得起周继君以一抵百之言。   目光逡巡在天吾山间,敖天面色时阴时阳,再看向周继君,只觉得他愈发高深莫测起来。世人皆知,君公子形似散仙游侠,好独战,大唐、天宫之役皆如此,可谁也没想到,他竟神不知鬼不觉地聚拢起偌大的势力来,养成这些将士应当在三五十年,之前的三五十年里,君公子身陷离恨天,这一切,他又是如何办到的?   就在这时,一阵阴恻恻的话音从阁下传来。   “小君君,你似乎漏掉小爷我了。”   敖天和四位先生脸色陡变,目光落下,只见侍立于阁下的一名巨钳卫士伸手在面上一抹,摇身一变,化作一装束奇异的男子。   青斗笠,绿蓑衣,面容阴沉,颊边浮着玩世不恭的笑意,月罗刹阴阴一笑,大步蹬空,走到周继君身旁。   “是了,我天吾山还有一人,吾兄月罗刹,玄天上品的强者,也就是今次东征联军的主帅。”   周继君看向满脸阴霾的敖天,轻描淡写地说道。   第六百零二章 东海监军   玉栏雕阁,月罗刹不理会东南西北四老惊怒的目光,自顾自抄起案上酒壶,美酒入口,甘甜润喉,待到流进腹中,陡然变得火辣无比,仿佛一只只绵软的刀子,虽然后劲重,却也不怎么伤身。   “总听人说起龙宫多么多么好,奇珍异宝,山珍海味层出不穷,我先前还不信,今日饮了这酒,方才信了大半。”   月罗刹低笑一声,指尖拨弄着酒壶,意犹未尽地说道。   早在半月前,天吾山中那头赤尻马猴就已算出周继君不日将脱困,此事只有月罗刹一人知道,性情孟浪的他强迫自己守口如瓶,却是怕齐灵儿他们按耐不住,先行出动坏了大事,直到两日前月罗刹才告知天吾山众人,又得赤尻马猴之言,道周继君定会安然无恙。即便如此,可月罗刹心中仍免不了有些紧张,混世灵猴能算天机识命数,可如月罗刹这般逆天改命者,何曾信过所谓的命运天机,一路强作镇定心中却忐忑不安,直到混入这大浪城,时隔四十六年多再见到周继君,依旧是那个谈笑风生的翩翩浊世佳公子,一盘手谈后,已将局面渐渐扭转。   虽然许久未见,可月罗刹丝毫没觉得陌生,兀自饮酒,也不多言,只是静静地站在周继君身旁,一如许多年前那一次次少年往事,谈笑立君背,共掌天下英豪大小事,每每这时,两人间虽不言语,可却心有灵犀。   “月公子过誉了,不过此酒确为极品,乃是我大浪城的女官依照古方酿成的,每一壶都需在海底火山腹部发酵百年,再取冷冰泉水和之。”   敖天渐渐恢复了宠辱不惊的神色,他淡淡一笑,朝向月罗刹拱了拱手。   “敢问阁下可是昔日乘星槎上天,抵御千军万马各方势力近一月,大杀天兵天将的那位英豪。”   “啧啧,没想到我月罗刹也有些小名气了,总算没被小君君甩下太远。”   闻言,月罗刹嘴角翘起,黯沉的眉宇间微微一亮,说着,就伸手向另一壶美酒摸索过去,却是心头喜悦,忍不住想再痛饮一壶。   “哼,君公子,月公子,两位不请自来不说,还如此狂妄,莫非想要欺我大浪城?”   紧紧护住手边美酒,东海先生狠狠瞪了眼月罗刹,又看向周继君,满脸狐疑之色。   “适才已经说了,我来找敖兄只为了结盟一事,东海先生莫要多想。”   “结盟?你天吾山为陆地山,尔等也非水族,好端端的为何要和我家殿下联手,白白耗费兵力......只此一端就可看出尔等居心叵测!”   紧挨着东海先生的西海先生冷笑一声,摇晃着脑袋说道。   “确实,无利不相谋,我欲和敖兄联手出兵东海,却也有所图。”   “那公子所图的是东海海域呢,还是龙宫里美貌的龙女?你又非水族,要这些又有何用?”   南海先生手捋胡须,直直盯向周继君,却见周继君玩味的一笑,抬手向上指去。   “这东海之上确有我所要的,靠近东洲之南的那十五座海岛,七座海山,若敖兄无异议,事成之后,便给君某吧。”   天上地下虽还能有五十年稍微平和的光景,可五十年之后,大战一触即发再无人能阻,如今天吾山已出现在世人眼前,虽比不上别的大势力,可因为周继君月罗刹的存在,定会引来各方势力的注意,想要保住天吾山,除了行事低调外,就只剩一个法子,那就是扩张,在力能掌控的范围内扩张。东胜之南原先为妖王的领地,如今大多妖王都迁徙去伪天宫,南方群山唾手可得,仗着东海天堑,群山之险,若布下法阵,藏入雄兵,也算易守难攻。   从大战东海震慑群雄,到如今结盟敖天,再到日后辅佐敖天成就东海之主,天吾山雄踞东胜之南,厉兵秣马,蓄势以待,如此方为周继君脱困离恨天的第一局,棋子已落地,只看岱王敖天会否答应了。   沉吟着,眸中光影变幻,良久,敖天方才深吸口气,朝着周继君拱了拱手,苦笑着道。   “从今日起,我恐怕要百分警惕小心君兄了,文韬武略,君兄已修至极处,只是敖某尚有两事不明。”   “敖兄但说无妨。”   周继君轻笑着,亦拱了拱手,敖天此言落下,事已成了大半。   “其一,君兄天吾山实力虽强,可也只是盟军,为何这主帅之位由月公子坐?其二,适才棋盘中,两股百字,一正一犄,一明一暗,那暗子斜插入东海龙宫腹地,今日只见名子,却不知那暗子现在何处?”   “正因为是盟军,君某生怕我小小的天吾山被你这个未来的东海之主所吞并,方才以罗刹为帅,如此这般也算平衡。再者,主帅虽为我天吾山中,敖兄亦可派出一懂兵之人为监军,辖制军中大小事务。”   “荒谬。”   却是北海先生眉头拧起,脱口而出。   “古来行兵征战,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以监军辖制者,未得集权,往往不得善果。我观公子也是知兵之人,怎么连这等道理都不懂。”   “先生此言有理,不过,若我两军齐心协力,统帅和监军一心,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周继君嘴角挂笑,目光落向敖天,却见他眉头舒展开来,似乎想到了什么。   “如此也行,既然还有监军之位,那我敖天却之不恭了。”   眼见敖天如此痛快的答应,周继君也不由得心生疑惑,顿了顿,开口问道。   “怎么,殿下准备亲领监军之职么。”   “非也,不过我大浪城中倒有一人,文韬武略亦为当世绝顶,却修为也和公子相仿,以他为监军却是再好不过了。”   闻言,周继君心头一惊,和月罗刹互视一眼,面色微微凝重了起来。来岱王府前,周继君也曾用心念遍扫大浪城,百多座府城内,强者不过玄天中品,如东南西北四位先生,却没发现和自己修为相仿的强者。可敖天竟说此人和自己修为相仿,也是玄天巅峰,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此人的修为比周继君还要略高上一点,亦高过月罗刹。   如此一来,周继君授予监军,反倒让两方联盟的局面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面色淡漠,周继君装作若无其事般开口问道。   “岱王府中还真是藏龙卧虎,深不可测。却不知那位监军又是何方神圣。”   “柳先生就在君兄身后呢。”   就在敖天开口的瞬间,周继君忽觉身后传来一股玄而又玄的道意,仿佛花开花落,朝梦夕拾般,猛地回身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青衫的男子抬脚从漩涡中走出,嘴角含笑向自己看来。   “君公子,月公子,久仰了。”   适才那股道意周继君和月罗刹都熟悉无比,正是轮回之道,细细打量着那男子,只见他一头乌发间隐约泛着花白,体形瘦长,眸角有纹,青年人的相貌中透着几分沧桑。   那人方一出现,周继君便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可左思右想,却怎么也想不出到底在哪见过。   ————————————   (最近写的真的很啰嗦么,好吧,可能因为天下太平了.......这卷高潮应该快到了,下一卷都是高潮~~)   第六百零三章 花果山上遇故人   “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周继君看了眼那男子,面色淡然,拱手问道。   “在下姓柳名毅。”   青衫男子姿态优雅,端端正正作了个儒生之礼,话音温醇。   柳毅?   周继君眉头微蹙,这个陌生的名字他闻所未闻,可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是从何而来的。   “不过,在下还有一个名字.....世人往往唤我叫柳生。”   柳生二字传入耳中,周继君神色陡变,难以置信地看着笑盈盈的男子,只觉得滑稽而又荒诞。柳生这个名字,周继君初到东胜神州,化身那藏书阁君执事时,可是如雷贯耳。千里救龙女,后高中状元,为大唐驸马,位高权重,老年时候潜心悟道,终于大成,遂行东海,于东海边择山立派,创下东海宗上万年基业。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记载于《东海宗往事书》里的开山祖师爷,青衫花发,眸角有纹,好行儒礼,难怪周继君会觉得熟悉。   “原来是柳宗主......”   周继君强作笑容,朝着柳毅拱了拱手,话在口边,却不知从何问起。《东海宗往事书》中,柳毅传下东海一脉后,就飞升仙宫,不知所踪,可为何现如今他会出现在大浪城,成为岱王府中人?那个和他相伴了一世的龙女又在何处?他修行轮回道意,言自己叫柳毅,莫非那创下东海宗的柳生只是他的一世?若真如此,他究竟是谁。   无数疑惑回旋在周继君脑中,念海之上,君子斗术衍算连连,就在这时,只听耳边传来岱王敖天的声音。   “你天吾山的元帅,我大浪城的监军,都已至了。如此,两方联盟就这么定下,君兄以为如何。”   打量着面色平静的敖天,周继君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转瞬即逝,原本他还以为自己携玄天巅峰之威,定能完全压倒敖天,将联军大权掌控在自己手中,如今看来,这敖天所藏颇深,一个玄天巅峰的东海宗开山祖师爷都被他轻易拿出,也不知他还有多少后手。   “就这么罢。”   却是月罗刹看了眼周继君接口答道。   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月罗刹大手重重拍在柳毅肩头,龇牙咧嘴道。   “从今日起,我与柳兄齐心协力,共谋东海。”   “理当如此。”   柳毅也不怒月罗刹乖张,不动声色地移开脚步,脱离开月罗刹的大手,随后立于一旁,不再说话。   看了眼面色微微阴沉的月罗刹,周继君亦知刚才一番试探下,月罗刹落于下风,可事到如今,却也无法再收回监军之职,即便收回了,只要有柳毅在,月罗刹亦无法完全掌控联军。   “对了,君兄还未说,那横插入龙宫腹地的白子为何。”   敖天察言观色,亦知自家监军比起天吾山的统帅略高出一筹,心中宽慰,神色也缓和了下来。   “兵者,生死存亡之计,伏兵暗子更是如此,一旦说出口,被龙宫里的大能推算出来,那可就失了先机。”   周继君淡然说道,正子已暴露,又出现了柳毅这般的人物,若在将暗子道出,天吾山一方便会落于下风,虽已为盟友,可日后争起战果功劳来可就有些难了。龙宫有奇宝,东海龙宫更是藏着天地间最顶尖的法宝,周继君或许用不到,可手下几名徒儿以及十二星主皆无良宝,再者天吾山若要兴旺,少不了奇珍异宝收买人心,换取钱粮。   “哼,君公子你推来推去不过是想隐匿不说罢了,既已结盟,却还遮遮掩掩,你究竟是何用心......”   西海先生忍不住脱口喊道,话音未落,就被一身儒家气质的柳毅止住。   柳毅嘴角含笑,朝着傲天作了个揖道。   “殿下放心,君公子此言属实,兵行于暗,能不说出来最好。”   闻言,敖天眉头舒展开来,甚至还露出浓浓的笑容。   “既然先生都这么说了,本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来,今日为两家联盟,本王特设小宴,还望君公子和月公子多喝上几盅。”   再看向面色平静的柳毅,周继君心中隐约生出一丝不安。   ......   酒宴直到翌日方才落下帷幕,周继君嘱咐了月罗刹几句,和敖天告别,随后带着令箭踏浪而去。   东海之上,风平浪静,一日后,原先仿若燎原大火般将海水染得赤红的鲜血荡然无存,依旧是碧波白浪,风和日丽。周继君脚踩浪尖,朝向东海深处行去,眉头却紧蹙着。为防止万一,他已将通天神火柱交给月罗刹,让他代自己赐给李车儿,而那柄从大周太子武天择手中得来的战天刀也是一少有的异宝,却归步空堂所有,至于山河社稷图,周继君原本打算给齐灵儿,奈何刘海藏身其中。周继君征战厮杀用到法宝之处甚少,与其留在自己手中白白浪费,还不如赐给座下三徒,一来防身杀敌,而来也算周继君弥补这数十年来对他们的亏欠。   东海之事当无大碍,就算月罗刹修为不如柳毅,可等周继君从花果山回转后,两人合力,想那柳毅就算真有什么不妥,也不是两人的对手。令周继君心头不安的却是临行前,月罗刹所说的话。   天吾山中的赤尻马猴让月罗刹传信于周继君,只道那花果山一行事关重大,内藏天大机缘,以有场大劫数,若能平安度过,此后五十年里,周继君再无劫难。   赤尻马猴晓阴阳,明天机,即便周继君不信什么天命运数,可却不得不信这头混世灵猴。混世灵猴本领之大,放在从前历次天地大战中,足可颠倒乾坤,引领战局走向,如今能算出花果山之事,却是轻而易举。   就在这时,耳边忽地传来万马奔腾之声,周继君心头一动,回身望去,就见千军万马宛若从天头倾泻而下的飞瀑,直灌东胜神州而去,不多时,大周王朝上空已聚满了天兵天将。   “紫微星兵?”   周继君放眼望去,来自紫微星宫的天兵天将已成群结队向大周军镇重地袭去,战火燃起,渐渐向四面八方荡开。   “天地方才太平了四十六年,莫非又要陷入战乱......也是,太上只说穹天境界不得出手,看来接下来五十年又要不得安生了。”   沉思半晌,周继君不再踟躇,驾起浪头,向大海深处行去。   东洲千万之地,周继君想要的不过是原先属于妖王的南面群山,北面打得再不可开交,何人称王称帝,和周继君亦无关系,相反,周继君巴不得他们越闹越大,木树于林风必摧之,周继君正愁去何处找几个风头大过天吾山的势力,不料今日竟然自己送上门了。   嘴角微翘,乘风破浪,周继君长啸一声,身形化作巨雕,扶摇而上,扇翅过百丈,待到日上中天之时,目光所及,已能看到那座矗立在海中央的岛屿。   岛上有高山,山势北险南缓,丹崖怪石,削壁奇峰,林木葱翠,奇葩绽放。就见那丹崖上,青鸾双鸣,削壁前,麒麟独卧,林间有寿鹿仙狐,树上有灵禽玄鹤,瑶草奇花不谢,青松翠柏树长春。周继君几乎走遍东胜神州,可亦未曾发现有这样宛若仙境的好去处。   就在周继君刚要取出山河社稷图,将刘海放出时,目光有意无意间落到山巅。山岭高处,屹立着一块从中劈开的巨石,巨石旁,白袍翻飞,那个熟悉无比的身影刺得周继君双目微微发痛。   第六百零四章 斗法花果山   “许久不见了。”   冰冷的声音随着猎猎山风荡下,周继君缓缓抬起头,遥望向那个临石而立的男子,一如京城时候那一次次邂逅或是激战,那人总是高高在上,冷眼望向他,就仿佛在看一个挣扎在自己滔天棋局中的困兽,百世风华席卷七州,直至那最后一战,周继君虽君临天下,可终究还是败给了他。   “是啊,久违了,千十七。”   周继君低声自语道,眸子渐渐变得赤红如血,一股战意从眉宇间涌出,化作狂风扶摇而上,逼向千十七。   不用多言,也无需多想什么,当初七州第一的君公子,和超然凌驾于七州之上的千十七相遇必战,就好似命中注定的一般,即便五十多年过去,历经荣辱沧桑,心意已磨得圆滑,可依旧没有任何能阻拦周继君这一战。   若无千十七,亦不会有如今终成大器的周继君,若无周继君,千十七亦不会成就百世轮回的功果,即便见惯了那些强大难匹的穹天、君圣,连圣人都见识过,可无论周继君还是千十七,在心底深处早已将对方当作那块横亘在修行之道上最为坚硬的踏脚石,若不踩踏而过,遗憾一生。   云座自脚氤氲开来,白衣飘扬,一头银发高舞在脑后,周继君驾云而起,君子剑斜举于半空。千十七负手而立,脚步踩空,漫步在山巅云际,眸里浮现起浓浓的紫华,一如既往的妖冶。   两衫白衣,两双冰冷而又杀气横生的眸子,天头传来雷鸣般的轰响,天色陡变,一半如冰如玉的白云,另一半则是翻腾若海潮的紫云。   两团云雾倾荡开来,席卷花果山上空,各自占据半边天野,下一刻,长啸声响起,从白云中飞出一柄银剑,剑尖处隐浮起一团虚影,宛若人脸。周继君以神游御剑,百分之一弹指刹那不到,已然横插入紫云中。紫云漫漫,龙吟回响,一颗巨大的龙头叼着君子剑蹿出,千十七的身影浮现出来,也如同周继君一般,身形不动,神色凝滞,却是以神游御紫龙。   奇异的光华从君子剑上荡开,猛然间,君子剑摇身一变,化作百来柄,挣脱出龙口,在飞离的瞬间,垫后的那十柄长剑忽地扭身回刺。血光闪过,紫龙吃痛地嚎叫一声,却是一颗龙牙被君子剑刺落,坠下云头。可龙有百牙,区区一颗牙齿又算得了什么,紫龙嘶吼着,脊背微微抖动,转眼后,两只巨大的翅膀从背上生出。   翅横百丈,纵五十丈,猛地扇动开来,阵阵罡风从龙翼下方涌出,君子剑措不及防下,被卷出百十丈。紫龙拍舞翅膀,眸中掠过寒光,身形如流行,直扑向立于白云之端一动不动的周继君。正在这时,从横刺里蹿来一头插翅白虎,虎身长逾百丈,利爪上隐隐闪着剑影,正是君子剑所化。   插翅白虎一爪将紫龙掀翻,而后一虎一龙鏖战于半空,光华闪过,君子剑重新出现,时而化作巨狮,时而化作长鹰,将紫龙阻于半途。奈何天地万物生灵,龙威最大,无论狮虎鹰隼都无法压下巨龙之威,百合下来,紫龙已占得上风,渐渐逼向周继君的肉身,与此同时,花果山微微摇晃起,须臾偶,一座中间凹陷的山峰从地面飞起,散发着浓浓的煞气,向周继君的肉身撞去。   这山从中凹陷,周遭峰棱环环凸起,锋利若刀剑,正是适才掉落的紫龙牙齿所化。   龙牙巨山携着罡风飞腾而上,转眼后就要撞上周继君的肉身,只见正在苦苦鏖战紫龙的银剑陡然一分为二,一柄迎击紫龙,另一柄则倒飞而回,却非阻拦那龙牙巨山,而是生生向周继君的手掌劈去。   一剑斩落,三片指甲被割下,转眼后亦化作三头山峰,一头拦截向龙牙巨山,另外两头则越过紫龙,从东西两侧飞向千十七,迎头压下。   玄天境界,奥妙无穷,时至今日周继君修炼到巅峰,却仍未完全掌握那些形形色色的道法,适才那番变化却是因千十七以龙牙化巨山,方才领悟出来。玄天境界掌握变化之术者,当能以千变万化,全身上下,毛发甲齿无不能作利器,变化万千。   指甲化作的山峰距离千十七还剩十来丈,那头微占上风的紫龙突然仰天长啸,甩动龙尾,就见三片龙鳞倒飞了出去,在半空化作三座浮岛,岛身越变越大,渐渐变得清晰起来,虎豹豺狼、鹰隼鹤鸾在岛上奔走嘶吼,转瞬后,跃出浮岛,向那两头指甲山扑去。   指甲山上,郁郁葱葱,一座座山峰沟壑渐渐生出,在山头旌旗飞扬,五千铠甲鲜明的兵将手持长弓劲弩,口喊杀敌,拦截向龙鳞岛上的猛兽。   这一顿厮杀,不弱于两军交锋,三座龙鳞岛,飞禽走兽凶猛无比,且数目众多,远盖于指甲山之上。两座指甲山,虽只有五千兵马,可个个奋勇上前,好似那久征沙场的老兵,配合娴熟,五人结小阵,十人结中阵,百人结大阵,陷入阵中的猛兽几无再逃出者。   转眼后,血流成河,顺着天际云端流淌,宛若倾盆血雨浇灌在花果山上,花果山中的生灵怔怔地看着天头飞沙走石,两军交锋,又转望向周继君和千十七的肉身,只觉得心头惶惶,无不俯身低鸣,连连叩首。   君子剑战紫龙,指甲山阻击龙牙山,五千兵将大战数万猛兽,这一场恶战打得天翻地覆,从日出打到日落,亦未能分出高下。   夕阳西下,晚霞点点如火光,铺满花果山上下。   三座龙鳞岛和两座指甲山渐渐失去了光泽,岛上猛兽愈发稀少,山上将士也面色苍白精疲力竭。   剑鸣龙吟同时响起,下一刻不约而同地倒飞而回,三岛两山亦化回原形,从半空中坠落下去。   抓住君子剑,翻手插入背后,周继君抬起头,冷眼看向抬起双臂的千十七。紫龙蹿入他的额心,古朴的符纹出现在双眉间,千十七面色冰冷,双臂抱成一团,手捏印法,紫雾从他掌心浮出,氤氲升腾,渐渐弥散开来,在半空化作一个紫色的漩涡。   手托漩涡,千十七漫步于天头,静静地看着周继君,良久开口道。   “那年七州时,你见证我成就兴亡之道,兴亡之道化轮回,不知你可敢一试。”   望向千十七手心中的兴亡轮回界,内中光影变幻,依稀能看见大千世界、无数生灵沉浮其中,周继君心头一动,也是手捏印法,袍袖翻飞间,君子三道意升腾而出,奈何数日前诡、武两道蛇人身受重创,至今尚未恢复,君子三道,只有真君子道意可堪一战。   白雾氤氲升腾,下一刻,黑白两色的漩涡浮于周继君手心。   “自我突破玄天,创出一式战技轮回.困,立下三方先天轮回,战遍诸天仙神,凡陷入轮回者,再无一人得出。此为三道之一的水浒轮回,不知你可敢一入。”   说话间,真君子道意蓬勃升腾,漩涡愈转愈急,天地之气无不被吸入水浒轮回中,就连周继君身下的花果山也摇晃了起来,飞禽走兽,树木山石,齐齐被卷向半空,向水浒轮回飞来。   “有趣有趣,好些日子不见,两位的修为都已今非昔比了。君兄踏足玄天巅峰,创下三道轮回。而千兄竟自削一世道力,将修为压在穹天之下......如此,倒也公平。”   第六百零五章 灵山法旨   自削一世道力?   周继君心头微怔,皱眉望向千十七,只见他神色冷漠,袍袖轻拂,将那团紫色的漩涡散去。   这么说来,千十七早已修炼到了穹天境界,却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将修为压在玄天巅峰,怪不得适才那一场恶战中,自己虽不弱下风,可隐隐间只感觉被他千十七牵着鼻子走。   深吸口气,周继君战意全无,亦挥袖散去水浒轮回,顺着千十七的目光向花果山北面望去。   又是一衫白衣,施施而行在东海上,在他身后拖着长长的血痕,依稀还能看见沉浮在浪尖的尸身,少说也有百条。一步一个脚印,白衣男子踩着被鲜血染红的海水,迈上花果山,蹬空而起,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周继君和千十七,半晌,面容渐渐变得端庄肃穆。   “皇天在上,人如蝼蚁,翻身而起,人人为皇。我得宏愿,普渡众生,三百教义,皆为皇道......皇天北来,我欲立下皇天正教于这四大部洲,两位皆是故人,不知可愿为我教左右护法,共行皇天正道。”   洛继伤口吐梵音,如是说道。   细细望向洛继伤,虽然如今面貌全非,周继君犹能看到那个携皇天大火席卷半个七州的男人,亦或是当年地府中穿着奴仆服饰的少年。   “洛教主,似乎不用每次见面都说这番话,徒费口舌罢了。”   周继君淡淡地说道,当年七州时候引领风华的少年除了左游生和月罗刹外,皆已在此。时隔若干年,也算是故人重逢,却是那不战到死不罢休的故人,心底别有一番滋味。在七州那一处小地厮杀时候,都是蝼蚁般的存在,谁曾想过竟能一飞冲天,纷纷来到天地穹宇,立足四大部洲,成为当今天下有数的强者、豪雄。   周继君玄天巅峰,千十七玄天巅峰,洛继伤虽暂只有玄天上品,可他携着皇天教意之威,上万教徒的信仰之力,亦不弱于周继君和千十七。   哂笑一声,脸色渐渐恢复平和,洛继伤看向周继君,沉吟着开口道。   “既然君兄和千兄不愿意,那暂且联手罢了。”   “哦?为何要联手。”   周继君眉头微皱,疑惑地开口道,只听花果山之南传来轰轰浪潮声,余光中,就见一个火红的身影踏浪而来,也同洛继伤一般,他的身后拖着长长的血迹,殷红的海水间埋葬着无数尸身残骸。   “你从西而来,杀尽一路强者,到达花果山难道不是为了抢夺机缘吗?圣人布下的法术阵威力奇大,需得我等联手才能破去。”   一头红发的妖冶少年冷笑着看向周继君,而后蹬空走到千十七身旁,目光落向洛继伤,嘴角扬起。   “千兄,你这两位故人果然了得,难怪能做助你成就百世轮回的炉鼎。”   话音落下,周继君和洛继伤同时色变,眉宇间浮起一丝阴霾,洛继伤朝红发少年拱了拱手,开口问道。   “不知阁下是何方神圣。”   “你欲在四大部洲立教传道,却连我都不认识,真是可笑。”   红发少年讥讽的一笑道。   “阁下可火焰山红孩儿。”   耳边传来淡漠的话音,红发少年扭身望向周继君,嘴角浮起妖冶的笑意。   “还是大闹天宫的君公子有点见识,不错,正是本王。”   红孩儿傲然说道,火红的披风现于身后,迎风翻飞,火光腾空将漫天红霞都比了下去。和千十七一般,同为穹天境界的他自削一世道力,将修为强压在玄天巅峰,上轮天地大战就已成名的强者,火焰山中的帝王,面对后辈周继君和洛继伤,自然高傲无比。   目光远荡,周继君打量着花果山南北面连的血海残尸,心中不由得思量开来。自己前往花果山,不过是为了替刘海还愿,可他们三人前来,却都是同一个目的,红孩儿口中的机缘。这又是怎么一回事?莫非和来前那头猿猴所言有关。   “君兄尚不知花果山之事?”   洛继伤眼见周继君面露疑惑,眸中闪过异色,开口问道,话音落下,红孩儿微微一怔,尔后朝周继君望来,面色古怪。   “原来是误打误撞到了花果山,你这君公子还真是好运。”   苦笑着摇了摇头,红孩儿低声喃喃道。   眼见连向来冷漠的千十七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周继君心头愈发疑惑起来,忍不住开口问道。   “敢问各位,这花果山究竟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黄昏下,山风阵阵,良久,只见红孩儿迈开大步,脚踩虚空,伸手指向身下的山岛,悠悠说道。   “此山本没什么特殊,不过是十洲之祖脉,九岛之来龙,自开清浊混沌而立,鸿蒙判后而成。天地间,如花果山者虽不多,可也有数十座。可半月前,从西方佛域灵山传来一道法旨,却让它变得与众不同起来。”   打量着愈发疑惑好奇起来的周继君,红孩儿揶揄地一笑,伸手变出一支小毫,甩动笔尖在半空中书写开来。   “西方有佛舍百世,游戏红尘忘前生。记得大道存花果,镇于水帘掌机缘。”   目光逡巡在那一行行篆字上,周继君低声念叨着,只觉得稀松平常,并没什么大不了的,就见红孩儿接着写道。   “我佛算尽天机,五十年后,天地将重开杀戮,战火一起,穹宇再无安宁之日。我佛怜千万生灵,特于花果山中立下一机缘,有缘者前来,可执掌轮天地大战运数,望以苍生为念,以本心而为,早熄战火。”   一纸写罢,红孩儿望向面色不住变化的周继君,低笑一声道。   “灵山上那两个圣人命他们的佛子佛孙写下这道法旨,分别传向花果山东南西北四方,每一方皆可出一有缘者入山,开启水帘洞,掌日后天地大战的运数。我从南来,千兄从东来,洛教主从北来,各杀千百人,而你从东来,想必亦杀了不少人吧。”   心中浮起荒谬之情,周继君于东海确曾大开杀戒,可并非为了花果山之事,先前也并没见过那道法旨,莫非冥冥之中,已然注定了这一切?机缘吗.......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机缘,又或者,是圣人布下的局?   心意流转,周继君只觉得脊背微微发寒冷,若这花果山真是佛家两位圣人布下的局,自己又如何能度过。圣人之下有君圣,君圣之下有穹天,穹天之下方才是玄天,自己虽是玄天巅峰,可和圣人比起来仍如蝼蚁般微渺。   抬头望向天边暗红色的火霞,一丝阴霾爬上眉梢,周继君缓缓扫过洛继伤、红孩儿和千十七,沉吟着开口道。   “你们都相信下轮*大战的机缘运数会藏于这花果山中?圣人便可主宰天地大战的走向?就算圣人真能主宰战局走向,为何不将此中机缘传于佛家弟子,偏偏要放在这花果山上,引来各方争夺?”   听得周继君近乎咄咄逼人的问话,千十七三人皆神色平静,丝毫没有动容,那红孩儿更是讥讽的一笑。   ———————————-----------------———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加更一章)   第六百零六章 佛家之局   (第一更)   ————————   “你当只有你君公子能想到这些?”   红孩儿冷笑着,手间涌出一团大火,将浮于虚空的篆字墨斑烧得一干二净。   “太平了将近五十年,五十年未曾大开杀戒,我早就浑身不自在了。佛家那两位圣人传下法旨,正好给了我们一个杀人的借口.......君公子,听闻你囚于离恨天四十六载,想必也如我一般想念极了杀人的滋味,我们能踩着无数修炼者的尸体站在这花果山上,却说明我们都是同一类人。”   红孩儿话音落下,千十七负手西望,洛继伤眸里闪过一丝寒光,而周继君轻叹了口气,揉了揉眉毛,却也没开口辩驳。诚如红孩儿所言,在场四人哪个不是踩着血海尸山走到到如今,杀戮的念头早已深植在心底,即便周继君修炼君子道意,真君子道意时时镇压,可公子渡于东海,一怒拔剑,血染东海,连周继君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为了立威,还是那颗蠢蠢欲动的杀戮之心在作祟。   眉毛挑起,陡然间周继君心头一动,不由得喃喃自语道。   “奇怪了,那佛家向来以慈悲为怀,可今日此举,有缘者必须是杀意滔天之辈,却又违背了佛教的初衷。西方二圣,究竟想做什么。”   周继君正思索间,却听红孩儿哂笑一声,开口道。   “君公子勿要多想,将原本很简单的事变太复杂,想得越多,越提心吊胆,反而不利于眼下的局面。就算水帘洞中没有所谓的机缘,大不了白走一趟罢了,难不成圣人还会对我们出手?”   说着,红孩儿手捏印法,一团奇异的火焰浮于众人眼前,此火纯白无杂质,世间万物遇上皆燃,水土难灭。   “我献本命三昧真火,开启法阵,却不知诸位有何本事。”   “我献皇天三百六十五教意。”   却是洛继伤开口道,转眼后,他的手中飘出一部金光璀璨的宝典,历经磨砺,洛继伤的皇天教意已至大成,三百六十五道教意,道道可成皇天。   “紫龙法相。”   千十七淡淡地开口道,眉心微微张开,一头紫龙腾挪而出,摘云弄雾。这紫龙周继君和洛继伤皆不陌生,当初七州时候,人尊境界的千十七就是凭着紫龙法相,让众强俯首称臣,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威力巨大的人尊法相早已被周继君和洛继伤丢弃,唯独千十七仍留着,将紫龙法相炼制成本命法宝,全身上下无一千变万化,适才大战君子剑,非但没有落于下风,反而隐隐占着优势。   三道目光射来,周继君揉了揉眉毛,嘴角泛起苦涩,心中虽仍有疑惑,可此时却已无退路。周继君虽为玄天巅峰,当今天地穹宇诸强中就算排不上第一,也能挤进前十,可面前三人若联手战他,恐怕不出五十合,周继君便会命葬花果山。再者,周继君虽然心存疑虑,可对于那水帘洞中之物也是好奇无比,若真是主宰五十年后大战的命数,那再好不过了。   “我献君子剑。”   袍袖轻扬,君子剑携着君子三道意飞腾而出,和三昧真火、皇天法典以及紫龙法相立于一处。   “如此甚好,我们这就破阵去。”   红孩儿轻笑着道,不再多言,腾身飞起,手执三昧真火跃向那水帘洞,周继君三人各持法宝,紧随其后。   半空中,周继君余光落到山巅那块奇石,眉头微蹙,只觉得在哪见过。   是了,那不就是混世灵猴诞生遗留下来的石胎吗......莫非是齐天?   心中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那水帘洞近在眼前,其余三人也都放出法宝射向法阵,深吸口气,周继君亦丢出君子剑,却将心念下沉,夺舍紫君。这番所为,几乎是下意识的,连周继君也有些拿不定,转眼后,四样法宝重重地轰击在法阵上。   光华绽放,斜挂在水帘洞上的瀑布陡然停止了流淌,渐渐向两旁张开,露出一个大洞*眼。   洞中由黑转亮,不多时,四个金灿灿的篆字落入周继君眼中————西游记镇。   周继君眉头微蹙,只觉得那四字有些眼熟,下一刻,周继君神色陡变。   西方有佛舍百世,游戏红尘忘前生。记得大道存花果,镇于水帘掌机缘.......佛家两圣人传出偈语竟是个藏头诗,只为道出眼前四个字,西游记镇。   洞中光晕流转,渐渐变化成一方漩涡,疾速旋转了起来。   “轮回界......不好,此乃诈局,快走!”   周继君脸色发白,低吼一声,驾起云头就欲遁离。   “机缘到时,你却不要,真是可惜。”   红孩儿冷笑着看向周继君,不再理会,兀自向洞中走去,千十七和洛继伤皆修炼轮回之道,此时面色凝重,踟躇着,身形不前也不退。   转眼后,水帘洞中的漩涡猛地扩大开来,仿佛横亘在花果山中的大嘴,吐出浓厚难敌的道力卷向四人,周继君虽已飞出半里,可还是被吸入其中。   云淡风轻,花果山重复平静,只有“西游记镇”四个大字闪闪发亮,不多时,也和周继君四人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   “阿弥陀佛,主线人物皆已落入彀中,五十年后,西游记开启,当为天地穹宇第一盛事。”   灵山之巅,繁华散落,那方九瓣莲台上,佛祖手捏小毫,微微一笑。   “准提,这四人虽是当今穹宇最强者,可杀戮过重,道意根深蒂固,若不好生调教一番,却难以掌控。”   莲台旁,满头团发的老佛淡淡地说道,谁也不知道,准提和接引为何如此交好,上古时候那一次次天地大战,两人几乎都是联手而战,准提为正主,而一衫青衣的接引总是站在他身后,千变万化,虽同为五大军阀之一,可总有意无意间,辅佐着准提。   站在圣人之后的圣人,谁也猜不到他想什么,或许这才是最可怕的。   “难以掌控?”   目光落向手中写着“西游记”三字的书卷,佛祖捻花而笑,淡然道。   “五十年后西游记方才开始,我这么早就将他们陷入轮回,正是想让他们四人的故事更加丰满,如此彻底忘记前尘往事,成为日后的棋子。”   “西游记虽为轮回,可在五十年后,却是真真实实存在于天地穹宇、四大部洲上的事件。你怎会知道,五十年后,他们不会被故人认出,回忆起前生,尔后挣脱出轮回?”   “接引,你想的太多了。也罢,那我就多费点笔墨。”   如来佛祖,也就是准提皱眉思索,尔后拾起小豪在书卷上一字一句的写着。   “覆海君圣之子,妖龙千十七,生性孤傲冷漠,西游记中,我就让他变成一个赤子佛心之辈,乐善好施,助人为乐......就叫做唐三藏吧。”   ......   “皇天教主洛继伤,桀骜不驯,只想成为皇中皇,乃是受不得半点屈辱的人。如此,他就做一匹驮着唐三藏走过千山万水的牲畜,受尽屈辱......西海白龙马。”   ......   “火焰山红孩儿,一手三昧真火堪称无敌,水能克火,这一世我就让他成为那水中妖怪......流沙河中的沙和尚。”   ......   “还有一个君公子。”   笔悬于空,准提目光微凝,尔后笑了起来。   “这君公子道是一个有趣的人,创下君子道意,有几分太上道德经的味道。君子道意,自然是品行端正,一丝不苟,在西游记中,倒缺一个好色懒惰之辈。天河元帅......猪八戒。”   笔墨落下,君公子三字已被篡改,准提看了眼接引,手指弹开,那卷《西游记》高飞出灵山,直向东面飞去。   “西游轮回将现,如此,这便开始西游记的前传吧。”   ___   (不出意外今天有三更)   第六百零七章 此生为猪妖   (第二更)   ——————   月华如水涤红尘,寒宫颜色可倾世。   广寒宫红尘殿,琴箫奏响,缠缠绵绵,檀香袅袅,漫过窗棂旁的卧塌。   两道一丝不挂的人影紧紧缠绕在一起,依人芳泽,娇*喘连连,三柱香后,高壮的男子低吼一声,猛地向前冲去,身下的女子面上浮起红潮,眸中隐隐噙着泪痕,几近完美的娇躯微微抽搐着。   云雨罢了,男子缓缓坐起身来,指尖划过皎白光滑的娇躯,停留在那处玉*峰朱果处,稍稍用力,女子紧夹双腿,紧咬朱唇,忍不住又低哼了一声。   “嫦娥,我去了。”   不再留恋,男子挥手将散落一地的衣衫卷来,刚想穿上,腰间已多了一双柔软的玉臂。   “好狠心的人,每次都走的那么早。”   青丝垂落腰际,那双倾倒诸天仙子神的眸子里挂着浓浓的失望,广寒宫宫主嫦娥深吸口气,抬起头,怔怔地看着男子的侧脸。   直插入鬓的眉毛,细长的双目,高挺的鼻梁,薄唇间总是有意无意地浮起微笑,正是这温醇的笑容,让无数重天上的仙女为之痴迷,也俘获了自己的芳心。即便已经是他的女人,可嫦娥总感觉两人间隔着什么,偶尔看去,嫦娥总会觉得他的身上透着陌生,这种恍惚的感觉缠绕心头,让嫦娥走在冷清的广寒宫中,总觉得无比孤独,便是有了玉兔的陪伴,也依旧难消高天之上如复一日的寒冷。   “玉帝喜欢你,将你养在广寒宫中已是人尽皆知。倘若玉帝知道我玩弄了他的女人,恐怕我立马便会被打落凡尘。”男子淡淡一笑,推开嫦娥,慢条斯理地将衣衫穿戴好,余光飘去,微微一怔,只见嫦娥呆呆地看着他,满脸难以置信。   “玩弄.......哈哈哈,原来......原来我广寒宫嫦娥只是你天河元帅的玩物而已。”   泪珠如雨,倾洒在美好胴*体上,男子只觉心中猛地一痛,下意识地别过头去。   沉浮天宫,不知岁月,他从一个天河水兵一步一步爬到如今的地位,手掌三十万天河水兵,南征北伐,功勋卓著,亦为一方豪雄诸侯。可随着时间流逝,曾经的往事都已渐渐记不清了,当初的热血,曾经的少年情愫,都已变得遥远而模糊。心中惶惶不安,他只觉得心底深处藏着什么秘密,可随着时间向前流淌,包裹着那个秘密的外壳愈发坚硬,与它一起变得坚硬的,还有他的心。   冷漠,绝情,贪婪,好色,肆意妄为......如今的他早已迷失在酒色权势中,连从前并肩作战的兄弟、初恋过的女人都记不得了,这样的他还有什么资格却拥有一个深爱着的女人,天上地下追求嫦娥者数不胜数,上至玉帝,下至天兵天将,这样一个仙女中的仙女,世间最美丽的女子,自己只能静静看着她哭泣,却不敢去擦拭那些让自己心痛得几欲昏厥的泪珠。   只因怕那些承诺,怕数万年后,自己也将她一起忘记。   “你,真的没有爱过我吗。”   背后的声音渐渐变得冷漠,天河元帅深吸口气,手臂微微颤抖着,刚想说什么,只见眼前出现了一双鞋子,鞋上纹着腾飞九天的金龙。   “一个爱着你的男人,又怎会让你为他哭泣。”   玉皇大帝淡淡地开口道,下一刻,他大步走上前,将哭成泪人的嫦娥搂进怀中,高昂着头颅,望向天河元帅,嘴角浮起讥讽的笑意。   ......   “天河元帅调戏广寒宫宫主,品行不端,兼之败坏军纪,玉帝钦赐上斩仙台,斩断仙缘,贬落凡尘,永世不得为仙。”   全身捆绑,昔日的天河元帅负手而立,扬起头看向宣布法旨的那位仙官,神色冷漠。   玉帝,这便是你的手段吗,你以为将我打落凡尘,便可阻止我再上天宫吗。真好,浑浑噩噩了这么多年,总算有个愿望了,那一世的愿望便是修炼到天地无上境界,直上天宫,将虚伪的你斩落陛座前。   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望向高悬头顶的斩仙刀,无数天兵天将陈列左右,诸天仙神或是仇恨或是嫉妒地望向他,没来由的他的心头忽地碰碰直跳,只觉这般场景有些似曾相识,隐隐约约和藏于心中的那个秘密有关。   正在他思索间,就听那宣旨的仙官声音陡转。   “为罚天河元帅所为,以儆效尤,陛下特借来轮转盘,来世轮回为猪妖,生生世世不得为人形。”   话音落下,天河元帅神色陡变,哪还有心思去想那个秘密,猛地抬起头,刚想高喊什么。   斩仙刀落下,最后一眼,倒映在刀刃上的那个俊美容颜惨白如纸。   ......   四大部洲,乌斯藏国界之地,有一家族庄户,唤作高老庄。庄外有一片奇石嶙峋、树木森森的山林,一头身形瘦小的野猪鼻青脸肿的走在河畔。自它出生时,便和其它的猪崽子不大一样,小猪们都争相拱到母猪腹下,抢着吃食,唯独它呆呆地卧在杂草间,一脸茫然地望着天。   猪母以为自己生了只呆头猪,心情焦急无比,每每入夜时分,也不顾小猪挣扎,硬生生将猪乳拱入它嘴中,逼它食奶。长此以往,终有一日被其他的猪崽发现,它们皆以为猪母偏心,自然对那只小猪怀恨在心,又兼之它独来独往,从不和群,于是常常趁着猪母不在,百般欺辱那头小猪。   玉帝,你好狠的心,让我转世为畜类也就罢了,偏偏还要让我生着一颗人的心,受尽同类屈辱,人畜不如。   望着河中的倒影,那个恶心的面孔身形无比刺眼,微微犹豫着,小猪缓缓闭上双眼,迈开脚步向河中走去。   你能让我转世为猪,却无法阻止我自杀,玉帝玉帝,我倒要看看下一世你还会让我做什么,生生世世,就算沦为蝼蚁牲畜,我也不会服从你的安排。   “好可爱的小猪......哎呀,你是想寻短见吗。”   银铃般的声音回响在耳边,小猪只觉全身上下一暖,睁开眼睛,自己正被一个俏生生的少女抱在怀中。   少女只有十二三岁大小,可已出落得如花似玉,小猪抬头看去,神色陡然一僵,那个神情,那个笑容,许多年前,自己曾无比贪婪地占着不放手。那年误闯广寒宫,她也是这么好笑的看着自己,仿佛绽放在天河之畔最明艳的那朵花儿,让人难以不驻足流连。   “小姐,时日不早了,这山林中猛虎豺狼甚多,再不过去老爷怕是要派人来找小姐了。”   身后的小厮一把揪上猪耳朵,随后嘻嘻一笑,跳到一旁。   “知道了,知道了,这么可爱的小猪居然想寻短见,估计是被家人抛弃了。来,给你抱着,带它回山庄。”   说着,少女盈盈一笑,伸手想要将小猪递给服侍自己的小厮,可那小猪却楚楚可怜地蜷缩在她怀中,动也不想动。   “罢了,罢了,既然你这么喜欢我,那就由我抱着好了。真是的,拿你没办法。”   ————————   (下一更八点左右)   第六百零八章 辱我如斯 誓不两立   (第三更到)   ————————————   黄昏下,少女抱起小猪,带着小厮,缓缓向山庄走去。影子被拖得老长,斜斜插入树荫,少女却没注意到,怀中的小猪已经睁开了双眼,眸中露出只有成年男子才会有的深思。   玉帝,这也是你的把戏吗,找个像嫦娥的女子来蛊惑我......也罢,既然你想玩,我就奉陪到底,论起阴谋诡计,我......   陡然间,心底深处忽地闪过什么,小猪哼哼着,猪脸上却写满惊疑不定。   阴谋诡计,好熟悉的感觉......似乎和那个秘密有关,可那个秘密究竟是什么?   柔软又夹杂着处女芳香的怀抱中,小猪甩了甩脑袋,将繁杂的思绪抛诸脑后,渐渐闭上双目,惬意的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是十年,除了偶尔修炼外,小猪整日拱在茅草糟糠间,哼哼唧唧,埋头大睡,和凡世间被圈养的猪狗没什么两样。十年过去,高家女儿初长成,婷婷玉立,顾盼生姿,虽无广寒殿中的绝世风华,可也有几分相像。   平常人家的女儿,到了十六七虽早已许配了人家,而高家庄里的女儿却迟迟未曾结亲,非是周围庄户没有配得上的男子,也不是高家庄要求多眼界高,每当媒婆来说道,归去时总会恍恍惚惚,逢人便说高家庄里有妖怪,一个人说倒也罢,可十来个人都这么说,那事情便八九不离十了。没过几年,就连高家庄里的下人都惶恐不安起来,虽然从未见过传说中的妖怪,可三人成虎,不知不觉间,连他们自己都有些相信起来,这高家庄中藏着一只妖怪。   对镜贴花黄,情丝已生未梳拢。   阁楼上,高小姐怔怔地看着铜镜中的人儿,胸口不住起伏着,镜子中是一张精致而又姣好的容颜,方圆数十里地,千百庄户村落,亦没有能和自己相争的女子。美人虽未迟暮,可终不能长久,云英未嫁时,贪恋青春美好,可年过二十还未许配人家,明花再美好,总有凋零的那一天,莫非自己真要一生一世守在高老庄里,看着飞燕成双,鸳鸯成对,孤老终生。   想着想着,泪珠越出眼眶,洒落铜镜,就在这时耳边传来几声猪哼,高小姐脸色发白,娇躯不由得颤抖了起来,下一刻,她就倒入一个高壮的怀抱中。   “你就不能放过我吗,这么多年,你还没玩够吗。”   “玩?玩弄你?娘子此言大谬,我只想和你生生世世,朝夕相处,白头到老,怎么想要会玩弄你呢。”   闻言,高小姐身体微震,眸中浮起羞恼之色,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强扭身体,盯着来人,无不怨恨的低吼道。   “你一个妖怪想和我白头到老?哈哈哈,人家女子醒来后,枕边是一个俏郎君,而我却是只会哼哼唧唧的猪头猪脑!你这个妖怪,你给我滚!”   来人的身形相貌倒映在铜镜上,猪头,猪身,人形,就仿佛一只站立起来的猪,肥硕而又丑陋。   轻叹口气,猪妖不为所动,淡淡一笑,又哼唧了两声方才开口道。   “若你不愿和我朝夕相伴,那年为何要将我带回高老庄,此乃天命缘分,你我皆不可违。”   “呸!当初我若知道你会成为猪妖,早将你溺死在河中,哪会.......别过来,别过来,不要!”   高小姐满脸惊惶,泪水犹自挂在嘴边,连连后退,转眼后就已被猪妖扑倒在床榻上。   衣衫被撕裂,赤身裸体的高小姐连连闪避,可即便使尽力气,又怎会是猪妖的对手。猪手从下而上,游走在丰满滑腻的娇躯上,洁白的大腿,丰满的臀部,高耸的峰峦一一受辱在猪手下,片刻后,高小姐面露红晕,身体忍不住颤抖抽搐了起来,咬紧牙关,却还是忍不住痛苦呻*吟了起来。   泪溅枕席,云雨罢了,高小姐面无表情地穿上衣服怔怔地走向窗棂处,床榻上,猪妖伸了个懒腰,眯起双眼,死死盯着高小姐,面色时阴时阳,良久,甩甩脑袋,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丢下。   每次强行和高小姐交*欢后,她总会如眼下这般,走到窗棂前,似要自寻短见,可到最后,她却始终没有跳下阁楼。猪妖早已看得腻烦了,此时又见高小姐这般,忍不住嘲讽地说道。   “别人家女子受辱,早就自尽而亡了,你却每次都假意自杀,踟蹰不前,不是在博我同情又是如何。哼,当真无趣。”   话音落下,就听扑通一身,案上的铜镜被高小姐打落在地,她通红着双眼,拼命向窗口扑去,可无论她如何挣扎,身体都无法越过窗棂,仿佛有着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在阻拦着她。   “咦,法阵?”   猪妖眸中闪异色,心中一动,那高小姐不是不想自尽,可每每她走到窗棂前,总会被法阵制止。   “是了,记起来了,我前世是那天河元帅,被玉帝贬为猪妖......莫非制止高小姐自尽的是玉帝?不会不会,玉帝老儿把我贬为猪妖,乃一时气愤,就算想折辱于我,也不会连这些琐事都去管.......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猪妖皱眉苦苦思索着,这十年来,也算是第一次用上它的猪脑子,无数念头涌入,挤得脑壳胀开,头疼无比。   “时机到了,本尊终于起疑了。”   体内穹宇中,紫君面露喜色,忍不住欢呼了起来。   在它一旁,玄道蛇人手捋胡须,颔首而笑。   “这么多年来,道主一直被蒙蔽在这方轮回中,憋屈无比,如今终于开始怀疑了。紫兄,恢复道主神志,就在今朝。”   互视一眼,紫君和玄道蛇人不再犹豫,各持心念和真君子道意腾飞而上,奋力冲破那团漫布穹宇的黑雾,将心念放回原先的地方,真君子道意蓬勃散发,倾荡开来......   床榻上,猪妖浑身颤栗,一丝清凉从心底生出,驱散了堆积在脑中日复一日的浑浑噩噩。   一丝精光从眸底绽放开来,两团半黑半白的漩涡生出,渐渐的,那张丑陋肥胖的猪脸散去,一头银发缓缓垂下腰间。   “你是谁?”   透过铜镜,高小姐只见自己的床榻上正坐着个白衣银发的男子,相貌俊朗,眉宇间却阴沉如夜。   “我是君公子。”   看了眼在这一世被自己霸占欺辱的女子,周继君心头浮起一丝怜惜,下意识的伸出手,摸索向女子面颊,却不料高小姐面色陡变,倒退一步,这一步,正好越过窗棂。   “哼,莫想骗我,你就是那猪.......啊!”   恍惚间,周继君只见高小姐从阁楼坠落下去,“扑通”一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已然香消玉殒。   右手猛地伸出,颤抖着,却已于事无补。   虽只是轮回一世,可此人此情却是真真实实的,若说嫦娥是周继君此生最爱的女子,那高老庄中的女儿却是周继君想要与之朝夕相伴的妻子。   浑浊的泪水顺着面颊流下,此生往事仿佛流水般游过脑海,深吸口气,周继君通红着双目,缓缓抬起头。   “恋人被夺,轮回成猪妖,受尽屈辱,这便是圣人所为......准提,接引,我周继君誓与你们不两立!”   白衣翻飞,掠过高老庄,掠过躺在地上冰冷的尸身,周继君直飞冲而上,向天头那团渐渐浮出的漩涡飞去,就在半只脚即将踏出轮回时,周继君身形微顿,转目望向身下熟悉的土地,微微犹豫,君子道意流转而出,猛地开口大喝道。   “洛继伤,千十七,红孩儿何在,此为西游轮回,还不速速醒来!”   第六百零九章 约斩圣人   西海龙宫,正在和三两知己把酒言欢的三太子敖烈眉头微蹙,忽地站起身,在殿内踱着脚步。   “怎么了殿下,想你新到手美娇*娘了?”   一个由巨鲸化形的海族讪讪而笑,高举酒盏,摇摇晃晃地走到敖烈身旁,另一只手就要向敖烈肩头落去。   血光闪现。   正在饮酒的海族们神色陡变,难以置信地看着断臂落地、痛苦嘶吼着的巨鲸,目光落向敖天,只见他负手而立,透过蔚蓝的海波遥遥向天头望去,神色先是恍惚,渐渐的,沉凝下来,似在苦苦思索着什么。   “殿下饶命,夜明珠被烧不关小人的事......”   巨鲸强忍着剧痛,叩首连连。   西海三太子敖烈只是静静地站着,面色渐渐变得端庄肃穆,一层金辉流转生出,镀上面庞,看得一众海族心头慌乱,只觉得三太子陡然变得高大起来,虽然有些陌生,可愈发让人崇敬起来。   “玉帝赐下的夜明珠被烧,触犯天条,想必过不了多久,虾兵蟹将就要到了。你们在此,只不过是为了灌醉我罢了。”   敖烈看着神色慌乱的几名海族,淡淡地开口道,说话间,他那张略显稚嫩的面容变化开来,一身金黄的龙袍也变得发白。   “还真是差一点呢。”   手捧皇天法典,耳边传来千军万马的喊杀声,洛继伤嘴角浮起冷笑,眉宇间涌出浓浓的煞气,下一刻,一团光晕莫测的火苗从皇天法典上腾起,燃烧在深海中,化作势不可挡的巨火,须臾间将万顷龙宫烧成灰烬。   大唐长安城,三州花似锦,八水绕城流,水陆大会正盛,却是唐皇欲选一得道高僧为他前往西天取经。   此时禅辩正激烈,坐于东阁之上的是一个面容净白的俊朗僧人,他于大会高阁独坐三日,三日间,满腹佛经说败十来名得道高僧,此时西阁上的老僧已是汗流浃背,面无人色,却是怎么也想不到那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僧人竟有如此本事,一番佛法说来,自己竟无从反驳。   “哈哈哈,玄奘法师果然赤子佛心,这西天取经之行非你莫属了。”   观礼阁上,唐皇看着风姿卓越的年轻僧人,心中满意至极,开口请下玄奘,沉吟片刻,正要下旨。就在这时,从街角处拐来两个衣衫褴褛的僧侣,一老一幼,手上却捧着光彩夺目的佛器,一件锦葻袈裟,一根九环锡杖。   众臣见得两僧虽然穿着破烂,可气质非凡,连忙奏明唐皇请来两僧,还未开口,就听那老僧口喧佛号,双手合十道。   “今闻陛下欲往西天取经,择定高僧玄奘,可西行之路艰难险阻重重,小僧原献上佛宝,助这位高僧一臂之力。”   “哦?此乃何宝。”   唐皇看着袈裟和锡杖,眸中奇光连连。   那老僧娓娓道来,说得天花乱坠,道尽这两宝诸般好处,唐皇和群臣都听呆了,忽地,耳边传来一阵冷漠的声音。   “就到这里吧。”   那老僧眉头一皱,转眼望去,神色大变。   阁台上哪还见得到面目俊朗的年轻僧人,取而代之的是个一身白衣、面容冷漠的妖冶青年。   “原本还想继续呆下去,看看准提、接引的把戏究竟是什么,如今他们都已觉悟,再呆下去已无意义了。”   或许是做了二十多年的唐玄奘,千十七在这方轮回界中仍改不了絮絮叨叨的毛病,转眼后,似乎想到了这点,千十七脸上浮起古怪的笑意,下一刻,他的手已插入老僧胸口,鲜血飘洒,手抽回时,那颗心脏依旧扑通扑通直跳着。   “好你个千十七,从头到尾,你竟然......”   话未说完,老僧轰然倒地,在大唐君臣、上万子民惊骇的目光中,化作青烟远荡。   ......   “啪!”   小豪从莲台上重重丢下,佛眼中寒光暴绽,手心微抬,却被身旁的古佛拦住。   “准提,还有五十年。”   “居然被那君公子看破了西游轮回,千十七洛继伤也都逃出,四人间的气数不再,剩下的那红孩儿却做不得那沙和尚了。”   “阿弥陀佛。红孩儿既做不成沙和尚,如此,那就让他继续当他的火焰山大王好了。至于那几个主线人物,也可以重新选择。”   接引低喧佛号,嘴角浮起莫名的笑靥,手指作捻花状,拂过虚空。   虚空中现出一圈光幕,繁花落尽,一个光头少年正攀爬在雄浑的雪山上,山中有猛虎巨龙,冰雹阵雷,可都没能拦住他的脚步。少年面容憨厚,可双目中总透着执着,正是这丝执着才让他在那方轮回界中历经九死一生,终于爬上圣山,也是这丝执着,让他在无穷无尽的轮回世界中执念而行,九十九轮回走一路走来,九十九次生生世世,却依旧没有迷失。   “你那徒儿还剩一世,就能成就百世功果了。”   接引面色淡然,看了眼神色微变的准提,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   “一世过后,新佛诞生,却不知你敢还是不敢。”   “你是说,将他放入西游轮回中,历经完那最后一世,成就未来佛。”   准提喃喃自语着,佛眼如夜幕,深邃黯沉,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怎么,你还是怕了吗。我化身过去佛燃灯,你为现在佛如来,而他,则会成为未来佛。”   接引淡淡一笑,顿了顿,借着道。   “不过,即便成为未来佛又如何,未来者,永远在现世的前方,就如同那水中月、镜中花,看得见,却摸不着。未来佛只能永远在未来。”   “哈哈哈,接引,这般道理我又怎会不懂,我又岂会不敢。再怎说,他也是我徒,就算成佛了又能如何,佛教一切都是吾等所创,不过是一个美好的图景罢了,众佛菩萨也只是棋子......只不过。”   双目开阖间,端庄肃穆的佛颜重现于准提脸上。   “罢了罢了,就择他吧。”   准提沉吟着,手指轻弹,只见光幕中的少年僧人身形一滞,尔后紧闭眸眼,身体高高飞起,不多时,已然隐入天头的漩涡之中。   “他便是那新的沙和尚了,由他来制约齐天,却是再好不过了。”   准提低声喃喃道,重拾笔墨,新的一篇翻开,西游记的前传再度开幕。   ......   水帘洞外,周继君和相继走出的千十七、洛继伤互视一眼,神色皆有些茫然,只觉恍如隔世。眸子染上一层冰寒,良久,周继君深吸口气,喃喃自语着。   “这便是圣人的轮回吗,也不过如此......只可惜了那红孩儿,未曾修炼轮回道意,挣脱不出此世。”   千十七望向洞口内光影变幻,那座赤焰巨山熊熊燃烧着,山巅坐着一个神色茫然的少年,一头红发,满身妖冶,可却显得无比陌生,前尘往事丢尽,红孩儿已不再是红孩儿。   可怜火焰山中的帝王,生父被圣人所斩,自己也困于圣人轮回中,上万年的雄心壮志也不知何时才能重拾。   陡然间,千十七扬起手臂,冷冷望向西方,冰封了万年百世的冷漠神色一朝破碎,妖龙的怒火倾荡在花果山上下。   “西方二圣,吾必斩之。”   “是啊,将本教主当作蝼蚁棋子,玩弄股掌之间,却为生平大辱。我,皇天教主洛继伤必斩之!”   皇天教意流转而出,化作金黄色的长龙,咆哮直追上深紫的妖龙道意。   余光扫过自己的老对手们,渐渐的,周继君嘴角弯开一道弧线。   “斩杀圣人吗.......如此有趣的事当然要算我一个,圣人虚伪,竟让我轮转为牲畜,可恨之极。我行君子道意,便是圣人,亦当斩之。”   猛然间,莹白色的君子道意升腾而出,仿若冰山喷发,扶摇而上,直冲天际,与妖龙、皇天两道并驾齐驱,化作长风席卷天地穹宇。   三只手掌重重地相击在一起,刹那后,飞快分开,当初厮杀于七州不死不休的三方巨头,在四大部洲第一次击掌为盟,虽未言语,可都已心知肚明。   五十年后,西方两圣人出世,第一个要杀的便是他们。因此,往后五十年里,三人暂为盟友,不争不斗,拼命修行、联手扩张势力,只为那番旷古烁今的大事业......   ......斩圣。   第六百一十章 天吾镇群山 雄据东胜南(本卷终)   大衍历太平纪五十年,沉寂了半个甲子的天地穹宇又出现了战事的苗头,和历来动乱一般,天地虽广,强者虽多,可莫出四大部洲,战火的苗头自然先从那四大部洲燃起。   时有军阀李靖口称大唐皇室后人,揭竿而起,拉拢唐朝遗民反抗大周,民间传说中,他以诚心动天地,借得十万天兵天将,势不可挡,四年不到已光复了大半旧唐土地,虽未称帝,却被大唐遗民视为中兴之主,声望极高。而就在太平纪四十九年时,大周王朝发生内乱,掌握朝中军政大权的隋王杨广突然取出先皇秘旨,道大周当今陛下荒淫无道,当废除,此时李靖风头正盛,举国强兵皆掌于杨广一人之手,周朝重臣生怕闹腾起来祸起萧墙,大周会被李靖所灭,只得从了杨广。杨广立后主,垂幕听政,虽下表忠心大周,可大周重臣皆知这个突然出现几乎一夜间坐上高位神秘男人狼子野心,取代大周建立新朝已是板上定钉之事。   而在东胜神州之外,其余各州也是战火渐起,南瞻部洲,有洛姓者,创建皇天教,教意传播开来,百日内,前来投奔的修士、异人、妖族数以万计,又百日,连下一百二十三州,州州烧《道德经》,习皇天教意,上到君臣,下至庶民无不张口闭口谈皇天。皇天教主洛继伤,正式出现在穹宇大舞台上,天地众强侧目纷纷,又传他和地府某位帝君交情甚好,能通幽取人生魂,白骨复原,不少法天境界的高手也纷纷投效麾下。四年过后,皇天教已壮大如斯,占据三分之一个南瞻部洲,皇天大火熊熊燃烧在南海上空,可媲日月。除此之外,还有一人也已令人咋舌的方式登场,覆海君圣曾经最疼爱的儿子,幽冥海十七皇子只身渡北海,也不知用什么手段收服了北海海域龙族,创下大兴紫天宫,几已一人之力重创四大部洲之北的大贺洲军队,雄武当世无双,世人送上一尊号,名曰大兴紫龙帝。   和大张旗鼓的洛继伤、千十七比较起来,周继君却略显低调,相助敖天霸占东海,成为新任东海海域之主,这一战足足打了三年之久,敖天和周继君虽出其不意且拥有玄天巅峰的强者,可那东海龙族当了上万年的海中霸主,底蕴深厚,高手如云,百万军队何止一支,且占得大义,各方江海湖泊的龙王或是发兵援救或是发檄声援,待到第二年末时,战局已渐渐偏向东海。就在这时,副帅李平宝塔藏万兵偷渡百里峡谷,捣毁了东海前线十日粮草,与此同时,周继君埋了将近五十年的棋子终于出场。一支由海中异族奇兽组成的大军从南面突袭而至,趁着东海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前线粮道时,宛若一柄尖刀直插入东海海域腹地。   率领这队奇兵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红发垂腰,眸生三瞳,嘴角挂着终年不变的冷漠笑意。   昔日周继君和月罗刹分别于七州时,曾授他锦囊一只,却是以防万一周继君身陷天宫,月罗刹可依计而行。锦囊中除了安排天吾山诸人外,还有一项,便是秘遣小猎风周古南渡大海,去收服沧海异族。人头马身的怪物,插着翅膀的人鱼,横躺在海底宛若岛屿的独眼巨人......这些神奇古怪的种族虽然修为并不高强,有的甚至连人尊都未到,可胜在它们的奇容异貌,且各有本事,如若充当兵卒,厮杀起来,恐怕还没出声就会将对方的寻常兵将吓个半死。   周古率奇兵偷袭,三月内竟连陷皇族腹地十五城,俘获王子公主八人,非但打乱了东海的阵脚,还让人心军心变得惶惶不安起来。   又过半年,东海龙族兵败于龙宫前,皇室远逃海外,敖天上告天地,龙袍披身,成为东海新主。终成帝王霸业的敖天也是爽快,取东海奇珍异宝,分出两成给周继君,虽只有两成,可也装了两千余艘大舟,耗费半个月方才运到天吾山上,除此之外,还将东洲之南的十五座海岛,与七座海山一同送给周继君。   就在所有人将目光投向唐周争霸、南州皇天教或是大兴紫天宫时,天吾山已在不知不觉中占据了东胜之南大半土地,南方群山,山外千里海湾,近海十五岛、七山,皆已改姓君。而周唐子民为了躲避战火,遗留在群山间的小妖们没了大王,亦纷纷投奔天吾山。   当人们回过神来,回首南望时,却陡然发现,那个独来独往的君公子不知何时已成为一方霸主。天吾山拥兵近十万,精兵一万,虽不算多,可它却拥有三名玄天境界的强者。玄天巅峰的周继君,玄天上品的月罗刹,以及玄天下品却可越一级而战的周古。有三人镇守天吾山,兼之周继君还挂着游侠盟阁老的头衔,那些原先觊觎天吾山上龙宫宝贝的大寇匪盗们都纷纷打消了主意。   然而,就在天地各方势力眼巴巴等待着君公子下一步棋时,天吾山却突然安静了下来,仿佛休养生息了一般,只守东南一隅,冷眼看着愈演愈烈的周唐争霸。太平纪五十五年,杨广坐上皇位,立大隋王朝,取代了傲立东胜上万年的大周。隋唐演义开始,仿佛周继君那年遇上的唐传奇故事里一般,只不过,今朝却是唐前隋后。   在兵戈横行,战火愈燃愈旺的四大部洲上,岁月流逝,冬去春来,后又复冬,光阴如水去留无痕,又有几人能看清。   东胜之南,群山遍野早已是银装素裹,在群山中央,插着一座直入云霄的山岳,正是那个天下人眼中透着浓浓神秘的天吾山。   “好一场大雪。”   一衫白衣临窗而立,银发男子淡淡地看着漫天大雪,眸里神色也随之变得冰冷起来。   檀香袅袅间,一条洁白光滑的胳膊从身后缠绕上他的腰际,慵懒而不失甜腻的声音响起。   “好大的雪......大魔头,今日你怎生起的这么早。”   眸中的冰冷瞬间被似水的柔情融化,周继君回过身将碧华的手臂放回锦被中,看了看那张睡眼惺忪的倾世容颜,嘴角微翘。   “四十年期满,是时候去轮回界将那些少年们接回来了,却不知他们进步如何。”   “哼,若真算起来,他们个个都已六七十岁了,你还叫他们少年,真不知羞。”   碧华轻啐一声,咕哝着两句,侧了个身继续睡去,动人的嘴边犹挂着甜美的笑容。   “是啊,早就不是少年了......时间过的还真是快,三年后,他们也该都回来了。”   “还剩三年......”   重新向窗外望去,漫天飞雪飘过,落满天地,洁白无暇,周继君静静看着,也不知是贪恋美景,还是在想着什么,良久,他莫名的一笑,身影渐渐消失在袅袅檀香间。   ————————   (书评区好冷清,留言的基本上都是老伙计,保守估计每天追看的书友也有个两三千吧,为何每天就只有两三条留言,想不通。。。。。。。有啥不满、吐槽尽管去书评区发泄呗,今夕保证不会删。这样吧,为了活跃书评区,如果到周末前总评论数目达到三千,周日就加更两章,貌似难度系数很高~)   第七卷 古来征战几人回   第六百一十一章 有客来天吾   陌道旁,骑着高头大马的青年遥望向积着皑皑白雪的崇山峻岭,眉目淡然,“吁”地一声拉起缰绳,翻身而下。   “客官好坐,可要小老儿取点柴火暖暖脚。”   路边茶肆中跑来一个老头儿,脸上堆满笑容,却将一道道皱纹挤出,仿佛贴着层老树皮般,看得人心底发怵。   “敢问老丈,前方可是天吾山?”   青年点了点头,随着老头儿走进茶肆,左右看去,只有他一人,想到此时天寒地冻,别谈人了,便连鸟兽也不见踪影,随即了然。   “自然,如今天下也只有我天吾山才会如此太平。”   老头儿乐呵呵地说道,虽已年过八十,可他的手脚麻利丝毫不输给年轻人,转眼间,一壶茶沏好,柴火也堆在青年脚旁。   “太平?”   青年低声咀嚼着,随手将头上的玳瑁方巾取下,露出一个锃亮的光头。   “呀,你是僧人?”   老头儿面色大变,下意识地后退两步,警惕地看着光头青年。   “老丈莫要多想,在下只是少时家贫,养不起头发,现如今早已习惯了。”   青年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掩饰住眉宇间的不耐烦,目光落向茶盏,眉头微蹙,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眼那老头儿,缓缓开口道。   “看来老丈在这天吾山地界过得不错,寻常茶肆有不缺口的海碗便已算不错了,老丈居然用得起这精铁打制的茶盏......”   “哈哈哈,客官这就不知道了,我天吾山修生养息近五十年,自然富饶。兼之公子体恤民情,常常赐下上乘家什,这茶盏啊,小老儿家中还有好多。”   “这样......看来这天吾山果真是个好去处,却不知如何才能见着君公子?”   闻言,老头儿微微一愣,上下打量着光头青年,疑惑道。   “公子岂是寻常人能见着的,客官去见公子做什么。”   “听人说天吾山招贤纳才,在下也有点微末本事,想要入山博个前程。”   见着青年一脸希冀之色,老头儿喜笑颜开,连忙给青年斟满茶水,热情无比地说道。   “客官投奔天吾山真乃明智之举,日后定会出人头地,小老儿先行道喜了......不过想要投效公子麾下,也无需上天吾山,东海十五岛七山皆可挑选。”   “十五岛七山?”   “是啊,公子有三位高徒,皆是那般有大神通的神仙人物,一人占得一山,也收起门徒、手下来。公子还有十二位门人,在海岛上建立卫所。客观大可挑一处去投。”   听得老头儿娓娓道来,青年眸中闪过一丝厉芒,转瞬隐去,轻笑一声道。   “我久慕公子之名,只想投天吾山,拜于公子座下。”   “客官好大的心。”   听得青年的话,老头儿肃然起敬,正在这时,从远处传来一阵古怪的口号声。   “一二,一二,一二......”   青年侧目看去,微微一怔,狐疑地看着同手同脚走在雪地里的两只妖怪,半晌迟疑地开口问道。   “这天吾山中怎么还有妖怪?”   “怎么,客官不喜欢妖怪?哈哈哈,想当初小老儿来时看到啰啰大王和聪聪大王也害怕至极,可到后来才发现,天吾山中的妖怪也和我们一般要吃饭喝酒,并不像传闻中的那样只吃人肉。”   遥遥向啰啰精和聪聪精挥了挥手,那老头儿乐呵呵地向青年道。   “客官莫要小瞧这两位大王,它们可是公子的亲信,你若想去见公子,眼下就是好机会。”   老头儿不由分说,拉起青年就像那两只小妖走去。   “这天可真冷。”   啰啰精打了个喷嚏,愁眉不展地向一旁的聪聪精抱怨开来。   “聪聪啊聪聪,你说我们都已经是大王了,为何还要像以前那般天天巡山?”   眼珠子提溜一转,聪聪精深吸口气,意味深长地说道。   “此中原因有二,其一,那君公子虽和我们家银发大王是兄弟,可咱们毕竟不是他的嫡系,自然不能一下子授予重任,其二,公子是在考验我们,说书人的段子里常说,帝王们常常会授于那些大能大才者闲职,却是在考验他们,看他们能不能坚持下来,又不生贰心。我看那君公子定是在考校咱们,否则也不会让我聪聪大王做一区区巡山的。”   聪聪精摇头晃脑地说道,一旁的啰啰精听得眉飞色舞,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是极,是极,那君公子第一眼见到我们就封为妖王,想来寄予厚望。嘿嘿,聪聪你看,我也会动脑子了。”   “是啊,可就是改不了聒噪的毛病。”   聪聪精揉了揉耳朵,低声喃喃道,随后负手而立,学足了人世间那些怀才不遇者的架势,仰头望向高耸的天吾山,眸中饱含深情,脸色涨得通红,憋了半天都没憋出半句豪言壮语来。   青年跟在老头儿身后,惊疑不定地看着两只神色诡异的妖怪,一只连蹦带跳絮絮叨叨不听,仿佛得了失心疯,另一只则迎风而立,双目被寒风吹得发红,似乎快要哭出来一般。   这便是君公子的亲信?两只其貌不扬傻不愣唧的小妖也能做妖王......莫非它们还藏着什么厉害本事,连我都看不出来。天吾山当真深不可测。   青年暗自思量着,心中微微忌惮,深吸口气,朝着两妖拱了拱手。   “见过两位大人。”   第一次听得有人喊自己大人,啰啰精和聪聪精同时一怔,尔后满脸狂喜,也不去管茶老板,啰啰精高昂着头颅摆足了架子瞧了眼青年,哼了一声缓缓开口道。   “你有什么事?”   “在下欲求见君公子。”   “哦?我家公子平日里忙得很,若不说出个一二来,外人休想见到他。”   “在下久仰公子大名,不远千里前来投奔,只望能拜公子为师。”   青年说着,嘴角咧开一道弧线,从怀中掏出一物,递到两妖眼前,不单是两妖,连站在青年身后的老头儿也是神色微变,那是一串黝黑的珠,粗粗数去,约莫有十七八颗,天吾山中人都知道,昔日公子渡海时层丢了一法宝,回山后却也不去寻找,可那法宝却让世间强者无不争相寻觅,传说它每一颗都有足以灭杀十万天兵天将的威力,三十六颗珠子齐聚,天下间再无敌手。   而眼前青年呈上来的珠子,正是那赫赫有名的反王遗珠。   “在下机缘巧合下得到此宝,知是君公子之物,长途跋涉前来归还。就算不能拜公子为徒,见上一面也是好的。”   深深看了眼那青年,聪聪精长叹一声,无奈地摇摇头,淡淡一笑道。   “果然,我早已算出今日公子会有场大机缘,却不知是福是祸......原来是你,如此,你随我上山吧。”   聪聪精的胡编乱诌落到青年耳中,不次于晴空旱雷,让他心头大惊,面色起伏不定,青年偷眼打量着聪聪精和啰啰精,只觉得高深莫测,愈发看不透了。   “你叫什么名字。”   却是啰啰精斜睨了青年一眼,看口问道。   只是山中两个妖王便能算出今日会有人来此,那君公子到底有多厉害,世间传言他只有玄天巅峰的修为,如今看来,当远远不止......不过他就算再厉害,也算不出今日即将会发生什么。   深吸口气,青年紧跟在两妖身后,低垂着头,讪讪一笑道。   “有劳两位大人了,在下名叫......八思巴。”   ——————————   (看到书评区多了不少新面孔,心中窃喜~貌似每天两更五千确实少了点,今天拼一下,尽量写出三更来。写的顺的话,以后每周应该能加更个两三次。今夕也想每天三更,可是猎天还有两三个月就要完本,现在晚上都在构思新书,不和那些大神大作比,只希望能超越猎天就心满意足,花在这上面的时间多了点儿,也分了点神,大家见谅。)   六百一十二章 大元国师八思巴   一路走来,翻过崇山峻岭,虽是白雪皑皑,可却掩饰不住山岭如画的秀美,目光落向山谷间,八思巴只见那里隐约坐落着数十座府城。大城千丈地,小城百丈长,里面人头攒动,街市房舍一应俱全,即便是隆冬时节,府城内依旧热闹纷纷。   “十五岛七山为驻军,大妖小妖巡守群山,山谷间居然还铸起城池养育百姓......只是东胜一隅的天吾山便有如此气势,更别谈其余更大的势力了。这外轮回世界果然非同凡响,难怪能将我大元灭了。”   不远不近地跟在两妖身后,马背上的青年眸中闪过冷光,低声喃喃道。   约莫是百年前,他还高坐金帐,指挥千军万马为大元朝开疆辟地。大元兵马强盛,高手无数,一路征伐,直至那些生着金发碧眼怪人的国界,兵临城下,逼令那些国主们献出异族公主和珍奇玩物,那时候的日子当真是无比痛快。大汗对他视如己出,而他也忠心耿耿,只想为元朝建立不世基业。谁曾想,就在他和异族巫道强者交手时,元朝国中却突生异变,无数强者从外轮回中降临,不但杀光了千万大元铁骑,还将朝中将相一并灭杀,到最后,就连陛下也薨于大都皇宫之中。八思巴惶恐万分,他虽有穹天境界的修为,可那些强者所施展的道法威力强大,闻所未闻,贸然前去迎战,必是死路一条。   躲在泥潭中,八思巴苦苦忍受着煎熬,直到那些轮回强者皆回转,他才摇摇晃晃地爬出泥潭,再看去时,效忠了一辈子的王朝已然轰塌,偌大的草原上只剩自己一个人。   报仇,就算拼得粉身碎骨也要报此大仇。   从那时起,仇恨的火焰便在他心底燃烧开来,八思巴偷偷逃出大元,潜入天地穹宇,易容匿形打听了一番后,方才知道罪魁祸首是那个名叫君公子的人。可当他得知时,君公子已身陷离恨天,而当初残杀大元君臣的穹天强者也已纷纷隐去,八思巴流浪在天地穹宇间,苦苦等待着,这一等,便是四十六年。   四十六年后,君公子出世,他亦来跟到东海,目睹了公子渡海的壮举,也曾欲趁此机会杀之,可一想到君公子是他的生平大仇,必须亲手斩杀方能解心头大恨,因此咬牙忍耐着。和他希望的一般,君公子于东海大杀四方,可随后,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患得患失的八思巴心中苦闷,遂游遍东海,东海没寻见,再到西海。八思巴性情谨慎、多疑,又有草原人与生俱来的坚执,不知不觉间,这个一生在草原上长大的元朝国师已将四海游遍,虽没能寻得君公子,却机缘巧合下发现周继君遗落的半数反王道珠。   又是一个五十年过去,当皮肤被泡得发白的八思巴终于忍受不了爬上岸变偶,却发现君公子已在东胜神州建下天吾山地界,名动天下。   一想到自己强忍痛苦浸在腥咸的海水里时,君公子却逍遥于世,还聚起偌大势力,八思巴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心中的愤怒恨意谁能知晓。半月前,八思巴立下重誓,定要亲上天吾山,亲手斩杀那君公子,并且让他辛苦建立的势力毁于一旦,就如同昔日的元朝一般。   百年苦修,八思巴如今的修为已近穹天中品,而在传闻中,那君公子虽也强悍,可毕竟只有玄天巅峰,想来斩杀他当是易如反掌,可当八思巴遇到聪聪精和啰啰精后却迟疑了起来。这两只妖王看似修为极低,可举手投足间总让八思巴觉得高深莫测,套用四大部洲的一句话来说,就是真人不露相。   若非心思谨慎而又多疑,八思巴也不会在风云变幻的大元朝中坐上国师的位子,一路观察看来,这两位妖王一个口中总会蹦出许多让他听不懂的话,似乎暗藏玄机,另一个则道貌岸然,像极了传说中的得道高人,原先八思巴还想早早出手,先毁去那些山岛,好灭灭君公子的威风,可见到这两位大王,他又变得警惕了起来,区区巡山的妖王便如此深不可测,那些山岛上的人物也应当不弱才是,若真的打开了,一旦无法已雷霆之势灭杀,让那君公子有了防备,自己此行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强压下蠢蠢欲动的杀意,不时打量着四周,八思巴心中愈发警惕小心起来。行了五六里路,天吾山山麓依稀可见,就在这时,八思巴陡然看见不远处有座小驿,驿口站着个满脸笑容的男子。虽是男子,可他体内却透着女子的阴柔之气,无论昔日在大元朝,还是这百年来在四大部洲,八思巴都未曾见过。   “小聪小啰,今日巡山怎么还带了个人回来。”   男子笑盈盈地开口道,聪聪精和啰啰精则苦巴着脸,讪讪地打了个招呼道。   “禀总管大人,此人有公子当初遗落的反王道珠,我和聪聪特意将他带回见公子。这也算大功一件吧?”   啰啰精打了个哈哈道,随后将八思巴往那人身前一推。   眼见这两只小妖对那阴阳怪气的男子如此客气,八思巴心头又是一紧,小心翼翼地飞出心神探去,却发现自己竟察觉不到他的修为。心中凛然,八思巴拱了拱手,满脸恭敬地开口道。   “不知这位大人高姓大名?”   “在下齐灰,为公子门下三仆之一。”   那男子虽然满脸和气笑盈盈的答道,可八思巴却不敢轻视,心中估量开来,此人的实力应当在两大妖王之上,也不知有没有穹天。他这番想法若被月罗刹知道,定会笑破肚皮,齐灰原先是七州时,周继君在北朝皇宫中遇到的那名内侍,被周继君暗中收为内应,后随天吾山众人一道远去海外,周继君立下天吾山后,念及他昔日功劳以及忠心,便收他为门下三仆,补了无病的空缺,又传他《藏道论》,因齐灰本是残缺之体,专修极阴之气,修得百年,如今也已是通天下品。《藏道论》本就能藏匿修为气息,而八思巴修炼方法又异于四大部洲,自然察觉不出齐灰的修为,却把齐灰当作又一个真人不露相的强者来。   好一个天吾山,连门下奴仆都是如此高深莫测,那君公子还真是可怕。   八思巴心中暗道,虽有几分紧张,可对接下来的会面却愈发期待了。   害我大元朝毁于一旦,就算你是那穹天上品的强者,我八思巴拼得粉身碎骨,同归于尽,也要斩你。   随着齐灰攀爬而上,八思巴只见这天吾山中除了郁郁葱葱的美好景致外,并没太多亭台楼阁,大雪垂于松涛间,随风跌宕,漫山遍野皆像是滚滚流淌的雪河冰江,端的一派神仙宝地的景致。   山巅已在不远处,就在这时,八思巴只见眼前出现了一衫白衣,目光所及,那个白衣银发负手观望雪景的男子扭过头来,正笑盈盈地看向他。   瞳孔缩起,心头没来由的一紧,转瞬后,滔天怒火并着杀意流转而出,充斥在八思巴五脏六腑间。   他就是君公子,那个引外轮回强者毁我大元的人。   牙齿咯吱咯吱作响,八思巴再按耐不住心中的愤恨,手已摸向腰间长刀。   ——————   (还有一更可能稍微迟一点,十一点前。群里还有书评区都有朋友问那几个MM去哪了,放心,美女总要以惊艳的方式华丽丽的登场,这一卷不出来,下卷也会出来的~~)   第六百一十三章 生死攸关   (第三更到)   ————————————-----   “你终于来了。”   清扬的话音传来,字里行间好似饱含深意,化作一股凉意顺着八思巴脊背爬上,将他心中的怒火压下。   终于来了?什么意思。莫非他早已算出我会来此。   心中暗道不妙,八思巴沉下脸,目光流转周遭,生怕此间有埋伏。那两个妖王和仆人齐灰便已如此可怕,若这天吾山上还有其他同级强者,再加上君公子,今日恐怕真会命丧于此,大仇尚未报便去见先帝了。   就在八思巴惴惴不安时,耳边传来一道温醇的声音。   “等了百年,终于等到送回反王道珠的有缘人了。”   周继君深深看了眼面色微红的八思巴,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淡淡地开口道。   “那日我遗落法宝时,便曾算出,日后定会有人将道珠送归,且还是一有缘人。”   闻言,八思巴心头一松,长舒口气,刚想说什么,就听一旁传来兴奋的声音。   “公子啊,我们将这有缘人带上山,是不是立下大功了?”   看了眼满脸喜色的聪聪精和啰啰精,周继君嘴角含笑,点头道。   “也算是吧,此番若能事成,你们两人功不可没。齐灰,你给他们记上一功吧。”   看着喜笑颜开的两只小妖,周继君轻叹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五十年前,周继君在此间立下天吾山时,无意之中发现了聪聪精和啰啰精,无名化身的银发妖王已上妖帝天宫,周继君亦在离恨天呆了数十年,这两只小妖无家可归,走投无路,竟做起了打家劫舍的生计。念及两小妖在黑石山时候对自己忠心耿耿,周继君半开玩笑地自称银发妖王的兄长,两只小浑浑噩噩的小妖竟还真信了,从此留在天吾山中,虽封大王,可周继君还是让他们去做巡山的活计,闲来无事和碧华看看这两个活宝瞎闹腾,倒也让天吾山多了几分热闹。周继君门下众人大多都知道银发妖王之事,却只瞒着聪聪精和啰啰精,奈何聪聪精自诩聪明绝顶,见着碧华都未曾起过疑心,整天只想着如何建功立业,做那真正的大王。   不再多想,周继君挥卷袍袖,喝令三人退下,将目光转向八思巴,沉吟着开口道。   “反王道珠何在?”   深吸口气,八思巴强压下心中的不舍,从怀中取出反王道珠递给周继君。   手捏道珠,周继君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口吐长气,眨眼后,反王道珠便不见了踪影。上下打量着面色迟疑的八思巴,周继君露出欣慰之色,缓缓点头道。   “那日我遗落法宝,算出日后机缘,却正应在你身上。”   “不知是怎样的机缘,还请公子解惑。”   直到此时,八思巴方才说出上山以后的第一句话,这种隐隐约约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让他憋屈无比,奈何他心思谨慎,生怕打草惊蛇让眼前高深莫测的君公子察觉出来,坏了大事,因此方才丢下曾经大元国师的身份尊严,低声下气,唯唯诺诺。   “这番机缘却是师徒缘分,日后送归反王道珠者,注定会是我座下第四徒。”   闻言,八思巴面色微变,尔后露出浓浓的喜色。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自己来这天吾山前想出上下两策,皆凭这天吾山以及君公子的实力来定,若君公子修为实力不如自己,天吾山不堪一击,那也不用多说什么直接出手杀人毁山。可若是那君公子比传言中的还要强,那自己便忍辱负重,潜匿在天吾山中,等待时机,趁君公子不备暴起杀之,以还灭国大仇。   “怎么,莫非你不愿意。”   耳边传来微微发寒的声音,八思巴不及多想,连忙俯身下拜,口呼尊师。   “好,好,从今日开始,你便是我君公子座下第四徒了。”   周继君上前扶起八思巴,脸上浮起满意的笑容,端详半晌,忽然开口道。   “你那三位师姐师兄正在一处神秘的地方修炼,不知你是否愿意同去。”   “徒儿自然愿意。”   八思巴恭恭敬敬地垂首道,余光中,就见君公子从袍袖抖动,抽出一柄莹白色的长剑,电光火石的瞬间,长剑重重劈斩在虚空中,一道深长的裂痕蜷缩在剑下,若隐若现。   “便是这里了,同我来吧。”   周继君淡淡一笑,拉住满脸疑惑的八思巴向剑下世界走去,就在两人离光影变幻的裂痕还剩半步时,周继君身形一滞,沉吟着问向八思巴。   “有一事,如若做了,则天下生灵涂炭,若不做,则自己九死一生。你会如何选择。”   眉头微蹙,八思巴面只当是“师父”在考量自己,思索半晌,正要开口回答,就见周继君苦笑着叹了口气,手掌用力,自己的身体已坠入那方君子剑下的世界中。   ......   “做了天下生灵涂炭,不做则九死一生......小君君,你所指的不会和这外轮回强者有关吧。”   碧海蓝天,可却是四面皆海,这方剑下世中,墨绿色的海波仿佛一圈圈高大的城墙,矗立在大海东南西北四方的尽头,将海中的岛屿山脉包围起来,只除了万里无云的天空,其余各处都是墨绿一片。   近海的山崖上,周继君迎风而立,白袍向后翻飞,先前温醇的神色荡然无存,目光中透着冰冷落向疾飞在海岛间的八思巴。在他身后,绿蓑衣青斗笠,月罗刹口里叼着片竹叶,冷笑连连地望向满脸惊疑之色的八思巴,嘴角翘起。   “堂堂穹天境界的强者,竟被你当作耍猴儿般戏弄,还拜了你为师......啧啧,小君君,你怎么知道此人会来。”   “我之前和他说的倒也没什么虚假的地方。当日我丢了反王道珠,确实算出此中有大机缘,只不过今日方才知晓,反王道珠一分为二,那机缘也分于两人,其中一个便是那八思巴。”   周继君淡淡地开口道,就听身后传来低沉的话音。   “究竟是怎么一番机缘,莫非君兄还真要让那个一心欲杀你而后快的穹天做你徒弟不成。”   繁花散落,琴箫鸣奏,墨绿色的海水边飞来一顶如小山般的銮驾,九十九名白裙少女肩扛横木,面容姣好,神情庄重高贵,口中念念有词。而在銮驾上,穿着一身星辰纹阳白袍的男子眉目淡然,朝着周继君和月罗刹拱了拱手。   “君兄月兄,许久不见了。”   周继君拱手还礼,而月罗刹则上下打量着排场盛大的洛继伤,阴阴一笑道。   “啧啧,洛大教主这番行头排场当真是举世无双,却不知教主大人这些年来修为又涨了几分。”   “月兄若有闲暇大可一试,那年东海前,你还差我一战。”   洛继伤不带丝毫感情地说道,抬脚迈出銮驾,走到周继君身旁,顺着他的目光朝八思巴望去,眸中隐约有什么在闪烁着。   “你喊我来究竟为了何事。”   半晌,洛继伤看向周继君,开口问道。   “若非生死攸关的大事,我也不会唤你们前来。”   周继君淡淡的开口道,目光移开,落向大海另一边。   又是一身白衣,面容妖冶的男子脚踩海波,迎风踏浪而来。   “哦?大兴紫龙帝也来了,看来还真是一件大事呢。”   洛继伤低声道,目光扫过千十七、月罗刹和周继君,最后落到疾飞海岛间的那条身影上,心中若有所思。   第六百一十四章 君子于天下   碧海如围城,八思巴怎么也没想到周继君会带他来这里,心中正疑惑着,陡然间看到前方飘来三叶小舟,当中的舟上立着个秀色可餐的少女,火红的裙纱随风摇曳,虽然容貌美艳,可眸中却透着让人心寒的冷意。左边一舟上站着个独目男子,身形高大壮硕,孔武有力,手臂扭转间,周遭空气竟微微撕裂开来。而右边的小舟上则是一个手拖长刀的男子,刀中隐约流转着殷红的血光,一如他那双赤红如血的眸子。   公子座下三徒,皆已来到。   “敢问三位是谁,这里又是何处。”   上下打量着面前三人,当中的少女一身修为已至法天巅峰,那独目男子约莫在法天上品,而手持长刀的青年也有法天中品的修为,八思巴心底暗道,莫非他们就是君公子的徒儿。   就在他思索间,异变突生。   四周海水忽地向上涌起,大浪扑来,隐约间,露出十来个人影,当八思巴回过神来时,却见十二个穿着服饰迥异的修士从海底跃出,各执法宝向他击来,而对面舟上三人也长啸着祭出法宝轰向他。   此时八思巴哪还不明白,想来君公子早已识破他,带他到此只是个杀局,唯一令八思巴想不通的却是为何君公子只派出这些法天境界的修士,若让山上那两个高深莫测的妖王和仆人隐伏于此岂不更好。   莫非这也是个圈套?   八思巴心生警觉,看着扑杀而来的天吾山之人,随手击出一掌,却只用了两成道力。可就是这两成道力袭来,宛如天穹倾倒,这方世界的海水皆被八思巴吸入掌心,弹指刹那后化成百来座水山向齐灵儿等人压去。   “速速退下!”   看着铺天盖地的水山,齐灵儿脸色微变,手中的山河社稷图猛地向天头抛去,挡住了三四十座水山。而李车儿和步空堂亦抛出通天神火柱和战天刀,阻截向西面五十座水山。紫微星主和破军星主大喝一声,各挡住十座水山,另十名星主们亦联手将剩下的水山挡住。   然而那百来座水山携着穹天巨力,岂是这么容易拦截的,转眼后,百来座水山同时一震,倾散成遮天蔽日的洪潮席卷而来,将齐灵儿等人掀费。   “穹天境界,果真不同凡响,让你的门人来试探穹天......君兄还真是舍得。”   看着摇摇欲坠的天穹,洛继伤眸中浮起浓浓的战意,余光瞟向周继君,莫名的一笑道。   “日后他们皆要战穹天,让他们早些试试穹天的厉害也是他们的心愿。”   周继君淡淡地说道,目光落向困于这方剑下世界中、正在仰天怒吼的八思巴,嘴角弯开一道冷冽,顿了顿,又道。   “千兄,若你以穹天同级战他,胜算如何。”   “十招杀之。”   千十七也不去看八思巴,冷声说道。   “这么说来,他在穹天境界中,也不算多厉害,不过再怎么也是穹天。”   周继君喃喃低语道,眉头紧锁,却似在犹豫着什么。   “君兄将他流放在这方世界,看起来他一时半会也悟不出破碎虚空的道意,就算悟出了也是以后。”   上下打量着周继君,洛继伤沉吟着道。   “君兄早有对付他的办法,你天吾山也无虞......却不知道你唤我们前来究竟为了何事?那件所谓的生死攸关之事。”   话音落下,千十七也转脸看向周继君,眸光闪烁不定。   “还有不到三年的时间,圣人们就要重新登场了。”   深吸口气,周继君目光掠过千十七和洛继伤,缓缓开口道。   “三年后的那一战,你们可准备好了?”   鸦雀无声,只有远处海水轰击礁石和八思巴的怒吼声隐约可听见。   “大不了死战一场罢了。”   良久,洛继伤开口道,面色却微微变化。   五十年前,三人约斩圣人,既是一时血性,也是不得已为之。他们坏了准提和接引的好事,又知道了西游之局,西方两圣人绝不会就此罢休,定会找出百般借口将他们杀之而后快。   君圣之上,圣人无敌。   三人虽将道力压制在玄天巅峰,五十年期满便能突破穹天,然而穹天境界者并非人人能夺取君圣封号,连君圣都不是圣人的对手,何况他们。昔日覆海等六穹天联手,却被通天一剑杀败。成名上万年的覆海等人尚且如此,方才突破穹天的周继君等人即便合力也不是一圣人的敌手,更不谈佛教有两名圣人坐镇。   “哈哈哈,洛教主名知此战必死,却还说出这番话。你苦苦转世方才建立皇天教,眼见有了席卷天地穹宇之势,你就舍得这么丢下?”   周继君哈哈大笑,刺耳的笑声传入洛继伤耳中,转眼后,雄霸南瞻部洲的皇天教主面色阴冷如夜。   “那你有何计策。”   良久,千十七冷声道,三人皆是布局谋略一道的好手,也算知根知底,便是千十七和洛继伤也不由得不承认,若这天地间能有破解此劫的人,那定非周继君莫属。   “圣人虽难敌,可还有一线生机,全在那八思巴身上。”   话音落下,千十七和洛继伤同时一怔,看了眼面色凝重的周继君,又看向冷笑着的月罗刹,脸色亦变得凝重了起来。   “你是说,让穹天境界的八思巴出手,如此一来,天地间的轮回又会出现裂痕......”   洛继伤眸光流转,喃喃自语道,渐渐的,嘴角浮起笑意。   “此计大善,穹天出手,天地轮回又将面临崩塌之势,圣人的职责就是修补轮回,如此一来准提和接引自然无暇顾及吾等,而他们布下的西游之局也会无限延期。”   目光落向眉头紧锁的周继君,洛继伤收敛笑容,疑惑地开口问道。   “怎么,君兄似乎犹豫不绝起来了。”   “小君君是在忌惮轮回破裂,大劫生,天地间永无宁日。”   月罗刹吐出竹叶,哂笑一声,目光死死扣在八思巴身上。有周继君三人去想这些令人头疼的事,月罗刹乐也得清闲,眼下却有一个穹天境界的强者在此,喜好新鲜的月罗刹当然不愿错过,心中的战意熊熊燃烧着,一发不可收拾。   “若真会有大劫,也是命中注定,穹天强者寻上门,即便打开了,太上圣人也无法怪罪你。”   看了眼周就能,洛继伤冰冷的面庞上挤出揶揄的笑容。   “没想到君兄还是那等忧心天下苍生的大贤,如若天下苍生和天吾山只能选一个,却不知君兄会作出怎样的选择。”   闻言,周继君心头一动,先前一直盘桓着的真君子道意被恶、伪两君子道意所压,渐渐落于下风。   大难临头,独善其身,便是天地陷入水深火热,只要能保住天吾山众人,又算什么。   “如此,那就战吧。”   眸中滚过一丝红潮,转眼后,周继君的身形消失,再出现时已在那片汪洋大海中,身旁月罗刹、洛继伤和千十七皆是满脸昂扬的战意。   玄天战穹天,即将开始。   体内穹宇中,传来一阵长长的叹息,玄道蛇人漠然看向面露得逞之色的诡、武两道蛇人,神情黯然。   道主啊道主,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你可千万别走太远。   第六百一十五章 颠倒昼夜   海潮滚滚向上蔓延,仿若横插入这方世界的飞瀑,光影流转,鱼虾蟹蛇皆顺着水流向上攀爬着,隐隐间透着几分诡异。   “那日见着你元朝的国土,大半都是草原,少有江海湖泊,此时置身海中,却不知国师大人作何感想。”   迎风踏浪,周继君眉头挑起,望向面沉似水的八思巴,轻笑着道。   “还未谢过你送归法宝。可惜,你向我手下两个地境小妖卑躬屈膝忍辱负重上得我天吾山,却不知早已落入我棋盘中。”   话音落下,八思巴神色陡变,胸口不住起伏,面色通红。   看着羞恼交加的八思巴,月罗刹抱着双臂,冷冷一笑道。   “有趣有趣,似乎很久没见到小君君在战前激怒对手了。”   “是啊,倒让本教主想起了七州时候的那个君公子。”   洛继伤冷漠的容颜上破出一丝古怪的笑容,看了眼满脸悲愤的八思巴,拍掌笑道。   “君兄够了,再怎样他也是穹天境界的强者......你若再拖下去,本教主可要一个人先上了。”   清秀白净的面庞上浮起浓浓的怒意,眸中喷着火焰,八思巴死死盯着周继君,目光移开,逐一落向月罗刹、洛继伤和千十七,只觉得自己在他们眼中已是那个可笑无比的存在,曾几何时,也遇到过这样的眼神,却是自己神功未大成时,面对草原上那些烧杀抢掠的马匪,想要救下无辜的牧民。在无数道讥讽的眼神中,自己夺下长刀,只用了半柱香时间,就将百名马匪一一绞杀。那应该是自己第一次开杀戒,只为了那些纯洁的牧民,却仅只一回,往后的一次次杀戮都是为了自己以及大元王朝。   可现如今,自己已是堂堂穹天境界的强者,即便在这方轮回中,也是数一数二的顶尖强者,那种讥讽的眼神只有自己才能拥有,绝不属于那些玄天修士。   “君公子,你毁我大元,又欺辱我八思巴,本国师必要杀你毁山!”   盛怒之下,八思巴不再多想,眸中闪过血光,陡然张口呼啸。   雷鸣般的响声回荡在茫茫大海间,海水起伏,渐渐变化成数以万计的铁骑,手持刀枪,嘶喊着,向周继君等人扑杀而来。   周继君卷起袍袖,手捏印法,须臾间,周遭海水升腾而起,化作一方高城,颗颗浪花溅洒,落于高城上,幻化成一排排手持强弓劲弩的并将,依城而立,逶迤排开足有上万人,万箭齐发,恍若飞天蝗虫射向铁骑。   大海之上,攻城之战愈演愈烈。   元朝铁骑凶猛彪悍,身插十箭血流不止,却仍旧嘶吼着,朝向城墙杀来,不多时,已然兵临城下。   “原来那方外轮回中也修变化之术,可论及变化,天地间谁能比得上我月影宗。”   嘴角浮起冷意,月罗刹低笑一声,十来道竹叶从掌心飞出,落向攻城战场,眨眼后变成十来座府城,每座府城城门大开,元朝铁骑冲入后,陡然见着繁华似锦的热闹街市,与自己格格不入,无不面露惊疑之色。然而片刻后,府城和百姓全都摇身一变,化作高山密林中的豺狼虎豹,恶狠狠地扑向大元铁骑。天空不时有箭雨飞下,森林中迷雾跌宕,冷不丁的蹿来数十头野兽,大元铁骑身亡惨重,不多时就已现出溃败之象。   “变中生变,可惜,这变化之术只是小道。想要斩那八思巴,只凭这些却不够。”   洛继伤看着身下几乎全军覆没的大元铁骑,挑起眉头,冷笑着说道。   “哦?洛教主好大的口气,看你的样子似乎不准备先出手了,如此,那八思巴的性命就由我来收割了。”   眉宇间浮起阴冷之色,月罗刹低低一笑,腾云而起,身形如鹰隼率先向八思巴扑去。   不单洛继伤,就连千十七也扭过头,聚精会神地向月罗刹看去。在他们心中,周继君乃是生平大敌,可若想对周继君下手,却不能不去考虑月罗刹。月影宗的神秘传人,无论在七州还是眼下的四大部洲都甚少出手,可正是那为数不多的几场战役,让他跻身和千十七、洛继伤同级的行列,即便如此,两人对于月罗刹的了解还是少的可怜,除了知道他会千变万化之术外,再无其他。   “小君君,我玄天境界的道意法则,你定是好奇了许久......月影三变大*法不出则以,出必见血。”   半空中,月罗刹低声喃喃道,眉宇间浮起浓浓的阴霾,身形如鹰隼,陡然间一飞冲天,众人再看去,天海间哪还有他的身影,那一飞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哈哈哈哈......”   八思巴的狂笑回荡在碧海蓝天之间,俊朗白净的男子脚踩海波,满脸讥讽的向周继君三人走来。   “他竟趁机逃走了,君公子,你倒是选得好帮手。”   千十七神色平静,洛继伤面露深思,而周继君则眉头微蹙,适才月罗刹高飞时他只觉得这方世界出现一丝变化,可心念探出却丝毫未发现任何改变,碧海蓝天依旧,下一刻,周继君眉头舒展开,嘴角微翘。   月华如水,倾泻在浪涛间,白昼渐渐变得暗沉下来,转眼后,乌云飘过,一轮明月出现在天头。   绿蓑衣,青斗笠,嘴角高扬的男子手托皎月,冷笑着看向八思巴。   “颠倒昼夜?”   洛继伤面露疑色,低声咀嚼着。   夜幕降临,海的颜色渐渐变得昏暗发黑,如墨团般将这方世界包裹,八思巴看着轻拂月光冷笑连连的男子,面上浮起几分疑惑,转瞬散去。   “这便是你的功法吗,当真无聊透顶。”   八思巴哂笑一声,无不讥讽地说道。   “你改变了时辰,又能如何,莫非当我是三岁小儿,会受惊吓?哈哈哈哈......”   “你还真说对了,我就是要来吓唬你。”   月罗刹漫步在夜云间,眸中溢出一丝寒光,身形骤然变大,转眼后已变成一个上千丈的巨人,堪比日月。   大手重重地拍向明月,月光落下,夜色竟又浓了几分,无尽的黑暗压在众人心头,即便有皎月之光,可仍旧感觉喘不过气来。   八思巴眉头皱起,心中已然感觉到几分不对劲,正要拔身而起斩杀月上巨人,陡然间,周遭的海潮上出现一张张大嘴,嘴角弯开,像极了斗笠男子的笑靥。   八思巴只觉得微微恍惚,竟有种如临梦境的感觉。   就在这时,目光所及,八思巴陡然一怔,只见从那张大嘴中走出一个法衣披身的男子。   “是你!”   没来由的,心头扑通扑通直跳,穹天境界的八思巴看着从大嘴中缓步走出的男子,竟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   (今天就两更了,下午三点才起床,写的头昏眼花。明天起床早的话就三更。。。貌似今晚有皇马巴萨第三场-,-)   第六百一十六章 月罗刹之威   (第一更到)   ————————   明月高悬,夜如白昼,可在八思巴头顶的那一圈夜,却浓黑如墨,看得人心中发怵。   “那算什么,是幻象吗。”   海风吹来,洛继伤眯起双眼,看向从大嘴中走出的男子,再抬头看向高天,持月而立的巨人已不见了踪影。   “是轮回。”   身旁传来千十七冰冷的声音,洛继伤心头一怔,凝眸细细望去,只见那张大嘴中流转着一圈圈漩涡,漩涡波荡开来,将八思巴和嘴中走出的男子淹没。   “原来如此,月罗刹的先天轮回界倒也有趣,却是一对一的轮回。”   轻叹一声,洛继伤沉下眸眼,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陷入轮回的八思巴,却也没了出手的意图。   连同月罗刹在内,四人都算是桀骜不驯之辈,周继君约来此间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可在他们心底深处,何曾把这个外轮回的大元国师放在眼里过,即便他是穹天境界的强者。若是月罗刹一个人就能将他斩杀,洛继伤、千十七虽觉可惜,也不会再出手,此为同级强者间的尊重。   “是你,云墨上人,你还没死......怎么可能......”   八思巴怔怔地看着缓步走来的男子,头戴云文高冠,穿着一身缀满金砂的法袍,眉毛从中相连,眼大如斗,正是五百年前自己最强的敌人,白云观云墨上人。   “见到我,你似乎很慌张。”   云墨上人淡淡地看着八思巴,那双巨目中透着骇人的冷光。   “你怎么也不会想到,我还活着,且神功大成。昔日你负我、辱我、欺我的罪状,今日我会一一讨回来。”   声如洪钟,随着海波传入八思巴耳中,却化作一柄巨锤,重重砸向心底。   六百年前,八思巴还是一个通天境界的修行者,为了修炼神功,投入白云观,白云观上下千余弟子,几无一人有八思巴的聪明才智和悟性,只除了他,白云观有史以来最杰出的子弟,云墨。   有过了一百年,八思巴终于崭露头角,修为突破法天,成为众人口中的天才,然而当他抬头看去时,却赫然发现,当初仰望的大师兄云墨仍旧高高再上,一身修为达到法天巅峰,成为白云观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住持。八思巴不服,只要有云墨在,即便他再如何努力,再怎样精进神速,别人的目光也会毫不在意的越过他,落向那个风华冠绝白云观的云墨。这番心思就仿佛一条毒蛇,日日夜夜缠绕在他心头,让曾经为了牧民一怒出手的八思巴愈发暴躁、冷漠。   云墨虽相貌怪异,可偏偏和和气气,待人接物极有风度,上到君臣下至庶民都一视同仁,对他的师弟们也是如此。终于有一天,八思巴背着一只竹篓上山求见主持云墨......   干燥的黄土山近在眼前,八思巴抬头望去,只见云墨正负手站在悬崖边上,满脸冷意。   八思巴心头一紧,只觉得背后沉甸甸的,探手摸索过去,脸色大变,自己竟背着一个竹篓。   “八思巴,五百年前你以切磋为借口骗我上山,却放出圣兽抛落山崖,趁着我跃崖相救时暗算重伤我。天幸崖下别有洞天,我非但没死,还修成神功。今日我领你重回白云山,你可还敢杀我?”   闻言,八思巴心头扑通扑通狂跳起来,曾经让他无比兴奋的竹篓此时变得沉重无比,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能杀了白云上人,全凭阴谋诡计,若真战起来,恐怕十个他都不是对手。   苦苦挣扎着,良久,压抑了五百年的怯意和羞愧占得上风,八思巴猛地转过身,拔腿就跑。   光影忽闪,八思巴只见眼前景致又是一变,不知何时,他已站在白云山之巅,身侧便是那个曾经葬着云墨上人的深渊,黑黢黢的,看不见底下有什么,此时却显得无比可怖。   胸口陡然一阵剧痛,血珠溅起,一柄长刀已划破胸膛,八思巴颤抖着身体,看着一刀劈来的云墨,就见他微微一愣,尔后嘴角浮起陌生的冷冽,缓缓开口道。   “杀尔不能解恨,今日若不能让你挨个千刀,难解我心头大恨!”   说话间,白云上人手中的长刀换化作无数柄,从四面八方向八思巴劈来,八思巴左闪右避,偶尔也反手还击,奈何身后的竹篓沉重如山,脚步渐渐变得缓慢,不多时,身上已有近百道伤口。   “可惜了,局已布下,奈何那八思巴修为穹天,一时半会无法杀死。”   洛继伤轻叹口气,若有所思地看着千十七,沉吟着开口问道。   “我们之中也就千兄曾修炼到穹天,除了第二般道意法则外,穹天和玄天巅峰还有什么区别。”   听得洛继伤的问话,周继君也好奇地回头看去,只见千十七眸光闪烁,看了眼鏖战在轮回中的月罗刹和八思巴,冷声道。   “玄天巅峰,约莫拥有一颗星辰之力,而穹天下品,则拥有十星,中品四五十星,上品近百星。至于传说中的穹天巅峰,那便难说了。除此之外,还有许多。”   闻言,洛继伤和周继君心头一懔,同时沉默了起来。   天海间,那方大嘴中的轮回中,刀落声和嘶吼声格外刺耳。眉头微蹙,周继君抬头望去,心中浮起一丝不详的感觉,下一刻,陡然省悟。   月罗刹的轮回界虽然奇特,可也脱不开轮回的法则,陷入轮回者或许会迷失记忆,浑浑噩噩,可一旦在大限将至时,都会瞬间醒转。当初周继君能在轮回中灭杀天宫仙神,却是因为实力相差无几,方才大功告成,可现如今,月罗刹面对的可是穹天境界的强者,一旦让他醒转,暴起而击,光是穹天境界的道力就非月罗刹所能敌之,更别谈道意法则了。   就在周继君想要射出心念提醒月罗刹时,就见轮回界中,满身鲜血的八思巴眸子陡然一亮,浑浑噩噩的气息散去。   “此乃外轮回,白云上人已死,你究竟是谁!”   “这么快就醒来了吗,不过,也差不多了。”   白云上人阴恻恻的一笑,摇身一变,绿蓑衣青斗笠的男子出现在天海间,玩味地看着八思巴。   “好贼子,竟敢用幻境骗我!”   八思巴紧握双拳,仰天怒吼,这一动弹,全身上下正在愈合的伤口无不撕裂开来,鲜血汩汩流淌,疼得他龇牙咧嘴。   “哈哈哈,差点让你得逞了,只可惜我为穹天,你为玄天,穹天之下便是蝼蚁,今日我非要将你碎尸万段,生食血肉不可!”   手捏印法,八思巴口念念有词,转眼后,海水向上翻涌,聚成一座座大山,携着十星的巨力向月罗刹压来。   化万物为山峦,这便是八思巴的道意法则,虽略显粗陋,可山乃天下最重之物,操之巨力,铺天盖地,除非有同等级的力量,否则终难以躲避。   “罗刹快跑!”   耳边传来周继君微微慌乱的呼喊,月罗刹眯起眸子,叼着一片竹叶,嘴角浮起冷笑。即便面对穹天中品的强者,他依旧是这副慵懒到极致的模样,让人看不出他心底究竟在想什么。   “逃跑?月影三变才只使出一变罢了,玄天斩穹天,这乱世之初第一场风头就交给我月罗刹吧。”   在周继君、洛继伤包括千十七惊讶的目光中,月罗刹不闪不避,迎着八思巴,飞身而上。   ————————   (今天应该能有三更)   第六百一十七章 斩杀八思巴   (第二更到)   ——————   自古以来天地穹宇间,奇人辈出,玄奥的功法层出不穷,可那些天才横溢之辈大多也只能问鼎同级,越级挑战鲜有成功者,皆是因为越往上,等级之间的差距越大,说是天壤之别也不为过。不谈其他,就拿道力来论,穹天起码拥有十颗星辰之力,玄天巅峰却顶多一颗星辰,一力降十会,穹天修士光凭道力便能将玄天强者完全置于死地,这个道理周继君懂,洛继伤懂,千十七也懂,月罗刹也应当懂,可眼下,他却如飞蛾扑火般大笑着,向八思巴飞去。   百来座大山,铺天盖地压向月罗刹,血光闪过,八思巴狞笑着,看向被砸得粉身碎骨的月罗刹,眉宇间涌出浓浓的煞气。   “蚍蜉撼大树,不自量力。”   冷冷地说着,八思巴转眼望向面色平静的周继君,手捏印法,天头的大山呼啸着,就要向周继君三人飞去。   就在这时,身侧的大海浪潮翻滚,转眼后,海波高升,聚成百来座巨山,携着十星之力,和八思巴掌控着的群山对峙着。   阴森的笑声顺着海风从身后传来,八思巴心头一紧,猛地扭头看去,只见那个穿着打扮奇异的男子抱起双臂,冷笑着望向自己。   “这便是你的道意法则吧,化万物为山岳,模仿起来真是太容易不过了。”   话音落下,不单是八思巴,便连周继君三人也惊诧无比,渐渐的,莫名的笑意从周继君嘴角浮起,当初在豫州伪天宫前遭遇异人王,月罗刹也是这般,模仿出异人王的战技,让异人王铩羽而归。今朝重演,只不过已成为月罗刹自创功法的第二式,前一式颠倒昼夜,用梦境来迷失八思巴,让他陷入往事轮回中,而月罗刹趁机吸取他道意法则的经验。待到第二招,月罗刹亲试八思巴道意法则的威力,转眼后,便模仿了出来。如今的月罗刹不但能模仿战技,连穹天境界的道意法则也能模仿出来,如出一辙,比之七州时候要厉害上无数倍。   “好一个月罗刹,偷天换日,如此功法当足让他立于不败之地。却不知面对君圣、圣人是否还能如此。”   洛继伤长叹口气,眸中涌出浓浓的战意,口中如是说,心中却存着另外一番心思。   便是你能模仿天地间万般道意战技,却也模仿不出我的皇天道意,百变罗刹呵,我真是越来越期待和你一战了。   半空中,月罗刹携着百山之势,冷笑连连,轰杀向八思巴,八思巴心中惊疑不定,可眼下已容不得他多想,百座巨山操持在手中,飞身和月罗刹厮杀在一起,可总觉得面对另一个自己,杀气不由得减弱了几分。   巨山轰击,二十星之力乱舞在夜穹下,周继君三人距战圈尚远,却已被乱流巨力冲击的摇摇欲坠。不久之前,月罗刹还是和他们同级的玄天境,可转眼后,摇身变成穹天,穹天战穹天,已非周继君他们所能插手。   天地间能有此奇技的,除了百变月罗刹,还能有谁。   “轰!”   震耳欲聋的响声从高天传来,周继君抬头看去,面露喜色,只见天云间浮出一个紫色的漩涡,将虚空撑破,渐渐变得支离破碎起来。   “外轮回终于开始不稳了,事已成大半。”   洛继伤负手望向天穹,喃喃自语着,陡然间,神色一变,只见八思巴眸露残忍之色,负于身后的那只手悄悄捏出一个印法。   “不好,他还有另外一样道意法则。”   话音方落,两道白影划过眼帘,却是周继君和千十七迎着乱流巨力,驾云向战圈飞去。   “罢了,如今月罗刹还死不得。”   面色复杂变幻,微微犹豫着,洛继伤深吸口气,也驾起云座,紧随其后飞扑向八思巴。   玄天突破穹天,必须领悟出第二样道意法则,威力巨大远超玄天,如若让八思巴使出穹天法则,局势则又要改变。   君子剑、紫龙法相、皇天法典同时飞出,下一刻,皆凝滞于半空。   八思巴手捏印法,周身飘浮着火红色的气波,随风荡开,竟将周继君等人捆缚当场,只除了手持巨山的月罗刹。   “这般道意法则,你还能模仿出来?”   哈哈一笑,八思巴左手持巨山,右手举烈火,眨眼间,已飞至月罗刹身前。   火光中,月罗刹身体渐渐僵硬了起来,虽还能动,却显得极为缓慢。   “如此,你可以去死了。”   八思巴冷哼一声道,手中巨山已压向月罗刹头顶。   就在这时,月光下忽地伸出一只手,纤纤若无骨,皎白宛若玉琢,指尖轻轻一弹,环绕八思巴周身的火光竟被一股脑的扑灭。近百座巨山从月罗刹的手心飞出,轰然砸去,将八思巴压成肉沫。   大元朝国师,穹天境界的强者八思巴,终被月罗刹斩落,却是因为那只突然出现的手。   云淡风轻,夜色渐渐变得发白。   周继君深吸口气,揉了揉发麻的双臂,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湖蓝色薄衫的女子踢着长长的双腿,坐在月头,好奇地打量着月罗刹。女子看起来不到二十,乌发如绸盘于腰间,眉如黛墨,眸波如水,皮肤白如羊脂,嘴边若有若无地挂着纯真的笑容。   “若没我出手,你们恐怕要死光光了。”   女子甜甜一笑,身形随风的摇曳,飘至月罗刹身边,上下打量着,直看得月罗刹心底发毛。   “话说,你真的怎么也杀不死吗?”   月罗刹还未开口,那只玉手已劈挂如刀,落向他头顶。   周继君三人神色微变,齐身飞扑向神秘出现的女子,就见她挥舞云袖,卷起漫天海水,笼罩向周继君三人。海水起伏,涟漪叠起,却宛如泥潭般,将周继君三人深陷其中,随波逐流,却无法脱离出来。   血光闪过,月罗刹身体被劈出两半,落下天头。   女子托着下巴,黛眉皱起,半晌回身看向那轮皎月,脸上露出雀跃之色。   “你在那。”   话音落下,月罗刹惨白着脸,从名月背后走出,满脸戒色盯着鼓掌而笑的女子。   “有趣有趣,果然很难杀死,如今的四大部洲却是出了不少有趣的年轻人呢。”   目光逐一扫过周继君、洛继伤以及千十七,女子脸上浮起玩味之色,柔声道。   “身为玄天,连穹天境界的强者也敢布局谋杀,倒也有野心。只可惜,如今的四大部洲轮回似乎太平静了点,你们空有大志向却不得施展,还不如跟我走呢。”   纤纤玉手轻轻向下点去,海波散去,周继君三人跃出涟漪,飞身立于月罗刹身旁,警觉地盯着那女子,气息沉凝。   区区一指便能破去八思巴的道意法则,丝毫不费力地将周继君三人捆缚当场,除了那几个圣人君圣外,这个女子当是周继君平生所见过的最恐怖的人物。   “四大部洲轮回.......你究竟是谁?”   冷眼看向那女子,周继君沉声问道。   “咯咯咯,明知故问。聪明如你们,应当早已猜到了吧。”   女子掩口而笑,真纯中带着几分俏皮,让她既显高贵又透着几分妩媚。   “在我们那里,你们这方天地穹宇回被称为四大部洲轮回,而我来自的地方,被你们这的强者称为山海轮回。”   “咯咯,还未谢过你们开启轮回通道。我叫水神共工。”   第六百一十八章 身陷山海   (第三更,两更一起发了)   ——————————   “这么多年过去,便连我自己也记不得我究竟是谁,不过,在四大部洲轮回和山海轮回中,他们都叫我水神共工,至于为何这么叫,据说有一段很长很长的故事。”   女子轻笑着,玩味地打量着周继君四人,目光落到月罗刹身上,似乎很有兴趣,再也不移开了。   “你那功法倒也有趣,不过以你如今的修为,恐怕施展的时间很有限呢,否则你该对我动手才是。”   闻言,月罗刹心头一紧,斗笠下那张如白纸的脸愈发惨白起来。   水神共工四字随着海风远荡开,越过这方蔚蓝的世界,越过千山万水,直落向西牛贺州的万寿上山。   站在树下遥望大海的道人浑身一颤,唇边两撇小胡子簌簌抖动着,目光越过千山万水望去。   “共工啊共工,你竟还敢来......果然,任凭圣人们再如何努力,两方轮回之间的大战也无法避免了。”   眉头挑起,陆压伸出大手,重重拍向腰间葫芦。葫芦内有一线毫光,高三丈多,上边现出一物,长有七寸,有眉有目,眼中射两道白光。白光跃出,化作一柄短刀,须臾间越过崇山峻岭、海漠江湖,飞斩而去。   “共工,若再不回,休怪我下杀手!”   声如天河奔涌,传遍四大部洲天地穹宇,直落入把玩着海水的共工耳中。   “好小气的陆压,不就是伤过你一只手吗。”   共工轻叹口气,促狭地说道,话音落入周继君耳中,却在他心中涌起轩然大波。   陆压是何许人物,在封神轮回中曾和圣人通天交手而不败的存在,或许修为实力不如圣人,可圣人之下,除了孔宣,再无能望其项背者。强如陆压,竟被眼前女子伤过,那这个水神共工到底有多厉害。一个山海轮回里的人物便如此,若再多几个,岂不是要堪比四大部洲,或许能比得上整个天地穹宇。   遥遥望向高天之上裂开的那方深紫轮回,周继君神色不住变幻着,一己私念,导致轮回破裂,倘若日后天地穹宇陷入外轮回强者带来的战火中,那他便是罪魁祸首。   “莫非真错了......”   喃喃自语着,就在这时,周继君只见一道熟悉的寒光飞来,正是陆压葫芦中的飞刀,即便隔着千山万水,万万里之遥,这柄飞刀仍旧饱含杀机,内中所蕴藏的道力强悍如斯,便是天河也可被它弹指斩断。   “无趣,你陆压就喜欢扫人家兴头。”   共工轻声嘀咕着,眸中闪过一丝恨色,下一刻,那只玉手已落向月罗刹的脖颈。   “杀不死的年轻人,你就跟我走吧,嘻嘻,我们那可比这四大部洲轮回有趣得多呢。”   月罗刹脸色陡变,拼命挣扎反抗着,可他一身道力早已消耗光了,即便尚有,也不是这个恐怖女子的对手。   电光火石间,共工抽身疾退,待到周继君等人回过神来,她已消失在那方紫色轮回中。   皎月渐渐隐没,夜幕散去,天海碧蓝澄净,周继君怔怔地看向天头那个半人大小的入口,眸中浮起恨恼之色,召来云座,就欲向山海轮回飞去。   “君兄,你可敌得过那水神共工。”   洛继伤闪身拦在周继君身前,而千十七也缓步走到另一侧,将周继君的去路堵死。   “纵然敌不过,可我拼得一死也要将罗刹救回。”   眸中闪着怒火,周继君逼视向洛继伤和千十七,冷声道。   “你走了,天吾山如何。”   冰冷不带半丝感情的话音传来,周继君身体一僵,脸色微微变化。   “若君兄执意前往,我也不会阻拦,只不过还有三年太上的约誓便了结了,若三年内你无法回转,等到穹天、君圣纷纷登场,天吾山势必会被夺去。”   深深看了眼周继君,洛继伤不再多言,拂袖而去,千十七也召来紫龙,立于龙背,回转大兴紫天宫。   对于他们两人而言,只要轮回破裂,让圣人忙碌起来即可,至于月罗刹的生死安危则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可周继君不同,百多年前沙摩尼不知所踪,曾经的兄弟只剩下月罗刹了,若让他眼睁睁地看着月罗刹被共工带走而无动于衷,却是万万不可能的。   “师父,你若要去,灵儿便陪着你走一趟。”   一衫红裙荡过海面,齐灵儿俏生生地站在周继君身后,看着满脸黯然的师父,冰冷的眸子中浮起一丝心痛。在她身后,李车儿、步空堂以及十二星主皆单膝而跪,满脸决然之色。山海轮回中的厉害人物他们也见识了,可只要公子一声令下,天吾山门徒二话不说,定会随着周继君远征山海轮回。   “步空堂言之有理,若我去了,你们也跟着去,天吾山定会不保。到时候第一个觊觎我天吾山的,便是他洛大教主。”   周继君喃喃自语着,目光落向关切地抱着自己臂膀的少女,嘴角浮起苦笑。   “若有人坐镇天吾山,师父应当能放心吧。不如从南海召回周师叔吧。”   虽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抱着师父的脖颈偎依在他怀中,可只要能如此靠近,齐灵儿便心满意足了。   “不行,若召回小咕,南海之局便不复存在。再者,以小咕如今的修为实力,想守住天吾山也是件难事。”   眸光流转,陡然间,一个名字蹿入脑海,深吸口气,周继君摇头苦笑着。   “还有一人,若有他出马,便是洛继伤、千十七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可惜,也不知能不能得请他下山。”   “师父说的可是......”   齐灵儿看着面露笑意的周继君,心中也是一喜,可转眼后,眉头又皱了起来。   那个人虽然厉害,可七州一战后,便立誓再不出手,想要请他出手,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灵儿,离天机,你们两人随我回一趟七州。其他人,都回天吾山,严加防范,若有人来袭便带领众人躲进三国、水浒两方轮回。”   说着,周继君口吐长气,武道、玄道两蛇人流转生出,朝着周继君长揖到底,尔后手捧精气漩涡,带着众人回转天吾山。   “左兄,百年未见了,却不知如今的庶人剑是否依旧风华绝代。在七州呆了百多年,庶人剑无敌天下,若还不寂寞,那也就不像你了。”   遥遥南望,轻叹口气,周继君回身看向微微皱眉的天机星主,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   “当初你困于左游生的炼剑林中,是怎么逃出来的。”   闻言,离天机面色微红,目光闪烁不定,良久讪讪一笑。   当初那个被自己骗得晕头转向的小女孩,如今也应该长大了吧,今次再见面,也不知自己会被她劈上几剑。   ......   “话说百年前京城那场恶战,那可真是飞沙走石,风云雷动,便连仙神也难以睁开眼睛。你们可知,那场大战的主角是谁?正是当今名震天下的那几名英豪,可叹当初还只是弱冠少年,如今却已成为左右七州风云的神仙人物......”   茶馆中,说书人眉飞色舞地说着,舌灿如花,往来客商都聚精会神地听着,听得兴起时,少不得大声喝彩。   在茶馆角落,坐着一个白衣银发的男子,嘴角含笑,听得津津有味。   “这七州之地,似乎听不到君公子的名号了,公子可是有些失落。”   天吾山众门徒里,除了齐灵儿,也就离天机敢和周继君这样没大没小的说话,可周继君却从来没生气过,反倒愈发看重离天机。   “新一代强者成长,老一代隐没,此乃天地常理,七州有他们撑着,我高兴还来不及。”   目光透过窗棂,越过连绵群山,落向山巅那处山庄,周继君淡淡一笑,手指敲击着桌沿,半晌开口道。   “灵儿已至,天机,你那步棋也该走了。”   第六百一十九章 公子赚庶人(上)   倾国风华逐九光,须眉不敌红颜剑。   这两句流传在七州大地上的歌谣只为说一人,剑神左游生之女,七州新晋女剑神,左清尘。   家学丰厚,那些幼年时候脍炙人口的传奇早早让她名传七州,京城一战初绽风采,尔后行走天下,打抱不平,七州修炼门派对她恨之入骨,奈何左清尘一身修为已至通天巅峰,剑术出神入化,上头还有个剑神左游生,兼之北朝新任国御杨成上人是她的至交好友,修炼门派只能看着她在七州大地上兴风作浪,却无可奈何。   策马缓行,漫山遍野皆覆盖着皑皑白雪,左清尘抬头遥望向豫东山巅那处庄子,脸上终于浮起一丝笑靥,仿佛冬日里破冰而出的花儿般透着冰清玉洁的美艳。   “这次下山四年,爹爹也该等急了。”   左清尘深吸口气,正要向山麓行去,就在这时,只见一个穿着红裙的少女慌慌张张地向背面奔去,双脚离地三尺,显然也是修行中人,面色惨白,隐隐间透着几分病态。   “小妖,哪里走!”   一个戴着偌大斗笠的男子从后方飞追而来,脚踩飞剑,斗笠宽大,将他的容貌遮掩,手中印法连连捏出,罡气如箭飞向红裙少女。   “小妖”两字传入耳中,左清尘眉头微蹙,脸色瞬间变得冷凝了起来。她和北朝国御杨成夫妇是好友,众所周知,国御夫人李飞雪也是貂妖,爱屋及乌下,左清尘对妖类并没多少反感,平生最恨那些借着斩妖除魔之名满足私欲的修士。眼见不远处那个小妖被修士追得仓皇逃窜,身形缓慢,被赶上也只在半柱香时间,左清尘再顾不上返家,急忙驾起云座向两人追去。   这一追便是两州上百府城,从日初追到日落,那一人一妖始终在十来丈外,可任凭左清尘如何施展道力,也无法追上。   “剑光诀!”   眸中闪过一丝急色,左清尘口中念念有词,身下出现一缕剑光,剑光拖云座,飞行速度陡然加快了数倍。   “给我止住!”   左清尘娇喝一声,腰间长剑飞出,直劈向那修士。   “咔嚓!”   斗笠被劈成两瓣,那修士回首望去,似乎认出了左清尘般,满脸惊骇,急急闪身避开,在地上打了个滚,起身便向一旁逃去。   神色微微一怔,左清尘看着逃向海边密林的修士,目光复杂。   “多谢高人相救。”   娇柔的话音传来,左清尘扭头看去,只见那个红裙少女面带感激地朝她作了个礼。   “无须多礼,却不知那个修士为何追你,若是因你做了坏事,我绝不饶你。”   左清尘冷冷说道,只见那少女从怀中逃出一个麻布口袋,口袋中装着十来颗黝黑发亮的珠子,内中隐约流转着浓浓的煞气。   “半月前我机缘巧合下在豫东得到这串珠,却被那修士发现,识得法宝,硬是要从我手中夺取。”   说着,红裙少女面露犹豫之色,挣扎半晌,恋恋不舍地将珠子递给左清尘,开口道。   “我听人说过怀璧其罪的道理,这宝贝虽然珍奇,可我修为太弱,便是炼化了也难以保住。今日得蒙你出手相救,这宝珠你便收下吧。”   闻言,左清尘微微一怔,看了眼满脸真切的少女,尔后看向珠串,没来由的心头一动,下意识地伸手去接。指尖刚触摸到珠串,一道奇异的光华流转于十八颗宝珠上,转眼后竟浮起一行古朴的篆字来。   “......尔得宝珠即为有缘人,奈何此珠命属四大部洲,尚有十八颗遗留它处,尔当逐一收全,以证大道......”   “四大部洲......”   左清尘凝视着反王道珠,喃喃自语着,面色微微变化。   便是爹爹一而再再而三的隐晦不说,可这么多年来,左清尘游走四方,看过无数古籍史卷,又曾遇上一个自称左游生故人的隐世强者,渐渐知道了,在七州之外还有一方极大的天地,内有一名叫四大部洲的地方,强者辈出,奇异的存在无数。左清尘在七州早就呆厌了,自然想去见识一番,可每每话到嘴边,就会被左游生用冰冷的眼神止住,娘亲已逝世多年,爹爹独守剑斋,甚少出行,当初那个总是满脸笑容的爹爹不见了,终日借酒消愁,目光中偶尔还会流露出落魄之色。堂堂七州剑神,为情独伤,落魄如斯,若说出去谁也不会相信。   打量着满脸犹豫不决之色的左清尘,齐灵儿冰冷的脸颊边浮起淡淡的梨涡,艳若桃李。师父心知若径自前去找左游生,定会吃上闭门羹,而左游生最在乎的便是他的独女,只要能将左清尘诓骗至天吾山,到那时,左游生定会不请自来。   就在这时,齐灵儿只见左清尘缓缓抬起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莫名的一笑,开口道。   “不知君叔叔现在何处?”   闻言,齐灵儿脸蛋冷凝了下来,眉头皱起,就听不远处传来一阵鼓掌声,白衣银发的男子笑着走了出来。   “左家女儿果真聪慧,不负当年的天才之名。”   看了眼面色平静的周继君,尔后打量着左清尘,齐灵儿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开口问道。   “你是如何看破的。”   “这位应当是灵儿姐姐了吧。”   左清尘甜甜一笑,朝着齐灵儿做了个平辈之礼,随后冷下眼眸扭头朝着密林望去,目光闪烁。   “哼,全是因为他,那个人就算化成灰了,我也能认出。”   话音落下,脚步声传来,面颊微红的离天机讪讪一笑,缩头缩脑地从林中走出。他刚一现身,剑光闪出,左清尘冷哼一声,手举长剑,就像离天机砍去。   看着一边解释一边躲闪的离天机,周继君心中好笑,却也好奇百多年前的炼剑林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左......侄女,你想要教训天机,以后有的是机会,今日先说正事。”   闻言,离天机看了眼将自己出卖的公子,嘴角浮起苦笑,而左清尘则气喘吁吁,手持长剑,怒目而视向离天机,颊边浮起淡淡的红晕。   “君叔叔不就是想将我诓骗到四大部洲吗。”   狠狠瞪了眼离天机,左清尘收回长剑,转望向周继君,甜甜一笑道。   “让我去也行,不过,我总不能无缘无故的去,君叔叔至少先给个理由。”   左一口君叔叔,右一口君叔叔,直听得周继君苦笑连连,本想传闻中只好修行的左清尘应当很好对付,不过如今来,自己倒是有些小瞧了她。   揉了揉眉头,周继君沉吟半晌,开口道。   “我在四大部洲立下天吾山,可我近日另有要事在身,需得出门远行,天吾山缺一镇守之人,我左思右想也只有左兄能解此忧虑。七州毕竟是小地,左侄女在七州呆了这么久,罕逢敌手,难道就不觉无趣。”   “说来说去,原来是想引我爹爹去。”   左清尘喃喃自语道,眸中却奇怪闪烁,顿了顿,好奇地开口问道。   “你那天吾山有多大?可有豫东群山那般大小?”   眼见左清尘满脸雀跃之色,周继君嘴角微翘,心知此事八九不离十了。   “一座天吾山自然比不得豫东群山,可天吾山地界囊括近海山岛,以及大洲南面群山,比得上大半个豫州。左侄女若想在四大部洲闯荡一番,依仗我天吾山,定会方便得多。”   看着眸中闪过火热之色的左清尘,周继君心头一动,思索片刻,淡淡一笑道。   “我倒还想起一事,关于你名字的由来,也不知你爹爹有没和你提起过。若左侄女没有其它事,我们边走边说吧。”   第六百二十章 公子赚庶人(下)   “原来我爹爹从前喜欢过的女子叫洛涤尘,阁上樱花初绽放,左家公子成庶人......想不到爹爹还有这等风流往事。”   海水击打着滩涂,左清尘踮起脚尖,下意识地看向那个把玩着贝壳的男子,面颊上仿佛被火烧了般发烫,冷哼一声,左清尘强压下心头莫名的情绪,扭头看向站在岛边的师徒两人,微微犹豫还是走了过去。   “君叔叔,他们不在了吗。”   “是啊,估计去远游了。”   周继君轻声说道,眉宇间浮起一丝感伤,当初月罗刹携天吾山众人前往东胜神州,并没带上周继君的爹娘和涤尘,却也是周继君特意嘱咐的。东胜局势复杂,仿佛一个大漩涡,一不留神就会粉身碎骨,周继君身陷其中难以拔出,却也不想家人随着他一同冒风险。今日终于抽得空闲前来海外岛国一探,不料爹娘和涤尘已不在,周继君心中挂念,可也不再寻找,若周继君和他们牵扯上关系,非但没有好处,反而会给他们引来无穷祸患。   “真是好想见见让我爹爹心动的女子。”   左清尘喃喃自语道,余光落向侧后方那个懒散走来的男子,心中的恼意又蠢蠢欲动了起来,娇嫩的玉手下意识地按上腰间长剑。   “师父,我们还是尽早回转天吾山吧。”   看了眼怒目而视向离天机的左清尘,齐灵儿也觉得好笑,可面容却依旧冰冷,这世间值得她倾展笑靥的人,或许只有身旁的男子,可此生此世,他却只是自己的师父。   “也好,时日不早了,这就回天吾山吧。清尘,这便带你去见识下传说中最强者聚集的地方。”   周继君淡淡一笑,刚想召来云座,就在这时,身形微滞,嘴角的笑容却愈发浓了。   “涤尘曾经呆过的地方,左兄可是触景生情了。”   话音落下,在场所有人同时一愣,潮涌潮落,一身青布衣的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滩边。   当初喜穿华服的庶人公子,早已将一世繁华丢落在过眼烟云中,布衣加身,一头长发也不梳理,随意地垂于腰间,颔下落满胡渣,身上隐约飘着酒气,随着海风荡来。   “尘儿,玩够了也该随爹爹回去了。”   左游生冷漠地开口道,眼皮不抬,甚至没去看周继君。   “爹爹......”   左清尘张了张口,面色复杂,却是在犹豫着,下意识地看了眼身旁的懒散青年,紧抿朱唇。   “他是谁?”   眉头一皱,左游生的目光如剑,直直插向离天机。   “他是我天吾山上的天机星主。”   看了眼对自己恍若未见的左游生,周继君面露玩味,缓缓开口道。   “尘儿,从今日起,不许你再和天吾山的人有半点瓜葛。”   冰冷的话音传来,左清尘陡然一愣,尔后紧咬下唇,眸子微微发红,却没再说话,只是苦巴巴地看向周继君。   “左兄,小辈们的事,你何必管这么多......”   周继君话音未落,就被左游生打断。   “你诓骗我女儿前往四大部洲,究竟有何图谋。”   “左兄无需多想,没有什么阴谋诡计,只是为了请左兄出山罢了。”   “我早已发誓不再出剑,此事休提。”   冷笑一声,周继君重重拂开袍袖,逼视向左游生道。   “你为了那个誓言留于七州,却日日借酒消愁,形销骨立,落魄如斯,庶人公子风华不再,若你为之发誓的女子地下有知,又会作何感想?”   “你为了一己私念,将清尘扣留在七州小地,她生来便有一颗强者之心,却因你只能在七州和蝼蚁在一起,长此以往开不得眼界,如何才能得证大道。不谈她,便是你左游生,当初和我同名于七州的庶人公子,如今却已远远落在我身后了。”   听得这番话,左游生方才微微动容,可也只是片刻,片刻后,他的神情又重复淡漠。   “清尘,还不和爹爹走。”   “好个顽固不化的左公子。”   眼见左游生对他置之不理,迈开脚步,朝左清尘走去,周继君脸色渐渐冷了下来,沉声道。   “若我有法子,可以让你的妻子救回,你可愿出山否。”   话音如洪钟,轰鸣在左游生耳中,昔日的庶人公子脚步微顿,回转过身,不可思议地的看向周继君。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只见周继君忽地挥起袍袖,飓风袭过,竟将左轻游卷入周继君臂弯间。   “既然左兄执意如此,那我只好先带侄女前往天吾山,等左兄哪天想通了,便来寻我吧。”   周继君淡淡的说道,宽厚的云座已飞至脚下。   “住手!”   眼见周继君竟行如此卑鄙之举,左游生勃然大怒。   眸中虽然浑浊泛着黄,可当那丝杀气溢出,那双眸子顿时变得明亮了起来,一如当年扬州上空那个人尊斩通天的庶人公子。   “哈哈哈,我带走清尘,你又奈我何。如今的庶人公子,赶也赶上我,又无法出手,便是出手了,也不会是我的对手。”   周继君长笑着,转过身,抬脚踏上云座。   一步,身后毫无动静。   两步,海潮陡然高涨,波涛激荡,似在宣泄着什么。   三步,天色渐渐变得阴沉,万里乌云的蓝绸缎被染上一圈浓墨,雷霆万钧,就仿佛疾风骤雨来临前的那一刻。   冷漠如冰的声音破开海潮巨浪,从周继君身后响起。   “你若敢带走清尘,休怪我剑下无情。”   云座上,左清尘眼圈陡然变红,猛地扭头望去,只见从小对她百依百顺的爹爹满脸痛苦之色,下一刻,左游生仰天长啸,顷刻间,曾经凌驾七州让众生俯首称臣的剑意升腾而起,那双亮堂堂的眸子中满是决然之色。   “终于肯出手了,庶人剑,却让我的君子剑等了足足百年。”   缓缓回转过身,周继君仰头望向那柄搅动漫天风云的墨青色长剑,神色复杂,忽而一笑道。   “左兄,若我不出手便败你,你就随我去天吾山吧。”   “你若一招输我,那就此放过清尘,从今以后休再招惹我剑斋中人。”   左游生冷冷说道,手中庶人剑搅动风云,渐渐幻化成一明一暗两只漩涡,生死两道沉浮其中。   另一边,周继君腾云而起,君子剑悬于身前,嘴角微扬。   公子战庶人,这久违的一战,胜负定于一招之间。   海滩边,齐灵儿、离天机以及左清尘无不聚精会神地遥望向战圈,两位剑道大家,一柄君子剑,一柄庶人剑,共掌七州剑道,便是他们也无法猜测,这一战谁会胜出,谁会败北,可他们却都知道,公子战庶人,此生此世恐怕就仅此一回。   海风猎猎,吹拂起左游生斑驳的长发,青墨色的巨剑直冲天际,携着雷霆之势,飞斩向周继君。   剑身旁立着两方漩涡,明者生,暗者死,生老病死为世间法则,若能参破,转眼怔大道。   “君兄,你还是这么自负。”   长发迎风翻飞,左游生双目中流转着生死之气,喃喃自语道。   可弹指刹那间,他的神色陡然剧变,只见那柄银白色的长剑不知何时穿过生死庶人剑,剑尖上地挂着若有若无的冷冽笑意,千分之一弹指刹那后,君子剑飞过额边,斩落一缕灰发。   云淡风轻,漫天杀意流转一空,左清尘怔怔地看向单手拄着庶人剑,脊背微微颤抖的男子,那张充满惊诧、失落的面庞没入眸中,左清尘再忍不住了,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面颊滑落。   “刚才那招......叫什么。”   嘴角泛起浓浓的苦涩,左游生张了张嘴,艰难地开口问道。   “神游御剑术,却是我五十年前在东海战场领悟出的。”   周继君低声说道,目光落向神色黯淡的左游生,心头微微不忍。适才那一招,足可将左游生斩落当场,却也是周继君出其不意以奇招胜之,可心高气傲如左游生却无法接受,然而若不这样激他,自己又怎能赚得庶人剑上天吾山。   “你真有救我夫人之法?”   良久,左游生深吸口气,抬起头,直视向周继君。   “自然,我会传信函给地府君王,让他帮你寻找尊夫人的转世之身。”   “好。”   说完,左游生收起庶人剑,目光望向北方,刚欲开口,就被周继君打断。   “我欲收清尘为徒,传她神游御剑之法,不知左兄可否答应。”   周继君看了眼止住泪水神色微怔的左清尘,沉吟着道。昔日左游生传周继君斩破虚空之法,让周继君获益颇丰,今日周继君将神游御剑传于左清尘,却是间接传给左游生,也算投桃报李。   “既然见过你这招,下次再遇上,我也不会这么轻易落败了......”   左游生刚想拒绝,转眼见到微露喜色的左清尘,心中暗叹一声,迟疑良久,却没再开口。   “如此,我这就带你们前往天吾山,千十七,洛继伤都已成就一方霸主,只差你庶人公子了。”   事情了结,周继君也是心中欢喜,不再多言,驾起云座,带着众人向北飞去。   虽然答应过你不再和人打架,可为了寻你生生世世,为夫恐怕又要去打很多架了.......宁儿,莫要怨我。   指尖滑过血影黯沉的古朴巨剑,左游生脚踩云座,眸中柔情似水。   太平纪四十七末年,庶人剑出山,首次登临四大部洲的舞台。繁星荟萃,当年厮杀在七州的天才少年们再度聚首,怀着各自的愿望,却不知迎接他们的将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天地大战。可正因他们的登场,不知不觉间,历史的篇章渐渐掀开了新的一页。   然,诗中有云,古来征战几人回。   第六百二十一章 山海第一战   延绵不绝的山林里,夜黑如漆,时不时从密林深处传来几阵尖锐的吼啸声,在黯沉的夜色中显得无比凄凉而可怖。   周继君缩地成寸,飞驰于山林间,行色匆匆,心中焦急而又警觉。   当初从七州来到陌生的四大部洲,周继君也曾战战兢兢过,可四大部洲毕竟和七州同存于天地穹宇间,且听多了四大部洲的传说典故,周继君只花了数日时间便将生疏的感觉抛诸脑后。可这里不同,另一个轮回中的大世界,完全陌生而未知的存在,周继君临行前虽也四处打听过,可得到消息零碎、稀少,几乎派不上任何用场,他只知道一点,山海世界和四大部洲的天地穹宇屡经厮杀,两方的强者相遇必战,不死不休。   也就是说,周继君如今所来到的这方世界,人人皆敌,想要救出罗刹,却是要与整个山海轮回为敌。   林木的颜色愈发黯沉,林中隐约有什么在闪烁,周继君余光落去,就见无数金玉零零落落地散布在密林间,色泽明亮,都是极上乘的纯金和宝玉,若放在四大部洲定会引来众人轰抢,可在这里仿佛丝毫不值钱般,安安静静的躺在地上,却更显几分诡谲。   “已经行了一天一夜,缩地成寸至少走了上千里路,可为何还没出得这片林子。”   眉头蹙起,周继君停下脚步,就见身旁忽地闪过一道雪白的身影,飞也似的向远处奔去。   心头一动,周继君身形如风影,急忙跟上。鼓鼓风声回荡在耳边,周继君侧目看去,只见身旁狂奔的是一头相貌奇特的异兽,身形如象,肤白如雪,腹下生着六条长腿,背上插着两对翅羽,却无头无脸,端的古怪异常。   “人族,你跟着我作什么,哼,莫非想要拿我当坐骑?”   沉闷的声音从扇动的翅膀间传来,周继君面色微怔,就见那异兽停下脚步,蹲在树林边一动不动,无头无脸无嘴,却偏偏在说话,若非周继君早有心里准备,定会以为此间另有他人。   目光流转,思索片刻,周继君淡淡一笑,朝着那异兽拱了拱手,开口问道。   “在下从外乡来,偶入贵地,却不知此地为何处?”   “原来是个外乡人,也难怪......此处方圆三万里皆是西山地界,不知你要去哪。”   似乎感觉到周继君并无恶意,那异兽语气渐渐放缓和,沉声道,奈何它没有脸面,只是干巴巴的声音,周继君一时半会也察觉不出它的心意。   “西山......”   余光越过夜色向远处荡去,周继君目光闪烁,这一天一夜间,他少说也走过上百座山脉,大山十余里,小山四五里,可加起来却不足十分之一个西山地界,这西山究竟有多大。   “哼,不说罢了,我去也。”   似乎很不满意周继君在发呆,那异兽重重一哼,迈开六蹄,就欲向前面赶去。   “且慢......不知阁下可曾看见一男一女经过此地,那男子穿着蓑衣,头戴斗笠,而那个女子则穿着一身湖蓝群袍,相貌美艳......嗯,就是水神共工。”   周继君又一拱手,面露急色,脱口问道。   “水神共工,你说的是他们......”   那异兽声音放低,身形摆动,语气中透着几分犹豫。   “在下来此便是寻他们的,敢问阁下可曾见过。”   “见过是见过,只不过......你可是来抢亲的?”   “抢亲?”   周继君心头一怔,眉头挑起,嘴角泛起苦涩,只觉得无比荒诞。   “你是说,他们要......成亲?”   “正是,不然我帝江干嘛这么急的赶过去。前方再过三百里,越过数十座山头,便到了西山边界的一处国度,明日他们便在那里设宴成亲。”   “原来如此。”   周继君面色微微变化,半晌摇头苦笑着道。   “多谢相告,不知阁下可否带路。”   “你真的不是来抢亲的?”   异兽帝江闷声闷气的问道,话语中透着浓浓的怀疑。   “自然不是,在下和明日的新郎是好友,特意来寻他而已。”   “如此,哼,罢了,小子你跟我来吧。”   说着,帝江迈开六蹄向远处飞奔而去,周继君紧随一旁,心中只觉得荒唐头顶。水神共工大老远的将罗刹劫走,居然是看中了罗刹,想让他做夫君,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夜色渐渐散去,拂晓将临,天头现出一层鱼肚白,行了一夜,两人终于到了西山界边境。站在山巅,周继君放目望去,只见群山起伏遥荡,即便他运转目神通,也难以望到尽头,而在西山界外,条条江河把西山和其余山界分割开来,江河贯穿东南西北,极为宽长,而在江水之间,坐落着数近千座府城,却是一方宏伟的国度。   “那些家伙,都是来参加大婚的。”   身旁的帝江闷声说道,周继君放眼望去,只见从西山界奔出无数头奇形怪状的异兽,热闹非凡地朝江间大国行去,且口爪中皆带着奇珍异宝。   好奇的看了眼身旁的帝江,周继君促狭的开口道。   “前去庆祝大婚,你居然没带贺礼,就不怕主人怪罪吗。”   “哼,你怎知我没带,我帝江有四翅,翅中皆能藏万物。”   说着,帝江冷哼一声,扇拍翅膀,飓风席卷一旁的山林,大片的古木、纯金、璞玉一股脑的被帝江收入翅膀中,看得周继君目瞪口呆,对山海世界中的异兽又看重了几分。   “别发愣了,大婚虽在午时,可此前先得喝十里地的婚酒。”   “好古怪的习俗。”   周继君摇头苦笑着,下一刻随着帝江飞身向那一座座府城飞去。   每座府城一碗酒,百多府过后,周继君面庞已经微微发红,目光游离,却未曾发现那些奇兽异人无比复杂的眼神。   “快到了,那京城就在前面了。”   帝江也是满身酒气,羽翅发红,拉着周继君大步向城门口走去。   山海世界中的国度似乎和天地穹宇一般,都是由无数府城组成,每座府城都有高长的城墙,而这京城的城墙更是雄伟壮阔,高如群山,坚如金铁,将京城牢牢拱卫其中。周继君抬头望去,只见城墙上头挂着一块纹路古朴的牌匾,牌匾上书着两个篆字,有些眼熟,却又有些模糊。一碗接着一碗的美酒已让周继君微生醉意,来到这山海轮回本应处处小心谨慎,可听闻月罗刹要和共工成婚,周继君荒唐过后却有些黯然,他一生也曾邂逅过许多女子,有的留在身边,比如如今最爱的碧华,有的却不知所踪,比如始终让他难以忘记的依依和客家娘。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相遇时候虽美,可从心动到长相厮守却隔着千万里之遥。   心中感慨万千,周继君也不再顾忌其它,酒水一碗一碗的下肚,心头却愈发失落起来。   “西昆仑陆吾献贺礼昆仑冰魂,北山界肥遗献贺礼黄精千两......”   城门口,监官一边热情的迎接往来宾客,一边高唱礼金,围拱在城前的奇兽异人们面红耳赤,不住的喝彩。   “该献贺礼了,你是不是一直好奇我的贺礼是什么?”   帝江闷声闷气的说道,四翅扇动,发出阵阵轻鸣,却似在笑。   “是啊,好奇了一路了。”   周继君淡淡一笑,强压下心头莫名的感伤,随着帝江向城门口走去。   “西山界帝江到。”   那监官接来帝江递去的礼单,古怪的看了眼周继君,高唱道。   “西山界帝江献礼四大部洲修士一名。”   话音落下,鸦雀无声,城门口无数守卫,奇兽异族们目光齐聚在周继君身上,神色复杂无比,有古怪,有好奇,有兴奋,还有贪婪。   献礼四大部洲修士......   一阵清凉之意从腹底生出,流转入脑海,周继君心头狂震,醉意全无,猛地扭头朝帝江看去,只见帝江摇身一变,化作一个背插四翅的高壮男子,满脸横肉间挂着阴险的笑容。   “你当真以为,我这么好骗?哼,这东南西北中五方山界何曾有人来过,只除了误入此间的外轮回修士。四大部洲的修士,可是上等补品。”   说着,帝江哈哈大笑起来,眉目间阴森可憎。   如若周继君早点看到这张脸,或许也不会轻易相信他,可眼下已悔之莫及了。   偌大的一个山海国度,上百奇兽异人,皆满脸杀意的盯着周继君,之前最忌讳的事终于发生了,孤身入山海,人人为敌。   “山海轮回里的存在,应当不是每个都有共工那么厉害吧。”   清冷的话音传出,“共工”二字没入耳中,在场山海诸人神色皆是一变。   转眼,一柄银白色的巨剑飞出,剑尖隐约浮出一张人脸,千分之一的弹指瞬间,携着漫天杀意的君子剑已斩向神色慌乱的帝江。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帝江的翅膀陡然膨胀开来,身体仿佛流星般飞向高处。   一剑斩下,白羽零落,周继君收回君子剑,看向满脸惊怒的帝江以及坠落地面的那只羽翅,眸中杀意如潮。   余光无意间落到城门上方的牌匾,转眼间,周继君神色陡变,心头扑通扑通直跳了起来。   就见那牌匾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字,羲京。   ———————   (抱歉了大家,今天出门有事,只有一更了,尽量写长点儿,明天三更。)   第六百二十二章 傀儡教主   (第一更)   ————————————————   京城外,激战正烈,山海轮回的奇兽变化成人形后,大多都能施展出一样本命战技,战技中隐约包含着道意法则的,配合他们漫长岁月中修炼得出的上万年道力,当真势如山岳崩倒、江海倒流。周继君独战其间,诸般战技逐一施展开来,战天宵、君远伐、万类臣、神游御剑......血雨纷飞中,周继君手中的战技渐渐出现变化,正当他心头生出一丝玄而又玄的感觉时,头颅猛地一疼,却是之前的酒意为消,拼尽全力厮杀了半柱香时间,酒力发散,肉身疲惫,让他头疼欲裂。   一名背插长长倒刺的男子飞于半空,冷眼看向周继君,陡然尖啸一声,背上的倒刺化作一柄柄长矛,铺天盖地的射向周继君。四面八方皆是敌人,余光中,百多柄长矛如疾风骤雨般砸落而来,周继君道力贯于双腿,拔身而起,君子剑舞动如风,劈斩向长矛。   矛影翻飞,一座三十六抬銮驾出现在天头,扛着銮驾的都是人身蛇尾的白衣力士,珠串随风晃动,帘幕后,高挑的女子紧握着手中的玉瓶,怔怔地看着浴血厮杀的男子。   “圣女大人来了......”   “参见圣女大人......”   ......   守城的兵卒和来自四方山界的奇兽异人纷纷拜喝道,周继君身形微滞,好奇的向天头看去,目光落向帘幕后,那张曾令自己魂萦梦牵的面颊上满是泪痕。   脑中轰的一声,周继君呆立当场,手臂微微颤抖,道力精气一股脑的涌上胸口,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下一刻,轻柔而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却是道法咒,玉瓶从天而降,瓶口射出一道道血光,将纹丝不动的周继君笼罩其中,转眼后,周继君化作一堆肉泥血浆,玉瓶飞回,在山呼海啸般的拜喝声中,三十六抬銮驾向高山上的教殿飞还而去。   羲族圣山,矗立在皇宫背面,却比皇宫还要高上九十九丈。   富丽堂皇的教殿分为六宮十九坛,四位圣女各掌一宫,剩下两宫分属于教主和长老。北边圣女宫中,一身白裙,高挑女子痴痴的看着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银发男人,绝美的容颜微微发白,却更让世间男人心生怜惜。   烛火摇曳,高风漫过窗棂吹来,垂挂在门帘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若你能醒来,定会好奇我怎么在这里,只可惜,你再也醒不来了。”   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面颊滑落,滴在周继君脸庞上,玉手轻轻抚摸过那双总会令自己深陷其中的眸眼,陡然间,玉指下的睫毛轻轻眨闪着,客家娘心头一阵恍惚。   “好了,阿珂,他此生再不会有记忆了,你便是再怎么情话联翩他也不会记得。”   门口转来一道白影,长着鹅蛋脸的美艳女子缓缓走来,看着正在给周继君喂水的客家娘,嗤笑一声道。   “他被我以傀儡术操控,你再做什么他也不会记得。好妹妹,你放心,我知道他是你的情郎,等大事告成后,我就将傀儡操控权赐给你,到那时,你就可以和你的情郎长相厮守,再不用担心找不到他了。”   羲教有四名圣女,分选于嫫、系、鹘、客四大氏族,位高权重,只在教主之下,连羲国帝王见着也得行平辈之礼。客家娘为北方圣女,而这个忽然出现的女子则是权力最大的东方圣女。   “这一天终于到了,教主已死,整个羲国能和我抗争的只有陛下了。再等三月,等我将剩下的两名圣女都收入麾下,再用这个人做傀儡,这羲国就会改姓嫫了。阿珂啊,对不住了,这羲教上下皆是眼线,教主的傀儡,必须要用一个谁也不认识的陌生人。”   东方圣女低声喃喃道,嘴角浮起一丝阴冷,不屑地看了眼守在床榻前的客家娘,刚想回转,心头忽的一动。   “妹妹,你不会动其他心思吧。”   意味深长的看向客家娘,东方圣女冷笑着拍了拍手,从她身后虚空中走出一个背插三翅的男子,满脸深仇大恨的看向昏迷不醒的周继君。   “帝江,可是他伤了你一翅。”   “正是......”   “没用的东西,让你将他诱骗此处,你居然还被他伤了。”   东方圣女摇头冷笑着,余光瞟向微微慌张的客家娘,嘴角高扬。   “我倒差点忘了,我们四方圣女的鲜血都有异效,若用心神控制,便可解傀儡法咒。我知你想的什么心思,等我离去后,便喂他喝下你的鲜血,解除傀儡法咒,是也不是?”   闻言,客家娘的面色愈发白了起来。   “玄天巅峰,他也算一强者,若让他醒转,操教主印章,到那时说不定还能捧你坐上大圣女之位。可你也知道,我的布局中,绝不会出现半点漏洞。”   美人如蝎,即便笑起来也会让人觉得心底发寒。   “帝江,毁去他全身经络。”   东方圣女冷声道,客家娘全身剧颤,猛地上前想要拦住帝江,却被东方圣女口吐法咒定于当场。泪光中,帝江狞笑着,扑将上去,手中持着强横的道力,重重地向周继君心口拍去。心者主神,也是汇聚经络的三府之一,心脉震断,普通人当即死亡,而道力浑厚的修炼中人虽能逃得不死,可全身经络皆毁,一身修为被废除,此生此世再无法重新修回。   “不!”   客家娘撕心裂肺的大吼道,泪如雨下,转眼后,周继君身体狂震,一口鲜血吐出,面庞惨白如纸,可神色却依旧淡然,仿佛那永远不会叫疼的木头人般,满脸祥和。   “好了,从今以后,你们可以安安心心的长相厮守了。”   东方圣女开怀大笑,裙袍卷起香风,转身离去,余光中,客家娘扑倒在银发男子身上。   “帝江,四方圣女中,谁的人缘最好。”   “那还用说,自然是东方圣女大人了。”   “我要实话!”   东方圣女面色一寒,顺着帝江唯唯诺诺的目光朝客家娘望去,眉宇间浮起一丝阴霾。   “君郎,你莫要担心,等三个月后,我就带着你偷偷逃出这里。山海世界奇人异宝无数,定能找到能恢复你修为的法子......对不起。”   断断续续的话音飘入耳中,东方圣女摇头冷笑。   “这北方圣女简直单纯得不像圣女,她真以为等大事告成后,我还会留下他?帝江,你带人去监视客氏一族,若有异动者,无需禀报,即可斩杀。”   深吸口气,东方圣女玩味的打量着客家娘,眸中浮起一丝嫉恨。   “你人缘是比我好,可若你不是圣女了,又有谁会记得你。圣女者,必须守住贞洁,既然你这么爱你的情郎,如此,今夜就让你们洞房花烛吧。”   手指弹出一阵暗风,火烛熄灭,冷风涌入宫殿,一头银发的男子猛地坐起身来,睁开双目冷冷看向微微慌乱的客家娘。   裙纱飞舞,转眼后,紧闭双眼的客家娘就被周继君推倒在床榻上。   “对了,你的处女鲜血也能使他恢复神智,却不知你舍不舍得。”   沉重的喘息声透过夜色飘来,东方圣女眼中的嫉恨愈发浓重,冷哼一声,她拂起裙摆,大步走出北宫。   夜幕将高耸连绵的羲族圣山笼罩,格外黯沉发黑。   第六百二十三章 羲族祭典   (第二更到)   ——————————   “都安排妥当了吗。”   “东宫三万护卫、一百二十名结盟的异兽都已齐聚,只等最后弑君了。”   “那就好。时间过的可真慢,这三个月却比三年还长。”   东方宫殿中,嫫氏圣女抿了口香茶,目光透过窗棂,将整座圣山全都收入眼底,登临绝顶的那一刻就在眼下,今日以后,羲国将再无系、鹘、客三族,只剩下嫫氏一家,而她,东方圣女也会坐上女皇和教主两大高位,成为羲族有史以来最为强大的帝王。   目光流转,渐渐落到北面那座宫殿上,东方圣女轻弹指尖,沉声问道。   “北方圣女一系可有异动?”   帝江微微一怔,思索片刻,开口道。   “暂无动静,而且比平时还要正常......”   话还未说完,就听宫外传来匆匆脚步声,一名蛇人斥候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匍地叩拜道。   “圣女大人,帝江大人,属下有急报!”   “还不速速道来。”   “是。今日天明时候,客氏一族忽地迁族向北面大海,而海上也出现百多艘巨船。”   “啪!”   茶盏摔落在地,四分五裂,东方圣女猛地站起身来,脸上浮起兴奋之色。   “好妹妹,我就知道你不会束手就擒,想趁这最后一刻带着他和整个客氏远走高飞吗。”   “圣女大人,要不在下带人去剿杀。”   帝江眸中掠过冷色,闷声闷气的说道。   “不妥。祭祀大典在即,若客氏一族忽遭攻击,定会让羲帝起疑心。”   来回踱着脚步,渐渐的,东方圣女脸上浮起浓浓的笑意,坐回榻上,目光沉凝。   “帝江,你说若我坐上大统,其余各族会有什么反应?”   “这个......”   帝江微微一怔,偷眼看向东方圣女,思索片刻道。   “应当回起联军,征讨大人。”   “是啊,想要成就帝王大业,哪个不要经历血流成河万骨枯。若我找个借口将各族族长和族中高手招至我陷阱中,在弑君之时暴起杀之,那日后就可少了很多麻烦呵。”   “大人是说......”   “帝江,即可传教主令,就说客氏一族举动异常,宣三族族长和长老今日午时前入京解释,每族所带护卫不得超过五百人。若敢抗命,便以叛教之罪处之。”   “是。”   帝江拱手应道,刚欲转身传令,却忽地想到了什么,微微踟躇着。   “怎么了,还有何事。”   “圣女大人,莫忘了客氏一族还有个玄天巅峰的护法,有传闻说他已突破穹天。”   “你在担心那个人?”   哂笑一声,东方圣女目光闪烁。   “那人虽然厉害,可我已派出教中四大护法前去监视,北方圣女想要让他出手救出她的情郎,却是不可能了。”   “帝江你去吧,还有两个时辰就是祭祀大典了,我们那位教主也该出场了。”   在羲族的传说中有两位神祇,羲父和羲母,他们联手创造了这方世界,又诞下羲族的祖先,方才有了今日繁盛的羲国。十年一次,时任帝王需得上告天地,向羲父羲母,祈求国泰民安,此为祖制。   金碧辉煌的羲京皇宫中,玉珠雕壁,羲帝率领群臣祭天完毕,回转皇座,摆下香坛,宣四方圣女上殿,进行最后的典礼。   “东方圣女驾到。”   “西方圣女驾到。”   “南方圣女驾到。”   “北方圣女驾到。”   四方圣女皆已来到大殿之中,群臣叩拜,羲帝也起身拱手,尔后端坐陛座,沉吟着开口道。   “四位圣女大人既已到齐,那么,这便开始告天吧。”   话音落下,羲帝眉头皱起,却见四名圣女全都一动不动,殿上群臣无不神色复杂的望向四方圣女,压低声音议论了起来。   “怎么了,还不开始告天?”   羲帝脸色渐渐变得阴冷了起来,指尖轻轻拍打着陛座,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安。   “不用告天了。”   东方圣女淡淡一笑,揶揄地开口道。   “昨夜我就已得到羲父圣人的法旨。”   “荒谬。”   羲帝龙颜大变,重重一拍陛座,低喝道。   “告天只是传统,历来圣女何曾得到过羲父的法旨,东方圣女,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陛下息怒。”   东方圣女莞尔一笑,从怀中掏出金黄色的蛇纹卷轴,轻轻掂量着,抬眼看向羲帝,冷声道。   “这么说来,陛下是认为历代祭祀告天只是做个样子,羲父羲母根本不存在?”   话音落下,殿上传出轰吵声,群臣无不面色变化,议论纷纷。   “羲父羲母自然存在,可......”   羲帝握紧双拳,眸中喷着怒火,话到嘴边,却发现怎么说也不对。   “既然真有羲父羲母,而我等圣女职责告天,能接到羲父的法旨又有什么不对。”   打量着面沉似水的羲帝,又看了眼慌乱不安的群臣,东方圣女嘴角高扬,一时间只觉得这大殿之上,万般皆为蝼蚁,只除了自己,独掌风云。   手腕一抖,将那卷法旨拉开,东方圣女冷笑一声,开口念道。   “吾创世界,诞下羲族,自当善待吾之子民,历来羲族之主也是德行高尚之人,不负吾只心血。然,当代羲帝,倒行逆施,荒废朝政,横加赋税,视百姓为草芥......”   冷漠的话音回响在大殿上,那一条条罪状听得羲国君臣神色大变,还未宣完,就被陛座上的帝王打断。   “哈哈哈,东方圣女,你倒是好手段,想要篡位窃国吗?哼,就凭你一人之言,天下谁会相信。”   “昏君,你终于坐不住了。”   缓缓收起法旨,东方圣女神色不变,满脸肃穆之色,沉声道。   “此法旨不单是我一人收到,另外三方圣女皆亦得到羲父的旨意,若我一人不算数,那四位圣女一起,天下又有谁不会相信。”   闻言,羲帝面色愈发赤红,脊背上爬满汗珠,目光移开,落向其余的圣女。   “东方圣女所言,句句属实。”   西方圣女面色平静,淡淡的开口道。   “东方圣女所言确实是羲父所传旨意。”   南方圣女亦平静地说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向始终低着头的北方圣女,羲国的命运和前程,全在她一念之间。   半晌,客家娘抬起头,这位羲国中最美丽的女子看了眼东方圣女,深吸口气,脸上渐渐浮起绝然之色。   “东方圣女伪造法旨,意图谋反窃国。”   轻柔的话音流转开来,鸦雀无声,只有殿上的帝王稍松口气,抹了抹额上的汗珠。   “这个玷污了羲父羲母的女人的话,也能相信?”   深深看了眼客家娘,东方圣女面色平静,冷笑一声,大步走到客家娘身前,将那条玉璧从袍袖中抓出。   “守宫砂不再,北方圣女早在半年前就耐不住寂寞,和人苟合偷欢,这样一个脏脏女人的话莫非你们也要去信不成?”   无数道鄙夷冷漠的目光射来,客家娘面色惨白,泪珠噙在眸眶中,身体微微颤抖着。   “守宫砂可以用药剂破去,没了守宫砂,并不能证明北方圣女失去了贞操。”   羲帝强忍着心头的绝望,深吸口气,开口道。   “陛下说的也对,举国上下,就只剩一人能证明北方圣女的清白了。”   东方圣女环视群臣,面色平静,心中却愈发兴奋起来,看着愚笨的对手一步一步跌落自己的陷阱中,这才是她最享受的事。   “不如就请教主大人上殿吧,一来查明北方圣女的清白,二来......则请教主大人辨识下法旨的真伪。”   第六百二十四章 图穷见匕   (第三更到)   ————————————————   “请教主!”   “请教主!”   “请教主!”   ......   群臣的呼喊声中,羲帝张了张嘴,神色一黯,有气无力的跌回陛座中,此时的他如何还看不出东方圣女的阴谋,等到“教主”上殿,大局落下,自己便成为盘中死棋,再无回天之力。   山风阵阵,一身黑色长袍的男子出现在殿门口,满脸庄严肃穆之色,冷漠的看了眼羲帝,尔后向东方圣女走去。   “凡是和我做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饱含嘲讽的低笑传入耳中,客家娘娇躯微颤,花容憔悴,怔怔的看向变化成羲族教主模样的周继君。   “你大动干戈想要偷偷带着你的情郎逃走,可羲国上下皆是我的眼线,你以为我会发觉不了?”   “我知道,你还有最后一招,就是你客氏那个顶尖强者。可惜呵,我已派三大护法前去拦截,三名同级的强者,就算无法杀了他,也能让他进不了京城。”   看着紧咬朱唇,面色微变的客家娘,东方圣女低声说着,满脸掩饰不住的笑意。   “让你最心爱的情郎亲口拆穿你,再亲手杀死你,如此,也不枉你对他付出的一切。你放心,等你死后,我会送他来见你,让你们永远在一起。”   目光移到“教主”身上,东方圣女越发愉悦起来,堂堂玄天巅峰的强者成为自己的傀儡,经络尽断,即便此时神志清醒,也只能顺着自己的心意去做,虽然残忍,可愈是残忍,愈是迷人。   “恭迎教主大人。”   东方圣女匍匐在地,嘴角浮起冷笑。   “今日请教主前来,其一是为了辨识北方圣女的贞操,还望教主大人如实相告。”   “圣女贞操已破。”   周继君僵硬着脸,缓缓开口道。   话音落下,群臣再忍不住,铺天盖地的谩骂声齐齐涌向客家娘,羲帝面色惨白,心中已然绝望到极点。   “多谢教主大人相告......”   东方圣女拽紧微微发汗的手心,眉宇舒展开来,刚要继续开口,就在这时,天头传来一声巨响。   殿内众人纷纷抬头看去,只见天头出现一个蛇尾人身的男子,破空杀至。   “是客洛西,那个客氏最强者来了。”   一名大臣脱口喊道,面色不住变化着。   客氏第一强者客洛西今年不过五百岁,可已修炼至玄天巅峰,羲族年轻一辈强者中,无人能出其右,传闻教主大人对他青睐有加,曾暗授机缘,虽未收为徒,可羲国上下都纷纷猜测,等万年后,那客洛西恐怕会成为新的教主。   目光落向疾飞而来的男子,客家娘面露喜色,转目望向已成傀儡的周继君,眸子又是一黯,心中不由得苦苦祈盼了起来,忍忍吧,再等一会儿就没事了。   “三个没用的废物。”   东方圣女冷眼看向客洛西,满脸怒容,事情到了最后关头,却突生异变,虽无关大局,可她心头却很是不舒服。   北方圣女,你以为这样便能救走你的郎君吗,哼,若非你始终这么单纯,又怎么会成为我的棋子。   “你们一起上吧,务必要将他斩杀。”   东方圣女低声道,转瞬后,一道道人影从她身后的虚空中飞出,齐齐跃上天头,拦截向客洛西,正是以帝江为首的,被她收归麾下的六只异兽。   “那客氏一族还真是大胆,见到事情败露,竟敢擅闯京城前来抢人。”   冷笑连连,东方圣女转目看向周继君,毕恭毕敬的拱手道。   “教主大人,昨夜羲父降下法旨,意要废除当今羲帝,还请教主做个了断。”   羲国上下,群臣帝王无不望向裹在黑袍中面无表情的男子,恢宏圣山前,千军万马,各族高手亦遥望向德高望重的教主,从前羲国的命运由他来执掌,而今日之后羲国万千子民的前程也在他一念之间。   半空中,六异兽齐斗客氏第一强者,年轻的客洛西独木难支,勉强滞留在皇宫百丈之外,再无法前进半步。   “东方圣女所言属实,羲父确实降下法旨。”   冰冷僵硬的话音回荡在皇宫内外,远荡京城,殿上帝王长叹口气,身体不住摇晃着,群臣惊耸,无人出声,而在圣山下,客氏一族中人无不神色惊变,而嫫氏族人则兴奋不已,一旦东方圣女入主宝殿,嫫氏将成为皇族,成就千秋万代的基业。   “然,法旨中所言却是东方圣女胆大包天,谋害教主,欲图弑君篡国。”   高扬的话音从皇宫传出,随着圣山上的大风遥遥传荡开来,席卷京城之地。无数百姓从家中走出,怔怔的遥望向皇宫方向,满脸惊疑不定。   “你怎么......”   异变突生,东方圣女难以置信的看着变回原本形貌的周继君,尔后大声笑了起来。   “此人与北方圣女勾搭,竟害死教主,罪大恶极。来人那,还不将此人就地斩杀。”   从殿内群臣中飞出两人,手持法宝,击向周继君。   “真是愚昧,你全身修为已被我废除,就算解除傀儡术,又能如何......还不一样要死。”   嘴角浮起浓浓的笑意,即便被周继君解脱傀儡术,可此时大局已定,只要将他杀了,以谋害教主之罪处之,甚至还能将罪名安加在羲帝头上,自己伏兵夺取皇宫重地,斜群臣以令天下,再杀了羲帝定下大义,到时候羲国仍是自己的,天下间谁人敢反。   北方圣女呵,你天生不是玩弄阴谋诡计的料,即便强行和我落子对局,也是破绽连连,漏洞百生。你生得美丽又如何,天性善良广结人缘又如何,害死你的,正是所谓的善良单纯,可惜了,恐怕你到死也不会明白这点。   东方圣女嘴角含笑,嘲讽的看向客家娘,只见那个满脸憔悴黯然的绝美女子缓缓抬起头来,眸子愈发明亮,颊边浮起甜甜的笑靥,刺得东方圣女眸子酸痛。   眸光中,鲜血溅洒金銮殿,两颗头颅高高飞起,正是自己安插在群臣中的高手,东方圣女心中一阵恍惚,不可思议的看向执剑而立的周继君,只觉全身上下再无半点力气。   “怎么可能,你怎么......不,不会的,我的布局从不会有半点漏洞。”   东方圣女眸子赤红,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周继君,不住倒退,歇斯底里的大喊着。   “破绽百出的布局而已,唯一的优点,就是让我看了场好戏罢了。”   白衣翩跹,银发飘舞在腰间,周继君走到客家娘面前,温柔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这一场戏的关键,全在于三个月前,东方圣女来到前,客家娘喂他的那碗水,却是客家娘离开七州时,带走的冰月泉水。当年夸角以投效女皇为代价换取泉水来保存羲国圣女的肉身,正是因为那泉水奇异无比,可修复肉身、经络。   那碗水,恐怕东方圣女到死也不会想到。   “委屈你了阿珂......”   看着嘴角挂着甜甜笑容,泪水却止不住流淌下来的女子,周继君心中微微酸楚,可如今大局已定,再没什么可以伤害到她。   “哈哈哈,你和北方圣女是同伙,北方圣女的贞操也是你破去的。羲父在上,羲国子民在下,这两人玷污我羲族神祇,羲国之人共诛之!”   东方圣女狂笑道,眸中犹自透着得色,她却没注意到,殿上群臣帝王包括圣山下的羲族子民无不满脸崇敬的望向天头。   天头云间,三头百来丈的蛇人面目庄重,口念晦涩的道语,繁花从云雾间降下,飞绽于客家娘周身。   美丽的羲族圣女,再这一刻更显高贵纯洁。   “吾乃羲父遣派羲国平定此劫的第一护法,北方圣女亦受羲父法旨所为,羲国子民可有异议。”   说话间,周继君嘴角含笑,目光落向陛座上的帝王。   容光焕发的羲帝亦是会心一笑,站起身来,朝着周继君一拜到底。   能统治偌大的羲国,当代羲帝自然也不是庸人,无论周继君所言是否真实,也不管北方圣女贞操是否失去,只要能彻底剿灭东方圣女,让自己继续坐在帝王宝殿上,便是配合一下又何妨。   “若没遇上我,你这布局或许还能成,可惜,你竟想让我做那等棋子......”   周继君冷笑着,袍袖扬起,反王道珠忽现,天头正在激战的客洛西长啸一声,渐渐变成一道虚影,飞回入反王道珠中。而凭着障眼法得以被东方圣女招入京城的客氏强者也突然发作,带领另外两族高手杀向叛军。   ......   “有意思,本想亲自来解此劫,不料你却代本宫全都打理好了。”   圣山山麓旁,骑着一匹青驴的女子淡淡一笑,目光透过洁白的面纱,落向并肩站在金銮殿上的一男一女,眸中闪过莫名的笑意。   “身入局中,巧计连连,一发而动......不是我羲族中人,却将我构撰出的羲父利用得如此完美,倒让我也心动了。既然你说你自己是我座前第一护法,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圣山脚下,羲族唯一的神祇,传说中挥洒泥团造出羲国子民的女子嘴角含笑,如是说道。   第六百二十五章 山海圣人   暗香入夜,烛影重重,火光摇曳在纱帐上,喘息声不时传出,榻上的男女紧紧缠绕在一起,恨不得和对方融为一体。圣山教主宫,已被羲帝暂赐给周继君。   三日来,北方圣女和羲父手下第一护法日日夜夜厮守在教主宫中,羲帝知道,羲教中人也知晓,可谁也没有去多嘴,甚至有意避开不谈。若那个白衣银发的男子真如他所说的一般,是羲父降于羲国解此劫难的护法,那就算四名圣女一同陪侍又如何。即便他不是,此时也不得不是。   云雨罢了,芳泽未散,美丽多情的蛇女偎依在周继君怀中,洁白光华的颊边敷上淡淡的红晕,艳若桃李。   “当初你带着土灵珠前往四大部洲,怎么又来到此间?”   指尖顺着那处高耸的峰峦滑下,流转过柔软的腰肢,落向浑圆修长的大腿,周继君近乎贪婪的闻着怀中女子的芳泽,这一场欢好足足晚了一百多年,那一夜的京城河边,月下纵情,此生难忘。   “我们羲族的本源在这里,数万年前的大战中,客氏一支流落到四大部洲,本也没什么,可却丢了记着返回山海之法的土灵珠。”   客家娘轻声说道,美丽的眸子中柔情似水,这一天等了许久许久,本以为再不会遇上他,却是自己日日夜夜的祈求感动了羲父,将他带到自己身边。若能长相厮守,便是再等上个百年,再经历无数磨难,自己也心甘情愿。   “原来是这样,你带着土灵珠回到四大部洲的羲族,立下大功,回转此处后又被封为北方圣女。圣女......”   周继君低声咀嚼着,眼中浮起玩味之色,伸至芳草边缘的大手又开始不安分起来。   “君郎......”   客家娘面色发红,低声呢喃着,下意识的开口问道。   “你来这,是为了找我吗。”   闻言,周继君一怔,脑中浮起一道人影,将他心头的蠢蠢欲动压下。自己来此,是为了救回罗刹,可谁曾想到竟遇上阿柯,流连温柔乡中,险些将罗刹抛诸脑后。   面色渐渐变的凝重,周继君开口道。   “我又怎会知道你在这里。我闯入山海轮回,原本是为了救回被水神共工劫持走的罗刹。”   “月罗刹......什么,你是说他被共工劫持走了?”   客家娘紧咬朱唇,若有所思。   “阿柯,你可知道那水神共工?”   “自然。”   客家娘沉吟着,缓缓开口道。   “这方世界厉害人物无数,有各方天帝氏家,以及上古时候便受册封的神灵,水神共工便是其中之一。世上修为高强的女子中,水神共工足可排入前三,抑或是高居首位也说不定。”   闻言,周继君面色愈发凝重起来。   “她的修为境界到底如何,你可知晓。”   “传言她数万年前就已修炼到穹天上品,如今恐怕早已获得亚圣封号了。”   “亚圣?”   周继君心头没来由的生出一丝莫名的感觉,思索片刻道。   “那亚圣是何许境界。”   “亚圣只是个封号罢了,由圣人所封,至于评断的标准我也不清楚,只不过在传言中,圣人之下,亚圣无敌。”   圣人二字传入耳中,周继君心头扑通扑通的狂跳了起来。   “这方轮回也有圣人?”   难怪强如太上等人,不惜一切代价想要修复轮回裂痕,甚至连征战都顾不上,这山海轮回中亦有圣人,还有如共工者的亚圣,应当是和君圣平级的存在。如此强大恐怖的山海轮回,其实力足以和天地穹宇相提并论,一旦轮回破碎,山海强者踏足天地穹宇,大战再难避免,且会惨烈得超出大衍历任何时期。周继君心头一动,却是忽地想起了天吾山中老猿和他说的话,四大混世灵猴应劫诞生,非是偶然,而是应为接下来的天地大战会无比复杂而激烈,且时间漫长,远超历次。   “君,你在担心月罗刹吗。”   客家娘扬起头,看着皱眉苦思的周继君,面露忧色,轻咬指尖,渐渐的,脸色渐渐变得缓和。   “君郎,那水神共工虽然厉害,且性子无常,不过听说她很喜欢俊俏的少年,传言中,她曾挑选入幕之宾,十万俊美青年从西天海边一字排开,引得天上地下的女修无不前来观看,心中嫉妒,却又无可奈何。”   “可若论起俊美,应当是千十七被她看中才对,虽然我到现在都没看过罗刹的真面目,可是......”   苦笑着摇了摇头,周继君思索片刻,看了眼身旁的伊人,轻轻揽入怀中,柔声低语道。   “我明日就去寻罗刹,你可愿随我走。”   “和你一起回四大部洲吗。”   客家娘低声喃喃道,烛光下,那张美艳的脸蛋露出让人迷醉的柔情。   “自然愿意。”   夜色已深,可转眼白昼,两人自然不愿错过苦短的春宵,耳鬓厮磨时,就听床帐外传来浅笑。   “护法大人,这么轻易的就想将我羲族的圣女带走吗,偷香窃玉,非是君子所为。”   心头猛震,周继君下意识的射出君子剑,剑影挑落烛火,尔后滑过诡谲的弧线飞向忽然出现在殿中的女子。   转眼后,周继君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携着玄天巅峰道力的君子剑正安静的落在女子手指间的,任凭周继君如何召唤,也纹丝不动。   “你的实力当不止这点,果然,情之一物可使一个强者破绽百出。”   女子手指轻弹,君子剑倒飞至周继君身前,就见她回首走向宫殿前的銮座,淡淡的开口道。   “都穿好衣服,再出来见我吧。”   銮座上,面容平淡却透着无比高贵气质的女子上下打量着满脸羞红的客家娘,尔后深深看了眼直视向她的周继君,莞尔一笑道。   “你们可知道本宫是谁。”   “一个喜欢偷窥别人欢好的女人罢了。”   周继君冷笑着,上前一步将客家娘挡在身后,警惕的打量着对面的女子。君圣穹天之下,无论在天地穹宇还是这山还轮回,都不会有能硬接下他君子剑者,这个神秘出现的女子非但接下来,还轻而易举的将君子剑夺下,如此看来,她至少也有君圣级别的修为实力,绝非如今周继君所能敌之。   “本宫不想坏了你们的好事,方才姗姗来迟......真是个得理不饶人的家伙。”   女子莫名的一笑,随后沉吟着,缓缓开口道。   “我本名女娲,在你们羲国中却另有一个名字,你可知道是什么。”   “见过羲母大人。”   周继君淡淡一笑,朝着銮座上女子遥遥拱手,身旁的客家娘神色大变,紧抿朱唇,刚想下跪叩拜,就被周继君硬生生止住。   “好一个聪明的君公子,不愧是如今四大部洲有数的英豪,可是太上派你前来?”   顿了顿了,女娲哂笑一声,摇了摇头。   “不对不对,像你这样的人,又怎会屈从于他人,即便太上也不会。看来你果真是来找共工的了。”   一个山海轮回中的人竟对四大部洲之事如数家珍,且提到太上语气平静,似乎并没什么大不了,周继君心头的疑虑愈发浓重起来。   深深看了眼女娲,周继君全身精气道力攀升到极点,目露冷光,缓缓开口道。   “你究竟是谁?”   “君公子多疑,看来传闻一点都不假,先前就你说了,我是女娲,山海轮回中的圣人们都喜欢叫本宫女娲娘娘。”   玩味的看了眼周继君,女娲笑了起来。   “你猜的没错,我自然也是圣人,而且还是山海世界六圣人之首。”   第六百二十六章 谋圣之始   月华如水,倾泻一地,教主宫依旧黯沉,那宛如水银的月光也无法驱散夜色的黑寂。   宫殿中央,周继君脸色不住变幻着,心中虽隐约猜到,可当她亲口说出来时,周继君还是止不住心底的震惊,最让他感到惶惶不安的,却是女娲娘娘口中的六圣人。   时至今日,周继君对于四大部洲乃至天地穹宇的格局势力分布已不像百年前那么懵懂,天地间强者虽不是悉数知晓,可也已知道大半。上古时候最强大的五名军阀,太上、通天、元始、准提和接引如今皆已成就圣人,可却只有五位,然而在女娲口中,这山海轮回中的圣人足有六位,暂不知名号,可应当不弱于天地穹宇。虽只多出一位,可君圣之上,圣人无敌,一旦山海轮回和四大部洲开战,这多出来的一位圣人定会成为主宰战局的关键,到那时又有谁能阻拦。陆压?孔宣?覆海?抑或是.......自己。   清脆的股掌声从銮座传来,女娲娘娘意味深长的看着周继君,淡淡一笑道。   “不错,果然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人,才知道山海圣人之事,就思量起斩圣来了。”   话音如雷鸣,炸响在周继君心头,猛地将眉宇间的那一缕杀机收敛下去,周继君强作镇定,心中却愈发警惕起来。   “女娲娘娘说笑了。”   “想要斩杀圣人也无可厚非,山海轮回中,想要斩杀圣人者多了去,那三方天帝世家,四天诸神,就连你之前提到的共工也曾屡次找本宫打架呢。”   女娲轻叹了口气,眉目淡然,话音一转道。   “可是,亚圣抑或是君圣,他们和圣人间的差距可不是一点半点,而且,便是他们在努力,轮回生生世世,也无法成就圣人,你可知为何。”   “为何?”   “咯咯咯,莫非你也想成就圣人不成,圣人之中的故事太多太多,你若想听,那便随我去女娲宫吧。”   话音落下,周继君刚想开口,就见銮座上的女娲娘娘轻挥袍袖,身旁的客家娘应声到地,却是昏睡了过去。   “你做什么!”   周继君脸色发寒,将客家娘挡在身后,眸中流出愠怒之色。   “我那女娲宫太冷,她去了恐怕会冻着,还是留在这里吧。”   说着,女娲扬起手臂,月色下浮出两条一黑一白的大蛇,挪转变化,不多时已有百来丈大小,背上各矗立着一座宫殿。   “请吧,你既然是我座下第一护法,我自然不会亏待你,这条白蛇宫便赐你了。”   小心翼翼的将客将娘抱回床榻,周继君略一思索,从袖中掏出笔墨,在床头写罢,踟躇良久,回身跃上白蛇宫。   山海世界的天穹和四大部洲一般,重重连绵,乘着白蛇宫扶摇而上,纵贯千万里,直到拂晓时候,周继君方才到达一处重天,重天之上矗立着一座冷清而又宏伟的宫殿,周继君心念探去,却发现除了女娲和自己外,这里竟再无一人。   “圣人者,不食人间烟火,不纵世间人情,当为天地最为孤寡之人。”   柔和的话音传来,周继君不再多想,大步迈入女娲宫中,就见女娲娘娘负手而立,淡漠的看着一幅幅壁画。壁画上的女人神色温柔,嘴角含笑,面容却和女娲娘娘一般,正在捏土成人。下一幅壁画,女娲娘娘挥袖洒土,泥团坠落地面纷纷蹦起,变成一个个小人,却是蛇尾人生。   “这便是羲国的由来吧,那时的你,应当还不是那等无情无义的圣人。”   “你倒是说对了一半,那时我已成就圣人,只不过游历于轮回,一时意动,方才造出羲国的祖先。”   女娲娘娘说着,挥卷袍袖,墙上的壁画陡然一变,周继君只觉有些眼熟,细细看去,面露惊色,那壁画中的景致分明就是那封神轮回。   “记不得是第几次和太上交手之后,总之那次算我略胜一筹,他回转后,竟喊上那几个圣人创出封神轮回,还将我写入那故事中。”   女娲莫名的一笑,顿了顿,接着开口道。   “在那封神演义的故事中,纣王是因看见庙中我的雕像,动了色心,方才惹下大祸。你们那位太上圣人还真是有趣,打不过我,却要用这种方法来羞辱我。”   闻言,周继君心头一动,一个古怪的想法钻出。   “莫非......在无数年前,太上他们就已经成圣了?”   “当然。”   女娲看了眼面露沉思的周继君,黛眉微蹙,转眼舒展开来,轻笑一声道。   “莫非在四大部洲,他们几个展现给你们的是刚刚成就圣人?”   “是。”   “有趣,太上撒下这弥天大谎是想做什么呢。”   女娲看了眼周继君,若有所思道。   “你们四大部洲中,可有过强者挑战圣人?”   “有。”   “战事如何。”   “君圣之上,圣人无敌,可强大的君圣亦能伤圣人。”   周继君心中警觉,有意避开名字不提,只是泛泛而说道。   “原来如此,我知道他们打着什么主意了。”   深深看了眼周继君,女娲放平声音,开口道。   “你们那的君圣就等同于我们山海之中的亚圣,便是十名最强的亚圣一起上,也无法伤到我一根汗毛。而太上的实力和我相差无几,你所说的那一战,太上有意受伤,却是在告诉你们一件事。”   “什么事。”   周继君心头砰砰跳了起来,只觉得那个天大秘密离自己无比接近。   “他是想告诉你们,圣人并非无敌,也并非无法被取代。可事实上,圣人之下,天地万物为蝼蚁。”   女娲看了眼面色凝滞的周继君,如是说道。   “再强大的君圣或是亚圣,也无法伤到圣人一根汗毛,圣人之数固定为六,六数之后,再不可能出现圣人。”   面沉如夜,良久,周继君长舒口气,看向女娲,缓缓开口道。   “你的意思,太上故意示弱,是想让我们都以为圣人再强大也并非无法与之一战。等日后你们山海轮回的圣人来了,四大部洲的强者自然不会太畏惧,如飞蛾扑火般战向你等圣人,好补充所差的那名圣人的空缺。”   喃喃自语着,周继君目光逡巡在女娲柔和的面庞上,沉声问道。   “你们山海轮回的圣人,可曾想踏足四大部洲?”   “咯咯咯,你怎么总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若是四大部洲的强者实力不如山海,自然会被取而代之。弱肉强食的道理,即便放在圣人身上,也是一样能用。”   “哦?那你说我应当问些什么。”   促狭的看着故作平静周继君,良久,女娲方才开口道。   “你应当问,为何四大部洲会比山海少一位圣人,圣人六数,那在四大部洲,是否还有成圣的机会。”   “圣人者无情无义,非我之道,我既不想做那圣人,又为何要关心这些。”   “你不愿做圣人?”   女娲笑了起来,裙袂摆动,缓步走在空荡的女娲宫中。   “圣人为天上地下至强者,圣人之下,万般皆为蝼蚁。”   凝住脚步,女娲面向周继君,嘴角弯开耐人寻味的弧线。   “你不愿做圣人,那你可是想做那等蝼蚁了。”   第六百二十七章 影月城主   这女娲娘娘如此挤兑自己,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冷清幽深的女娲宫中,周继君面色平静,心底却不住思量着,半晌,淡淡一笑开口道。   “天上地下修炼之人谁不想求得那无上境界,奈何娘娘适才说了,想要成圣人几乎没有可能。”   “在山海世界中如此,可在四大部洲轮回却并非绝无可能。”   女娲轻笑着,深深看了周继君一眼,开口道。   “圣人之数为六,你们四大部洲本来也应该有六名圣人,然而在无数年前曾经陨落了一位,只留下成圣的命数机缘。”   “哦?君圣之上,圣人无敌,都已经是圣人了,怎么还会陨落。”   嘴角浮起一丝轻蔑,周继君强压住心头的轩然大波,故作不信道。   “是啊,圣人无敌,可若同时被所有的圣人围攻,想不死也难。”   话音落下,周继君忍不住神色陡变,下意识的开口问道。   “那名圣人又是谁?”   “他是谁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埋藏在四大部洲的那丝机缘。听说在东胜神州有一处叫做云荒的地方,那成圣的命数机缘就被太上他们埋葬在那里。”   女娲意味深长的打量着周继君,缓缓开口道。   良久,周继君平复下纷乱复杂的心思,抬起头,直视向女娲。   “你为何要告诉我。”   “咯咯咯,有朝一日若我山海圣人踏足四大部洲,你四大部洲少了一名圣人,打起来也没意思。六圣人战六圣人,这才是史书中最为绚丽的那一刻,无论最后谁胜谁败。”   闻言,周继君心头咯噔一下,刚想再开口,只见女娲的身影已经远去,只留下一道温柔的声音。   “你要找的水神共工是天西十万两千里地之主,言尽于此,你且去吧。”   成就圣人呵,天上地下最大的诱惑,又有几个人能抗拒。   余光中,白衣银发的男子呆立在殿中,女娲嘴角浮起浓浓的笑靥。   若你是那等心怀大义之人,想要弥补过失,定会千方百计去成就圣人,好填补四大部洲圣人的空缺迎战我山海圣人。若你是那等自私自利的小人,更是不会放过成圣的机会。无论是哪种,四大部洲最后的圣人机缘势必会被挖掘出来,而本宫所布下的局,也将大功告成。   再看了眼周继君,女娲笑靥灿烂,裙袂翻飞,身形消失在宏伟却幽寂的宫殿中。   “即便我成就圣人,也还是你的棋子。”   许久,周继君喃喃自语道,眉宇被阴霾笼罩。   随着修行境界的提升,周继君愈发觉得自己的心性正潜移默化的改变着,玄天巅峰之下,万物为蝼蚁,那丝本来得自儒道的悲天悯人已渐渐消没,真君子道意也有着名存实亡的迹象,却是因为地位越高,对于不如自己的存在越不在乎。倘若真有成就圣人的那一天,无情无义,只怀天道,那将会是何等可怕的一件事。到那时,自己恐怕连碧华、罗刹、灵儿他们都会抛诸脑后。   “这一天还是来了,和圣人对弈......”   眉宇间的阴霾渐渐散去,周继君看了眼光影变幻的壁画,心中有些紧张,亦有些兴奋。   “既然圣人的机缘在云荒,女娲棋局落下,终究有人会成圣。此圣为棋子,谁能掌握,谁便能占得大势。”   不再多想,周继君大步走出女娲宫,驾起云头,朝向天西方向飞去。周继君身处大局漩涡中,非是玄天之间的对弈,也非是穹天,而是他和圣人间的落子布局。圣人之下,便是周继君也沦为蝼蚁,这一局的较量,却是周继君有生以来最为凶险的一次,便是再舍不得客家娘,也无法回头,将她也牵扯进来。   羲国圣山,唯一的圣女宫中,蛇尾女子怔怔的看着窗外,小腹微微隆起。   山海轮回中,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周继君还在天宫中和女娲虚与委蛇时,却不知客家娘已怀上半年多的身孕。若周继君能知道,或许会放下一切,不再去管什么圣人之局,然而冥冥之中,已然注定他无法脱身。   圣人之局,即使你能勘破,能辨识,可一旦踏入半步,便再无法避免沦为棋子的命运。   ......   天西之地,重重高天之上,矗立着数不清的城池,也就是山海世界子民口中的天界。   周继君踩着云座,遥遥看去,只见这些府城和四大部洲的没什么区别,同样有驻兵守护,百姓来往,内里商贸繁盛,只除了多了些身形相貌奇异的修士。有的人头马身,有的背插双翅,还有的长着数条尾巴,显然是异兽所化。   思索片刻,周继君按下云座,向最近前的那座府城走去。   “敢问这位军爷,这里可是水神共工大人的辖地。”   周继君拱手问向守城的将领,语气谦卑。   “哼,废话,若不是共工大人的地盘,你这小白脸为何来此。”   脸上刺着金色符文的将领不屑的看了眼周继君,讪笑道。   “算上你,今日已来了两百三十六个小白脸,想要见到共工大人,可要排到三年后了。”   周继君心生古怪,却也陪着笑脸问道。   “多谢军爷相告,却不知共工大人的府邸在何处。”   “野心不小吗,莫非你还想一步登天不成。”   那将领嫌恶的打量着周继君,脸上浮起几丝不耐烦,挥了挥手,不再说话。   果然如同阿珂所说的那般,这水神共工喜欢豢养面首,山海之地想要得到水神共工青睐的人数不胜数,却把我也当成那等男子,不过这身份倒也不错。   转念一想,周继君轻咳一声,面色渐渐变冷。   “那你可知这里有个名叫月罗刹的人。”   闻言,那将领微微一怔,深深看了眼周继君,有些犹豫的开口问道。   “你和月城主是什么关系。”   月城主?   周继君心头一动,脸色愈发冷漠。   “我和他是至交好友,不想他已经当上城主了。”   城主二字周继君咬得极重,那将领立马换了副脸色,陪着笑脸,低声下气的说道。   “原来是月城主的好友,之前失礼了,还望大人见谅。”   说着,那将领从怀中掏出一张路引,恭恭敬敬的递给周继君。   “月城主的辖地在此东南方向三百里,名叫月影城,大人可顺着路引前去。”   接过路引,周继君也不多言,紧锁眉头向东南方向飞去。   只因月罗刹的缘故,那将领就变得如此谦卑,那只能说明一件事,如今的月城主极受水神共工宠爱。一想到月罗刹成为面首的情景,周继君只觉得哭笑不得,可心底却愈发沉重起来,连府城都取名月影,共工对月罗刹的宠爱应当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自己想要救出罗刹却是难上加难了。   “那人是谁。”   还是之前的城门口,一头红发的中年男子目光逡巡在周继君远去的背影上,开口问道。   “一个想做共工大人面首的小白脸。”   那将领轻啐了一口,不屑地说道,尔后抬起头,疑惑的看着身前的男子,只觉得有些眼熟,不知在哪见过。   “面首......连玄天巅峰的修士都要来做面首,这山海之地还不都成了共工的天下。”   红发男子哂笑一声,转眼后,身形消失,只留下一众目瞪口呆的守城兵将。   第六百二十八章 山海往事   西天界月影城非是一座府城,而是大小十八座府城的总称。   夜已入深,周继君踏着夜色,缓步走在月影城首府内,心中忽地升起一丝莫名的紧张。猛地抬头,只见从那座最高的府邸上升起一轮明月,月影婆娑,树木轻摇,绿蓑衣,青斗笠,久违了的月罗刹正手捧明月,冷笑着看向一身湖蓝裙袍的女子。   “罗刹!”   心中一紧,周继君不管三七二十一,驾起云座,向两人交战之地扑去。可尚未近前,幽蓝的海水从府邸周围浮起,结成汪洋般的法阵,将周继君阻于其外。   夜幕黯沉,月色笼罩在月影城中,那座高大的府邸陡然变成万丈高山,高山前,海水轰轰席卷过礁石,而月罗刹也摇身一变,变化成一个满头红发的男子。共工冷冷盯着月罗刹,陡然放声大笑,笑声落于周继君耳中,震得他头疼欲裂。下一瞬间,水神共工卷起巨浪,俯身冲向那座高山,月罗刹变成的红发男子面色复杂,良久长叹一声,手捏印法,化海水为烈火,战向共工。   那是穹天境界强者的交手,抑或是亚圣,其势巨大,当得上天翻地覆,山海震荡。周继君虽不知两人为何大打出手,可共工毕竟拥有君圣级别的实力,月罗刹的功法虽然玄奥,能将对手带入往事轮回变成对方那个时期的生死大敌,可毕竟无法维持长久,若无法在短时间内斩杀共工,长此以往,月罗刹定会落败,面对共工落败的下场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亡。   不再多想,周继君手捏印法,变化做一尾飞鱼,跃入汪洋大海,强忍着横飞的道力,向那座大山游去。   两人间的战斗愈发激烈,时间如流水般逝去,当周继君游到巨山脚下时,共工已稳占上风,无数奇妙的道法一一施展出来,打得月罗刹几无还手之力。就在这时,长啸声从山脚下传来,月罗刹和水神共工同时一怔,银白色的巨剑逆天而起,直向共工背后斩去。   前有月罗刹,后有君子剑,水神共工刚想闪避,可为时已晚,月罗刹一掌击中,共工低哼一声倒飞了出去,身体携着巨力撞那座巨山,“轰”的一声,巨山被共工撞成两截,从中坍塌。月影散去,巨山和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月罗刹站在府邸上空,惊讶的看着持剑就要斩向共工的周继君,嘴角泛起苦涩,飞身而上,挡在周继君身前。   “差一点点就杀死你了,可惜。”   半空中,裙袍飞扬,共工看着周继君,面色古怪,尔后长叹了口气,缓缓飞向月罗刹。   “罗刹,她已受伤,现在是脱身的最好机会......”   话还未说完,周继君怔怔地看着将共工揽入怀中的月罗刹,脑中已然一片混乱,半晌,才面色复杂的开口道。   “罗刹,你们究竟玩的哪一出。”   “小君君......此事说来话长。”   月罗刹松开共工,挠了挠头,讪笑着,却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哼,你来的倒及时,若非是你阻拦,我今夜就可以杀了那个生平大敌,消除心魔。”   共工无不幽怨的话音传来,周继君面色微变,隐隐约约已经猜到了点什么。   “莫非你将罗刹劫走,不是要做面首?”   半晌,周继君深吸口气,看向共工犹豫着开口道。   “噗哧。”   水神共工笑得花枝乱颤,一旁的月罗刹更是涨红了脸。   “山海世界中美貌的男子无数,我就算要找面首,也无需到四大部洲去找。我看中的是他月影三变的奥妙以及不死之身......嗯,那个时候。”   看着时不时秋波传情的月罗刹和共工,就算他们不说,周继君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心中只觉得荒谬无比,一来对月罗刹的手段佩服得五体投地,二来愈发担心起来,至于究竟担心什么,周继君却不敢去深想。   “小君君是我的兄弟,你便告诉他也无妨。”   闻言,深深看了眼周继君,水神共工沉思着,缓缓开口道。   “数万年前,在我们山海世界中曾有一场大战,战事双方分别为两大天帝世家,黄帝和炎帝,我那时还在炎帝麾下效命,而那个人却是黄帝的外孙,名号火神祝融。水火不相容,我们之间自然也得分出个胜负,打了七天七夜,终究还是他略胜一筹,撞倒不周山,亦击败了我。”   “后来修行了数万年,我也突破穹天上品,成就亚圣封号。山海世界中亚圣不足二十人,分属三大天帝世家和四方天界,而我在其中足可排进前三,却有一人,我始终无法战败。”   听得共工娓娓道来,周继君豁然开朗,数万年前的那一战,共工被祝融击败,从此以后落下心魔。当共工在四大部洲看到拥有玄妙功法和不死之身的月罗刹,自然欣喜若狂,把月罗刹劫来,只想以他为炉鼎,在往事轮回中战败祝融,解除心魔。今日适才她已占得上风,却因周继君的出手,功亏一篑。   只是不知短短三个月时间里,月罗刹如何摘得共工的芳心,啧啧,月影宗的传人果然个个是摘花高手,即便月罗刹已另创功法,这般本事还是没有丢下。   看着身前气质卓然,时而高贵时而妩媚的美貌女子,周继君暗叹口气,本以为罗刹被劫,自己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即便拼得一死,也要将月罗刹救出,谁曾想月罗刹在这里过得无比滋润,连让陆压都无比忌惮的绝代强者也轻易搞定,眼下他愿不愿意跟自己回转天吾山还是个问题。   周继君踟躇着,刚要开口问月罗刹的心意,就在这时,只见山海轮回圣人之下第一的女子面色陡变,随之而来的是沉重的鼓掌声。   夜色下,一头红发的高大男子缓缓走进月影城,玩味地打量着脸色微微发白的共工,缓缓开口道。   “你倒是把陈年往事都说与外人听了,只不过,你还漏了一段没讲。水神共工曾是我火神祝融的女人,这段往事怎么就没和你那那个小情人说呢。”   话音落下,月罗刹瞳孔陡缩,满脸阴沉的看向共工,良久,眸中的冷漠渐渐散去,上前一步,拦于共工身前,冷眼望向祝融。   “约战之日尚未到,你现在就来做什么。”   “约战之日......不错啊共工,你倒是什么都告诉他了,莫非你也动了真心。”   火红的长发飘舞在夜风中,祝融虽在笑,可周继君却能看得出隐藏在那一脸不屑笑容下的怒意。   “是啊,离约战之日还有一个月,我本不应该这么早出现,打扰你们缠绵,可却无意间发现,终年无人的女娲宫竟出来一个修士,于是我便一路跟着,不想会来此。”   目光逡巡在周继君身上,祝融嘴角扬起。   “一个四大部洲的修士,竟能在女娲宫中盘桓大半年之久,倒让人不由得不多想了。”   大半年?   周继君心头一震,诡道心思流转开来,隐隐约约中察觉到女娲的布局似乎并非他原先所想的那么简单。   “好了祝融,我和你之间的事早已过去,从你欲杀我的那一刻起,你已是我共工不死不休的大敌。”   抬起头,共工绝美的脸庞冷若寒冰,一圈水波从她指尖荡开,转眼将偌大的月影城环绕。   水波间,杀机密布。   第六百二十九章 公子破穹天   “都说女人没有耐心,果然,便连圣人之下第一的女人共工也是如此。”   祝融淡淡地说道,目光掠过席卷而来的巨潮,脸上浮起玩味之色。   “共工,你当真准备好与我一战了吗。”   话音落下,浪潮翻涌,将祝融淹没,转眼后,在月影城上空燃起熊熊大火,火光将夜色烧透,偌大的天西界灿若白昼,祝融摇身一变,百来丈的巨人负手站在火海中,眸里闪着灼热的光彩,直直盯着祝融。   “既然你心意已决,那便战吧。还是老规矩,输的一方,献上三十万通天修士。”   “哼,这一次,我要你的性命!”   蓝裙飘舞的水影中,琉璃飞彩的眸子里爆炸出无比锐利的光芒,就仿佛悬在头顶的剑尖,水神共工长啸一声,身形也变成百来丈大小,携着满城潮水向祝融飞去。   火焰颗颗跳动,落于云端时却化作一只只火人,成千上万的火兵火将出现在天头,每一个都有通天巅峰的修为,而共工也不甘示弱,手指轻弹,潮头卷落,一队通天巅峰的水军出现在她身旁,足有十万之众。   火兵碰上水兵,水火不相容,自然是一番好斗,另一边共工和祝融也战在了一起,只是力与力的厮杀,可两人皆有百星之力,道力飞绽开来,宛若星辰陨落,须臾间,偌大的月影城夷为平地,残垣断壁里,不知道埋葬了多少糊里糊涂送命的天界子民。   “罗刹!”   余光中,周继君只见月罗刹冷着眉头,拔身而起,朝那祝融飞去。   亚圣足有穹天巅峰的修为,亚圣间的战斗岂是玄天巅峰的修炼者能插手的,周继君想要开口阻拦,可却为时已晚。半空中,月罗刹长啸一声,双手捧月,月华如水,渐渐卷起一圈光影变幻着的漩涡。   “你这小情人倒也怜惜你,他的功法确实奇异,只可惜天下间任何功法只要见过两次,对我来说就再无任何威胁可言。”   祝融冷笑着,看向月罗刹的目光中溢出一丝杀意,红发翻飞,陡然间,两团漩涡从祝融眸眶中飘出,皆是熊熊燃烧的大火,可一团赤红灼人,另一团火焰冰冷无极,两团轮回大火猛地向月罗刹飞去,刚一触上,月罗刹手中的往事轮回顿时被烧得支离破碎,转眼化作黑色的齑粉消散在夜空。   “小心!”   共工满脸焦急,顾不上和祝融厮杀,飞扑向月罗刹,却不防那两团轮回大火飞来,轰击在她背部,共工口吐鲜血,洁白如玉的面庞上浮起痛苦之色,双臂却紧紧将月罗刹护住。   “果然动了真心,如此,留他不得了。”   祝融冷冽的声音传来,下一刻,那团冰冷无极的火焰绕过共工,向月罗刹烧去。   火焰距月罗刹只有两尺时止,君子剑刺入那团漩涡中,白衣银发的男子额上滚落大颗大颗的汗珠,咬紧牙关,苦苦抵御着那团轮回大火。   “共工和她的小情人已重伤,莫非你也想如此。”   夜色被火光侵蚀得发红,祝融玩味的看向周继君,半晌缓缓开口道。   “看来不把你杀了,你却不会放手,别人怕女娲,我祝融从来未曾怕过。”   话音方落,祝融眸中浮起一丝诧异,宛如朝阳初升的红光溢满周继君的面堂,而君子剑上的道力也渐渐攀升,一星,两星,三星......十星,借着突破境界时的道力,周继君张口暴喝,手中长剑猛地斩落,那团冰冷无极的火焰被他劈飞了出去,重新回到祝融手中。   “突破到穹天下品了,可惜,你面对的却是穹天巅峰的我,而且还是天底下最强的穹天巅峰。”   祝融上下打量着周继君,眸影中,只见三股道意升腾而起,宛若长龙吞天,竟令漫天大火熊熊燃烧之势稍稍一止。转眼后,那三股道意扭转缠绕在一起,意中有力力中有意,转眼变化作一柄横亘天地的长剑,携着猎猎罡风,飞斩向祝融。   人心叵测,性格复杂而不纯,可天下生灵大约分为三种,一者正道占多,亦为真君子,二者心中大多怀着卑鄙险恶,则是伪君子,三者行事鲁莽暴躁而冲动,便如恶君子。三方君子道意主宰人之本性,虽然参杂不齐,可却难以平等共处。然周继君突破穹天的这番道意,却是将君子道意融为一体,真中有伪,伪中有恶,各占一方,不偏不倚,自古以来,天地间绝无此等生灵,当得上是违背天地法则。然而,一旦有人能做到,足以上斩苍天,下劈大地,诸天仙神见而退避,无敌于天地。   脸上浮起玄而又玄的道意,周继君眸子陡然暴张,丝丝精光如漫天星华溢出,张口吐出三个字。   “君无敌。”   一招君无敌,携着十星道力,君子三道道意,化作长剑捅穿横亘在祝融面前的那两团轮回大火,吟啸着刺向祝融。   “哈哈哈,不愧是被女娲看中的人......喝啊!”   祝融不避不让,全身上下燃起熊熊大火,直冲天际,就在巨剑扑面的那一刻,猛地合起双掌,将巨剑死死夹在掌心中。   身形微微踉跄,祝融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脸上浮起惊异之色,尔后放声大笑起来。   月影城上空,上百颗星辰微微颤抖着,百多星辰之力被祝融聚于双臂间,陡然间,祝融低吼一声,手心发力,周继君面露惊诧,却是那长剑竟被祝融捏碎。   一力降十会,即便周继君这招君无敌再如何厉害,可毕竟只拥有十星之力,而那祝融则有上百星辰之力,若是偷袭或许还能猝不及防下将他重创,可正面交手,周继君还是免不了落败的下场。   “可惜呵,如若你能修炼到穹天上品,或许还有伤我的机会,若你修炼到穹天巅峰,或许能跻身天地最强的亚圣之列。只可惜,你却再见不到这一天了。”   红发男子踏出火光,面露杀机,身形晃动,转眼后已来到周继君身前,百星之力轰击而出,周继君匆忙还手,却被震飞到数十丈外。   口吐鲜血,周继君摇摇欲坠的站起身,眸中浮起一黑一白两方漩涡,张口吞吐。   “万类臣!”   散布在月影城中的水兵火将化作长龙,皆被周继君倒吸入口中,而他的气息也不断上升,又多出了两星之力。   “万类臣?啧啧,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   祝融哈哈一笑,迎身而上,双手携着火焰,重重击向周继君。   白衣翻飞,周继君又被击出十来丈,努力爬起身来,眸中浮起决然之色。   “三道蛇人,出战。”   白气流转,三道蛇人出现在山海轮回的天地中,互视一眼,三道蛇人口吐道语,化作白气纠缠在一起,不多时,夜色下,出现一只相貌奇异的蛇人,高逾百多丈,三头六臂独尾,六只手上各执法宝,正是周继君许久不施展的天地法相,却因千十七直用到如今的紫龙法相而领悟出来。   三头蛇人摇首摆尾,张口吞吐,风云流转,星辰摇晃,和周继君一般,也拥有十星之力。   周继君立于蛇人肩膀,全身道力酝酿至巅峰,只等着那最后一搏。   他却没发现,对面的祝融眸中掠过一丝惊讶,尔后低头沉思起来。   第六百三十章 悟道归墟   “今日之战就到这里罢,共工,记得送上三十万通天。”   在周继君、月罗刹以及水神共工惊疑的目光中,祝融满脸冷冽之色散去,嘴角竟浮起一丝莫名的笑意,喃喃低语道。   “遇上《极墟天书》的传人,还真是舍不得杀呢。”   离得最近的周继君神色陡变,怔怔地看着火神祝融,半晌才犹豫的开口道。   “你究竟是谁?”   “若你真习了我所留下的那功法,自然会知道我的名字。”   火风吹拂起周继君的额发,蓦然抬头,就见夜色下,漫天大火渐渐凝成一团火红的云座,祝融脚踩云座,伸手击向虚空,一道两人大小的漩涡浮出,正是沟通四大部洲和山海世界的轮回通道。   “山海非久留之地,你们可以回去了,莫要再来。有朝一日若遇上镇元子,帮我说一声,红云向他问好。”   转眼间,周继君和月罗刹的身体高高飞起,没入轮回通道中,月罗刹挣扎着,无比彷徨地看向面色发白的共工,而周继君则强忍着心头的轩然大波,山海世界排名前三的亚圣,竟是那创出《极墟天书》的强者,红云,时隔百多年后,自己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可随之而来的却是一个个疑团。   按照共工说祝融是黄帝的外孙,又经历过炎黄大战,那他应当是这山海轮回中人才是,可却在四大部洲留下《极墟天书》,书中说他游历天下数万载,于归墟之底悟出大道,应当是和陆压、镇元子同一时期的强者,连平天君圣都在他之后。然而,究竟哪个才是真相,哪一个才是他真正的身份,红云......   光影流转,周继君紧闭双眼,诡道心思时起时伏,百年来*经历的事渐渐连贯起来,化作一个偌大的谜团,亦或者是阴谋回荡在他脑海中。   “莫非山海轮回和四大部洲本处于一个世界,渐渐以轮回分隔......两方为战,自然会有深入地方的细作,却不知山海轮回有多少天地穹宇的强者,而天地穹宇又有多少来自山海的强者。”   心头一阵狂跳,随着周继君越想越深,他只觉得局势愈发混乱起来,三年后即将到来的天地大战也变得扑朔迷离,先前突破穹天境界的那几分喜悦早已消散一空。   再度睁开双眼,周继君已回到了四大部洲,身旁的男子紧握双拳,斗笠下,那双终年阴沉的眸子里满是痛苦和不甘。   “罗刹......”   大手拍向月罗刹的肩膀,周继君张了张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宽慰。   世上有种男子,纵情一生,游戏花丛,为美人画眉解情愁,看似逍遥而多情,多情却又无情。可周继君知道,多情如月罗刹绝非那种真正无情之人,说他滥情也好,花心也罢,只不过是在等待那个尚未出现的女子,如今终于遇到,却阴差阳错下无法长相厮守。   “小君君,那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良久,月罗刹抬起头,正色看向周继君道。   “昔日我曾习得一功法,名曰《极墟天书》,却是他所传下。”   “这么说来,虽有师徒之实,却无师徒之名。”   月罗刹眉角掠过一丝阴霾,嘴角微翘。   “有朝一日若我要杀他,你可会阻拦。”   “自然不会。”   看着全身上下战意升腾的月罗刹,周继君轻笑着,开口道。   “如此,小君君我们回转天吾山吧。”   “你忘了我已经突破穹天境界,只能遁世而隐,你先行回天吾山,过个一年半载,我自然会出现。”   闻言,月罗刹微微一怔,上下打量着周继君,疑惑的开口问道。   “那你去哪?”   “我去寻找这天地间最大秘密,顺手布上一局。罗刹,我知道你打的什么心思,天吾山光有个左游生仍是不够,虽还有一年半的时间圣人们才会回转,可大战之前,往往局势复杂多变,天吾山少不了你。”   面色阴晴不定,良久,月罗刹深深看了眼周继君,沉声道。   “如此,保重。”   “保重。”   两只拳头相击在一起,夕阳西下,天边如火的红霞将月罗刹的身影拉长,看着月罗刹远去的背影,周继君嘴角微扬起。如今的月罗刹再非从前那个一心游戏世间的男子,心怀斩杀世间最强亚圣的愿望,他的修行速度当会比从前快上无数倍,第一次拥有真正杀意的月罗刹,那将会是多么可怕。   而自己所要做的,却是斩圣。   无论太上、准提还是女娲,想要让自己成为他们的棋子,就必须付出代价,或许还要等上许久,百年,千年,甚至万年,可自己和圣人之间的那一战,再所难免。   “曾经最向往的归墟,如今终于有时间去游历一番了,若我所料不差,天地间最大的秘密就藏在那了。”   眸中浮起灼热之色,袖口鼓鼓翻飞,君子剑出,重重劈斩向虚空,转眼后狭长的裂痕出现在君子剑下,光晕流转其间,周继君跃身而起,下一刻,重新消失在四大部洲之地。   剑下世界,上千洲地,过万海岛,数之不尽,仿佛天地穹宇之外另一处世界,内中生活着无数奇异的存在,有的和四大部洲的子民没什么两样,有的则是是奇形怪状的异类。缩地成寸,当周继君经过一处洲地时,身形微滞,眸中若有所思。那方世界周继君曾经去过,百多年前还在七州时,周继君大战千十七,直战至剑下世界,进入一个名叫天都皇朝的洲地。脑中依稀浮起那个顽强不曲品行正直的天都皇子,周继君眉头微皱,将那丝莫名生出机缘硬生生压下。   眼下他一心想去归墟探明究竟,其余的事皆不在考虑之中。   踏着夜色而行,当周继君来到剑下世界尽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归墟的背面浮现在眼前,果真像传说中的那般,仿佛一个挂在天海之间巨大的漏斗,天河之水滚滚滔滔,直落归墟之中,而归墟之水旋转着,奔流向四方,从不亏少,也从不盈*满。   太阳从归墟底部升起,火红色的光晕散落在海浪天水间,竟将海浪点燃,水火如潮奔腾向四方,热浪掀起时若连绵群山,坠下时仿佛要将大海裂开,红光道道绽放开,雄壮瑰丽如斯,周继君脚踩浪尖,静静地看着,便数此生百余年,走遍天涯海角,他也未曾见过如此壮观的景致。   就在朝阳升起时,从海底钻出大片大片莹白色的巨蝶,周继君眯起双目望去,就见巨蝶们展开翅膀飞向朝阳,眨眼的瞬间,那亿万只长着双足双臂的巨蝶结成遮天蔽日的蝶云,太阳的光华为之一暗。弹指刹那后,它们冲进太阳的光圈,无数团火焰如流星般飞射出,却是亿万只巨蝶被太阳之火点燃,挣扎着,向要冲破着这天地间最大的火团,然而最终却如飞蛾扑火般纷纷陨落,沉于归墟之中。   “这便是那年夸角口中的飞蝶扑日了,果然......”   周继君张了张口,搜肠刮肚竟找不到半个词来描绘,只觉得荡气回肠,当那亿万只巨蝶齐齐扑向朝阳时,没来由的。周继君心头浮起一丝莫名的伤恸。   明知烈焰会将自己吞没,可即便粉身碎骨,被烧成灰也要冲向阻挡自己前路的朝阳,前仆后继,奋不顾身。生命之短,只有一夜,却沉埋着那谁也无法想像的宏愿壮志,便是夜生昼死,也要冲破头顶的那轮烈日。   “世人寿命近百岁,大多唯唯诺诺,又有几人能得这归墟巨蝶之志,舍生忘死义无反顾的去打破宿命的桎梏。”   面色被映得通红,一头银发被海风卷起,周继君长叹口气,缓缓盘座于浪头,却是心头忽有感悟。   巨蝶如斯,君子之道亦如斯,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第六百三十一章 公子得道   日升月落,月沉日出,无数巨蝶陨落在太阳的辉焰下,亦有无数幼蝶从沧海诞生,前仆后继的向烈日飞去。   浪潮卷来,周继君颠簸流离在沧海巨大浪间,闭着双目,静静体会着心中那一丝感悟。回溯过往,百多年的往事逐一掠过心头,一次次的犹豫不决,一次次的重拾道心,虽也曾怀疑过自己,可当打碎前路上的踏脚石后,他又变得无比坚毅,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亦往。   君子之道本就非寻常人所能为之,三道合一,不偏不倚,却为天地所不容,然而周继君已在这条道上走了这么远,即便再如何艰难险阻,也要义无反顾的走下去。回溯平生,从初悟出君子三道意的时候开始,周继君小心翼翼的跟随着,渐渐的,他终于发现,历经一次次战斗,勾心斗角,原本稳占首席的真君子道意已然落于下风,却是伪君子之道至上,恶君子之道紧随其后,最后才是真君子道意。   海风阵阵,将一切繁琐杂污吹散,心意变得纯粹无暇,周继君的记忆流淌到不久之前和祝融交战的那一刻,君无敌出手,本当势如破竹,即便无法重伤祝融也能破开一切,刺中他的肉身,可偏偏被他用肉掌握住,却是因为那一招尚未达到完美的地步。若君子道意为十,在先前那招君无敌中,诡道占四,武道占三又半,玄道占二又半,即便它们已然融合,却未能平衡。   “君子道意为十,那顶多只能各占其三,剩下的一又如何处理。”   天色渐晚,海水黯沉发紫,周继君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浮起几许困惑。能悟到这点,离他最终的君子道意已然不远,若能悟通这点,大道可期矣。夜色下,周继君再度闭合双目,运转君子斗数悄然衍算起来,一柱香,两柱香,半个时辰,两个时辰......夜已入深,周继君苦思冥想着,月华落入眉梢,陡然间,周继君眉头微微扬起,嘴角浮起笑意。   “我却是将紫君忘了......紫君镇守藏象之府,执掌君子道意总纲,若君子道意分为十分,三道蛇人各得三,剩下的也只得归于紫君了。”   “也是,九为常数,若再添一则多余,余则僵化,失去灵性。那招君无敌中,三道当平分秋色,剩下一丝分予紫君,是为变招。”   心有所悟,君子斗数衍化连连,却将归于君子斗数下诸般功法一起牵扯了出来。战天宵,君远伐,万类臣,神游御剑,以及变化道法,全都一股脑的涌出,挤涨得周继君脑袋发酸。   “看来该到将我诸般功法战技融合一体的时候了,既然君子道意还剩一数,那便都存入那一数之中吧。”   周继君眸子发亮,意气风发,君子斗数不住衍算着,将那几式战技功法归于一。天头星光灿烂,周继君猛地仰头望向夜穹,双臂扬起,手中射出虚影,长达数万丈,竟将剩下的那三颗主星星意一同摘了下来。穹天境界拥有十星之力,兼之周继君吸收了祝融和共工的道力,此时共有十二星之力,如今的他想要炼化星意却是易如反掌。念海之上,十四颗主星念头闪烁夺目,牵动身后星阵旋转变化,诸天星辰皆在周继君脑海之中,天地万般变化皆能衍算出来,君子斗数已然大成,而归于一的诸般战技也已融合,虽周继君心意而动,无需再捏印法,弹指施展出来,又可互相转化。   “轮回困,君无敌,这两大功法当一年后大战中我的立足之本,剩下的归于一,随心而动。”   眸中闪出一丝精光,长达百丈,竟将夜色破开,周继君立于浪头,长发翻飞,不知不觉间,拂晓已至,那轮发白的朝阳正缓缓从沧海尽头升起。   海潮呼啸,夜色散去,渡过一昼夜后长大的巨蝶们纷纷浮出水面,成群结队,欲要飞向朝阳。   “又要开始扑日了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前赴后继,只为了这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愿望,当得上君子之风。”   看着飞向朝阳的蝶群,周继君微微动容,拂开衣袂,向着莹白如云的巨蝶长揖到底。   下一刻,清朗的吟啸声回荡在沧海上下,又是一道白影腾空而起,直扑向朝阳。   “受尔等大恩,得悟大道,今日我便携尔等扑日,能否存活下来便看造化了。”   半空中,周继君眸中浮起灼热之色,陡然变作一个百来丈高的巨人,袍袖轻舞,将周遭上万之巨蝶笼罩于臂膀下,长啸着向朝阳扑去。   刚到近前,铺面而来的热浪就让周继君全身刺痛,太阳本是天地间最为凶猛的大火,焰落凡尘,只一丝便可毁国灭洲,即便周继君此时已是穹天境界也难以承受。目光落向那一只只挣脱开他臂膀,奋不顾身扑向烈日的巨蝶,周继君心头微微酸楚,不再犹豫,周继君狠下心将得自祝融和共工的那两星道力打散,融入肉身,猛地冲入朝阳。   祝融为山海火神,可操纵天地间一切火焰,而水神共工则能以水克火,这两种绝然不同的道力融入周继君肉身,又被太阳大火炼化,相当于又一次锻炼筋骨皮肉,却也是最后一次。   火光灼目,周继君闭上双眼,疾飞在太阳中,肉身虽已麻木,可心中仅存破日之念。   也不知过了多久,清凉的海风袭来,周继君缓缓睁开双目,却是已破日而出,来到朝阳背面。靠近的归墟沧海奔腾如洪,周继君放目望去,心头微微黯然。太阳已从归墟底部升起,火红色的光晕散落在海浪天水间,亦葬着无数巨蝶的尸身,大多残缺不全,更多的却已化作灰烬。水火如潮奔腾向四方,热浪掀起时若连绵群山,拂晓落幕,冲过朝阳的只有周继君。   “这便是宿命了,天地万物打破宿命者即可问寻大道,可那宿命的桎梏岂是这么容易打破的。”   轻叹一声,周继君拂开袍袖,刚向想归墟深处行去,陡然间,只觉衣衫内似有什么在动弹。先前肉身被太阳之火锻炼的几近麻木,可此刻被海风一吹,周继君全身上下无比舒坦惬意,那丝麻木的感觉也荡然无存。心头一动,周继君面露喜,急忙抖开袍袖,只见一个巴掌大的蝶茧滚落了出来,飘浮在半空,内中流露着莫名的气息。   “莫非这是......”   周继君正思索间,就见那蝶茧周身陡然暴绽出刺眼的红光,尔后寸寸碎裂,一条莹白色的小龙从中爬出,在半空中飞舞游转着,愉悦无比。   “看来你定是躲入我衣衫中,方才逃过一劫。常听人说鲤鱼跃龙门的典故,却不料你沧海之蝶越过朝阳,也能变化成真龙,怪不得如此执着。”   看着那小龙,周继君心中喜悦,不由得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戛然而止,目光所及,周继君微微发愣,就见那只巨蝶化作的小龙朝着他连连拱手,尔后不住变化着,先是一条小鲸,尔后化作插翅飞虎,继尔又变作银翅鹰隼,不断的鸣叫着,却似想和周继君征询着什么。   “真龙无需修炼便有万般变化,果然如此,既然你已成龙,便做那翱翔天地的真龙吧。”   周继君沉吟着,开口道。   转瞬后,莹白色的小龙再度出现在眼前,眸中若有所思,身形渐渐变大,转眼后已变成数百丈的巨龙。周继君刚欲说什么,那巨龙却低吟着,卷起龙尾,将他轻轻抛落背部,尔后长啸一声,朝向那横亘天地倒如巨斗的归墟底部飞去。   第六百三十二章 仙山蓬莱   “蓬莱山在海中,上有仙人,宫室皆以金玉为之,鸟兽尽白,望之如云,在归墟中也......然去人不远,盖尝有至者,诸仙人及不死之药皆在焉......其物禽兽尽白,而黄金银为宫阙。未至,望之如云;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临之,风辄引去,终莫能至云。”   ——《归墟纪闻.五山传》   归墟若飞瀑,方圆亿万里,周继君坐在巨龙背上,顺着飞瀑旋转而下,流光盈转,这一层层的飞瀑间,有着无数神奇的景物,看得周继君啧啧称奇。   在飞瀑陡峭的山崖上,站着高大却头生独眼的巨人,它们行进在归墟中一蹦一跳,或许是头顶生着眼睛的缘故,必须跃起后方可再向前;又降下数里,周继君只见驾着马车的小人儿在飞瀑间愉快玩耍着,它们只有拇指般大小,却穿着精细的玉衣,驾着小马奔腾在飞瀑间,在斗石中寻找生在软壳里的怪鱼;龙吟声响起,周继君顺着巨龙的目光望去,只见数只奇美无比的仙鹤从飞过,它们身形巨大,雪白纯洁的羽翅展开竟有千余丈,和它们比较起来连周继君身下的巨龙也仿若蚊虫般渺小,然而最令周继君情不自禁的却是它背上驮着的宫殿,宫殿富丽堂皇,旁边群山环绕亦有生灵嬉戏玩耍。   “势力巨头才能拥有的飞天驾,在归墟似乎并不怎么稀罕,难不成那飞天驾是出自归墟。”   周继君喃喃自语着,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些仙鹤,身下的巨龙似乎察觉到了周继君的心意,怒吼一声,继而身形变大,亦有千多丈之长,不弱于那些仙鹤。周继君还未回过神来,巨龙已经咆哮着,向仙鹤飞去,却是想将其上的宫殿夺走。   “你无需如此。”   周继君苦笑着想要劝阻,可那巨龙却很是执拗,恍若未闻的朝仙鹤飞扑而去,龙爪已向宫殿伸去。   “归墟一梦万年过,红尘扰扰多烦忧。外乡人,初来乍到就要夺我宫殿,似乎有些不太礼貌。”   仙鹤陡然高飞,避开龙爪,从那座宫殿中走出一个青衫翩跹的中年道人,颔下留着几缕胡须,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   周继君前来归墟是为了探寻隐秘,自然不愿中途出乱,只得狠下心大手重重拍向龙首,那巨龙委屈的吟叫着,却又不想惹恼了周继君,只得乖乖的按下头颅,悬浮在半空,眸中却透着几丝不甘。   “哈哈哈,原来是那沧海巨蝶所化的真龙,这等机缘却是许久许久未曾有过了。”   那道人面露惊奇,居然毫无半点提防的跃上龙背,上下打量着微现怒意的巨龙,摇晃着头颅,神采飞扬的高唱道。   “归墟有巨蝶,夜生昼扑日,谁道个中愿,却为成真龙.....这为仙人请了,在下长谷生,不知尊驾高姓大名。”   打量着身前的道人,周继君心生感触,第一眼看见此人,周继君便感觉到一种前所未见的豁达和单纯,他的修为虽不是很高,也就在通天巅峰左右,可全身上下流露出一股纯粹无暇的气息,宁静祥和,真就仿佛传说中的仙风道骨,不食人间烟火,与世无争,只求逍遥天地,一首发自肺腑的长歌,便连周继君也被感染了。   周继君淡淡一笑,朝着那道人拱手道。   “在下姓周名继君,见过长谷先生。”   “哦,原来是赫赫有名的君公子,在下久仰多时,今日终于见着真容,果真不同凡响。”   长谷生哈哈一笑,丝毫不在乎周继君眸中的异色。   “长谷先生久处归墟,缘何会听过君某贱名。”   “哈哈哈,公子过谦了,你的名声虽是近年才有所传闻,不过已经很响亮了。得了闲暇和山岛野人谈论天下事,也常常会提起杀伐果断又擅使谋略的君公子呢。”   长谷生打量着周继君,兴致盎然的捋着胡须,半晌又是一笑,拉上周继君的胳膊,热情的说道。   “既然公子来归墟游历,那长谷少不得尽下地主之谊,这归墟之下有五座山岛,分别是岱舆、方壶、员峤、方丈和蓬莱,不知公子想去那座山岛游玩一番。”   心中满是疑惑,直到此时,周继君方才觉得藏于这归墟的秘密应当不止一个,且都和他今后的道路息息相关。   沉吟着,周继君刻意缓和下面色,淡淡的开口道。   “我来归墟是为了寻一物,关乎这天地穹宇的秘闻,却不知它存于哪座山岛上。”   “哈哈哈,五座山岛,每一座都隐藏着惊天秘密,却不知道公子想要知道哪一种。”   “与我有关。”   “与你君公子有关......啧啧,如此我们便去蓬莱吧。”   长谷生哂笑一声,转身就要跃上鹤背,就听周继君有些复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们归墟中人就如此好说话,是不是每一个来归墟的人,都会受到这般礼待。”   “传言不差呵,君公子果然多疑。我归墟隐于世外,从不参入天地纷争,来归墟者能到此,定是有缘,有缘者分两等,一者善缘,二则是孽缘,究竟是哪等,却要到了那山岛上才见分晓。”   “那以先生所见,君某结下的是哪等缘。”   “助巨蝶扑日,现在看似善缘,可究竟是不是,我也不好说。”   哈哈一笑,长谷生不再搭理周继君,纵身跃上鹤背,坐于宫殿中,长啸一声,仙鹤自带着他向归墟深处飞去。周继君眸光时明时暗,良久暗叹口气,大手拍向龙背,莹白色的巨龙高昂头颅,面露兴奋之色,腾挪而起,卷动风云,朝向仙鹤追赶而去。   就这样,一鹤一龙一前一后,飞腾在归墟大水间。渴饮瀑流,饥食朱果,周继君感觉烦闷时,便会飞往仙鹤找长谷生畅谈一番,日月无计,待到周继君到达归墟底部时,已经过去了两个半月。仙鹤与巨龙的腾飞速度不可谓不快,中途也未曾滞留多时,可即便如此纵贯整个归墟仍要花上两三个月,归墟之壮大足以和穹宇重天相提并论。   “君公子,前面便是员峤、方丈、蓬莱那五山了,每座山上都有许多奇闻景致,你可真要去蓬莱?”   跃下鹤背,看了眼周继君,长谷生捋着胡须开口问道。   “我去蓬莱莫非有什么不妥?”   归墟深处,四面都是蓝天白云,天地仿佛倒转过来般,虽有海水流淌,却不见了亿万余里的飞瀑,碧海蓝天间,那五座传说中的仙山零散分布在海中,周继君放目望去,只见那些山岛上虽隐约见到茅舍竹屋,却无府城村镇,仙人们或在海边饮酒高谈,或是在山林间纵情游逛,一副逍遥懒散的闲情逸致,端的有几分世外仙境的气象。   “公子前来游历,自然去哪座山岛都无所谓,可最中间的那座蓬莱山,进去的人,鲜有能出得者。数万年中,也就那寥寥几人。”   闻言,周继君眉头微皱,目光落向蓬莱山,就见山岛中央矗立着一座色泽古朴的高楼,木纹斑驳陆离,显然年代久远,可除此之外,这蓬莱山和其余四座山并没太多区别,同样的祥和安宁。   “莫非我想走,还有人会出手留住我不成?”   深深看了眼长谷生,周继君轻笑着开口道。   “自然不会,归墟禁争斗,你去了自然会知道其中缘由。等公子逛完蓬莱,说不定就不想走了。”   长谷生眨了眨眼,玩味地开口道。   “哦?那我更是要去见识一番了。”   深深看了眼长谷生,周继君拍了拍巨龙的头颅,那巨龙也是乖巧,转眼变作一条三四尺长的小龙,如蟒蛇般盘于周继君腰间,远远看去倒向是一条莹白色的玉带。   缩地成寸,周继君迎风破浪,脚踩浪花,不多时就已踏足蓬莱。   蓬莱岛上,仙人往来,见到周继君也都善意的拱手作礼,却只有一个极为年轻的仙人神色微变,怔怔的看着周继君,满脸惊诧。   第六百三十三章 天涯阁   那是......君公子?不可能,不可能,莫不是我眼花了,君公子怎么会来此。   少年模样的仙人心头发虚,不敢去看周继君,埋着头,蹑手蹑脚的向远山走去。   “我就这么可怕吗。”   温醇淡漠的声音传入耳中,少年仙人身形一僵,缓缓扭转过身子,嘴角强挤出讪笑,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不知是喊你偃子好呢,还是叫你天涯阁传人。”   打量着面前神色微乱的少年,周继君嘴角挑起,意味深长的说道。   闻言,偃子心头一惊,怔怔的看着周继君,迟疑地道。   “公子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每次我方战罢,关于那一战的消息便飞传出去,或是记于史传,或是记于《穹宇英豪录》。而每次我与人厮杀时,都少不了你的身影,你总是离我千丈不到,如此之近,莫非你当我察觉不到?”   周继君嘴角含笑,顿了顿,上下打量着偃子,开口又道。   “最让我好奇的却是你的相貌,即便修炼之人有驻颜术,可能像你这般始终保持少年模样的,却少见得很呢。若非异族,便是身份极为神秘。”   一番话落下,偃子神色复杂,面颜发白,心头浮起浓浓的失落和黯然。史录者的身份需保持隐秘,便是闻名穹宇的涯先生也时常变幻身份,身份一旦变化,那许多人事也会随之改变,然而如今的偃子还未做好准备却迎接那些变化。   “君公子来我蓬莱游历,却为何要为难劣徒?”   长笑声从远处传来,一袭灰布衫飘过漫漫青山,面容清癯的老者走到偃子身旁,朝着周继君拱了拱手,眉目淡然。   “阁下想必就是史录第一人涯先生了,久仰大名。”   深深看了眼来人,周继君沉吟着,目光落向远山那座临高而立的木楼,良久开口道。   “莫非天涯阁就在蓬莱山岛?”   “公子聪慧,正是。”   涯先生捋着及颈长须,轻笑着道。   “难得公子抽得闲暇远游至此,不如虽在下前去一览吧。”   “君某正有此意。”   周继君从容道,天涯阁居然身处归墟蓬莱,却是让他所料不及,这归墟之中果真藏着许多秘密,看蓬莱山岛之人对涯先生恭恭敬敬的态度,想必天涯阁在蓬莱定有极高声望,这神秘的史录宗门定然同四大部洲和山海两分轮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再多想,周继君辞别了长谷生,同涯先生师徒飞腾而上,翻过青山翠岭,向那座木楼飞去。木楼中,檀香袅袅,数名同涯先生一般的老者盘坐于蒲团上,当周继君飞来时,无不面露奇色,兴致勃勃地打量着。   “这便是我天涯阁总坛了,这几位都是当代史录传人,分行于天地之间的大洲,另有许多还未归来。”   涯先生向周继君介绍道,暗暗向偃子使了个眼色,偃子脸色微白,踟躇着,却还是悄悄向阁楼后方走去。   也是,天地穹宇之大,洲地林立,天涯阁既然要记录天地要事,自然不会只有一个传人。   周继君心中了然,不由自主的想起七州时候曾助他霸得天下的东来客,东来客的气质和在座的这些老者何等相似,只不过他却参与了北煜之争,无形之中影响了历史潮流,不过七州乃是无名小地,即便历史的潮流因他微微改变,也不会引起多大注意。   目光渐渐落到楼内一名老者身上,周继君心头一震,那老者容貌异常,大耳垂肩,眼如铜铃,鼻如猪拱,而在他的衣袂下,一条尾巴露出尖角。   思索片刻,周继君故作无意的朝那老者拱了拱手,开口问道。   “不知阁下是哪洲的史录者。”   那相貌奇异的老者似是没想到周继君会问道他,先是讶然,尔后恢复平静,手捋长须道。   “大衍太平九十八年末,祝融与共工战于西天月影城,时有四大部洲修士月罗刹和君公子同战,共工月罗刹败,君公子独战祝融,三招落定,祝融走......君公子,我这样记载可好。”   看着似有怨色的老者,周继君深吸口气,即便先前早已猜到,可当真正面对时候心中仍旧免不了震惊,这老者果真是行于山海轮回的史录者,如此说来归墟既可通往四大部洲,又能通向山海之地,怪不得那年夸角在蓬莱遇到寻找土灵珠的羲族圣女,这样一来许多疑惑都可以解释了,可自己身处的这方天地穹宇和山海之地究竟有着什么关系?   心中疑虑纷纷,周继君刚想发问,就听涯先生轻笑一声,开口道。   “公子观我归墟如何。”   闻言,周继君眉头微皱,思索片刻开口道。   “景致宏伟瑰丽,奇兽异族数之不尽,黄金银为宫阙,仙草朱果为食,仙人和睦逍遥,确实是一个好去出。”   “公子能这样想,也算有善缘了,不知公子可想过在此长住。”   “先生说笑了,君某还有要事在身,自然还得归去。”   看着笑盈盈的涯先生,周继君耳边回响起长谷生和他说的话,来到归墟游历的强者大多都会隐居于归墟,却不知为何缘故,一念到此,周继君不由得心神警觉。   “哈哈哈,公子不必担心,我归墟中人只讲一个缘字,从不强人所难。涯某敢问公子一句,你苦苦修炼,欲争天下却是为了什么。”   深深看了眼涯先生,周继君沉下心头,细细想来,却发觉自己能走到如今的地步却有些阴差阳错,身不由己,至于为何创下天吾山,雄踞一方,皆是因为时局所迫,为了活下来,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一切,亦有为了挑战圣人权威的缘故。   见着周继君苦思冥想,涯先生嘴角翘起,沉声道。   “吾等史录者,行走天下,见识了无数强者英豪,大凡那些争雄天地者,开始都未曾有过这般念头,为时事所逼,一步步踏上不容回头的道路,直到发现自己有了争霸天地的实力,轰然而动,胜者为帝王,败者为匪寇,那偷得一命尚存实力者为那潜伏世间的枭雄。然,世无长胜,历史潮流滚滚前进,新老交替为常理,谁也无法颠覆,便是风光一时也逃不过衰老的命运,修炼者自可长命百岁容颜不损,衰老的非是他们的身体,而是曾经的雄心壮志。”   顿了顿,看了眼若有所思的周继君,涯先生接着开口道。   “都说神仙逍遥自在,世间凡人眼中的神仙却指着你们这些大神通者,即便你们有神仙之能,却终究无法避免纷争。而归墟却不同,在这里却有着真正的神仙,修炼非是用于争斗,而是用于纵意畅情,就比如炼制出飞天驾。公子可曾想过,真正的仙神绝不是那等在尘世泥泞里滚爬的强者,而是如归墟之人逍遥天地无拘无束的存在,修炼为何,说到底,就是想要和世俗诀别。在这归墟中,足以拥有你心底深处真正想要的一切。”   神仙临于云,凡人落于尘,古来传说中皆如此,莫非神仙的传说也是由这些史录者所创。   周继君揉着眉头,涯先生的话确实有些道理,世无常胜者,修炼到尽头还不是为了追求长生不老逍遥天地,然而正是如此才让周继君微觉可怕,飘渺的檀香荡过眸眼,自己竟有些动心了。   “公子可以试一番,若你想得到什么,大可对这面铜镜道来,自然会心想事成。至于公子愿不愿意留下,吾等绝不强求。”   大幕拉开,一面古朴却又平平无奇的铜镜出现在阁楼深处,周继君几乎是下意识的走了过去,怔怔的盯着铜镜。   他想要的或许很多,可此时此刻,他最想要的,却是再见一眼那个淡雅美丽若塘边梨落的女子,依依。   第六百三十四章 假人   周继君心意刚动,只觉眼前飘过一道人影,白裙翩跹,云卷云舒间或,那个埋藏在心底深处的女子正从镜中缓缓走出。   云鬓稍垂,容颜美丽却又脱俗,眉目淡雅,一缕芳香从那久违的白裙中荡出,相思了百多年,今朝再见,周继君身体颤抖着,双目微微发红。   “君儿,你果真想我吗。”   轻柔淡漠的话音传入耳中,周继君强压下心头的悸动,猛地运转目神通,直望向面前的女子,沉声喝道。   “你究竟是何人!”   神目望去,依依仍旧是那个淡颜美丽的依依,丝毫没有半点异样。   “我是你师父啊,怎么了,君儿。”   白依依黛眉蹙起,微微疑惑的看向周继君,不知不觉间,那张让周继君魂牵梦萦的面颊上浮起一丝黯然。   没来由的,周继君只觉得心头剧痛,整个心绞在一起,再也克制不住,大步上前紧紧将依依揽入怀中,百多年前落云山上的感觉又重新回来,香消玉殒时那一句“等着我”依稀流转在耳边。   “君儿,我们终于又在一起了,你可愿陪我长相厮守。”   “当然。”   久违的芳香扑入鼻间,周继君毫不犹豫地答道,他却没发觉不远处涯先生嘴角莫名的笑意。   夜色已晚,天涯别院,伊人安静地躺在榻上和衣而眠,周继君怔怔地看着白依依,良久悄然起身,站在窗前望向归墟天头的明月。床上的女子长得和白依依一模一样,无论语气神态还是相貌神采都如出一辙,就连周继君恍然间也有些相信了,若时日长了,周继君定会深信不疑。然而,唯一的破绽也在于她太过逼真,逼真得周继君心头微微不安。   “天涯阁就是用这种方式留下前来归墟的修炼者吗,可他们为何要这么做。”   深吸口气,周继君又看了眼床榻上的女子,硬下心头跃出窗外,心念射出,探向蓬莱山岛四面八方,可却怎么也找不到偃子。   “这蓬莱已非久留之地,若这样朝夕相处下去,恐怕早晚有一天再难辨清真假。”   喃喃自语着,周继君正欲招来云座,可转念一想,心中又觉不甘。他来归墟是为了探究天地穹宇间的隐秘,虽已知道天涯阁的几分秘闻以及归墟通往两大轮回,可离那真正的秘密还远得很。   “罢了罢了,秘密知道得越多越是心烦,这归墟蓬莱好生古怪,还是尽早回转。”   不再犹豫,周继君驾起云座,就向山外飞去,掠过那座阁楼时,周继君无意间向下看去,只见内中隐约有火光闪现,白日里的檀香仍在袅袅升腾。   “往生火?轮回香?”   心中微微惊讶,周继君犹豫片刻,还是按下云头,跃入阁楼中。目光流转在那柱檀香上,周继君踟躇着,半晌手捏印发,轮回道意生出,尔后身形隐入火光中,随着漩涡没入那方轮回世界。   ......   大漠风沙阵阵,戈壁滩前,大队人马缓缓行进着,君王骑于马背,轻叹一声望向远处宛若掩在薄雾中的巨山,即便相隔老远,可那山依旧显得庞大无比,横亘在西行之路上,直拔天地,将其后的天地遮挡住。   “大王,前面就是传说中的昆仑山了。”   “不错,看来那方士并没欺瞒本王。速派百骑前去探明。”   君王话音落下,自有百名骑士驾着高头大马向风沙深处奔去。   时人皆知,当今天子周穆王志不在诸侯,独好奇珍异物,常探究古来传说,又喜游猎天下,前年曾猎得上古神话中的八骏,而今又率众西巡狩道,想去传说中的昆仑仙山一探究竟。   那百骑还未行出多远,却突然掉头回转,周穆王不由得皱起眉头,放目望去,只见随同而来的还有一个神色恍然的少年人。   “报大王,属下行而未远,忽见此人立于道边,时笑时哭,属下心疑便将他带回供大王一观。”   当先的骑士翻身下马,匍匐于地开口道。   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周穆王思索片刻,沉声道。   “尔是何人,莫非是昆仑山中的仙人?”   话音落下,那少年却只是怔怔地看着周穆王,丝毫没有作答的迹象。   “大王,此人定是夷人派来的细作,不如杀之。”   一旁的大臣上前劝谏道,就见少年忽然笑了,伸手指向大周君臣,不屑的开口道。   “你等皆是假人!”   “大胆!”   随行众臣皆面露怒容,却只有周穆王神色平静,缓缓开口道。   “既然你说吾等皆是假人,那真人又何在?”   “若大王能给我一顶帐篷,一根木料,自会有真人出现。”   深深看了眼那少年,周穆王猛地抽出腰间宝刀,向身后的銮驾砍去,横木断落,周穆王又指向不远处的营帐,开口道。   “给你三柱香时,若不见到所谓的真人,你便如这横木。”   “不用三柱香,一柱即可。”   少年哈哈一笑,拾起横木就向营帐走去,随行大臣无不面露急色,纷纷向周穆王劝谏,却被他拦阻。半柱香后,营帐内传出爽朗的笑声,众人放眼望去,无不面露讶色,而周穆王更是如木雕半呆立当场。   只见少年身旁赫然站着个中年人,身形魁梧,面容古朴却又似饱经沧桑,头戴珠帘冕冠,身披龙袍,不是周穆王又是谁。   良久,鼓掌声传来,周穆王兴致勃勃地看着那个和自己如出一辙的君王,哈哈大笑道。   “果然和真人一般,不过这却是你用木材所制,水火难防。”   话音落下,一旁的侍卫取来火把,向少年身旁的“周穆王”扔去。   火光中,“周穆王”淡淡一笑,丝毫没有燃烧的迹象,宝刀在手,竟怡然自得地舞起刀来,大火熊熊燃烧,当真火不能侵,看得大周君臣目瞪口呆。   “如此才叫真人,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少年扬了扬手,“周穆王”掸却身上的火苗,收起宝剑,面容变得僵硬,呆立不动。   “先生有大能,却让本王大开了眼界。”   直到此时周穆王方才信服,朝着少年拱了拱手,恭恭敬敬地开口道。   “不知阁下高姓大名,这般奇术又为何?”   “在下名号偃师,此为傀儡术,虽为假人,却能说会道,足可以假乱真,在下不远万里,特为陛下献上此假人。”   “傀儡术......果然非同凡响,以假乱真。来人,将这包藏祸心之人给我杀了!”   见着周穆王突然发作,少年脸色陡变,连忙跪倒在地,开口叫唤。   “大王明鉴,在下来此只是为给大王献宝,并无它意。”   “哼,你这以假乱真之术足可将本王取而代之,莫以为本王不知你想什么。”   眼见手持砍刀的侍卫向自己走来,偃师再顾不上其他,连忙起身走向那傀儡,抽出腰刀劈开傀儡的胸膛,一片片木絮从中飘出,转眼后,那傀儡轰然倒地,身形渐渐化作一团污水。   淡淡一笑,周穆王轻拍着手掌,看了眼身旁一名大臣,那大臣急忙从怀中掏出笔纸,边记载边念叨。   “穆王西巡狩道,有献工人名偃师。偃师所造倡者,趣步俯仰,颔其颐则歌合律,捧其手则舞应节,千变万化,惟意所适。王以为实人也,与盛姬内御并观之。伎将终,倡者瞬其目,而招王之左右侍妾。王大怒,欲杀偃师。偃师大慑,立剖散倡者以示王,皆傅会革木胶漆白黑丹青之所为……”   跪于地上的偃师面色微变,低声喃喃道。   “奇也怪哉,我造出的并非舞者,这里也没什么侍妾......”   正思索间,只见那大臣声音陡然扬起。   “然那傀儡对穆王不敬,祸及偃师,王终杀之。”   闻言,偃师满脸惨白,身体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   (本来准备今天加更的,刚朋友打电话喊我出去小聚.......今天就两更了,明天应该能三更,归墟之事也了结了,开始进入轰轰烈烈的天地大战吧。)   第六百三十五章 公子镇归墟   (第一更到)   ————————   “木甲傀儡,莫非蓬莱山中那个依依也是。”   昆仑山巅,周继君站在龙背上,遥遥望向跪倒在地,颤栗不已的少年人偃子。和无数轮回的结局一样,在这方轮回故事中大限将至时,偃子眸中浮起一丝清明之色,记起了前尘往事,心中百感万千可却为时已晚。   “那个涯先生为何让要自己徒儿在这轮回中走一圈......而我是救还是不救。”   周穆王手下的侍卫已举起长刀缓缓向偃子走去,周继君面色阴晴不定,陡然间,一个无比大胆的念头生出,若此计能成,不久之后的天地大战周继君便又多了一成自保的把握。   龙吟声从昆仑山巅传来,大周君臣无不动容,丢下魂不守舍的偃子,怔怔地望去。只见一条莹白色的长龙穿过风沙,腾云驾雾朝他们飞来,龙背上站着个白衣银发的男子。   “神仙,那是真的神仙啊,本王终于见到了。”   一旁的大臣早已跪倒在地,只留周穆王一人满脸激动的看着飘落而下的周继君,良久擦拭去激动的泪珠,朝着周继君俯身作揖。   “我虽为神仙,可你是人间帝王,无需向我行礼。”   周继君朝着目瞪口呆的偃子打了个眼色,尔后作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高人风范,朝着周穆王垂手施礼。   “不知神仙可是来自昆仑山。”   周穆王止住心头的激荡,深吸口气,毕恭毕恭的开口问道。   “吾乃昆仑山中君仙人,久闻穆王之名,特来迎驾,今日仙缘已到,大王可先行上山,本仙稍后就来。”   “好,好......”   周穆王丝毫不疑,呆呆地看了眼匍匐在地的长龙,尔后扬起大手,高喝道。   “启程,行往昆仑。”   待到大周君臣远去,周继君方才看向缓缓起身的偃子,沉声问道。   “你为何会在此?”   “公子为何又要阻拦他杀我。”   轻叹一声,少年人苦笑着,擦拭着额上冷汗,待到惊魂定下,方才开口道。   “此为历史轮回,但凡史录者身份被史书中的人物揭穿,都会被送往此处,在历史长河中历经轮回生死,再回归墟后忘记前尘往事,变成另一个人。”   “这样......”   周继君揉了揉眉头,半晌开口道。   “我来归墟是为求四大部洲和山海轮回之间的秘密,却不知你可否知我。”   “哪有什么秘密,只不过......”   陡然间想到了什么,偃子话音一滞,警惕的看向周继君,不再多言。   “既然不愿说,如此也罢,我们就在这里别过了,等你这方轮回罢了,重回归墟,恐怕也不会再记得我。关于我的史录者,看来也要换人了。”   周继君回过身,朝大龙走去,刚走出三步,就听身后传来偃子的叫唤。   嘴角翘起,周继君扭头看向神色复杂的少年,轻笑着开口道。   “百多年来,你记录我的战事,少说也有个五六场,你就这么轻易放下?”   “放不下又能如何。”   偃子努了努嘴,垂头丧气道。   “你既为史录者,以此为你毕生之道,为何要轻言放弃。便是天涯阁不允,只要你肯坚持本心,他们又能拿你如何,据说归墟之人从不强人所难。”   “也是......不对,我这么做不是成为叛徒了吗。”   “哈哈哈,休要多想,你只是行史录之职,同天涯阁所行一般,何来叛徒之说。”   看着犹豫不决的偃子,周继君大笑一声,挥起袍袖将偃子卷至龙背,尔后驾御白龙,腾飞向天头若隐若现的漩涡。   “等等,你这是要去哪?”   “去做一件你想象不到的事,既然你为史录者,那便从现在开始为我撰写吧。”   看着目光微微发寒的周继君,偃子心头一惊,耳边高风呼啸,他捂住双耳,大声叫唤着。   “公子不可,这归墟深处是山海和四大部洲唯一相连之处,不得妄动兵戈,否则天象大变。”   “哦?这就是归墟的秘密吗,和我所想的倒有几分相近。既然不可动手,那便更好了。”   长笑着,周继君飞出轮回界,夜色已深,化作浓黑大幕将归墟掩在其下,此时黑压压的归墟亦别有一番风情,可周继君却没那闲情雅致一览美景,不住喝声,催促白龙速行。   “公子欲往哪里去?”   身后传来焦急的呼喊声,不用去看周继君便知定是天涯阁中人赶了上来,嘴角滑过冷冽,周继君头也不回,双臂扬起鼓动飓风以助白龙飞腾。就这样,周继君挟着偃子在前,天涯阁众人坐着飞天驾在后,昼夜不停地向归墟顶部飞去。归墟深长,宏大无极,待到三个月后,周继君终于攀登上倒如巨斗的飞瀑,踏足沧海。   离日出还有半个时辰,海潮跌荡,黯沉的水面上隐约还能看到美丽的人鱼在交*媾吟唱,周继君看了眼身旁披头散发紧抿着双唇的少年,长舒口气,拍了拍白龙的头顶示意它降下,尔后回身望去,白裙如梨落,飞天驾上那个满脸复杂的绝美女子格外刺眼。   “君儿,你不愿和我长相厮守吗。”   略带幽怨的话音传入耳中,周继君冷笑一声,移开目光落向立在鹤背上的涯先生,半晌缓缓开口道。   “没能留住我,先生是不是很失望。”   “公子你误会了......”   涯先生涨红着脸,良久长叹口气,朝着周继君拱了拱手,开口道。   “想必劣徒已将归墟隐情告知了公子,归墟身处两方轮回之间,却为平衡之所在,若天地有阴阳之分,那归墟便是天地间仅有恶阴阳平衡之所在,一旦有强者在此交手,势必会打破平衡,到那时谁也不知会发生什么。公子虽怀着善意,可公子的心却在那尘世争斗中,吾等也是担心......”   涯先生还未说完就被周继君笑着打断。   “听先生所言,如若从此以后再没人来到归墟,那岂非大善。”   闻言,涯先生面露迟疑,和身旁几位史录先生互视几眼,犹豫着点头道。   “公子所言确有道理,只不过......”   “那就好办了。”   深深看了眼涯先生,周继君莫名的一笑,眸中闪过精光,君子三道意升腾而出。   “公子,你......”   “吾立君子道,结君子阵,从此往后自镇归墟。三道蛇人何在?”   “玄道在此。”   “武道在此。”   “诡道在此。”   三道蛇人随着周继君的心意流转生出,手捏印法,仰天呼啸,三条虚影从它们头顶冒出,飞上半空纠缠在一起,转眼后,竟化作一只三头六臂的蛇人,高逾千丈,怒目威严,正是周继君的法相天地。   “从今以后,归墟由尔镇守,外不能入,内不得出,仙凡永隔。”   说着,周继君祭出反王道珠抛向蛇人法相,手持道珠,那蛇人法相周身浮起丝丝煞气,更显可怖。   “公子不可!”   身前身旁同时传来急促的喊声,却是脸色发白的涯先生和神情慌乱的偃子。   然蛇人法相已出,镇守归墟边缘,从此以后,世有归墟,却已成传说,再无人能探寻。   太阳从归墟底部升起,火红色的光晕散落在海浪天水间,将海浪点燃,莹白色的巨蝶铺天盖地的向太阳飞去,而在太阳之下,归墟飞瀑之上,三头六臂的巨大蛇人手持反王道珠,顶天立海,庄严肃穆,守护着归墟和外界的通道。   大水轰轰,海潮顺着飞瀑涌向天边,洗涤着蓝天白云,雄浑如斯。   看了眼身面容脸恍惚的偃子,良久,周继君淡淡的开口道。   “人间帝王大多有起居官,记录他们平生之事。从今往后,你偃子便是我天吾山史官,书写我君公子的故事,将其流传万世,直到我功成,或者身死。”   第六百三十六章 再行云荒   (第二更到)   ————————   大衍历太平纪九十九年,天地异象频生,先是南瞻部洲有雌鸡化雄,后有东胜神州老木返青,再者北俱芦洲有先人返阳,如此种种何止一端,皆被记载于天涯阁所著的《天地大事纪》中,流传天下。时脍炙人口的书传共有三部,《青俊榜》,《穹宇英豪录》,以及这《天地大事纪》,都出自天涯阁,天涯阁自古至今已存数万载,早已被天地强者乃至世俗百姓奉为圭臬,丝毫不会有半点怀疑。   太平纪九十九年末,圣人归来前夕,民间有谣传,道那天涯阁又将公布一震惊天下的消息,天地诸强,人间帝王英豪无不翘首以盼,苦苦等待着。   天吾山,君子峰,碧华公主满脸温柔地站在周继君身后,静静地看着她口中的“大魔头”研磨,眨眼已过百年,往事种种岁月流逝却没在这四大部洲第一美女的容颜上留下半点痕迹,或许有,只不过在她的美貌中更添了几分韵味,举手投足间,雍容华贵又不失轻灵,裙袂随风舞动,暗香袭来,周继君只觉心底惬意,伸手将碧华揽入怀中。   碧华看了眼不远处有些烦躁不安的偃子,洁白如玉的面庞上浮起几分娇羞,重重掐了周继君一把。   “大魔头,天机先生已准备好一切,你这最后一局何时才布下?没看到那少年已经等不及了。”   “不急,这一次传书至关重要,需得谨慎才是。”   放下小豪,周继君抬头望向天穹,瞳仁中闪过一丝精光,诸天星辰尽收眼底,化作一张大幕将天吾山笼罩其中,却是天吾山里那只混世灵猴斗转星移,牵动星辰布下的法阵,将天吾山里的一切遮掩住。思索片刻,周继君仍不放心,张口吐出气,三道蛇人流转生出,脚踏三才阵法立于天吾山上,君子三道意升腾而起又结下一阵法,守护者君子峰。   “就这样吧,偃子,你可以开始了。”   周继君淡淡地说道,将笔墨书卷推向微微激动的少年。   手握小豪,偃子踟躇着,半晌怯生生地看向周继君,喃喃开口道。   “果真要那么写吗?”   “我已将事情原委一一告知你,你为史录者,不畏强权,记载天下真事件,莫非在这件事上你惧怕了不成。”   闻言,偃子全身一震,脸上浮起激昂之色,不再犹豫,笔尖落于书卷。   “大衍历太平纪九十九年,天地强者将归,然天地有隐秘,却为那圣人之数......”   圣人二字刚写罢,周继君猛地抬头,目视西方,只见一股宛若云海般磅礴的道力贯穿四大部洲,向天吾山荡来,经过天吾时稍作停留,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流转片刻,尔后越过天吾山,继续向东飞去。   捏紧的拳头舒展开,里面满是汗水,周继君长舒口气,和碧华互视一眼,会心而笑。四大灵猴果真不同反响,对于天机命数的操控和圣人也有的一比,难怪在历次天地大战中四大灵猴足以主宰局势,而天吾山上这头赤尻马猴虽然修为实力在四大灵猴中排名垫底,可论起斗转星移之术,却唯独六耳猕猴能和它相提并论。   法阵起效,偃子也是心头一松,继而接着撰写起来。   “圣人之数有六,然天地间仅存五位圣人,余下未出世。凡悟大道者皆有机缘成就圣人之位,圣人机缘在四大部洲,却存于洲地之西......”   笔墨稍顿,犹豫半晌,偃子抬起头怔怔地看向周继君,有些复杂地开口道。   “公子,那机缘果真在四大部洲之西吗?四大部洲之西,便是佛域所在的西牛贺州呀。”   “的确在洲地之西,这等事上我怎会欺瞒你。”   周继君指尖敲击着石案,淡淡一笑,开口道。   “那就好。”   偃子沉声道,可心中总觉微微不安,从前跟踪记录周继君时,每每他对敌人耍什么花招时,总会像眼下这样笑着敲击手指,然而周继君已将山海圣人女娲之事都一一告知他,偃子左思右想,都没能找出其中的漏洞。   良久,偃子将繁杂的念头散去,放下笔墨,起身犹豫着道。   “我这就去将《天地大事纪》最新篇章散布出去。”   “如此甚好。”   偷眼打量着神色淡然的周继君,偃子心中暗叹一声,捧起卷轴向山下走去。   “成圣的机缘真的在那西牛贺州吗,我看不像。”   碧华微微戏谑地看向周继君,嘴角浮起一丝慵懒。   “我只说在洲地之西,并没说在那西牛贺州。”   “我就知道,哼,大魔头你永远是一肚子坏水。”   碧华说着,玉手就要向周继君腰间掐去,周继君苦笑着,轻轻握上那只柔荑,眸光流转,开口道。   “若若,你可愿和我下山走一趟。”   “一会你不是要去给左家女儿和新收的那个天都帝王传道授艺吗?话说,你这徒弟一个接一个的收,却不知还要收多少。”   “还剩一名,却是极为关键的那一个,不过机缘尚未到。我已让灵儿代我传艺,我功法烦躁,只有灵儿能悉数掌握,倒也辛苦她了。”   “是啊,她的确辛苦。”   碧华看了眼周继君,意味深长地说道,嘴角浮起甜甜的笑靥,开口道。   “你还未说我们要去哪。”   “云荒。”   “云荒,东胜神州之西......原来圣人的机缘在那。”   世上若有人能一眼看穿周继君的布局,那碧华定是其中一个,轻笑着,碧华望了望漫山遍野的大雪,深吸口气道。   “好久没下山了,等我换完装就去。”   隆冬时节,飞雪连天,从北面的隋唐王朝到南面的天吾山,从东面的群山大海到西面的荒芜之地皆是一片银装素裹,却唯独那个处于大渊中的云荒未被大雪覆盖。   周继君穿一衫白色的长袍,而跟在他身旁亦是一个穿着雪白轻裘的公子。玉珠折扇,步履轻盈,体态婀娜,体带馨香,吐气如兰,略有妖意,未见媚态,妩然一段风姿,谈笑间,唯少世间礼态,却是断绝代风华无处觅,唯纤风投影落如尘。   “若若,莫非你从前外出游历时,都是这副打扮。”   轻轻搂上身旁“公子”的腰肢,周继君莫名的一笑,目光落向那张足以斩落世间一切美人亦或龙阳的容颜,只觉心旷神怡。   “出外远行还是男装方便。”   碧华轻笑着,目光落向不远处小镇,只见那城门口高挂牌匾,上书太清镇三字,其下又是三字,却是游侠盟。   “传闻你是那游侠盟的三大执事之一,可却从未听你谈起过。”   碧华看着面色复杂的周继君,若有所思道。   “游侠盟创立之初我的确出过力,不过其后的发展却是他们两人在做。走吧,这就去看望下我的老朋友,有他们在这云荒之行或许会轻松得多。”   第六百三十七章 游侠盟之变   (第三更)   ————————————   “来者何人。”   城门口,两名青年修士上下打量着周继君,尔后目光落向英气飒爽却又不失妩媚娇柔的碧华,双目发直,竟再移不开眼了。   “不知墨执事和梅执事可在镇中。”   周继君看了眼稍有些不自在的碧华,朝着那两人拱了拱手,沉声问道。   “你究竟是何人。”   左手的修士扭过头来,细细看向周继君,目光逡巡在那一头银发上,瞳孔陡然缩起,却是忽地想到了什么。   “你可是来自天吾山的那位......君公子大人?”   “正是。”   周继君淡淡地答道,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那两名修士脸上竟浮起一丝慌乱,良久,左边的那修士强作镇静,朝着周继君毕恭毕敬地拱手道。   “两位执事大人尚有要事,恐怕难以来见公子,不过我游侠盟近日又新来了一名执事,不知公子可愿前去一见。”   黛眉微蹙,碧华深深看了眼那名修士,莞尔一笑道。   “游侠盟不是只有三名执事,墨执事、梅执事和我家君执事,为何又多出一名,当真蹊跷,却不知那人高姓大名。”   如花笑靥绽放在冰天雪地中,洁白的飞雪亦沦为脂粉变成碧华的陪衬,左边那修士看呆了眼,张了张口,刚欲说道,就被右边那修士喝止。   “君公子大人,如今游侠盟有变,大人还是请回吧。”   闻言,周继君脸色微变,尔后长笑一声道。   “这游侠盟为我和墨兄梅兄所创,名分上我也是执事之一,哪有不能去的道理。你说游侠盟有变,莫非是那新来的执事搞的鬼?”   说着,周继君向前迈出一步,沛莫能御的气势奔腾而出,将那两名修士笼罩其中,如风中落叶般不住后退。   “君公子大人息怒,若大人愿意,在下自当带大人前去见那新来的执事。”   看了眼稽首讨饶的修士,又看向满脸怒容的周继君,碧华心中微觉古怪,渐渐的,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却也不去说破。   两名修士自在前面领路,周继君和碧华紧随其后,比之百年前,这太清镇繁华了许多,商铺林立,亦能看见占据镇中央的来福客栈。客栈高阁,黑袍男子独坐轩窗前,暗灰色的长发垂于腰间,面容朴拙,却又似饱经沧桑,岁月的条纹刻于颊边,内中隐藏着淡淡的忧伤。   “你来了。”   黑袍男子抿了口茶水,没有回头,冷漠地说道。   “嘿嘿,如此热闹怎少得了我,只是不知该称呼阁下什么,是唐皇好呢,还是李执事。”   “六耳,少装模作样了,这场杀局你也有份,若无法一举灭杀君公子,想来你便是躲到天涯海角,也躲不过他那柄君子剑。”   黑暗中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披着厚厚的大氅,头戴斗笠遮住他大半只脸,只露出略带绒毛的下巴,以及左右各三瓣的耳朵。   “唐皇放心,六耳早先已算出那君公子会来此,陛下也已布置妥当,墨落和一枝梅皆无法援救,他君公子修为穹天却又无法施展,到那时他便是有天大的本领也逃不出这太清镇。”   顿了顿,六耳猕猴玩味地看向李靖,幽幽开口道。   “唐皇陛下似乎对那君公子有着深仇大恨,真是奇怪。”   “你为混事灵猴,天地诸事皆逃不开你的耳朵,又何必明知故问。”   “陛下莫要动怒,六耳也只是随口一说。”   余光飘向那只笑嘻嘻的猿猴,李靖心中暗暗警觉,即便他被后土天帝硬生生将修为提升到玄天上品,又常年率军与大隋厮杀,勾心斗角,谋略布局,可面对世间传说中神乎其神的六耳猕猴,他却仍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无缘无故跑来告知君公子之事,相助布置杀局,而它自己却别无所求,说是无事献殷勤也丝毫不为过。可偏偏李靖恨极了君公子,投靠后土中兴大唐也不过为了有朝一日能荡平天吾山,亲手杀了那君公子,因此即便心中疑虑再多,却也难以抵抗住困杀君公子的欲望。   自从君公子被困于离恨天后,来福客栈便暗中渗透入游侠盟,时至今日,游侠盟里已有三成修士心归来福客栈,虽只有三成,可却出其不意的将墨落和一枝梅困住,让自己得以布下杀局。   今日之后,世间再无君公子,而游侠盟也会归属大唐。   李靖脸上浮起火热,指尖猛地用力,茶盏碎裂一地,余光中,那个神秘兮兮的猿猴已隐入黑暗。   “你便是游侠盟第四位执事?”   清扬的话音从身后传来,仿佛越过遥远而又漫长的岁月落入耳中,虽然许久未曾听见过,可李靖却永远无法忘记那个男人淡漠中带着几分傲然的声音。   “君公子,许久不见了。”   强压下心头的激动,李靖缓缓转过身来,冷眼看向微微一愣的周继君。   “你可还记得我。”   “......李靖?”   “记得就好,哈哈哈哈......”   看着神色陡变的周继君,李靖大手重重拍着几案,待到笑完后,却发现对面的君公子神色已然平静。   “都说你君公子擅长布局杀人,如今你可知,你已陷入我之死局。”   “死局?莫非你以为将我引来此,单凭你便能杀得了我?”   “除我之外,还有游侠盟百多子弟,皆是法天境界的好手。”   上下打量着周继君,李靖冷笑着,缓缓开口道。   “世人皆知你君公子擅长群战,若在往日,这太清镇或许困不住你,可如今你已修炼到穹天,离那百年之期虽只剩短短数月,可这数月里,你却无法出手。你想出手也行,只要你不惧怕圣人。”   闻言,身旁的碧华心头一紧,下意识的看了眼周继君,只见他仍旧是一副从容淡定,甚至还露出一丝笑意。   眸光中,裹着黑袍的男子已手持利刃扑面而来,身如旋风,眨眼来到近前。   “你空有穹天境界的实力却不得施展,今日你君公子注定命丧我李靖刀下。”   五尺腰刀高高举起,李靖怒吼着,面颊不住抽搐,凶狠地劈斩向自己的仇人。   白气流转而出,三道蛇人手持法宝,齐心协力架住李靖这一击,可蛇人毕竟只有玄天下品的修为实力,只一合就被李靖劈飞了出去。   眼前滑过一道白影,李靖微怔,放目看去就见周继君腰间的玉带忽地飘出,盘旋在半空却化作一条通体雪白的九爪真龙,那真龙长吟一声,陡然变大,卷起周继君和碧华捅破屋顶,向高空飞遁而去。   “想逃吗......”   李靖低声喃喃着,眉宇间却浮起浓浓的兴奋之色,看着自己的仇人狼狈而逃也是平生一大快事。   “叛贼君公子图谋我游侠盟,出卖墨执事和梅执事,凡我游侠盟子弟人人得而诛之!”   喝声从来福客栈传出,回荡在太清镇上下,须臾间,从左右房舍店铺跃出百多年轻修士,手持法宝飞腾而上,将半空中那条吞云吐雾的白龙困于当场。   消息飞传,不多时,无数散布在太清镇中的游侠盟子弟纷纷赶至,抬眼望向天头,无不神色复杂。那个白衣银发卓尔不群的男子怀抱佳人,立于龙背,周遭围满了上百神色警觉的修士。一时间,太清镇中游侠盟的子弟们表情彷徨,却是踟躇着,拿不定主张。   来福客栈上那名不知身份的新人执事是前月由墨执事和梅执事引荐给诸人的,应当可靠,然而被他称为叛贼的君公子却是游侠盟创始人之一,当年那场颠覆云荒格局的大战在场诸人所少有目睹,可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据传言说,君公子为了不拖累游侠盟,当众撇清关系,孤身独闯大唐。那等豪情游侠盟子弟虽未亲见,可无不感慨万千,仿佛饮下一壶子烈酒,心中激荡却又无处宣泄,隐隐之中,游侠盟子弟都不约而同地将君公子当作盟里第三位执事,谁也没有言明,可都心知肚明。   这样一个豪迈重义气的男子,当真会出卖游侠盟?   第六百三十八章 游侠盟大清剿   立于龙背,周继君揉了揉眉头,目光掠过镇中那些惊疑不定的游侠盟子弟,又看向半空中将他团团包围的修士,淡淡一笑开口道。   “若有疑在下图谋不轨者,大可上前。”   话音落下,不多时,就见镇中又有数十名游侠盟子弟犹豫着,飞上半空,警惕地逼视向周继君。   一时间,近两百游侠盟修士将周继君围困当场,修为从通天上品到法天中品,个个身怀一技,手中的法宝或是利刃寒光凛冽,杀气腾腾地指向周继君。周继君修为穹天,便是再多百来个法天也不用畏惧,奈何迫于太上的法旨,百年期限未至,此时此刻却无法出手。   “大魔头,你究竟玩的什么把戏,现在该揭晓了吧。”   一身男装打扮英气十足的碧华看了眼周继君,满脸平静,随即莞尔一笑开口问道,丝毫没将太清镇中看似断绝生机的杀阵放在眼里。   未等周继君开口,来福客栈中的男子已然飞至半空,手持长刀,冷冷看向周继君。   “世人将你描绘得神乎其神,可也不过如此,便是你能上天入地大闹天宫,在我这太清镇中,还不是如砧上刀俎。那年你害死我妻,可曾后悔过。”   “原先或许曾有几分愧疚,可如今却再无半点。”   看着满脸深仇大恨的李靖,周继君淡漠地开口道,目光扫过半空中的游侠盟子弟,眸子微微一黯。   “两百多人,比我原先设想的还要多点,来福客栈的细作都在此了吧。”   “应当全在这了,倒让君兄见笑了。”   长笑声从远处传来,街角拐弯处施施然走出一个容貌奇异的男子,在他身旁,那个面色蜡黄的男子冷笑着望向一脸震惊的李靖。   传闻里被君公子谋害的两位执事一同出现,游侠盟子弟就算在迷糊此时也都回过神来,齐齐望向半空中满脸不信之色的灰袍男子,眸中皆是怒意。   “怎么可能,你们不是......”   李靖紧握双拳,面堂一阵青一阵白,杀局将定,大仇将报,却突生变数,局势颠覆,转眼间自己却成了那瓮中之鳖,此时再看向从容不迫的周继君,李靖心中生出几分无力之感,就仿佛攀登在延绵的群山间,登临高峰后以为前方定是一马平川,却不料面对他的仍旧是高耸无比的山峦。   “大唐中兴之主李靖,起势于太平元年,战功卓著。身份不详,却得来福客栈大力相助,疑为来福客栈之人......李靖,你在天吾山里的卷宗可有不少呢。”   周继君立于龙背,打量着神色渐渐恢复平静的李靖,开口说着。   “这么说来,你来此便是为了布局杀我?”   李靖虽不甘,可眼下大势已去,再无法作为。   “唐皇似乎太高看自己了,我来太清镇只不过是为了揪出来福客栈安插在游侠盟里的细作,先前早用毛发变化成墨兄和梅兄,只为眼下游侠盟大清剿。当年来福客栈之主和游侠盟定下百年之约,说是为了上天宫营救我,可我早已脱困,一旦我现身游侠盟,两方联盟定然岌岌可危,要么就是分道扬镳,要么就是游侠盟易主,那来福客栈之主想的自然是后者。这么些年来,他在游侠盟安插了无数棋子,倘若真撕破脸面我游侠盟定会损失惨重,如此,只有以我为饵将他们引出来。”   听着周继君娓娓道来,李靖长叹一声,目光悄悄落向身后,却是在寻找脱身之法。   就在这时,白影飞来,却是三道蛇人化作三头六臂,扑杀向李靖。三道合一,那只蛇人的实力已然隐隐逼近周继君,李靖方才玄天中品,又怎是对手,虚晃一刀,正欲驾云而遁,墨落和一枝梅已然一左一右拦住了他的去路。   “游侠盟子弟听令,速速将来福客栈的贼子格杀!”   墨落长啸道,镇中游侠盟子弟纷纷怒吼着飞杀向半空中修士,先前一席话他们都听出几分端倪,君公子虽远在天吾山,却从未丢下过游侠盟,峰回路转,游侠盟子弟士气大振,又兼人数占优,这一场大战直杀得来福客栈的修士溃不成军,转眼后,那座屹立在镇中央的客栈就已被轰塌,化作残垣断壁。而另一头,墨落独战唐皇李靖,一枝梅和三道蛇人压阵,百年后的墨落也有玄天上品的修为,兼之一身神秘的道法,打得李靖连连败退,披头散发,衣袍凌乱。   就这样败了吗,成王败寇,无论在那方轮回的隋唐,还是这里的四大部洲,自己似乎从未真正赢过。   嘴角溢出丝丝血痕,李靖满脸不甘,可四面八方满城皆敌,他徒有偌大江山,百万控弦之士,奇人修士无数,可却远在数千里之外,远水解不了近火,估计撑不了片刻自己便要命丧这方逼仄的镇中。   天头传来龙吟声,就在李靖绝望之际,面庞稚嫩却又饱含冷意的少女盘坐于金龙背上,从远飞来。   “李靖,你可知错!”   少女冷喝道,身下长龙化作一柄金光灿灿的巨剪,将墨落阻挡在战圈外。   “李靖无错!”   即便容色惨淡,可李靖依旧强撑着脖颈,握紧双拳,低吼道。   “哼,你为大唐帝王,千金之子却坐于危堂,为了一己私欲置江山社稷于不顾。李靖,我再问你一遍,你可知错!”   指尖嵌入肉里,耳边依稀传来不知是谁发出的嗤笑声,无数道讥讽的目光飞来,良久,李靖面色恢复淡然,手指松开,朝着少女一揖到底。   “李靖知错。”   此生便是受尽耻辱又何妨,只要能换的得生与你白首相伴,便是让我牛马一世我也心甘情愿。   “好,好,既然你认错了,我便带你回去。”   说着,少女转眼望向周继君,沉声开口道。   “君公子,你可还记得我。”   “自然记得,久违了琼宵娘娘,不想百年没见,你却成为来福客栈中人。”   听得周继君略带讥讽的话语,琼宵丝毫没有动怒,只是淡淡的开口问道。   “我家大人说,只要你肯放过李靖,这游侠盟的事便一笔勾销。”   “以偌大的游侠盟换一个李靖,你家大人还真是看重他。”   周继君笑了笑,目光逡巡在琼宵身上,心中不由得思索起来。连封神轮回的强者琼宵都能收归麾下,更是将李靖扶持成为大唐之主,这来福客栈的主人似乎比自己想的还要厉害几分。   “不知你家大人高姓大名?”   眉头舒展开,周继君开口问道。   就见琼宵娘娘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只印玺,色泽古朴泛黄,玺下刻着四个大字——后土天帝。   “后土天帝,后土......原来是她,倒也算是熟人。”   良久,周继君缓缓开口道。   “既然天帝有命,君岂敢不从,就这罢,替我向无垢问好。”   大战将近,能少一方大敌更好,后土帝王息事宁人却也是抱着和周继君一般的想法,虽不至于结盟联手,可在不久之后的天地大战中,最起码一开始不会兵戈相向,损耗实力。   看了眼带着李靖飞离而去的琼宵,墨落若有所思,片刻后哈哈一笑,携着一枝梅飞向周继君。   “君兄终于肯放下身段回游侠盟一看了,还带着令夫人,少不得要和兄弟们痛饮八百碗。”   “墨兄说笑,游侠盟我从没放下过,今次回来也是为了给游侠盟再添把柴火。”   周继君淡淡一笑,朝着一枝梅和墨落拱了拱手,目光却落向太清清某处街角。   街角阴影后,裹在黑袍中的高大“男子”耳朵微动。   第六百三十九章 西天之路   猛地向后倒退一步,将身体完全融入阴影,六耳猕猴脸上浮起浓浓的疑色。   “莫非我算错了,他来太清镇只是为了游侠盟?不对......若是先前他被李靖陷入局中时,不顾一切出手,那么便能确定那丝成圣机缘在云荒,可惜他却早有布局,如此又说不准了......可恶的赤尻!”   目光遥遥向南边望去,落向那座高耸入天的山峦,六耳猕猴脸色阴晴不定,心中既恼怒又嫉恨。它和赤尻马猴同样都会斗转星移衍算天机之术,可那赤尻马猴,晓阴阳,会人事,善出入,对于时局的把握比它要准得多,早早傍上君公子这颗大树,如今被供天吾山中,清闲享乐,可叹自己奔波百年,迟迟未曾寻得明主。   “定是赤尻那泼猴蒙蔽了天机,让我再感觉不到那丝机缘,真是可恼无比!天地大战将近,本想寻得那丝机缘献给一方天帝,以作晋身之阶,如今却成镜中花水中月了。”   六耳猕猴急得抓耳挠撒,或许因为耳生六瓣,听的世间隐秘之事多了,想的也多,它的心思渐渐变得繁杂起来,总会把一些极为简单的事想得过于复杂,对于一只猴子来说这似乎有些多余,可天地间包括它自己又有谁会当六耳猕猴是普通的猴头。   “赤尻归君公子,通臂猿猴跟杨戬,灵明石猴被准提收了,我又该何去何从呢。”   六耳猕猴长叹一声,就在这时,余光中荡来雪白的衣角,不沾尘埃。阴霾之外是灿烂的阳光,在那个白衣潇洒却又冷傲无比的男子身上镀上一圈淡淡的金辉。   “既然六耳居士至今未寻得明主,不如就来我皇天教,辅佐我成就一番大事业。无论成败,去留随意。”   南瞻部洲的霸主洛继伤突然现身太清镇,生平第一次,他恭恭敬敬的朝六耳猕猴作了个长揖。   “皇天教嘛......”   六耳猕猴头也不抬,兀自咀嚼着,良久轻叹口气,开口道。   “当真去留随意?”   “当真。”   “也好,你洛教主的机缘虽不如君公子,可也是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那等英豪枭雄,亦为大机缘之辈。”   六耳猕猴缓缓抬起头,直视向洛继伤。   “若你能得到那最后一丝机缘,成就圣人,我六耳终其一生,誓死效忠于你。”   “如此甚好,普天之下,若有能成就圣人者,非我洛继伤莫属。好了,就这么定下了。”   洛继伤淡漠地说道,目光越过鳞次栉比的房舍,洒向云荒乃至整个东胜神州。如今的皇天教在南瞻部洲已是第一大教,教义传播开来,人人修习,教众何止千万。按照太上说法,化一道为千万道,再合为一道,传遍天下,方能成圣,那么洛继伤无疑是最有希望成圣的那一个,只因为他所创出冠绝当世的皇天三百六十五道。   “走吧,未来的圣人,据说成圣的机缘在洲地之西,那就只会在西牛贺州了,也是日后汇集天地英豪的大战场。”   洛继伤在前,六耳猕猴在后,两人闲庭信步向云荒之西走去,太清镇中上千百姓各自忙碌,对他们两人视而不见,亦或是压根看不到。   成圣的机缘若真被你得知,于情于理,你都不会公布天下,君公子啊君公子,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抬了抬笠檐,六耳猕猴又看了眼那个白衣银发携美走向游侠盟驻地的男子,良久,方才移开目光。   君公子先手已成,皇天教主若想中局取胜,则需合纵连横,扩充信徒.....如此,又要开始忙碌了。   ......   重天之上,云儿一串接着一串飘散开来,轻舞于那座巨大如洲地的陨石边。   琴箫奏响,回荡在宫殿上下,风铃摇响,穿着羽衣的淡雅女子手中执黑,盘中却只剩寥寥数子。   “后土陛下,你那位李唐皇帝似乎很不听话。”   一身简袍的紫微落下最后一颗白子,眉头舒展开来,檀香萦绕在眼前,却让对面那个执掌大地苍生数万载的女帝身形变得飘渺起来。没来由的,紫微帝君腹底腾起一丝火热,目光掠过后土高挑凹凸的身体,却不敢停留,深吸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欲望。和他对弈的这个女子虽然说话间柔声细语,举止淡雅,可正是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女子,在这百年间一直压制着紫君,名义上虽是盟友,可如今诸方天帝中,紫微的实力已跌出前三,和玉皇扶持的勾陈相差无几。   强势如紫微帝君者又岂会甘心,表面受制于后土,却苦苦等候着,等着百年之后的大战,也是他最后的机会。   “你说李靖啊,他一心想要报仇罢了,虽然野了点,不过这种心怀大愿的男人,往往最容易成就大业。就比如紫微陛下你。”   “后土陛下言笑了。”   紫微从容不迫地说道,目光落向一旁的书卷,眸中闪过一丝奇光。   “莫非紫微陛下也心动了?也是,若能成就圣人之位,岂不比当个天帝要舒服得多。”   语调一转,后土天帝神色渐渐变得肃然起来,目光透过窗棂,落向万万里外那处佛花盛开的洲地,沉吟着开口道。   “百年之期将满,圣人们也快回归了,西游之局开幕,那可是圣人布下的棋局。圣人的棋盘中,便是天帝君圣也只得乖乖做那棋子。”   “后土陛下,你是在挤兑紫微吗。”   目光掠过黑子被蚕食殆尽的棋盘,良久,紫微抬起头,深深看了眼后土开口道。   “后土陛下是想插手这场棋局?”   “倒是你在挤兑我了。我就算不插手,等到大战罢了,仍旧能保住我后土天帝之位,可你紫微却就难说了。”   面色微变,紫微帝君眸中忽明忽暗,良久拂袖扫落棋盘上的白子,朝着后土拱手一拜。   “后土陛下若不想将玉皇取而代之,又何必创下来福客栈,收取天下秘闻消息。这一场大战至关重要,前夜我推衍星命,光是今后百年,就会有无数穹天玄天陨落,天地格局乃至历史潮流都会随之改变。”   待到紫微一席话毕,后土方才盈盈一笑道。   “紫微陛下所言极是,这一轮*大战的确非参加不可。大唐国中那个取经之人已露出眉目,想要插手这场棋局,却只能将赌注放在前往西牛贺州取经的路上。”   话音稍顿,后土细细看向紫微,缓缓开口道。   “不知紫微陛下准备派出几人。”   闻言,紫微心道不妙,却是又陷入后土的诡计中,可西游之局不可不插手,便是堵上身家性命也要博上这一回。   “我出三名星主。”   “三名,似乎少了点吧。”   “五名。”   “还差点。”   “八名。”   沉吟良久,紫微狠下心来,有些不舍地开口道。   “八名嘛,也算将就,你放心,我会派出琼宵前去。如此,紫微陛下请回吧。”   看着莞尔一笑的后土,紫微只有种想要吐血的感觉,自己付出那八名星主几乎是麾下一半的强者,可后土却只出动琼宵一人,然而事已至此再无法挽回。   缓缓站起身来,紫微朝着后土拱了拱手,僵硬着脸,拂袖离去。   后土啊后土,我就不信你一辈子压在我头上,待到日后取得大势,我第一个动手的便是你。   宫苑溪流边,手持金蛟剪的少女直直地立着,便连紫微帝君走过也不去作礼,良久,她抬起头,眸中杀机起伏,脸上浮起绝然之色。   百年前的承诺,刺杀后土赢得自由之身的机会,如今却还剩下最后一次。   ————————   (刚群里不少同志提到蛇人的问题,镇守归墟的是天地法相,不是三道蛇人真身。而蛇人合体后,变成小的三头六臂的蛇人,因为是三道合一君子大道,修为会提升到接近周继君的地步,但是不能合体太长时间,以后会提到。一会儿去医院复查肺,今天就两更了,这周周末会再找一天加更的。)   第六百四十章 大战前的邂逅   (第一更)   ————————   溪水潺潺流淌,蜿蜒回转于宫苑深处,清风荡起,拂过风铃回响不绝,一身羽衣的后土静静地跪坐在玉蒲团上,背对着缓步走来的琼宵,全身破绽毕露无遗。   一柱香,两柱香,三柱香,许久许久之后,只听“扑通”一声,后土侧目望去,眸中浮起一丝惊讶,抑或者失落。琼宵双膝跪地,朝着她恭敬作拜,却不见了那双连后土都微有忌惮的金蛟剪。   “怎么了,琼宵,错过今朝,你又不知道要等多久才有见到我的机会。”   后土幽幽说道,目光落向溪流上的轻舞的新叶,不知在想着什么。   良久未曾听到回音,后土轻叹一声,回转过身体,上下打量着琼宵娘娘,半晌开口道。   “还有不足两月,西游之局将开,那西行路上却缺一神通广大的女妖王,不知你可愿意为我前去。”   “敢不从命。”   琼宵头也没抬,声音却有些嘶哑,被后土压制在天宫中已有百年多,当年纵横封神轮回,野性难驯的琼宵娘娘已变得淡漠如温水,眉宇间总看不出半丝波澜,置于她究竟在想什么,却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如此,你便去吧。我给你的身份是她。”   说着,后土从怀中掏出一页信笺递给琼宵,接过打开,目光落到那个百多年前天地强者无比熟悉的名字上,琼宵面色微变,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后土。   “怎么,你不愿意吗。”   “琼宵不敢。”   深吸口气,琼宵娘娘艰难地站起身来,手中信笺只有区区一页,却仿佛重逾千斤,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如此,陛下告辞了。”   琼宵娘娘轻咬朱唇,身形变化,变成一个身材高挑容貌美艳却又不失端庄的女子,就在这时,从穹宇深处传来一阵轰鸣声,无数星辰陨石皆被这远胜雷音千万倍的声响轰碎,后土神色一怔,尔后掐指捏算起来。   “圣人出世了?不对,不对,难道说......”   羽衣卷过遮掩住铜镜的帘幕,镜中的景象跃入眸中,夜幕漆黑,东胜神州大唐王朝某处,一个英俊的青年僧人抬头遥望向天穹,白净的面庞上浮起一丝懵懂,尔后渐渐变得坚毅起来,他只立于大唐一隅,大唐子民犹在睡梦中,却纷纷爬起身来,紧闭着双眼匍匐在地,朝着那青年僧人磕首作拜。   来自四面八方的臣服之意如潮水般用来,他身上的气势也随之不住上升。   人尊、通天、法天、法天中品......玄天、玄天中品、玄天上品......   “圣人塑君圣!”   后土娘娘终于忍不住惊讶,喃喃低语道。   古来传说中,在那遥远的上古大战时候,五方军阀混战穹宇,曾各自分出十分之一的道力将手下将领塑造成君圣,因此那时候君圣横行天地,也因此陨落无数。然而传说毕竟是传说,连后土天帝都认为是传说,自然没有多少人会去相信。可现如今,圣人塑君圣再非传说,圣人之下君圣最大,若又多出一名君圣,这天地格局定会变得更加复杂。   穹宇天地、大小洲地,隐于世外的穹天强者纷纷感应到,一时间强横的道力、心神乱飞于星河间,可却没一人出手阻拦。   百年期限未到,穹天出手必死无疑。   “好一个准提,好一个接引,莫非想将西天之局变成死局。”   后土娘娘紧握着双拳,满脸怒色,若是紫微帝君尚在此,她或许还能说动那个一心想要重振江山的没落帝王,可现如今,她麾下的穹天强者皆隐于天地四方,无人可用。   就在后土彷徨之时,只见四大部洲极北之地蹿出一条紫龙,越过两洲九万地,飞扑向大唐,俄尔庄严肃穆的的道语从极南之地响起,皇天教语中,又是一条金黄透红、仿佛熊熊烈焰凝聚成的巨龙腾飞向大唐。一紫一黄两条巨龙张牙舞爪凶神恶煞般扑向光头青年,年轻的僧人似乎毫无察觉,手捏佛印,口中念叨着经文。在他背后的夜色里生出似锦繁花,转眼后将那两条巨龙拍飞了出去,僧人的气息微滞,随后又飞也似地向上攀升。   长啸声从东南方传出,天吾山临云而立,山巅站着个一衫青衣的男子,额发微微发白,只见他锐利的目光直落向大唐,也未见有什么动作,青墨色的长剑飞舞而出,携着黑白二气扑杀向大唐国中的青年僧人。在离那僧人还剩十丈的地方,庶人剑一分为二,各携生之气和死之气,剑尖上同时浮起张人脸,一张生气勃发,一张死气沉沉,下一刻,庶人剑猛地轰向那僧人。   繁花再次从僧人背后生出,泛起金辉符文,硬生生架住了庶人剑。   僧人的气息不断上升着,越过玄天上品,攀登上玄天巅峰,一如当年豫州城前的洛继伤,以及京城前得证兴衰大道的千十七,可却比他们还要生猛数倍。   三方强者出手皆落败,穹天不出,大兴紫龙宫、皇天教以及天吾山便是四大部洲最强大势力所在,连他们也无法阻止,莫非那西行之子注定要成就君圣了。   后土宫中,风铃流转回响,一身羽衣的女帝幽幽叹息,在她身侧,身形高挑的女子面色阴晴不定,良久还是放弃了将金蛟剪祭出的念头。   “圣人便可以违抗吾之道令?”   就在这时,老迈低沉却又透着清朗的声音从穹宇深处响起,下一刻回荡在整个四大部洲之地。   磅礴无匹的道力越过天河星辰,在四大部洲上空化作一只大手,捅穿夜幕,落向那僧人。繁花再出,亦凝成一只巨掌迎向大手。   飞沙走石,山摇地裂,转眼后,繁花落尽,那只大手亦飞回天头。   “就到这里罢了,玄天巅峰。”   时隔百年,百年之期尚有两月才满,太上的声音又响起于天地穹宇,却让那些蠢蠢欲动的豪雄强者心头狂跳不已,接下来的那场大战,果不其然是圣人间的博弈,圣人之下万物为蝼蚁,可就算是蝼蚁,也有自己的心愿。   万家灯火早黯,云淡风轻,夜色沉凝,那个念着经文的僧人终于睁开双目,目光平静纯和,却又饱含智慧。先前的那番争斗他自然不知晓,便是知晓也不会多想,万事万物都影响不了他那颗佛心,亦无法阻拦他西行取经的心愿。   “阿弥陀佛。”   僧人低喧佛号,虽感觉身体内似乎多了许多从前都不敢相像的力量,可他依旧一步一个脚印的走着,向那大唐长安城行去。   月华如水,流泻一地,僧人眉头微皱,却是不远处站着个灰头土脸的少年,正惊讶地看着他。   “阿弥陀佛,施主可好。”   僧人温柔的一笑,朝着那少年作了个佛礼。   “我还好,就是走的有些累了。”   少年上下打量着僧人,紧握着的双拳又松开,脸色渐渐放缓,故作平静地开口道。   “大师这要是去哪。”   “先去大唐长安,然后去西天佛土取经。”   “取经?听说西土出了成圣的机缘,大师是想去那里求圣吗?”   “或许吧。”   看着一脸温柔和煦的僧人,少年心中微微失望,原本在他的想象里,佛教的信徒应当一副凶残模样才是,可眼前的僧人言谈举止却让他没来由地生出几分好感。   “夜路难走,不知小施主要去哪。”   “我......我偷偷从家里跑出来,准备到天吾山找一个故人玩耍去。”   “哦?天吾山君公子吗。”   僧人淡淡一笑,风过心头不留轻痕,看了眼夜色下灰蒙蒙的山脉府城,僧人轻叹口气,朝着少年作了个佛礼。   “前路漫漫,小僧先行一步。小僧唐玄奘,告辞了,有缘再见。”   “有缘再见......在下孔丘。”   第六百四十一章 儒道书院   (第二更到)   ————————   “啪!”   又是一坛子酒被饮尽,酒坛跌落地面,片片碎裂。   碧华笑盈盈地看着被游侠盟子弟围于当中,饮了何止十来坛的周继君,墨落甚至向来冷漠的一枝梅都不住地向周继君劝酒,而周继君亦是来者不拒,到最后不再用道力挥发酒劲,痛痛快快地豪饮起来。   这一席酒让游侠盟子弟对周继君少了点敬畏,多了几分亲切,却正合周继君心意。子时早已过去,天头浮起鱼肚白,拂晓将至,众人意兴阑珊,纷纷告辞而去,只留下周继君、碧华、墨落和一枝梅。   颊边染着淡淡的醉意,周继君敲击着案缘,沉吟着,开口一笑道。   “如今的游侠盟已成为云荒屈指可数的大势力,恭喜二位了。”   “同喜,同喜,君兄也是游侠盟执事,日后天吾山若有什么需要,尽管派人前来。”   墨落似乎酒兴未消,又饮下半壶子酒,哈哈一笑道。   “君某今次前来,除了清剿余孽,却还有一事。不知墨兄、梅兄可曾在云荒见到过什么奇异非同寻常的人物或事物。”   闻言,墨落和一枝梅互视一眼,眸中同时浮起深思,良久,墨落摇了摇头,放下酒壶。   “这云荒一如往昔,除了战还是战,倒是出了几个新晋强者,不过要么陨落要么渐泯于此,真没什么不同寻常的存在......”   “墨兄,你怎没提那个儒道书院。”   一枝梅插口道,闻言,墨落眸子一亮,颔首道。   “梅兄说的是,那儒道书院的确有些不一般,约莫建立于八十年前,那一年常见一中年男子在书院中对烛而读,可一年后他却消突然不见了。可不知为何,数次激战书院仍旧存于那天问府中,丝毫未被破坏。”   “儒道?”   周继君心头一动,提及儒道他还能想起谁,自然是幼年时候带着他逃离京城一路艰险却仍然心怀憧憬的爹爹。   “敢问两位那天问府在哪?”   “就在太清镇南面两百八十里地处。”   看着脸色微急的周继君,墨落微微诧异,哂笑一声开口道。   “君兄莫非想去那里?刚来游侠盟便要走,君兄也太不够意思了。”   “墨兄莫怪,此事关乎君某家事,再说天吾山和云荒同处一洲,日后有的是机会。”   说着,周继君起身,朝着墨落和一枝梅拱手道别,携着碧华跃出太清镇,朝那天问府飞去。   “大魔头,似乎第一次见你这么着急,那天问府究竟有什么不同寻常?”   看着神色愈发焦急的周继君,碧华疑惑地问道。   “我可曾和你说我爹爹的事情。”   “嗯,那个儒道大家......大魔头,你不会认为那儒道书院......”   碧华张了张嘴,却没再说下去,周继君幼年时候的事她自然知道,若非那番磨练,他也无法拥有今日的成就,一路跋涉,周继君和他爹爹的感情不可谓不深,即便如今成就穹天,立于四大部洲之巅,可周继君并非那种无情无义的修炼者,对于他爹爹的敬仰从未消减过。   成圣的机缘在云荒,莫非和大魔头的爹爹有关?若真如此,势必会牵扯到大魔头,即便他不欲成圣,也会一步步将他逼向那条道。   没来由的,碧华心中生出一丝不安,黛眉微蹙,在她脚下,正是那方古朴却透着高深莫测气息的书院。   “到了。”   周继君按落云头,携着碧华缓步走进书院,梁柱间布满蛛丝尘埃,可在内堂中却隐约传出一股周继君熟悉无比的气息,这股气息天地间少之又少,也只有修习过的人才能察觉到,正是儒家道意。强压下复杂的心意,周继君走入内堂,下一刻,目光落到案头那个古朴的印章上,肩膀再也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香风袭来,碧华从后挽住周继君的臂膀,柔声问道。   “有什么不对劲吗?”   “那块印章正是我和你提到过的儒道印章,那年爹爹正是用它救下我的性命。”   周继君静静地说道,伸手摸索着色泽黯沉却不落尘埃的印章,苦笑着摇头。   “爹爹确实来过,应当是在我还困于离恨天上时,却不知为何将它留下。”   目光移开,落向一旁未写完的书卷,久没人清理,上面已覆满厚厚的尘埃,碧华卷起袖口掸落尘埃,捧起书卷轻声读念起来。   “贫而我谄,富而无骄,何如?......大魔头,看来你爹爹他是有意将印章留下,这里既无争斗的痕迹,连这印章安然妥放,应当无事。”   深吸口气,周继君点了点头,目光凝滞在未写完的那段字句上,若有所思。   这句话明显是个问句,当有后文才是,可爹爹未写完就离去,莫非是想让自己来写完?贫而我谄,富而无娇......意为贫穷而不能谄媚,富贵却不能骄纵,紧接在后面的又该是什么。   不由自主地拾起笔墨,周继君沉吟着,迟迟没有落笔。   早在云州时候,周继君就将儒道丢下,所创出的君子道意虽在某些地方接近儒道,可毕竟是另外一番道意,如今重拾儒道,周继君只觉无比生疏晦涩。   一旁的碧华怔怔地看着周继君,几次想要开口,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地咽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布局高手如碧华一眼就看出这书院的异常,全在后续的那段话上,一旦周继君将后面的话写完,谁也不知会发生什么,可若周继君欲去写,碧华也不会阻拦,毕竟写下上半段的人是他爹爹。   就在这时,窗棂处传来扑棱扑棱的响声,一只白鸽飞落在周继君肩头,尔后化作张信笺。   “师父速回,局势有变......灵儿”   见着信笺上的字句,碧华暗舒了口气,却见周继君拧起眉头,犹豫了半晌,笔尖落于书卷,簌簌地写了起来。   “......可也。未若贫而奋进,富而施舍者。”   心头扑通扑通直跳,直到周继君写完,碧华方才松了口气。一段写罢,案头的印章丝毫未起半点变化,周继君眉头微皱,尔后轻叹口气,摇了摇头道。   “看来还是未猜到爹爹的心意。罢了,若爹爹是想找个传人,就将印章留在这罢。碧华,我们回转天吾山。”   又看了眼那块儒家印章,周继君收拾心情,携着碧华越上云座,乘云御风向天吾山飞去。   拂晓已至,天吾山君子峰,门徒星主们皆从境内山岛返回,相互寒暄着,直到那白衣银发的男子出现在峰头。   “灵儿,你左叔叔和月叔叔在哪。”   “都闭关去了。”   灵儿柔声说道,随后走到周继君身前,将那张密函递给他。   打开密函,目光落到那一行行篆字上,周继君神色微变,沉吟半晌,弹指击出一条树枝,树枝横飞在半空,陡然变大,须臾后竟变化成一座宫殿。天吾山门人叽叽喳喳,站在富丽堂皇宫殿中,兴奋地左右打量,目光落向坐于陛座上的男子,眸中满是仰慕和恭敬。   齐灵儿自站于周继君身后,其余四徒,李车儿、步空堂、左清尘以及昔日的天都皇子赵无极立于下首,再后面便是已经渐渐成长起来的十二星主。   往常公子召见我们也不会摆下如此庄重的阵势,莫非要出大事了?   一众星主中,唯独离天机眉头紧锁,心中生出浓浓的疑惑。   ——————————   (今天貌似状态还行,出去运动会儿,回来写第三更)   第六百四十二章 将行大唐   (第三更)   ————————   目光死死刻在那封密函上,周继君揉着眉头,心中愈发觉得古怪起来。   发来密函者是安插在西牛贺州的天吾山门人,所道之事仅有一件,佛域中人放出话来,证实了《天地大事纪》所言非虚,那成圣的机缘的确在西牛贺州。   可这一场诈局明明是周继君布下的,真正成圣的机缘在云荒,为何佛域中人非但不否认还大肆渲染。   心头一动,周继君嘴角泛起一丝苦涩,他一心认为云荒中有着成圣的机缘,却只是因为女娲所言。至于女娲所言是真是假,周继君也无法判别。   这成圣的机缘究竟在哪,准提和接引百年前便立下西游之局,莫非也与此有关?   宫殿中央,渐渐浮现出一条通体雪白的蛇人,诡道蛇人朝着周继君拱手一拜,尔后手执棋盘,掐指衍算起来。不多时,棋盘上升腾起缈缈云雾,云雾化作镜幕将偌大的西牛贺州收于其中。西牛贺州的佛域外,崇山峻岭连着浩瀚大漠,逶迤上万里,虽有江海湖泊,和那几方大水却是奇形怪状,颜色皆显诡异,黑气缭绕,却是那等恶水。周继君目光流转过西牛贺州,顺着那条条古道移向东边,只见从东胜神州通往西牛贺州的道路上,妖风无处不在,穷山恶水间隐约有着数不清的大妖小妖出没,间或还浮出几个实力强悍的巨妖,隐隐察觉到有人在窥探他们,目光穿越镜幕直落向天吾山。   “师父,又多了不少妖王。”   宫殿中的门徒星主们无不好奇地观望着,齐灵儿目光尖锐,转眼后发现那西牛贺州竟凭空多出数名看不透气息的巨妖,随意地找了个矗立在西行路上的山头,占山为王。   “是啊,就仿佛那故事中的人物,该来的总会纷纷登场。”   周继君喃喃自语着,眸光若隐若现,轮回道意聚于目中,那镜幕中分明就是一个庞大无比的轮回界,却和四大部洲无比和谐地融合起来,既是现实,又为轮回,当那些不知身份的妖王粉墨登场,无形之中,却将那场轮回故事演义得更加丰满。   “立下一方大轮回,却收容那些不请自来的天地英豪强者为故事中的人物,虽明知有危险,可都纷纷赶去,只为成圣的机缘......圣人之局果真了得,即便看穿了,却个个欣喜无比的扑投进去。”   良久,周继君喃喃自语着,神色复杂变化。   世间英豪强者皆敌不过成圣机缘的诱惑,纷纷入局,沦为棋子,正中佛家两圣下怀。这是一场命中注定必须参加的战局,即便是看破了的周继君,也逃避不了和那些英豪强者一般的命运。只不过,棋子也有翻身而起,颠覆棋手的希望,只要将那天元抓在手中,这场棋局便不再是死局。   目光掠过面色各异的十二星主,周继君沉吟着开口道。   “尔等诸人虽被我封为星主,可那天上星辰早有主人,却是那真正的星主。除了两名陨落外,还有十二人尚在,谁愿为我天吾山将他们除去。”   话音落下,三名星主越众而出,分别是紫微、破军和天机。   百年后的紫微、破军一身修为功法遥遥领先于众人,已至法天中品,而离天机和大多数星主一般,只有法天下品,可他的才智在整个天吾山地界都很是有名,天吾山十二星主以他们三人为首。   目光逐一扫过三人,周继君指向殿中的镜幕,沉声道。   “此为西游轮回,乃是西方两圣人布下的棋局,两月后,西游之行即将开始,到时候风云聚会,天地强者都会一一出现在这西行之路上,可谓九死一生之地,你们可要想清楚。”   未等三人开口,剩余九名星主不约而同地单膝跪地,朝着周继君拱手道。   “吾等愿同行西游。”   当初雄姿英发的少年们此时已成长为天吾山的股肱,各兼要职,虽仅是法天境界,论及实力还不如游侠盟,可他们仍有问鼎大道的潜力,假以时日定成大器。   将他们一同派出,会不会太冒险了。   眉头微蹙,周继君心思流转,只见当中穿着紫衫满脸威严之气的青年朝着他拱手作拜,沉声道。   “公子若不敢用吾等,却让吾等惭愧,负了公子这百多年的大恩。”   “罢了罢了,玉不琢不成器,昔日七州时候已有过斩杀伪神的历练,这西游轮回就当作你们第二场历练,待到大局落定时,每人至少取一玄天巅峰强者头颅回天吾山。”   “只是玄天巅峰吗。”   当中身材高壮和天吾山次徒李车儿有的一拼的青年嘴角浮起冷冽,尔后和诸人一样,从周继君手里接过信笺。目光落到信笺上一行行篆字上,破军眉头一顿猛皱,诧异地看了眼周继君,冰冷的面庞上竟浮起苦笑不得的神色。   “对你们各自的身份可都满意。”   好笑地看着一个个苦巴着脸的星主们,周继君轻弹着手指,示意他们即刻出发,尔后看向李车儿和步空堂道。   “明日我将会带你们的师妹师弟前去大唐历练,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封锁天吾山,细心操练异族大军和修真卫,外事问月罗刹和左游生,内事问碧华。”   李车儿和步空堂拱手领命,自行下去,留下满脸喜色的左清尘和赵无极。   “师父......”   耳边传来娇哼声,周继君这才想起自己倒把齐灵儿给忘了。   “也好,灵儿你就随我一同前往大唐,顺便指点下你的师弟师妹。”   诸事布置妥当,周继拂开长袍,伸手一招,偌大的宫殿瞬间坍塌下来,化作一条树枝斜斜插在峰顶。周继君拂开长袍,自往后山走去,一夜未宿的碧华正在那等着他,却没察觉到身后红裙翩跹的少女目光微微发黯,尔后低着头,向她的驻山飞去。   ......   冬日的晨光软绵绵的,丝毫没有半点暖意,林间冷风掠过,打着卷儿摸索着少年的额头,冷不丁的,那少年打了个寒战,不甘地睁开惺忪睡眼。   “一个时辰都没睡够,这历练之旅还真是不舒服呢。”   少年耷拉着脑袋,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的低语着。或许真像爹爹所说的那样,在自己身上总找不到那颗强者之心,爹爹准备前去斩杀西方佛祖了,自己趁机偷偷下凡,却是为了向他证明自己有一颗不畏艰险的强者之心,然而才行到半途,便心生退意。   “为什么自己会这样!”   眉宇间浮起气恼,孔丘握紧拳头重重地击打向泥地,泥地的碎屑中,一只蚂蚁小心翼翼的爬着,目光所及,孔丘心头一慌,猛地扭转道力,拳头停顿于半空,迟迟未有落下。   自己空有法天境界的修为,却连小小的蝼蚁都舍不得去伤害,更别谈人了,见不得生灵涂炭、争强厮杀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问鼎天地强者。   长叹口气,孔丘只觉得全身上下再无半点力气,揉了揉发酸的双腿,强撑着胳膊站起身来,犹豫着从怀中掏出那只五光斑斓的羽毛。刚想御羽回转,就在这时,孔丘的眉头陡然一蹙,回转过身,怔怔地向着西面望去。   目光掠过千山万水,落向云雾缭绕的大渊,孔丘只觉得在那里,似乎有什么在不住地吸引着自己。   向东,回转重天孔君宫继续做谁也不敢招惹的孔君圣之子,向西,前往大渊寻找那个或许存在或许不存在的机缘。   冷风中,孔丘裹紧衣衫,踟躇犹豫着,久久未曾迈出双腿。   第六百四十三章长安城里大斗法(一)   (第一更到)   ——————————   冰雪初融,大唐长安也渐渐恢复生机,一场场大战之后,唐王朝在中兴之主李靖的统治下,已然有几分百年前太平盛世的迹象。隋唐间的战争始终未停歇,甚至愈演愈烈,可长安城中的百姓才不管那些,战争是帝王将相们的事儿,又有仙神照拂,自然会太平长久,能让自个儿安居乐业,闲来无事到城门口的酒肆里饮上一小盅,闲谈风花雪夜,听听说书人的段子,比整天琢磨着兴衰战事要舒服许多许多。   长安城城墙高大雄壮,暗青色的砖块,斑驳而紧密,在斜阳下溢出淡淡的光晕,忽明忽暗。那深暗处,恍惚飘来阵阵血腥味,却甚少有人察觉。傍晚时分,从城外归来的百姓愈发多了起来,城门口,各式各样的人都有,商人、轿夫、武者、镖行、军户却都行色匆匆。而白衣白马的公子,悠悠晃晃,不紧不慢,夹杂在人流中,显眼无比。   “这一路来师父似乎兴致很好。”   紧跟在周继君身后的左清尘眨了眨眼,压低声音和一旁的赵无极说道。   赵无极淡淡一笑,却没多说什么,他本为天都帝王,虽身处小地,可好歹也是九五之尊。为求修道放弃皇位,投入周继君门下,初时还有些不习惯,可除了总喜欢争强好胜的紫微星主外,君公子门下诸人对他都是极好,就连整日冷着脸的四师兄步空堂也时不时对他指点一二。或许是当那帝王时间久了,赵无极仍旧改不了谨慎多虑的习惯,和和气气,谨慎少言,却是天吾山一众门人里最低调的一个。   “你呀,就是根木头,不和你说了。”   左清尘嘟了嘟嘴,扭头转向齐灵儿,只见她这个高深莫测的大师姐虽然低着头,可目光总会有意无意地落向师父,凝滞半晌随后移开。嘴角浮起意味深长的笑意,左清尘轻咳了一声,笑嘻嘻的扭过头,却并不说破。   “清尘,修炼之道一张一弛,前些日子你们在天吾山修炼也算辛苦,这一路闲情漫步,阅览大唐风情岂不美哉。”   “可是......师父带我们来这长安城究竟做什么?”   左清尘看了眼周继君,好奇地问道,可爹爹这位好友却不再回答,驾着白马悠然自得地向前行去。   长安城有东西两个街市,街面宽阔干净,一旁的酒家茶肆生意兴隆,出入皆有美侍相送。而店摊前挂着彩带和锦布,上面吊着锦囊,内中是谜语。孩童少年争相取之,若是猜中了,店主亦有小礼物赠送。周继君四人策马游于闹市中,此时天色渐暗日薄西山,而长安街市依旧热闹纷繁。   “吾有酒一盅,唤友相饮共。从早喝到晚,婆娘被汉偷。”   街角处是一间奇怪的酒肆,很小的屋子,破破烂烂。一醉汉拔剑高歌,旁边面容粗犷的大汉在向一剑客劝酒,剑客一脸醉态,连剑被醉汉拔去都不知道。   “妙哉,妙哉,又有酒客来了。”   粗犷的屠夫丢下那年轻剑客,哈哈一笑,迈步向周继君四人走来,大手抓向白马,二话不说就要帮周继君牵马。他却不知,周继君座下的白马非是世间凡马,而是由归墟蝶化的那条白龙所变成,别说普通大汉了,就是寻常法天高手也奈何不了它。   说话间,白马打了个嗤鼻,鼻中喷出两条火蛇,那大汉吓了一跳,连忙闪身蹦开,尔后细细打量起白马来,口中啧啧称奇。   “这马儿好生稀奇。”   大汉玩味地摸着下巴,长叹一声,转目望向身后的醉汉,轻声道。   “好马,好马,可惜却不听话,怎生是好。”   “哼,这马儿再如何金贵,可也是畜类,岂可同人相提并论。”   醉汉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踉跄走到周继君四人身前,那双醉醺醺的眸子里陡然爆绽出一丝精光,猛地伸手指向白马,大喝道。   “这牲畜若是不听话,不如杀之!”   那柄被灌醉了的剑客的剑不知何时落到这醉汉手中,弹指刹那间,剑光乍现,挂如飞瀑将周继君四人笼罩其中。左清尘和赵无极皆未反应过来,而周继君限于太上约誓无法出手,此时正好奇地向酒肆深处望去。就在剑尖即将落到周继君肩头时,一阵低吼从他身边传来,齐灵儿冷着脸飞扑而出,手捏战天宵印法迎向那醉汉。就在这时,先前想要牵马的大汉亦蹑手蹑脚地从后面绕过来,左清尘和赵无极哪由得他近前,各取出法宝,虎视眈眈地盯着大汉。   十来个回合下来,齐灵儿招式渐渐凌乱,如今的她虽有法天巅峰的修为,可对手至始至终占着上风,显然是玄天境界的强者,道力就要比齐灵儿高深一大截,齐灵儿仗着一时血勇撑过十来合,十来合后,高下立判,那醉汉手底杀招连连,逼得齐灵儿不住后退,几乎是一招一步。   黄昏下,长安闹市行人如云,百姓们虽离得甚远,可都打量着街角处的战圈,不住指指点点,皇城中的百姓最不会错过的便是能让他们打发时间的热闹。嘴角泛起苦笑,只一瞬间,周继君便感觉到十来道高深强大的气息从长安城四面八方飞来,探向他和那三位门徒,气息中有熟悉的,也有不熟悉的,却都抱着看好戏的态度。   “暴露我行踪不论,还要让我在众人面前受辱吗。”   目光逡巡在酒肆深处,周继君眸若幽水,双手并举于胸前,虽未运转道力,可君子斗数却随着指尖的弹动,悄然衍算开来。   “东行三步,执北斗,破军变。”   闻言,齐灵儿微微一愣,尔后冷笑着向东迈出三步,避开醉汉如影拳掌,尔后眸中绽放出一丝精光,破军星意捏于手心,身形化作长刀,从北斗方位直扑向那醉汉。醉汉修为实力虽高出其灵儿一筹,可招式已然用老,脚步凝滞间,却被齐灵儿击中下颔。天吾山少女杀神一旦得势,岂会轻易放手,变化之术施展开来,忽而成刀,忽而化剑,随着北斗星意衍算,攻势如潮,竟凭法天修为打得玄天境界的醉汉连连后退,只能招架,却无还手之力。   飞出心神围观的诸方强者无不露出惊讶的气息,纷纷打量向满脸淡漠的周继君,不由得重新评判起他的实力来。“脚踩阴土,行金变,攻正西。”   就在齐灵儿渐渐占得上风时,从酒肆深处传来一阵低沉淡漠的声音,却让那些飞出心神的强者大吃一惊,长安城中的强者虽多,却几无一人察觉到酒肆里还藏着一人,心神探入酒肆,却仿佛遇到金壁铜墙,再难探入半分。   醉汉听得酒肆中人所言,气势陡振,身匐如蛇,口吐长气,忽而变作一杆长枪,破空而出,直扑向齐灵儿西侧。他本就有玄天下品的修为,又得那人指点,转瞬间扭转战局,枪尖重重轰击在长刀中部,长刀弹飞了出去,齐灵儿的身形现于半空,面上浮起病态的异红。就在长枪顺势刺来时,齐灵儿低喝一声,额心浮出一宝,那宝贝忽地展开竟是一幅囊括山河社稷的卷轴,长枪刺入半分,再不得入,枪尾摇晃着,却是左右为难。   “好了,就到此吧。”   低沉的话音再度从酒肆内传出,那杆长枪剧震着,渐渐化作人形,三十岁出头的男子负手而立在酒肆前,满脸醉意已消,深深看了眼齐灵儿,拱手道。   “荥阳公子。”   齐灵儿亦收回山河社稷图,看向一身华衣的男子,冷漠拱手道。   “天吾山齐灵儿。”   本来没有悬念的战斗,却因周继君和酒肆内那人临场指点,竟成一场平局,可荥阳公子毕竟修为高过齐灵儿,真计较起来,还是周继君略占上风。   目光逡巡在酒肆间,落到那个缓步走出的黑衣男子身上,即便周继君早已猜到那人身份,可当时隔百年再度见到他时,忍止不住心头阵阵跳动。   第六百四十四章 长安城里大斗法(二)   (第二更到)   ——————————————————————   寻常无奇的眸眼,泯于众生的容颜,永远淡漠如止水的神色,当那个穿着黑袍的男子现身酒肆时,聚集长安城中的各方强者无不震惊。   谁能忘记百年前长安城中的大战,那个屹立于皇宫之巅的男子布下大局,引来滔天战火,各方势力争斗其间,甚至连圣人之下第一的陆压都出手了,可却仍阻止不了他的天帝大业。当埋藏于东南群山的伪天宫飞升的那一刻,他布置上万年的大局终于乍现真容,却以长安战局为子局,诸强为棋子,遥遥领先。   “这些年你进步很大,果然,当初没杀得了你,终成祸患。”   通风君圣细细看向周继君,淡漠地开口道。   “你来长安,也是为了那一线机缘吧。”   “通风大人见笑了,君某只是带这徒儿前来磨砺一番,顺便看场好戏。方进城就蒙通风大人赐教,君某代劣徒先谢过了。”   轻笑一声,周继君眉目平静,朝着通风拱手道。   “只是磨砺吗,你岂不知如今的长安风云汇集,虽暂得寂静,可等诸强落定,接下来的半个月必将成为修罗杀场。你还是小心点,免得折损了这几位天才横溢的少年。”   良久,通风君圣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深深看了周继君一眼,尔后向酒肆内走去。   “你便是杀了红线、虬髯客的君公子吗,久仰了,在下淳于棼,等抽得空闲定会请几位令徒来在下府中做客。”   先前欲牵马的男子哈哈一笑,随后和荥阳公子并行走回酒肆。   本以为会有一场好战的众强无不失望,可转眼后,又纷纷思索起来,传言君公子和曾经的大唐国师有深仇大恨,皆因他夺走了通风的禁脔,那个美貌连瑶池仙女都自惭形秽的碧华公主。可今日所见,却隐隐透着几分古怪,通风君圣对君公子似乎并没有斩尽杀绝的意思,否则应当趁着周继君无法出手,命荥阳公子和淳于棼斩杀其徒,以断其羽翼,莫非两人化敌人为友,在这长安城中结盟联手起来?   “师父,那两个人很强,通风为何忽然收手。”   体内道力精气飞速运转,调理着伤势,深吸口气,齐灵儿面露疑色,开口问道。   “故布疑阵罢了,他通风也无法出手,却又生怕手下势力被剪除,因此借我之势迷惑诸强,而我也借得他势,总之有利无弊。这么看来,长安城中还会出现许多势力强者,连他也没有把握。”   身后的左清尘看了眼眉头微蹙的齐灵儿,又看向周继君,眸子眨闪,沉吟着道。   “莫非这长安城中会出什么大事不成?是了师父,你还没告诉我们此行的意图呢,总不会真只是带我们来此修行吧?”   “原以为这长安城应该没几个人敢来,可先前似乎小瞧了那些野心勃勃的强者,如此看来带你们来这里确实太危险。”   周继君淡淡一笑,促狭地看着神色微变的三徒,就连向来低调的赵无极也露出不服之色。   “都已到大唐了,师父莫非还要将我们遣回去不成,师父放心,我们可不会堕了天吾山的威风。”   左清尘信誓旦旦地说道,自从来到四大部洲后,她便一直呆在天吾山上修行,连天吾山地境也没出过,虽然能修炼周继君所传神乎其神的道法剑技,修为实力也与日俱增着,可她心底深处总想走出天吾山,见识下外面的世界,就如同在七州游侠天下打抱不平般,虽年龄已过百岁,可对大多数修炼者来说,漫长的岁月方才刚刚开始,如今的左清尘还保留着少女心性。而赵无极何尝不是这么想,虽然在周继君座下修炼时间尚短,可这短短数月的修行足以抵过天都时候十来年的苦修,平日里谨慎少言的他,心中也是无比向往众人口中强者如云、神奇存在无数的四大部洲。   看着在自己一番挤兑下气势振奋的门徒,周继君嘴角微翘,仰头望向渐沉的夜色,缓缓开口道。   “灵儿跟随我时日久,见过的强者也多,而你们来到四大部洲没多时,无论阅历和经验都缺得很,为师这就带你们会一会这天地强者,至于这城中之事却非你们所能插手的。”   骑于马背,周继君顺着集市陌道缓缓向前行去,余光落向隐于夜幕下黯沉寂静的酒肆,沉吟着开口道。   “先前那酒肆中人名号通风君圣,乃是为师生平大敌之一,也是这长安城中第一个出现的真正强者。日后你们若遇上,能逃则逃,若逃不出则将心神葬于地府,为师自会找地府君王讨要你们的魂魄。”   闻言,左清尘和赵无极虽心有不甘,可也不敢反驳,应声点头,一想到自己师父本事之大,和地府君王也有交情,两人不由得微微兴奋着,却只有齐灵儿面色平静,坐于马背上沉思片刻,开口问道。   “师父,你说那通风是长安城中第一位强者,那接下来我们还要去见谁。”   “去了便知,就在前方不远处。”   周继君目光幽深,沉声道。   “离圣人出世还剩一个月不到,可长安城里已经是一片浑水。适才心神来探的那些势力强者虽也不凡,可却连落府长安的资格也没有,想要在长安城里争都一席之地,却要先获得落府于东西市集的强者认可才行。”   闻言,左清尘、赵无极甚至连齐灵儿都倒吸了口冷气,先前心神来探的强者至少都有玄天上品的修为,更有甚者气息比周继君还要强上几分,连这样的存在都没有获得一席之地的资格,眼下的长安城里究竟藏着多少巨擘大能。   “东西两市集,一条垂天道,十方强者齐会聚。”   马背上,周继君低声吟念着,路过一家茶楼时,阁楼上的茶香四溢,两人对饮而坐。   “十方强者齐会聚?哈哈哈,这区区长安城,似乎容不下十方强者,三四足矣。”   冷漠中略带嘲讽的话音传出,阁楼右手,身材高大容貌粗犷的男子放声大笑,尖锐的目光扫向周继君一行四人,良久开口道。   “今夜的长安倒是热闹,连堂堂天吾山之主也来了,我们这小茶楼还真是蓬荜生辉了。”   “两位言重了,和两位比起来,君某只是晚辈。”   马背上,周继君淡淡一笑,朝着阁楼上二人拱手道。   “既知是晚辈,那你也该知道先来后到的道理,长安城人满为患,这一趟浑水君公子还是少掺和为妙,回你的天吾山去吧。”   “城中人虽多,可这条垂天道上却凄凄寡寡,太过冷清。君某不才,却也想在这垂天道暂立一府,添几分热闹。”   目光掠过高壮男子,落向左手边略显清秀的那人,也是个身形颀长的男子,容貌清冷,看似平平无奇,可他的气息却深厚若渊临,不动则已,动则风云难慑。   “这么说来,君公子也想分得一羹了。”   良久,那男子放下茶盏,转过头来望向君公子。   “垂天道上有规矩,想要立足至少需得半数认可。公子已过通风那关,若再过了我这关,就只剩那最后一关了。”   顿了顿,面容清秀的男子抬臂扬手,却是在请周继君上楼。   在他身后,那柄曾令诸方天帝都无可奈何的三尖两刃刀流光闪动。   ——————   (今天还是三更,潜水回来再上一更,这几天都三更,票票给力点呗~)   第六百四十五章 长安城里大斗法(三)   (第三更)   ___________   垂天道,茶楼高阁,六人围座案前。   齐灵儿三人离得稍远,一者表示对两位强者的尊敬,二者实在是那两人的气息太过恐怖,隔着三尺便已如临寒潭,若再近上几分,恐怕全身精气道力都要被两人有意无意间释放出的气息所凝固。几案上,茶香袅袅,仿若薄雾,氤氲升腾,周继君接过袁洪递来的茶盏,轻抿一口,却觉那茶透体冰寒,五脏六腑都被冻住。   “世人皆以为我和杨兄是不打不相识,大战一番后结为挚友,却不知我们相识是因为这茶。”   看了眼周继君,袁洪莫名地一笑,开口道。   “公子可知茶道。”   闻言,周继君虽不解其意,可也沉思着,缓缓开口道。   “涉猎不深,可也知世间之茶大约分为三种,一为凉性,一为热性,剩下的却为温性。”   “公子所言极是,你所饮的这茶叫做梅茶,乃是极凉之茶,却生长于南面一极热的小洲。那小洲上有一山名叫梅山,我和杨兄便是在那认识的。”   似乎想到了什么,袁洪眸里浮起阴沉之色,而对面的杨戬也是目光闪烁。   打量了眼两人,周继君又抿了口茶水,眉头舒展开来。   “莫非两位都君某的考验是关于此茶?”   “公子猜对了。”   说着,袁洪蓦然一笑,从怀中掏出三柱香插于案前,开口道。   “那南方小洲虽距四大部洲相隔十万八千里之遥,可想来公子前去用不着半柱香,若公子能在三柱香内带来一包梅茶,那公子便可在这垂天道上继续走下去,日后长安之局自然也有公子的份。”   闻言,周继君眉头微蹙,身后的左清尘却插口道。   “这一来一回何用三柱香,一柱即可......”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赵无极用眼神止住。   “不过,公子若去那梅山,只可带上一徒,切莫多带了。”   听得袁洪的话,周继君心头一动,那袁洪却是在暗示梅山亦有高手镇守,穹天境界无法出手,诸强虽纷纷现身长安,可大多事还是有手下或者门徒处理,眼下的长安非是比拼个人实力强弱,比的却是底蕴守深厚,势力中的高手多少。   目光落向齐灵儿,就听袁洪哈哈一笑,又道。   “这两个女娃娃水灵珍贵,恐怕经不起长途奔波,公子就带上你这男徒吧。若公子放心得下吾等,这两位女徒就留于茶楼,若我心情好,说不定还会传上两招。”   袁洪何许人物,上一轮天地大战中主宰战局的存在,当今混世灵猴中资历以他为首,眼光高深如袁洪一眼便看出周继君这三徒里,数赵无极实力最低微。   话音落下,齐灵儿和左清尘神色陡变,非是顾忌自己安危,却在担心赵无极。   看了眼强压住激动之色的赵无极,周继君看了眼袁洪,哂笑一声道。   “袁先生还是真是会挑人,你可不改了。”   “哈哈哈,若君公子当真不放心,大可换人。”   “不用。”   周继君淡淡一笑道,看向齐灵儿和左清尘,悠悠说道。   “这两位都是当世顶尖强者,你们在这里可要多听两位长者教诲,切不可骄横无礼。”   “君公子放心,我和杨兄虽不是什么真人君子,可也不是那等欺凌后辈之人。不过公子若在三柱香之内带不回梅茶,那就带着令徒离去吧。”   “一言为定。”   夜幕中闪过一丝火光,第一柱香已点燃,而周继君和赵无极的身影也消失在茶楼上。   “这君公子还真是要面子。”   袁洪将茶盏推向坐立不安的齐灵儿和左清尘,不屑地一笑道。   “也难说,指不定他那男徒有什么奇异的本领,能杀了常昊和吴龙,若真如此,却不知杨戬大人是喜是忧。”   从阁楼内的阴影中走出一个体型发胖的男子,乐呵呵地看向齐灵儿和左清尘,面上浮起贪婪之色。   “把这样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丢在这里,那君公子就不怕我将她们吃了。”   感觉到那男子身上强绝的气息,左清尘微微色变,而齐灵儿则冷哼一声,血红色的短匕现于掌心。   “若再多言,一月后我第一个杀的便是你朱子真。”   杨戬头也不抬,冷声喝道,斜依在墙角的三尖两刃刀发出阵阵嗡鸣,隐约间,茶楼深处飘过三条长着蛇尾的人影,却也不露面。一旁的袁洪余光落向杨戬,心中暗叹口气,自己这位挚友杀戮起来绝对心狠手辣,可私底下却是一个面冷心热,一诺千金的汉子,当初正因如此,自己才和他结为莫逆至交。而那周继君也是看中这点,方才放心地将两位女徒留下,若非杨戬在,自己想要对付那君公子何需这么麻烦。   “你是谁?”   齐灵儿冷着美艳的脸蛋,有意无意间将左清游护于身后,低声问道。   “在下朱子真,是梅山七友之一。女娃娃你放心,有这位杨好人在,本座不会拿你们怎样的。”   “原来是头猪妖。”   听得齐灵儿冷漠中略带讥讽的话音,朱子真脸色微变,看了眼低头饮茶的杨戬,故作平静,打了个哈哈道。   “是啊,我们梅山六友都是妖类,所以某人才如此不待见。不过猪妖又如何,在那梅山上还有两妖,一条长蛇精一条蜈蚣精,都在等着你们的好师父。啧啧,君公子无法出手,那个年轻人若强行出手,惹恼了常昊和吴龙,也不知会不会被它们拿去充饥。”   说着,朱子真磔磔怪笑连连。目光落到那根已燃至一半的檀香上,齐灵儿面色冷硬如冰,心头却焦急不安起来。   ......   “师父,那就是梅山了。”   地热炎炎的小洲上,赵无极望向那座占据了半个小洲的巨山,眸光闪烁,心中若有所思。   虽然神情一如既往的镇定,可赵无极清楚的很,那袁洪只准自己跟着师父,却是因自己实力低微。刚步入法天境界,若放在其他地方或许还算高手,可在天吾山乃至四大部洲,他这点修为压根不够看,在天吾山时,连最弱的星主也能在百招内战败自己。可赵无极却有自己的想法,所谓学艺求精而不求博,天吾山众人里,能将师父一身本事尽数学去的只有首徒齐灵儿。李车儿专攻武道,一身武技凶悍无比,已能和武道蛇人力战三十招而不败。步空堂亦修武道,却稍逊于李车儿,概因他将大半精力花在钻研兵法上。左清尘自不必说,和她的爹爹天吾山总教头左游生般,专攻剑道,博采两家之长,左手庶人剑,右手君子剑,剑道上的造诣一日千里,连齐灵儿也不如她。   而赵无极,这个君公子座下第五徒自问没齐灵儿那般聪慧,因此拜师那日只择了一技而习之。   博学多技,不如精通一技。短短半年时间里,赵无极放下曾经的帝王架子,潜心修行,在那一技上的成就突飞猛进,让天吾山众人甚至周继君也暗暗感叹。   帝王者,就算从国祚陛座上走下,也不会丢下那些深植于心底的本性,比如变通,比如隐忍,比如量力而行。   “无极,你可看到梅山上那两条长虫。”   看了眼有些出神的赵无极,周继君只当他心生怯意,遂抬起手指向不远处阻挡天云的梅山,沉吟着开口道。   “看来这就是传说中袁洪的老巢了,万年前大战中名噪一时的梅山七友的地盘。”   ......   (三更完,貌似爆发的票票快到了,到时再爆发)   第六百四十六章 长安城里大斗法(四)   “袁洪也是混世灵猴之一,自然精通天机衍算,它置于梅山的这两颗棋子恰好用来对付我。我无法动手,只能由你出手却摘茶,可惜,他却小瞧了你的实力。”   闻言,赵无极面色微变,抬起头,惊诧地看着周继君。   “你明明已快修炼到法天中品,却装作才踏入法天下品,明明拥有和寻常星主一战之力,却偏偏佯装敌不过。帝王的心果真狡诈,那帝王之术看来你一年半载内也难以丢去了。”   周继君轻笑着,缓缓开口道,眼见赵无极面红耳赤,额上滚颗颗汗珠,方才止住笑意,安抚着说。   “不过这也没什么,君子三道意,你若志在诡道,便一直走下去罢。不过光凭这些想从那两条长虫手中夺取梅茶还不够,再怎么不济,它们也有玄天中下品的修为,赵无极,你还准备继续遮遮掩掩下去吗。”   “徒儿不敢。”   赵无极声音发颤,下意识地弯曲膝盖,却被周继君一把搀扶住。   “你是我天吾山中人,心思可以阴险诡诈,但到到必战之时,却需全力以赴,若能留得后手更好,没有后手便忘记一切全力去战罢。”   赵无极心思谨慎周继君自然知道,谨慎的人有两种下场,一种是步步为营如履薄冰,却也是成大事者所为,另一种却是前瞻后顾,犹犹豫豫,时日久了,遇事多虑,再找不到年轻时候的决心和勇气,此等人最容易坐看机遇从手头溜走,注定落败。   自己徒弟只能是第一种,周继君心道。   看了眼神色渐渐变得沉凝的赵无极,周继君嘴角含笑,暗自掐算,淡淡地开口道。   “已经过去将近一柱香时间,你还剩下一柱半......”   话音未落,赵无极已驾云而起,向梅山飞去。   若自己能以法天下品的修为战败梅山二友,传扬出去也是一件轰动天下的事,这样一来,不仅能让自己声名鹊起,也不弱了天吾山的威风。   罡风呼啸在耳边,赵无极冷眼望去,就见梅山悬崖两边各挂着条长虫,一个背插双翼,眼如珠宝,獠牙刺舌,虽在假寐,可时不时打着哈欠,血盆大口张开,恶风阵阵吹的峭壁间的花草树木横飞,此怪正是梅山七友中排名第二的蛇精常昊。另一个腹生千足,额上立着一道竖眼,内里光晕流转,尚未张开就已刺得赵无极双目发痛,却是那七友中排名垫底的蜈蚣精吴龙。   都在沉睡?若能不惊动它们更好。   赵无极收敛战意,按下云头,蹑手蹑脚地向两崖深处那一小方茶地飞去。   依旧没有动静。   赵无极心中一阵狂喜,伸手摘下茶叶用布袋裹好,转身欲离,就在这时,冷不防面前出现两颗巨大的头颅,都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口中喷着腥臭的黑气。   “每次都有傻瓜来偷茶,以为我们睡着了,却不知我们只是等着茶香浸入他们体内,这样咬嚼起来才更美味。”   阴鸷的话音传入耳中,赵无极面不改色,心里却掀起轩然大波,风度翩翩地抬头起头,朝着那一蛇一蜈淡淡一笑,陡然间,脚底腾起一片云雾,忽地向后荡去。   一柱香时间已过,长安城的茶楼上应当点起第二柱香了,赵无极心中盘算着,脚踩云座迂回在梅山大小峰峦间,却也没有回到周继君身边的意思。   “大师姐早已成名,二师兄和三师兄当年率军战于东海边也已名声鹊起,四师姐是左教头之女,名传天下是早晚的事。唯独我......即便不再做天都的帝王,我也不能就此默默无闻下去,还望天都历代祖先保佑厚,助厚初战得胜!”   天都王朝有一习俗,年轻男子取单名,三十而立,待到三十岁后才能改成双名。   当年的太子厚以后世子孙身份向历代祖先默默许愿,眸中渐渐燃起灼热之色,一如当年在皇城中孤注一掷舍命力战那个魔头。   赵无极按下云座,默默回转过身,这里是梅山七友的老巢,自己就算飞遍了整座山,也逃不出它们的手掌心。   “终于不逃了,磔磔,那茶劲应当都散发到全身上下了,妙哉妙哉。”   蛇精常昊吐着舌芯,得意地嘶鸣着,一旁的蜈蚣精吴龙更是伸展千条腿足,上下打量赵无极,朝向常昊哈哈一笑道。   “二哥,此人就交由我来动手吧。”   “哼,上回说好了,若再有生人来到梅山,由我来料理。”   常昊不甘示弱道,淬满剧毒的牙齿陡然张开,猛地向赵无极撕咬过去。   弹指刹那间,那张血盆大口离赵无极只剩半尺,可那个手捏印法的男子却凭空消失,下一刻,天头传来长鹰怒啸的声音,两怪身躯同时一震,惊诧地望向天头,就见一只百余丈大小的巨鹰出现在半空,隼目中血光乍现,来自天敌的气息荡来,常昊和吴龙只觉心头发慌。   “哼,仗着会变化之术就来梅山偷茶,你却是太小看我常昊了。”   怒吼一声,巨蛇扑打着双翅,粗长有力的长尾陡然弹起,猛扑向天头的巨鹰。吴龙自在一旁压阵,目光时不时飘向山麓处那个白衣银发的男子,虽看不透他的修为,可吴龙却也丝毫不顾忌。梅山位于小洲,这些年来亦有不少隐世强者往来于此,穹天境界不得出手,那些强者或是流连梅山景色,或是停下歇足,总之相安无事,只要不去动梅山七友的命根子——梅茶,一切都好说。   冷哼一声,吴龙收回目光,继续向望向激斗正酣的战圈。常昊的修为实力虽比那年轻修士高上足足一个境界,奈何它是异蛇所化,天生惧怕禽类,此时那修士更是变化作四足巨鹰,常昊一身修为发挥不出十一,只能和他战个平手。   “奇怪,此子绝不简单,却不知师承何人。”   吴龙上下打量着赵无极,神色复杂变幻着。   万年前的大战中,梅山七友也曾遇到过和眼下修士一般精通变化之数的敌人,化作它们的克星,难以为敌。后来老大袁洪推衍天机,创出一功法——黑雾破,传于六友,能破去寻常人类修士的变化之术。可适才常昊屡次喷出携着剧毒的黑雾,都被巨鹰扇动翅膀吹散,即便有雾气弥漫至鹰身,也无法让他现回原形。   当是出自穹宇顶尖宗门,否则以他区区法天境界不可能将变化之术修炼到如此精纯。   吴龙心中暗道,再看向天头鹰,眸子愈发冰冷,额心处那条独目微微睁开,就要射出它炼化了数万年的本名法宝,就在这时,吴龙只觉一股深不可测的气息从身后袭来,猛地转身,吴龙就见一条通体莹白的真龙怒吼着朝自己飞来,不由得全身冰凉。   若鹰隼是它们长虫的天敌克星,那真龙对于它们来说则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臣服的记忆烙印在血脉中,除非修炼到穹天或是君圣,永不敢忤逆。   此时吴龙哪顾得上赵无极,千条腿足舞动如风,卷起阵阵黑烟向远处遁逃而去。   异变突生,另一边的常昊见着白龙盘旋在天头,也是惊慌失措,虽然未向自己袭来,可只要它出现在视野内,常昊总觉心头扑通扑通直跳,难以平静,战斗起来也渐渐变得束手束脚。奈何它毕竟修为比赵无极高深许多,便是赵无极此时隐隐占得上风,也无法将它击杀。   “到这时候还不肯施展绝招,我这第五位门徒还真会隐忍。”   周继君喃喃自语道,心中不由得暗暗期盼起来,隐忍如赵无极,他酝酿了半年的战技应当会很有意思。   第六百四十七章 长安城里大斗法(五)   自打上了天吾山,赵无极只是全心全意修炼变化之术,对战实力在天吾山一干门人中排名垫底。可周继君却知道,他选择这变化之术一者是想保持低调,以免引起星主们的嫉恨,虽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想到他出身帝王世家却也了然。二来,赵无极并非墨守陈规之辈,否则周继君也不会收他为徒,虽然变化之术不被天吾山门徒重视,可他赵无极却别出心裁,渐渐走出了一条属于他的修炼道路。   上山一月后,赵无极闲谈间听得山人谈及月罗刹之事,从此以后,每天夜里三更时分,赵无极总会带上美酒佳肴,偷偷往月罗刹所在的峰头跑去。月罗刹闭关修炼,天吾山子弟没人敢去打扰,却不知依着月罗刹的性子他早已有些不耐烦,却碍着面子不说破,赵无极的到来却也正巧让他解了闷。两人神神秘秘地在罗刹峰头上琢磨起什么来,似乎计划着在日后让周继君大吃一惊,因此都未向旁人说道,却不料周继君早已看在眼里,记在心头。   左清尘身兼庶人剑、君子剑两大绝技,这个赵无极也是想要将我和罗刹的战技融为一体,创出新的变化之术,天吾山新一代的强者终于要崛起了。   嘴角浮起一丝复杂之色,半晌,周继君笑了起来,张口喊道。   “无极,只剩下半柱香,你若再杀不了它,可就没机会了。”   化身巨鹰的赵无极隼目陡凝,眸眶中浮起一丝阴霾,眼下他稳占上风,奈何那蛇精常昊皮糙肉厚,怎么打也不吃疼,更别说将它斩杀了。   此乃我成名之踏脚石,非杀不可。   赵无极心道,目光落向笑盈盈的周继君,心中浮起几分狐疑,可此时已容不得他再遮遮掩掩了。   变回原形,脚踩玄步,暗合主星星意,赵无极手中印法连连,却透着几分奇异。下一刻,天头飘过云霾,仿若点在云层间的墨汁,眨眼间扩散开来,将整片天际染得漆黑如夜穹。   “小辈,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蛇精常昊瞪大双目,怔怔地望向赵无极,陡然间,蛇面上浮起一丝恍惚,却是那团浓黑的云雾悄然流转起来,宛若梦靥般笼罩在它心头。梦靥之中,往事如流水掠过心田,当常昊回过神来时,只见梅山之巅赫然立着一头三足巨枭,翎毛赤红若血。三万年前,常昊还只是梅山脚下的一条小蛇,那时袁洪尚未出世,其余五友亦未开灵识,梅山的霸主却是那个血枭大王。在位万余年,统治梅山乃至整座洲地,手段残忍,信奉铁血,凡是胆敢违逆它者,皆会落得身死魂灭的下场。常昊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钻行在梅山泥洞间,看着那头巨枭在梅山耀武扬威,做尽恶事,却只能和其他那些开的灵智的禽兽般,夹着尾巴作妖。直到万年后,血枭大王被袁洪斩杀,它方才打破心头魔障,修行进度一日千里......   万年后,血枭大王竟又出现在梅山,常昊怎能不慌张。   只见血枭大王残忍的一笑,扑翅飞来,尖锐的爪锋闪过丝丝血光,常昊全身发软,眸中露出绝望之色,背上的翅膀重若万斤,扑腾半晌却再无法向往日般携它高飞。弹指刹那间,“咔嚓”一声,枭爪死死掐住常昊七寸,骨骼尽碎,巨枭高飞而起,将常昊重重砸向梅山山峰。   可怜常昊做了万年巨妖,直修炼到玄天境界,名声之大连四大部洲的强者都有所耳闻,却被比它低上一个多境界的修士化枭而斩杀。   变回原形,赵无极抹了抹额上汗珠,飞快地从腰间抽出长刀,手起刀落,将那颗双眼发直的蛇头斩下。   “师父。”   捧着蛇头,赵无极毕恭毕敬地走到周继君身前,按捺住心头的喜悦,却见周继君只是淡淡一笑,并没像他所想般惊讶,赵无极心中一黯,转瞬反应过来,深不可测的师父定然早就知晓自己和月师叔学艺之事。   暗叹口气,目光落向从半空回转的白龙,赵无极犹豫着,开口问道。   “若无极不出手,师父也能从容斩杀两怪,摘取梅茶。却是无极莽撞了。”   看向神色复杂的赵无极,周继君嘴角浮起笑意,沉吟着开口道。   “除非万不得已,我不会令白龙出手。幸好你也没让为师失望,以法天战玄天,杀死的还是仅次于袁洪、梅山七友的老二。无极,你不必妄自菲薄,这番战绩足以令你名动穹宇。不出明日,世人皆会知道天吾山赵无极之名。”   闻言,赵无极心头一振,眉宇间那丝阴霾之色散去,少年人的血气和豪勇一寸寸的浮现在面庞上,久违的热血回荡在胸口,让他忍不住想要高声长啸。   ......   茶楼上,檀香袅袅轻舞着,香灰散落案头,那第三柱檀香已燃了大半。   “看来他们是赶不回来了。”   摸了摸下巴,袁洪嘴角高扬,指尖捏住细碎的绒毛,用力一拔。奇人皆有怪癖,袁洪也不例外,每当心情愉悦或是失落时,这头资历最老的混世灵猴总喜欢拔下几根毫毛,即便已化作人身,可仍改不了这个恶习。或许是当猿猴的日子太久,憋屈得也久,闲来无事把玩毫毛,变化作各种各样有趣的玩意儿,来打发烦闷漫长的岁月。   “师父和师弟一定会赶回来的。”   和她的爹爹一般,左清尘生来便是不服气的性子,看了眼神色冷漠的大师姐,哼了一声道。   “哈哈哈,也好,那便等完吧。想来梅山上那片茶地已到最美艳的季节。”   袁洪轻抿了口茶水,不急不缓地说道,身旁的朱子真也是一乐,余光瞟向如木雕般一动不动的杨戬,若有所指开口道。   “大哥总是在忙别人的事,很久没回梅山,再这样下去,下回见到二哥三哥他们恐怕都要认不出了。”   “怎么会,等忙完长安之事我便回转梅山一趟,和你等兄弟好生痛饮一番。杨兄,你也好久没去梅山做客了.....”   袁洪美滋滋地说道,就在这时,只觉隐藏在长安城内外的无数强者都纷纷射出心神,却让本已平静的长安夜再度变得热闹喧嚣起来。   没来由的,心底涌起浓浓的不安,袁洪起身,大步走向窗棂,放目望去,脸色陡然变得惨白无比,肩膀抽搐着。   “二弟......”   月光如雪,云雾飘过若白纱,长安城的上空蜿蜒飞来一条通体雪白的长龙,白衣银发的君公子临风站于龙背。在他身后,一个满脸肃穆的青年捧着蛇头,傲然而立。   “怎么可能......”   袁洪呆了般盯着那条白龙,颤抖着手,掐指捏算起来。   恍惚间,他“看”到了周继君一行人上茶楼时,系在于周继君腰间的那条玉带,可却被杨戬有意无意间遮挡住了他的目光,正是这条玉带化作白龙,阻拦吴龙震慑常昊,使得赵无极占得上风。   “杨兄你......”   心头一阵寒意,袁洪难以置信的看向杨戬,张了张嘴,话到口边却被他硬生生吞了回去。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借君公子之手斩杀常昊,是要杀鸡儆猴,还是以除后患......有我在,梅山六友绝不会生出貳心,你为何还是信不过,在你心中只有人类才信得过?那为何当年要上离恨天救出我......   袁洪呆坐榻上,只觉得全身上下再无半点力气。   “梅茶在此,常昊首级在此。”   年轻的修士立于阁楼上,高举蛇头,无数心神射来,远远围观者,目光透过心神落到越级斩杀玄天的赵无极身上,群强肃然,心中思量着,只道天吾山果真不凡,不仅君公子神勇无敌,便连他座下的弟子也是厉害无比,足足跨过一个境界的越级挑战只花费了两柱香时间。   天吾山赵无极......   是夜,赵无极之名第一次传遍四大部洲,聚集长安城的群强不由得重新评定起天吾山来,连排名末位的门徒都有如此实力,那些尚未出手的门徒又有多厉害。   只用百年,亦或是五十年,君公子就已将天吾山塑造成真正的巨头势力,在太平末年的长安雪夜出现峥嵘。   第六百四十八章 长安城里大斗法(六)   (票票快到了,不等了,提前爆发。第一更到......)   ————————————   “看来我们这个师弟也非等闲,前些日子倒是小觑他了。”   齐灵儿脸蛋上的冰霜终于破开,笑靥生出,艳若桃李,看得左清尘也不由得心中暗叹。   “师姐,莫非你动心了?”   左清尘嘻嘻一笑,轻声开口道。   “是啊,等回转天吾山,少不得亲自操练他一番。”   齐灵儿淡漠地开口道,闻言,左清尘暗暗羡慕赵无极的好运,天吾山一干门徒以齐灵儿为首,论及资历,早在百多年前齐灵儿便跟随周继君身旁,征伐厮杀,论实力,星主中最厉害的紫微和破军,三番五次向齐灵儿“请教”,却难以撑过三十合。事后二师兄李车儿曾说过,若真正性命相搏,勇猛如破军恐怕也会在十合内被齐灵儿斩杀。破军星主自然不服,反问李车儿比起齐灵儿如何,向来沉默寡言淡若止水的二师兄当场面色通红,尴尬地转身离去。天吾山众人只当他也不是对手,可心思细腻如左清尘却若有所思,暗地里和同为女儿身的贪狼星主谈及此事,两人虽不说破却都会心一笑。   能得到深不可测的大师姐指点,是天吾山门人最期盼的事,若能比试更好,可天吾山中仅有寥寥几人有这个资格,步空堂、紫微、破军以及离天机,齐灵儿虽常常指点左清尘君子剑道,可当左清尘提出比试,都会被齐灵儿毫不留情的拒绝,只说时机未到。眼下排名垫底的赵无极都将得到和大师姐比试的机会,自己身为赵无极的师姐,却无此资格,左清尘心中不由得有些吃味。   也该轮到我扬名立万了。   左清尘握紧双拳,心中暗道,全神贯注地打量着面色犹豫的朱子真,一旦他动手,自己便立马冲上前去,双剑齐发将他斩杀。可等了半天,都不见有动静,茶楼内的气氛仿佛凝滞了般,诸人各怀心思,目光游离,见状,左清尘微微失望。   “梅茶业已送至,这一关也算过了吧。”   良久,周继君轻声道,深深的看了眼杨戬,察言观色,他亦看出常昊之死让杨戬和袁洪间生出一丝间隙,虽不大,可对周继君来说足以成为日后的破绽。自己作了一回杨戬的刀,可对于长安之局却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自己能占得一席之地,为一个多月后的长安大战取势。   “算过了。”   杨戬淡淡地说道,扬了杨手,示意不送。   就这么完了?这猪头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左清尘暗暗着急,等了半天,却不见那朱子真有所动作,齐灵儿好笑的目光飘来,左清尘微怔,尔后颊边浮起一层红霞,却是知道自己的心思已被看破,只得涨红着脸随着周继君下了茶楼。   垂天道上,一行四人慢悠悠地向前行去,夜雪随风飘落,前面不远处却是一家饭庄,饭庄过去是一间客栈,再往前是一处药斋。   “师父,那袁洪适才说只要再过一方势力,便能落府,看来眼下这垂天道上总共只有五方势力。”   骑于马背,齐灵儿目光游荡在不远处的店铺府邸间,轻声说道。   “是啊,我们便是落府于此的第六方势力了。”   听得周继君轻松地说着,左清尘面露疑色,不由开口问道。   “不是还剩下一关吗.......”   话音方落,就听不远处传来爽朗的笑声,从饭庄中走出一个高大俊美的男子,双臂长而有力,眸子格外有神。   “君公子,又见面了。”   “久违了。”   周继君也是一笑,翻身下马,对着身后三徒淡淡地说道。   “这位是后羿大人,还不问好。”   齐灵儿三人心中虽疑,却也不敢违逆,纷纷拱手作礼。   “百多年不见,公子却是今非昔比了。”   上下打量着周继君,后羿无比热情地拉着周继君,就要往饭庄走去。   “来,来,今日重逢少不了痛饮一场。”   “后羿大人的好意在下心领,改日吧,我还要将劣徒安置妥当。长安城里太热闹,若不早些落府,恐怕夜长梦多。”周继君轻笑一声,抽出臂膀,意味深长地说道。   “如此也好。”   后羿沉吟着,刚想开口,就见不远处的药斋大门开启,两个童子抓住扫帚走了出来,先将门口的积雪扫尽,尔后朝着周继君遥遥一拜。   “公子可愿来我药斋一坐。”   目光逡巡在那一男一女两名童子身上,周继君微微一怔,他们的修为只有玄天上品,远逊于垂天道上各方强者,却也能占得一席之地,心头一动,周继君也不托大,拱手还礼道。   “不知两位高姓大名?”   “在下清风。”   左手的男童沉声道。   “在下明月。”   右边的女童嘴角浮起甜甜的笑意。   清风明月,却是这数万年来西楼行走天下的使者,传承近百代,修为不见得有多高,可所到之处,各方势力无不礼敬有加,只因西楼背后的那个人,地仙之祖镇元子,上上轮天地大战第一君圣。   “在下还要落府,改日再来拜访。”   周继君淡淡一笑,客气地说道,目光掠过当中那座安静的客栈,眸中浮起疑虑。   不知这最后一方势力强者又是谁,大唐表面上奉李靖为主,可实际上却是后土暗中操控,敢在长安立下客栈,无形之中犯了来福客栈之主后土的忌讳,可那客栈中人却丝毫不惧,定非等闲之辈。   思索片刻,周继君忍住心头的好奇,收回目光,此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尽快落下府邸为上策,这几个徒儿虽都修为不弱,可经历长安城这一夜定有些疲惫了。   “再会了后羿大人,等到一个多月会或许还有借助的地方。”   “哈哈哈,好说,到那时后羿和公子有并肩作战的机会也说不定。”   两人抱拳告别,虽都流露出结盟的意向,却也没将话说满。一个月后是死是活尚不知,长安城局势复杂,就算今日是友,来日说不定也会变成不共生死的大敌。   月色渐渐变得清寡,四人走过西楼的药斋,眼前一片开阔,虽有店铺房舍,却为寻常大唐百姓所拥有。   “就在这里吧,酒肆、茶楼、饭庄、药斋都有了,我天吾山的府邸又该是什么呢。”   周继君皱眉沉思,自言自语道,左清尘和赵无极也低头苦思起来,唯独齐灵儿眸子一亮,沉吟着开口道。   “师父,不如立下一间棋馆吧。”   闻言,周继君嘴角翘起,拍掌尔笑道。   “灵儿此言大善,这垂天道上什么都有,唯独缺了几分风清,大唐京城内,怎可少了附庸风雅之徒。”   说话间,周继君翻手吸来一条树枝,两块土石,随意地丢在地上。树枝、土石迎风而涨,片刻后,一座木梁石柱的府邸出现在垂天道上,虽不富丽堂皇,可却清秀典雅,透着几分风雅的气息,若有文人途经于此,定会忍不住驻足流连。而在府邸正首上方,挂着一块牌匾,上书四字——君子棋社。   “如何。”   看了眼神色不一的诸徒,周继君淡淡一笑,尔后纵身走入。   虽然见惯了师父神乎其神的手段,可左清尘和赵无极还是止不住心头的震惊,看向周继君的目光愈发热烈起来,这般手段可要比越级斩杀敌酋还要厉害无数,也不知自己何时才能像师父这样信手拈来变化出世间万物。   是夜,长安城垂天道上第六方巨头势力终于落定,天吾山君公子。   通风、杨戬、袁洪、后羿等人无不各怀心思,于自己府邸中推衍起这番变数的走向,唯独那方客栈中暗灯幽烛,客栈主人凭栏独饮,目光游离,却是丝毫不关心。   良久,轻咳着,满身寂寥落寞地转身而去。   第六百四十九章 长安城里大斗法 (七)   (第二更到)   ——————————   大雪纷飞,虽被挡在宛如帽檐的巨大山崖外,可云荒内仍旧冰寒无比。   “快到了。”   少年步履蹒跚,单薄的衣衫被冷风吹过,紧紧贴着肌肤,刺骨的寒意窜入短衫,少年全身颤抖,脸色青紫。不知道为什么,他舍弃道力,只是凭着肉身之力一步一步地走在寒风中,肉身虽然痛苦,可心底却荡起从未有过的喜悦。   或许这一段自己有生以来最想亲自走到末尾的路吧,不再施展爹爹传授的道力,完全依靠自己,即便折于途中,也无怨无悔。   虔诚?   没来由的,孔丘心头浮起这个陌生的词语,擦了擦额上冰冷的汗珠,深吸口气,抬头望向近在咫尺的那座书院,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不料在这四大部洲竟会遇到让自己无比虔诚的想去拥有的存在,那书院中传出的气息如此的亲切迷人,仿佛生来便在等待着自己一般,而自己似乎也是为它而生。   “爹爹,这便是你一直说的强者之心吗,拼尽全力的去争取,虔诚而又心怀希冀。”   喃喃自语着,孔丘心头扑通扑通直跳,紧抿着双唇,向书院走去。   书院里满是蛛网尘埃,孔丘丝毫不去多看半眼,径直走向内堂,只第一眼,目光就落到那只印章上,良久无法移开。引他前来的气息正是源自这印章,然而,当孔丘来到近前时,印章上的气息陡然消失,仿佛捉迷藏般,吊足了孔丘的胃口,让他心中发急。   “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   目光落向一旁桌案上的卷轴,孔丘低声吟念着,眉头时皱时舒,却是在思索这句话的意思。   “可也,未若贫穷而奋进,富而施舍者。”   在第一行篆文下,又多了草草而书的一句,显然是后来者添加上去,孔丘将这两句子话连起来吟念,初时只觉很有道理,可多读了几遍后,孔丘眉头皱起,却是觉得哪里有些不通。   “后添上那句话的人定是一强者,不知庶民所思所忧。”   孔丘摇着头,喃喃道,他虽是那高高在上的君圣之子,然而在漫长的岁月中,时常随着孔宣游走四方,也算看遍了人间酸甜苦辣,对于世情的了解有他独到的见解。   心头一动,孔丘用手指蘸着粉尘,在卷轴末尾书写起来。   “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   后半句落于书卷,孔丘长舒了口气,只觉得全身上下一阵轻松,他却没发现,案头那只古朴的印章微微摇晃,符文深处闪过一丝光华。   ......   君子棋社,大战了一场的赵无极早早休息,齐灵儿和左清尘对坐于案前,有一茬没一茬的聊着,而周继君临窗而立,看着落雪不知在想什么。陡然间,周继君眼皮一跳,转眼向西南方向望去,眸中若有所思。   “怎么了师父。”   目光始终落在周继君身上的齐灵儿疑惑地问道。   掐指捏算,周继君神色愈发凝重,云荒里似乎有着什么在阻拦他的天机衍算,诡道已臻化境的他竟无法勘破。   “灵儿,我有要事去云荒,最迟明早回转。”   微微一怔,齐灵儿收回已到嘴边的话,点头应道,周继君一走,能有实力暂守棋社的就只有她了。   化作一阵清风,周继君自向云荒飞去,棋社内火烛黯沉,忽然间,左清尘只觉眼皮沉重,古怪的倦意生出,她打了个哈欠,正想回房,目光落到一旁的齐灵儿身上,就见她脸色冰冷,口吐长气,似乎在调息。   左清尘更觉古怪了,那股倦意游荡开,全身上下竟使不出半点力气,直到此时左清尘方才反应过来,心头闪过一阵寒意,刚想学着大师姐的样子打坐调息,只听耳边传来低沉的笑声。   “没想到这么轻易就得手了,也难怪,一个心神不宁,一个毫无经验,我这无色无味的催花散专对付女人,两位美人儿莫在挣扎了。”   阴影中走出一个高大肥胖的男子,色迷迷地打量着齐灵儿和李清尘,不由自主地咽着口水。   “天吾山门徒,还是两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儿,待我玩够了你们,再去将那仇人杀了,就算被那君公子杀死也不枉此生了。”   朱子真按捺着兴奋,轻踮脚尖朝两人走来,满脸横肉落于左清尘眼中只觉无比恶心。   “哼!”   一衫红裙飘过,却是齐灵儿冷着脸,手持短匕飞扑向朱子真。刚到半途,齐灵儿身形一踉跄,静如止水的面庞上终于浮起慌乱。   “哈哈,早和你们说了,不要再挣扎了。你越是运转道力,那药性越是猛烈。”   朱子真磔磔一笑,看了眼娇嫩可人的李清尘,又看向仿佛毒药般冷艳迷人的齐灵儿,一时间竟踌躇起来,不知先选哪个好。   “哈哈哈,这棋社里应当有大床,两位美人儿就一起陪朱爷乐一场吧。”   不再犹豫,朱子真欲火焚身,添了添干燥的嘴唇,摩挲着双手,大步走向齐灵儿。   天吾山中最明艳令人陶醉的花儿,今夜就要被我采撷了,名动天下的君公子又如何,还不是被我玩弄了门下女徒。   深吸口气,目光中,那张透着冷艳的绝美容颜愈发让朱子真心旌摇曳,大手已然摸索向那双修长浑圆的大腿,就在这时,天头疾飞而来一抹黑云,天崩地裂般的响声从远方传来,震碎了长安城里千万美梦。   君公子?   朱子真身躯狂震,心道不妙,刚想拔腿就跑,可如花美人当前,就算无法云雨,可能亵渎一番也是好的,猛地止住心头的慌乱,朱子真眸中闪过疯狂之色,大手向齐灵儿的胸部探去。   “嘭!”   手离身下的美人儿还剩半尺,一颗石子从窗外飞来,猛地击中朱子真,拳头大的石子却拥有万万斤的巨力,带起朱子真肥硕的身躯横飞了出去,撞破数面墙壁,重重地摔落棋社外的长街上。   “哈哈哈,君公子你竟然出手了,百年期限未满,胆敢出手的穹天,圣人诛杀之!”   朱子真在地上打着滚,丝毫不顾仪态,歇斯底里地大笑着。   笑声远荡,几乎是一瞬间,风云起伏,长安城的夜幕不再宁静,无数道心神飞来,就连坐落在垂天道上的那几方府邸也灯火彻明,通风、杨戬、袁洪、后羿、清风明月......就连客栈深处的那个男子也抬起头来。   君公子真的出手了?离百年之期还剩一个半月,莫非他想成为平天之后,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被太上斩杀的穹天强者。   笑声戛然而止,朱子真惊疑不定的望向长街尽头。   夜色漆黑,从那暗沉的街角走来一个人,他的身材高大魁梧,裹在宽长的斗篷中,看不清面庞。   “你想动灵儿?”   沉厚,冷漠,嘶哑,黑袍人的声音回响在垂天道上,万籁阒寂,却让长安城的雪夜愈发冰寒,各方强者纷纷打量向黑袍人,无不在猜测他的身份。   凡是敢伤害你的人,我定会让他不得好死,百世不能超生。   透过斗笠,黑袍人的目光落向棋社,转瞬飞回朱子真身上。   磅礴如万山倾倒的气势压来,朱子真面庞微微抽搐着,强压住心头的恐慌,低吼道。   “你究竟是何人!”   “天吾山,西征副元帅。”   有力的双臂高高扬起,斗篷撕裂开,背插双翅的独目青年从垂天道尽头缓步走来。   君公子次徒,天吾山战功显赫的西征副元帅李车儿终于登场,纷飞的大雪中,天吾山门下第二役即将开始。   第六百五十章 长安城里大斗法(八)   (第三更)   ——————————   原来只是君公子的弟子,我这是自己吓唬自己呢。   朱子真抹了抹额上的汗珠,眸角掠过羞恼之色,暗骂自己不争气,方才慌成那个样子,却在众人前大丢颜面。   有袁洪这个混世灵猴做兄长,朱子真对各方势力虽不算了如指掌,却也所知颇深。天吾山共有四大强者,依次是君公子、月罗刹、左游生以及周古,除了周继君突破穹天境界外,其余三人皆尚在玄天境界。四人之下,天吾山中再无玄天,以法天巅峰的齐灵儿为首,其余诸徒星主皆为法天,而眼前这个李车儿是打过几场胜仗,可却是一介武夫,修为也有法天中品,可惜不擅玄道,专使武道。   天地穹宇是个不住发展的大世界,四大部洲更是如此,上古时候恶武道在绽放完它最耀眼的光彩后,迅速衰败下来,被玄道取代,对于如今的天地强者而言,武道只是小道,虽仍有人用,却都为默默无闻之辈。   “能杀个天吾山次徒也是好的,可惜了那两个小美人儿。”   朱子真渐渐恢复自信,嘴角高扬,目光落向一旁残破不堪的棋社,穿着粉嫩红裙的少女正扶着墙壁走出,复杂地看着她的师弟。   罢了罢了,今夜就只杀了此子吧,一来为二哥报仇,二来也可以重振我梅山七友的威名。   朱子真心道,眯起双目,看向缓步走来的魁梧青年,满脸冷笑,手捏印法,飞扑向李车儿。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李车儿的身影陡然一闪,转瞬后,两个一模一样的青年出现在眼前,紧接着四个,八个.....不多时垂天道上挤满了神色各异的李车儿,却是周继君独战七州京城时的傍身绝技《玄武神经》中的分神诀。   “哼,雕虫小技!”   惊诧过后,朱子真冷下眸眼,不屑的一笑,手捏印法,掀来一阵黑风卷向满街一模一样的李车儿。   “聚!”   成千上万的李车儿同时低喝道,声如滚雷,炸响在朱子真耳边,更令他惊讶的却是眼前的景象,光影流转,无数李车儿竟同时重合在一起,黑风荡过,一个近千丈高的巨人出现在垂天道上,独目,背插双翅,满脸冷漠。   “去死。”   那巨人虽然高大,可动作灵活,朴实无华的一拳仿若流星陨落重重击向朱子真。   一个李车儿拥有一法天中品的道力,成千上万的李车儿合在一起,又会拥有多大的力量。   一拳轰出,李车儿难以为继,脚步微晃,身形渐渐缩小,变回原来的模样。虽然这招被李车儿改进的分神诀短时间里只能施展一次,可天地间又有多少强者能硬接下成千上万法天中品的合力一拳,至少朱子真无法接下。   哗然声大起,飞舞在半空的诸强心神嗡嗡作响,都被李车儿那神乎其神的武技所震慑。只用一合,成名万年一身玄天修为的朱子真惨败当场,身体被轰成肉泥血块,只留下满脸恐惧之色的头颅,滴溜溜地滚在碎尸间。而对手只是一个法天中品,百岁出头的青年修士。   天吾山子弟果真皆非是等闲之辈,以弟子观其师,那君公子又有多强呢。   扪心自问,隐于长安城四面八方的强者都不敢口出狂言能接下李车儿那一招,虽是武道战技,可其中蕴藏的道意早已远远超过寻常玄道战技,若这李车儿能再活上个万年,说不定天地武道会因他重新崛起,可他还能活过两月吗。   众强者的心神纷纷向垂天道另一头探去,身材魁梧不输李车儿的中年男子颤抖着肩膀,满脸惊怒。   “住手!”   李车儿刚想抓向朱子真的心神就被袁洪喝住。   “小辈,你别忘了,还有一个半月,百年之期就到了。”   “那又如何?”   李车儿眉头挑起,独目中寒光流转。   “你今日若欲斩尽杀绝,来日我袁洪必杀你。”   话音落下,就见李车儿身形不动,众人皆以为他在犹豫,陡然间,一道虚影从李车儿独目中飞出,在半空化作一只大手,猛地抓住正向袁洪飞去的心神。   “小辈尔敢!”   袁洪怒发冲冠,双目赤红如血,死死盯着李车儿怒吼道。   “有何不敢。”   心神碎裂的声音回荡在垂天道上下,朱子真仅剩的那颗头颅渐渐枯萎,再无半点生机,而他的魂魄也在心神碎裂的那一刻烟消云散,从此以后天地穹宇间,再无梅山七友中的猪妖朱子真。   收回虚影大手,李车儿余光瞟向俏立在棋社旁,朝他淡淡一笑少女,心头仅存的那丝顾忌荡然无存,看向暴跳如雷的袁洪,李车儿踟躇着,开口道。   “胆敢犯我天吾山中人者,我李车儿必诛之。”   这或许是沉默寡言的李车儿此生说过仅有的豪言壮语,落在齐灵儿以及从内堂赶来的左清尘、赵无极耳中,却让他们心中激荡。然而,左清尘、赵无极甚至连齐灵儿都不知道,李车儿本意只想默默守护着那个少年落魄时对他一展笑颜的女童,可内心淳朴的他不善表达,又或许太过羞涩,却不料今日惶惶一语在往后的日子里传遍天地穹宇,伴随他一生。   “好,好,我倒要看看一个半月后,会是谁诛谁。”   袁洪脸色阴晴不定,一会儿伤恸,一会儿恼怒,目光逐一掠过天吾山四徒,袁洪重重哼了一声,拂袖欲走。   “怎么,我不在,就趁机欺负起我的弟子们来了。袁洪,枉你在人间厮混了这么多年,脱得了禽兽的皮囊却脱不了那颗禽兽之心。”   本以为好戏散场纷纷准备回转的诸强心头一动,停住心神,向街角深处那一衫白衣赤足走来的男子探去。   峰回路转,也不知是巧合,还是那个看不透心意的君公子有意为之,在李车儿斩杀朱子真后,他终于姗姗来迟,现身长安垂天道。   “师父......”   李车儿摸了摸后脑勺,有些尴尬地走向周继君,单膝跪地。   不久之前,周继君发急令至天吾山,召自己前来暗中守护棋社,不料自己竟一怒之下杀了朱子真,不知算不算闯下大祸。   “师父,莫要怪车儿。”   在场众徒唯有齐灵儿晓得几番周继君的心意,此次来长安城,布下先手之局,等待一个半月后的剧变,无论出于哪点都不宜招惹大敌,可眼下,先是赵无极斩杀常昊,而李车儿又出手打得朱子真灰飞烟灭,从此以后梅山七友乃至杨戬麾下三千草头神都会成为天吾山不共戴天的仇人,却在师父的布局中凭添变数。   看着战战兢兢的四徒,周继君长笑一声,缓步走到袁洪所在的茶楼前,伸手变出一支大毫,在迎宾柱上撰写了起来。   “梅山七友尽禽兽,猿蛇猪羊狗牛蜈。”   写罢,看了眼脸色陡变的袁洪,周继君伸手招来李车儿,尔后指向那两行令人啼笑皆非的句子,哂笑着道。   “车儿,往后十日你便守于此,若有人敢摘除,立杀之。十日后方可摘下。”   奇耻大辱,对于袁洪来说,被人说成禽兽绝对是他难以接受的事,可即便他是混世灵猴之一,早已超脱世间生灵,可也改变不了他初生时尖嘴猴腮满身绒毛的事实。   “君公子,你莫要欺人太甚!”   袁洪低吼一声,迈步上前,握紧双拳,脊背不住颤抖,却是已到暴怒的边缘。   “你纵容梅山人欺辱我徒儿时定没料到眼下吧。”   周继君冷笑一声,抱起双臂,淡漠地开口道。   “哈哈哈,好,好,君公子你是非要逼我出手是吗,你当我袁洪真的怕什么圣人道旨。”   袁洪怒极反笑,他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兽与人争辩又怎么辩的过,更何况是口齿伶俐的君公子。   我能活得两世已是天大的造化,除了帮杨兄外,似乎再没什么盼头了。与其苟延残喘受这晚辈的欺辱,不如抛开一切,将他斩杀,圣人道旨又如何,反正我袁洪前世今生算是活够了。   第六百五十一章 长安城里大斗法(九)   (第四更)   大手扬起,向背后那条乾坤棒抓去,就在这时,茶楼轩窗旁,袁洪最放心不下的那个人终于开口了。   “袁兄停手罢,他君公子是在激你。”   杨戬的声音回荡在垂天道上,诸强闻言先是一愣,尔后无不心惊肉跳,再“看”向笑盈盈的君公子,只觉后背发寒,冰冷如斯。   不知不觉间,君公子已经编织好通往死路的大网等着袁洪钻进去,无需做什么,只要袁洪一出手,就可借着圣人的刀,将这垂天道上的巨头之一斩杀。   终于要开始了吗......诸强心中惴惴,心神游离开来,再不敢落向那个可怕的君公子。   长安城里的夜雪愈发大了,随着君公子的算计,将袁洪渐渐逼上绝路,落府垂天道上的巨头势力之间的明争暗斗,悄然展开。   “那年轻人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见过,是了,百年前......”   客栈庭院深处,中年男子轻咳着,花白的长发飘于肩头,眸子里氤氲着几分忧伤,良久方才喃喃自语道。   “好大的手笔,才落府就要吃下一头混世灵猴吗。咳,咳,......还不到打破平衡的时候。”   中年男子随意地拂开袍袖,一道巴掌大的黑影飞出,踩着雪地,跃过客栈。   听得杨戬的劝阻,袁洪手臂一凝,脸色不住变化着,目光中那个白衣银发的男子一脸讥讽的笑意愈发刺眼,怒意从腹底蹿出,瞬间冲破脑壳。   “杨兄于我有再造之恩,可惜袁洪无法再辅助兄长了。”   艰难地说着,袁洪猛地扬起头,眸光宛若长虹破宵,竟将诸天星辰逐一扫遍,生命的最后一刻,袁洪燃烧尽他和天地沟通的道法,强算天机。   一柱光华从天头坠落,化作一部卷轴落于袁洪手上。   “往后七百八十年,天地穹宇大小事皆在此。”   精疲力竭的袁洪颤抖着手,将那部卷轴递给杨戬,话音落下,在场诸强无不动容,就连周继君也眯起双眼,直直盯着那部未来天书,本以为将袁洪逼上绝路,既除去一灵猴,又断杨戬一臂,孰料最后它却别出心裁地来了这一手,也不知是福是祸。   “君公子,受死!”   乾坤棒握于双臂间,强撼天地的气势从袁洪头顶升起,拿日月,缩千山,辨休咎,乾坤摩*弄,通臂猿猴本就是四猴中战力最高的那个,而轮回两世的袁洪更是有史以来最为强大的混世灵猴。   “好一个匹夫,不过世间唯匹夫逞雄。”   酒肆前,通风君圣低声喃喃道,目光落向气势不住上升的袁洪,平静如止水的心渐渐激荡起来。一旦袁洪出手,太上必会出手击杀,百年未见圣人,百年后再见圣人,也不知凭自己苦修百年的道法能揣摩透几分。   就在袁洪气势升至巅峰时,异变突生,从垂天道上的客栈中,忽地蹿出一头十丈大小的黑虎,虎背如铁桥,虎尾如横鞭,闲庭信步于垂天道上,低吼间或眸中竟闪过戏谑之色。磅礴无匹的气势从虎头上升腾而起,化作千万群山,飞向袁洪,竟将他攀升至顶的气势压住。   “今夜且消停一阵,休要再闹。”   低咳声响起,花发男子手提酒壶缓缓走出,若不是他一身酒气,略微凌乱的发冠,单凭他的相貌风度足以称得上风华二字,可他似乎并不在乎,就这样落魄的走出,可当他站在垂天道上,十二颗宝珠盈盈流转于袖口,整个长安城忽地安静下来。   “赵公明,竟是你。”   袁洪紧咬下唇,脸上浮起一丝惊异。   见状,周继君眉头皱起,这袁洪先前竟也不知那客栈之主是赵公明,连混世灵猴都算不出,这赵公明究竟是何方神圣,记忆回转至百多年前,云荒时周继君开启封神轮回,这赵公明正是那时从轮回中走出,能逃出封神轮回的或是大运气者,或是实力强绝者,周继君依稀记得在那时候,赵公明对上陆压也毫不示弱,就算修为稍逊陆压,也是同级强者,能和陆压在同一境,这天地穹宇间包括山海轮回,又有几人。可这些年来,周继君阅尽古籍史卷,都未曾发现有关赵公明的记载,只字未提,这个神秘的绝世强者就仿佛从故事里走出的人般,在这方世界中找不到半丝痕迹。   “你欲拦我?哈哈哈,赵公明你当真以为你能敌得过太上?”   闻言,周继君又是一惊,这袁洪显然知道赵公明的身份事迹,这番话虽是讥讽,可谁都能听出,在袁洪内心中,他对赵公明的评价有多高。   “暂时还没有挑战圣人的念头。”   赵公明似乎丝毫不在乎长安城内众人的惊讶,满脸平静,拍了拍虎头,淡漠地开口道。   “有它足矣。”   话音落下,黑虎仰头咆哮,四蹄如飞,化作一条黑影扑向袁洪。   “玄天巅峰!”   周遭传来惊呼声,就见那只未化形的黑虎低吼着,将袁洪扑翻在地,袁洪修为穹天,可先前强算天机,耗费了大半的道力,兼之气势被压住,血气不稳,匆促间竟被赵公明的坐骑所制。   “连你赵公明也......”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袁洪看着虎爪间那十二颗定海珠,面色复杂流转,缓缓爬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脸色难看到极致。别人不知,他却知道,那定海神珠威力无穷,若无它,赵公明比陆压略逊一筹,可有了它,或许赵公明当踏足穹宇君圣前三甲,或许还真有挑战圣人的实力。   忍。   袁洪紧握双拳,指尖嵌入肉里,溢出丝丝血痕。   “那部天书为逆天之物,若留世间凭生变数。”   赵公明淡淡的说着,那黑虎似知道他心意般,飞扑而上,从杨戬手中叼走天书,当着长安众强的面,将天书撕成粉碎。袁洪面上一阵抽搐,他这一次耗尽天机道法,也不知要等多少年才能恢复,即便如今能得活,可却丢了灵猴立世之本......余光中,那个背着三尖两刃刀的男子缓步走到他身后。   良久,袁洪轻叹一声,苦笑着摇了摇头。   “杨兄,对不住了。”   “你可知我适才为何没你阻你。”   听得杨戬冷淡的话音,袁洪微微一怔,嘴角的苦笑愈发浓重。   还能为何,我视你为兄,可对你来说,我只是个胸中藏着天机的兽类罢了,对常昊、朱子真如此无情你的,又怎会在乎我。   “因为那天书第一页上写着,赵公明出,袁洪活,天书毁。”   脊背微微颤抖着,袁洪回转过身,怔怔地看着面色平静的杨戬,半晌低下了头,眸中隐约流露出几分欣喜。   “就这么收手罢,你看如何。”   目光落向周继君,赵公明似在询问,可身旁的黑虎匍匐在地,全身紧张,死死盯着周继君,只要周继君敢说个不字,黑虎定会扑将而上,就像对付袁洪一般。   此时天吾山诸徒都已知道他们师父的布局,见着赵公明突然出手坏了好事,也都满脸不甘。   “借我徒弟一句话,胆敢犯我天吾山中人者,君某必诛之。”   良久,周继君抬起头,淡淡地说道,目光对向赵公明,毫不相让。   第六百五十二章 长安城里大斗法(十)   (第五更,下更稍微迟点)   ————————   今夜的长安城似乎注定会一直热闹下去,那个新崛起的天吾山君公子招惹完袁洪,又和赵公明对上,仗着穹天无法出手便四处树敌,就不怕一个半月后会遭众强围攻吗。   一众强者的心神飞于半空,游离在周继君和赵公明间,纷纷思索起来。   “师父好威风。”   棋社边,左清尘看着白衣如雪负手对向赵公明的男子,只觉热血沸腾,就听身后传来赵无极若有所思的开口道。   “师父非是在逞强,而是在立威,我天吾山毕竟初起,虽然势力不小,可却比不上那些沉浮数万年的巨头势力。想要在长安城获得一席之地,不但要立足垂天道,还要立威,如此方能断绝其余人的念头。”   “无极所言甚是。”   齐灵儿看了眼左清尘,颔首道。   “一个半月后的长安之局定会混乱无比,没有十足把握,谁也不会率先出手攻向垂天道上的势力,成功则已,不成功便会让自己的势力付诸东流。师父正是看破这点,才如此毫无顾忌。”   如今的齐灵儿再非当年守在周继君身旁,一心想要为师父杀人的女童,落子布局虽不如周继君,可也有两三分的功力,又得碧华指点,眼力更是绝佳。师父的大业非是杀几个人便能完成的,想要帮助师父,则必须让天吾山强大起来,因此在大宋修真界齐灵儿才会全心全意操练步空堂,眼下又暗中指点左清尘。   “那赵公明修为穹天,定会让那头黑虎出手,这一阵还是交给我吧。”   走到齐灵儿身旁,李车儿瓮声瓮气地说道,日夜苦修,如今的修为实力终于渐渐追上她,李车儿也可以名正言顺地将她守护在自己身后,无论她在不在意。   “君公子,你非要如此不留情面?”   轻咳着,赵公明直视向周继君,眸子渐渐变得冷漠下来,忽而黑风卷起,匍匐在地的那头黑虎猛地蹬地,携着玄天巅峰的道力,扑向周继君。   说打就打,说杀就杀,赵公明向来如此,没有太多废话。   李车儿眉头挑起,眸中闪过血光,一把拉住想要上前的齐灵儿,正要迎向黑虎,就见周继君身旁的空气忽地波动起来,如涟漪般荡开,三道蛇人浮于半空,手执法宝,傲然盯着黑虎。   赵公明有玄天巅峰的黑虎,而周继君亦有心意相通的三道蛇人,两人虽无法交手,可一场大斗法在所难免。   “孽障,受死!”   武道蛇人低吼一声,手持巨斧斩向虎头,锋利的斧钺上血痕流转,迎风呼啸,似乎携着无数孽魂怨气,正是得自七州的皇者破军。正西边,诡道蛇人左手算筹,右手棋盘,正东边,玄道蛇人左手魔珠,右手宝典,和武道蛇人同成犄角之势,扑将上去。   黑虎见着三道蛇人先是一愣,尔后咆哮一声,悬浮于半空,四爪生辉,却是各掌风水火雷,迎向三道蛇人。   “轰!”   虎蛇重重撞击在一起,顷刻间各自倒飞了出去,黑虎只退出三步,三道蛇人虽仗着势众,可毕竟修为实力弱上将近一个境界,齐齐飞退二十余丈。   “咦?”   垂天道两边,周继君和赵公明同时一怔,意外地打量着对方,半晌,周继君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两人虽未真正交手,可凭着蛇人战黑虎,周继君却意外地发现,赵公明的黑虎竟和周继君的蛇人一般,同是道力分身,而另一边的赵公明自然也心知肚明。   黑虎为玄天巅峰,那道主赵公明则为穹天巅峰,周继君压下心头的震惊,深吸口气,依旧丝毫不让地望向赵公明,低声喃喃道。   “黑虎道仆,却也有趣。”   “难怪,原来你习了红云的功法。”   赵公明亦若有所思道,眸中忽地涌出浓浓的战意,却让他脚下的黑虎吃了一惊,只当道主动怒,连忙拱手作礼。   除了赵公明周继君外,在场诸人都不解其意,只听得云里雾里。   “我这道仆修为大成于三万年前,除了红云的火龙外,再无敌手,却也寂寞太久了。”   无聊漫长的长安雪夜里,赵公明终于起了几分兴致,上下打量着三道蛇人,也没开口,脚下黑虎嗖地飞扑上去,这一回却是用上全力,玄天巅峰者拥有的道力接近一颗星辰,道力倾荡开来,携着风水火雷之势,就连垂天道上各方巨头也微微动容。   “三道,聚!”   周继君低喝道,转眼后,三道蛇人化作白气,流转融合,薄雾氤氲蒸腾,须臾后,一只三头六臂的怪物游出夜色。合体后的三道蛇人足有四五人之高,三道平衡,化九余一,修为实力也攀升至玄天巅峰,拥有接近一星的道力,丝毫不弱于赵公明的黑虎。   “斩!”   “收!”   “镇!”   “惑!”   六只手上法宝齐出,破军斩火势,诡道棋盘收水势,宝典压雷势,魔珠惑风势,转眼间蛇人已将黑虎的四象之势镇压,身在半途陡然跃起,粗长的蛇尾重重扫向黑虎。黑虎见着四象之势被压制,巨目中浮起愠怒,脊背上毛皮不住颤抖着,弹指刹那后,四条羽翼从中生出,猛地扇动,卷起一阵黑风飞上半空,虎尾如铁鞭,硬是迎向粗长的蛇尾。   “轰!”   一黑一白两条巨尾重重鞭打在一起,势若山崩地裂,整个垂天道都随着摇晃起来。   下一刻,雪白的蛇尾转了个弯,顺着虎尾滑落,缠上虎腰,尔后整个身子都骑落虎背,一手抓住一只羽翼,剩下的两手捏紧成拳,重重地向虎头轰打上去。黑虎吃痛,嘶吼连连,已然恼羞成怒,可蛇尾长而有力,死死缠绕着它的腰腹,任凭它如何晃动也甩脱不了。   嘴角微翘,周继君看了眼痛打黑虎的蛇人,目光落向赵公明,正要说什么,就见那黑虎忽地不动了,任凭蛇人殴打。心中微觉古怪,陡然间,周继君瞳孔缩起,只见那黑虎缓缓张开嘴,血盆大口中,那十二颗莹白发亮的珠子熠熠生辉。   浪潮声从远处响起,夜色中,垂天道上渐渐弥漫开一圈水气。   十二颗定海珠扶摇而上,每一颗都灿若星辰,海水从中涌出,却都各不相同,旋转着,须臾间竟将垂天道变成汪洋大海。骑于虎背的蛇人方一愣神,就被无形引力抛飞上天,顺着卷向夜穹的海水朝天头的巨大如满月的定海珠流去。   第六百五十三章 长安城里大斗法(十一)   (第六更到)   ————————   “定海珠......”   望向天头和星月争辉的宝珠,周继君眉头紧蹙,眼力高明如他亦无法完全看透十二颗定海珠奥妙,只能隐隐察觉到,那定海珠和山河社稷图一般,内藏大世界,十二颗定海珠,十二方大世界,光凭这点就足以将世上诸般法宝比下去。   蛇人对战黑虎已到最后关头,却因定海珠的出现落于下风,如若被吸入定海珠中,则再无反败为胜的可能,周继君皱眉苦思,耳边忽传来齐灵儿的声音。   “师父,何不用反王道珠。”   听得齐灵儿的提醒,周继君心中一喜,他虽落于下风,却还有反王道珠这一奇宝,十八颗道珠,亦不知能否敌得过定海珠。   不再犹豫,周继君手捏印法,祭出反王道珠,抛向天头。道珠携黑气,破开万丈海潮,落向蛇人脖颈,煞气流转,蛇人上升之势陡然止住。半空中,三头六臂的蛇人颈带道珠,冷冷望向漫步在定海珠间的黑虎,口中念念有词。   鹅毛大雪又开始下了,漫天飞雪中,一条黢黑的虚影从反王道珠上蹿出,扭转腾挪于水云间,身形渐渐变得凝实起来,却是一个手持巨叉的白面男子。   “吾乃第八宫反王,风神君......”   那反王话音未落,就见黑虎咆哮起来,眸中浮起杀意,虎爪拍向身前的定海珠,那颗定海珠滚动着,卷起一片汪洋飞向风神君。   反王道珠中三十六位反王最弱的也有穹天下品,然而所施展出的道力却会根据持宝人修为而定,合体的蛇人修为玄天巅峰,道珠中走出的反王也只能维持玄天巅峰的道力。   定海珠袭来,那风神君面色冷凝,手持巨叉飞迎而上,定海珠拥有一方世界,又携汪洋之势,内中蕴藏的道力在玄天巅峰之上。相距还有五丈,风神君手中的巨叉就已被卷向一旁,风神君大惊,连忙抽身避开,呼啸一声,舍去定海珠,巨叉舞动如风,径直奔袭向黑虎。就在这时,风神君只觉背后一寒,侧目望去,就见那定海珠不依不饶地飞追上来,内中光影变幻,巨大的引力让他身形猛滞,尔后倒飞向定海珠。   “咄!”   危急时候,风神君手捏印法,身形渐渐消散,却是化作万千条长风,飞散开来,转尔齐齐聚向那颗定海珠,凭着风力将它困于半空。   黑虎眯着双眼,漫步水云间,身后十一颗定海珠蠢蠢欲动。而三头六臂的蛇人亦不甘示弱地手持道珠,宝珠煞气升腾,隐隐在长安上空聚出一抹乌云,将大半个长安城全都笼罩其中。   黑虎蛇人对峙于天头,谁也没再出手,而垂天道上,周继君和赵公明亦静不出声。一道珠拼一定海珠,那风神君之所以能困住定海珠,全因他那道意法则正巧相克,道珠足有十八颗,定海珠虽只有十二,然每颗定海珠所蕴道力都高过反王,若真正不顾一切的大打出手起来,胜负还真是难说。然而,无论谁胜谁负,这场大战势必会波荡至整座长安城,到那时不单会惊扰到城中百姓,还会影响长安之局。   僵局生成,隐于长安上下的强者们不敢靠近,心神远远吊着,小心翼翼地观望着,而通风、杨戬等人早已飞至半空,神色各异,心思复杂,既希望赵公明和君公子能两败俱伤,又不愿看到长安城里洪水滔天惨绝人寰的景象。   “各位仙长可否给我大唐一个面子。”   清朗的话音从远处传来,众人转眼望去,只见从皇宫上空飞来一头白鹤,鹤背上坐着个青衣灰履的老者,白须及颔,随风飘舞,虽口称仙人,可只看相貌气度他却比再场诸强更像那神仙中人。   “两位别再打了,我大唐已将垂天道送出,垂天道上尽可争斗,可两位这场大战却会毁了我长安。”   面容清癯精神矍铄的老者长叹口气,朝着周继君和赵公明连连拱手,一脸无奈和担忧。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前来,可出乎他意料之外,那两位大仙竟然同时收回蛇人和黑虎,汪洋大海瞬间消散一空,长安雪夜重复宁静,老者喜出望外,朝着周继君和赵公明各做一揖,他却不知这两人各自目的达到,早不想再打,只差一个能不丢颜面的台阶罢了。   “两位大仙从善如流,可喜可贺,一个月后,我家陛下即将开办水陆大会,还请诸位仙长到时能来捧场。”   说着,老者转了一圈,朝着四面八方纷纷作揖,他虽不知道在场诸强的身份,可也知如今的长安众仙神齐聚,自然不敢怠慢。抹了抹额上大汗珠,老者重新坐回鹤背,刚想回转,就听身下传来轻笑声。   “不知这位老先生尊姓大名。”   闻言,老者按住鹤头,悬停在半空,目光落在那个白衣银发的男子身上,微微一怔,却是想起了陛下常于他提起的一个人。嘴角强挤出一丝笑容,老者深吸口气,回身抱拳道。   “在下袁天罡。”   说着,白鹤拍翅,载着大唐天师回转皇宫。   “适才多有得罪。”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只见君公子竟笑着向赵公明拱了拱手,适才蛇人黑虎那一战打得天崩地裂,虽只是区区道仆,可场面惨烈远超寻常玄天之战,这一战后,天地强者皆知天吾山君公子大势已成,心中那些觊觎的念头荡然无存。   “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我和公明兄在这垂天道上彼邻而居,公明兄若有闲暇,尽管来我棋社坐坐。”   虽然清楚周继君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无非是假攀交情,让长安众强者捉摸不定。可听到公明兄三字,赵公明仍有些啼笑皆非,无论辈分年纪,赵公明都要比周继君高上许多,不单是他,再场众强也都面露古怪。   一场足以毁灭长安的大战就这样糊里糊涂收场,此战过后,袁洪折损两大强者,赵公明徒费力气,而获利最多的自然是大出风头的君公子。   黑虎镇客栈,蛇人镇棋社,遥相对峙,周继君和赵公明不再多言,各自回府,垂天道上也渐渐冷清了下来。   长安西南,林荫小道,一身雪白长袍的男子施施然行于陌路,直到长安城上空的浪潮散去,他才抬起头,一双深邃的眸子黑若漆夜。   “他到了。”   “教主放心,那君公子所落府邸只是第六家,垂天道上九强争雄,自然有教主一席之地。”   目光越过重重山影,落到垂天道上茶楼前,裹在黑氅中的人嘴角弯开一条冰冷的弧线。   “再说,通臂猿猴已废,论到天机衍算,垂天道上再无能和我六耳匹敌者。”   ————————   (每次爆发都会多出几张黑票,莫非太激动点错了......爆发完毕,最近都两更不会再加更了,下下周开始,可能会每天更新一万字,到时再详说吧。)   第六百五十四章 垂天道上神鬼变(一)   天头浮起一圈鱼肚白,拂晓将至,大唐长安近东海,这个时节的清晨就好似蒙在冰河上的薄纱,从里到外都是又冷又湿,空气也仿佛被冰住般,说话时都生怕冷风没进口中,把整个嘴巴都冻僵。长安城虽是富户官绅聚集之地,可世间向来阴阳两分,既然有了懒惰的富豪官绅,那必会有辛劳一生却终日饿着肚皮的褴褛贫民。太阳刚露出一角,长安东西市集便已是人来人往,贩夫走卒穿行其间,或是往城外购置,或是赶早儿在集市上争个好摊位,虽然苦了点,不过苦上一时,能让全家老小吃顿粗粮饱饭,倒也没什么大不了。   “张老头,今日这东市好生古怪。”   一蒙头垢面的少年从地摊上抬起头来,假装和面前的老头儿攀谈,趁他不注意,那张黑乎乎的小手嗖地摸索过去,眨眼后,一串铜钱落到手中。旁边传来哄笑声,一个眼尖的小贩看向似在发愣的张老头,怪声怪气地说道。   “小罗子手脚又不干净了,张老头你每天在这摆摊,估计赔的比赚的还多。”   衣衫褴褛的少年狠狠瞪了眼另一旁的摊贩,犹豫着将手中的铜钱放回摊铺上,指尖一勾,飞速抽回,却是将两颗铜钱收入袖中。   “咳咳,张老头儿,我这是在救你呢。”   少年人重重咳了一声,掩饰住尴尬之色,理直气壮道。   “这市集上小偷小摸的多了去......嗯,就是说书人口中那些鸡鸣狗盗之徒。你初来乍到,别看这市集上有监官看着,可真若出了事,你没一两金铢,他们不会帮衬你,若真给他们金珠又倒赔了本钱。我这么做,却是在提醒你好生提防,嗯,看在你新来的份上就只收你两文吧。”   “多谢罗小哥提醒。”   张老头淡淡一笑,似乎全然不在意被偷去两颗铜板,目光逡巡在市集长街上,开口问道。   “适才小哥说今日东市古怪,却不知从何说起。”   好奇的看了眼张老头,罗姓少年心里暗道古怪,这老头儿虽在这摆摊,可偏偏东瞻西顾的,一肚子心思全然不在买卖上面,自己在这市集上混生活也算有些年头,甚有资历,却从未见过这样的摊贩。   轻咳一声,罗姓少年打量着两侧房舍,目光闪烁,故作深沉道。   “我告你个秘密,也是听我家老头说的,前两夜有神仙在这里打架,那两场架连陛下都惊动了,为了收买那些神仙,陛下特意为他们筑建府邸,据说在一个名叫垂天道的地方。”   “哦?你爹爹倒是知道不少。”   张老头儿笑着说道,目光落向满脸促狭的少年,心知这少年自己都不相信,只当作笑话来忽悠自己。   “敢问罗小哥,你可知那垂天道在何处。”   少年一怔,再看向张老头就仿佛在看一个傻子般,目光落向老头身前的地摊上,心中暗叹口气。从未见过像这老头一样摆摊的,地摊上不放实物,却只放着一张张纸片,纸片上隐约写着什么字,却都晦涩难辩。   “罗小哥,你爹爹和你说的只是后半段,还有前半段故事你想不想听。”   未等少年回答,张老头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话说百多年前,也是在这市集上,也有许多神仙在打架,那一场架打的可谓是惊天动地,连大唐都差点灭亡了。后人听闻此事,感天命多舛,因此便将这条道改名为垂天道。”   “哈,你是说这市集就是百年前神仙打架的地方,也就是那垂天道?”   罗姓少年嗤笑一声,讥讽地看着老者,半晌缓缓起身,目光飘过地摊上那些纸条,长叹口气。   “我说张老头,世无神鬼,就算真有神仙也不会出现在我们凡人面前。你还是本本分分做你的生意吧,只可惜,你卖这些纸条,恐怕卖上个一两百年都不会有客人光临。”   摇了摇头,少年垫着袖中的两颗铜钱,随意的丢还给老头儿,转身就欲离开。   “谁说没有客人,罗小哥,你看那不就是。”   脚步一顿,少年狐疑地转过头,就见茫茫人海中走来两人,一个白袍翩跹,另一个穿着黑色大氅,在这满是贩夫走卒的市集中无比显眼。   他们不会真要买那纸条吧?   少年暗自道,下一刻,脸上浮起难以置信的神色,就见那两人果真停在地摊前,驻足打量起来。   “两位终于来了,却让老道我等了好久。”   鼻下两撇胡子随着笑容抖动着,“张老头”也不寒暄,指着摊上的纸条,幽幽说道。   “本想开个好价钱,偏偏这小哥说我的货卖不出去,如此,一张纸条只卖十万金珠。”   闻言,罗小哥心头狂震,张大嘴巴望向那两人,就见白袍男子皱眉朝他看来,虽只是一瞥,可那无比高傲的气息压来,让他只觉得喘不过气。   “哈哈哈,前辈莫非闲得慌,竟和这凡人小民游戏起来,啧啧,也算我们走了好运,难得遇上前辈贱卖一回。”   贱卖?一张破纸条卖上十万金珠也算贱卖?   少年张大的嘴巴再无法合拢,双手不住颤抖着,也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   “东市槐树下的说书铺?”   捡起那张纸条,洛继伤眉头微蹙,转瞬即逝,二话不说,从怀中掏出一颗婴儿头颅大小的珍珠递给“张老头”。   “此为南海龙泉珍珠,取自九千年老鳖,放在凡间亦值十万金珠。”   说完,洛继伤怀揣纸条转身离去,六耳猕猴自跟其后。   罗姓少年掐了把臂上糙肉,只当犹在梦中,待到痛感传来,这才深信不疑,怔怔地看着那颗被老头随意放在摊边的珍珠,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张老头翘着二郎腿,眯起眼镜,余光打量着少年,玩味的一笑,良久开口道。   “你先前能还我那两颗铜钱,也算有些心意,若喜欢这珍珠就送你吧。”   怔怔地望着张老头,少年又用力掐了把,只当是梦中梦,就在这时,只听从远处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少年下意识的侧身望去,骁骑开道,武士肃然,一顶八抬大轿出现在东市上,却让原本就有些乱糟糟的市集鸡飞狗跳,愈发惨不忍睹。   轿子里地摊还有十来步却忽地停下,当先的武士唱了个大喏。   “监天云台左丞相袁天师到......”   还未念完,就被轿中人止住,珠帘掀起,穿着官袍的老者不顾仪态,脱着高履,急匆匆地向地摊走来,面露苦涩朝着“张老头”深深一拜。   这一下,市集上的百姓们都看呆了眼,天师袁天罡可谓大唐重臣中的重臣,在民间也是声名显赫,传说他有呼风唤雨、驱神御鬼之能,这样一个陆地神仙竟向那平平无奇的摊贩作大礼,谁见了都会觉得荒谬异常,旁边的罗家少年更是傻了眼,只觉身在云里雾里,迷迷糊糊,再难分清真假。   “还请老前辈救我大唐,这两天夜夜有神仙来打架,一次比一次激烈,再这样下去,我长安城可要毁了。”   袁天罡愁眉苦脸地说着,余光落向地摊另一侧,脸色大变,心中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公子仕女骑马悠悠荡荡而来,可却不是寻常人家的子弟,当先白衣银发的公子嘴角挂着暖暖的笑意,可落在袁天罡眼中却比他所遇到过的任何妖魔鬼怪还要可怕。   第六百五十五章 垂天道上神鬼变(二)   好美的女子,长安城里万千粉头加起来都比不上她半根手指。   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罗姓少年一眼就看到了齐灵儿,全身血液瞬间凝固,胸口一阵窒息,然而片刻后,他的目光却被骑着雪白无杂骏马的男子所吸引,恍惚间,罗姓少年只觉那位公子正细细打量着自己,嘴边浮起若有若无的笑意。   “见过天师大人。”   看到周继君翻身下马,笑着朝向自己拱了拱手,袁天罡赶忙避开,恭恭敬敬的还礼,口中连道不敢。   见状,少年心头没来由的一阵失落,看来这公子也是身份奇高之人,和张老头一般神秘,适才那一笑定是自己看走了眼,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物自享清福,又怎会将区区一个小混混放在眼里。市集上,摊贩行人早远远躲开,看向袁天师以及那些个公子小姐,目光掠过手足无措的少年,无不促狭,轻叹口气,面红耳赤的罗姓少年也没去拿张老头给他的珍珠,悄悄钻出人群,踢着石子往家走去。   “久违了,陆压道人。”   带着四徒走到地摊前,周继君朝着“张老头”拱了拱手。   “敢问道人,垂天道上还有几席。”   “算上我,就只剩最后一席了。”   闻言,周继君心中懔然,目光逡巡在这个化作摊贩游戏人间的老道儿身上,却是想要看出什么,良久摇头苦笑道。   “没想到连陆压道人都要插手此局,如此一来,我等还有什么可争的。”   “公子休要挤兑我,老道我来此只为凑凑热闹,闲来无事看一番两月后的长安风景,错过这次,以后再想看恐怕也看不到了。”   陆压语焉不详的说着,顿了顿,眯起双眼盯着周继君。   “君公子嘴上这么说,只怕心里已经开始思索起对付我的法子了。”   “君某岂敢。”   周继君微微错愕,哂笑一声,目光却向另一边移去。   “你有什么不敢的,当初还是法天时候,你就敢去挑战玄天乃至穹天的布局,现如今,穹天境界的你恐怕连君圣都不放在眼里了。”   听得陆压略带揶揄的话语,周继君也不动怒,心中感慨万千,百年前的长安城里也是各方争强、势如水火,法天境界的周继君奋力抗争,终于突破玄天,却发现自己至始至终只是一颗棋子,天地第一君圣陆压的棋子。那时候的格局,穹天布大局,玄天可参局,法天为棋子,周继君尚且奋争。光阴荏苒,现如今周继君已经突破穹天,长安城里的格局也一变再变,却道是圣人布大局,穹天可参局,玄天为棋子,穹天境界的周继君不惜一搏,面对当初将自己玩弄于股掌的陆压,亦丝毫不惧,或许正像陆压所说那般,周继君内心深处何曾不想在陆压身上布下一局,就算能占几分便宜也好,以此回报拜陆压所赐的四十六载离恨天。   周继君看了眼地摊那几张纸片,忽而一笑道。   “陆压道人就是做起买卖来也是那等奸商,明明只剩最后一席,却凭地留下这么多,让人空抱希冀。”   “所谓愿者上钩,再说了,这最后一席却非先前八席那么容易到手的,不厮杀一番,怎么能坐稳,想要争夺这最后一席也不是人人都有资格。”   一旁的袁天罡只听得云里雾里,却又不敢插口,战战兢兢,良久只见那白衣公子转眼向自己看来。   心头一懔,袁天罡毕恭毕敬地开口道。   “不知公子有何见教。”   “天师大人言重了,敢问大人,这些日子你家陛下身体如何。”   闻言,袁天罡面露疑色,心底思量开来,往日陛下言谈里似乎很忌惮这个天吾山之主,两人间定有什么深仇大恨,可这君公子毕竟是上仙,却不知自己该如何回答是好。   就在袁天罡踟躇不绝时,就见身前男子淡淡一笑,开口道。   “长安城里愈发乱了,想来你家陛下定是彻夜难眠茶饭不思,君某有一良方,可解你家陛下烦恼,不知天师大人要还是不要。”   看了眼笑盈盈的周继君,袁天罡心头警觉,刚想开口回绝,可转念一想若是拒绝了,一旦传出去,只怕近日来烦躁不安的陛下又要大发雷霆了。   “这样吧,我先告诉天师大人,至于你家陛下是否采纳,就不关君某的事了。”   周继君招了招手,袁天罡微微一怔,随即附耳倾听,脸色忽喜忽忧,一旁的陆压眉头微蹙,刚想施展道法去偷听,周继君已笑着走开,朝向陆压拱了拱手。   “道人有空不如来我棋社坐坐,君某先告辞。”   “好走,好走。”   陆压眼珠子提溜一转,待到周继君走后,方才冷笑一声。   “想勾起我的好奇心吗,你也太小觑我陆压了。”   话虽如此说,可陆压的目光还是不住瞟向神色复杂变化的袁天罡,待到周继君走远,陆压这才轻咳一声,朝着袁天罡招了招手。   ......   风箱“轰轰”作响,高壮的中年男子举起铁锤,借着烈火,一阵又一阵地捶打向那柄未塑形的长枪,隆冬时节,他只穿着露臂短衫,膀子上的肌肉高高*凸起,有力而不失美感。   “爹爹,我回来了。”   少年人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的喊道。   “臭小子,又去市集厮混了?”   匠人擦了擦额上的汗珠,抬起头看向自己的独子,目光复杂,半晌沉声道。   “回后院将那招独龙刺再练一千遍。”   “累了。”   少年头也没抬,嘟哝了一声,垂头丧气的走过中年匠人,余光中,就见中年匠人脸色一黯,暗红的箱火倒映在他浑浊泛黄的眸中,让他尽显老态。没来由的,心头猛地一疼,少年撇过头去不再去看他爹爹,生怕见到他那一身落魄和抑郁寡欢,自己又忍不住心软了。   没走出五步,还是心软了。   少年轻叹口气,转身走进后院,院子中的老树下架着一杆蹭亮的银枪,枪的把柄凹陷进深深的指印,纹路模糊,显然已是杆老枪,却被擦拭得亮堂堂,而在枪身上,赫然刻着一个“罗”字。   轻轻摩挲着银枪,少年不由得想到之前在集市上看到的那几个权贵公子,心中暗叹人和人之间的差距为何如此之大。或许是因为出身吧,自己的爹爹只是个铁匠,虽然平日里和大伯二伯饮酒喝高时,总会相互吹嘘当年征战沙场如何如何英勇,连天上神仙也对他们青睐有加各授绝技,可若他们真是征战沙场的统兵大将,又怎会落魄如斯,爹爹是铁匠,大伯走街卖药,二伯则是个鸣金的,皆为市井小民,而自己更是从孩童时就混迹市集,偶尔小偷小摸,别人却也追不上。可不知为何,今日见到那几个公子小姐,生平第一次,少年心中生出几分自惭形愧,抑或是尴尬,和他们比起来,自己就仿佛明珠旁毫不起眼的土石,耀眼的光华逼得他面颊发烫,只觉胸口发闷喘不过气来。   生来草民,或许便是自己的命运吧,怨恨喜欢吹牛皮的爹爹和大伯二伯?算了,懒得去笑话他们,安安稳稳的过完这辈子,学得爹爹的手艺,攒点小钱,日后娶个手脚细巧的媳妇儿便够了。   少年嘴角泛起苦涩,暗骂自己想这么远做什么。   深吸口气,少年缓缓抬起手臂,横举银枪猛地向前刺去,他日复一日的练枪,不为别的,只为了能让自己不争气的爹爹展颜一笑,就当做闲来无事强身健体吧。   银枪舞动如风,刺如毒龙,渐渐的,少年愈发投入起来。   他却不知,这杆枪是由东海秘银锻造,重逾九万六千斤,寻常大汉便是百来人聚在一起也抬不动,可在他手上却宛若空竹般轻盈,如臂使指。   第六百五十六章 垂天道上神鬼变(三)   冷风中,银枪如龙,扫过落雪如蝶翼般翻飞,罗姓少年眸中溢出精光,张口吐气,低喝一声,手中长枪猛地飞出,眨眼间就已刺穿十人合抱的老树,树皮脱落,那老树上已有百来个洞,却仍旧矗立着,仿佛永远不会倒下。   “好枪法!”   不远处传来一阵喝彩声,少年眉头蹙起放目望去,只见墙头负手而立着一紫衣人,腰间挂着鱼龙玉佩,面上浮起浓厚的兴致。   “鱼龙卫?”   少年心中一惊,不由得想起坊间谣传中那个可怕的皇室秘卫,相传陛下身边有一群神通广大的得道高人,实力堪比神仙,常年为王朝清剿叛党反贼,行事低调,几乎不露面,只是暗中行事,清一色的紫衣,怀揣鱼龙玉佩因而被人称为鱼龙卫。少年混迹东西市集十余年,传说听得多,却从未亲眼见过鱼龙卫真容,眼下看到神秘无比的鱼龙卫出现在自家院中,不由得心中惴惴。   “你这枪法倒有七八分火候,不知是何方异人传于你的。”   早些时候在市集见到少年捉弄张老头,这名鱼龙卫倒也没留心,可当看着天师大人对那老头儿毕恭毕敬,他不由得上了心,暗里跟随少年到此,乍一眼见到他的枪法,不由得暗暗吃惊。先不谈那枪术之精妙,便是他一身道力就已至地境上品,区区少年就有如此本事,这名鱼龙卫不由得好奇起他背后的高人来。   “我这枪法是祖传的,只用来强身健体。”   少年微微犹豫,开口道。   闻言,那鱼龙卫眸中浮起几分愠怒,只当这少年有意欺瞒自己,身形一晃,转眼来到少年身旁,大手已抓住枪尖。   “哈哈,强身健体?你若再左右搪塞,休怪我无情了。”   强大的气势扑面而来,少年心底涌起浓浓的恐慌,虽觉哪里有些不对劲,可这毕竟是他生平第一次遇上真正的杀气,一时间,全身上下无法动弹,六神无主,只当自己就要死在这深不可测的皇室秘卫手中。   “你在找我?”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却比平日还要冷漠,少年心头一喜,转瞬黯然了下去,心中暗骂爹爹怎么这么不晓事,自己被抓也就罢了,非要不看清形势就走出来,这下倒好,爷俩个要一起送命了。强行扭转身体,少年望向手持一根挑火棒,仿佛不知所措般呆立当场的爹爹,心中又气又急,忍不住张口高呼起来。   “爹爹小心,他是鱼龙卫。罢了,还是快跑吧......”   “鱼龙卫,终于又找上门了。”   心中那丝古怪愈发浓厚,怔怔地盯着喃喃自语的爹爹,突然间,少年只觉得今日的爹爹似乎和往常有些不一样,虽然依旧冷漠平静,可整个人渐渐变得看有些不透了。   气势?说书人段子中那些高人才会有的气势......怎么可能在爹爹身上出现,一定是我又想多了。   少年苦笑着,将头扭向另一边,心中已然不抱什么希望,他却没发现,丢下自己的那名鱼龙卫脸上渐渐浮出几丝恐惧。   “莫非你上头没和你讲过,这东市粉庄巷是鱼龙卫的禁地。”   中年铁匠缓缓开口道,那根挑火棒被他握于右手,这句话脱口,少年又是一愣,再看向那鱼龙卫,少年张大了嘴,满脸惊讶,就见先前骄横跋扈的鱼龙卫此时面色惨白,舌尖打着颤,难以置信的开口道。   “是你们......”   话音未落,中年男子手中的挑火棍已至,少年瞪大双目看去,那一刺和自己平日里练习了千百遍的毒龙刺似乎没什么区别,只不过快得令他咋舌,隐约间,他只觉爹爹身形陡然变大,和这方天地融为一体,挑火棍下,鱼龙卫毫无还手之力呆呆的站着,转眼后身体从中裂成两半,“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脑中一片空白,少年傻了眼般看着自顾自擦拭挑火棍,满脸平静的爹爹,良久,双拳紧握,身体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爹爹居然只用一条铁棍就将高高在上的皇室秘卫杀了,如此轻松,和平日里杀鸡宰羊没什么区别。天呐,我这是在做梦吗。   少年重重掐了把自己,痛感传来,却仍觉有些恍惚,余光中,只见两道人影穿堂入院,飞快地向这里走来,正是大伯和二伯。心头一紧,少年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就见身材魁梧雄壮的大伯朝他咧嘴一笑,开口道。   “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把院门关上,要是被别人看到可就麻烦了。”   说完,大伯大步走到二伯身边,帮着就地掘土,和爹爹一起下葬那鱼龙卫,动作熟稔,仿佛做过无数回。直到此时,少年这才醒悟了过来,眼皮抽搐者,心情激荡,眸中浮起无比火热之色。   天呐,从前爹爹和我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他和大伯二伯原来都是凶猛无比的悍将,又得到神仙指点,各怀绝技......等等,爹爹那绝技莫非就是这毒龙刺?   颤抖着手臂,少年抓向那柄银长,细细打量起来,生平第一次,他只觉得这罗家枪无比可爱,自己这一生似乎都会因为它而改变。   即便他早已在市集厮混惯了,比同龄少年要老成许多,可平日里也少不得胡思乱想,少年人的一动意气,那些金戈战马、江湖侠士,甚至神仙传说都会纷纷涌上心头,逼迫得他想不憧憬都不行。昨日的白日梦一朝变为现实,罗姓少年只觉得热血沸腾,憋屈已久的气血回荡在胸膛,让只想大吼一声。   “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关门。”   爹爹冰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少年强压住心头的兴奋,匆匆向院门走去,可刚到门口,抬起头,他却陡然一愣,转尔神色大变。   院门口赫然站着五人,正是早晨市集上见到的公子小姐一行,当先的白衣公子面色有些复杂,良久长叹了口气,喃喃低语着什么。   不好,连袁天师都对此人礼敬有加,想来定是一帮权贵子弟,爹爹杀人却被他们撞个正着,这却如何是好。   少年满脸不安,渐渐的目光阴沉下来,一个令他都微觉害怕的念头生出,彷徨之际,少年转头看去,就见爹爹和大伯二伯呆立当场,一脸激动之色落在少年眼中却变成慌张和不安。   猛地一咬牙,几乎鬼使神差般,少年颤抖着手抓紧长枪,用尽他最大的力气,猛地向面前的公子扎去。   “通儿不可!”   身后传来爹爹惊慌失措的喊声,少年哪还顾得上其他,毒龙刺一使出,就在无法收回。   眼前飘过一道黑影,那枪刚飙出半寸,就被裹在黑袍中的雄壮青年一把抓住,仿佛面对巍峨山峦般,任凭少年再使多大力气也无法撼动半分。   “车儿,松手吧。”   耳边回响起莫名的笑声,罗通只觉长枪陡然变轻,奇怪的力量传来,让他控制不住向后倒退,尔后被赶来的爹爹一把扶住。   然而,令他相像不到的事情发生,爹爹和二伯三伯丢掉手中的兵器,恭恭敬敬地单膝跪地,朝着公子行了个军中大礼。   “参见上仙。”   上仙?   阳光下,透过叠叠尘影,罗通怔怔地看着那个虽生着一头银发可看上去却和寻常青年没什么区别的男子,心头一阵恍惚。从清晨到正午,半天未到,这短短数个时辰内所发生的事却颠覆了他这十余年来的想法,只觉身在梦中。   第六百五十七章 垂天道上神鬼变(四)   “师父似乎很看重他。”   “怎么可能,那少年只有地境的修为......无极,你是说师父会收他为徒?”   院中老树下,左清尘黛眉轻蹙,看了眼那个虽站在周继君身后,却不住向这里瞟的少年,忍不住低哼一声。   “不过是个市井之徒,贼眉鼠眼,师父又怎么会相中他。”   “都不要说了,师父来此自有他的道理。”   开口止住话头,齐灵儿思索片刻,和李车儿互视一眼,都觉那个名叫罗通的少年隐隐间透着几分不同寻常,可究竟古怪在哪,却又说不上来。   距离他们大约十步外,周继君坐在简陋的凉亭中,上下打量着身前三个一脸恭敬的中年人,心中感慨。当年他独战长安城,路遇通风手下的轮回强者拦于道中,只身大破唐传奇轮回时,曾化身上仙被大隋帝王拜为国师,尔后率领隋军追剿李世民,麾下所带三员猛将正是眼前的宇文成都、裴元庆以及罗成,却不料轮回颠覆后,他们三人也随自己一道来到四大部洲。那时候形势危急,周继君也顾不上他们,只让他们自己寻藏身活命之处,不料从此以后他们便藏匿在这长安城中,见证四大部洲的唐王朝从衰颓到重新崛起,苦苦等候着周继君,百年光阴却如白驹过隙,弹指逝去,当初精神抖擞的三员小将已然不见,转尔变成如今落魄如斯的中年汉子。   在唐传奇轮回时候,周继君曾暗中传他们本领,却是由《玄武神经》衍变而成的锤法和枪法,虽不如《玄武神经》般精妙,可修炼到大成亦殊途同归,以武入道,正因如此,他们三人方才踏入通天境界,活了百多年也不见老态。然而对于他们来说,在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里,活得越长越是抑郁寡欢,幸好罗成还有一子罗通,三人轮番教他武技,闲来吹嘘当年英豪往事,打发下无趣的日子。   死气气沉沉的粉庄巷中住着三名落魄英豪,唐皇李靖不知从何处听得消息,也屡派人请他们入朝为官,却被三人拒绝。在唐传奇中,罗成三人是大隋将领,名正言顺,而李靖则是反王李世民手下大将,四大部洲再相见时,却发现身份陡然调转,乱臣贼子李靖居然成了唐朝帝王,虽念在同乡之情上好言请三人出山,可三人早已心灰意冷,又或是拉不下脸皮,死守粉庄巷中,融入贩夫走卒,直至今日终于再遇周继君。   “你们可知自己身处何方。”   沉吟着,周继君打量向三人,缓缓开口道。   “这里是东胜神州,与故乡相距十万八千里,应当是再无法回去了。”   宇文成都苦笑着开口道,三人皆为世家子弟,若说不想回去却是假话,可到如今,他们岂会不知自己已来到另外一个世界,而在踏足东胜神州的那瞬间,原先的故乡便已消失不在。   看着唏嘘不已的三人,周继君心头黯然,可一时半会又找不到什么话来安慰他们,若非今日无意间邂逅罗通,一路跟随而来,也不知这三人还会在此沉沦多久,虽拥有不死之身,却毫无半点希冀,这样的生活放在普通人身上或许是幸事,可被这三个当初征战沙场的勇将遇上,却让他们辗转反侧,痛苦而不得解。   既然自己将他们带来这方世界,即便原本只是存在于故事中的人物,自己也需将他们安置妥当,周继君心中暗道,神情变幻开来,罗成察言观色,按捺住渐渐激荡的心情,朝着身旁两位兄长使了个眼色,尔后抱起双拳,单膝跪地道。   “若上仙不嫌吾等三人实力低微,吾等愿投效上仙麾下,为上仙饮马东胜。”   周继君轻“咦”一声,好奇的看向罗成,沉吟着问道。   “你知道我的身份?”   “在下不知,可上仙身上的气息却熟悉的很,我等虽隐于长安市集,可也感觉的到大战的气息,若成所料不差,上仙定是一方豪雄。”   “是啊,那时上仙带我等征讨李世民,成都仍记忆犹新,不但法术了得,行兵布阵更是一绝,想来定是久经沙场。”   宇文成都亦大声附和道,脸上渐渐浮起火热之色,一想到又能重回战场,不由得激动了起来,隋朝末年排名第二的好汉绝对是少有的好战之徒,驰骋沙场的赛龙五斑驹虽已老死,可掌中凤翅镏金镗犹在,藏于床肚下,夜深人静时响起少年时的金戈铁马,宇文成都总会不由自主的起床,将那双凤翅镏金镗取出,对月而拭。   看了眼仿佛又回到隋朝末年英气豪放的三人,周继君犹豫着,良久缓缓点头道。   “实不相瞒,我并非什么上仙,这方世界中也没有什么神仙,即便有也是我的死敌。我名号君公子,势力地盘在东胜神州之南的天吾山,麾下倒也有些人马,你们若不嫌我那山小,便来做个千夫长吧。”   罗成三人听得“君公子”之名并没什么反应,只是喜洋洋的拱手称谢,反倒是站在周继君身后端茶送水的罗通心头剧震,张大嘴巴,满脸难以置信。唐皇李靖视周继君为大敌,自然不会在国境内宣扬君公子的事迹,即便在妖魔鬼神人共存的世界里,帝王为了集权统治也会行愚民之政,就算保留仙神之说,亦会让他们高高在上,世俗百姓心存希冀却无缘一见,便是见着了也认不出来,李靖为后土天帝的傀儡,如今的大唐国只有后土一尊神祇,然而,帝王虽能立下神龛,却无法断绝民间传说,更无法阻止身怀奇术的修士流连长安城。   罗通自幼混迹市集草莽,十余年来也遇到过几位奇人异士,见过他们神乎其神的手段,曾有一次他在市集上见着个老头儿,手持把破扇,邋邋遢遢,孩童追逐嬉笑,可那老头儿却不以为然,走到僻静无人处,却从袖中掏出数十只洁白可爱的小兔,让那些孩童玩耍。罗通藏身一旁,只见孩童散去后,那十来只白兔皆匍匐于地,化作布片,却是那老头儿用衣衫碎布所变。罗通只当是神仙,将白日里偷骗而来的钱财换成酒食,一心一意讨好那老头儿,想要学得仙人法术。正巧遇上那名修士心情好时,遂欣然接受与罗通攀谈了起来,闲聊间罗通问及神仙中人之事,那修士哂笑着言他并非什么神仙,就算是也是最末流,真正厉害的神仙是那等呼风唤雨,杀神弑妖,权令天下苍生者。罗通心中既好奇又向往,自然刨根问底,非要修士说出个一二,修士受他酒肉,碍于情面,无法推脱,再者那时罗通只是个八九岁之龄的孩童,修士自然不疑其他。   太平年间,小战虽多,可大战寥寥无几,成名于太平年间的英豪巨头数来数去就那么几人。年迈的修士无意间望向南方,目光落到那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上,陡然想起了那人,遂与罗通云,在这东胜神州大唐王朝之外就有一个当今世上数一数二的厉害神仙,也就是在那时,罗通第一次知道这大唐国只处东胜神州一遇,东胜神州只为四大部洲之一,四大部洲也只是天地穹宇中一方洲地,天地之大远远超乎他的相像,而那个天吾山君公子在整个天地穹宇间都赫赫有名。   老修士抿上一口小酒,娓娓道来,从君公子独战长安讲到他大闹天宫,欲弑天帝,从被囚禁于天宫讲到五十年后君公子脱困天宫东渡大海,杀遍仙神妖魔,血染东海,从天吾山现世讲到君公子如何将天吾山建成一方巨头势力,拥有东南群山,海岛十来座,兵强马壮,直听得罗通热血沸腾,心中对那个杀神诸佛的君公子崇拜到无以复加。   天色渐晚,就在罗通欲求老修士传说他仙家法术时,那修士目光落到罗通身上,却陡然凝滞,手臂摇晃,酒壶摔落在地。   第六百五十八章 垂天道上神鬼变(五)   夕阳西下,年迈的修士惊讶地张大嘴吧,面上皱纹簌簌抖动,良久沉声问道,你究竟是谁。罗通也是吃了一惊,遂如实告知,不料那修士摇了摇头,深深看了罗通一眼,丢下酒肉,起身便走。罗通见着心愿落空,大失所望,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修士衣袍,想要问个明白。那修士踌躇良久,方才叹了口气,留下一句罗通至今不明白的话——尔非世间人,何必惹鬼神。少年心性大多惫懒健忘,之后没过几天,罗通就将这茬事抛诸脑后,只是隐隐约约还记得那个天吾山的上仙君公子......   数年过去,就在罗通快要忘得一干二净时,却突然发现,传说中杀遍诸天仙神的天吾山君公子竟出现在自己家中,且和自己默默无闻的爹爹、大伯、二伯都有非比寻常的关系,隐隐中还透着几分古怪,至少他们说的话十成里自己顶多只能听明白半成,不过有一点罗通却心知肚明,自己的好日子即将到了,一人成仙鸡犬升天,爹爹去天吾山当千夫长,自己至少能弄个校尉做做,总之那是腾云驾雾天籁仙音的神仙日子。   罗通正美滋滋的想着,就听君公子轻咳一声,挥卷袍袖,虚虚托起爹爹三人,尔后眉心溢出一丝亮光。朦朦胧胧的白气,氤氲生出,尔后一条蛇尾人面的奇怪生物出现在凉亭中,宇文成都三人百年前就已见识过三道蛇人,自然不觉有什么,却把罗通吓了个大跳。转念一想却也了然,君公子神通广大有驱神唤鬼之能,这怪物也不知是他召唤来的哪路妖魔。   “你们如今皆已修炼到通天下品,放在你们家乡足以成为天下最顶尖的强者,可在四大部洲还不够,至少在四大部洲的战场上不够用。”   沉吟着,周继君看了眼三人,缓缓开口道。   罗成闻言先是一怔,尔后反应过来,面露狂喜,一旁的宇文成都和裴元庆虽没罗成灵光,可没过多久也都明了,无不神色激动,差点就要向周继君磕头作拜。   “当年我传授你们功法时,只说过通天境界,可在通天之上还有若干境界,皆分成三品,今日我便助你们成就法天境界。”   说着,周继君心意一动,武道蛇人眸中闪过精光,身形如电飘过三人,伸出右掌逐一拍向三人天灵。   很早时候周继君便知道强者就有灌顶之术,就是将道力和道意注入修行者体内,助他们突破境界,可这样却有两大缺陷,其一,他人传来的功法毕竟不是自己修炼得出的,虽能成一时之强,可从此以后修为停滞在这个境界再不得寸进。其二,也是最危险的一点,每个人修炼出的道力各不相同,将自己的道力灌入他人体内,一旦出了岔子,非但无法提高对方的修为,还会引起反噬。因此,即便在战事最激烈时,也甚少有英豪强者用灌顶之法提高手下修为实力,却是顾忌得不偿失。   周继君原先也没打算如此,可当他看到罗成,又想到百年间修为竟飞升至玄天境界的李靖,瞬间恍悟了过来。   无论是如今的唐皇李靖、隋帝杨广,还是罗成、宇文成都、裴元庆都不是这方天地穹宇中人,亦不是诸如山海、大元朝等外轮的子民,而是活生生从故事中走出的人物。说他们是假的,可都有血有肉,说他们是真人,可命数不在天地间,却是有些类似四大灵猴,超脱五行,不入生死轮回。总而言之,就是那等亦真亦假拥有无限可塑性的人物,仿佛泥人般,本质虽定,可还是能捏造成各种模样,因此后土帝王轻而易举的将李靖变成强者捧上唐皇之位,而杨广的上位更轻松,在唐传奇故事中,他本就有帝王之命,只要背后那只大手顺势一推,便能成就一世帝王。   念及于此,当下周继君立马命武道蛇人灌顶道力道意,将罗成三人塑造成法天高手领天吾山千夫长职,周继君第一遇上这等离奇之事,自不会托大,助成法天也算补偿当初的亏欠。   远处的齐灵儿四徒看得聚精会神,而罗通更是看傻了眼,就见爹爹三人身上的“气势”猛地攀升,肌肉也愈发饱满有力,面堂发红,眸中射出八寸精光居然将好奇飞来的蚊虫射死当场。   “多谢上仙栽培。”   良久,灌顶完毕,罗成三人感受着体内旺盛翻腾的道力都是满脸喜色,朝向周继君叩首而拜,千人斩大将的豪情战意激荡回旋。   “以后别喊什么上仙了,听着怪别扭,就和山中人一样称我公子吧。”   淡淡一笑,周继君示意他们起身,却没收回有些疲惫的武道蛇人,思索片刻开口道。   “长安为是非之地,尔等先回天吾山巩固修行熟悉军中事务,我座下道仆自会领你们前去。”   就这样完了?   站在周继君身后的罗通微微一愣,转眼后心中充满失望,他本以为这君公子来到这里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对自己青眼有加,就算不收为徒,也会传授自己仙家法术,再不济也能像爹爹他们一样让那怪物在自己头顶拍上几下。可等了许久,那君公子竟正眼都没看下自己,更没提及。   心头扑通扑通直跳,罗通生怕这难得的机缘就此溜走,连连向爹爹使着眼色。   一世大将一世铁匠的罗成余光扫过满脸焦急的独子,却也能猜到他的心思,忍不住暗叹口气,那年在西市的烟花下邂逅了她,有着中年人相貌却已渡过大半个甲子光景的罗成第一次动心了,不顾宇文、裴元庆的劝说将她娶过门,凡人朝夕珍贵寿命短暂,生老病死亦难以躲过,相依十年后,他这一世的妻子偶感风寒却无钱医治,终于撒手人寰,只留下还不懂事的罗通,临终前,她左手紧紧抓着罗成,右手颤抖着指向襁褓中的男童。同床共枕了十余年,就算罗氏再迟钝,可见着枕边男子从不变老的容颜,也能察觉一二。不去说破,只是为了能守住一世夫妻恩爱,可到临别之际,此生缘分已尽,还有什么不能说清楚的。   罗成至今还记得妻子临终前和自己说的那句话,也正因为那句话,从罗通三岁开始,他便用尽手段强逼罗通去修炼那一招毒龙刺。   如果有可能,就让通儿和你一样长命百岁吧。   余音萦绕耳边,罗成深吸口气,微红着面堂,朝向周继君毕恭毕敬的行了个大礼。   “成尚有独子罗通放不下,斗胆恳请公子收下劣子。”   “砰。”   “砰。”   “砰。”   ......   罗成连叩了九个响头,伴随着的是罗通急促的心跳声。   不见有回应,罗成壮着胆子,抬起头,偷眼望向周继君,只见白衣银发的男子面色发寒,冷冷看向他,沉吟良久方才缓缓开口道。   “不行。”   话音落下,罗成神色黯然,罗通更是呆立当场,脸上浮起浓浓的失望。   ——————   (突然发现之前还有不少坑,还有不少隐线支线以及没出场的人物。之前本来打算近期完本,下本书好写个新故事,而且又能涨价,比现在的应该多些,看到好多以前同时开书的写手第二本都写了一半有些按耐不住......可最近貌似又有激情了,而且也很舍不得让第一本书草草结束,虽写的和理想中还有不少差距,可毕竟是第一次......不去想别的了准备好好写完,不知道你们有没耐心再看个两卷。)   第六百五十九章 垂天道上神鬼变(六)   唐有罗成,子罗通,父子皆授越国公职。太宗贞观四年,与李靖共图阿史纳,时太宗陷于木杨关,通救驾以脱困,却逼誓迫娶屠炉公主......后同大帅薛征西,中伏,通伤重犹盘肠而战至亡,时年五十,太宗封护国舍人......   冷风萧瑟的小院中,周继君看了眼握紧双拳满脸不甘的罗通,眉头微蹙,暗叹一声。清晨行市集第一眼见到这个少年,周继君便觉他有些与众不同,施展君子斗数强衍天机竟察觉不到他在这方天地的命数,可和罗成三人不同,周继君竟能推衍出他在那个隋唐演义故事中的命运。投靠大唐,为太宗李世民东征西讨战功显赫,被封为越国公。然他最富盛名的却是两战,一为贞观四年救驾于木杨关,却被突厥公主所俘,强逼着他迎,罗通佯装欣喜,在洞房花烛时手刃屠炉公主,杀尽一府上下,反出突厥。二则为老年时随大帅薛丁山远征西方异族,遇伏,腹部中十来箭,肠子流出却将肠子绑于腰间继续厮杀,直至力竭血尽而亡。   罗成等人乃是从故事中走出的存在,本性已定,即便再塑造也不会太过离谱,而这罗通却让周继君有些拿不准,轮回故事里的人物和四大部洲女子所生的后代,究竟会成长为怎样的存在。按照原先的故事,这罗通性分两极,一为勇猛无匹又忠心耿耿,另一个则是狡诈而不择手段,却让周继君有些为难起来,即便将他当作那颗布于未来的棋子,可他命数不在天地穹宇,吃不准将来究竟会变成怎样的人物,而不久之后的将来,那有史以来最为惨烈漫长的大战,周继君必须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不留后患。   目光落向神色黯然的罗成三人,又转向紧咬下唇,仿佛要沁出血来的罗通,周继君忽而一笑,拂袖起身道。   “尔等三人自随武道回转天吾,至于罗通,就暂且跟在我身边吧。”   峰回路转,罗成三人无不面露喜色,而罗通更是激动得难以自持,虽未开口说话,可看向周继君的目光中充满感激,能跟随在天吾山上仙身边,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事。   “孽子,还不谢过公子。”   看着得偿所愿有些魂不守舍的罗通,一旁的罗成也是心中欢喜,脸上却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冷喝声道。   鬼使神差般的,那罗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竟对周继君行起大礼,口中高呼。   “徒儿拜见师父。”   一旁四徒无不脸色陡变,而周继君亦是眉头一蹙,扬起袍袖止住罗通下拜之势,罗通面色通红,手臂僵硬在半空,不上不下,神情尴尬。   “行了,以后都是自家人,不用行这些虚礼。”   看了眼低头沉思的罗成,周继君淡淡一笑,秘令蛇人将他们送走,尔后转望向罗通,沉吟着道。   “你去收拾下东西,然后便随我走一趟。”   闻言,罗通吊起的心又放下,适才的尴尬荡然无存,欣喜的开口道。   “罗通身无长物,不用收拾了。”   点了点头,周继君也不多言,转身便欲带着众人离去,余光中就见罗成神情凝重的走到罗通身旁,肃然道。   “记住爹爹的话,往后万事皆要听从公子的吩咐,切不可违背。”   “爹爹你放心,通儿省得。”   眉角浮起一丝阴霾,周继君拂袖招来云座,带着四徒连同罗通向棋社飞去。   “公子,我们这是要去哪?”   “去了便知,无需多问。”   第一次乘云飞天,罗家少年自然兴奋,可当他想要和身旁的“师兄”“师姐”攀谈时,却发现他们都是一副冷漠的神色,各自想着心思,心中微黯,可罗通也没去多想,深吸口气,饶有兴致的望向天云下宛若棋盘分成一格格的长安城。   长安如棋盘,众强为棋子,却是那一层连着一层的大棋盘,有时甚至连布局之人都渐渐忘记,在他头顶还有一只大手,以他为棋子操控风云。皇宫中,头戴冕冠身穿金龙兖袍的男子负手立于楼台之巅,目光遥遥东望,落向那条曾经埋葬过无数仙神妖魔的垂天道。   这长安城本来是他的天下,便是有强者前来,也会恭恭敬敬地向他递上名刺,可不知从何时起,这长安城渐渐脱离了他的手心。先是不久前,他接到西天佛祖法旨,言两月后会在长安举办水陆大会,届时会有一得道高僧前来,俗家陈姓,却是让李靖好生招待不得怠慢。李靖也知西方佛祖为圣人,自己惹不起的存在,于是发密函于后土天帝,孰料后土的回函中只字未提,仿佛全然不在乎般,只道长安城中有异人,名曰袁天罡,可相助李靖。李靖心喜,以为是后土置于长安城中的强者,待到见了袁天罡李靖不由得大失所望,这袁天罡的修为还没自高,所会的道法也稀松平常,呼风唤雨、腾云驾鹤等等,可后土的旨意李靖又不敢违背,只得让袁天罡当了大唐天师,亦为他造势,短短数日间袁天罡之名便已家喻户晓。再后来,诸多强者纷纷降临长安,那一道道强横的气息从远处传来,肆无忌惮的扫过皇宫,却让李靖仿佛受到奇耻大辱般无比憋屈,可又能怎样,自己只是人间帝王,而这些强者都是传说中的仙神妖魔,非是自己所能敌过,幸好他们没有霸占长安的意图,只是遥遥落府于垂天道,或是隐于长安四周。   “哼,自诩仙神,却混迹市集巷陌,于凡人为伍,当真可笑。”   目光逡巡在东西市集上,李靖冷笑一声,眸中神色复杂,有羞恼亦有几分嫉妒。   不知不觉间,他已把自己当作了真真的大唐之主,那个高高在上的人间帝王,对于侵入自己地盘的人心怀不满和忿恨。白鹤从天而降,面容清癯的老者缓步走下鹤背,匍匐在地,三跪九叩,朝着李靖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君臣大礼。   “天师大人免礼,那陆压如何说来?”   看了眼袁天罡,李靖眉宇间浮起一丝不耐烦,缓步走回陛座开口问道。   “回禀陛下,陆压道人只字不提,不过......”   “不过什么?”   “微臣在集市遇到了另一个人......”   袁天罡生怕引得李靖发怒,踌躇着,却是在酝酿语言。   “是谁?不要吞吞吐吐,你如实道来,寡人又岂会责怪你。”   深吸口气,袁天罡向着李靖作了一礼,将见到周继君之事一一道来。   “什么,君公子?”   话音扬起,携着浓浓的怒意从殿堂上传来,袁天罡心中早知会这样,暗叹口气,低眉顺眼地匍匐于下首。   良久,李靖终于平息了怒意,故作轻松之色,看向袁天罡问道。   “他说有一计可解寡人的烦忧,哼,他说的究竟是什么。”   嘴角泛起苦涩,犹豫半晌,袁天罡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陛下,臣以为那君公子不怀好意,虽说为陛下解忧,可实则却是想陷陛下于危难中,臣窃以为......”   “哼,袁天罡你何时变得这么婆婆妈妈,非要惹恼寡人方才满意?”   龙颜大怒,袁天罡战战兢兢,颤抖着匍匐在地,良久方才鼓足勇气道。   “那君公子说,陛下想要解忧,则必须行一趟阴曹地府......将那个心中挂念的人带回来。”   闻言,李靖身躯狂震,神情瞬间变得复杂无比。   第六百六十章 垂天道上神鬼变(七)   “别人都忙着争雄于垂天道,你却已在唐皇身上动起手脚来了。唐皇和你有大仇,你这也算兵行险招了。”   鼻下两撇小胡子轻跳着,一衫灰布衣的道人看着同时不作声了的大唐君臣,嘴边噙着浅笑。   “不过,倒也有几分意思,你自以为认识个秦广王,便能在地府任意横行,却不知秦广王之上还有四方鬼帝,鬼帝之上还有那北阴酆都大帝......再者,这唐皇和他的原配非是我天地穹宇之人,就算去了阴曹地府也找不到那人,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眉头挑起,隔着障眼法,陆压在这禁宫深处堂而皇之的掐指捏算起来,他的修为比周继君高上许多,诡道之术更曾败过通风君圣,在如今这个圣人尚未归的时代里,推命衍运之术当以陆压为首,世间一切都逃不出他的法眼。然而,当陆压抬起头来时,眉宇间浮起一丝惊诧,渐渐的,脸色变得阴沉而复杂。   “陛下三思啊!”   袁天罡跪倒在地,不住磕着头,满脸急色。   “陛下,那君公子岂会心怀好意,陛下若要行往地府,能不能找到那人尚难说,且地府阴气甚重,生人入地府,恐怕难以支撑过三五天。”   看着苦苦劝阻自己的袁天罡,李靖神情复杂,袁天罡说的道理他自然懂,从百年前来到这方世界的那一刻起,他和君公子便已成为势不两立的大敌,君公子献上此计岂会心怀好意。可是......自己在东胜神州流离百年,投效后土麾下,成为大唐之主不就是为红拂报仇,若她的魂魄真在地府,自己怎么着也要走上一遭,就算不在,可也要等到亲自去过亲眼见过方才心安。   这个被周继君勾引出的念头一经生出,便在无法收回。   “寡人修为玄天,岂是寻常人,袁天罡你身为国师,能通鬼神,自当知道如何前往地府吧。”   苦劝良久,仍无法让李靖回心转意,袁天罡满心担忧,见着李靖问向自己,只得低下头,咬紧牙关,死不出声。   “大胆!袁天罡你莫非想欺君罔上不成!”   李靖大怒,猛地站起身来,从一旁的金架上摘下金瓜,怒气腾腾地向满脸绝然的袁天罡走去。   “唐皇请息怒。”   就在这时,幽幽的话音从宫殿深处传来,李靖一怔,而袁天罡则脸色微变,起身护于李靖身旁,警惕地扫视四周,只见一个穿着灰色布衣,要挂仙葫的道人施施然走来,朝着两人淡淡一笑拱手道。   “在下陆压,见过唐皇陛下。”   传说中大名鼎鼎的陆压道人突然现身皇宫,李靖心头震惊,半晌渐渐平复了下来,收敛形色,满脸恭敬的还了个礼。   “不知陆压道人到此有何贵干。”   清晨时候,袁天罡去见陆压犹毕恭毕敬,可此时身处皇宫,帝王跟前,却见到深不可测的陆压道人忽然出现,袁天罡不由得心生警觉。他虽对诸天仙神心存敬意,可毕竟为人臣子,若那些仙神欲伤害自己陛下,他袁天罡定会第一个起身而出。   “道人特来为陛下解忧。”   陆压轻笑一声,缓缓开口道,眸中陡然迸出一丝精光,落向袁天罡,转眼后,袁天罡就仿佛被雷劈中般,一动不动呆立当场,眼珠子虽能转动,可面上表情却一寸寸地僵硬了起来。   “陆道人,你这是为何?”   见着袁天罡被陆压轻而易举的制服,李靖方才微微警惕,可帝王的风度却未曾丢掉,直视陆压,沉声问道。   “这位袁天师太聒噪,也太古板,道人生怕他做出什么不堪之事,于是让他暂且停歇一下。”   担忧地看了眼袁天罡,李靖射出心神,只见袁天罡虽被定住,可全身道力流转正常,方才松了口气,沉吟半晌,李靖深深看了眼不住浅笑的陆压,皱眉问道。   “适才道人说能解我忧,难不成......”   “正是,道人可助陛下去那阴曹地府,只不过,陛下需先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李靖心头一喜,连忙问道,袁天罡自然大急,他虽被定住住可眼不瞎耳不聋,见着陆压如此蛊惑自家陛下,恨不得能当场将此人斩杀,可即便他能动弹,以他低微的修为也伤不到陆压半根汗毛。   “陛下虽然修为高深且贵为人间帝王,可地府中的阴冥之气却不识陛下,自古以来,只有地仙能下得了阴曹地府,反倒是人间帝王有命星辅佐,阴不入体,难入地府,因此陆压将陛下带往地府,却是会消耗不少元气......”   陆压轻叹口气,幽幽说道,那两撇小胡子轻轻颤抖着,这般模样这番话像极了人间商贩买卖时讨价还加的前兆。   李靖眉头微皱,按捺着心中的不耐烦,脸上强挤出笑意道。   “道人莫再卖关子,究竟如何还请道人明言。”   低低一笑,陆压斜睨了眼西方,开口道。   “道人我有个小请求,一个半月后陛下要召开水陆大会,却是为佛家所办。可除了佛教外,世间还有一教,却是另外一方圣人创下的,名曰道教。陛下不如同时举办两场大会,一为佛家水陆,另一则为道法大会,两大教争辉于长安,各道修行者互相切磋,乃是史无前例的盛世,陛下之名亦会流芳百世。”   闻言,李靖倒没怎样,一旁的袁天罡早已涨红了脸,心中的焦急已上升至无以复加的地步。只办佛家的水陆大会,长安城里已经混乱如斯,若再办一场道家的,齐聚长安仙神妖魔何止眼下的数量,只要有一名强者出手,到那时,长安定会成为大战场,才建立了不到百年的唐王朝又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好,寡人应下了。”   此时李靖一心系在地府之行上,对他来说,这世间还有什么比红拂更重要,陆压刚提出,他便几乎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了下来。   “好,唐皇果真是个爽快人,那道人我也不含糊了。”   说着,陆压的右手猛地拍向李靖头顶,左手则向龙案一招,金光灿灿的帝玺飞于手掌,转眼后,九道五色光柱从李靖头顶飞出,被陆压握于手心,尔后灌入玉玺之中。   “道人,你这是做什么?”   李靖心头微慌,不知所措地看着陆压,恍惚间心头荡开一丝若有所失的感觉,仿佛突然少了些什么。   “陛下勿慌,人间帝王为阴间所不容,陛下想要去那阴曹地府只有两种法子,一是大限将至,二则是将你九五之尊的皇道精气剥离出来,暂存帝玺之中,待到日后返回阳间,陛下可重新吸纳。”   说着,陆压将帝玺递还给李靖,嘴角微翘,拂开道袍,袍袖下渐渐显出一圈黑气流转的光晕。   君公子,你将唐皇引至地府究竟想做什么,莫非想在这李靖身上动手脚,从后土手中夺下这颗傀儡?可惜有我在,你的地府之局也只会是走马观花了。   陆压心中如是道,可一想到适才推衍时候,自己竟然无法看清周继君落于地府的布局,陆压脸色又阴沉了下去,也正因为如此,身为无数次天地大战第一看客的他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亲自带着唐皇李靖,下地府一探究竟。   就在大半只脚即将迈入地府通道时,陆压眉头猛的一挑,回身向垂天道望去,目光落于那个一衫青布衣打着把油纸伞行于市集的男子,便是陆压也大吃了一惊。   男子缓缓抬起头,油纸伞下露出一张清秀又安静的脸,有些消瘦,还有些疲惫,仿佛行于长安雪中的落魄文人,让市集上的小贩行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第六百六十一章 垂天道上神鬼变(八)   “不好。”   陆压掐指捏算,下意识的脱口而出,目光逡巡在那人身上,良久,只见那人淡淡一笑,隔着百里长街朝他遥遥拱手。   就在他抬起头的那一瞬间,垂天道上诸强,通风、后羿、杨戬、袁洪......无不心生感应,心神飞出,探向那人。   “久违了,长安城。”   收回望向陆压的目光,打着伞的男子轻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扫过东西市集,似在怀念着什么。   东市第六家的君子棋社中,周继君也是一怔,好奇地打量着款款行于垂天道上的男子,身旁的罗通面露疑色,壮着胆子开口问道。   “公子,我们还去那地府吗。”   “去,不过要稍等片刻。”   看着看着,周继君的心头的疑惑愈发浓重起来,那人修为之高,连周继君也无法看透,圣人之下周继君看不透的强者也有,比如陆压,比如垂天道上的通风、杨戬、后羿,然而,时至今日,天地顶尖强者又有几个是周继君不知道的,可垂天道上那施施独行的男子,任凭周继君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他究竟是谁。   就在这时,手持油纸伞的男子忽然笑了,清秀的面庞上浮起一丝玩味,望向飞雪漫漫的天头,朗声道。   “听说穹天之上若出手,你太上便要像斩杀平天一样斩杀他,是吗?”   闻言,周继君心头一震,不单是他,就连其余几家巨头亦是面色大变,怔怔地望向那个男子。   怎么,他不是来争那第七家府邸的?那他......   周继君眉头皱成川字,细细打量着那男子,心头没来由的砰砰直跳起来。那个眼神,那个表情,以及适才狂妄桀骜的话语,无比的似曾相,仿佛在哪见过......渐渐的,周继君脑海中浮起一个人影,却是那年封神轮回中,挑战太上却以失败告终的枭雄,平天君圣。   “君圣之上,圣人无敌否......”   男子低声喃喃道,眸中流露出几分黯然,他的声音虽低,可垂天道上诸强又岂会听不到,这句百年前让天地强者无不热血沸腾的话在这百年里,却再无人说过,然而它一经被道出,偌大的长安城陡然一变。   长安市集中的摊贩们依旧和往日一样叫卖着,偶尔瞅一眼站在道中的男子,暗地里嗤笑两声,概是以为他得了失心疯。可在长安城诸强眼中,这垂天道再非往日的垂天道,冰冷肃杀的气息悄然流转,平地起波澜,渐渐席卷遍整个东西市集,却非那些寻常百姓所能感觉到的,而气息的源头,正是那举着油纸伞的男子。   “找谁动手呢。”   一脸文静,甚至能说文弱的男子低声喃喃着。   “两世灵猴......”   尖锐的目光落向茶楼中的高壮男子,转尔移开,却让袁洪吓了一跳。   “杨戬.......罢了,也算一条好汉。”   “清风明月......总得给镇元子几分面子。”   “赵公明......心死之人却也无趣。”   “君公子,洛继伤......后起之秀,这天地穹宇少不了的新鲜血液......”   男子逐渐一看遍垂天道上诸强,当那道冷冽的目光扫过时,周继君只觉目光如箭,迅若流星,自己心念方动就被目光笼罩,却是措手不及。   “如此,便只剩你了。”   最后,男子的目光落到垂天道的饭庄上,嘴角弯开。   “后羿大王,山海轮回的强者,你在四大部洲倒是混的不错。”   闻言,周继君心中猛地一惊,难以置信的望着手持神弓现身饭庄外的颀长男子,弹指刹那后,猛烈如洪的气息从持伞男子身上狂涌而出,直指后羿,那非是寻常气势,亦非战意,而是纯粹无比的杀意。   砰砰砰......   周继君心头一阵狂跳,心跳声从垂天道数家势力中传出,巨头强者无比惊诧地望向道中男子,心中想着的却是同一件事......那人莫非真想出手不成,他究竟是谁。   “三哥,莫要冲动。”   冷漠却又急切的声音遥遥传来,酒肆中,一身黑袍的男子大步走来,激动而又复杂地看着持伞男子。   三哥?   望向通风君圣,周继君微微一怔,隐约间,他终于有些猜到那个男子的身份。   上上轮天地大战中,平天立大帜,反天宫,穹宇豪强皆来投奔,时还有六方君圣,传说和平天义气相投,结为兄弟。为首的自然是那年的第一军阀平天,其次是幽冥海霸主覆海君圣,而排名第三的......目光流转在那个立于长安雪落中,面容清秀的男子,周继君脸上渐渐浮起一丝凝重。   七君圣各有神通奇技,本领也各不相同,实力自分高低,平天虽为名响天地的第一英豪,可论及真正实力,在七君圣中他或许无法排上第一,强者间流传的说法各不相同,有人说实力最强的是幽冥海里的神秘巨头,覆海君圣,也有人说是那个和六君圣撕破脸皮的齐天,然而说的最多的,却是另一人,那个曾和孔宣并驾齐驱争雄于重天之上的远古异禽,七君圣中唯一的妖类,金翅大鹏鸟。   长安垂天道上,远离乱世舞台上万年的混天君圣终于登场。   “通风。”   没有回头,混天君圣轻叹了口气,良久,缓缓开口道。   “这些年我远遁外轮回,苦苦等候,等了数万年,终于到了相约聚首的日子,却发现平天已经不在了。君圣之上,圣人无敌否,大哥这句话说给天下人听,也是说给我听。”   “二哥,稍忍些时日吧。”   看着雪中孑孓而立的身影,通风君圣死死紧握着拳头,如古井不波的面庞上终于露出几分慌乱,向来急智都谋的他一时半会竟想不出什么话来劝说。   “回去吧,老五。你和我不一样,你有落子布局的手段,一身诡道无敌天地,是为军师智枭,需当保住性命以谋大事。而我却只是一介武夫,除了拳头外,再无可用之处。”   “大哥以死为代价来证明圣人并非无敌,却是期盼在他之后,还有人能站出来,挑战圣人的权威。可惜天地豪强虽多,枭雄争世,却无一人敢为圣人敌。”   悠悠扬扬的话音混于风雪中,回响在垂天道上下,诸强无比神色大变,复杂地望向打着油纸伞的男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雪渐渐停了,说它停却是因为漫天大雪皆凝滞于半空,仿佛那画中景致一般,同时落于画中的,还有长安城里万千子民,身形凝滞而僵硬着,保持原先的动作,时间仿佛在他们身上静止,周继君心头一动,回身望去,嘴角微微抽搐,却见齐灵儿、李车儿皆呆如木人般一动不动的立着,更别说赵无极、左清尘和罗通。   圣人布大局,穹天可参局,玄天为棋子,长安城上下,凡玄天以下者,皆陷入混天君圣的时间之画中。   “修炼者追求无上,前路扰扰,阻者杀之,君圣之上,圣人亦可杀......猎圣的时代便从我开始吧。”   凝滞的时间里,混天君圣淡淡地开口说道,飞扬的神采自他眸中荡开,将一脸清秀和安静打破。   油纸伞摔落于雪地中,那一袭青衫陡然不见了踪影,下一刻出现在饭庄前,弓弦声回响,后羿表情凝重,抽身疾退,可却怎么也避不开按于神弓上的那只大手。   第六百六十二章 垂天道上神鬼变(九)   “怎么,来自山海轮回的亚圣后羿不敢动手吗。”   战斗中的混天君圣一扫临雪而立时的安静和淡漠,眉宇间涌出暴虐之色,上古异禽的修炼之路上,肆杀生灵,吞噬天地,岂会有善辈,而身为金翅大鹏鸟的混天更喜玩弄对手,就仿佛捕猎前的游戏,将猎物逗至忍耐的极限,方才大口吞食。   “据说你后羿身处炎帝世家一脉,受命前来我四大部洲,搏了个反王枭雄之名,如今还敢来长安城里凑热闹,莫非真欺我天地穹宇无人。”   身形疾如风,快如星,却始终和后羿保持半尺之距,混天君圣嘴角卷起一丝残忍,猛地伸出大手,转眼间后羿手上的长弓从中裂成两半,尔后如蝶翼般纷纷碎裂开来。   “既然你不敢动手,那便由我来吧。”   又是一拳击出,后羿身体重重向后抛出,胸口凹陷进去,满嘴是血。   垂天道上乃至整个长安城中的强者无不色变,既惊讶后羿的身份,更惊讶肆无忌惮的混天君圣,离百年约定还剩一月,终于出了个敢在圣人眼皮下动手的穹天,不单如此,这混天还是直奔圣人而来。   一击过后,空气中浮现出两三天细微难见的裂痕,混天君圣不再去管重伤的后羿,负手而立,凝直目光遥望向天穹。   太上会不会出手。   此时长安城中,所有人心头都生出同样的疑问,心神飞出,扫过长安城上下,良久不见有动静。   “哈哈哈,原来百年前那句话只是个笑话,唬住了穹宇强者足足百年,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垂天道上,混天君圣仰头大笑了起来,眸中满是讥讽。   就在这时,天头风云起伏,从降下大雪的那个天眼处飘出一条拂尘,转眼后,手握拂尘的老者出现在长安诸强的眼前。   “太上?”   通风眉头挑起,凝目望去,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天地若陷大劫,你混天君圣便是罪魁祸首。”   百年后,曾令天地群雄无不慑服的声音再次回响在天地间,谁也不知这百年里太上究竟去了哪,可混天方一出手,转眼太上便至,却令众人难免狐疑起来,莫非这百年来太上始终未曾离开,兜率宫隐于诸天上,圣人高坐其中静静端详着天地间的一举一动。   “罪魁祸首?还不知当初是谁先颠覆了外轮回,说是修补轮回,可轮回一旦破裂,天数已至,便是你圣人也无法弥补。”   混天冷声喝道,他和太上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无论身份地位都如此,他今日来便是为了将圣人从天都打落,至于能不能做到,却早已不在他考虑范围内了。   “强词夺理。”   太上淡淡地说道,似乎不想和混天争辩,右手抬起,拂尘向下扫来。   “我说过,凡是百年内胆敢出手的穹天,皆和平天一样。”   话音落下,拂尘万千白丝绽放开来,化作雨幕聚拢而落向混天君圣。强大无匹的气息横扫天地,玄而又玄的道意压迫在众人心头,只觉这方天地便是太上,高绝如斯,而众人渺小如蝼蚁,即便修为高如穹天、君圣也难以反抗半分。棋社中,周继君咬紧牙关,苦苦抵抗着那那股压迫,超过上百星的道力乱飞于长安城中,铺天盖地,宛若黑云压城,城池如纸草,顷刻可破。狂暴的杀机正中,青衫男子丢落油纸伞,丝毫不惧的望向天头,下一刻他拔身而起,身法之快便是周继君也只能勉强捕捉到一条几难察觉的虚影,穿梭在密如天罗地网的拂尘中,携着巨力的尘丝在即将扫中他时,往往被他避开,却无人能看清他的身法。   天地穹宇间速度最快者莫出上古异禽,猎风排第三,可捕食,天地之气,孔雀排第二,五色神光收万物,而排名第一的则是金翅大鹏鸟,扇翅间跃出数十万里不在话下,世间几无匹敌者。   刹那后,混天君圣便越过重重道力,直冲上天穹,手捏成拳重重轰向太上。   “天下岂会有无敌者,便是圣人也非无敌!”   那一拳虽不如当年平天的拳头般狂暴生猛势不可撄,可却是天地间最快的拳头,长安城里强者虽多,却无一人能看清,便连圣人也无法。千分之一的弹指瞬间,拳头击出,正中太上背心,所有人都怔怔的看着,眸中浮起惊诧和难以置信,强如圣人也无法在速度上胜过那只金翅大鹏鸟,竟被混天一拳正中,圣人并非无敌。   垂天道上的书院中,皇天教主洛继伤握紧拳头,双目赤红,无比期待地看向天头的战局,他曾发誓,有朝一日必斩圣人,然而凭借皇天教意他也曾期望过在斩杀圣人之前,能成就圣人之位,混天君圣那一拳却让他心情微微复杂,圣人既不无敌何必成圣,圣人若不无敌那我千年内亦可斩之。不仅是洛继伤,杨戬、袁洪、赵公明、周继君......这些从未想过永远慑服圣人之下的绝世强者都是热血沸腾,若圣人真非无敌,拼尽一生去搏个猎圣之名岂非比当个一世豪雄要强得多,世人皆俗,连圣人都想留名青史,何况他们。   然而,就在这时,只见太上缓缓转过身,无比冷漠的凝望向混天。   “我说过,圣人无敌。”   怔怔地看向自己的拳头,那一拳虽正中太上后心,可却仿佛击在虚空中,丝毫没激起半点波澜,而太上亦是安然无恙。神色微变,混天君圣扬臂疾退,可就在这时,一缕拂尘扫过,携着上百星辰之力抽打在混天身上,臂膀折裂,混天口喷鲜血,吃痛的怒吼一声,就见太上蹬空迈步,已然朝着自己飞来。   太上的面容再不像从前那样清寡,谁都能看出隐于眉宇深处的那丝怒容,堂堂圣人竟被人击中,就算未曾受伤也算奇耻大辱。   两人一前一后,在天头追逐了起来,混天君圣虽身受重伤,可他毕竟是上古异禽,真的全力飞逃起来,世间又有几人能跟的上。可当他余光瞟向身后却大吃了一惊,只见太上身形没入风中,由远及近,其速度居然丝毫不弱于自己,转眼间两人相距已不足十丈。   死咬着下唇,齿间沁出血痕,混天君圣低吼一声,陡然变回原身,一头十来丈的金翅大鹏鸟出现在长安之巅,大翅扇震,身形消失,再度出现时已至东海边。   东海边缘群山连绵,在临海一处山崖上,一个渔人头戴斗笠凭涯而坐。   山崖距离大海足有百丈之高,他空举着一条鱼竿,鱼线却只有十来丈长,摇曳在海风中,倒像是在驱赶蚊蝇。   “金翅大鹏鸟,天地间唯一能和孔宣并列的灵禽,倒是有资格成为我的坐骑了。”   渔人望向踉跄落于海边的大鸟,粗犷的面庞上掠过一抹阴翳,手腕一抖,鱼线忽地变长,下一刻竟堪堪砸中大鸟。细若无物的鱼线击中金翅大鹏的头颅,却仿佛携着万钧之重,本来就身受重伤的混天君圣只觉剧痛传来,不次于五雷轰顶。身形狂震,强睁开双眼,混天君圣抬头望向山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当初我就说过你命中有大劫,劝你降我你却不答应,如今,能从太上手中救下你的只有我了。金翅大鹏鸟,你可愿做我的坐骑。”   第六百六十三章 垂天道上神鬼变(十)   “元始......”   混天君圣面露绝望之色,眼前这人来历非常,和太上同为上古五大军阀之一,却是那五人中心机最深的一个。   无数年过去,上古五大军阀纷纷成圣,又岂会落下他元始。   前有元始,后有太上,皆为圣人,若不是身受重伤,他混天君圣尚可展翅高飞,便是圣人也追赶不上,可此时他早已力竭,别说飞了,就连起身之力也寥寥无几。   “太上,你来了。”   渔人呵呵一笑,转身朝着太上拱了拱手,然而片刻后眉头微皱,只见从东海中探出一只手,稳稳抓住混天正要往海里拖去。   “这年头胆大的人倒也不少。”   低笑一声,隔着百多丈,元始手指轻弹,东海上掀起轩然大波,那个隐于海水中的老者身体瞬间裂成无数截,嘴角犹自泛着苦笑。   “通风,你这又是何苦来哉。”   混天君圣惨笑一声,看了眼死于浪潮间的那个玄天巅峰的强者,眸中涌出恼怒和不甘,深吸口气,强挤出最后一丝道力,硬生生拍着翅膀,迎着海风向南飞去。   “是他。”   垂天道上,周继君目光落向海面上那颗苍老的头颅,微微一怔,目光移开,看向酒肆旁满脸阴冷的通风,心中既是惊叹又是侥幸。那个想要将混天君圣拖入海中者不是别人,正是东海新君敖天手下第一强者柳毅,也是东海宗的祖师爷。可他居然不惜一死相救混天,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他柳毅是七大君圣的人,七大君圣中常年布局东胜神州的便是通风,柳毅的真正身份也就浮出了水面,通风麾下的唐传奇轮回强者,甚至还有可能是轮回强者中的第一人。   只为搏那一丝救走混天的希望,便将布置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棋子牺牲,弃东海大局于不顾,这通风虽为英豪枭雄,可也不失义气中人。目光掠过通风,落向东海上空展翅高飞的大鹏,也不知为何,周继君心底忽地生出一个念头,却是希望这混天君圣能飞得越远越好,最好能逃出生天不要落入圣人手中。   可转眼间,周继君心头一阵失落,那丝希望瞬间化为乌有。   高飞于海风间的金翅大鹏鸟身形陡然一滞,细细看去,却是一条银丝从它头颅正中穿过,海风呼啸,大浪起伏,金翅膀大鹏凄鸣一声,摇摇欲坠,它的身体渐渐变得沉重而又僵硬,努力拍动翅膀,却再无法腾起半寸。又是一阵罡风袭来,神情恍惚的大鹏鸟再支撑不住,一头栽进大海,可怜他混天君圣一世英豪,往日纵横天地穹宇,今日却将葬身鱼腹。   长安城中,雪又开始下了,人来人往,尘世的纷繁热闹之外,却是一片缄默。   “穹天出手,我必杀之。”   漆黑的山崖上,裙袂翻飞,太上也不去看一眼身旁面容阴沉的元始,收回拂尘开口道。   尔后回望向热闹又安静着的长安垂天道,顿了顿,又道。   “还剩一个月零九天,若有谁再敢动手,如平天,亦如混天。”   沉默,袁洪、杨戬、后羿、洛继伤......不约而同的沉默了起来,遥遥望向飘浮于东海中,那只随着海风大浪向南颠簸而去的大鹏鸟,目光复杂。   “吾兄为大鹏,一啸傲九天,垂天道前战圣人,不猎天下誓不归......”   酒肆前,通风君圣哈哈大笑,却笑得双目通红,泪流满面,大手拍向酒坛,嗡嗡作响,一饮伴一歌。   谁道英豪枭雄冷血无情,那年结义积雷山上,七人共饮樽中烈酒,相约同主天下,然岁月流逝,先折平天又损混天,齐天叛道而陷入西方圣人彀中,当年驰骋天地的七大君圣,如今仅余半数,一世英豪遇上圣人却只能落得风流之名。   “此酒名为猎圣,谁人敢与我共饮。”   酒坛重重地拍落在地,那个从来都藏于幕后的低调男人横眉扫过垂天道上的巨头,大声喝道。   “猎圣,好名字。”   一袭白袍飘过,皇天教主大步走到酒肆前,取得瓦片乘着酒水,一饮而尽。   转眼后,又是两人走到酒肆边,一前一后,却是杨戬和袁洪。   君子棋社大门敞开,在通风复杂的目光中,银发男子赤足走来,盛起一捧酒,灌入口中。   “吾等虽为敌,可天下大敌却为圣人,欲猎天下先猎圣人。”   擦了擦手,周继君缓缓道,通风默然,袁洪缄默,洛继伤若有所思。   垂天道上巨头会,虽互有仇怨,可无论在一个多月后的长安城,还是在往后无数年里的天地穹宇中,真正的大敌却并非彼此,而是高高在上的圣人们。   长安皇宫中,穿着灰布衣的道人撇了撇胡子,暗叹了口气,尔后一把抓住唐皇李靖迈入地府通道。   ......   一叶扁舟悠悠荡荡地飘行在苍茫无际的大海上,风暴从远处席卷而来,在海中央聚成一条长至天云的水龙,鲜红的海水翻滚起伏,此时别说寻常海族,便是百丈楼船遇上亦会粉身碎骨,然而那条小舟却安安稳稳地飘浮在水龙眼处,随着水龙缓缓前行。   扭曲蜿蜒的水龙外,碎尸颠簸,断骨横旋,却是大战之后的景象,此时的南海之地,两方平分,却是南海龙宫和那个百年前神秘出现的红发大王。率领无数异族奇人前来,二话不说,就强占南海诸岛,那红发妖王称得上是南海第一凶残之辈,南海龙王连派使臣前来议和,却被他连斩九使,让性情温和的南海龙王勃然大怒,尽起兵马前来讨伐,这场仗足足打了百年之久,红发妖王手下死伤惨重,可他却似乎一点儿都不在乎,往往一场大战后全军覆没,他却兀自坐于海中小舟上饮酒,南海龙族虽有强者,可无一人是他敌手,怒目而视却不敢上前。   “大贤好雅兴,众生死绝都不皱下眉头。”   清朗的声音顺着海风飘来,斜躺在小舟上的少年眉头微蹙,拉开遮住面庞的斗笠,回头瞧去,就见一高冠素衣的男子踏浪而来,满脸兴致勃勃。   “敢问这位大贤,此处可是北冥?”   “北冥?”   目光逡巡在那男子身上,眸中四瞳微微一缩,红发少年摇了摇头哂笑着道。   “什么北冥南冥,我可没听说过,我只知道这里是四大部洲之南,南瞻部洲之尾。”   “四大部洲?”   来人眸中浮起几分喜色,缓缓点头道。   “是了,在我故乡的传说中,北冥再往北便是四大部洲了,不知这位大贤高姓大名。”   “我叫周古。”   小猎风斜睨了眼那男子,嘴角扬起,满脸邪气凛然。   “你又是谁,听你的口气似乎并非本地人,阁下来我南海所为何事。”   “巧了,大贤的姓却是在下的名,在下并非此方人,所来的地方大贤定然未曾听过,在下来此却是为了寻一机缘。”   “机缘?哼,这世间若真有那么多机缘,整天到处乱跑找寻就行,哪还用得着苦苦修行。所谓机缘,自然是杀出的机缘,不杀何以成机缘。”   周古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尔后懒洋洋地抱着双臂躺下,心中却暗暗提防。   这个不知从哪冒出的男人很强,甚至要比阿君还强上几分,可偏偏又看不出他是什么来头。   “机缘命数,大贤怎可不信......来了,来了,大贤请看,那不就是机缘。”   周古蹙起眉头顺着男子手指的方向望去,目光落到顺着水波飘来的金翅大鸟身上,没来由的心头一动,血脉深处涌上几分说不明道不清的熟悉。   ——————   (想了好久还是让这个人出场吧,故事又要变长了~~~)   第六百六十四章 垂天道上神鬼变(十一)   就在周古微微愣神的时候,却听一旁传来豪迈的笑声,那男子不知何时来到身边,怡然自得地坐在舟尾,兴致勃勃地看着沉浮在海水中的大鸟,摸了摸下巴道。   “实不相瞒,在下来此是为了著书。那书已成大半,却尚遗漏几处,只因那几处故事发生在四大部洲。”   看了眼面露警惕的周古,男子淡淡一笑,宽慰着道。   “大贤放心,在下机缘巧合来到此方轮回只为游历,亦不会平白无故的惹事,先前还以为大贤就是我那篇故事中的主角,现在才知,那主角是它。”   看着从东海直飘至南海的金翅大鹏鸟,男子神色变得严肃了起来,手拍船舷,低吟了起来,可渐渐的,声音愈发高昂,竟有升腾九霄之势。   ......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   歌声起伏跌荡,随着他一曲歌罢,金翅大鹏鸟的尸身缓缓沉入海水,海水深处仿佛张开了一只大口,转眼间万顷海水俱被吸了进去,水龙旁出现了一条逼仄却狭长的深渊,深渊尽头,隐约间飘荡着一个庞大无匹的身影,粗粗望去尽有上千里宽长。周古勃然变色,刚想开口发问,就见一条从未见过的大鱼从海底浮起,从鱼头到鱼尾横亘上千里,堪比云州,恰和适才那人歌中描述的如出一辙。大鱼展开鳍翼昂首垂天,仿佛通天巨柱,竟将万里碧穹遮挡得严严实实,转眼后,身形融入那条水龙之中,旋转而变,鱼鳍横长化成鸟翼,铺天盖地,好似两团浓浓的乌云覆于南海上空,海水都被映得黑沉如墨。   即便见惯了阿君神乎其神的手段,也知道轮回故事种种神奇,可见到船尾男子只凭一曲长歌就将让异禽死而复生,由鱼化鸟,扶摇而上,横亘天地,周古还是忍不住大吃了一惊。南海岸边,修士云集,争相观望,而在南海海底,五万夜叉齐齐出动,飞报于南海龙皇,龙皇取千里眼遥遥望去,见着一只足以压垮龙宫的怪鸟雄据天头,以为又是那红发大王召来的异族,自然心底惶惶,连忙下命海族大军退后百里。   “你是何人?”   鲲鹏眸中一片混沌,似乎才睡醒般懵懂,它先是看了眼周古,尔后目光落向舟尾的男子,眸中的迷茫渐渐消散去,若有所思地开口问道。   “我是南冥先生,那南冥也是度你之处,还不速去。”   往事若流水滑过心头,鲲鹏呆呆地望向东边,良久,朝向船尾的男子拱翼而拜,朝向正南方稿费飞去,半空中突然浮起一团漩涡,鲲鹏身形陡然停滞,又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半晌,尔后猛地一头扑入。   “鲲鹏已归位,大贤你看,这不就是机缘。”   舟尾男子朝着周古淡淡一笑,尔后起身,迈出小舟,缓缓行于南海之上。   “等等,你究竟是何人!”   周古再忍不住了,猛地起身问道,妖冶的面容上浮起犹豫之色。   “在下姓庄,名周,这方世界果然有趣的紧,看来我一时半会还无法回转,这位大贤告辞了,后会有期。”   张了张嘴,未等周古再开口,南冥先生庄周已消失在水波浪涛间,然而在南海天穹高处,一头身形不次于鲲鹏的巨蝶扶摇而上,穿梭过连通天海的水龙,翅翼扇腾间,已越过千山万水,转眼已杳无踪影。   “鲲鹏......庄周......”   周古自言自语着,想到那头飞起来比自己还要快上几分的巨蝶,一丝阴霾爬上眉梢。   “哼,莫名其妙的家伙,倒坏了我好事。”   目光落向退得老远的南海大军,周古冷哼一声,从舟底抽出一只令旗猛地向下挥舞,海潮起伏,一只只奇形怪状的异兽从海底浮出,盔歪械倒,却是因那鲲鹏诞生所致。看到自己的伏兵如此落魄凄惨,周古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下令异族大军回转海岛,尔后仰天长啸,一头三足异禽出现在南海上,须臾间化作团火风扑向百里外的南海大军,横行肆虐。   ......   “道人,这便是传说中的阴曹地府吗?”   磷火河旁,尚未脱去兖服冕冠的李靖打量着天头幽蓝发紫的月儿,月光拂落,整个世界都是一片暗紫色,除了再多一些冰冷外,和东胜神州并没太多区别,府城国度,杀戮征伐从来未在地府消失过。   “唐皇陛下,休要大意,这阴曹地府虽不像传说中那么可怖,不过人间修士来此实力都会大打折扣。地府中暗藏杀机,防不胜防。”   陆压缓缓开口道,目光越过磷火河,向远处荡去。地府虽也极大,可格局划分却并不复杂,四鬼帝分掌四宫,之下便是十殿阎罗。秦广王占据大海之中、沃焦石之外的正西的黑土世界,掌黄泉。楚江王占据正南方沃焦石下的活大地狱。宋帝王占据东南方沃焦石下的黑绳大地狱。忤官王掌管正东方沃焦石下的合大地狱。阎罗王占据东北方沃焦石下的叫唤大地狱。卞城王占据正北方沃焦石下的叫唤大地狱。泰山王占据丁北方沃焦石下的热恼大地狱。都市王占据正西方沃焦石下的大热恼大地狱。平等王占据西南方沃焦石下的阿鼻大地狱。转轮王,则占据沃焦石外,正东方的五浊世界......   地府势力格局分布现于眼前,陆压将三位鬼帝和九殿阎罗同时去掉,只剩罗浮山纣绝天阴宫的杜子仁以及秦广国的那位帝王。   “和秦广王互称兄弟,又认光泉公主为妹,你这一局应当布在秦广国。”   “而杜子仁又和秦广王交情不浅,更是收其女为徒,那纣绝天阴宫未尝没有参局的可能。”   “......唐皇李靖为后土的棋子,却是轮回故事中的人物,他在那方轮回中的妻子又怎可能魂入地府。君公子,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见到陆压道人神神叨叨地喃喃自语着,李靖心中疑惑,转尔脸上浮起兴奋之色,连忙走到陆压身旁问道。   “道人在说什么呢,莫非寻着了红拂的魂魄?”   闻言,陆压挑起小胡子,深深看了眼李靖,哂笑一声道。   “陛下为人间天子,自然洪福齐天,你那原配的魂魄正在此处不远的秦广国中。”   李靖喜出望外,埋藏心底深处多年的忧愁和悲恸在这瞬间却有了消融的迹象,一旁的陆压冷笑着,遥遥望向磷火和之西那座延绵千多里的国度。   你当着我的面布下这局,是在挑战我吗。果然是相约猎圣的英豪,野心之大,天地也容不下......我便与你在这秦广国中对上一局又如何,除了那年的通风,圣人之下再没出现敢和我陆压对局争锋的人了。   欲谋圣,先谋长安,长安之主为李靖,至少表面上如此,若李靖无法回转,少了个帝王傀儡,自然就多了几分机遇......   陆压思索着,转尔眉头一皱。   一眼就能看穿,当真这么简单?   想到先前在皇宫中,自己怎么也无法衍算出此局来龙去脉,陆压眉宇间的阴霾又重了几分。   磷火河之西,在那高耸的城池后,周继君正带着一干门徒坐于皇宫酒宴中,看着依旧满脸粗犷豪迈不时来劝酒的秦广王,周继君苦笑不已。   第六百六十五章 垂天道上神鬼变(十二)   “殿下可知四方鬼帝的来历?”   酒过三巡,周继君借着酒意和秦广王攀谈起地府轶事来。   秦广王尚未开口,就听身旁的广泉公主盈盈一笑开口道。   “大哥怎么关心这些来了。其他的广泉不知,可家师南方鬼帝却出生草莽,后受天齐仁岳大帝青睐,提拔成一方将佐,待到大帝死后,他已成为一方鬼帝。”   看了眼发髻高盘一脸温柔的广泉,周继君暗叹一声,百多年未见,当初总喜欢缠着自己的义妹早嫁于人妇,说来也巧,她的夫君却是当年周继君初到地府时正出兵偷袭秦广国的轮转国太子殿下,酒宴之中周继君和碰巧回来省亲的广泉谈笑风生,倒也没看出有什么异常。   “天齐仁岳大帝......”   周继君放下酒盏,低声喃喃着,眸中若有所思。   “那么如今的北阴酆都大帝又是什么来头。”   “哈哈哈,小兄弟你难得来一次我秦广国,怎么尽问些乱七八糟的问题,来,来,我们再干几杯。”   秦广王哈哈一笑,大手拍向席案,自有两名宫人从下方走来,端着满盘美酒,忽地,从宫外急匆匆跑来一鬼吏,满脸火急火燎之色道。   “大王,轮转国地仙来了,说要请公主殿下回转。”   “摁?”   秦广王眉头拧起,看了眼广泉公主,又瞄向周继君,若有所思道。   “那轮转王家小子不是说好了,让广泉省亲半月,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顿了顿,秦广王不再多想,朝着那名鬼吏挥了挥手道。   “不要理会,你去将他们安置好,看看我这小兄弟口中的惫懒道人和那个人间帝王到了没。”   鬼吏退下,周继君指尖轻弹着席案,尔后朝向秦广王抱拳道。   “殿下还真是放在心上,君某多谢了。”   “哈哈哈,小兄弟哪会来找老哥,老哥我不是尽心尽力的?日后若有事相求小兄弟,兄弟别推脱便好。”   七州时候,白启率奇兵偷袭平南府,杀光七万金吾卫,平南府内乱刚定,人心动摇,若非有从秦广王处借来的鬼兵鬼将,恐怕白启早已破城而入,灭了北朝,而扬州府城前和千十七争雄天下者也不再是周继君。   说起往事,周继君、秦广王以及广泉唏嘘不已,李车儿齐灵儿亦稍作感慨,而赵无极和左清尘听得心驰神往,棋社诸人皆在,唯独少了那个罗通。看着附耳对左清尘说着什么的的周继君,广泉也是心中感激,那时候她偷恋上周继君,却只因对强者的崇拜,小女儿心态罢了,幸好周继君不为美色所动,再后来遇上如今的夫君,轮转国太子虽无周继君那般神勇英气逼人,可放在地府中也是一杰出青俊,且对自己甚好。既有个好夫君,又有个如今威震人间界的君公子做大哥,广泉还有何求。   黛眉杏眼,雪白的面庞上浮起淡淡的笑意,随后却微微一蹙眉,广泉心中疑惑,自己和夫君说好了省亲半月,可他为何早早就派地仙前来,这似乎不像是他的作风。   “报,那陆压和人间帝王到了。”   又是一名鬼卒匆匆跑上殿来,朝着秦广王拱手拜道。   “哈哈哈,终于到了,小兄弟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看着满脸豪爽的秦广王,周继君略一犹豫,沉吟着道。   “殿下,那陆压可是天地穹宇有数的强者,若是......”   “事到临头,莫非小兄弟想打退堂鼓不成?哼,他是陆压又如何,先不论穹天强者无法出手,即便他敢出手,在这地府中也不是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帝王之气尽显,秦广王大手重拍几案,开口道。   “来人,摆架前往黄泉!”   世间传说中,黄泉就等同于阴曹地府,可事实上这黄泉只是归于秦广国的一方地狱,之所以有名,只是因为在十殿阎王各自所掌的地狱中,黄泉是唯一可以通往转世轮回的地狱,传说在无数年前的地府大战中,那轮转盘曾跌落黄泉,虽被寻回,可那黄泉却因此生出一条纵贯阴阳的大河,也就是世人所云的黄泉路。   黄泉路上,阴森可怖,在黯沉的长河之边大狱林立,各式各样的生魂囚禁其中,牛头马面或是恶狠狠的鞭笞,或是将那些生前犯了重罪的生魂拖入阴*水缸中,强行逼供。李靖惨白着脸行于黄泉路上,他也算经历颇多,可看到鬼哭狼嚎一片惨然的黄泉地狱,他的面庞犹忍不住轻轻抽搐了起来。   “道人,红拂在哪呢,她不会被......”   话说到一半,却说不下去了,这人间帝王竟有些哽咽了起来,满脸彷徨焦急。   “陛下放心,世人趋炎附势,到哪都一样。这些牛头马面鬼卒阴兵只敢去对平民用刑,红拂是陛下原配,贵为皇后,地府里的人再怎样也不敢有半点不敬,现在不知在哪好生供着呢。”   闻言,李靖面色稍缓,却只放下了一半的心,仍旧不断地四下里张望着,说来也怪,地府中人对他们恍若未见,经过时仍旧高声喝斥鞭打生魂着,奈何眼下李靖心中有事,却未曾发觉。   “道人还在犹豫什么,速速带寡人去找红拂吧。”   半晌,李靖深吸口气,朝着陆压一拜道。   “也好,看来玄机不在此处,我们到前面瞧瞧吧。”   陆压低笑一声,不由分说拉起李靖向前走去,黄泉道上,一道人一帝王,周遭满目疮痍,厉鬼嘶吼,冤鬼啜泣,阴风阵阵,让人不由得毛湖悚然。   走过十八座大牢狱,两人终于来到一座大殿前,殿堂正中,头戴冕冠身穿黑龙兖袍的阎王冷着脸审问堂下生魂,判官执笔疾书,黑白无常手持长索拉来一个又一个生魂,生魂哭天喊地,各呼其冤,可方进殿就被牛头马面按在地上一阵毒打,不久便没了声响,只剩下颤抖的喘息声。   随着陆压走进殿堂,李靖不由得看傻了眼,却未曾发现陆压嘴角划过莫名的笑意,直直望向堂上左首边那人。   白衣银发,周继君悠然自得地端坐高堂,见着陆压来了,没有开口,更没作礼,只是淡淡的一笑,指了指李靖。   地府中人看不见陆压和李靖,而李靖也看不见周继君,却只有陆压和周继君能看见双方,阎罗殿前,天地穹宇第一君圣和新崛起的枭雄君公子遥遥对望,都是一笑而过。   然而在他们内心深处却清楚的很,他们之间第一场对局即将在地府秦广殿前落下,各怀心思,却都不急不缓,等着对方首先落子。   “罪人李靖何在!”   就在这时,只听殿上阎王怒喝一声,目光直直落向李靖和陆压藏身之处,话音落下,却见那白无常抛出勾索砸向半空,转眼后,李靖的身形一寸寸浮出,脖带长钩,满脸惊讶。   阎罗殿上诸人,秦广王、执笔判官、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包括那些阶下囚都是一脸平静,见着突然出现的李靖丝毫没有半点惊惧,判官书写文告,牛头马面用力鞭笞生魂,而那些生魂们则卖力地叫着,阴曹地府阎罗殿的传说生动而真实的展现在眼前,李靖面上一阵恍惚,身旁的陆压却笑了起来,意味深长的看向周继君,甚至还变出张太师椅,惬意地坐于其上,悠哉悠哉地翘起二郎腿。   君公子啊,只是这样吗,接下来安排一场故事让李靖陷入其中,留住生魂......似乎有些太过简单了。   第六百六十六章 垂天道上神鬼变(十三)   “大胆李靖,你可知罪!”   阎罗殿上,阴间帝王冷眼望向神情麻木的唐皇李靖,惊堂木重重拍下,鬼卒手拄木杖列队站于两旁,口呼威武,喊声回荡开,李靖心头一动,却是突然想起来自己的身份,面色亦渐渐变得从容镇定。   “大胆秦广王,吾乃人间帝王,尔却只是地府阎王之一,又有何资格来审寡人。”   李靖丝毫不惧地望向秦广王,重新端起帝王架子,傲然昂首。   “荒谬,生死簿上清清楚楚,唐皇之位当由那李世民去坐,你又是从哪冒出的孤魂野鬼!”   秦广王大喝一声,墨眉倒竖起,看了眼堂下的牛头马面,牛头马面心领神会,狞笑着手持水火棒向李靖走去。   “放肆!”   听到李世民三个字李靖先是微微一怔,眸中掠过一丝黯然,转瞬即逝,满脸怒容的盯着牛头马面,刚想运转道力,可心神方一动,只觉得一阵阴风袭来,没入身体,竟将他的道力强行压制住。   “啪!”   水火棍重重地击打在李靖身上,脚步踉跄,那块帝玺掉落在地。   “哈哈哈,罪人李靖,若你真是人间帝王,那帝玺岂会不护你!你究竟如何欺上瞒下,篡权夺位,还不从实招来!”   心头又是一阵恍惚,李靖怔怔地看着地上的帝玺,想要伸手捡起,可却觉得那帝玺无比陌生,躺在冰冷的地上,印着李字的那一面朝向自己,却好似在冷笑。   是了,我怎么会成为大唐帝王?世民兄提拔我于微末,而我也誓死效忠,那天下,那皇位大统,本该是由他来坐,为何如今坐在唐皇宝座上的人是我?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怎么全都记不起来了......难不成真是我篡位谋权,杀了世民兄......对了,红拂又在哪?   自责,焦虑,烦躁,迷茫......各种各样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心魔生出,李靖再无法控制体内的道力精气,脸色苍白如纸,眸子黯然无光。   “罪人李靖,你本为臣子,却欺君罔上,不仁不义,实乃乱臣贼子也,死后自当下油锅,千杖断骨,你还有何话可说。”   身躯微微摇晃,良久,李靖松开紧握的双拳,惨笑着道。   “小人无话可说。”   “哼,算你识相,黑白无常何在,还不速速将他的魂魄勾出!”   话音落下,黑白无常应声喝道,手持勾索就欲往李靖身上套去。   “到此为止吧。”   虚空中,相貌平平无奇的道人现出身形,看了眼周继君,冷冷一笑道。   “君公子,你令道人我好生失望,本以为会有一场好戏,却不料你的手段如此拙劣,平白浪费道人的时间。”   说着,陆压伸手拍向腰间葫芦,太上约誓言穹天境界以上者不可出手,然这其中却有颇多空子,穹天虽无法出手,可若是坐骑或者通灵的法宝自行出手,那亦不算违背约誓。周继君的蛇人、赵公明的黑虎以及陆压的葫芦皆可自行出手,钻了文字上的空子,而太上亦无可奈何。   就在陆压想要下令宝贝葫芦出手时,却见周继君莫名的一笑,尔后缓缓开口道。   “陆压道人,你终究还是做了一回我的棋子,也算为百年前那事出了口恶气。”   闻言,眉毛陡然扬起,鼻下胡须簌簌抖动着,陆压猛地回身望去,只见从旁边鬼卒中冲出一少年,飞快的捡起地上的帝玺,张口咬住,小腹一收,如鲸鱼吸水般吞噬起帝玺中的九五至尊之气来。   什么!   陆压心头狂震,脸色陡变,凝眸望去,目光逡巡在那少年身上,瞬间荒恍悟了过来。   怪不得,怪不的自己在长安皇宫时无法算出君公子的布局。   怪不得这少年混迹鬼卒之列,自己却一直未曾发现。   怪不得君公子会诱骗李靖来地府......   这一场局的目的并非李靖,亦非长安之局,而是在那九五之气上。   而眼前这少年正是早先自己在集市上遇到的那个罗家儿郎,正因见着他天赋异禀,和李靖一样命数不在天地穹宇,陆压方才有了几分闲情戏耍了他一番,孰料此人不知怎么竟成了君公子的棋子,既是局中主棋,亦是掩局之子,让自己无从察觉。   不知不觉间,自己倒真作了一回他的棋子,为他剥离出李靖的九五之气,又安安稳稳的护送到地府来。   心头陡然一寒,陆压直勾勾的瞪向含笑望来的周继君,心中涌起莫名的情绪,这个百年前被他玩弄于股掌的年轻人转眼间竟成长到如斯地步,竟让他陆压也吃了个暗亏,如若今天之事传出去,定会轰动天地穹宇,或许连圣人也会侧目。不过......到此为止吧。   就在陆压愣神间,罗通已吞噬完三成的九五之气,而那李靖也被勾出灵魂一魄,整个局面都已偏倒向周继君。   掌声传来,陆压嘴角浮起轻笑,上下打量着周继君,幽幽道。   “不错,我倒是没想到,你竟也想立一傀儡帝王,和隋唐争锋......好大的手笔。”   “这么说来,道人是认输了?”   面色虽平静,不喜不傲,宛若翩翩佳公子,可周继君心底却一阵狂喜和兴奋,自己竟成功的将陆压谋算于棋局中,陆压是谁,那可是天地间最神秘的君圣,诡道玄道皆为翘楚,那年自己被他当作棋子困于离恨天上时,何曾想过能有今日的扬眉吐气。   “不愧是当年被我看中的人,陆压,好久没看到你吃亏了,今日也算不枉此行。”   愉快的笑声从殿外传来,一个挺着大肚皮的老头儿负手走进,他虽满脸和气,看上去就仿佛一个在哪都可以遇到的富家老翁,可当他的面容落在地府一干人眼中,无论是秦广王、判官、黑白无常,还是假扮生魂的鬼卒们都是一脸震惊,尔后齐齐拜倒在地,行着大礼,口中高呼。   “北阴酆都大帝万福。”   黑白无常丢落勾魂索链,李靖只出二魂一魄,可神智已有些紊乱,神情疯癫,喃喃自语着,不住念叨红拂二字。   “你是......镇元子?”   眉头扭成川字,周继君咬紧下唇盯着突然来到的北阴酆都大帝,心头微微发寒,却知这本以为大功告成的一局又出了岔子。   七州时,周继君于京城战异人王得悟地仙之道,虽未亲眼见过镇元子真人,可那丝浓厚纯正的地仙道意却铭记在心头。镇元子,上上轮天地大战中第一君圣,万寿山上地仙之祖,西楼的创建人,其辈分之高实力之强足可以和陆压孔宣并驾齐驱。   先前周继君已然隐隐怀疑起这北阴酆都大帝的身份,可他万万没想到,北阴酆都大帝居然会是地仙之祖镇元子,亦是陆压的好友。难怪在这地府中,地仙的身份绝然,名号尊者,各助一方君王征战沙场,却是因为镇元子的缘故,赫然将这地府变作他的练兵场,那些地仙表面上谋利而战,实则是在地府修行磨砺。   又一个隐于天地穹宇无数年几无人知晓的秘密暴露在周继君眼前,可他的心却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落子地府,中局占优,即将困杀黑龙,不料边角飞子,将困龙救出重围。   北阴酆都大帝抑或称作镇元子,随着他的出现,周继君渐渐落入下风,局势将倾。   第六百六十七章 垂天道上神鬼变(十四)   “不知北阴酆都大帝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乐呵呵地从殿上走下,秦广王眼珠子提溜一转,搓着双手故作糊涂问道。他也没想到北阴酆都大帝竟是鼎鼎大名的镇元子,或许从前曾怀疑过,可当一个帝王之下的帝王实属不易,该明白的时候明白,该糊涂的时候糊涂。   “我来秦广王这里是为了看场好戏,顺便看看这懒道人要不要帮忙。”   镇元子促狭的看了眼陆压,悠悠说道。   在他身后渐渐飘来数十道人影,清一色的地仙,他们本在十方地府君王麾下效命,可当北阴酆都大帝一声令下,纷纷不顾君王旨意,齐齐来到秦广国的黄泉路边。大战之中,只需一名地仙往往便能扭转战局,此时整个地府的地仙都聚集于此,一旦动手,诺大的秦广国瞬间化为乌有。   “君公子,你声东击西,布局虽巧妙,可你终究选错布局之处了。”   看了眼吞噬了四成多九五之气已然无法继续的罗通,周继君稍松口气,转尔三道蛇人飞腾而出,护于他左右,腰间的白龙亦伸出利爪,却是想向那数十地仙示威。   这场布局周继君本意是借陆压之手,取出后土赋予李靖的九五之气,尔后让罗通吞食之。周继君虽也修炼皇道精气,奈何却是属于七州皇道,四大部洲无论地域还是其他都要远胜过七州,自己有传承数万年的皇道精气,亦为九五之气,周继君想要以罗通为傀儡帝王推上前台,则必须助他吸纳九五之气,除此之外,周继君亦想在李靖身上做点手脚,若能勾去七魂六魄让他从此沦为真正的傀儡最好。   此局的目的基本达到,可若不能从地府脱困而出,一切都只是徒劳。   “光凭你那道仆和坐骑无法赢过近百玄天地仙。”   沉吟着,镇元子缓缓开口道,平日里他一副和和气气,看似人畜无害,可当真正遇上大事,地仙之祖杀戮君圣的气息稍露,所有人都会觉得眼前胖乎乎的老人不异于那呼啸洪荒的远古巨兽,一缓一急间,相差甚大。   “君公子,你我也算颇有缘分,本想传你真正的地仙之道,可你道不在我处,只得作罢。天下将乱,你和陆压在此为了一时意气而相搏,又有何用,不若各退一步。”   镇元子如是道,隐隐间已把周继君当作和自己平级的人物来看待,周继君不以为意低头沉思着,一旁的秦广王则面露奇色,暗暗得意起当初自己的独到眼光。   “各退一步?此话怎讲。”   良久,周继君抬起头,迎向镇元子开口问道。   “你将九五之气归还,我便放过你。”   陆压冷笑着开口道,见状,镇元子微微苦笑,周继君此局志在此,陆压却把话说死,看来两人今日必要分个输赢不可。   “这九五之气我势在必得。罢了罢了,既然陆压道人不肯妥协,我也无话可说。”   周继君冷哼一声,目光遥望向黄泉道上,缓缓道。   “陆压道人,你真以为多了些地仙,我便无可奈何了?”   闻言,陆压眉头挑起,顺着周继君的目光望去,就见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正走在岸堤边,袍袂拖过漫漫黄泉,如临风之鹰,剔羽而飞。   “我天吾山总教头来了,就算再多一百地仙,也敌不过他一剑之威。”   周继君幽幽说道,目光落向一身陈朴布衣袍袖鼓鼓翻飞的左游生,嘴角微翘。殿堂末尾,先前听从周继君吩咐疾召左游生前来的少女满脸喜色,握紧双拳,直直盯着她最引以为豪的爹爹。闭关多日的爹爹出关了,看他神采飞扬以及许久未曾见过的孤傲之色,想必是有所突破了,爹爹终于可以像师父一般踏足四大部洲的乱世舞台。   一想到此,左清尘心头扑通扑通直跳,神色激动亦有掩饰不住的骄傲。   “左兄,如何了。”   扬起手臂,周继君朝着黄泉道边的男子遥遥拱手。   负手立于道左,来自七州的剑神目光逡巡在颜色黯沉的大河上,似在思索着什么,良久方才收敛心意,淡淡一笑,朝向周继君拱手道。   “依你所言,暂未突破穹天。”   话音落下,陆压神色微变,暂未突破穹天,那便是玄天巅峰,放在往时玄天巅峰在陆压眼中算不上什么,可今时今日,穹天无法出手的时代里,玄天巅峰足以成为左右局势的存在。   “玄天巅峰的左游生,或许也能和现在的我全力一战了。”   周继君暗暗低语道,就见镇元子麾下站出一名地仙,饱含敌意的望向左游生,冷喝一声道。   “就算是玄天巅峰,在阴曹地府又能有多厉害,玄天下品的地仙便能胜之。”   这名地仙修为玄天上品,看着情形应当在一众地仙里身份威望极高,镇元子看了眼左游生,略微思索尔后点了点头,那地仙不再犹豫,缩地成寸,弹指间已扑至黄泉道旁。   和周继君说完后,左游生依旧静静地端详着大河,直到那地仙来到身前方才转过头,脸色渐渐变冷。   左游生的冷,不同于洛继伤的桀骜,不同于千十七发自内心的冷漠,也不同于周继君临战前的心如止水,却是独属于庶人公子的认真,对于他来说,每一战都必须全力以赴,无论对手是谁,便是蝼蚁胆敢和他一战,也会赢得他的尊重。   “原来如此,生死之道,生如烈阳,死如星陨,生死当黄泉。”   左游生喃喃低吟道,阴曹地府死气沉沉,这黄泉却是生死轮转之地,一路顺着黄泉而来,无意之中让庶人剑对生死之道有多了几分明悟。   就在那名地仙拔出腰间长剑时,陡然间,浪潮声大作,余光中,就见偌大的黄泉之水奔腾涌起,聚成一座巍峨高山矗立在左游戏生身后。那山势险峻却又诡谲,生机勃勃中又暗藏杀机,往往以为前方是死路一条却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此为黄泉山,生死当黄泉,庶人剑下主生死。   百分之一弹指刹那后,高山拔天而起,在半空化作一柄巨剑,形似庶人,又非庶人。   “好剑!”   看着黄泉道旁迎风而立,头悬通天之剑的男子,周继君神采飞扬,拍着手掌,哈哈大笑起来。   “左兄先有庶人剑,如今又得黄泉剑,当执天地七分剑道。”   镇元子惊,陆压脸色凝重,秦广王则是半喜半忧,喜的是自己这位盟友身边还有如斯强者,忧的却是黄泉之水从此不再,倒又多了不少麻烦。   强如镇元子、陆压都被左游生炼黄泉为剑之举所震撼,却再无人关心那个毫无悬念的战斗,黄泉剑落下,那地仙的肉身流转于涤涤荡荡的剑影下,是生是死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又是一弹指,肉身零碎,心神颤抖着飞出,被镇元子收于袖中。   “两位,不知这一局如何。”   目光收剑而来的左游生移开,周继君看向陆压和镇元子,淡淡一笑道。   ......   “当执天下七分剑道......如今这天地穹宇中的小辈可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归墟外的一处岛上,头戴斗笠的渔人笑着说道,在他身旁站着个青袍男子,腰间挂着一柄丝毫不起眼的剑,却也是在钓鱼。往来若有船只经过,定会以为他们只是寻常的钓客,谁会想到大战在即,天上地下最强两个人竟还在悠然自得地垂钓。   青袍男子没有说话,或许根本不屑说什么,无数年来,身旁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挑唆了他无数次,他早习以为常。适才地府的那一剑虽让他有些心动,可想要从他手中夺走七成剑意,却还差得远。   悬挂于他腰间的那柄剑看似平平无奇,可它却是半招战败六名穹天君圣,尽收天地十成剑意的诛仙绝剑。   第六百六十八章 垂天道上神鬼变(十五)   “左教头,老秦我也爱莫能助了。”   十天后,秦广殿上诸人分坐两列,秦广王、周继君和左游生自然高居主座,下首是天吾山四徒以及吞食了四成多九五之气的罗通,广泉也在一旁陪坐。十天前,左游生他一招惊艳绝代的黄泉之剑斩杀地仙,逼得陆压和周继君妥协,同意留下四成的九五之气给罗通,剩余的归还李靖,且再为李靖收拢魂魄,表面上看起来两人皆无损失,可地府这一局却是周继君略胜一筹,陆压带着李靖悻悻而回,镇元子退散地仙,也不知继续去做那北阴酆都大帝还是回转西楼。秦广王见着周继君事成,且将这场功劳记在自己头上,心中高兴,摆下筵席日日款待周继君一行,边叙旧,边为左游生寻找他夫人的生魂,奈何点遍秦广国狱中生魂,又厚着脸皮请其余九殿君王相助,然而十天过去,依旧未能找到。   秦广王为了结交左游生,边表功说道自己的辛苦,边大拍胸脯承诺不为左游生找着定不罢休,然而左游生却始终冰冷着脸,酒水一杯接着一杯下肚,眸子通红,看得左清尘心中担忧。   “秦老哥,还有其他可能吗。”   周继君看了眼喝着闷酒满脸痛苦的左游生,心中也是焦急,若无法为左游生找回他的妻子,周继君便是那失信之人,从此还有什么颜面面对左氏父女。再者,不谈其中的利益干系,光论感情,两人为相交百多年的好友,亦为战友,于情于理周继君都要助他得偿所愿。   闻言,秦广王眼皮微动,尔后哂笑一声,捧起酒盏掩饰住那一丝不自然,开口道。   “生死簿你们也都看过了,连那里面并没记载七州左氏......唉,这该如何是好呢。”   察言观色,周继君隐约觉得秦广王似乎有所隐瞒,心头微动,周继君把目光转向义妹广泉公主,就见广泉低垂螓首,感觉到周继君的目光,颊边浮起淡淡的红晕,犹豫良久,方才望向她爹爹道。   “父王,不是还有那里......”   话音方落,筵席上传出酒盏碎裂的声音,却是左游生猛地抬起头,紧拽着双拳,直直盯着秦广王,通红的眸子中浮起恳求之色。   “这个......”   秦广王张了张嘴,面色微变。   “殿下若有所求,左某定当遵从,只要能找回她。”   看着满脸急色的左游生,秦广王苦笑着摇了摇头,抿了口酒水,叹了口气道。   “地府每日都会接纳无数生魂,有的被十殿君王瓜分,有的被投入轮转盘重新投胎,不过除此之外,确实还有第三个去处,老秦我不和你们说,却是怕害了你们。”   细细看向秦广王,却见他一脸坦荡、诚恳非是在作伪,周继君淡淡一笑,拱手道。   “秦老哥还请直说,生魂的第三方去出究竟在哪。”   “这个......罢了,便和你们说吧,至于其他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苦笑着,秦广王伸手指向天头,故作神秘地开口道。   “生魂的第三个去出不是在这方天地穹宇,而是在外轮回。”   话音落下,周继君和左游生同时一怔,转眼后神色大变。   “这又是为何?”   “其中的缘故要追溯到无数年前。”   又抿了口酒水,秦广王轻叹口气,眸子微微浑浊,却是再回忆那很久很久之前的往事,地府十方君王的修为实力并不高,可个个活了无数载,深通生死轮回道理的他们早早准备好一切,即便意外身死或被强者斩杀,亦能重新轮回,转世继续去做那十殿君王,因此,对于天地穹宇的往事,他们早已熟得不能再熟。   “或许你们已经知道了,万万年前,远古时候的天地穹宇中,轮回就已经出现,可却独属于我们幽冥地府轮回殿中的轮转盘。投入轮回的鬼魂忘却前世,以纯粹之心迎接来生,是为一场轮回,这本是地府的不传之秘。穹宇间纷争不断,一场场大战席卷天地,幽冥地府也沦陷战火之中。也记不清那是哪一年了,总之地府失陷,而轮回的秘密就此曝光。”   顿了顿,秦广王唏嘘着,接着讲述道。   “轮回的秘密被发现后,各方势力争夺轮转盘,有人开始思索起轮回和修炼的联系,渐渐的,越来越多的强者发现藏于这天地穹宇中的外轮回世界,外轮回世界和我们的天地穹宇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可却是另一方真实而又奇异的世界。天地穹宇中的强者抑或是那些军阀不甘寂寞,纷纷踏入外轮回世界,外轮回世界虽有强者,可又怎会是太上、准提这些圣人的对手......”   “早在那时,他们就已成就圣人?”   周继君心头一动,想起女娲娘娘和他说的话,不由得插口问道。   “自然,若非如此,他们又怎能册封君圣。”   秦广王古怪的一笑,摇了摇头,接着道。   “本以为能这样一直征伐下去,将外轮回作为天地穹宇的属地,可谁曾想到,强悍如斯的军阀们竟遇到一个实力不弱于天地穹宇的世界,名曰山海,就是在那里,军阀们遭遇阻击,圣人战圣人,君圣战君圣,无数君圣陨落在山海世界,而那些本来效忠臣服的外轮回属地也纷纷反叛,天地穹宇的军阀们难以两顾,无奈退兵......”   秦广殿上鸦雀无声,门下四徒和罗通早已目瞪口呆,就连周继君和左游生也不知这等绝秘,心头的震惊不亚于齐灵儿等人。   “莫非生魂第三方去处是在山海轮回?”   左游生冷声问道,眸中却涌出掩饰不住的火热,而一旁的周继君却暗暗咀嚼着,适才在秦广王的话中,他称山海为世界,却并非为轮回,此中倒有许多可以琢磨之处。   “非也,左教头莫急,且听我继续说下去。山海和四大部洲虽为两方轮回世界,互不相接,可不知为何,却能从归墟到达彼此,可归墟牵扯太多,几乎不会有人从那来往,除了归墟外,还有一处能从四大部洲前往山海,也就是远古时候那条征伐外轮回的通道,它的入口处便在我幽冥地府轮转殿。”   闻言,周继君只觉脑中渐渐变得混乱不清起来,思索片刻,开口问道。   “那这么说了,除了被圣人修补着的轮回裂缝外,地府也能通往山海,那山海强者岂非随时都可以来到四大部洲?圣人忙着修补轮回,却在是做无用功了。”   “公子所言谬矣,我之所以先前没打算和你们说这些,关键就在此。”   秦广王看了眼面露疑色的左游生,开口道。   “圣人为了防止山海强者来到四大部洲,一边修补轮回裂缝,一边在从地府到达山海的轮回通道间炼制伪轮回界,且不断的将地府生魂转世投入其中,无数年过去,这条从四大部洲通往山海的道路越来越长,其间的轮回世界也越来越多,有原本就存在的外轮回,也有圣人炼制出的伪轮回,将四大部洲和山海世界彻底隔开,便是以圣人之能也要走上个十来载。”   “左教头,你若真想从此路而去,我也不会阻拦。只不过前途艰险,谁也不知那些轮回世界如今衍变成什么模样,拥有多少强者,多少从未见过的存在。”   秦广王语重心长的说道,看向左游生,苦笑着长叹口气。他为地府君王,看遍各方生魂,见多识广,阅历丰富,一眼便看出那位天吾山左教头是那种一旦下了决心,便是天塌了下来也不会动摇分毫的人。   第六百六十九章 垂天道上神鬼变(十六)   “十年内,若是寻着婉儿,左某定会回转天吾山相助君兄。”   轮转殿轮转盘,左游生左右各插一剑,来自外轮回的罡风从陷入轮转盘的洞*眼里钻出,吹拂过他发白的长发,可这一次,在他身上竟再看不到半点落魄和沧桑。   少女紧抿着朱唇,怔怔地看向她爹爹,眸眶透着红,良久,却始终没能说出半句话。   “尘儿......”   左游生看向自己的独女,脸色也是一黯,先前从未想过会有离开她的这一天,在他心中,左清尘始终是豫东剑斋里那个长不大的小女孩,在七州时候放任她去行侠仗义、周游天下,却是因为周继君离去后,他左游生便是七州第一人,偌大七州慑服于庶人剑下,左清尘又岂会有危险,可现如今......   摸索着腰间古朴的长剑,左游生留恋地看了眼,尔后缓缓解下,递给左清尘。   “这十年里,尘儿你便代我执庶人剑吧。”   有些茫然地接过庶人剑,左清尘微微一怔,刚欲拒绝,就见左游生大笑一声,朝着周继君郑重地拱了拱手,尔后纵身投入轮转盘。光影流转,片刻后,手持黄泉剑的男子便不见了踪影。   左清尘咬着下唇,深吸口气,将庶人剑挂于背后,随后走到周继君身边。左游生传剑于她,一来防身,二来则有让左清尘代自己持庶人剑守护天吾山的意思。爹爹在时,左清尘虽也勤奋修炼、四处磨砺,可却从未有过像今日这般的压力,那张为自己遮风挡雨的翅翼终于远去,或许只有这样才能真正的成长起来,踏上强者之路。至于爹爹,连师父都赞不绝口的天吾山大教头又怎么有事。   眸中的不舍和担忧渐渐散去,左清尘随着周继君驾云而上,心中如是想着。   地府之事罢了,天吾山一行和秦广王父女辞别后,自返垂天道而去。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周继君驾云而飞却飞得极慢,仿佛淙淙溪水流过紫天,云座上四徒心中疑惑,却又不敢开口相问,只得老老实实地欣赏起地府景致来。   “公子,莫非还有其他事?”   憋了许久,罗通终于忍不住了,眼巴巴的看向周继君开口问道。这趟地府之行对他来说虽是前所未有的奇遇,见闻颇多,可他总觉迷迷糊糊,公子教他那门功法去吞食帝玺里的气,虽也舒服,可究竟为何要这么做到现在他还不甚清楚。   “应当无事了。”   听得周继君淡漠冷硬的话音,罗通心中一黯,满肚子的热情瞬间化为乌有。隔着稍远的齐灵儿不解的看了眼周继君,微微蹙眉,尔后拉着李车儿,轻声低语着。   “师弟,你看这罗通是不是很像一个人。”   “像谁?”   李车儿摸着脑袋,满脸疑惑。   “哼,这么多年了,车儿你还是榆木脑袋。”   看着李车儿憨头憨脑的样子,齐灵儿心中忿忿,转尔一想若非车儿生性如此,门下诸徒中自己又怎会和他最亲近。看了眼罗通,齐灵儿凑到李车儿耳旁,轻声说道。   “师弟,你就想不起七州时的一个故人吗,落魄时得师父相助,亦帝王亦傀儡......”   齐灵儿尚未说完,李车儿便恍然大悟,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一度执掌大半个七州的男子,下意识的脱口道。   “你是说百里雄!”   李车儿的声音极响,就见周继君回过头,狠狠瞪了他们二人一眼,齐灵儿面颊通红,剜了眼李车儿,随后丢下一脸无奈的师弟,自走到左清尘身旁说起话来。   撇过头,周继君余光落向那个不知所措立于云头的少年,暗叹了口气。   诚如齐灵儿所想,他确实准备像在七州时那样,将罗通捧上陛座,而他则坐于幕后遥遥操控。四大部洲的帝王傀儡,周继君本有许多选择,比如尚留在七州的无生,比如那个雄心壮志独霸七州海外岛国的赵统王,可周继君终究还是选择了这个刚刚遇见的罗通。无生是门下三徒之一,赵统王也是故人,且在天吾山众人逃亡海外时候照顾颇多,周继君若捧他们为帝王,即便成了,也会像面对百里雄时那样,束手束脚。七州时,若非周继君和百里雄尚有几分朋友之谊,或许周继君在中局就取而代之,将占据半边江山的王朝当作自己的犁剑,征战天下定然得心应手。在平南府斩杀百里雄时,周继君便暗暗告诫自己,若日后再行傀儡帝王之子,切不可生出半点感情,即便到最后那棋子对自己恨之入骨,也无妨。   不再去看罗通,周继君冷下心肠,目光落向那座高耸的雪山上,眸中忽明忽暗。   罗浮山,也就是南方鬼帝杜子仁的纣绝阴天宫所在之地,终年飞雪连天,地府的天色蔚蓝发紫,连带着雪山也被染上几许紫光,看上去隐隐透着几分不真实。雪山之巅,白袍男子垂手而立,肩上已积满了雪,宛若冰柱,却似在等候着什么。   “......皇天在上,人如蝼蚁,翻身而起,人人为皇。我得宏愿,普渡众生,三百教义,皆为皇道。”$*|&~欢迎$读?者“......若天不公,吾率群皇上天,若地不道,吾率群皇入地......”   “......从此往后,八荒四合,千朝万代,人人为皇,皆可上皇天......”   ......   “哼,又是听烂了的皇天教意,这洛继伤每回都这样,当真无聊透顶。”   突然见到洛继伤,齐灵儿先是一怔,尔后冷哼一声,面露不屑,李车儿阴沉着脸,丝毫不为所动,左清尘下意识的拔出庶人剑,抵抗着不住往心神里钻的道语。可赵无极和罗通却有些失神,听得如痴如醉,两人一个曾是帝王,一个吞食了九五之气,上天入地的皇天教意对他们来说有着莫大的吸引。   飞雪连天,紫月当空,皇天教意回荡在罗浮山上下,少年罗通神色恍惚,先是迷醉,渐渐的,望向立于山巅宛若升天之龙的白衣男子,脸上浮起崇敬之色,双膝打着颤,竟是要向他走去。   “我立皇天,皇天上下皆为皇,尔等可愿入我皇天教,习我皇天大道。”   赵无极和罗通面上浮起红晕,既激动又兴奋,刚想开口,就听身后传来冷哼声,声音方一传出,覆盖在罗浮山巅的大雪层层崩塌,偌大的罗浮山竟随之摇晃了起来,声势巨大,堪堪将皇天道语打断。   赵无极和罗通同时恢复清明,赵无极满脸通红,讪讪地瞥了眼齐灵儿等人,而罗通却低下头,皇天道语虽已散去,可他眸中却仍透着几分的迷茫,以及一丝热烈。   “洛继伤,莫非你还想诱骗我天吾山门人?”   “君兄莫动怒,洛某只是送晚辈们一份薄礼罢了。长安城一战,天吾山门徒大放光彩,洛某也是羡慕的紧,有徒如此,你君公子更是如虎添翼了。”   洛继伤说着,目光落向左清尘手中的长剑,瞳孔微缩。   “你便是左家女儿了。”   左清尘虽不待见洛继伤,可对方毕竟也算是爹爹和师父的故人,当下行晚辈之礼拱手道。   “见过洛教主。”   “左兄倒是好运,我们几人中他算是第一个后继有人的了。”   眸中的战意转瞬即逝,即便如今洛继伤已成就南瞻部洲霸主,皇天教教主,可他却仍改不了与生俱来的好战性子。   “洛教主,你唤我前来究竟何事,现在总可以说了。”   听得周继君清冷的话音,洛继伤颔首,刚欲开口,目光无意间落到云座上那个少年人身上,眸中顿时掠过一道奇光,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   ————————   (不出意外,周末时开始爆发)   第六百七十章 谋定西征   此人合当归我。   目光流转在罗通身上,洛继伤一眼便看穿了他的身份来历以及那浓郁的九五之气,心中大动,忍不住又射出一条皇天道意,却被站在罗通身旁的齐灵儿抬手挡下。周继君门下诸徒中,洛继伤最熟悉的不外乎齐灵儿,当初若非齐灵儿,洛继伤早已成为天行者大钜子。看着那时的女童如今已成长为颇具实力的高手,洛继伤心头泛起一阵不舒服,天吾山的门人虽都年轻,总体实力不如皇天教,可潜力十足,且忠心耿耿,想要败君公子,就必须先断其羽翼。   “洛继伤,我以盟友相待方才来此,你却如此不识相。罢了,就此告别了。”   冷哼一声,周继君拂起袍袖,看了眼神色复杂的罗通,眸子愈发冰冷,就听洛继伤开口唤道。   “洛某只是开个玩笑,君兄且留步,你可知落府垂天道的第七家势力是谁。”   闻言,周继君脚步停滞,回转过身,看着洛继伤,许久方才开口道。   “是谁。”   “当今妖族大帝,移山君圣。”   面色微变,周继君立于云头高风,眸中冷光乍现。   “我本以为千十七会来,可不想来的竟是移山君圣,也难怪,论起关系辈分,千十七还要喊移山一声叔父。可这样一来,垂天道上移山通风联手,还有谁是他们的对手。”   嘴角浮起冷意,周继君似笑非笑的打量着洛继伤道。   “有何可惧,你我不也是盟友。”   洛继伤面色一僵,却是听出周继君话中的讥讽,两人之间的关系别说他们了,就连天吾山门徒也是心知肚明,盟友只是个幌子,真到利益相触时,定会不顾一切的大打出手,到那时谁也不会再记得花果山中的结盟。   沉吟半晌,洛继伤轻叹口气,缓缓开口道。   “还有一个月,圣人降临,或许西方二圣不会再对我们下杀手,可天地格局必将重新洗牌。四大部洲向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到那时,非但各方天帝,就连隐于穹宇的那些反王枭雄也会纷纷觊觎起四大部洲来。君兄,还剩一个月时间,也该打上几仗了。”   洛继伤所言周继君又何尝不知,他本意打算修生养息,守于东南一角,不去做那出头鸟,等到天吾山势力大盛时,再挥兵西征,逐鹿天下。然而来到长安城后,周继君方才发现,巨头势力们都已早早降临,大局开拔刻不容缓,若不寸土必争,那便会丧失先手,原有势力渐渐被蚕食殆尽,就像那年不思进取的地仙,退守万寿山,若非镇元子取万仙之血祭奠大地,那一战之后世间定不会再有地仙。   只是眼下的天吾山兵少将寡,门徒虽在,可十二星主却远行西方化身大妖,若是强行开战,定难以兼顾。   思索片刻,周继君看了眼洛继伤,开口道。   “以你之见,这一场仗该如何用兵。”   “君兄说笑了,若论起行兵之道,洛某只能甘拜下风。”   洛继伤虽如是说着,可右手翻转,云雾氤氲,一张巨大的地图浮现在罗浮山前。北至北海,南达南海,四大部洲皆在其中,高山河流,诸侯府城皆用红点标注,更有三百来处雄关险隘,虽是地图,可只要看上一眼,战火烽烟便立马扑面而来,让人只觉大战近在眼前。   “佛家立下西游轮回,却已将战场准备好了,接下来的大战便是西行之战。成圣的机缘在西方,战火也会向西燃烧,可这一路上亦有数不清的势力,枭雄反王大盗贼寇,百多路烽烟,其中有的要灭杀夺势,有的收为爪牙,有的养肥为饵......至于如何行事,君兄心中自有数。”   目光逡巡在地图上,周继君只感觉身后诸徒连着罗通都热血沸腾,却是被洛继伤勾起了争雄之心。   “这么说来,洛教主是约我一同举兵向西?”   “正是,你在东胜神州,我在南瞻部洲,目的都是西牛贺州,只要能清剿一洲势力,或是直接霸下一洲,到时陈兵西牛贺州外,以为犄角之势,进退无忧。”   征伐天下若真的这么简单,我早就出兵东胜神州了,兵家之事乃是重中之重,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仓促出兵只会落得惨败的下场,即便在这个拥有仙神妖佛的四大部洲也是一样,自家有强者,敌方亦有强者,强者互相制约,攻城掠地还是得靠手下兵将......洛继伤,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面色平和,良久,周继君朝着洛继伤拱了拱手道。   “洛兄所言也有几分道理,却不知道你皇天教准备了多少兵马北上。”   “飞马骑四十万,教众百万。”   洛继伤傲然道,和寻常势力不同,皇天教想要吸收壮丁只需传播教意即可,教意所达之处自会有狂热的教众争先恐后前来投效,聚集百万兵马亦不出一月,且战斗起来奋勇上前,视死如归。   “好,我天吾山出三万精兵,即刻出山。”   见着周继君如此爽快的答应,洛继伤微微一怔,沉声应道,又看了眼少年人罗通,不再多言,驾云而去。   李车儿、赵无极和左清尘只当大战终于到来,神色激动,却只有齐灵儿看向洛继伤远去的背影,面露深思。兵者国之重事,师父向来不轻易用兵,今日却被洛继伤几句就说动,同意发兵西牛贺州,这也太不像师父的作风了。   齐灵儿正想着,周继君已经驾云而上,带着众人向地府外飞去,面色沉凝如不波古井,即便齐灵儿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   “陛下能动了!”   长安皇宫中,一帮子侍女内官无不惊动,连忙向龙榻前急得胡子都掉了一大把的天师大人唤道。   半月前,李靖突然出现在宫苑中,却神情迷茫,怔怔地望着宫旁的溪流,自言自语不知说着什么,待到宫人们赶来时,李靖却忽地口喷黑血,一闭气昏厥了过去。大唐遍请名医,贴出皇榜招贤纳士,半月来,虽请了不少所谓的名医奇人,可却无一人能将李靖救醒。袁天罡和众位大臣束手无策,整天如热锅上的蚂蚁般乱转,若李靖有子嗣,尚可捧出以安朝野,然而这么多年来李靖以大业未成为借口,孑然一身始终未曾纳妃,更不可能留下半子一孙。大唐重臣们心里惶惶不安,拜天祈地无济于事,幸好其间大隋亦生了乱子,荒芜之地沉寂了许久的乱匪贼寇不知为何突然肆虐于隋朝边境,使得大隋无暇东顾,即便从细作那探听到李靖之事也分不出兵马。   虽然暂保大唐无虞,然而长久下去却不是个事。   袁天罡长叹口气,看着龙榻上眉头时皱时舒却始终未曾醒转的李靖,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你家陛下不是没有醒,而是不肯醒。”   大雪初融,可在这宫苑深处却没有半点早春的气息,明花忽绽,从荫蕴的花草间走出一个高冠素衣的男子,他的容颜清寡,嘴角挂着让人看得极其舒服的笑容。   “你是何人!”   “来人,有刺客!”   ......   男子的突然出现让群臣侍卫无不变色,转眼间大内侍卫和鱼龙卫纷纷扑了上去,男子淡淡一笑,缓步走于人群中,端的像那行云流水,雁过无痕,袁天罡神色微变,只见那男子已笑盈盈地站在榻前,修长雪白的手指伸向李靖。   第六百七十一章 长安生变   “住手!”   袁天罡见着男子伸手点向李靖的额头,心中大慌,急急捏出法印想要“营救”陛下。然而片刻后,袁天罡包括在场的众臣侍卫只觉心头恍惚,有意无意间,目光落向殿外宫苑,见着一只金黄色的蝴蝶穿越花榭的阴影,扑腾着翅膀飞进殿帘,转眼间钻入李靖眉心。   金光大作,头戴高冠的男子淡淡一笑,轻拍了拍手掌。   “你魂魄早归,却贪恋故往,不肯从梦中回转,昨夜明花虽灿,可毕竟已然谢落......还不醒来!”   男子话音落下,床榻上的大唐帝王猛地睁开双眼,眸中先是一片迷茫,尔后渐渐变得清明了起来,长叹口气,伸手止住正要扑向男子的侍卫,苦笑着道。   “先生好手段,逼得寡人想不醒来也不行。”   “陛下过奖了,适才陛下梦见的那只蝴蝶本出自在下所著的一篇故事,人溺于梦,不知此生是蝴蝶还是人,可当大梦终了,却知蝴蝶命在朝夕,虽能腾飞却飞不过沧海高山,此生做蝶不如做人。”   听得庄周娓娓道来,李靖全身一震,脸上浮起恍悟之色,强撑起身体,正了正衣冠朝向庄周一揖到底。   “今日先得先生救命,又蒙先生教诲,靖总算大彻大悟,还望先生能长留我大唐,靖定会持弟子之礼。”   话音落下,群臣神色微变,转尔都面露喜色。他们虽只是人间臣子,可这么多年来大唐往往都是天地大战必争之地,大唐的将相臣子自然也熟知仙神之事,面前这位高冠长身的先生听其言语观其手段,必是一位大能,若有他相助大唐,于公于私都是有利无弊。群臣中,只有一人面色发红,眸中浮起几许疑色,沉吟片刻,袁天罡越身而出,看了眼庄周,朝向李靖躬身一拜道。   “陛下,此人来历不明,手段诡异,还望陛下慎重起见。”   李靖斜睨向袁天罡,眉宇间浮起愤怒和厌烦,刚想开口说话,就听身旁的男子长笑一声。   “袁天师,你可知道南方有只名叫鹓雏的鸟?”   闻言,袁天罡微微一愣,不知所以的看向庄周。   “又要开始讲故事了,看来鹓雏的机缘就在这大唐长安中了。”   庄周莫名的一笑,袖中忽地多出了一支枭毫,边写边道。   “传说南方有一种鸟,它的名字叫鹓雏。鹓雏如凤,从南海出发飞到北海,不遇到梧桐树不会停息,不是竹子的果实它不会进食,不是甘美的泉水它不会饮用。正在这时,一只鹞鹰寻觅到一只腐烂了的老鼠,鹓雏刚巧从空中飞过,鸱鹰抬头看着鹓雏,发田一声怒吼:‘哧!’......”   还未说完,袁天罡就已面红耳赤,唐皇李靖面色也变得阴沉了下来,深深看了眼庄周,开口道。   “在先生眼中,我大唐便是腐鼠,而寡人手下的将相都是那鹰犬之辈?”   “陛下勿要动怒,此者不过是一故事,故事中自有比喻,陛下又何必想那么多。”   庄周轻笑一声,笔墨不停,转眼间,又一则新的故事出现在他手中的书卷上,殿内气氛微微凝滞,群臣神色不宁,那突然出现的男子虽救回他们的陛下,可将大唐比作腐鼠,却犯了大忌。当下,臣将们不住瞟向李靖,心中惴惴,李靖未有表示,就见袁天罡忽地一皱眉,细细看向庄周,掐指捏算了起来。   “不知先生高姓大名。”   “在下庄周。”   庄周写完故事,也不再去理会大唐君臣,收拢书卷就欲抬脚离去。他本为世外人,来此不过是游历寻找故事,便是唐皇以万金佳人待他,亦不会让他停下脚步。就在这时,一道霞光从天穹上空坠下,穿过殿顶落向庄周,转眼后雷声大作,就见大唐长安城上空出现了一团墨黑色的漩涡,仿佛张在天头的大口,里面电闪雷鸣,风云起伏,少顷,就见一只五色斑斓的大鸟鸣叫着从漩涡中飞出,身形如凤,却无斑纹,像极了庄周书中的那只鸟。   “鹓雏也归位了......咦,那是怎么回事。”   轻轻抚摸着落于肩头的神鸟,庄周面色平静,可当目光落向天头那团非但没消失反而愈来愈大的漩涡,庄周面色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漩涡中闪过一道道人影,奇形怪状,唯一相同的便是他们强横的气息。   “啪!”   正在棋社中饮茶的周继君脸色大变,怔怔地看着天头的大洞,茶盏摔落在地,粉碎成屑。   “师父,那是什么?”   正在和齐灵儿对弈的左清尘看了眼天头,疑惑的开口问道。   “那是轮回漩涡,每当轮回出现或是轮回即将破碎时,都会出现这等异相。”   周继君喃喃低语道,眸影中忽地出现一只五色斑斓的大鸟,像极了传说中的凤凰,而在鸟背上端坐着一个身形高长的男子,盘旋于半空,凝目望向长安城上空的漩涡。   “那只鸟是......怎么可能。”   紧随周继君身后,少年人蹙着眉头,疑惑地打量着天头的巨鸟,尔后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卷。   “偃子,那是什么。”   十多日前,周继君一行从地府回转后,便在垂天道上发现了一身狼狈的偃子,天涯阁的传人即使归附周继君,也改不了他好奇的性子,见着周继君和门下诸徒不见,心中存疑,千方百计讨好神机先生终于得知长安之事,长途跋涉而来,见着周继君又开始躲躲闪闪起来。周继君心觉好笑,天吾山诸人中恐怕只属这个“公子起居官”心思最单纯,且还是个爱钻牛角尖的少年,无奈之下,周继君只得将他留在棋社中,又命赵无极将他盯牢了,免得他又乱跑平生岔子。   目光逡巡在那本泛黄的书卷上,翻了一页又一页,偃子终于停下,又抬头看了眼天头的怪鸟,将信将疑的开口道。   “公子,那鸟似乎是鹓雏。”   “鹓雏?”   “正是,在前人的《山海经》中曾有记载,山中无脉,走向东西,又东五百八十里,曰南禺之山,其上多金玉,其下多水,而东南流注于海,有凤凰、鹓雏......那鸟和《山海经》中的记载如出一辙,为凤凰的近族,亦有浴火重生的神通。”   “山海经......”   周继君低声咀嚼着,眸光闪烁,面色瞬间变得阴沉而复杂。   “难道那个是......”   天降奇相,漩涡临天,横亘上百里,不单长安城,便连整个大唐子民都能清楚的看到那个可怖的洞*眼,铺天盖地,雷电乌云纠缠其中,整个大唐王朝都笼罩一片阴霾中,便有万千子民,可此时此刻却显得渺小无比。长安城中混乱一片,只是几柱香时间,纵横阡陌长短街道上已是空旷无人,百姓们躲在家中,胆大的尚敢怯生生地扒着窗棂朝外观望,而大多数人则蒙头裹被,只当是天降征兆,国运到衰,大祸临头矣。   偌大长安城,唯独东西市集上走出几个人,散落而立,面色复杂地望向天头。   “那是什么。”   茶楼前,袁洪怔怔地看着天头,心中生出不详的预感,奈何他机缘道法已耗尽,此时再无法算出分毫。   “那是山海轮回的裂缝。”   身旁传来淡漠的话音,袁洪神色一滞,方才想起那日自己留下的天书已被杨戬强记下,往后五百年的大小事全在他脑海中。念及于此,没来由的,袁洪心中一黯,刚想说什么,就听身后传来阴森的笑声。   “有趣有趣,那个不知从哪方轮回来的人物竟无意中破了圣人的布局,既没出手,也没动武就令山海轮回破碎......也不知圣人会不会出现。”   唯恐天下不乱的六耳猕猴轻笑着说道,他有意没压低声音,垂天道上诸强闻言皆是一怔,纷纷望向那道轮回裂缝,神色不一。   离圣人约定之日不足一月,长安城中又生变数。   第六百七十二章 山海来袭   “师父,你还记得那日八思巴劈开的轮回裂缝么?”   香风袭来,一身红裙的少女走到周继君身旁轻声道,目光逡巡在天头的轮回漩涡,黛眉微蹙,却是在思索着什么。   听得齐灵儿提醒,周继君也是面露深思.那日周继君引诱八思巴出手,劈开轮回裂缝本意是为了让西方两圣分心,从而无暇顾他,孰料那八思巴却被轮回中走出的水神共工斩杀,可不知为何,太上竟没露面。周继君本以为圣人们去忙着修补轮回裂缝,可听得秦广王那番话,周继君心中又生出几许疑惑。按理说,圣人修补了这多年的轮回,太平年间,天地穹宇一直未出过什么大事,可每逢到了天地大战,轮回裂缝便会生出,山海强者踏足四大部洲,从前的大战如此,今朝也如此。太上虽说为防轮回破碎,禁制穹天强者出手,可这轮回破碎就仿佛冥冥之中注定了一般,便是再如何努力也无法避免......太上传出的那道旨意,表面上是为了保全轮回,可实际上却似在等着什么。   陡然间,周继君眸中浮现出一丝明悟,心头扑通扑通直跳起来。   穹天之上不得出手,既然不相斗,那便不会有强者身亡陨落,太上传出那道旨非是为了保全轮回,而是为了保全四大部洲的顶级强者!   疑惑了无数年的谜团一朝被周继君想通,却让他有些心神不宁起来。连圣人都无法独战,需以穹天、君圣为助力,接下即将开始的大战将会有多么惨烈。不对......若为保存实力,西方二圣又为何要布下西游之局?难道为了第六名圣人的诞生,那成圣的机缘果真在西牛贺州?   云荒书院中那个一身儒家气息的少年掠过眼帘,紧接着,耳边又回响起那日女娲和他说的话,虽以周继君为棋子,可周继君却无法抵抗女娲的诱惑,是为阳谋。眼下,将所有事情联系起来,周继君只觉混乱无比,任他如何推衍都无法想出其中原委始末。太上布一局,准提接引布一局,女娲布一局,这些棋局中,穹天君圣为棋子,却是圣人间的博弈。女娲所图为何?西方二圣又在图什么?太上作为天地穹宇第一圣人,明知西方二圣的布局,却不去阻止,他究竟在想什么。   黑云笼罩在东胜神州上空,长安城里一片漆黑,却让周继君心头沉重而压抑,原先以为凭借自己如今的修为实力尚有资格掺手圣人之局,可如今却连圣人之局的目的都无法勘破,与其插手,还不如明哲保身,逃出成为棋子的命运。   眉宇间满是阴霾,面对诡谲而又庞大的轮回异象,周继君心中渐渐生出一丝忌惮,或许是怯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向来坚毅的他,此时道心为何突然不稳了起来。   从前周继君孤身一人,了无牵挂,闯荡天地即便面对再大的艰险也丝毫不惧。可现在的他早不是那个独战独杀的君公子,万仞天吾山背负肩头,门人星主,数万兵马,方圆上千里地的百姓,以及无时无刻不挂念的碧华,无形之中却变成一座又一座的天吾山,压得他身心疲惫。处高位者,若不是那等自私自利之人,定然抛不开那些牵挂羁绊,就算将自己的身死置之度外,可也要为身后的人去想一番。   这便是上位者的代价吗。   如剑的眉毛直插入鬓,周继君眸子渐渐变得血红,却是在挣扎煎熬着。如玉的柔荑轻轻握住他的大手,和从前一样温暖,齐灵儿担忧的看向周继君,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可心中却无比焦急不安着。   “师父,你没事吧。”   再不能像以前那样亲昵地抱着师父的脖颈,两人之间最近的距离也只能这般,齐灵儿看着一声不吭的周继君,娇美的容颜上浮起几分落寡。同样心神不宁的还有稍远处那个裹在黑袍中的青年,赵无极和左清尘互视一眼同时缄默,天吾山众人各想各自的心思,却没发现天头的轮回漩涡渐渐生出几许变化。   一只大脚从轮回中迈出,光是半只脚就有长安皇宫那么大,面色古朴的巨人出现在天头,遮天蔽日,目光落向长安城中诸强先是一惊,尔后嘴角浮起浓浓的笑意。   “这里便是四大部洲了,果然是个繁盛的好去处。”   “你是何人?”   酒肆前,身形高壮穿着帝王服饰的男子冷眼望向天头,那个迈出轮回的巨人气息强大不弱于他移山君圣,不由自主的,浓浓的战意昂扬升起,直指山海轮回强者。   “我是夸父。你很强。”   巨人幽幽说道,他的容颜看上去很是憨厚,可当嘴角浮起笑意时,却让人觉得阴森可怖。   “不过我听说,四大部洲的穹天都无法出手。”   话音方落,那只大脚重重地踢向移山君圣,快若飞电,重若亿万巨山,移山君圣如今已是一方天帝,就算不是,以他暴烈的性子见着有人挑衅他的尊威,亦会毫不犹豫的大打不出手。长笑数声,移山君圣双手平举,正要招来万座巨山,就听耳边传来急促的话音。   “不可!”   几乎一瞬间,三哥混天的死状浮现眼前,太上离去前的声音犹在耳边。   ......还剩一个月零九天,若有谁再敢动手,如平天,亦如混天......   该死的圣人。   移山心中暗骂,强行收回召唤万千群山的双手,下一刻,那只大脚重重地踹中他的胸口,移山君圣面色陡然变得惨白,吐出一大口鲜血,身形高高抛弃,向后飞去,整条街的府邸宅院都被他撞得粉碎,从东市直飞到西市方才落下。跌落在地,又吐了口鲜血,移山君圣满脸萎顿。   “这么看来,传言是真的了,这方世界的穹天亚圣当真无法出手。”   从夸父身后渐渐飘出一个人影,身形飘渺,神色淡然,手中抓着只布口袋,里面不断有飓风涌出,鼓鼓翻腾。   “风伯,你也来了。”   夸父看了眼身后的男子,挑了挑眉,转眼望向垂天道上满脸怒意的诸强,阴森可怖的笑意又从嘴角溢出。   “好可笑的四大部洲,你看看那些人,光有一身高强的修为,却不敢出手。唯唯诺诺,胆怯退缩,如此四大部洲,如此穹天亚圣,和蝼蚁又有什么区别。”   蝼蚁二字传出,随风回荡在长安城上下,杨戬、袁洪、通风、洛继伤......就连客栈中凭栏而饮的华发男子也是神色微变,眸里涌出浓浓的杀意。棋社旁,周继君猛地抬起头,面色阴晴不定。   蝼蚁......光有高绝的修为实力,却不敢拼搏争斗,身处高位,越是接近那片天穹顾忌越多,如此行事,如此为人,当真和蝼蚁有什么区别。   心中如是想着,周继君握紧双拳,却没迟迟没能迈出脚步。   周继君没有动,杨戬没有,袁洪没有,通风没有,洛继伤也没有,即便蝼蚁二字深深刺痛了他们的自尊,可对于圣人而言,他们的确只是蝼蚁,此时若出手,也不知太上几时会出现。   “白衣,银发......你就是君公子?传闻你和祝融战而未死,名列四大部洲猎杀榜第九。啧啧,这么快就能拿到圣人的彩头了,夸父,你可别和我争。”   讥讽的声音传入耳中,天吾山众人神色大变,不由得抬头望去。就见那轮回漩涡间,手执布口袋的男子冷笑着看向周继君,居高临下,仿佛在看一只蝼蚁。   浓浓的杀意传来,垂天道上诸强目光落向周继君,复杂之中又带着几分怜悯。   圣人约誓未满,众强互有敌怨,可谁也不敢出手,然而当山海强者来袭时,不约而同的,诸强心中都生出一丝同仇敌忾之情。只是片刻,片刻后烟消云散。   可即便如此,当那名山海强者下杀手,谁也不会出手相助。   君公子,成名不过百多年,百多年时间里修炼至穹天,闯下偌大名头,雄霸一方,本是个前途无量的英豪,却在天地大战来临的前一刻,被逼上了绝路。   看着身前身体微微僵硬着的男子,少年人面露不忍之色,重重地握了握小豪。   我投效天吾山记载你的生平往事,留名青史,为后人观,如你所说那般,直至功成或是生死......眼下没有半点战意的你,还能走多远。   没来由的,心中一阵黯然,偃子犹豫片刻,摇头长叹一声,将书卷翻至最后一页。   第六百七十三章 逆圣第一人   “若是陆压或者镇元子在,那两个山海的亚圣怕是早就横尸长安了。”   云雾缭绕,高山阔水,仙鹤嬉戏于天野,落魄寂寥的男子立于山巅坟前,手中提着一吊老酒。   “圣人说不出手,便不出手。如此,就算心怀猎圣的宏愿,可当那一日到来时,也会心生怯意。”   又灌了口酒,天地穹宇间,甚至包括山海世界,唯一敢和圣人动手的男子低声喃喃道。三上灵山战佛祖,屡败屡战,却始终未曾熄灭斩杀准提的念头,强如圣人准提,圣人接引也拿他无可耐,依旧好端端地高坐九天孔君宫,望着白云苍狗,世间冷暖依旧。   “也罢,就再帮你一次,估摸着太上要记恨我了。”   良久,天地间杀意第一的君圣缓缓转过身来,目光穿越九天山峦,天河大水,落向大唐长安城,嘴角滑过一丝冰冷。   ......   “哼,风伯你莫非不知先来后到的道理。”   夸父重重哼了一声,他身形高大顶天立地,声音也极为洪亮,这一哼不次于天雷轰鸣,却将长安城中的小儿吓哭了一大片。   “你......”   未等风伯开口,夸父就已面露红光,迈开大步向垂天道上奔去。   “你们速速带着罗通回转天吾山。”   周继君低喝一声,余光掠过,就见齐灵儿、李车儿四人谁也没有动。   虽然早料到几位徒儿会如此,周继君心中还是升起淡淡的暖意,可那夸父大步奔来,离他已不足百丈,转眼即到。深吸口气,狠下心,一切情绪都抛诸脑后,周继君僵硬着脸,拂卷袍袖,掀来一阵罡风卷起诸人向天吾山飞去。   “师父不要......”   半空中,齐灵儿紧咬双唇,惨白着脸大声唤道,可弹指刹那后,她就已飞出千丈地,那个白衣银发立于道中的男子越来越远,渐渐的,变成一个黑点,而在黑点旁,那个面目狰狞的巨人却看得一清二楚。   “好一个多情的君公子,四大部洲的强者原来都看不穿情义,怪不得如此弱。”   离周继君还有十丈地时,夸父放缓脚步,看着身前面色复杂的男子,嘴角高扬。   “要怪就怪你得祝融青睐,在猎杀榜上竟排进前十,君公子,你是准备受死呢,还是放手一搏。”   促狭地打量着身前男子,就仿佛在看一个永远无法逃出手心的猎物,夸父冷笑着,却是在享受杀戮前的快*感。   怎么办。   心头已被阴霾笼罩,周继君牙齿咯吱咯吱作响,眉头皱成川字,非是害怕,而是面临抉择时的痛苦。若不出手,自己也不会引颈待戮,可即便逃到天涯海角,自己的根基却在天吾山,还剩一个月时间,一个月时间足够夸父屠光天吾山众人。如若自己放手一搏,就算能胜了夸父,可接下来迎接他的却是高不可测的太上,连君圣尚不是,面对圣人只有死路一条。   无论怎样,结局已经注定。   嘴角泛起苦涩,周继君余光瞄向一旁全身僵硬着的少年,小豪已经落于纸端,只等最后一刻的到来。   “好了,再不动手,那家伙就等不及了。”   上下打量着宛若木人呆立不动的周继君,夸父嘴角翘起,眉宇间腾出一丝杀机。   “圣人的彩头,好让人心动。”   大脚抬起,携着雷霆之势向周继君头顶踩去,猛地抬头,站在夸父脚下,四周再无半点光亮。   战还是逃......   紧抿双唇,汗水将衣衫打湿,周继君深吸口气,右脚迈出,目光已落向一旁。   “圣人的彩头,便能让你不惜性命。”   就在这时,清朗中略带几分淡漠的话音从高天传来,刺目的光华如剑般捅破云霄,乌云雷电尽被驱散,却把夸父吓了一跳。抬起头,夸父面色陡变,飞也似地迈开脚步向旁边跃去,可就算他再快,也快不过那柱刺目的光华,东西街市,一片狼藉,房屋倾倒,府邸凌乱,鳞次栉比的垂天道不再,夸父那只飞奔的大脚下满是残垣断壁。   他也想回身一战,可当那柱光华出现时,他便清楚的知道,即使再多三四个他,也不是藏在天云后那人的对手。强绝无比的气息乍露的瞬间,夸父心头恍惚,还当是圣人出手了,那股子杀气夸父只在山海圣人身上看到过,虽犹不及,可绝对比祝融等名列前茅的亚圣还要强大许多。   那人究竟是谁?   长安城中,来自山海轮回的猎人转眼间沦为猎物,仓皇逃窜,而轮回漩涡间,手持布袋的男子眸中浮起深思,犹豫片刻,狠下心,张开双臂朝向周继君飞去。   “夸父兄,既然你不要了,那彩头就归我了。”   哈哈大笑,几个刹那后,风伯离周继君只剩百丈不到。   缩地成寸,周继君忍住心头的震惊,抽身疾退。那柱光华好生熟悉,出手那人定是一强大冠绝天地的君圣,圣人之旨近在眼前,他却当着天下人面,忤逆圣人的威严,丝毫不惧的出手了......他究竟是谁。   “你为了杀我,就不惜性命吗!”   狂奔中的夸父再忍不住了,暴喝一声道。   “你就不怕圣人吗?”   “你来自山海轮回,却知道这么多四大部洲的秘事,也该找那些细作算算账了。”   冷漠的话音传来,下一刻,那道光柱忽地分成五道,光华流转,皆化作长剑飞刺向夸父。寻寻常常的一刺,可内中含着的却是天地间最为凶猛的杀意,五色神光现,几乎所有人心中都闪过一个名号,那个压在四大部洲穹天、君圣头顶无数载,最接近圣人的存在。   强如陆压都不敢正面去战圣人,而孔宣却三番五次邀战准提,如斯人物,遍数四大部洲山海世界,恐怕也只孔宣一个。   “你问我怕不怕圣人?”   “怕又如何,若不敢挑战圣人的威严,此生此世都只有做蝼蚁的命。”   冰冷的话音中,五色神光从东南西北上五处方位刺入夸父体内,巨人僵硬地立于长安城中,张了张嘴望向天头,却是想说出这辈子最后一句话。   终究未能说出。   “轰”的一声,夸父庞大的身躯宛若山岳崩塌,倾倒于长安城中,又是一片残垣断壁,冷风吹卷,枯树摇摇欲坠,叶儿飘零,曾经繁华如斯让仙神流连忘返的长安城已是千疮百孔。   “太上说不出手,尔等就真的不敢出手了?如此心境,当真是蝼蚁。”   一身沧桑尽显的男子现出身形,即便他看上去落魄如斯,酒意未消,可当他负手立于天云间,目光垂临天地,长安城中诸强只觉天地风华皆聚于此人胸怀间,天地英豪虽多,莫出孔宣。   “金翅出手被太上杀,如今我孔宣亦出手了,我倒要看看你太上能否杀了我。”   冷漠却又豪迈的话音随风回荡,就在这时,众强目光猛地扭转,齐齐落向街角某处。   白衣如雪,那个始终在后退,已退出两条长街的男子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低着头,似在沉思,冷风吹过,那幅藏着公子名剑的袍袖猎猎翻飞。   第六百七十四章 战风伯(上)   打量着面前缓缓抬起头的男子,风伯微微一怔,余光中,夸父的身体轰然倒塌,仿佛跌进泥泞里一般,除了点点尘埃外,再没掀起半丝波澜。   长安城上空,那个可怖的孔宣凭云而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四周长街上,那些气息强大的穹天君圣们屏住呼吸,也在等待着。   都在等君公子出手吗。   风伯笑了,从山海来时尚有夸父相伴,现在夸父已死,他孤身陷入此间,几乎是同整个天地穹宇的人为敌,可他似乎一点都不担心,面对眼前那个如出匣宝剑般锋芒乍露的男子,风伯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数万年来,他征战于山海世界,为炎帝麾下资历数一数二的大将,每一轮*大战无不是风云变化,沧海桑田,曾经的战友或是老不堪用,或是陨落战场,唯独他历经数万年风雨而不倒,年轻强者一代代成长起来,却鲜有人能威胁到他的地位,并非因为他有多强,资历有多老,而是因为他生来如风般的性子。风能御万物,来去无痕,变化万端,他风伯也是如此,处于什么位子做什么事,从不僭越,也不隐忍,如此顺应大潮者天地间唯属他风伯,或许还有黄帝麾下的那个女人。   因此,当他看到周继君蓄势待发的战意,非但没有惊慌失措,反而笑得很开心。   “孔君圣大人敢出手,是因为以他的修为实力,就算圣人也没有把握杀之。而你,又有什么依仗躲过圣人的怒火。”风伯笑着问道,就仿佛闲话家常般轻松。   周继君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的凝望向来自山海轮回的强者,袍袖翻飞间,冷光时隐时现。   口口生生说日后要与圣人敌,可如今连挑战圣人的勇气都没有,今日如此,往后又能强到哪去。   身上的背负虽沉重如斯,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既已带着天吾山走上这条不归路,若左右顾忌,整日想着保全之策,早晚有一天会大难临头,与其挣扎在圣人的股掌间,苟延残喘,不如丢掉一切,重新做回那个一往无前的君公子。   君子于天下,不屈于权势,不恶于庶民,但求问心无愧。   “金翅、孔宣之后,莫非他君公子也要出手,当那无视圣人威严的第三人。”   六耳猕猴喃喃低语着,手中掐算连连,却是想算出周继君的命运,可此时诸天命数机缘皆被孔宣所遮,无奈之下六耳猕猴低声骂咧了两句,目光移转望向茶楼前的男子。若此时有人知道君公子接下来的命运,那便只会是他,看过袁洪未来天书的杨戬。   不单是六耳猕猴,通风、袁洪、赵公明、洛继伤包括杨戬也都直直盯着周继君,渐渐的,随着雪白的袍袖翻飞,胸口涌出几分火热。金翅挑战太上,是为平天报仇,孔宣出手,是因他不惧怕圣人,可君公子若是出手......非是为了其他,仅仅是作为圣人之下蝼蚁的挣扎。扪心自问,这百年中,天地诸强谁不是挣扎于圣人尊威之下,谁不想撕开羁绊,走出圣人的阴影,可又有几人敢不惜性命,挑战圣人。离百年期限还剩一个月,先是金翅大鹏鸟,后有孔君圣,眼下,他君公子会否成为那将圣人约誓踩于足下的第三人。   众人无不期待着望向那衫如雪的白衣,此时已是冬末春初,可不知为何,天头竟飘起厚如棉絮的大雪,雪花悠悠荡荡倾洒在长安城内,不多时,就已成银装素裹,将一片狼藉的都城变得晶莹剔透起来。冰天雪地中,赤着双足的男子轻呼了口气,似想将腹底那团埋藏许久的压抑吐出,静静凝视着笑靥满面的风伯,周继君眉头挑起,陡然间,一条宛若银龙的光芒从袍袖中蹿出,破开层层雪幕,飞射而去。   终究还是出手了。   杨戬满脸平静,袁洪神色复杂,通风轻叹了口气,而皇天教主洛继伤身形僵硬,宽阔的袍袖中,大手紧握着,微微颤抖。   半空中,君子剑以一变百,百化万,蜂拥似的射向风伯。君子剑本是莹白透明,混入漫天大雪中,卷动飞雪,雪花有多少,君子剑亦有多少,浓浓的杀气流转于落雪间,长安城里再分辨不出何为雪何为剑。仅仅十个弹指刹那后,以一化无穷的君子剑便已轰至风伯身前,这一招和君远伐有几分相像,却又比君远伐多了诸多变化,自从那日归墟君子道大成后,周继君的诸般道法战技都随心所欲的顺手拈来,加之变化,早已脱离原先战技的范畴,却变得更为强大。   “不论此战你是胜是败,都难逃一死,这么算来,圣人的彩头还是到手了。”   风伯淡淡一笑,面对铺天盖地的飞剑丝毫未慌,脚步扭转,身如旋风向上飘起,陡然间呼呼寒风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冷风中满是凄烈的咆哮声,光影流转,每一片风都幻化成一张羽翼,万千羽翼扇动回舞,风势愈发的大,竟在长安城上空升起数道风龙,将漫天大雪齐齐掀飞至天头。大雪散去,万柄君子剑也暴露了出来,从四面八方围射向风伯。   “原来你只是穹天下品。”   为炎帝征战了数万年,风伯何等眼力,突然发现自己的对手修为比自己弱上许多,心中那几丝忌惮荡然无存。   手捏印法,风伯猛地扬起那只布口袋,狂风大作,从口袋中鼓鼓涌出,这风并非普通的风,风中隐约藏着无数只手臂,却又缥缈无痕,狂风向周身卷起,转眼后便将万柄君子剑笼罩其中,阴森的咆哮声回荡开来,从风中伸出一条条纯白的手臂,扭动着将君子剑缠绕住,下一刻风势倒转,奔涌进那只布口袋,连同以一化万的君子剑一同消失。   清风流转,长安城里鸦雀无声。   一招过后,周继君非但没能伤到风伯,连他依仗的君子剑也被收了。   众人缄默着,凝目打量着面沉似谁的周继君,包括孔宣,都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若在我山海世界,遇到四大部洲的修士早就一哄而上了,偏偏你们四大部洲的修士太重面子。”   风伯笑着,目光扫过垂天道上诸强,又看了眼天头的孔宣,满脸轻松。   “虽在你四大部洲,可你却得不到任何助力,说来也真是滑稽。君公子,孤身一人又没了法宝的你,还有几分胜算。”   “杀你足矣。”   闻言,风伯眉头微皱,心神探去,只觉那君公子身上的气息渐渐生出几分古怪,沉重如山海,却又不失飘渺,仿佛有数种道意融合在一起,可却找不出半丝破绽,浑圆无痕,高深莫测。   风伯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他挥舞袍袖,大风平地起,竟升成一座透明的风山,高耸入云,而风伯端立于山巅,脚踩长安。   “看来你还有几分手段,如此,便来战我吧。只不过,此战之后你终究难免一死。”   风伯笑着,临于万丈风山上,傲然望向周继君,攻心之语从口中吐出。   长安城中,白衣银发的男子凭空抬步,缓缓行于风山的阶梯上,躲于家宅中的千万长安城百姓纷纷睁眼看去,心中震惊,只以为神仙打架,却又认不出哪个才识他们平日里供奉的神仙,又或者都不是。   第六百七十五章 战风伯(下)   或许真如风伯所说,此战过后,自己终将一死。   拾级而上,风山上自是大风滚滚,周继君也不知自己是一时血勇,还是压抑了百年,终于按捺不住的爆发。袍袖猎猎翻飞,衣袂舞动如蝶,周继君缓步前行,少年时的热血又回荡于胸腔,圣人前脚刚走,他便在长安城中悍然出手,将圣人的颜面践踏于脚底,还有什么比这样更酣畅淋漓的。   “圣人......”   周继君喃喃低语着,嘴角浮起冷笑,风山尽头,那个将他逼到如斯地步的男人也在笑,细细看去,他的额头上竟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痂,若非用风影遮掩,他的容颜看上去定是阴森可怖。   君子逆流而上,于道中,受阻,唯有劈荆斩棘,拼得粉身碎骨也要打破拦住前路的桎梏,那桎梏是夸父,是风伯,是争雄天地的诸强英豪,也是圣人。此道并非独属恶君子,真君子如是,伪君子如是,凡为君子者,虽千万人吾往矣。   清朗的长啸声回响在长安城上下,众人放目望去,就见临云垂城的风山上,一条雪白的身影扬臂而起,就仿佛注定要翔于天际的猎鹰,便是罡风再猛,雷电再凶,亦无法折服它展翅高飞的羽翼。   “还真是拼命。”   风山之巅,身影飘渺的男子眸中掠过一丝阴霾,猛地张开双手,手心中不断有飓风涌出。他风伯为穹天上品,光是道力便有近百星之多,含于飓风中,这飓风也变成世间最可怖的风,便是千炼金石遇之也会瞬间散作齑粉,而周继君只是穹天下品,身怀十星之力,再加上从祝融和共工那得来的十星炼化完毕后只剩五星,统共拥有十五星之力。携着巨力的大风仿佛山中之山拦于道中,周继君冷喝一声,轰出一拳,这一拳中隐约包含战天宵的意境,一拳击出,身前的风势微微一顿,借着这当口,周继君纵身而起,化作一条细蛇穿过飓风,尔后变回原形,依旧疾飞于高耸入天的风山上。   “亏他们还把你描述得那么厉害,今日看来不过空有匹夫之勇,即便你到了山上又如何,此乃我之风山,大风无形,任我变化。”   风伯眉头挑起,强压下心底那一丝几乎微不足道的惊讶,嘴角浮起讥讽的笑意,看着由远及近的那衫白衣,张开双臂轻舞于山巅,顷刻间,风山又往上升长了千丈,遥遥望去,周就能仍在半山腰,即便飞得快若流星,也永远无法飞至山巅。   风伯有些无趣的摸了摸鼻子,正思量着何时将那个君公子斩杀,好去换圣人的彩头,就在这时,一股玄奥莫测的气息扫过他的额头,风伯心底一紧,扭头向另一边的孔宣看去,就见孔宣负手而立,并没有半点举动。眉头皱起,风伯眼皮一跳,猛地回身望去,脸上浮起浓浓的惊诧,只见一支莹白色的长箭穿破云霄,划过笔直的尾迹朝自己射来,眨眼间一到近前。   这一箭虽只携着十五星之力,可内中所蕴含的道意却是风伯前所未见,闻所未闻,仿佛融合世间一切奥秘,却又流转变化,没有半丝破绽,无比接近那个传说中的无上大道——圆。   万事诸物皆有各自品性,依势而变,却又相互矛盾而又统一着,因此便有了许多被世人奉为圭臬的道意,比如天地穹宇最根本的阴阳,比如万物之基的一,比如天地常数九,然而无论哪般,修炼到尽头无不殊途同归,阴阳相聚为圆,以一为点是圆,九数轮转亦是圆。天地大道所求的不过是融合统一,若能修炼至那无上圆满境界,万般不破,可破万般,永生不陨,成为真正超脱轮五行不入回者。然而天地间又有几人能勘破一切,将道意修炼至圆满境界,顶多就只那些圣人和屈指可数的那几个顶尖亚圣。   可眼下,被君公子射出的那支箭上竟拥有着无比类似于圆的道意,便是见多识广的风伯也不由得震惊当场。   化臂为弓,削发为箭,周继君终于射出了他那招君无敌。君子三道,各分为三,合而为九,周而复始宛若大圆。百年间,除了在山海轮回激战强大的火神祝融,这长安城里的出手或许算是周继君第一次凭仗穹天境界而战。比之玄天,除了那第二样道意法则外,穹天境界似乎又多出许多不同,可在此之前周继君却无法感觉到丝毫,今日携着有生以来最强的战意出手,冥冥之中,周继君只觉自己再非从前那个自己,漫天星辰收于眼中,世间变化了如指掌,那一箭射出,周继君恍惚间发现,这招君无敌似乎包涵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意境。   究竟是什么呢。   衣袖翻飞,周继君负手而立,静静思索着,却不再去管那柄出弦的君无敌之箭。   既然叫做君无敌,在遇上圣人前,绝不允许有敌手。   风山坍塌崩离,风伯驾御飓风,向后疾飞,即便他拥有将近百星之力,好比雄浑山峦,周继君只拥有十五星之力,却好比那万炼金铁,化身为箭,虽其力难敌巨山,可却能破开世间万物,遇上山峦,弹指破开。   风伯飞得虽快,可那招君无敌更快,弹指瞬间已到背心,风伯面露愠怒,额上疤痕蜷缩如虬蛇,就见他扬臂回身,大喝一声,举起手中的布口袋迎了上去。白光如练,风伯的成名法宝被射穿一个大口,藏于其中的君子剑摔落了下来,箭势未消,直接捅穿了风伯的左手,却在倒转时被他拾起百星之力强行按下。   “好,好,下一次见面我定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出手。”   冷笑着,深深看了眼周继君,风伯身形化作风影,闪身遁入天头的轮回漩涡中。   垂天道上诸强看着负手而立脸色时阴时阳的周继君,无不神色复杂,却是奇怪以君公子的性子为何不斩尽杀绝,莫非是忌惮圣人?笑话,他君公子已成为第三个忤逆圣人的强者,就算他手下留情,圣人也不会手下留情,他究竟在想什么。   “看来,你这一招只能出手寥寥数次。”   天头云端,孔宣喃喃自语着,眉头舒展开来,看着正在悟道的周继君,早已看破世情的眸中闪过莫名的笑意。   “剩下的道力,是准备用来迎战圣人吗,也是,估摸着太上也快来了。”   大战过后,山海强者一死一逃,可长安城里的气氛依旧凝重而又压抑,阒寂无声,通风、袁洪、洛继伤......垂天道上诸强都在静静等待着,等待着圣人太上的到来,金翅出手被杀,临走前又说出那番话,无论处于哪般,圣人都不会让周继君继续活在这世间。   没来由的,诸强心中浮起几分黯然,对于在场大多数人来说,短短百年便成长如斯的君公子绝对是他们生平大敌,亦为争霸道路上的踏脚石,放在往日无不欲杀之而后快。   可他却做到了诸强想做却不敢去做的事。   众人百感交集,就在这时,只见天头飞来一尾拂尘,重重扫向那方轮回漩涡。转眼间,那轮回竟然向东飞去,拂尘也不见了踪影。   那是太上的拂尘。   诸强微微一愣,尔后望向皱眉沉思的周继君,眸中尽是不解之色。   太上只是出手将轮回通道带走,却没现身,莫非他放过君公子了?   “太上去忙着修补轮回,因此我来了。”   街角的男子开口说着,垂天道上诸强会聚,可强如杨戬、孔宣都没有察觉到那个男子的出现,直到他开口说话。   古朴青衫,长剑于背,男子扫过垂天道上诸强,又深深看了眼孔宣,最后目光落到周继君身上,面无表情的开口道。   “我是通天。”   第六百七十六章 通天的那一剑(上)   “看来我是闯下大祸了,啧啧,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强大,有几个竟然连我也看不透。”   骑着神鸟鹓雏,轻轻抚摸着五彩斑斓的翎毛,庄周的目光逐一掠过通天、孔宣、赵公明,最后落向周继君,高冠下,那张古朴又显淳厚的面庞上浮起一丝疑惑。   “奇怪,那个君公子似乎也是一有缘人,暗合我经书中的一篇故事。”   庄周踟躇着,却没降下鹓雏。他是今日长安城之乱的罪魁祸首,若就这样下去,指不定会被那些强者围攻。有意无意间,庄周只觉那君公子似乎向自己看来,可也只是蜻蜓点水般一瞟,尔后朝向通天开口道。   “通天大人,久仰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好奇一件事。”   谁也没想到周继君会率先开口,长安城中诸人无不面露疑色,唯独杨戬神情平静,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身旁的三尖两刃刀。   “何事。”   通天冷声问道。   “太上立下道旨,不让穹天君圣出手,说是怕坏了轮回,可为何圣人就能出手。莫非圣人出手杀穹天,还不及穹天出手的威力大。”   话音落下,垂天道上诸强神情微滞,这么明显的矛盾,才华高绝如他们竟无一人想到,或许是因为慑服于圣人尊威下百多年,久得让他们有些麻木,渐渐失去了那些质疑和反抗的念头。   “是啊,为何圣人能出手。”   冷漠中透着沧桑的话音传出,脚踩五色云座,孔宣看了眼通天,嘴角浮起冷漠促狭的消融。   “因为我们是圣人。”   通天不假思索,开口说道,背后的长剑不知何时已经落于手中。   “原来这样。那么,你来此是代太上杀人了。”   “正是。”   “你通天自认能杀得了我?”   孔宣笑了,天地穹宇第一杀神醉酒时已可怕如斯,谁也不知清醒时候的他会怎样。而眼下,满身沧桑落魄随风涤去,孔宣立于云头,仅剩的那丝醉意也荡然无存,头顶的那片天穹渐渐泛起血色,血海波澜却比那漫天红霞还要赤红无数倍,便连垂天道上的穹天君圣们也止不住心中压抑,更别说长安城里万千庶民百姓。   今日所见所闻,对于大唐臣民来说虽算得上亲见仙颜,可更像是那永远无法驱散的噩梦。   “通天,你的确能杀我,可当你杀了我后,长安城里的强者亦能杀你。屠圣呵,这样的诱惑谁能抵挡。”   话音落下,垂天道上的强者们神色微动,转尔又恢复平静。谁都知道孔宣的厉害,既然准提奈何不了他,同样是圣人的通天亦没有十成把握在不受伤的情况下斩杀孔宣,若他强杀孔宣,势必会受伤,而且他的伤绝不会像那年平天给太上留下的那般微不足道,受伤的圣人对于穹天、君圣们来说,比之世间任何奇珍异宝还要诱惑。   “或许吧。”   通天缓缓点头,认真的说道。   “所以我不杀你,我杀的是他。”   目光飞起,直落向周继君,通天手中的长剑轻轻晃动着。   “后辈,你可敢接我通天一剑。”   平淡、冷漠、丝毫不张扬的话音回荡在长安城上下,可上至穹天、君圣,下至庶民百姓都只觉得雷声滚过耳边,仿佛来自天穹高处,压迫而下,震得心头惶恐不安。   “通天你......”   孔宣还未道出,就被通天打断。   “我只出一剑,一剑落下我便不再过问......不论生死。”   通天望向周继君,目光淡然如水,可他手中的长剑每摇晃一下,就牵动高天千百星辰随之颤抖,圣人之威可慑日月星辰,更何况是以战斗闻名的圣人通天。   天地穹宇有五位圣人,修为实力相差无几,可论及战斗技巧,当属通天第一。通天的剑......   深邃的目光落向那柄诛仙绝剑,孔宣的瞳孔微微一缩,上古时候存活至今的强者寥寥无几,他孔宣便是其中一个,经历过上古大战、轮回远征的孔宣又怎会不知道通天的剑,那柄剑下亡魂无数,玄天数十万,穹天近万,君圣千百,更是有一位圣人的亡魂。君圣之上,圣人无敌,能斩杀圣人的圣人又会有多厉害。   “我只出一剑。”   通天看向周继君,重复着,极其耐心地说道。   垂天道上诸强面色复杂,杨戬沉默,通风皱眉,洛继伤紧紧拽着双拳,掌心中竟隐隐溢出汗珠。   封神轮回中那场战事早已传遍天地,谁到知道通天曾一剑斩杀三穹天,重伤三君圣。通天口中的“只出一剑”听似轻巧,可他一剑落下,数名君圣合力都只有落败的份,强如覆海君圣者也无法避免,若这一剑斩向君公子,便是他越级挑战的战果再多,独战群强的风头再大,可这一次也绝对无法避免身陨的下场。   冷风拂过,冬末的长安城本没多冷,至少在那些穹天、君圣看来,可眼下却让他们心中生出浓浓的寒意。   冷风拂过天头那衫白衣,袍袖鼓鼓翻滚,良久,那柄曾经斩落天宫上百仙神杀得东海染尽血腥君子剑缓缓滑出袍袖。   “好。”   哗然声大起,垂天道上的穹天、君圣,隐于长安城的诸强再忍不住,齐齐轻呼了出来,也不知是震惊还是激动。   百年前,君公子尚默默无名,百年后,他已成就一方巨头,而眼下,他即将要和圣人交手,虽只是一招一剑,可只要他能在通天的剑下保全性命,便已是一场大胜,至少对于天地间怀着野心的强者们来说如此。   “好。”   通天点头道,平举着那柄寻看似常无奇的宝剑,拾起衣袖轻轻擦拭着,脸上满是虔诚之色。   见状,在场诸强无不讶然,却只有孔宣面色平静。   通天非是多看得起那君公子,也非是多看重这一剑,从通天第一次拎着诛仙绝剑踏上天地穹宇大舞台,他便是如此。虔诚于他的剑道,虔诚于他的战斗,无论对手是谁,是强是弱,他都会全力以赴,这是剑客的傲气,也是剑客对战斗的尊敬,只有毫不留情的全力出手,方才对得起他通天的战道。   “开始吧。”   通天抬起头,开口道,陡然间,眸中溢出一丝可媲日月的光芒,手中的长剑缓缓举起,就这样向天头的周继君斩去。   朴实无华的一剑,似乎仅仅是随手一斩。   洛继伤皱起眉头,眼中浮起几分疑惑。   莫非那圣人通天有意放过君公子,这一剑只是装装样子罢了?   片刻后,洛继伤心中的疑虑尽散,若放在从前,见着如通天般的强者出手,他定会生出战意,可眼下他只觉得全身发冷,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脊背留下,心底满是难以撕碎的恐慌,怔怔地望着天头那一剑,挣扎、煎熬着,可却始终无法生出战意,哪怕是半丝。   圣人者,天地穹宇皆为其臂膀,日月星辰为锋芒,通天一剑斩落,偌大东胜神州竟摇晃了起来,匍匐在横空出世的那一剑下。山崩地裂,海漠翻滚,剑若长虹,亦像是从重天上拉出来的那条天河,放眼望去,整个东胜神州都是诛仙绝剑的影子,铺天盖地,万生万物皆沦陷其中,让众人只觉得有万千话语堵在嗓子眼,却又不知如何道出。   若能描述出,这也就不是圣人的剑了。   第六百七十七 通天的那一剑(下)   (今天两更一起发了。)   ————————————————————   诛仙绝剑,锋芒难撄。   连垂天道上诸强都觉得恐怖如斯,更别说锋芒所指的周继君。剑气未至,剑力未至,剑身未至,光是那乍现的锋芒就已让周继君头皮发麻,心神不宁。   别说自己了,就算偌大的东胜神州也会在这一剑下沦落。   心中生出难以为敌的感觉,周继君不再多想,手握君子剑抽身疾退。诛仙绝剑在前,周继君在后,眨眼的功夫已飞出上百里,脚下府城山河飞退,又是几个弹指,周继君已逃出大唐。大唐之北是上百群山,周继君缩地成寸,匿于山中,可那柄杀气懔然的长剑掠过,群山无不化作齑粉碎屑,转眼后已成一片豁然开朗的平原。周继君继续奔逃,转眼千多里地,却已来到东胜北部边际。   东胜神州之北有大海,为沧海支流,将东胜神州和北俱芦洲分隔开,海面上波光粼粼,宛如圆镜,细细看去,那海水都已结冰。周继君飞奔于冰海上,就见远处行来上万巡海夜叉,夜叉身后还有数十龙鲸战将,却是在操练阵法。而在更远点的地方,依稀能看见一座方圆百多里的大岛,岛上矗立着一座巍峨的宫殿。周继君一看便知这里定是千十七的地盘,放在往日或许还会去“拜访”一番,可眼下他忙着逃命,哪还有心思理会。   “你是何人,为何擅闯我大兴紫龙海域!”   一名摇着令旗的龙鲸战将见到疾飞而来的周继君,神色陡变,刚想下令让夜叉们将那人拦住,可转眼后,就见天头又掠过一道白影,那影子似从极远的地方飞来,横亘万里,隐约间携着浓浓的杀气。那龙鲸战将微蹙眉头,刚想说什么,就见那凝于白影上的杀气忽地脱落下一丝,却仿若万钧巨山般砸向大海。   数十龙鲸战将、上万夜叉齐齐被那丝杀气笼罩,全身僵硬,宛若木雕,下一刻,纷纷化作血泥跌入冰海。   一退再退,周继君已遁至北俱芦洲之北,穿越两大部洲,可通天那一剑却没像周继君所设想的减弱几分,只是偶尔掉落几丝杀气,搅得两洲之地天翻地覆,可与其说是通天疏忽,倒不如说他是有意震慑周继君。   就算逃到别的洲地,也无法躲过这一剑,如此下去,待到我力竭,便是我丧命之时。   周继君暗道,然而当余光瞟向身后如影随形的长剑,刚刚升起的那丝战意瞬间消退。   通天这一剑恐怕只有疯子才敢去硬接,周继君刚从风伯手中赢得生机,哪舍得冒着性命危险去接这一剑,可他若是不接,就这样一直逃下去,早晚会被诛仙绝剑赶上。   陡然间,长安城里时的顿悟浮于脑海,出自君子三道,亦是出自周继君那招君无敌。   就用那招吗,可是......   眉宇间满是焦急和不安,若再给周继君百年时间,等他彻底悟通那般意境,就算无法完完全全接下通天那一剑,可也六七成把握在通天剑下保全性命。然而眼下,周继君只是初悟那番意境,仅仅皮毛而已,甚至连那意境为何都无法描述出。心中一阵焦急,眸光流转,无意间落向通天那一剑,周继君神色微怔,心头扑通扑通直挑。   通天那一剑竟隐约蕴藏着周继君想要悟出的那道意境,虽有所不同,可却更为饱满而统一。那一剑时而无比刚猛,时而又阴柔似水,快中有缓,缓中有疾,变化万千,矛盾着,可又相互融合。就仿佛一个大圆,以变化为基,将天下剑道的精华去芜存菁,全部纳入这一剑中,看似累赘繁杂,可随着剑力流转,锋芒乍现时寻不出半点破绽。   “这是什么意境......圆?我的君子道意似乎也是如此,分为三道,再分为九数,轮转变化,互补缺陷......”   脑中渐渐生出一个大胆而又疯狂的念头,疾飞中,周继君怔怔地看着手中长剑,目光闪烁不定。   若要迎战这一剑,需得寻出破绽,可如圆般的剑又何来破绽可言,除非......   北俱芦洲罡风冷冽,宛若钢刀利刃摩挲着周继君的面颊,深吸口气,周继君猛地停住脚步,回转过身,双手死死握住君子剑,眸中浮起绝然之色。   东胜神州,大唐长安,垂天道上,正在遥遥观望的诸强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目光落向执剑回迎的周继君,心头扑通扑通直跳。   终于不再奔逃了,可是,他真有把握接下通天的那一剑?   众人虽在东胜神州,可随着诛仙绝剑一路望去,心中的震撼绝不弱于周继君。那势崩山河的一剑,几乎让东胜神州和北俱芦洲上万里地化作废墟,而在天头浮云间亦硬生生地割裂出一道狭长逼仄的口子,天地尚如此,何况那君公子。   “竟接住了!”   又是一片惊呼声,垂天道上诸强难以置信的望向手执君子剑挑中诛仙绝剑的周继君,一人两剑竟形成对峙之势,僵持在半空。而在君子剑锋和诛仙剑相触之处,光华流转,莫名的气息四溢膨胀开来,化作一道道无形剑气飞射向四面八方,又是崩塌了十来座山头。   洛继伤、袁洪、通风等人无不露出激昂兴奋之色,圣人或许无敌,可这并非难以撄敌,君公子以君子剑硬抗住诛仙绝剑便是最好的证明。   然而,片刻后,众人神色陡变,只见北俱芦洲天头,白衣银发的男子忽地喷出一口鲜血,仿佛承受不住重压般摇摇欲坠,转眼间那柄莹白色的长剑裂成粉碎,却是诛仙绝剑的锋芒刺破君子剑,堪堪点中君公子胸口。   “败了么。”   同样一身白衣,洛继伤怔怔地看了半晌,蓦然抚胸,此时的他身若垂铅,胸窝冰苦,只觉腹底藏着股气,时不时想要往上蹿,却始终被压迫着,憋屈无比。   既被圣人之剑点中,岂会有生机,既无生机,那便是败了。   垂天道上诸强神情黯然,看着收回诛仙绝剑的通天,面色复杂,仿佛败的不是周继君,而是自己。   “就这样吧,先半招,剩下的半招日后再说。”   通天看了眼诛仙绝剑,反手挂回,拂开袍袖向远处行去,只留下满目疮痍的长安城。   公子战圣人,半招过后不知生死。   偃子长叹口气,在书卷上写完最后一个字,尔后小心翼翼的躲到街角阴影处,目光所及,就见那些穹天君圣无不望向垂天道上第六家的棋社。   就算公子侥幸不死,可也是身负重伤,更何况他此时远在北俱芦洲,也就是说,已然退出长安之局,而他在垂天道上的府邸自然成为无主之物,那些枭雄英豪岂会放过......圣人出手,岂会有生机,公子应当......   脸上飘过一丝落寞凄寡,偃子紧咬下唇,双目微红,心中百感交集。   自己如此挂念他,仅仅因为他是我偃师史记上的第一人吗......或许还有别的什么吧。   日暮时分,残破的红霞宛若荫蕴,悠悠荡荡在长安城的残垣断壁间,少年苦笑着抬起头,就见一个雄壮的男子摇摇晃晃地走向棋社,手中提着一壶酒。   “这君公子,端的是一好汉。”   移山君圣满脸红潮,也不知是因为喝了酒,还是先前受伤的缘故。   酒水倾洒在棋社前,移山满脸肃然,郑重地拱了拱手,尔后踉跄着离去。   “也罢,看在你拼死战圣人的份上,那些仇怨日后再计较。”   嘴角浮起苦涩的笑意,袁洪长叹一声,尔后看了眼身旁的杨戬,目光复杂,幽幽开口问道。   “那君公子是否还活着。”   第六百七十八章 落花流水何处逢(一)   杨戬没有说话,只是掂了掂手中的三尖两刃刀。此刀采得九天陨石,天河冰水所锻,重逾九十九万零九斤,本以为能击碎世间万物,可此时杨戬才发现,手中的刀再重,却重不过圣人之威。   该是放下的时候了,一个后辈君公子尚敢挑战圣人,我堂堂杨戬却束手束脚,难怪这些年修行始终未得寸进。   杨戬心中暗道,只觉手中宝刀又沉了几分,不再去看棋社,拉上神情复杂的袁洪走回茶楼。   “都走了,你这棋社算是暂且保住了。”   棋社前,待到众人散去,洛继伤一脸冰寒这才散去。占据大半南瞻部洲的皇天教主,盛威临世,或许没有几个人见过他平和的一面,就连和他争斗了这么多年的周继君也未曾一见。可这大千世界中,又有几人生来便是冷漠无情,大多都是后天戴上的面具罢了。   “若没了你,这长安之局定会失色不少。如此,再等上半个月吧,半个月后,你若能回来,便进入我之杀局中。”   洛继伤喃喃低语着,望向布满天云的红霞,目光沉凝。   周继君远在北俱芦洲,不知生死,可诸强不约而同的没去染指棋社,那第六家府邸依旧安安稳稳地坐落于垂天道上,只不过多了几分冷清和凄凉。   “公子战圣人,诸强肃然起敬,遂留棋社于长安,等公子归.......”   心中升起莫名的情绪,只觉胸腔里似有烈火在燃烧着,偃子深吸口气,一篇写罢,收回笔墨书卷,看了眼霞光下安静的棋社,又抬头望向北方,眸中隐约露出几许期待。   ......   “轮回为圆,阴阳为圆,九转为圆,我君子道意若想修至圆满,也需是一个圆。”   君子剑击中诛仙绝剑的那瞬间,周继君只觉一股玄而又玄的道意涌来,似圆非圆,却是因为通天只出了半招。这半招,周继君强行使出君无敌,三道流转,化作圆,果真抗住了诛仙剑两三刹那。可两三刹那过后,君子道意崩离,三道颠覆,君子剑也被斩成粉碎。   周继君只有十五星之力,而通天的道力不知其数,这是其一。其二,却是因为周继君的君子道意虽大成,可终究未修至圆满,无法将那番意境维持长久。因此半招后,周继君被诛仙剑击中,身受重伤,奄奄一息。就在心念快消逝时,从藏象之府中射出一道先天精气,卷起心念,落向紫君,夺舍紫君后,周继君的神志渐渐变得清明起,奈何肉身已残破不堪,六识不再,只能凭着道力和先天精气缓慢修补,无奈之下,周继君坐于藏象中思索起那番意境,渐渐的,将它和轮回道意联系起来。   之所以难以维持那番意境,说到底还是因为心境不够。   想要君子道意圆满,则需先将心境煅炼至圆满,而煅炼心境最上乘的手段无非是进入轮回转世修行。肉身已察觉不到半丝感觉,可不知为何,没了肉身的束缚,周继君反倒轻松了起来,心念困于藏象的几日里,夺舍紫君,不断进入三国演义和水浒传转世修炼。三国名将谋士无数,水浒亦有一百单八好汉,赵云、张辽、周瑜、颜良、刘备、贾诩、司马懿、林冲、鲁智深、吴用、武松......这些人物虽只是故事里的存在,可都有独属于自己的性格和经历,周继君转世于他们身上,历经风花雪月、沧桑落魄、成败兴亡,轮回中虽有一世,可在北俱芦洲却没这么长,长者半个时辰香,短的弹指一挥间。每次从轮回中走出,周继君都觉恍如隔世,遂坐于藏象之府中,屏息凝神,静静消化着一世记忆。   一世之后,本该物是人非,可周继君心念困于肉体里,看不见听不着外面的世界,这种感觉亦真亦幻,亦梦亦醒,游走于故事和真实世界边缘,却让周继君更能体悟轮回的道意。   ......   “还没找到那人?”   “属下无能。”   玉石阶下,两条小黑龙头如捣蒜,磕首连连,脸上满是惶恐之色。   水波轻荡,被散落殿顶的夜明珠照耀得粼粼发亮,五颜六色的蚌珠,珍奇斗艳的珊瑚,以及北海深处罕见的鱼翼骨在这座宫殿里都随处可见,随便一颗宝珠放在大唐或是大周都会被富商竞相追逐,可在这却被随意地丢在角落里,再明亮夺目,却也难以得到殿堂上那个女子转眸一瞥。   云鬓轻舒,黛眉细乌,绝美容颜上那双眸就好似嵌于皎月梢头的星辰,美轮美奂的光华将海底深宫中一切奇珍异宝都比了下去。   “确实没用的很,他被圣人所伤,定已奄奄一息,不在部洲西南的群妖大山就在中部的诸侯国。让你们去找个将死之人都找不到,留此何用。”   女子话音冰冷,虽不如极北冰霜,可听于耳中落于心头,却让那两条小白龙全身僵硬,脊背冷汗如雨。长公主殿下虽是少见的美人儿,倾国倾城,瑶池仙子下凡也不及,可却是一冰美人。这么多年来,宫里的人谁也未曾见过她展颜一笑,始终冷面如冰,初时尚有贪恋她美色的战将统帅,然而到后来,却都败退于她的寡情冷漠下。   “罢了,尔等去召集黑龙卫,随我往北俱芦洲诸侯国走一趟。”   “不行。”   冰冷中略微僵硬的话音传来,一身白衣的妖冶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宫门口。   “陛下。”   两条小黑龙见着白衣男子,不由得长舒口气,抹了抹额上冷汗,回身作拜。   “世道将乱,北俱芦洲也是战火纷乱,你哪也不能去。”   看了眼虽僵硬着脸,可冷漠中隐约夹杂着几许担忧的千十七,女子黛眉轻舒,脸上浮起一丝暖意。曾几何时,在皇宫深苑,这个被大煜千氏视为妖孽的男人没少惹麻烦,自己费尽心机,去当那个手掌秘卫的鸾凤公主,就是为了保护他。百多年过去,不知不觉间,他已变成天地间数一数二的人物,权倾北海,早已无需别人的保护,反倒是对自己悉心照顾。随着千十七来到四大部洲后,千若兮哪还不知轮回的故往,对于千十七来说,自己虽是他姐姐,可更是轮回中历练他的那一微不足道的棋子,即便如此,千十七待她依旧和七州时一般,将大兴紫龙宫的禁卫交给千若兮掌管,信任有加,只除了在千若兮下命搜寻周继君时微微不悦。   “战火再盛,不过是凡间的战火,诸侯争雄,不知仙神为何,实力最高的不过通天境界......十七,你究竟在担心什么。”   轻叹口气,大兴紫龙宫的长公主缓步走下玉阶,来到千十七身旁,凝视半晌,开口道。   “十七你放心,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   “那你为何找他。”   “只是想见他最后一面罢了。”   闻言,千十七眉头挑起,妖冶的面容愈发冰冷。   水波荡漾,紫色的长龙凭空腾起,扭转身形,化作一条紫光灿灿的玉带缠上千若兮腰间。   “君公子新收了一条白龙,凡是真龙,气息呼应,如此你便能找到他了。”   又看了眼背过身的千十七,千若兮不再多言,裙袂翻飞,带着一队黑龙卫飞出大兴紫龙宫。   这么多年,也该到了结的时候了。   十七,等取得他的首级,我便回来陪着你,再不离开龙宫半步。   第六百七十九章 落花流水何处逢(二)   时值初春,北俱芦洲却大雪飘零,没有半点儿入春的迹象。二月春风似剪刀,可这片只有狂风的土地犹如冰泥,沉重而又坚硬,这里的铁与血虽不像东胜神州那般激烈而宏大,却更显厚沉真实。   “瓜娃子,爹爹和你说的可都听明白了。”   寒风凛冽,仿佛寸寸钢刀割过男童的面颊,原本就已红扑扑的小脸蛋上透出几分紫青,抽了抽鼻子,将垂至上唇的鼻涕吸回,随后捏紧拳头,重重的点了点头。看着自家孩儿穿着去年的破棉衣,背着小竹筐,一步一摇地走在风雪中,杨姓大汉轻叹口气,掂了掂手中的杀猪刀,神色迷茫,许久方才憋出一句话。   “这岁月啊,就像俺手中的杀猪刀,一刀落下,咔嚓一声,天王老子也躲不过。”   哈了口气,搓着满是老茧的双手,中年大汉咂了咂嘴,似乎很是满意。   “哼,谁说只有那些老先生才会说诗,俺杨甲也能......吟诗作对,对,就是这词儿。”   瓜娃子终于有书念了,一手把他拖扯大的杨甲自然心情大好,年过五十的他,早没了当年的雄心壮志。说是雄心壮志,也不过是憧憬着去县城闯荡一番,开间自个的肉铺最好,退一步能进得两三层的大酒楼,用他一手绝活宰杀猪羊也不错。可北俱芦洲的战火从未消停过,王侯要打仗,自然少不了军粮,苛捐杂税一天比一天多,就算想进县城也要交上五六种税,当年在县城门口杨甲砰了个灰头土脸,意兴阑珊地打道回府,从此再没想过进县城之事。可在村子里讨活计也不容易,虽没县里的捐税多,但也有不少,比如春耕时要纳种税,秋收时要收粮税,就算你杀头猪也要交猪税。好在杨甲力气大,杀活精巧,别人杀一头猪要半天,他却只要一两时辰,赚的自然也就多上一些,虽不够他续弦,可也够爷俩吃喝。别家早将孩儿送到军营,既省去养娃的钱,又能得到一笔对他们来说足够渡过一个冬天的粮食,可杨甲偏偏憋着一口气,硬是把瓜娃子养大,好在瓜娃子虽只有十岁,却已经很懂事,平日里常常帮衬杨甲,倒省了一番操心。   这不,眼下杨甲又将他存了五六年的钱从地窖取出,供瓜娃子去县城读书。他活了大半辈子,终日与猪狗牛羊为伴,从没走过半里大的村子,连县城的大门都没进去过,自然没见过外面的世界,那些王侯的故事还是从年老的村正口中听说。   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瓜娃子从小懂事,连村正大人都说他灵光,又怎能让他和自己一样,做一辈子杀鸡宰猪这样的贱活。读书虽然也没什么用,可多学几个字,日后也好为那些大户写写书信什么,大不了自己再多杀几年猪,使唤点钱请村正大人把瓜娃子过继给他镇上的亲戚,总比在这小村里困上一辈子好。   浑浊的眸中浮起一丝黯然,甩了甩头,将乱七八糟的念头丢掉,杨甲抓起一把雪擦了擦双臂,拾起杀猪刀,就在这时,只见雪地里冒出一个小脑袋。   “瓜娃子,你咋又回来了,赶不上这趟,下次要和村正大人进镇又要等上半月了。”   杨甲搓了搓双手,有些恼火地瞪向男童,转眼后微微惊讶,就见瓜娃子抿着嘴,指了指身后,在那片白茫茫的雪地里,一个满头银发的男子踉跄而行,而在一旁,同样是一身素白裙纱的女子正挽着几乎奄奄一息的他朝这里望来。   “好一个标致的婆娘。”   杨甲看呆了眼,在这偏僻的小村中何时见过如此美貌的女子,若非冷风吹得他面颊发痛,他还当昨晚的大梦没做醒。   “爹爹。”   男童不满地瞪了他爹爹一眼,却让中年汉子满脸羞躁,搓着手,一时半会却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位先生,你家里可有水。”   轻柔淡漠的声音传入耳中,杨甲面色一僵,连忙点头应道,目光落到气若游丝、奄奄一息的男子身上,心中疑惑,却也没多说什么,连忙走回屋子舀来一勺水递给那女子。   “多谢。”   仿若天仙下凡的女子接过水勺,淡淡一笑,笑靥如秋月花开,美轮美奂,夺尽四洲风清,却又显素雅纯洁,看得杨甲爷俩面堂发红,不知所措。然而片刻后,他们身如木雕,呆立当场,满脸的难以置信。   就见那女子伸出玉指轻轻点去,水花溅落,却又悬浮在半空,渐渐散布开来,换化成一座雪白晶莹的府邸。   两人走进,尔后府邸便不见了踪影,凭空消失在小村里,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瓜娃子再忍不住了,猛地抓住他爹爹的手,有些激动的喃喃道。   “老爹爹,那是仙女吗?”   “仙女?”   杨甲打了个冷战,重重掐了把自己的脸皮,只当昨夜喝了些村口的劣酒还没醒来。   “真是个仙女呀......这么说,那个男人一定是神仙了,可他们又去哪了呢。”   琼楼玉宇,粉白如雪的高阁上,周继君卧于床榻。十来天,历经九十九轮回的他心念已臻化境,只差那最后一个轮回,便能达到大圆满的境界,到时悟通圆之意境,就算仍不是圣人的敌手,可离孔宣、陆压等人相去不远。然而,那最后一个轮回和之前的相比,犹如天堑鸿沟,不知为何,周继君再无法在他先天轮回中进行历练,就算夺舍紫君,强行进入,也无法变成任何一个故事人物。   十来天里,紫君和三道蛇人操控精气道力修补经络、血肉,可收效甚微,圣人一击岂是儿戏,就算只是半招,可想要完全修复少说也得花上数年,如今的周继君勉强能走路,神志勉强能和肉体相融,可那种朦胧不清的感觉却挥之不去,让他犹在梦中。   熟悉的裙纱荡过眼帘,隐隐约约间,许久之前曾让他魂牵梦萦的芳香扑入鼻间。深吸口气,周继君强睁开双目,怔怔望向轻解罗衫的女子,只觉无比不真实。   “依依,是你吗。”   努力伸出手,周继君喘着粗气,轻轻触摸上女子的面颊,如雪般粉嫩光滑的感觉从指间传来,那年落云山的离别依稀浮于眼前,周继君眸眶微红,手臂不由得颤抖了起来。   ——————————————————————————————   (宣布个重要消息,顺便啰嗦下。   这本猎天算是今夕第一次写小说吧,写了快两百万字,在一百万字的时候已经感慨过自己的强大和给力了,现在就不感慨了。想了下,不知怎么地,完本似乎又变得遥遥无期了,或许还要再写个大几十万,甚至一百万?以后应该不会有任何推荐了,看猎天的也就剩下你们了,不会再多,这样也好,心无杂念的好好写完。接下来要开始爆发,明天起每天四更一万字,希望能坚持到完本(好吧,今夕从不把话说满~)。不过今夕也不是超人,每周休息个一两天只更两章,相当于每周爆发六天,这样追砍起来应该没压力了吧。   想要从各路大神手中将你们争取过来的确不容易,争取了两百万字也没争取到多少,接下来每天四更,希望能多点支持吧,也不要打赏什么的,这本书一直免费,看得舒服扔两张红票,多来书评区凑凑热闹发发帖更好,欢迎一切意见、督促、吐槽......不再那么粉嫩的新人最后一次求支持,以后不啰嗦了。)   第六百八十章 落花流水何处逢(三)   (第一更到)   ————————   “别动。”   女子的声音很是轻柔淡漠,暗香袭来,犹如秋月春花,让周继君只以为邂逅了世间最美丽的存在。看着身前轻解罗衫,只剩薄薄的亵衣,将冰雪般的肌肤和曼妙身姿暴露在琅琊府邸的女子,周继君先是一惊,尔后心头扑通扑通直跳了起来。那头流瀑乌发,纯粹却似能看穿世间一切的眸眼,娇红粉嫩的嘴唇,不是他最思恋的依依又是谁。曾几何时,落云山上梨花畔前喂着鱼的女子早已成为周继君心中最为动人美丽的存在,从那第一次拥抱,第一次展颜一笑,第一次含情脉脉,第一次吻别......光阴荏苒,岁月似箭毫不留情的射破世间一切承诺和希冀,当少年人心怀大抱负从落云山走出,却怎么也没想到,他和自己最爱的女子一别就是百多年,百多年后蓦然回首,他已拥有曾经所憧憬的宏图霸业如花美眷,那朵明花也是自己所恋的,却再非伊人。   真的是依依吗,可是......   美轮美奂的胴*体一寸寸的浮于眼前,周继君迷离着双眼,心中的恍惚让他分不清梦与现实,比之从轮回里走出时还要懵懂迷茫。涤尘不染如依依,又怎么会这样一丝不挂地来到自己面前,她......周继君怔怔地伸出手,向女子胸口探去,就像百多年前落云离别时候。女子似乎也没想到周继君会这么做,指尖触上柔软而充满弹性的玉*峰时,她的脸上掠过丝粉嫩的艳红,也不知是惊怒还是娇羞,转瞬即逝,又变得无比冰寒冷漠。   “内景隧道,唯反观者能照之。”   双手被温暖如玉的柔荑握住,周继君心头仿佛被雷殛了般瞬间酥麻一片,放目望去,周继君清楚地看到女子眸中隐隐浮出几分不悦,那丝冷漠宛若一柄利刃,深深刺进他的心窝。   “心无旁骛,神入藏象,经络如河而外流。”   女子的一番话打消了周继君风花雪夜的念头,苦笑着,几乎下意识的,周继君心念归于藏象府邸,心念之力顺着二十经络向上蔓延,仿佛流水般涌向手心。越过手心,恍惚间周继君忽地发现对面是一片茫茫混沌,纯阴之气聚于那方世界中,磅礴若海漠,却又无比吸引着周继君。   “阴阳合,连藏象,聚六气养之。”   女子话音落下,周继君只觉体内有如翻江倒海般,正在缓缓修补经络血肉的道力精气一股脑的往上奔涌,顺着二十道经络,流向对面的混沌世界,仿若滔天大火熊熊燃烧,而从对面亦涌出道力和精气,却阴柔如水。转眼后,两股道力精气融合在一起,渐渐变作一只漩涡流转开来,水火相依,一阴一阳,和世间一切变化般,终脱不了阴阳之数。不多时,阴阳漩涡已饱满如圆,不住有道力精气顺着经络回流向藏象,十多天来一直浑浑噩噩的藏象仿佛苏醒了般,重复生机。奇妙的感觉涌上心头,有些像男女云雨,可却比云雨更多了几分魂牵梦萦的滋味,让周继君有些心乱神迷。   “到时候了,六气聚。”   女子的声音依旧冷漠,可此时却多了几分莫名的柔情。   或许她现在的感觉也和我一样吧,周继君心中暗道。   下一刻,他昏暗的眸中溢出一丝精光,虽只有短短半寸,可对比之前病怏怏的他已大为不同。   北俱芦洲上空,风云变幻,电闪雷鸣间,从穹宇高处飘来六道天地之气,厥阴风木之气、少阴君火之气、少阳相火之气、太阴湿土之气、阴明燥金之气、太阳寒冰之气,诸般天地之气皆由这六气衍变生出,为穹宇万物根本。顷刻间,藏象光华大作,尔后从中分开,化作五团光晕,却是当初周继君在天机府修炼出藏象前所见的那五团藏象雏子,分别对应肝胆心脾肾。这五团藏象雏子各分出先天精气连通向体内经络,而六道天地之气亦顺着那些经络逐一流入藏象雏子中。厥阴风木之气入肝经,少阴君火之气和少阳相火之气入心经,少阴湿土之气入脾经,阳明燥金之气入胆经,而最后那丝太阳寒水之气则顺着肾经而入。须臾后,六道天地之气化作海水奔腾流泻于经络中,而五团藏象雏子光华大作,借着阴阳相融的圆之境界将六气炼化成先天精气,从藏象里分出,再向上回流。   周而复始,体内九数先天精气渐渐恢复原先的饱满和浑厚,仿若滔滔海水般冲刷着经络、血肉、骨骼和皮毛,每一次回流,周继君心中就会涌起莫名的愉悦和快感,远胜云雨。神志渐渐恢复,如梦如幻的感觉不再,周继君轻舒口气,张开双目,眸中精光阵阵,刚想细细领悟面前的阴阳之圆的意境,可当目光投过阴阳大圆,落向对面的女子,周继君浑身剧颤,眸中溢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依依,真的是你......”   落满梨花的荷塘前,那个一身素雅不经风尘的女子正坐在他对面,不是七州时迷惑百里雄的白伊伊,也非是被天涯阁只人依据他心意炼制而出的那个木甲傀儡,而是真真切切,让周继君朝思暮想了百多年,百多年后始终无法忘怀的女子。   如雪般白嫩的颊边浮起一丝淡淡的红晕,透过阴阳之圆,白依依怔怔地打量着自己曾经的徒儿,神色迷离,眸中情思绵绵,宛若秋水细长却不绝。   双修之术为天地穹宇最古老的功法之一,历经无数载变革,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渐渐被天地强者所遗弃,古老、充满约束宛如鸡肋的功法被淘汰,为世间常理。双修之术限制颇多,比如修炼功法的根本需得一致,且需情投意合,世间强者大多是那等绝情寡义视女人如衣衫者,又有几人能舍下王图霸业专情于一个女子。然而此术亦有其独到之处,不单可以用来提升道力修缮重伤,若两人皆是修为高绝者,且相差无多,凭借阴阳之道甚至可以去追寻传说中的大圆满境界,例如眼下。   双修重在一个情字,宛若云雨,内中滋味又胜过云雨,修炼者甚难自持,因此即便能达到阴阳圆满的意境,可能专注领悟者寥寥无几。   相隔百多年,方才得见,无论周继君还是白依依皆陷入情事中,怔怔地望向对方,谁还有心思去顾及那个让世间无数大神通者垂涎无比的圆之意境。   最后那几道天地六气狂涌而来,阴阳之圆临近饱和,下一刻仿若朝花夕拾,转瞬散去。   体内五团藏象雏子渐渐聚拢,九数先天精气散发着勃勃生机,带动三道之力,流转过体内经络,此时周继君的经络、血肉非但恢复如初,且比起从前更加牢固又饱含韧性。   通天那一剑下的重创不再,只除了被诛仙绝剑击中处淤血未散,想要完全愈合至少还需半个多月。随着重伤渐愈,阴阳之圆的意境也烟消云散。   “依依。”   怔怔地看着面前让自己魂牵梦萦了百多年,深藏于心底的女子,周继君再忍不住了,好似那些猴急的少年人般,张开双臂将依依搂入怀中,看着那双莫名复杂的眸子,指尖轻轻滑过曼妙的胴*体、细嫩的肌肤,深深埋下头,印上芳唇。   耳鬓厮磨,颠倒凤鵉,周继君一寸寸的吻过那片足以让世间所有男子不惜损寿消阳只欲一亲芳泽的美妙胴*体,大手向下伸去,刚触上幽幽芳草,就在这时,却被握住。   疑惑地抬起头,再对上那双眸子,周继君心头一紧,先前娇羞的红霞已从白依依脸上褪去,那双眸子也变得冷漠了下来。   第六百八十一章 落花流水何处逢(四)   (第二更)   ——————————   “记不记得,那年分别时,我曾说过让你答应我三件事。”   推开周继君,白依依站起身,披上素白的裙纱,静静的凝视着周继君。   心中一阵黯然,半晌,深吸口气,周继君缓缓穿好衣衫,看着那张已错过了百多年,再不容错过的容颜,没来由的,心中一阵紧张,强压下不安,开口道。   “你说过,让我永远记住你......”   “嗯。现在答应我第二件,也是最后一件事。”   依依撇过头,目光划过幽冷寡落的亭台楼阁,良久,开口道。   “那第二件事便是忘了我,往后再不要来找我了。”   话音落下,仿佛一柄铁锤,重重的敲击在周继君心头,刚刚愈合的心脉又是一阵摇晃,胸口淤血处剧痛无比,疼的他几无法动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周继君怔怔地看着长舒口气的白依依,颤抖着手臂向她伸去,却被侧身避开。   铺天盖地的寒意和失落涌上心头,周继君张了张嘴,嘶哑的声音从喉咙口挤出。   “为什么。”   一脸云淡风清,先前那丝红潮还能见着些许端倪,可眸子已冷漠如冰,白依依没有说话,甚至没有露出半点迟疑之色,径直向府门走去。   “若你真这么想,又为何要双修助我疗伤。”   不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白依依脚步微微顿,沉吟着,尔后缓缓开口道。   “因为你是我徒弟,徒弟受伤,做师父的哪有置之不理的道理。不过现如今,你我师徒缘分已尽,往后便是陌路人了。”   一句陌路人,生硬冷漠,世间绝情之事,莫过如此。   心中焦急,戾气生出,躁火攻心,周继君面上浮起病态的红色,一口鲜血喷出,溅落满地。再望去时,香消花散,伊人已然远去,只剩下冻得周继君心底发寒空旷府邸。   “果然,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周继君摇了摇头,仰天苦笑。   那些英豪帝王左拥右抱,享尽世间绝色美人或许真有,可如此狗血的故事大多只会出现在说书人的桥段中。红颜美人再如何也是活生生的人,又怎会愿意和别的女子分享同一个男人。如依依,如碧华,抑或算上客家娘,皆是世间少有的奇女子,非但貌美,且性情卓然,自己想和当年的月罗刹一般醉卧花丛,将她们一起收入自己的金屋中,却只是大梦一场。   曾几何时,自己或许真这么想过,一步步爬上高位,野心也亦步亦趋的跟着变大。可眼下,大梦破碎,深藏梦中的女子就这样冷漠无情的弃自己而去,说到底,还是因为红尘扰扰,情事纷纷,迷乱眸眼,让自己没能守住当初的承诺。   又是一口鲜血喷出,眉宇间戾气大作,周继君低吼一声,猛地挥舞右手重重轰向地面。穹天境界的道力毫无阻碍的流转而出,奔涌开来,冰水筑成的亭台楼阁纷纷碎裂坍塌,化作齑粉消散一空。   “恭喜道主大伤痊愈。”   体内传来三道蛇人的恭贺声,周继君微微一怔,出神地望向地上刺眼的鲜血,面色复杂变幻着。   “道主,莫非你还没想通。”   阴森森的声音传入耳中,却是诡道蛇人低声笑着,向他说道。   “双修之术虽能修复道主的经络和血肉,却无法完全治愈圣人留下的伤口。那伤化作淤血,凝于道主心脉处,妄动则危,不动亦伤,若等上十天半月却又会生出无穷变数。她临走前所言,是在激怒道主,肝主火,一怒则动火气,火气攻心方能冲散淤血。”   听得诡道蛇人娓娓道来,周继君深吸口气,神色时阴时阳,亦喜亦忧。喜的是依依或许真没像她所表现出的那么决绝,若她真对自己再无半丝感情,绝不会如此处心积虑。忧的则是依依临走前的那番话,师徒缘分已尽,往后便是陌路人,说的如此绝然,不留半点余地,直到现在仍回响在周继君耳边,让他失魂落魄。   “道主何必去想那些无关紧要之事,男女之情,那些山盟海誓哪是说断就能断的。她说要断绝道主和她的师徒缘分,却是再好不过,公子行君子之道,留下那不逾越礼法的真君子之道,只有了断了师徒之谊,往后行事起来,才能再无任何约束桎梏可言。”   诡道蛇人这番话好似醍醐灌顶般,听得周继君豁然开朗,浓浓的阴霾从心头散去,面上浮起一丝喜色,转瞬又是一黯。   不再做师徒,将最后那一丝顾忌也丢下,这世间再没什么能阻止我去追寻你了。只不过......当年的承诺,还有碧华又该怎办......   眸光阴晴不定,许久,周继君长叹口气,站起身来。   罢了,不想这么多,船到桥头自然直,先寻着你再说吧。既能在北俱芦洲遇上,那你定在不远处了,不在群妖大山,就在人间诸侯国中。   等了你百多年,这一回算是我们最接近的一次了,若还是错过,不知我又要后悔上多少年。   ......   “岁月就像一把杀猪刀,瓜娃子呀,你再不去,恐怕村正大人真要走了......”   屠户杨甲很是得意自己那句“吟诗作对”,向着男童唠唠叨叨个不停,起初男童尚惊讶,可听了他爹爹重复唠叨了无数遍,只觉双耳生茧,冷哼一声,拨浪鼓般摇着头道。   “爹爹,我要等神仙出来。”   “我说瓜娃子,神仙在神通广大也不能教你识字念书呀,你再等下去,爹爹可要和你急了。”   杨甲微微不悦的看向男童,就见瓜娃子僵硬着小脸,在冷风中直勾勾地昂着脖子,丝毫不让地看着他。   寒风凛冽,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贫瘠的土地,父子俩在这穷山沟里天寒地冻的呆惯了,倒也不觉有什么大不了,此时大眼瞪小眼,谁都一步不让地对峙着。   “呦,大冬天的杨屠子你让瓜娃子在雪里冻着做什么。”   一阵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杨甲心头打了个哆嗦,转眼望去,脸色顿时一变。就见三个穿着破损铠甲的男子冷笑着从雪地里走来,上下打量着瓜娃子,满脸阴森。   “李军夜,王军爷,孙军爷,三位大人起的可真早。”   杨甲打了个哈哈,皮笑肉不笑的朝向三人连连拱手,尔后猛地一拍瓜娃子的头,低声道。   “还不快回屋收拾一番,村正大人就要走了。”   见着那三人,瓜娃子也是面露紧张,二话不说就要向屋里跑去。   “瓜娃子别走啊。嘿嘿,杨屠子,你还真是不待见我们。今日贪了个早,就是想出来打打牙祭,顺便看望一番瓜娃子。”   李军爷咧着嘴,露出他那双被旱烟熏黄了的大门牙,仿佛饿狼遇到肉食般死死盯着全身颤抖的瓜娃子。   瓜娃子心中打了个冷战,面露惧色,连忙转身躲到他爹爹身后,探出小脑袋,惨白着脸怯生生地看着孙军爷。   那三人瓜娃子都不陌生,小时候村里许多玩伴就是被他们带走,可瓜娃子等了许多年,再没见到小伙伴们回来过。平时听爹爹和村里父老乡亲闲聊家常,那些没了儿女的村民都会感慨万千地看着瓜娃子,直叹杨家父子有福,言语间透着浓浓的哀伤和羡慕。瓜娃子也曾问过他爹爹,会不会有那么一天,自己也被他们带走,然后就再也见不到爹爹了。瓜娃子清楚的记得,爹爹用那张粗大温暖的手揉着自己的脑袋,憨笑着说,瓜娃子你放心,有爹爹在谁也不会将你带走。   曾经的承诺记忆犹新,可看到那三个许久不出现的坏人又来到自家门口,瓜娃子仍止不了心中的慌乱。   为什么爹爹的手抖得这么厉害。   第六百八十二章 落花流水何处逢(五)   (第三更)   ————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寒风飕飕,穿过一个连着一个的补丁,不断地往衣服里钻,杨甲将瓜娃子紧紧挡在身后,故作镇定道。声音摇曳在风中,微微颤抖。   “姓杨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见状,那个一直没说话的王军爷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嗤笑一声,上下打量着杨甲,冷冷说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哼,村正爷都和我们说了,你想把瓜娃子过继给他镇上的远房亲戚。我说老杨啊,你怎么这么死心眼,与其做这等赔钱的买卖,还不如把瓜娃子送到军中,换来钱粮娶一房俏媳妇。如果运气好,指不定瓜娃子还会立下军功,日后当了将军,你这个做爹的也跟着享享清福。”   话音落下,躲在杨甲身后的男童脸色大变,弱小的身体颤抖着,死命地抓着他爹爹的手臂,良久几乎哭丧着问道。   “爹爹,你真要把瓜娃子送人吗。”   浑浊老迈的眸子通红一片,即便年轻时候受过多少欺辱,历经多少坎坷,可杨甲从没有像此时这般委屈无助过。一行泪水顺着面颊滑落,杨甲深吸口气,扭过头,模糊不清的眸子里,自己唯一拥有的孩儿正难以置信的盯着他。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这样没用,为什么瓜娃子偏偏要生在自己家里。   强扭过头,移开目光,杨甲偷偷抹了把眼泪,强挤出一丝笑容,朝向那三人连连拱手道。   “三位军爷,咱们就把话敞开了说吧,我杨甲自问每年孝敬都没有少过,过年过节也送肉食到三位家中。三位若是肯放过瓜娃子,无论出什么条件,杨甲就是卖了这条老命也会办到。”   “哦?那是你说的。”   孙军爷嘿嘿一笑,目光搜罗着,渐渐落到草圈中蜷缩在一起的待宰猪羊身上,眸中满是贪婪。   “你为了瓜娃子,自然什么都舍得,那好,便用五头猪另加十只羊来换吧。”   闻言,杨甲陡然一愣,转眼后,绝望之情充斥心底,扭过头望向草圈中的猪羊,杨甲眼皮打着颤,满脸苦涩和焦急。   “三位军爷,这些都是给瓜娃子念书用的......别!”   还未说完,正当杨甲转过脸来时,只见那三人已如狼似虎般扑了上来,孙军爷一把抓住泪流满面的瓜娃子,死命的向后拖,而其余两人则一左一右扑向草圈,垂涎欲滴的盯着浑噩无知的猪羊。   “为什么,为什么......”   老泪纵流,杨甲抬起胳膊向朝着自己伸着手的瓜娃子探去,可手臂方到半途却又落下,杨甲只觉得全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脊背颤抖着,不停的喃喃自语。   “为什么?哈哈哈,因为你杨甲就是一介草民,哼,连草民都算不上,你只是那贱民。我等虽不是什么大官,可好歹也是官军,就这命简单。”   孙军爷哈哈大笑,将拼命挣扎的瓜娃子甩上肩膀,不屑地打量着杨甲道。   瓜娃子哭声震天,草圈里的猪羊也被吓住,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陌生人,摇头摆尾哄叫连连,周围的村民自然被惊动,纷纷走出房舍,小心翼翼的巴望过来,见着是孙军爷他们一伙,不由得打了个冷战,目光落向即将沦落和自家孩儿一般下场的瓜娃子,忍不住暗叹了口气。村里早有人说过,便是杨甲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永远保住瓜娃子,那些官军都是吃人的狼,吃进去就不会吐出半根骨头,且贪婪无比,你给它一碗羹,它连那肉都会惦记上。   杨屠子啊,杨屠子,莫怪我,在你们眼中我是高高在上的大官,可在他们眼中我只是一个行将朽木的老人。村正?呵呵,其实比你们也好不了哪去。   拄着拐杖,已到耄耋之龄的老人躲在茅屋后面,抹着眼泪,轻叹一声心中暗道。   就在这时,老村正脸色陡变,再顾不上隐匿身形,踉跄着冲了出来,高举拐杖大喊声道。   “杨屠子,住手!”   目光所至,在场村民无不勃然色变,就见杨甲抓住他那柄杀猪刀,仿佛疯了般大吼一声,举起锈迹斑斑的刀猛地向孙军爷的后背砍去。   杨甲长年宰杀猪羊,虽人过中年,可力气仍旧极大,而孙军爷等人虽美其名曰是军官,可一直窝在小村里做这种卑鄙无齿的勾当,久离战场,身上自然不如从前。血光闪过,孙军爷满脸的难以置信,想要回过头再看一眼那个被自己欺压了十来年不敢吭一声的屠子,可他的身体却已分成两半,再无法回头。   “狗日的世道,你既不让我活了,我也不让你们活。”   不理会老村正的吼叫声,也不去看哭得撕心裂肺的瓜娃子,杨甲抹去面上腥热的血水,通红着双眼,手持杀猪刀,一步步地向剩下的那两个军爷走去。   你们既不给我活路,我无路可走,只好拿你们来开路。   李军爷、王军爷呆立当场,早看傻了眼,谁会想到被他们欺压到几乎麻木不仁的村民会有暴起反抗的一天,更不曾想到反抗的代价竟是自己的生命。一刀一个,杨甲似是杀红了眼,只用两刀就干净利落的了结了那两个军爷。怒火攻心,第一次杀人的杨甲仍有些浑浑噩噩,可在他看来,这杀人和杀猪似乎没什么两样,反而还要更容易些。   仗义多是屠狗辈,那些整日和血腥相伴的人平时看起来老老实实,和寻常人没什么两样,可在他们心底深处却埋藏着杀戮和热血,若将他们逼急了,不屈反抗的念头生出就再无法收回。   平静的村庄里第一次发生如此难以收拾的大事,村民妇孺们都跑了出来,怔怔地看着站在血泊中,手臂不住颤抖着中年男子,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两三百人的村子里,只有瓜娃子一个小孩,嚎啕大哭着,年老的村正幽幽一叹,看了眼瓜娃子,拄着拐杖,僵硬着脸走到杨甲身旁,犹豫着开口道。   “杨屠子,你算是闯了滔天大祸,你杀了三位军爷,被县里官老爷知道,可是要抄家灭族的。”   “我知道。”   那只握着杀猪刀的手依旧颤抖,杨甲抹了把脸,强作镇定道,尔后恋恋不舍的看了眼一旁的男童,开口道。   “瓜娃子,从今以后你就不姓杨了,跟村正大人姓吧。”   闻言,瓜娃子面露呆滞,强止住眼泪,抽泣着望向杨甲,怯生生地说道。   “爹爹,你还是不要我了吗?”   稚嫩的童音随着冷风传入村民们耳中,那些淳朴妇人们都忍不住啜泣了起来,瓜娃子虽然懂事,可远远没到能分清事理的年纪,他爹爹若是不要他,又怎会犯下这等大祸。杀死官军可是抄家灭族之罪,想来不久之后,县里的官军就要来了,带走杨甲五马分尸,抑或鞭笞到死,至于瓜娃子,只有将他过继给村正大人,才有那么一丝可能逃过这场大祸。   “各位乡亲父老,还请多多照顾瓜娃子。”   杨甲轻咳一声,学着传闻里读书人的模样,向着周围的村民们连连作揖。他这辈子最羡慕的便是会读书写字的文人了,想来有他存的那些积蓄和村正大人,瓜娃子定也能识字念书了,可惜,自己却再见不到那天了。   “爹爹你别不要瓜娃子。”   男童嗫嚅着,不断地重复着,泪水止不住哗啦啦地流淌下来,可许久过去都没有一个人出声应答。   余光中,一衫白衣飘过,瓜娃子就仿佛看见救命稻草般,眸中露出最后的希望之色。   “神仙叔叔,你让我爹爹别不要瓜娃子好吗?”。   第六百八十三章 落花流水何处逢(六)   (第四更)   ————————   云雾缭绕,银白色的真龙横亘在山沟村落上,白衣银发的男子立于龙背,一派仙人风范,唬得心地单纯的村民们无不下拜叩首,口呼神仙。   今个儿这是怎么回事,先是向来老实的杨甲暴起杀人,接着又有神仙驾到,莫非......   村正虽已到耄耋之龄,可只是有些坡脚,眼不花耳不昏,论起事理比年轻人还要来劲,想的自然也多。杨甲刚杀了那几个军爷,仙人便突然现身,那还有什么可说,定是杨甲罪大恶极,引来天帝的怒火,降下仙人前来惩罚,可怜瓜娃子还一个劲的缠着他说道。   村正不住地朝着瓜娃子使眼色,可瓜娃子哪有功夫理他,只是往死里的嚎啕大哭,眼见仙人眉宇间浮起几分不耐烦,老村正心道不妙,赶忙匍匐在地,连连磕头乞饶。   “你们可曾见过一个白衣女子,对了,就是先前讨你要水的女子。”   周继君依稀记得依依藏入虚空的那座府邸就是由眼前这对父子家中的水所幻化,神色渐渐缓和了下来,拍了拍龙首,示意它降下云头。   闻言,杨甲微微一怔,强压下复杂的情绪,恭恭敬敬道。   “回禀上仙,自从你们不见了后,就再没见到过那位仙子。”   “如此,也罢。”   轻叹口气,周继君揉了揉眉头,依依定是隐匿身形悄悄离去,想来是不愿让自己知道她的去向,这究竟是因为她不想再见到自己,还是其它。即便她真如先前所言那般,从此形同陌路,可自己怎么也不会再放手了。   耳边隐隐传来孩童的哭泣声,周继君错愕地扫望去,目光落到横尸猪圈的那几个官兵身上,君子斗数悄然衍算,片刻后便已知晓事情的原委始末来龙去脉,再看向不知所措的杨甲,周继君嘴角微翘。此人虽只是旮旯偏僻村落中的一介草民,可爱子之情甚深,又明事理,下意识的让周继君想起来了当年带着他千里奔波的爹爹。   “大仙,杨家父子只是一时糊涂,还望大仙能饶过他们的罪状和村里的人。”   老村正不住地磕头,他活了百来岁,年轻时候还曾去过诸侯国的府城,算得上“见多识广”,自然知道那些传说中的“神仙”可不像人们口口传诵那般慈悲为怀、乐善好施,更多的却是无情冷漠、视百姓为蝼蚁的存在。眼前这仙人虽生得一副好模样,可眼角留疤,一头银发,骑着条“恶龙”,殊为诡谲,想来也非善辈,若他正要惩罚杨家父子,恐怕连着整个村子都会遭殃。   “杀的好,非但无罪,还有大功德。”   声音虽然冰冷,可落入一众村民耳中,却不次于天籁,先是一怔,尔后无不面露喜色,那老村正更是呆在当场,良久,颤抖着身子,拂去袍袖上灰尘,朝着周继君恭恭敬敬的一拜。   “庶民盗钩者被判重刑,却不知真正的大盗却是那些搞得民不聊生的诸侯。”   目光遥望向千里之外烽烟四起的诸侯国战场,周继君缓缓说道,转眼后,微微一愣,摇了摇头苦笑着。   他一时愤慨,讥讽那些为了地盘和权势厮杀征战的诸侯,却忘了,若真算起来,周继君自己也是那等诸侯,而且还是世间大乱的罪魁祸首之一。谁说仙人打架不关凡人的事,天地大战的中心在四大部洲,战火的根源在东胜神州,战火燃烧开来,管他仙神凡人,天宫尘世,无不尘烟滚滚,哀鸿遍野,百姓插标卖儿,皆是自己这些为了争夺天地留名史书者造成的。   君子者,求天地大义,真、伪、恶皆如此,道在天下,可又如何去寻。   心中微微迷茫,不知不觉间,这些年来被两道所压制的真君子道意有了复苏的迹象,渐渐蓬勃升腾开来,竟一举超越伪、恶两道意,独占半成。   “是啊,若没那些战乱,瓜娃子他娘也不会死那么早,瓜娃子也可以安安稳稳的念书去了。”   杨甲是慈父,是壮士,可又是一浑人,其他村民都唯唯诺诺不敢吭声,唯独他苦笑着,应起周继君话来,老村正心中暗骂杨屠子没大没小,却不知周继君最喜欢的便是这等心地简单淳朴的浑人。   “瓜娃子想念书?”   看了眼止住哭泣,却在抽着鼻涕的男童,周继君淡淡一笑,思索片刻,从怀中掏出一部书卷,递给瓜娃子。   周继君喜好练书法,书法能通过剑道,练得乏了,周继君也会写上些君子道意的心得和道论,时日长了,却也成篇成卷。门下弟子和星主们无不觊觎,纷纷找上周继君以求一阅,却被周继君推脱,言这君子道论非修炼者能观,门人们悻悻而回,皆是不信,若知道周继君竟将这本在他们眼中视若珍宝的“秘诀”随手给了个尘世的孩童,定会吐血三升。   只可惜,周继君这卷君子道论上册的的确确是写给寻常世人看的,君子取义于天下,周继君不求能像太上准提那样将各自教化传播于世间,成就圣人封号,但求君子之道长存世间。战火连绵不绝,君子欲平天下,只得两途,一是亲历大战,二则是将君子道意留给世人,让他们自己寻找答案。   “我为枭雄,究竟是对是错。君子有不战,我却掀起滔天战火,究竟是自欺欺人的私欲,还是冥冥中君子之道的归途。”   喃喃自语着,周继君眸中忽明忽暗,良久长叹口气,不再流连,驾龙而起,飞向诸侯乱战之地寻找伊人。   “何为君子,道德之称也。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咦,为何我会念。”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瓜娃子郎朗而诵,尔后自己微微一愣。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果然大妙。那孩童,切莫辜负了君公子的心意。”   浮光掠影间,一个高冠长衫的男子骑着五色斑斓的大鸟从虚空中现出身形,看了眼喃喃念叨“君公子”三字的男童,淡淡一笑,随后兀自叹气道。   “果然,这君公子乃是有缘人,又一篇故事就这样诞生了......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   拾笔写罢,庄周打量着千里之外的滚滚烽烟,驭鸟而去。   庄周前脚刚走,年迈的村正未及感慨,只见天头浓云滚滚,黑雾如幕缭绕不清,云雾见,隐约间竟能看到数条摇头摆尾的黑龙,正恶狠狠的盯着他。   ......   驾御白龙,疾飞如流星,未至晌午周继君便来到离村落最近的陈国都城,虽然近,可也隔着足足一千三百里地。   依依修为高绝,亦在玄天上品,或许玄天巅峰,兼之行踪飘渺,周继君想要寻到她,光靠心念远远不够。乱战年代府城少有人烟,即便有行人,也是匆匆疾步,偌大的都城中,最为热闹的地方不外乎有着说书人的茶楼酒肆。白衣轻扬,周继君寻着一间三层的酒肆,迈步而入。   第六百八十四章 圣人不死 大盗不止   酒楼里来往客人繁杂,有行脚商人,有府城驻军,有风尘仆仆的旅人,然而大多数还是陈国平都的寻常百姓。说书人留着世间说书人特有的五绺长胡,眸眼发亮,手执惊木在台上说的唾沫横飞,口中的故事段子无非诸侯野话、神仙轶事,酒客们听得眉飞色舞,而周继君则安然坐于人群中,享受着乱世中少有的平静,默默思索先前那个尚未解开的结。   他争霸天下,说是被一步步逼上这条路,实乃自欺欺人。诚然,当初历尽千辛万苦,攀登上那座高耸险隘的落云山是被家事所迫,为父族报仇,为自己报仇,救出娘和妹妹。可当颠覆大煜后,周继君非但没有停止脚步,反而野心一天比一天膨胀,落子布局,勾心斗角,杀伐无情,时至今日终成一方霸主,说好听点是那英豪枭雄。可在世间大贤眼中,他天吾山君公子不过一乱世大盗耳。   嘴角浮起莫名的苦涩,耳边人声鼎沸,周继君白衣独坐,轻轻敲击着桌沿,执杯而饮,却觉这酒水苦涩发酸。陈国之主曾下令,一切粮食皆充军用,民间不得私自酿酒,各个酒肆客栈所卖之酒俱为官酿,所用的谷粮亦是那陈年已久快发霉的粮食。   无奈的放下酒杯,周继君目光落向都城外滚滚烽烟处,又望向九霄天穹,面色微微阴沉。   “即便我为乱世大盗,可盗亦有道。我修君子道意,是为根本,早已无法回头,若就这样只因私心征战杀戮下去,却和那真君子之道被道而驰,早晚有一天会生出心魔,到那时,恐怕再难抵挡那些心魔主君。”   眸中滚出一丝杀机,转瞬收敛,如今穹天境界的周继君想要灭杀九天之上那几个心魔主君,算的上易如反掌,可却非治标治本,想要避免日后生出心魔,却需一个理由,从君子道意中寻出让他心安理得争霸天下的理由。那个理由似乎就在心头嘴边,可周继君搜肠刮肚,却始终没能将它寻出。   就在这时,从酒肆外走进一个落魄的旅人,满身风尘,衣衫褴褛,可他眸子却格外发亮。见着那人走来,酒楼中的熟客们都高声欢呼了起来,掌柜的更是快步迎了上去。   “杜大家,辛苦了。”   见状,周继君心中好奇,侧目望去,只见那被称作杜大家的旅人警惕地打量了眼四周,尔后小心翼翼的从身后麻袋中取出四五坛酒,拱手朝诸人道。   “让各位就等了,老杜躲在深山五月,终于用这偷藏十年的陈粮酿出一窖风尘酿,还望诸位品尝一番。”   话音落下,酒楼里的欢呼声愈发响烈,酒客们眸开眼笑,就连那几个官军也咽了咽口水。   看着忙碌分酒的掌柜,又看了眼那个满脸期盼之色的杜大家,周继君心中了然,端起桌上酒杯,细细看着杯中酒水,举起杯而饮。   战火年代缺银少粮,酿酒大家们拼得一死,忤逆诸侯王的禁令,存粮十载,偷偷酿造的烈酒虽不如周继君曾经尝过的那些美酒,如忘川醉之流那般令人迷醉。可一杯饮下,辣入腹底,战火、烽烟、民生无不随着酒意没入肠肚,滋味万千,有激昂,有奋争,亦有无奈。   袍袖拂开,一杯饮下,周继君将木雕的酒杯重重拍在桌上,眸子一亮,不由得赞声道。   “好酒。”   听得周继君这一喝彩,店内酒客们微微诧异,随后也是齐声喝彩,无不向咧嘴而笑的杜大家拱手称喝,唯独坐于角落的那个高冠出尘的男子满脸悠然之色,目光时不时飘过周继君,眸中有好奇,有疑惑,还有一丝期盼。   “战乱征伐,枭雄英豪者欲图天下,反王大盗者欲分一羹,却让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世道混乱不堪,可究其根源,却并非在那些枭雄大盗身上。”   喃喃自语着,周继君眸中的迷惘迟疑之色渐渐散去,光彩逼人,半晌,低吟出一句。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世间有争斗,人心不足,便有利益争夺。可反王枭雄之所以层出不穷,皆因在他们头顶有那五方军阀,五位圣人。天地之尊,莫出圣人,圣人假仁假义,欺诈天下,群雄奋起,欲效圣人,乱世根源无它,只是圣人耳。   一朝明悟,周继君心意通达,君子三道流转而争,伪、恶两道合力而为,却终难压倒稳占上风的真君子道意。北俱芦洲,陈国无名酒楼中,周继君终定君子之道。争霸天下,无情杀伐,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斩杀圣人,是以真君子道意独占五成。人有伪根,私心难却,沿途风景无限,身处高位者若太过克制,反而容易患得患失,周继君亦不会做那等假道德之士,是以伪君子道意占三成。少年热血终无法忘怀,强者的血液中无不流淌着杀伐之性,平天下要杀,前往终途要杀,是以剩下两成归于恶君子。   玄道蛇人淡淡一笑,真君子风范一显无遗,诡道蛇人虽心存不甘,可大局已定,只得讪讪作罢,武道蛇人只要能行杀戮便好,此时凶神恶煞,不住地瞟向玄诡两道蛇,眸子闪闪发亮。三道归位,前路虽仍旧艰险纷杂,一不留神便会跌入万丈深渊,可周继君却心情大好,满脸激昂之色,忍不住仰头长啸起来。他这啸声以天音诀发出,寻常百姓无法听闻,却只有修行之人能闻见。   啸声携着君子三道之以传遍北俱芦洲,陈国境内某座府城里,紫带缠柳腰的绝美女子娇躯微晃,复杂地望向都城方向,紧咬朱唇,面色阴晴不定,良久冷下面庞,率领身后黑龙御风而起。群妖大山之地,一个黑发垂地的男子匆匆行于山麓,陡然间眉头一挑,仿佛利剑出匣,渐渐的,嘴角滑过莫名的笑意,脚步加快,只是弹指的瞬间便走过三四座大山,向陈国方向而来。陈国西境旁,有一国名曰上唐,国主姓朱,穷兵黩武,亦好富贵,唯一的优点便是待百姓不错,全国重农重商,苛捐杂税比之其余国家略少,此时在上唐皇宫中,白衣不染尘埃的女子立于宫苑溪水旁,怔怔地看着清泉碧石,目光迷离   “爹爹,快看,那君公子先生传我的书在动!”   无名村庄中,一个上午过去却仍旧满脸兴奋的瓜娃子慌张地摇着他爹爹的手臂,指着那卷《君子道论》。杨甲也是一愣,只见那书卷忽地飘于半空,白光闪过,书卷里的篆字竟仿佛有了生命般,仿若蝴蝶,一只只钻出,向四面八方飞去。   君子道意终至大成,周继君一声长啸,非但引动各方强者,还将君子道意的道论在北俱芦洲之地传播开来。恍惚间,芦洲百姓隐约察觉到什么,只觉有着什么正在往心里钻,虽大多困惑不解,可这道意就仿佛一颗种子,只要播种下去,早晚有一天会生根发芽,花开叶绽。   “以一道化万千,收于一道,传遍天下,这就是圣人之道了。”   啸声中途而止,君子道意尚未完全在北俱芦洲传播开来,便已不见,热闹纷繁的酒楼中,周继君嘴角浮起一丝冷意。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天下诸强皆求成圣,惟君子不欲,只欲斩之。   第六百八十五章 屠龙子   (第二更到)   ————————————   透过喋喋不休的吵闹声,说书人抑扬顿挫的声音飘来。   “说起神仙,世间传闻颇多,可说起那九天之上的真龙,嘿嘿,这世上几无一人得见。可就是这谁也没见过的龙,却有人想要屠之,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上唐国的太子殿下,朱平。据说他偶遇一仙子,擅长屠龙之术,那朱平三年耗费万金请习之,终于技成。”   “可笑他寻遍天下,却没寻到半条真龙,却常常和人道言,有生之年必斩真龙。好在他身为上唐太子,唐人不屑却少有人敢耻笑,私下送一绰号屠龙子,谐音便是徒聋子......”   诸侯争霸虽极耗国力,可这仗打了许多年,百姓们也习以为常,兼之国家不大,百姓也算齐心,因此纷纷支持自家国主。听得那上唐太子的故事,酒客们无不哄笑鄙夷,唯独坐于近门处的周继君嘴角翘起,丢下枚金铢,起身悠悠而去。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又是一篇故事。”   待到周继君走后,坐于角落中的高冠男子方才重重拍着桌案,酒水溅洒,惊扰楼内诸人却也不顾,一脸狂放不羁,高声吟念着。庄周是奇人,是雅士,更是一狂客,醒世而行,纵意而为,从不理会他人的目光。从怀中掏出笔墨书卷,蘸着风尘酿,摇头晃脑地落笔而书,看得酒楼里诸人无不目瞪口呆,只当遇上疯子。   “好一个君公子,能留一篇故事于我者便是有缘人,他留于我的故事却接二连三,层出不穷。啧啧,这位公子当真是我庄周的大机缘者。只可惜......”   摇了摇头,将那复杂的情绪丢去,庄周收起笔墨书卷,满脸激昂,高声吟唱着,大步走出酒楼。   陈国之西,便是上唐,百姓好武,家中藏有兵器,国主屡禁不止,却也不愿惹来民怨,于是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周继君行于上唐国境内,一路所见,只觉和七州时的赵国有那几分相似,众志成城,相助君王争霸天下。国主穷兵黩武,好大喜功,却因对百姓还算不错,便得万众一心,放在史书上比起来有些可笑,然而这北俱芦洲乃人间纷争战乱不断之地,习惯了打仗的百姓,遇到手段还算不赖的上唐国主,自然死心塌地。   “依依,你选这上唐国,又传技于太子,缘由何在。”   周继君生怕惊扰依依,因此没有射出心念去探,一路上不急不缓,待到傍晚时分才来到上唐国都。   早先周继君在陈国悠哉悠哉听说书,并非闲来无事之举,而是想从耳目最灵通的说书人的故事中寻找到有关依依的蛛丝马迹,果不出其然,那个屠龙子的故事方一道出,周继君便知依依就在不远处的上唐。落云龙宫的屠龙老人也有一手屠龙之术,他自坐拥龙宫,那龙宫是上任七州神君所传,屠龙老人没有理由去杀龙,以此推断,屠龙之术定是依依传授于他。上唐又出了个屠龙子,传闻中拜一仙子为师,不是依依还会是谁。   只不过,依依并非入世之人,她这番所为究竟用意何在。   望着金碧辉煌的皇宫,火红的云霞光华万丈,不知怎么,那皇宫在周继君眼里却变得无比奇异。   心头扑通扑通直跳,周继君仿佛又回到少年时候,遇上恋人情不自禁,心情紧张,却又急不可耐。深吸口气,周继君隐匿身形,刚想变化风影没入皇宫,就听天头雷声大作,黑云升腾,七头逶迤百多丈的黑龙翻江倒海般拨云弄雾,当先的黑龙背上,冷艳的女子翘首而立。目光所及,周继君微微一怔,望着久违的大煜鸾凤公主,前尘往事缭绕心头,周继君又怎会不明白她来此的目的,眸光复杂,尔后渐渐变冷。   七龙盘旋于天头,狂风阵阵,云如捣海,上唐国的百姓见着可怖狰狞的黑龙,无不面色慌乱,不由自主的想起他们那位“绰号”屠龙子的太子殿下,心中惶惶,只以为是他一心欲屠龙,方才引来真龙临世,心中咒骂不已。可转念一想,那朱平既习得屠龙之术,指不定真能屠了那七头黑龙,若真如此,上唐国太子屠龙定会成就一番佳话,国有屠龙太子,其余诸侯国必然惶惶不安。百姓们翘首企盼,纷纷念叨着他们的太子殿下能出手,可等了许久,黑龙咆哮声如浪涛不绝,可那个自言有生之年必屠一龙的太子始终未曾出现。   “事到临头,你反而怯了。如此,终难成大事。”   淡漠的声音回荡在空旷却奢华的宫殿总,若秋月般宁静素雅的女子看着坐在榻上簌簌颤抖的上唐太子,目光平静,良久幽幽一叹。   “罢了,终究不如。”   见着白衣素颜的女子转过身,就要离去上唐太子朱平心中一急,通红着脸,开口唤道。   “等等......”   “怎么,你回心转意了。”   “我......”   朱平嗫嚅着,望着那个出尘不染半丝尘埃的女子,眸中闪过贪恋之色。约莫三四年前,他在郊外狩猎,无意中邂逅了她。第一眼见到,朱平便惊为天人,只当传说中的仙子下凡,奈何无论朱平如何花言巧语,她的神色都未尝一变。就在朱平快要心灰意冷时,那女子却深深看了他一眼,尔后开口问他,可愿用万金换取师徒名分,修习屠龙之术。朱平起初不乐意,可一想到若成为师徒,长久相处,说不定会日久生情,于是便允下。出乎他意料之外,那女子收了万金,并没藏起,反而将它们散于庶民百姓,见着如此,朱平更觉此女殊为不凡,辛勤修炼,却是想讨她欢心。   和人言欲屠龙,只为博美人一笑,可真遇上那些真龙时,就算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去看一眼。   “真龙临世,大唐危矣,你就算不为我考虑,也要为你大唐着想。”   话说到这份上,那朱平依旧畏畏缩缩,甚至都没勇气再看一眼自己,女子眸中闪过浓浓的失望,刚想转身离去,余光中,只见一衫白衣的银发男子飘然入殿。   大手牵起那双柔荑,四目相对,却同时一愣。   “是你。”   淡漠素雅的容颜顷刻间如琉璃破碎,女子神色微变,感觉着手心传来的暖意,面颊升起一拳红霞,还未等她挣脱,那双大手却已松开。   细细端详着先前气质淡雅素然,此时却面红耳赤的女子,周继君嘴角泛起苦笑,良久才道。   “你和你师父,还真像。”   相顾无言,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宫殿中,各怀心事。   呆呆地看着突然出现,将自己心中最高贵最不可亵渎的女子带回尘世的周继君,朱平面色时阴时阳。良久,朱平眼中涌出浓浓的恨意,又看了眼天头的巨龙,拽着衣袍,蹑手蹑脚的从后门溜了出去。   第六百八十六章 伊人何处寻   (第三更)   ————————   “你就是那个君公子吗。”   淡漠素雅的气质不再,穿着一身如雪白裙的女子眸子眨闪,好奇地打量着周继君,仿佛要看出什么来一般。   他便是那个让师父念念不忘的人么,似乎没我先前想的那样不凡呢。师父虽然甚少谈起往事,可只言片语间偶尔会提及他,同是女人,又怎会不清楚师父的心意。   “我不是君公子还会是谁。”   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周继君打量着面前的女子,或许不能称为女子,看看她的相貌,却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当那一身刻意模仿依依的气质散去,少女的容颜如三月春花芳华绽放,一颦一笑中都透着怡人的气息。   少女时候的依依也是这样的吗,明媚而不失纯洁。   没来由的,周继君心中升起一个莫名的念头,尔后他却笑了。爱屋及乌,因为依依的缘故,周继君对面前的少女也生出几分好感,越看越觉讨喜。   “你叫什么。”   “白无念。”   少女俏生生地答道,眸中含笑。   “白无念,无念......”   周继君喃喃念叨着,心中微生不安,就听耳边传来少女声音。   “那个君公子,你究竟做了什么气走了我师父。”   苦笑着,周继君一时无语,半晌方才开口问道。   “无念,你可知道你师父去哪了,她会回上唐吗。”   “不知,师父只是偶尔来看看我,这几年里也就见过数面,不知到哪云游去了。”   白无念思索片刻,开口道,就见身前男子神情一黯,随后细细打量起自己来,只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你随依依姓白,这么说来,应当是自小就跟着她了?”   沉吟着,周继君开口道,依依这徒儿不仅相貌气质和她相像,就连传授屠龙技之举也要效仿依依,若非感情深厚,依依又怎会和她说那些故往旧事。眼下依依不知所踪,自己想要寻她难而又难,为今之计,或许只有......   “嘻嘻,莫非你想让我随你去天吾山?”   未等周继君开口,白无念便揶揄的说道,却让周继君微有尴尬,心中不由暗叹,依依这弟子好生聪慧,一眼便看穿他的心思。   “你师父应当和你讲过,我曾学艺于她,若按辈份论起来,你还要喊我声师兄。”   周继君轻笑一声,掩饰住尴尬,缓缓说道。   “在这战火缭乱,人心不古的北俱芦洲呆了这么久,想来无念你早就烦闷了,不如随着我前往天吾山小住一段。”   “哼,好一个花言巧语的男人,不就是想用我来诱骗师父吗。也不知道师父到底看上你哪点好。”   初次邂逅,第一眼的感觉便将先前一切的憧憬和期盼打成粉碎。那年从师父口中听说了那个名字后,白无念也曾打听过,在别人的描述中,那君公子或是风流的英豪,或是好杀的凶人,可无论哪种都充满许许多多的传奇,天宫弑君、渡海而战、雄霸一方的君公子,这样的男子或许真的能配上师父,那时的白无念如是想着。可今日一见,君公子竟是这样一个心思狡诈的小人。   白无念心中泛起浓浓的失望,嘀咕着,尔后使劲甩着脑袋道。   “我不去。”   “无念......”   当局者迷,周继君看着撇过头去的白无念,眉头微蹙,却是猜不出她此时此刻的心意。开口唤她,也不再像先前那般热烈回应,周继君心中发急,却又无法强行出手将她掳走。一时间,殿内气氛僵硬了起来,晚霞透过嵌着金砂的窗棂,将两人的身影拖得老长。   夕阳留下的荫蕴中,渐渐的,又多出一道曼妙的人影。   裙袂如蝶舞,傍晚时分清风荡起,将女子青丝拂乱,如流瀑飞逝,昔日的大煜鸾凤公主缓步走进静悄悄的宫殿,目光落到白衣银发的男子身上,眸中光影变幻着。   犹记少年时,白衣出云州,一剑风流过,独战京城擂。   那时候的他还是剑眉英挺,乌发垂腰,少年人的热血和激昂让自己又恨又爱。他何时黑发转白,渐染风尘,自己却已经记不得,记不得的事还有许多许多,可不知为何,终究无法忘记他。   余光中,那个明媚得尽夺霞光的少女正疑惑的朝自己看来,陡然间,千若兮身体颤抖起来,眸子一分分的变冷,终于又变回了如北海冰泉般冷艳摄人的大兴紫龙宫长公主。   今时今日,还去想那么多做什么,自己不再是守在皇宫闺阁中满心纠结的鸾凤,除了十七外,自己唯一拥有的大煜已被眼前的男子一手颠覆,此生非陌路,却已是不死不休的冤家。   “久违了,鸾凤。”   终究还是没能避开她,目光掠过藏在那几名黑龙卫身后的朱平,周继君眸子发冷,尔后转望向正直直盯着白无念的千若兮,拱了拱手,淡淡开口道。   “就是她?”   也没寒暄,千若兮张口便问,面如寒霜。   话音落下,周继君和白无念同时一愣,转瞬后,白无念那双大眼睛中闪过愠怒之色,恨恨地瞪了周继君一眼。察言观色,心思聪慧比她师父还通男女之情的少女如何看不出,周继君和那个美貌女子间定然有着非同寻常的过去,此时周继君在她心中的印象比之先前还要恶劣上无数倍。   嘴角泛起苦涩,周继君看向白无念,刚想开口解释,就听耳边传来千若兮毫无感情的声音。   “杀。”   转目望去,就见千若兮身后那七名黑龙卫吟啸一声,化作龙头龙爪的怪物,脚踩碧波飞扑白无念而来。虽然知道那个少女身旁的男子是自家陛下引为大敌的天吾山君公子,强悍无匹,可在黑龙卫眼中,长公主殿下才是世间最可怕的存在,她若不悦,连带陛下也会大发雷霆,虽和平日里一般沉默寡言,可偌大的紫龙宫都会被可怖沉重的气息笼罩,十余日不散。   离那少女尚距十来丈,那七名黑龙卫便再也无法动弹,身形凝滞在半空,仿佛有七只看不见的大手死死掐着他们的脖颈,面色青紫,几欲喘不过起来。下一刻,七颗龙头齐齐跌落在地,龙尸安静的躺在血泊中,心神飞出,周继君却不再去管。若放在昨日,他定不会放过,可今日君子道意大成的他,却再没那等斩尽杀绝的念头。古有贤君捕猎,尚网开一面,却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周继君行君子之道,亦如此。   “你要动她?”   周继君眸子冰冷,面色阴沉,目光逡巡在神色复杂黯然、紧握粉拳的千若兮身上,良久轻叹口气道。   “你走吧。”   “走?哈哈哈,好不容易见到你一面,我岂会善罢甘休。”   千若兮哈哈大笑着,美丽的眸子中隐约有什么在闪烁着,见状,白无念连连冷笑,心中暗暗咒骂周继君。   “我说要杀了她,便会杀了她,君公子你莫非还不知道,本宫乃是大兴紫龙宫护卫总管。”   声音愈发冰寒,早已绝望了无数年的千若兮渐渐有些歇斯底里起来,望向白无念,眸中杀机滚滚。   “既然如此,休怪我不念故人之情。”   周继君淡淡的说道,腰间玉带飘然荡出,飞射向千若兮。周继君没打算伤她,就算千若兮曾是大煜公主,可无论身心都被自己所伤,往事已了,此时周继君心中只剩淡淡的歉意和无奈。   然而,当白龙飞近千若兮时,紫光大作,从千若兮腰间亦飞出一条紫龙,一爪击飞白龙,尔后仰天长啸。啸声从上唐国国都传出,回响四洲,传遍九霄。转瞬后,又是一声怒吼,仿若惊天之雷,从远天传来,轰轰不绝。   “君公子,你想死吗。”   龙影如浮光掠过,漫天乌云紫光中,披着雪白大氅的男子冷硬着脸,缓步走进大殿,怒目望向周继君。   大兴紫龙帝驾到。   第六百八十七章 决裂   (第四更到,最后两章一起发了。)   ——————————   “太平纪末年,公子与紫帝相遇于上唐国,一言不合,拔剑相向......是役,天吾山与大兴紫龙宫百年之盟终告破裂,天吾山占东胜,龙宫霸北海,两雄交恶,老死不相往来......”   ——《君子志.公子传.上唐篇》   后人翻阅史料,却从未找到过任何有关君公子和紫龙帝那一战的细枝末节。可在天吾山史官偃师的笔下,那一场宣告盟约破裂的战役是何等惊天动地,足足打了三天三夜,上唐、陈国以及周围五六座诸侯国都被惊动,百姓们抬香案奉神龛,对天长拜神仙。然而后世史录者们怎么也想不到,这只是偃师和世人开的玩笑,这位被周继君带回天吾山的天涯阁传人学艺未满,不谈他笔下拙劣的文字,就连性格也深受因天吾山月二公子影响,渐渐多出几丝古灵精怪来。类似上唐篇这样的传记比比皆是,偃子总喜将君公子的某些事迹渲染夸大,流传人间,渐渐的,多出几分演义的味道。传说到后来愈神秘愈能让百姓们回味,传诵千古,却让史录者们头疼无比。   事实上,在上唐皇宫里,周继君和千十七只出了一招。   紫华冲天,漫天红霞皆没于千十七雪白的大氅中,来自大兴紫龙宫雄霸北海的帝王冷冷望向周继君,目光移开,落到白无念身上。   “姐姐,别哭,十七在。”   千十七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漠,可落入千若兮耳中,却让她泪珠子一颗接一颗的划落。压抑了百多年的委屈和不甘一朝爆发,千若兮再忍不住,抱着她前世的弟弟,螓首深深埋,香肩颤抖着,却是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的泪水。   看着眼前这番情形,陡然间,周继君脑中浮起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深深看了眼眸影深处满是关切和怜惜的千十七,不由得暗叹了口气。   若非今日所见,他怎么也想不到,在这冷漠无情的妖龙心底,藏着个人,却是千十七近在咫尺又相距如天涯的前世姐姐。从前的周继君没有想过,千若兮也不会想到,恐怕连千十七自己都无法明白他的心意,就算隐隐察觉到什么,他千十七也不会去深想。千十七生来注定成为那等高高在上的神祇,受世人膜拜,注定了要无情无义的走到底,看破荣辱兴衰,这样的他,又怎会让自己去恋上一个女子,更何况还是那一世轮回中的亲姐姐。   心中正感慨,却疏忽了那条紫龙法相,浓浓的杀机荡来,周继君心头一惊,就见紫龙法相咆哮者,化作一柄长剑直刺向呆立当场的白无念。   怒火中烧,周继君眸中的愧疚顷刻散去。   若千若兮是千十七一辈子疼爱呵护的女子,那么白无念便是周继君誓死保全的人,不为别的,只因她是依依的徒弟。   雷声滚滚,风起云涌,在通天剑下破碎却又得小圆满意境涅槃重生的君子剑再度出世,只露一锋,便引动天相变化。转眼间,君子剑宛若银龙出海,切破虚空,迎向紫龙法相。   君子道意对兴衰大道。   君子剑对紫龙。   同为穹天下品的强者一招战于上唐皇宫,没了先前那样搅动风云变化之势,可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击中,却饱含两人功法中的精髓,变化无穷非常人所能看透。   一招落下,两人身形微晃,面上同时浮起一丝病态的红润。   “倒是忘了,那百年之期早已过去,看来已经错过不少有趣的事了。”   收回君子剑,将微微发愣的白无念揽至身旁,周继君目光落向隔着茫茫大海的东胜神州,隐约间,只觉无数强大的气息此起彼伏。掐指算了算时日,太平纪年在昨日就已宣告完结,穹天君圣纷纷归来,征伐杀戮再起,昨天这个时候,自己或许刚被依依寻着,正迷迷糊糊地搂着伊人攀山涉水。若真是这样,即便错过了乱世开幕的那场热闹,亦没什么可惜的。   “百年已过,盟约就此作罢。”   耳边传来千十七冷漠的话音以及紫龙的低吼咆哮,周继君按下心头淡淡的暖意,抬头看向千十七,沉吟着开口道。   “也好。”   “今日她不死,便是你死。”   “千兄,今日谁也不会死。”   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周继君扭头望向身侧,忽地一剑斩落,就见虚空中似有条人影在扭动,避开君子剑,极不情愿的现出身形。   “庄先生,难为你藏了这么久。”   看了眼高冠广袖的男子,周继君虚拱了拱手,悠悠说道。   “看来公子早知道我在,果真会忍。”   大雅而又不羁的庄周丝毫没有半点尴尬和约束,朝着周继君拱了拱手,施施然走到躲于殿柱后面色发白的上唐太子前,眯着双眼打量一番,尔后鼓掌大笑道。   “好,好,公子不愧是有缘人,所到之处,故事成篇。”   “上唐有太子朱平,其人庸,学屠龙于白氏,殚万金之财,三年技成,而无所用其巧......妙哉,妙哉,这一篇就叫作屠龙之技。”   一卷写罢了,庄周拊掌而笑,可惜身无美酒,否则定要高歌一曲。   “不知公子唤我来何事。”   仿佛现在才察觉到殿内不同寻常的气氛,庄周收敛起豪放不羁的作态,朝着周继君长揖到底。   “你随我多时,也算收获匪浅,而今我欲离去,奈何从人不肯放过,还请先生为君稍阻片刻。”   周继君淡淡一笑开口道,话音落下,对面的千十七面色冷硬如初,可那条紫龙法相却绕过殿柱,直向白无念飞去。周继君揽着少女的酥腰,抽身疾退,余光中,就见庄周大笑一声,广袖舞动如蝶,竟在半空中抓住紫龙法相,绕了个圈,丢回给千十七。   余光扫过,周继君面色微微阴沉。这庄周其人其事还是远在南海的周古传秘告知于他,来自外轮回的强者,一篇故事落下,竟让金翅大鹏涅槃重生,化作实力更强的鲲鹏,不知所踪。其人行事不羁,放浪形骸,却又殊为诡异,论其实力,隐约比周继君还要高出一筹,至于是不是孔宣、陆压那一等级的绝世强者,尚难料定。   若周继君所料无差,天地间的外轮回颠覆之势在所难免,这不知从哪方轮回而来庄周就已如此厉害,除了山海轮回外,其余轮回定也会有许多强者,在不久之后来到天地穹宇。不久之后的那场大战,注定比自己曾想象的还要激烈无数倍,强者如云,势力如潮。   “哼,你又在想什么坏心思。”   耳边传来白无念的冷哼声,周继君低头看去,就见这个明媚的少女正气鼓鼓的盯着自己,一想到之前在皇宫中,她还一派依依的作风,淡漠素雅,周继君不由得莞尔一笑,悠悠道。   “适才我救你一命,你却连谢也不说一声。”   “你只不过想要讨好我罢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说着,白无念撇过头去,感受着周继君怀中的热潮,白无念咬了咬牙,将心中那一丝莫名的暖意强压了下去。除了师父外,世人要么贪恋她的容貌,要么贪图她所赋予的东西,从未有过像他这样让自己只觉几分淡淡的温暖......哼,他也不过想利用我见到师父罢了,都一样。   周继君一边想着东洲战局,一边念着依依,哪有功夫去揣摩怀中少女的心思,只当她是口硬心软,却没发现那双明媚眸子中一闪而过的狡黠。   ————————   (昨天还是前天听到一个消息,猎天这周日有首页大封。。。囧)   第六百八十八章 女儿心思   (第一更到)   ————————   北俱芦洲南部是连绵无际的群山,和东胜之南的群山有那几分相像,不过东胜群山靠近大海,海风携着东海水精年复一年的滋润着大山,因此苍松劲柏、郁郁葱葱。而这北俱芦洲的大山离海足有三千里,相隔苍莽戈壁,风沙阵阵,自然也就成了一片穷山恶水。可即便是穷山恶水,这儿的地盘也未曾掉过价,依旧被许多颇有实力的妖王占据着。   白无念修为不高,仅仅通天下品,周继君生怕飞得太快罡风太烈,因此也不急于赶路,驾云而飞悠悠而行,遇到奇石怪山还会驻足流连片刻。百年之期已至,隔着茫茫大海的东胜神州诸强已然降临,初燃的战火注定无比惊艳而炽烈,然此时的周继君已不像从前那般醉心征伐,他行真君子道,征伐杀戮只为圣人,大局尚未完全展开,能偷得浮生半日闲和依依这个明媚讨喜的女徒闲游山水却也不错。   “无念,依依曾带你来过这?”   眼见少女怔怔地望着不远处一座山头,周继君轻笑一声,开口问道。   “是啊,师父和无念说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那时候她常常带无念外出游历。”   白无念点了点头,乖巧的说道,目光逡巡在那座相比其余山头平多几分翠绿俊秀的大山上,似在怀念着什么。   “我还记得,师父和我说过,人与妖几无二类,生来定命,再无它别。”   闻言,周继君心中感慨,却是想起了落云山天机府中那几位老师。也不知道他们如今身在何处,乱世烽烟多危,但愿他们还能像从前那般逍遥自在。   “对了,你想不想去我师父曾经住过的洞府看看。”   耳边传来少女温柔的声音,周继君心头一动,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嘴角浮起浓浓的笑靥,明媚如三月阳光的少女有些迫不急的地拉上周继君的大手,光洁的颊边浮起红润之色。   小女孩的脾气,果然如三月春雨,变得可真快。   看了眼满脸雀跃的白无念,周继君也是心情大好,二话不说,按下云头朝那座青山落去。   这座山的泥石和一旁的山没什么两样,可却郁郁葱葱,树木繁盛,那便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带来水之精气滋润过此山。周继君行于山麓,顺着石阶缓步而上,沿途风景虽黯,可一想到依依曾在此流连,目光所及,那些平平无奇的景致竟都生出几分素雅和飘然。   “那是......”   行于半山腰,周继君怔怔地看着身旁不远处那座嵌于山腹的河塘。   河塘风月宁静,鱼儿游戏其中,水波荡漾开,涟漪朵朵,周继君看得有些出神,依稀看到了那个站在荷塘梨落前喂鱼的女子。下意识的,周继君迈步走去,白衣临风,只感觉伊人就在眼前。   “你看,那是谁。”   耳边传来少女柔柔的声音,周继君肩膀微颤,只见从梨影深处渐渐浮起一个张无比熟悉的容颜,美轮美奂又那么的飘然出尘。   “依依。”   周继君情不自禁的唤声出来,下一刻,梨瓣尽落,从荷塘中腾起数条水龙,扭转腾挪,尔后化作一道道无形绳索将周继君捆缚当场。周继君眉头微蹙,运转道力想要挣脱,可愈是挣扎,那水龙绳索缠得愈紧,上面的气息好生熟悉,却是依依亲手炼制的法阵。眸中光晕变化,良久,周继君长舒口气,缓缓转过身,凝望向那个满脸通红的少女。   “为什么。”   “因为你配不上师父。”   摇了摇下唇,白无念冷声说道。   “你自私无情,又喜欢招惹美丽的女子,心思诡诈,和世间那些争名夺利的俗人没什么两样。哼,我若真随你去,师父定也会到天吾山找我,我才不要见到师父和你在一起。”   白无念毫不留情的说道,见着周继君神色黯然,眸子深处掠过浓浓的哀恸,白无念心头生出一丝不忍,转瞬即逝。   又捏了一遍阵法手印,白无念看向默不作声的周继君,轻啐一口。   “还以为你有多了不起,想不到这么容易就上了我的当。你就呆这吧,哼,虚伪的君公子。”   转身,白无念不再多看一眼周继君,抬腿便走。   山路急险,白无念也没招来云座,失魂落魄地走在陌道上。虽然将可恶的君公子困在那,他也再无法从自己身上打主意,可不知为何,白无念非但不开心,反而有些莫名的失落。   “罢了罢了,就算以后师父怪我,也没关系,总之是为她好。”   白无念呼了口气,将胸口的烦闷吐出,咬了咬芳唇,想要回转上唐,却忽地想起那上唐太子恐怕已对自己恨之入骨,一时间竟想不到有什么落脚之处。   清扬的箫声从远山飘来,初时宛若风雨欲来,疾而沉重,待到后面,音如细雨,绵绵悠长。白无念好奇的抬眼看去,就见远处一个相貌清秀的青年笑着行于陌路,眉如剑拔,黑发奇长,竟如大氅般垂于地面。   “你就是白无念?”   隔着老远,男子却开口问道,声音穿过遥遥山路,清晰无比的落于白无念耳边。   白无念心头一惊,细细望去,就见那人的身法很是诡谲,仿佛黑夜中的鬼火,乍闪间便跃出百多丈,还未等白无念回过神来,那青年便已出现在她身前。   “还真是像呢。”   青年上下打量着白无念,嘴角浮起莫名的笑靥,他的笑看似柔和,可随着古怪的夜幕降临晌午,他的笑又显得无比阴森,却将白无念吓了一跳。   警惕的看着古怪的青年,白无念退后一步,蹙眉问道。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是依依的徒儿,你的名字我自然会知道。”   青年没有回答,话音落下,白无念微微一愣,就见他抬起头,目光落向远处那座困着周继君山头,尔后似笑非笑的开口道。   “了不起,了不起,堂堂君公子居然被你一个女娃娃施计困在法阵中,这事若传出去,你定会名传天地。”   “我才不稀罕,你究竟是谁。”   白无念微红着面庞,听得从别人口中道出这件事,心中非但没有半丝喜悦,反而生出几分莫名的烦躁。   “你果真想知道我的身份吗。”   玩味的看着白无念,青年陡然仰天大笑起来,一地黑发飞舞于半空,缭乱眼眸,却让那层随他而来的夜幕变得更加鬼魅妖娆。   白无念心思单纯,并不代表她不懂事理,否则又怎会困住周继君。见着前一刻还宛若翩翩佳公子的青年转眼状若疯癫,白无念心中暗道不妙,抽着空子,向旁边跃出,却是想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可无论她跑多块,飞多高,那人始终形影不离地跟在身旁,仿若附骨之蛆,嘴边浓浓的笑靥宛如黑夜的阴霾。   第六百八十九章 依依的身世   (第二更)   ——————   晌午刚过,炽阳高悬。   就算阳光再如何明媚,也驱散不了二月初北俱芦洲的寒意,素衣少女蜷缩着身体,抱紧双臂,呆呆地望着地面,目光发怔。在她头顶是被黑夜笼罩的山坳,而十步外,阳光大好,正当白昼,无比古怪诡异的感觉缭绕心头,即便她向来淡漠镇定,此时也禁不住微微颤抖了起来。   十步外,黑发若流瀑的男子正坐在昼夜交汇处,静静地吹着竹箫。   箫声回响,风鸣叶歌,离愁别情顺着啸声流转而出,浓浓的哀伤传入白无念耳中,竟让她眼圈发红,只觉头顶的夜幕更深更重了。   “你师父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听完我这一曲离歌,依旧淡漠。和她相比,只在这点上,你就差了好远。”   一曲吹罢,青年将竹箫插于昼夜相接处,转眼望向白无念,轻声说道。   一曲吹罢,他又变回从远山缓步而来的那个翩翩佳公子,可白无念怎么也忘不掉那个疯魔般,紧紧抓住她满脸歇斯底里的面孔。手臂上发紫的淤痕犹在,此时见着青年宁静淡雅,眉宇清冷,白无念非但没有好过点,心中的惧意反而又浓了几分。   话音落下,那青年不再开口,只是出神地望着远处群山河流,山坳中冷风流泻,寂静而又压抑着。白无念缩了缩脚,忌惮的看了眼青年,可又受不了这种沉闷得心头发慌的感觉,半晌,喊出声来。   “你怎么认识我师父?”   “终于肯说话了。”   青年笑了,眉目如星月,笑得格外好看。   “你师父......依依,她是我兄长一手带大的,我又岂会不认识。非但认识,而且还很熟呢。”   闻言,白无念心中浮起浓浓的疑惑,师父也曾和她提及往事,可提到的都是近百多年里的,再久的事她却只字不提。白无念算是孤儿,三岁那年阴差阳错遇见白依依,从此便随了她,亦改姓白,自小跟随白依依修行,流连世间,走遍天涯的白无念,打心眼里很是崇拜敬慕自己的师父,否则也不会总爱模仿她的素雅淡漠。听到青年的话,白无念顿时好奇无比,先前的惧意也渐渐散去。   “你那兄长是谁,我师父为何会被他带大。”   深邃的眸中闪过一丝光彩,转瞬黯了下去,往事的记忆渐渐涌上,虽然相隔已有数万年,可此时再回想起,却宛若近在眼前,沉吟着,青年长叹口气,悠悠说道。   “我那兄长可是世间罕有的大英豪,胸怀壮志,一怒反天,十万天兵来袭,却在他的拳头下化作灰烬......”   “哼,英豪英豪,男人整天都只会想这些。”   不知怎么,脑中忽地浮起那个白衣银发的身影,白无念不满的闷哼一声,心中生出厌烦之情,气鼓鼓的说道。   “他是什么人不关我事,我只想知道他和我师父是怎么相识的。”   见着少女满脸不耐烦,青年也不生气,柔柔一笑,像极了慈父兄长,掸去衣袂上的泥灰,看了眼白昼下的群山,起身开口道。   “好吧,大哥的事我就不提了,反正这天地穹宇中人都知道。至于你师父.......说到底,最初的她,不过是一替代品罢了。”   “替代品?”   柳眉倒竖,白无念眸中顿时浮起一片寒霜,冷冷盯着青年。   “怎么讲?”   “我大哥壮年丧偶,却又不想续弦,整日长吁短叹。我们几个看不过去,也不知是谁想出的主意,说是取东海水灵造出一个女子,也就是行妖修之法,用最纯粹的水之精华蕴育出世间最美丽最纯洁的女子......”   “我师父她......”   白无念心思聪慧,一听便猜到后文,怔怔地看着青年,却迟疑着不敢开口。   “没错,它便是你师父。”   又看了眼咫尺外的白昼,青年目光迷离,轻叹口气道。   “第一眼看到出世的她,我们都以为是大嫂复活了,她的容貌、气质和玉妃真是像到了极致,就连大哥见到也震惊当场。可是,那时的我们只顾着看她的相貌,却没察觉到她的眼神,后来回想起才发现,方才出世的她眼神淡漠如斯,那股出尘味比玉妃还要重上几分。而出尘者想的无非是那逍遥自在,无拘无束。”   听到这里,白无念方才长舒了口气,心中暗喜,开口道。   “那后来呢,她和你大哥有没有......”   苦笑着摇了摇头,青年接着道。   “我兄长虽是行事不羁的英豪,可却极为重情,此生此世只爱一个女子。依依虽然像极了玉妃,可对大哥来说,更像一个藏于阁楼深处珍宝,看着她怀念伊人,只可远观却不忍亵玩。虽然大哥始终未曾续弦,不过因为依依的出现,他的心情比从前好了许多,我们也就听之任之了。谁想后来,却发生了一件事,彻底葬送了我大哥的霸业。”   细细端详着面色复杂变幻的青年,白无念心中打着鼓,良久方才迟疑着问道。   “那件事是我师父引起的吗。”   “是也不是,可她也脱不了干系。”   初春的寒风从谷外涌来,流卷呼啸,青年的脸色也渐渐冷了下来,顿了顿,接着道。   “世间有一修炼法门,是为先天藏象,在远古时候并不多么罕见,可随着岁月流逝,年复一年,拥有先天藏象者越来越少,而我兄长另辟蹊径,创出新的修炼之法,能让本来没有藏象者在通天境界前修炼出藏象,却也算是先天藏象。可即便如此,天地间能修炼出先天藏象者少之又少,几乎没有,只除了那个人。”   “第一眼见到那人,我就觉得此子野性难驯,可大哥却见猎心喜,与我等说,日后我们之中定会再出一名君圣。”   “果不出大哥所料,那人在东海猎取藏象,尔后修为实力突飞猛进,终于成就君圣,而我们这一方也实力大涨。”   说着说着,青年面上浮起一丝古怪,像是笑,可却笑得极为痛苦。   “我兄长大喜,于是在南瞻部洲之南的行宫中摆酒设宴,一来为了恭贺那人成就君圣,二来也算誓师。那时候我们虽然兵败,可仍有百万大军隐于沧海,七君圣齐聚,士气大振,趁此良机大哥决定重返四大部洲,和天宫决一死战。”   “那一日,大哥心情极好,豪饮三百樽,更将依依请出,纵舞助兴。依依此生只舞过一回,也就是那惊艳全场的一舞让他神魂颠倒,心生忤逆竟贪恋上了那个女子。再后来,也不知他如何花言巧语,说动了依依,携手私奔,却不料让天宫察觉,发现了藏于沧海的百万大军,偷袭而至,将最后的势力全部剿灭殆尽。”   “再后来呢?我师父和那个人怎样了,那人又是谁。”   白无念听得入神,急促地开口问道。   自己的师父生性飘然出城,听到她终于脱离“魔掌”,白无念心中不由得一喜,可听到青年接下来的话,她的心情一分一分的冷了下来。   “她自知道酿成大祸,离开那人,悄然回转,见到大哥后却安安静静,也不开口,只是神色淡漠地遥望远方,只字未提。大哥虽然怒极,可不忍心杀她,眼不见为净,于是将她囚于一小洲的道府中,却是想让她生生世世永不的出世,也算惩罚吧。而那个人,那个罪魁祸首,他后来大闹天宫,闯下偌大名声,自称齐天君圣。”   “只不过,就算他在如何努力,也没人会原谅他。即便他如今身陷佛门,可早晚有一天,我还是会去收了他的性命。”   第六百九十章 无敌天地   性命二字,有的重若巨山,有的轻如鸿毛,却是因人而异。   可在青年口中道出,却比那鸿毛还要轻巧许多,仿佛那个大闹天宫的齐天君圣在他眼中不值一提,翻掌灭杀。   白无念怔怔地看着眼前神色清冷,语气轻巧,可却掩不住满身张狂之气的男子,陡然间,睫毛下的瞳孔里闪过浓浓的惧色,就见他忽地扭过头,冷冷的盯着自己,手臂上扬,下一刻,自己已被他高高提起。   “你,你做什么,快放开我。”   前一刻还温纯如水,和白无念娓娓道来,可转眼变得凶神恶煞。即便年纪轻轻的白无念早见惯了人情世故,可面对这样一个性情变得比天上的云彩还快的男子,白无念心中惶惶,既恐慌又愤怒,却是不知所措。   “你可知我为何带你来此。”   听得青年冰冷入骨的声音,白无念头皮发麻,战战兢兢,明媚的双眸中满是畏惧之色。   “别怕,我带你来此只是是想引来两个人。”   说着,青年的眸中陡然翻滚起浓浓的恨意,血丝溢出,爬满眸眶,让白无念心中一悸。   “我大哥被圣人所害,尸骨不知所踪,连座坟茔都没,更别谈陪葬之物了。他生前在意的两个女人,玉妃早亡,而你师父逍遥世间,却为我所不容。”   “你是想......”   白无念瞳孔一缩,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徒儿在我手中,她白依依就算再怎么冷情,也会见死不救。等她来了,我便取她生魂,祭奠我兄长。”   渐渐的,青年恢复平静,煞气从眉梢褪下,随手将白无念丢在地上。揉者酸麻的臂膀,少女恨恨的看了眼那青年,尔后沉声问道。   “除了我师父,你还在等谁。”   “聪明如你,又怎会猜不到。自然是那个被你困在法阵中的君公子。”   闻言,白无念面色微红,双拳死死拽着,心中涌起无比复杂的情绪。眼前这人可恶至极,竟想拿自己当诱饵去骗师父的性命,若那君公子在,定会将他碎尸万段。不过那君公子也不是好人,目的虽不同,可手段却相同......更何况,自己那些话估计已让他记恨上自己,就算他挣脱法阵,也不会来救自己。   女儿心思最难揣摩,或许就连白无念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想的,既希望那君公子会突然出现,将自己救走,可隐约间,不知为何,却又有些害怕见到那个人师父倾心的男子。   说出那番话后,白衣银发男子痛苦的神色回荡在眼前,白无念心头恍惚,良久深吸口气,抬起头看向青年幽幽道。   “可惜你用错手段了,无论我师父,还是君公子都不会来的。”   “是吗。”   青年促狭地看着白无念,而后抬起头,望向山谷外的白昼,轻笑着道。   “谁说他不会来,你看,那个不就是君公子吗。”   猛地抬起头,白无念涨红着脸望向缓步走进夜幕,身形却有些沉重拖沓的男子,微微错愕。别人不知,她却知道,想要挣脱师父的法阵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聚齐四海阴*水精气,又屠龙采骨,方才炼化出那四条水龙。将人捆缚阵中后,只要一动弹,阴*水精气便会没入肉身,如尖刀磨白骨,穹天境界的强者要想挣脱出来,却需先将阴*水精气全部吸收完毕,方才能破解阵法。   望向面色发白,却关切地朝自己看来的周继君,白无念心头一跳,飞快的扭过头去。   “听到箫声了?”   “自然。”   目光从白无念身上收回,周继君望向那个吹箫唤他的青年,冷声开口道。   “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君公子果真不知道?”   玩味的打量着周继君,青年目光复杂,有冷漠,有揶揄,有好奇,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兴奋。   “听通风说,你先得了大哥一半的衣钵,又抢了他的女人,更是与二哥之子为敌,理当对我们兄弟几个熟悉无比才是。”   闻言,周继君心头剧颤,瞳孔陡缩,无比惊诧地看向面前的青年。   “是你?”   上轮天地大战以平天为首,若再算上齐天,总共聚集了七方君圣,个个修为高绝,实力超群,且各怀奇技。七方君圣,周继君大多都已见过,只除了一人。在天吾山由偃子整理的宗卷中,记载着这样一段话,“世有奇人,能策鬼神,君圣不敌“,说的就是七君圣中的老六,那个神鬼莫测的奇男子。而在《天地英豪录》中,也有关于他的通篇描述,前面大段都是泛泛而谈,可那最后一句段,却触目惊心,足以让所有天地英豪强者瞠目结舌。   “......平生所战强者寥寥,然,都为越级而战,两三级亦为等闲.......时通天境,路遇玄天相辱,暴起杀之,三招取其头颅而归.......”   能越级挑战便已是天才横溢,备受天地强者瞩目,可真正要做到,即便越过一个小境界,也是难而又难。然而,面前这人,在通天境界时候,就已能斩杀玄天强者,遍观天地穹宇历史,越级挑战者莫出此人。   深吸口气,周继君看了眼兀自微笑的青年,虚拱了拱手。   “久仰大名了,驱神君圣。”   随着百年誓约期满,天地诸强纷纷归来,这个一横竹箫,一束小豪的男子也悠悠回转四大部洲,身后是数不清只存在于那些无名小洲的神鬼传说,胸中怀着的却是为兄报仇的炽热之心。   “天吾山君公子,我也经常听人提起。”   黑发垂地的清秀男子深深看了眼周继君,尔后回眸望向坐卧不安的白无念,低笑一声道。   “你是来找她的。”   “正是。”   “听说你硬接圣人通天一剑而不死,不知可有此事?”   “有。”   “好,好。”   驱神君圣笑靥绚烂,一笑如白昼,一怒如夜魅,变化无常,让人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   “既然如此,你便和我一战吧。不过,你必须模仿出通天那一剑,否则无论输赢,我都不会让她跟你走。”   驱神君圣淡漠地说道,话音落下,坐在泥地上的白无念面色一怔,尔后猛地抬起头望向神色迟疑的周继君,匆匆喊道。   “别听他的,他压根没打算放过我,只想拿我当诱饵!”   眸子一分分的变冷,周继君看了眼面色激动的白无念,又向面不改色的驱神君圣,眉头稍蹙。   “真没意思,既然被拆穿了,那也就没什么好说了。”   驱神君圣依旧在笑,直到对面白衣银发的男子缓缓从袖口抽出那柄长剑,他才收敛起那丝玩世不恭。   “原本我只打算接你一剑,只要模仿得像通天,我便放你离去。当然了,她还是得留下。”   眼见面前的男子不为所动,冷锋冰寒,直指向自己的眸眼,驱神君圣微微错愕,尔后放声大笑起来。   “怎么,你还真准备为了救她,和我大打出手?”   眸中涌出浓浓的不屑和轻蔑,垂地的黑发翻飞流泻,在他忽如白昼忽如梦魅的性格下,隐藏的却是天地间独一无二的狂傲。   名动天下的天吾山君公子?区区后辈耳,翻手杀之。   驱神君圣的名声虽不如他那几位兄长般显赫,可那些活得久点的人们,历经上古大战的强者们,谁不知道这个无数次越级挑战,无敌于天地穹宇的天才人物。   那可是真正的无敌,圣人之下无敌,圣人之上......亦无敌。   第六百九十一章 驱神驭鬼   (还是三四更一起发)   ————————   《天地英豪录》虽记载了驱神君圣的生平往事,可却有意无意漏掉了他最惊天动地的那一战。   冷风掠过周继君的眉梢,眸眼轻抬,就见对面男子薄唇浅笑,漫不经心的说道。   “你或许知道通天斩杀圣人的事迹。圣人强悍无敌,通天能斩杀那位远古圣人,却是占了一点便宜。”   没来由的,周继君心头扑通扑通直跳了起来。   “因为在此之前,那圣人就已被我废了一只手臂。”   话音落下,宛若九天雷鸣轰响在周继君耳边,一旁的白无念更是脸色惨白,难以置信的望着面色冷淡的青年。   君圣之上,圣人无敌否。   平天这句问话对于天地修士来说早已耳熟能详,虽是问句,可这百多年来,众人早有答案。   君圣之上,圣人无敌。   可这驱神君圣竟说在无数年前,他曾斩断了圣人一条手臂,周继君不信,白无念不信,可驱神君圣桀骜不驯全然不似作伪的神色却又令他们不得不信。   上轮天地大战出了七大君圣,个个神通盖世,世人皆以为七人中的最强者不是平天,便是覆海,不是覆海,便是那头金翅大鹏鸟。谁也不会想到,七君圣之中,最为恐怖强悍的,却是名声最不响亮的驱神君圣。   “现在,你还想和我动手吗。”   驱神君圣促狭地打量着周继君,在他脚下,素衣不沾尘的少女抱着双腿,怔怔地坐在夜幕中,不再抬头去看那个君公子,心中已然绝望。能废圣人手臂的人,便是再多几个君公子,也绝不是他的对手,只希望师父不要来,最好将无念忘记吧。   眸影中,掠过一条熟悉白龙,少女错愕地抬起头,就见那白龙飞腾而起,从侧面扑来,而自己心中那个虚伪狡诈的“坏人”一声不吭,可手中长剑锋芒大盛,宛若龙蛇,直直地向驱神君圣刺去。心底深处涌起莫名的暖意,白无念紧握双拳,死死盯着那柄剑。   一剑落下,却是刺空。   即便周继君已将驱神君圣视为生平大敌人,第一招就用上君无敌,且携着半圆满意境,可当剑尖刚要点中驱神君圣的衣衫,他便消失不见,仿若鬼魅一般,眨眼后,出现在周继君身侧。   掌声传来,驱神君圣哈哈大笑拊掌道。   “通风说的没错,你君公子终不肯乖乖听我的话。如此也罢,我就来领教一番天吾山之主的厉害。”   话音落下,一束小豪从驱神君圣袖口钻出,被他随意的握在手心。   “我之所以封号驱神,却因我有三大绝技。那神鬼莫测你已经领教过了,便是你的剑再准,也永远无法沾及我的衣衫。第二招......驱神御鬼。”   看着状若疯癫,狂放而笑的青年,周继君皱了皱眉,眸中闪过一黑一白两方漩涡,右手执君子剑,左手已然捏出君子困法印,心中无比警惕。可出乎他意料之外,驱神大圣似乎并不急着出手,而是闲庭信步的走在明暗交织的谷中,间或看一眼周继君,嘴角微扬起,在山壁上悠然自得地写着什么。   周继君的战斗经验不可谓不丰富,和强者交手次数也殊为可观,然而却从未见过像驱神君圣这般集疯癫和冷静于一体,战斗时候还有闲情逸致纵笔而书者,如此作态,对于周继君来说无异于奇耻大辱。不再去管这诡异的青年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周继君冷下眸眼,身形僵如木雕,君子剑上渐渐生出一张虚影般的脸,疾飞而出,三百分之一的弹指刹那后,君子剑出现在驱神君圣背心处,转眼就要斩下。   见着那个喜欢装腔作势可恶无比男子即将被君子剑斩中,白无念低呼一声,满脸掩饰不住的兴奋,然而片刻后,她的面色一僵,神情黯然了下去。   石壁上光华闪现,却是驱神君圣笔下的那个“金”字熠熠生辉,君子剑刚到背心,一个身披金甲的力士便出现在驱神君圣身后。那力士气息深厚如渊,岂是天宫那些搬运清扫的黄巾力士所能比较,只见他猛地伸出双臂,用力夹住君子剑,君子剑足有十多星之力,毫不留情的割断力士的手臂。手臂被废,那力士却哼都不哼半声,咬紧牙关,挺起胸膛,竟用身体迎了上去。君子剑锋芒尖利,捅穿力士一身金甲,深深插入胸膛,尔后,去势渐止。   “这便是驱神御鬼之术。”   转过身,背对石壁,面朝周继君,驱神君圣对横死身前的金甲力士熟视无睹,只是笑盈盈地看向眉头紧锁的周继君,半晌,悠悠说道。   “召来仙神算不得什么大本事,凡间有修道人,学得几招符录之术便能召唤天宫那些黄巾力士。然而我这驱神驭鬼之术和那些雕虫小技却不一样,非是天地真神真鬼,而是我笔下的鬼神。我想让他们有多强,他们便有多强。”   话音方落,万丈光芒从石壁上涌出,每一个字都散发着奇异的光泽,浮出石壁一寸,在半空微微颤抖着。下一刻,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却是由壁上的篆字所化。写下风字,就有清风拂面,写下火字,就有烈焰飞腾,写下龙字,千万巨龙挣破虚空。每一个简单的篆字之中,竟然都包涵着天地无穷奥秘,弹指间化为真实。   千万巨龙腾飞在北俱芦洲上空,盘旋腾挪,捉云捕电,而在群龙之下,一头长发抖若披风的青年静静地看着周继君,叹了口气道。   “你能继承大哥的衣钵也算有缘,我只留下这一壁鬼神,若你能破去,便来接我第三招。不过,如今这方天地穹宇中,能破去我第二招的也就那么几个。”   白昼明媚,黑夜幽魅,驱神君圣站在阴阳交汇处,头顶是那千万巨龙、诸天仙神妖鬼,杀气凶猛弹指间跃过北俱芦洲,直向其余三洲倾荡而去。   ............   东胜神州,南方天吾山地界。   一身火红裙纱的少女半跪在地,紧咬下唇,满脸决然,可她等了良久,得到的依旧是那句冷漠无情的话。   “不行,没本监军手令,谁也不得擅自离山。”   是时,天下初乱,烽烟四起,战乱频频,天吾山分兵两路,踏足乱世战场。左路元帅月罗刹,副帅步空堂,麾下八千修真卫,右路元帅李平,副帅李车儿,率三万海族军。而齐灵儿、左清尘以及赵无极守于天吾山地界,由监军大人统一调度。   此时君子峰大殿正中,新任监军高坐上首,几案上摆满令箭,一旁护卫森严。   在镂刻着飞天龙凤的战盔下面,明眸皓齿,肌肤冰清如雪,那份国色天香、娇媚无双非但没因鲜明的铠甲而失色,反而透出逼人的英气。   “灵儿,你去将他请来。”   玉指如葱,摘落一枚令箭扔向齐灵儿,碧华公主肃然道。   第六百九十二章 轮回收鬼神   (第一更到)   ——————   绝美的容颜上一片清冷肃穆,妩媚倾国的风情隐于战盔后,却多出几分飒爽英姿,当真巾帼不让须眉。天吾山众人看着碧华发号施令,一丝不苟,从容不迫,打心底里佩服得五体投地,只觉如此奇女子方才配得上公子,孰不知在那千炼陨铁的铠甲下面,是一颗跳动不安的芳心。   这些日子来,碧华故作平静,有条不紊的安排天吾山大小事宜,却只是人前如此。每当入夜独坐床榻,碧华总会怔怔地看向北方,一呆便是一夜,即便她心里有多么坚信“大魔头”会没事,可那份思念和担忧总会在夜深人静时悄然爬上心头,让她辗转反侧,通宿难眠。   她是大唐公主,深宫里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她自不弱他人,可真说到运筹帷幄,坐镇一方谋算千里之外,碧华却是第一次尝试。虽是第一次,但绝不容失败,碧华总是不断告诫自己,却又止不住微微紧张。月罗刹和李平临出征前,将天吾山托付于她,既是信任,也是无奈之举。左游生远行轮回战场,十二星主早被周继君遣派至西牛贺州,天吾山可谓是缺兵少将,能打仗的都已出征,留在天吾山总唯一可堪重用的只剩齐灵儿,眼下烽烟四起,保不准哪天变会发生兵临天吾山之事,碧华兢兢业业,万事躬行,不敢有半日懈怠。   看着那衫飘然而去的红裙,碧华嘴角滑过一丝苦笑,又丢下一只只令箭,下命海岛上的驻军收缩,山前多派人手打探,尔后敲了敲案沿,立于一旁的齐灰自喧声散朝。待到众人都走光了,君子殿前一片空旷冷清,碧华这才长舒口气,身体向后稍仰,卸下沉重的战盔,翘首北望。   大魔头,你在哪呢,为何还不回来。那皇天教主应当快动手了吧,没有你,天吾山之局便是一盘死局。   青丝飘飏,碧华目光如水,波澜不惊之下却是那缠绵无尽的幽思,余光中,一身白衣的男子走进大殿。   .....   千万真龙,仙神妖鬼,临于北俱芦洲,芦洲诸强心中惴惴不安,有不少妖王自恃本领高绝,射出心神朝这探来。风起云涌,陡然间,从空红那抹辨不清颜色的浓稠巨云中蹿出一条凶神恶煞的长龙,大口张开,竟将那十来颗无形无色的心神吞入嘴中,齿间传来咔嚓咔嚓的声响,转眼后,那些妖王满脸不信地颤抖起来,吐血于地,尔后身体直挺挺的倒下。   “我有神笔撰仙神,诸天鬼神齐避退。”   也不知是压抑了太久,还是其他的缘故,驱神君圣看了眼面色阴晴不定的周继君和满脸恐慌的白无念,心情大好,哈哈一笑,笔下写出一个“酒”字,尔后抱起酒坛一边畅饮,一边纵歌,丝毫不在乎已是天地顶尖强者之一的周继君。   传说中的神鬼皆在他笔下,哪个不是强大可怖的存在,区区天吾山君公子,就算通风口中他再怎么擅长群战,可在漫天鬼神真龙前,他又算什么。   驱神大圣笑得很畅快,可一想到被圣人斩杀的平天,他的眸子又冷了下去。他和平天等人结义,同为六君圣,而他排名最末,上面几位都是他兄长,然而驱神此生只是唤过平天一声大哥,金翅或许能算半个,其余三君圣驱神向来直呼其名,至于覆海……驱神敬重平天是情义使然,敬重金翅是因其高深的修为和豪爽的性子,剩下诸如通风、移山者,在驱神眼中和那些死于他笔下的穹天、君圣又有什么区别,弱到让他几乎心生怜悯。不过,驱神从不否认,数万年前,和他们结义积雷山,对酒高歌的日子很是痛快,因此即便通风、移山孱弱如斯,可他驱神仍把他们当兄弟......   往事仿若海潮,一浪接一浪的冲刷着驱神君圣敏感却又诡变的心思,愈喝愈开怀,愈歌愈动情,情至深处,长发及地的青年眸子竟微微泛红,眸影中,就见那白衣银发的男子胸前出现一圈黑白流转的漩涡,渐渐变大,到最后竟有吞噬天地的之象。   面上的喜悦、忧伤瞬间消散一空,驱神冷下眸眼,直直盯着神色淡然的周继君,低吼一声,长发卷若飞瀑,而盘旋于天头黑云间的神鬼真龙亦咆哮着,飞扑周继君而去。   黑白漩涡流转如飞,横亘天地,周继君眸中红光乍闪,猛烈催动体内精气道力扩张轮回漩涡。周继君有两样道意法则,直通圆之意境的君无敌,以及他大闹天宫的凭仗轮回困,许久未用到轮回困,非是其不如君无敌,而是无用武之地。可眼下,面对数不清的神鬼真龙,周继君若是再独身而战,那和自寻死路又有什么区别,然而,眼前的强者数目远超从前,三国演义和水浒传的大小早已定下,若将驱神笔下的神鬼真龙收入那两方轮回中,却终难承受。   三道轮回,玄诡已定,只剩下那由武道执掌的龙仙大战尚未成型。   周继君近乎疯狂的催动精气道力扩张这方以恶君子道意为根本的先天轮回,可究竟要衍变多大,连周继君自己也不清楚。随着原先的“龙仙大战”轮回现出,驱神笔下的神鬼真龙恶狠狠的扑来,全都没入轮回界中。周继君几乎耗尽十星道力,轮回界也大到铺天盖地,可那些鬼神似乎永无止境般,仍源源不断的扑来。   透过轮回光影,周继君望向哂笑不已的驱神,余光落到一旁那个面色惶惶的少女身上,淡漠素雅的气质早看不出分毫,周继君心头微微一痛,目光冷如冰凝。下一刻,一条虚影从周继君身上溢出,神游御剑,直扑驱神而去。   驱神似没想到周继君还敢动手,小毫方抬起,却见那道虚影已然越过自己,飞向墙壁。   银剑如链划过,墙壁破裂,化作齑粉流散一空,而神鬼真龙也不再生出。   “哈哈哈,没想这么快你便能寻着破绽。不过又如何,你真以为那轮回界能炼化千万神鬼真龙?”   石壁被毁,驱神君圣却不以为意,兀自拊掌而笑,目光逡巡在那团黑白交融的漩涡上,幽幽说道。   “想要容下他们,你所创的轮回故事至少要有天地穹宇那么大,逾时万载。可天地间,又上哪去找那等故事,君公子,你就等着暴体而亡吧。”   对于这招轮回困,驱神并不陌生,那个终日一肚子坏水的通风也擅此道,且无论修为还是道意都远超眼前的男子。通风也算天才,创出唐传奇的故事,承接千年,却已是极限。若驱神和通风放手一搏,根本用不上第三招,笔下神鬼源源不绝,便能撑破唐传奇轮回,大败通风。因此,见着周继君用轮回界收容自己笔下的神鬼,驱神初时一怔,尔后仅仅挑了挑眉,不以为意。   “他去哪了?”   耳边传来少女战战兢兢的声音,驱神指尖捋过飞瀑般的长发,身前的白衣男子和他的轮回界已不见了踪影。   “他们修炼轮回道意者,若至大成,创建新轮回界时,轮回道意能和天地穹宇间的轮回呼应。你那君公子已不在这方世界,至于他究竟在哪,谁知道呢。”   嘴角滑过莫名的笑意,驱神看着坐卧不安的少女,幽幽道。   “不过,他应当回不来了。等上一柱香,若他回来,便接我第三招。若等不到他,我们便等你师父吧。”   闻言,白无念心头猛地一揪,怔怔地望着周继君原先站着的地方,面色紧张,心中掠过一丝悔意。   ——————   (关于驱神,看下去就知道怎么回事,不是BUG)   第六百九十三章 武道轮回   (第二更)   ——————   “扬州城外有一山一河,山里有老仙,河里有千年蛟龙,两人为生死大敌,每隔百年就会入世大战一番,千多年来不分胜负,却将扬州城搅得天翻地覆,终于有一天,老仙的女徒机缘巧合下从山壁中取出一万年古剑......孽龙被引至城外,只见宝剑插于河岸,正欲销毁,白光忽现,却是宝剑出鞘而飞,斩落那龙首。”   夺舍紫君,立于三方先天轮回之上,周继君望向那处风云变幻,人头攒动的“龙仙大战”轮回,却有些不知所措。原先的武道轮回只有一城一山一河,内中人物只有一仙一龙一女徒,日复一日的上演着龙仙大战的故事,可如今一下子多出成千上万的神鬼真龙,齐聚于这方世界中,城内人山人海,寸步难行,城外亦是人满为患。那些神鬼真龙进入轮回故事,先是一怔,尔后个个变得暴躁不安起来,肆虐于扬州城内外,却是想冲破这方世界。   回眸望去,就见武道蛇人满脸凝重,不断运转武道之力,艰难地维持着武道轮回,而诡道蛇人和玄道蛇人亦从旁相助。仅凭它们三人又怎能按压下轮回故事里数不清的神鬼,仅仅片刻后,一抹鲜血飘过扬州城上空,就见一条真龙飞于天头,龙爪死死掐住故事中的千年蛟龙,先挖出眼珠,后捅穿蛟腹,开肠破肚。而在扬州城外,一只无头厉鬼冷冷盯着吟于河畔的老仙,尔后磔磔一笑,身形如影,没入老仙身体,当它再出现时,就见老仙长叹一声,摸了摸胸口,却是发现自己的心已不在了。   蛟龙老仙俱亡,故事里的主线人物只剩下那个东躲西藏的女徒,若她再身亡,故事颠覆,轮回崩溃之势再无法阻止。   周继君紧锁眉头,苦苦思索着,诚如驱神所言,能容纳这么多神鬼的轮回故事岂是轻易能创出的。三国演义和水浒传皆为周继君妙手偶得,庞大宏伟如斯,周继君甚觉满意,可即便三国和水浒也无法容下这么多神鬼,此时周继君想创出超越三国、水浒的轮回故事,且一蹴而就,无异于天方夜谭。   目光所及,就见那女徒已被一仙神提于手中,冷眼而视,身死就在片刻间,局势危急,刻不容缓。   长叹口气,周继君不再犹豫,挥袖变出一只小豪,腾身于武道轮回上空,疾书如飞。   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虽是下下之策,且后果难料,然而想保住这方轮回,保住周继君自己一身修为乃至性命,只有写下这一篇故事。   ......   盘古开辟,三皇治世,五帝定伦,世界之间,遂分为四大部洲:曰东胜神洲,曰西牛贺州,曰南赡部洲,曰北俱芦洲。东胜神洲海外有一国土,名曰傲来国,国近大海,海中单表一座名山,唤为花果山。此山为十洲之祖脉,三岛之来龙,自开清浊而立,鸿蒙判后而成。   那座山正当顶上,有一块仙石。其石有三丈六尺五寸高,有二丈四尺围圆。三丈六尺五寸高,按周天三百六十五度;二丈四尺围圆,按政历二十四气。上有九窍八孔,按九宫八卦。四面更无树木遮阴,左右倒有芝兰相衬。盖自开辟以来,每受天真地秀,日精月华,感之既久,遂有灵通之意。内育仙胞。一日迸裂,产一石卵,似圆球样大。因见风,化作一个石猴。五官俱备,四肢皆全。便就学爬学走,拜了四方。目运两道金光,射冲斗府。惊动高天上圣大慈仁者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驾座金阙云宫灵霄宝殿,聚集仙卿,见有金光焰焰,即命千里眼、顺风耳开南天门观看......   ......   西游记的故事逐一写出,那扬州府城也渐起变,从一城一山一河衍生开来。花果山,傲来国,东海,东胜神洲,四大部洲......那年周继君陷入准提的西游之局中,化身天蓬元帅,若非因高家女儿生出疑心,此时恐怕已成为那般傀儡棋子,可也因此熟知西游记的故事。西游记中第一主角当是那头灵明石猴,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第二则是佛祖之徒转世的唐三藏。其后分别为天篷元帅,沙和尚,白龙马。以此五人为主角,四大部洲为背景,诸天仙神妖佛为陪衬,方才构成西游记的故事。   准提所创的西游记,虽是轮回故事,可却又真真实实存在于天地间,亦真亦假,如梦幻泡影,暗合佛家教义。   即便周继君明了西游的故事,然而它毕竟是圣人所创,宏伟壮阔如斯,周继君只有穹天下品的修为,想要将西游记完全撰写出却是超乎他的实力范畴。索性今日只是权宜之计,周继君只需一个能容下驱神笔下神鬼的世界,至于里面的人物则暂且不在他的考虑中。下笔如有神,周继君洋洋洒洒写下数万字,却将西游记的背景书写完毕,没有明灵石猴子,没有唐三藏,没有天篷元帅、沙和尚和白龙马,有的只是偌大的四洲和海漠,以及那些神鬼真龙永远无法触摸到的诸天神佛。   一卷写罢,却几乎耗尽周继君所有的道力,疲惫不堪的揉了揉眉头,周继君看了眼已经平定下来的武道轮回,长舒口气,思索片刻,尔后提起笔,在卷头写下《西游记》三字。   继诡道轮回、玄道轮回后,武道轮回终于落定,却是模仿圣人之局而创成的西游轮回。   虽暂离困境,可周继君心中仍觉不安,自己偷得准提的轮回故事,相当于原封不动的照搬了西游之局,也不知准提会不会知晓,如若他知晓,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   “恭喜道主。”   耳边传来诡道蛇人阴沉的声音,周继君眉头微蹙,稍作不悦的回眸望去。   “何喜之有。”   “道主莫非还没想通。”   诡道蛇人森然一笑,直直望向浩渺如斯的西游轮回,幽幽说道。   “道主虽借鉴了圣人的西游记,后果不堪。可圣人不死,大盗不止,道主此生之志在乎圣人,今日机缘巧合下得到西游轮回,非是大祸,而是大幸。”   闻言,周继君心头一动,渐渐的,嘴角翘起,诡道一番话让他豁然开朗。   圣人归来,战乱上演,可无论天地穹宇征战都么激烈,可大局却在西牛贺州,那场由准提布下的西游之局。圣人布局,君圣穹天皆为棋子,玄天法天更不用提。接下来的千年,万年,甚至数十万年里,当是圣人间的布局对弈,强如陆压、孔宣、祝融、镇元子之流的君圣方有些许资格插手,上轮天地大战的第一人平天,骁勇盖世的齐天都沦落至西游局中,何况他人。和这些征战数万年,历经沧桑尘烟的老牌君圣、穹天相比,周继君就像个蹒跚学步的孩童,虽想着插手这场大局,可一直以来,都觉难以下手,别说落子布局了,一不留神,连他自己都会陷入局中。   可眼下,局势渐起变化,一丝转机悄然降于周继君身上,却因他新创出的第三方轮回故事,几乎如出一辙的西游轮回。   虽无法完全模仿出,可故事背景大体主线跃然纸上,只要日后小心谨慎,步步为营,未尝不能插手圣人之局。   等到过个千年万年,修为大涨,或许还能更进一步......   抢夺圣人之局?   心头扑通扑通直跳,周继君出神地望着神鬼真龙皆已平寂的西游轮回,心潮澎湃。   第六百九十四章 驱神的第三招   “已经两柱香了,看来他是回不来了。”   盘膝而坐,驱神君圣百无聊赖的拨弄竹箫,指尖扣上一个个浑圆的音孔,轻轻敲击。幽幽绵绵的轻吟声此起彼伏在昼夜交织处,若没发生那么多事,白无念此时定会静心欣赏这番由十指弹奏出的奇妙箫声,可当箫声传入耳中,她只觉全身冰凉。   倘若君公子真无法回转,那接下来,这个可怕的男人等待的将会是师父。   一想到此,白无念心中发寒,绝望之色爬满眉梢。那个君公子是死是活和她没有半点关系,即便从他身上依稀能感觉一丝温暖,可对于见惯世情冷暖的白无念来说,这种温暖似乎显得有些多余。她这辈子唯一会亲近的人只有师父,可偏偏因为自己的缘故,让师父遭遇险境,连君公子都非此人的对手,若师父真来救自己,恐怕......   天头飘来一抹褐色的浓云,顷刻间,暴雨疾降,大雨击打在山谷外的白昼中,却让这片穷山恶水稍显清净。白无念偷眼看向驱神君圣,就见这个生性诡变的男子皱了皱眉,抬眼向谷外望去,面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透过雨幕,低沉的咳嗽声传来,白无念心头一动,急急转头望去,就见如水墨画般的芦洲群山间,白衣银发的男子踩着逶迤山路,缓步而行。他的步伐虽缓,可弹指间越过数百丈地,不沾风尘,转眼后,他就已出现在谷间。   心中一阵狂喜,白无念捏紧粉拳,无比期盼地看着不知从哪回转的周继君,可见到他咳得愈来愈重,心底却是一紧。他遇到驱神前已被那阵法所困,而适才又接了驱神君圣惊天动地一招,就算没受伤,可实力也会大打折扣,这样的君公子,能接下驱神君圣最后一招吗。   “啧啧,不愧是被通风他们看重的人物,能做到如此地步者,整个天地穹宇也算罕见了。”   上下打量着周继君,驱神君圣眼中奇光连连,兀自拊掌,神色却一如既往的轻松。   “也罢,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能模仿出通天那一剑,并且不再管这个女娃娃,我便放过你。”   说完,驱神君圣好整以暇的看着周继君,迎接他的却是气势如虹的君子剑。   身影闪烁,驱神的身法神鬼莫测,君子剑再凶猛再疾快也无法触及半丝衣衫。   倾天大雨,如梭如柱,驱神君圣身形飘浮在雨幕中,望向完全置身夜幕阴霾中的周继君,表情渐渐变得冷漠下来。   “既然如此,那你便来接我第三招吧。”   驱神的话音很淡漠,听起来并没多少气势,可周继君,就连一旁的白无念都知道,驱神的第三招便是斩断圣人手臂的那招,强如圣人都被重创,那究竟是何等可怕的一招。   君子剑横握胸前,道力精气飞涌至双臂间,白气升腾化作三道蛇人,隐隐护于身侧。此时此刻,周继君不敢丝毫托大,满心警觉,却是准备全力以赴的去接驱神那一招。   驱神冷冷盯着周继君,满脸轻蔑,和数万年来每一个沦落于自己这一招下的对手一般,包括那个远古圣人,即便他们修为再高深,实力再强大,可遇上自己和他们从未遇见过的那一招,也只有落败身陨的份。   如今又多了一个,天吾山君公子,虽为后辈,可也是个名动四大部洲的人物,拿他的身死名败当作自己给这个时代的见面礼,倒也不算辱没。   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驱神君圣不再踟躇,纵身飞出,手中捏出一个古怪的印法,口吐道语。   “出。”   狂风暴雨如注倾洒,一时半刻停不了,雨水聚流成河,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北俱芦洲并不肥沃的土地,渐渐化作一道道洪流。漫山遍野,却始终未曾没入夜幕笼罩下的山谷,山谷中,素裙少女怔怔地看着神情错愕的驱神君圣,又看向满脸疑惑不解的周继君,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荒谬。   “裂!”   ......   “散!”   ......   “化!”   ......   “灭!”   ......   一个又一个凝聚着天地奥秘的音符被驱神君圣张口吐出,道意流转,谷外的狂风暴雨竟被道语所牵,或是倒飞冲天,或是四散而奔,可偏偏周继君却仿佛没事人一般立于当场,白无念看呆了眼,而驱神君圣更是有些不知所措,惨白着脸死死盯着周继君,面庞抽搐着,良久方才艰难地开口问道。   “你竟没有心神?”   驱神君圣生平最得意的绝技不是他神鬼莫测的身法,也不是他笔下多如牛毛的鬼神,而是操控心神之术。修炼之人无论修为高低,都离不开心神,即便肉身毁去,只要心神在,仍可以夺舍或是转世。可若没了心神,修为强如圣人,也无法调动半成道力,轻者一身修为付之东流,元寿大损,重者暴毙当场,且再无转世重生的可能。当初那名远古圣人便是在驱神君圣偷袭下伤了心神,以肉身之力迎战驱神君圣,终损一臂。   那一战毫无疑问是驱神此生最得意的事,面对圣人,有多少人敢昂首挺胸,指着鼻子破口大骂,又有几人敢像他一般,不畏圣人之威,抬手就是一拳。圣人折臂,驱神冷笑而遁,然而这一战的风头却被另五位圣人联手压了下来,世间传闻虽多,却没几人知晓这场足以颠覆他们认知的战斗。圣人的威名比他们的性命还重要,剩余五圣自然不会放过驱神,驱神心知肚明,遂远走他乡,直到数万年前结识平天,方才重新回转没了圣人的四大部洲,却比从前谨慎低调了许多。   战败,归隐,当背负血海深仇的驱神再度重返四大部洲,欲以他这一手绝技让圣人血债血偿。孰料,他的第一战居然遇上了没有心神的周继君。   “心神?”   周继君微微一怔,转瞬恍然大悟。   难怪这驱神君圣能重创圣人,便是圣人,一身修为道力也离不开心神,心神被伤,实力自然大打折扣。这世上几无不修心神的修炼者,可偏偏周继君当初在七州时,心神被千十七所毁,重炼之后成就心念,堪堪不为驱神君圣的绝技所克。   长舒口气,周继君眸中战意重燃,驱神君圣前两招自己都已见识过,而他的第三招已废,这样的驱神君圣又有什么好怕的。   心念一动,隐于身后的三道蛇人飞腾而出,在半空合为一体,三头六臂的蛇人手执法宝,飞扑向犹在恍惚的驱神君圣。   ......   初春的大海不像往常那般波涛起伏,风卷浪涌,海水虽幽黑依旧,可风平浪静,出海的大船一艘接一艘的驶过,船上的水手们也没了秋冬时候的紧张,两三相聚,或是喝酒驱寒,或是闲谈轶事,很是惬意。   船舷旁,一头白发的老船工一边啜着烈酒,一边偷眼打量向负手站在船尾,兀自远眺的男人。   做了数十年海上活计,见多了往来商客,他也算识人。可自从那个一身黑氅的客人上船后,他只觉哪里有些不对劲,到底哪里不对,饶是他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个究竟来。男人方到中年,面容古朴,却又透一丝着令人心悸的苍白,仿佛极少晒太阳。因此每当阳光落向海船,他总会不经意的伸出手,指尖轻轻触上那丝柔和的光线,而这时,他的脸上总会浮起莫名的笑。   这样一个神情威严肃穆,透着浓浓杀伐之气的男子,竟会因那一线阳光而变得愉悦起来,却让老船工觉得不可思议。   又抿了口浊酒,借着醉意,老船工一摇一晃的向船尾走去。   第六百九十五章 白龙鱼服   (依旧三四更同发)   ——————————   看着男子高大的背影,宛若望海石般矗立船尾,纹丝不动。海风拂过,寒意袭来,老船工只觉得心跳比往常快上许多,打了个冷战,讪讪缩回那只伸向男子肩头的手,刚想回转,不料那人竟先开口了。   “我曾听人说,海之深广,能纳百川,人若常居海上,心胸也会变得和这大海一般开阔。”   男人的声音虽然冷冽,或许是今日天气极好,风和日丽,阳光万丈,驱散了话语中那丝丝寒意。老船工深吸口气,见着男子依旧没回头,也不以为意,将酒壶挂在腰间,手搭船舷,却是掏出一杆烟枪,塞了点烟草点燃,吞云吐雾,悠哉悠哉地说道。   “客官此话有理,我却有一则典故,不知客官愿不愿意听。”   “且说来。”   一听男子的口吻,老船工便知此人定是长居高位,可混迹客商,搭上他们这艘不大不小的船,却显得有些古怪。   望着面前云雾缭绕,老船工眯着双眼,灰白的枯发在阳光下随着海风轻摇着,顿了顿,卖足关子后方才开口。   “听人说,在沧海深处的几座小岛上,岛上有国。国中百姓身高不过两三寸,少有过尺者,终日于虫蚁为邻,抢夺蜂蝶所酿花蜜为食,非但生的小,心胸也同样狭窄,凡有不按时缴纳花蜜的蜂妖蝶妖皆会被他们埋入地里,当作冬粮。后有一天,天降大灾于小人国,却是从海上疾奔而来一个巨人,身高上千丈,腰粗亦有百来丈,当中有一座海岛正拦于巨人面前,巨人抬眼望天,又怎会看到身下的海岛,一脚踏是那个,整个岛瞬间化作乌有。岛民死的死,就算没死的也被海浪冲走,葬身鱼腹。却有一小人,为皇室旁支,岛主之子,见着巨人害得他家破人亡,心中大恨,在巨人跑过时死死抱着他的裤脚,心中发誓终有一天定要报得大仇。就这样,巨人在海里跑,他则拽着裤脚一路向上攀爬,日子一天天过去,也不知在海上颠簸了多久,当那小人终于能见着巨人眼睛时,却发现自己竟也站在海里,只比那巨人矮上半个头。原来小人生来矮小,却是因为他们心胸狭隘,在沧海游历这么多年,不知不觉间,他的心胸变得宽广,身形也长大了不知多少。此时再看那巨人,岛主之子已没了先前的报仇之心,思乡心切,又想把这个秘密告知族人,于是便疾奔而回寻那小人国去。然而,当他遇上那小人国所在的海岛,却只顾着望天,丝毫不留意身下,一脚踩吓,又是一片岛屿化为乌有......”   故事讲罢,黑氅男子却不为所动,依旧安静地望着大海,就在老船工微觉失望时,耳边传来低沉的声音。   “你这故事虽然荒谬,不过倒也有趣。大海能使人心胸宽广,这世间凡是一望无际的存在都如此,让人的心不断变大,却终忘了曾经所拥有的那些......”   声音愈发低沉,到最后,那男子竟莫名的笑出声来。   奇怪的人见多了,老船工也不在意,瞅了瞅时辰,倒也尚早,那些年轻的水手少有受得了他唠叨,倒是这个客人能认认真真的听完。老船工兴头上来,敲了敲烟枪,看向始终未曾转过身来的男子,悠悠说道。   “客观的话倒是与众不同,这海中故事海中道理还有许多,不知客观是否愿意再听两则故事。”   “无妨,你且道来。”   “这一则故事,却是和那传说中的仙神鬼怪有关。”   老船工吸着烟枪,卖了个关子,看着差不多了,方才接着道。   “这则故事却非别人和老头我说的,而是在下年轻时候的亲身经历。”   见着那古怪的客观依旧不为所动,老船工有些悻悻,目光落到黯沉幽黑的海面上,眸波流转渐渐变得沉凝起来,烟枪也放在一边顾不得去吸,似在缅怀那些遥远得让他有些记不清的岁月。   “那年我还是个操杆水手,一天夜里,我在一个人在船头巡哨,忽见前方海水仿佛煮沸了般冒着泡。我心头大惊,放眼望去,只见一条受伤的鱼龙在那吐气。那可是传说中的鱼龙,我当时就惊呆了,手足无措,就听那鱼龙张口吐人言,竟是我和讨酒。我六神无主下,竟真回舱中取来一桶酒,灌入那鱼龙口中。那鱼龙见我呆立不动,只当我不怕它,发出人的笑声,随后和我攀谈起来。你道这鱼龙究竟是何方神圣?”   自己说到这份上,那个客人还是没有半点回应,老船工不由得暗叹了口气,目光黯然,心道此人定和那些年轻水手般,对自己的故事嗤之以鼻。当了近百载的行海人,一生奇怪的经历足可让那些临海府城里的说书人说上三天三夜,可最奇怪的莫过此事,奈何无论自己多么舌灿如花,听过这番故事的人虽多,却无一相信。有的时候甚至连他自己也开始怀疑,是不是模糊的记忆里参杂了太多别人的故事和大海上的传说,让自己以为真的发生过。   “后来怎样了。”   就在老船工想要告退时,就听那客人轻笑一声,开口问道,那笑声落在老船工耳中却仿佛从前那无数次的嗤笑,刺耳无比。   罢了罢了,今个儿就再说最后一次吧,若真发生过,就当自己的仙缘,自己知道就好。   满是皱纹的脸上浮起莫名的笑意,老船工吐了口烟云,幽幽说道。   “那鱼龙不是别人,正是这方大海主人麾下的一名校尉。此海色泽发黑,终年不变,我们凡人称为黑海,可在那些神仙口中,这海叫作幽冥海。海底有帝王,乃是当今世上少有的英豪,独霸幽冥海,手下亦有百万雄师,仙神无数。那帝王一怒时,幽冥海便大浪滔天,海啸叠生,百丈楼船难渡,他心情稍好,立马风和日丽,阳光大好,就像眼下这样。不过依我看来,那海中帝王定是个坏脾气,否则这幽冥海为何难见好天气。”   老船工轻叹一声,抖了抖了烟枪,见着那客人只顾看海,不再理会自己,心中不由有些失望,不过先前也料到会如此,随即释然,苦笑着,正要和客人告辞。   就在这时,一抹乌云飘过天头,老船工微微皱眉,耳边陡然传来宛若暴雷的话音。   “什么,竟没有心神。”   那声音低沉、威严、冰寒,隐隐间携着几分不信和怒意,而它来自的方向,竟是一直在听自己唠叨的客人。   转眼间,天头已是乌云倾垂,电闪雷鸣,狂风骤雨即将到来,船上的伙计们都慌了神,纷纷向大帆跑去,唯独老船工怔怔地看着那客人,满脸呆滞,手中的烟枪滑落海中也浑然不觉。   客人终于转过身,宽大的帽斗下,那双眸深邃若幽海,目光所致,仿若巨山压顶,帝王的气息扑面而来,老船工浑身颤栗,止不住的想要下跪。   转眼后,那客人竟冲天而飞,强睁老目望去,老船工不由得张大嘴巴,尔后满脸激动之色,口中念叨着什么。乌黑如浓墨的天云间,一条九爪黑龙身如流星,向着北面疾飞而去。   海浪一阵阵的扑来,风暴四溢,将海中的船只尽数掀翻,货毁人亡,唯独老船工所在的那条船仿若风中落叶,颠簸摇晃着,遇到疾浪总会堪堪避开,平平安安的行于海中。   第六百九十六章 吞噬星力   (第一更到了)   ——————————————   北俱芦洲,无名山坳中,激战正酣。   周继君和三道蛇人一左一右,携着电掣雷鸣之势攻向身法飘渺的驱神,每每在驱神想要落笔而书时,君子剑以神游而御,突袭而至,逼得驱神只得作罢。   驱神是天才,更是举世无双的强者,可他太过依赖那三样绝技。从古至今,那三样绝技伴随他功成名就,杀了不知多少强者,即便有人能破去第一招,也无法破去第二招,就算破去第二招,可再无一人能破解他最后一招。然而眼下,面前这个年轻得让他有些妒忌的强者,却将他引以为傲的后两招一起破去,圣人也没做到的事,却让这个不过百岁之龄的君公子做到,怎能不让驱神又恨又怒。   上一轮天地大战,他撰写出漫天神佛,近万的玄天大军,轰动天地,可到后来却被天宫强者寻着他撰写的那本书卷,书卷被毁,笔下的神佛没了主心骨,自然功亏一篑。而操控心神之术只能用于独战,在千万人大战里效果不显。兵败积雷宫,再败于沧海,六君圣分道扬镳,相约下一轮天地之战时再谋大业。平天移山通风等人,白龙鱼服,布局天下,而性情古怪多变连平天也揣摩不透的驱神却没那等兴致,兀自流连于那些不知名的小洲,心情好时变化仙神传道百姓,烦闷时化作妖魔鬼怪,作恶多端。在那些小洲留下无数神鬼传说后,驱神兴味索然,独坐一洲,此时方才思索起上轮天地大战落败的缘由。这一想便是数千年,等到他终于想通如何将操控心神之术运用在大战中时,抬眼望向四大部洲,却突然发现六君圣中他唯一在乎的大哥平天,已被太上斩杀......   身形游离在虚空间,驱神君圣心中恍惚,神色变化,却不防横刺里劈来一柄血色斧钺,措手不及下,驱神横笔而挡。   “咄!”   携着浑厚道意的天音炸响在耳边,却是三头蛇人中神情庄严肃穆的玄道口吐天音诀,携着道力精气攻向驱神。   身躯剧震,驱神君圣身形浮现半空,手中那支撰写诸天仙神的小豪跌落在地。下一刻,小豪被一只修长的手握住,见状,驱神脸色陡变,怔怔地看向好奇打量着小豪的周继君,咬紧牙关,顿立当场却有些不知所措。论起修为实力他驱神比周继君高出大截,可论起战力,此时没了两样绝技的他又怎是周继君的对手,法宝落入对方手中,想要再夺回却是难而又难。   “回去该练练书法了。”   指尖滑过小豪,良久,周继君淡淡一笑开口道。   “听说你驱神生平大小百来成名之战,无一不是越级而胜。你为穹天上品,我为穹天下品,你从前可曾想过,会有被人越级而杀的那一天。”   大雨冲刷着泥地,那个“杀”字随风荡来,驱神君圣面色陡变,直到此时方才醒悟了过来。   这君公子奇招怪招层出不穷,若再这样战下去,自己终无法避免落败的下场,那笔......   恋恋不舍地看了眼那支曾让自己风光无限的小豪,驱神君圣猛一咬牙,身形渐渐变得虚无缥缈起来,下一刻,化作一阵清风,融入风雨,正欲遁走。   “想走?”   周继君眉头挑起,面露寒意。   他虽克此人,可除他之外,天地间任何一个强者对上驱神君圣都免不了身死的下场,更何况天吾山中那些尚未完全成长起来的门人们。   这驱神君圣当为心腹大患,放在眼下的局势里,比之圣人还要恐怖几分,今日却是斩杀他的良机,错过今日,等他归于通风或是覆海羽翼之下,再想斩杀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心意一动,恶君子道意流转升腾,强压真君子一头。   君子欲平天下,以杀止杀。   磅礴无匹的杀气冲散漫天飞雨,就连躲在山谷旮旯角落里的白无念也觉脊背一寒,她心中恨极了那个的古怪男人,此时见着周继君生出杀意,心中也是一喜,可放目望去,脸上不由浮起浓浓的失望。夜色虽已散去,午后的山野套上灰蒙蒙的雨幕,那个将她劫持至此的男子却不见了踪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就在这时,白无念只觉一阵清风扫来,转眼后却化作狂舞的飓风。   山坳上空现出一只黑白流转的漩涡,低吼声回荡在谷间,狂风暴雨先是一凝,尔后倒飞向那只漩涡。   山石摇晃,枯数连根拔起,周继君施展出万类臣,仰天而啸,吞噬天地万物。   渐渐的,一个模糊的身影浮出虚空,却是满脸慌乱的驱神君圣。蛇人手执法宝,三颗头颅各露异色,却无不饱含杀机,弹指间或飞扑至驱神身侧,就欲下杀手。   “道主,浪费此人一身道力,岂不可惜。”   却是诡道蛇人的那颗头颅阴阴一笑,抬手止住正要落斧的武道蛇人。   驱神君圣为上古强者,修为实力也有穹天巅峰,近百星力,对于周继君来说不异于饕餮盛宴。嘴角滑过冷意,周继君飞身而上,大手重重按上驱神腹部,眸中流淌着一黑一白两团漩涡。驱神君圣颤抖着,无比惊骇的看向周继君,只觉全身上下无法动弹,体内道力仿佛破堤般,源源不绝的流向周继君。   “这招......你究竟是谁!”   远古异人才会的逆天战技竟又出现在四大部洲,且被用于自己身上,驱神君圣满脸难以置信,只以为这君公子是远古大神通者的后裔,心中的忌惮不由得又深了几分。   然而,此时方才忌惮却已无济于事,转眼间,他辛苦修炼了数万年的道力已散去四成,且仍在不断流逝着。紧握双拳,驱神君圣咬牙切齿,满脸不甘。当年他被圣人神游追杀,流窜天地穹宇,虽然落魄,可也没这么凄惨。从那以后,他行事低调,附于六君圣尾翼,然而胸中的热血却从未冷却过。   杀圣。   他这辈子做的最惊天动地的事便是斩断圣人手臂,可在心底深处,这个无比疯狂的念头从未终止过,平天被杀,为大哥报仇,不过是一个让自己更有勇气面对圣人的借口罢了。他懒得争霸天下,懒得名动天地,他驱神有着更大的抱负,虽然当初只是一时之愤,可到如今,却已成为他毕生的志向。   壮志未酬身先死,而且是以如此屈辱的方式终结自己一身,他驱神君圣实在不甘。   目光所及,驱神君圣又是一愣,就见那个君公子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转眼后却宛如初升之日般生机勃勃。   原来穹天境界的突破,仅仅是炼化道力。   感觉着体内不断增加的道力,弹指流转过百多周天,周继君心情激昂,只想仰天长啸。   吞噬了驱神君圣四成的道力,将近四十星之力,再经藏象熔炼后,却也能炼化出七八星之力,归于道丹中,算上周继君原先的十二星之力,如今亦有二十星之力。穹天之上想要突破境界,已无需道意法则,纯粹是道力的积累,然而每一星之力的炼化生出少说也要上千载,除非机缘到来,否则穹天强者想要突破境界,却是艰难无比。   ___   (细心的书有应该发现了,今天是猎天一周岁生日,一年过得好快.有没有从去年夏天秋天就开始追砍,至今仍奋力追砍着的同志?)   第六百九十七章 兄弟重逢   (第二更)   ——————————   如今,这机缘正放在周继君眼前。   施展万类臣,吞噬他人的道力,炼化后归于己用,即便只能获得三四成,可也比苦苦修行要强上无数倍。   心意所及,周继君精神大振,流转面堂的光华愈发火红,猛力催动功法,疯狂地吞噬着驱神的道力。   “够了。”   大雨渐止,一道人影划过眼帘,身披黑氅的高瘦男子出现在山谷中。   “覆海......”   见到那个突然出现,正默默打量着白无念的男子,驱神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愧色,张了张嘴,似不想让那人见到自己落魄如斯的惨状,强扭过头。   周继君停下手头的功法,猛地拎起虚弱的驱神君圣,横剑于地,皱眉望向来自幽冥海的帝王。   七君圣中,最深不可测的覆海君圣,终于来到。当初在九天之上相救罗刹时,周继君曾遥见过覆海,而在封神轮回中,六君圣战太上,周继君也在场,可那时他还只是玄天境界的修为,便是名气已不弱,可却难入这位覆海大人的法眼。今时今日,算是周继君第一次直面这位长久以来,一直徘徊在传说中的强者,七君圣中排名第二,千十七的生父,幽冥海的霸主......也是周继君诡道幻境中,那条威胁他宏图霸业的逆天黑龙。   一想到此,周继君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忌惮。   “我放过他,你放过驱神,如何。”   看了眼不知所措的白无念,覆海君圣深不可测的目光落向周继君,缓缓开口道。   “道主,不可。”   蛇人的三颗头颅皆露讶色,齐声进言道。   话音方落,只见周遭空气陡然一缩,尔后绽放开来,一颗狰狞的龙头从虚空中钻出,张开血盆大口,将毫无防备的蛇人吞入腹中。非是蛇人太弱,而是这黑龙太强,难以撄敌的气息扑面而来,蛇人全身僵硬难以动弹,尚未回过神就被黑龙一口吞了。三道蛇人虽由道力所化,道主身陨,它们也永远不会真正死去,可每一次死去后涅槃重生,至少需花上半月。   只是现出黑龙法相,便灭杀三道蛇人,周继君实力至少跌了三成。瞳孔猛缩,可却没有放开驱神的意思,周继君挑起长剑,横于驱神君圣脖颈处。   “这样吧,你先杀了驱神,我再杀了她,然后我们便开打。”   覆海君圣的声音始终冷漠,就仿佛那年七州京城中的千十七,无论敌友,听了都会止不住的心底发寒。   “你虽克驱神,又能接下通天半剑,可你认为,你又能在我手下走几招。”   话音落下,周继君眸中闪过一丝犹豫,覆海君圣威名盖世,他自然知晓,却从未见过他出手。或许有那么一次,当年在封神轮回中,六君圣欲战太上,却被通天一剑斩落。白虎死、柏鉴死,袁洪重伤,通风重伤,杨戬重伤,而他覆海却只是受了点轻伤,那时周继君未曾留意,可此时回想起来,只觉头皮发麻。诛仙绝剑之威他可是亲自体会过,虽只出了半招,可这半招却险些要了他的命,能斩杀白虎、柏鉴这等顶尖强者的诛仙绝剑,竟只让覆海受了点轻伤,这覆海君圣的修为实力到底有多强。   目光落向覆海脚下的少女,四目相对,白无念紧咬双唇,满脸绝然,可眉宇间那丝希冀流转而出,却让周继君心生不忍。   良久,周继君按下手中长剑,看向覆海。   “你先放了她,然后退出百里,待我放走驱神后,不得再追。”   “百里之地也不过瞬息耳。”   覆海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深深看了眼周继君,尔后缓缓点头。   “吾儿的挚友我自然信得过,你走吧。”   “挚友”两字咬得极重,却又携着一丝揶揄。话音落下,如临大赦的白无念再顾不上其他,连忙跑向周继君。又看了眼覆海君圣,周继君不再多言,抄起白无念,驾云而起,向着南方疾飞而去。两柱香的功夫不到,云座便已飞过北俱芦洲,周继君微微犹豫,摇了摇牙,强压下心头的不安,将神色复杂的驱神君圣抛落云头。   芦洲南海,覆海君圣看着呆呆坐在滩边的男子,面色不住变化着。   “多谢了,覆海。”   “你我兄弟,又何必言谢。”   覆海淡淡的说道,望向驱神君圣的背影,眸中掠过一丝冷光,冷光乍闪的瞬间,驱神脊背微微一颤,尔后嘴角浮起浓浓的苦笑,闭上双眼。   等了许久,海风依旧肆虐,浪潮依旧冰冷。   驱神睁开双眼,看着不知何时已站在自己面前,负手而立遥望大海的男子,眉毛挑如飞剑。   “怎么,还是下不了决心吗。你现在动手,易如反掌,再往后可就没这等机会了。”   “那便往后再说吧,先为平天报仇要紧。”   海潮汹涌,望向波涛翻滚遥遥远荡的大海,覆海不由自主的回想起那个老船工口中的故事,海纳百川,遨游大海,自然会胸襟宽广,可在海中呆的时日久了,见惯惊涛骇浪,磅礴海潮,亦会觉得周遭一切不过如此。   “哈哈哈。”   驱神君圣仰天大笑,尔后咬牙切齿地望向覆海,眸中冷光阵阵。   “为大哥报仇?这话竟从你覆海口中说出,真是笑煞人也。你覆海天生便是薄情寡义之辈,在你眼里只有两种人,可以利用的,和利用完的,当年如此,往后也如此......覆海,你留我性命,莫非我还有用不成。”   驱神君圣歇斯底里的大笑着,如若周继君听到这番话,定会震惊当场,细心推敲起六君圣之间的关系。   数万年前,六君圣兵败,颠沛流离于穹宇各地,唯独覆海君圣仍坐拥幽冥海,安安稳稳地当他的帝王霸主,各方势力忌惮不已,却终究未曾派出一兵一将。细细揣摩起来,内中定然大有文章,可此时周继君已在万里之外。   “闹够没有。”   待到驱神君圣笑完了,覆海方才开口,面色平静,没有半丝不悦和恼怒,而驱神亦不再说话,端起他那副变化莫测的神情,怔怔地望着大海。   海浪一阵一阵地扑打着礁石,哗哗作响,两人就这样一站一坐,静静地看着海潮起伏。   万年前并肩作战的兄弟,此时却陌如路人,从头到尾,都没相视一眼。   “二哥。”   一衫黑衣从远处行来,待到近前,看到坐在滩边的长发男子,面上浮起难以矜持的喜色。   “六弟果然在这,好,好,有二哥和六弟在,我那长安之局当十拿九稳了。”   通风君圣有些激动地说道,他缓步到两人之间,脸上浮起淡淡的喜悦,佯装不觉。   即便他不是那个神算天下的谋道强者,身为六君圣中不可缺少的人物,早在许多年前,他便察觉到了一丝端倪。   可又能说什么。   如今兄弟几个终于重聚,却又各怀心意,面对即将到来的大战,形势比之万年千还要恶劣上许多。   要是大哥在就好了。   看了眼翱翔于海天间的鹞鹰,通风神色微黯,心中道。   第六百七十八章 天书预言   (第三更)   ——————————   一路昏昏欲睡,当白无念睁开惺忪的睡眼,就见自己已来到一片银装素裹的山界。放目望去,奇峰逶迤,山势险峻,平原丘陵河流将群山分隔开来,鳞次栉比,却又纵横有序。而在山峦东边,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海潮虽没北俱芦洲那般猛烈险急,却雄浑壮观,即便相距千百里,白无念依旧能感到磅礴的气息跌荡翻涌,直扑群山而来。   “这里便是天吾山君子峰了,我徒赵无极先帮你安顿下来,尔后你便自行安排。”   耳边传来温醇的声音,白无念抬眼望去,就见不远处正站着几人,当中那个正是让自己有些难堪的君公子。若非自己任性,或许也不会发生那么多事了,白无念心暗道。   “白小姐,我带你去住处吧。”   却是赵无极走了上来,朝着白无念施礼道,话音刚落,一旁又走过来个秀美的少女,上下打量着白无念,盈盈一笑道。   “听说你是我师父的师父的徒儿......好绕口。我叫左清尘。”   闻言,白无念微微一怔,尔后噗哧笑出声来,看了眼不远处白衣如雪的周继君,莞尔道。   “所以你该叫我师叔。”   或许因为适才的那场劫难平安渡过,兼之这天吾山风景淡雅,白无念心情愉悦,笑如秋月,却把一旁的赵无极看傻了。   话音落下,左清尘一脸窘迫,随后也是噗哧一笑,细细看了眼白无念,幽幽道。   “你看起来还不如我大,还敢自称师叔,真是奚落人。”   左清尘除了练剑时一脸冰冷,其余时候也算健谈,赵无极时不时插上几句话,三人也算是谈笑风生,边聊边走。余光扫去,白无念心中疑惑,前一刻还站在不远处的君公子不知何时消失在山头,只剩下那个身披软铠,却遮不住倾城风情的女子。猛地顿住脚步,白无念黛眉微蹙,看了眼左清尘,尔后转向赵无极,沉吟着开口问道。   “无极,那个女子是谁。”   或许因为周继君出手相救的缘故,比之先前,白无念心中渐渐少了几分恶感,也接受了暂时栖身天吾山的现实,可当看到那个女子时,她的心陡然一沉。   “那是我们师娘,如今的天吾山监军大人,碧华公主。”   听得白无念直呼自己的名字,赵无极心中一喜,却也未露于言表,不卑不亢地说道。   闻言,白无念的脸色陡然变得极差,心也瞬间跌入谷底。   师娘......那就是说,她是君公子的夫人。好一个卑鄙无耻的君公子,离开我师父不说,竟还另寻新欢。   眸中闪过怒色,转瞬即逝,赵无极虽心思细巧,可他一个男子,就算再细心,又怎能猜透女儿家的心思。倒是一旁的左清尘狐疑的看了眼白无念,又看向渐渐回转君子殿的碧华,眸中掠过深思之色。   是夜,白无念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一想到白日见到的那个女子,忍不住又开始腹诽起周继君来。半个多时辰过去,仍旧未能合眼,少女坐起身来,看着窗外郎朗星空,脑里满是不知在何处的师父。   先前独自一人居于上唐,可也不曾像今日这般想念师父,究竟是怎么回事。   越想越心烦,早先那身素雅淡漠的气质早被她丢到九霄云外。在上唐时候,白无念虽独自一人,面对心思叵测的朱平,可尚能掌控局面,默默等待着依依。来到天吾山,赵无极、左清尘虽有说有笑,待她也极客气,然而这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却挥之不去,再加上那个又变得可恶起来的君公子,着实让白无念觉得不是滋味。   “奇怪。”   看着不远处高耸近月的君子峰,白无念蹙起眉头,心中飘过淡淡的疑惑。   “自打来到天吾山,只见过他一回,然后再没露面。哼,先前对我有说有笑,百般手段想要劝我上山,到了山上却又躲了起来,这其中定有什么猫腻。”   月光下,少女踱步徘徊,透过窗棂,望向愈发变深的夜色,心中的疑惑也是愈发浓重起来。   “若非心里有鬼,他又为何不敢来见我......莫非是针对师父的。”   翻来覆去的想,白无念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夜已入深,她却没有半点困意,咬了咬牙,尔后穿好衣衫,潜出屋子,向君子峰飞去。   “她便是君公子带回来的那个少女。”   昏暗的树荫下,白衣男子目光微凝,沉声说道,在他身旁还站着两人,隐于阴影之中,看不清面庞。   “这么说来,那君公子真的回转了。好,好,大鱼落网,洛教主十万雄兵伏于山下,到时一声令下,大军上山,吾等前去擒杀那君公子,偌大的天吾山从此不再现于世。”   阴影中,身材高壮的男子冷笑着道,尔后看了眼面色凝如止水的落洛继伤,忽而一笑。   “不愧是和君公子当了百多年盟友的洛教主,轻而易举就劝动他出兵。兵将在外,即便回援,要想突破拦截道中的飞马骑,也要耗上不少时日。等那月罗刹回援,见到的却是已插上我们梅山大旗的天吾山。”   说话间,高壮男子缓缓抬起头,月光婆娑,将密密麻麻的叶影印刻在他粗犷的面颊上,斑驳陆离的眸瞳中满是恨意。   折了我两个兄弟,又让我袁洪蒙羞,今日我便要报此大仇。   站在洛继伤身旁的那两人,赫然是杨戬和袁洪,趁着夜色,越过天吾山明哨暗岗,潜行上山。   “袁兄放心,我飞马骑岂是那么容易能破的。”   看了眼袁洪,又看向始终未开口的杨戬,洛继伤冷漠的眸中瞳孔微微缩起,尔后恢复如初,傲然说道。   “等我们今夜联手斩杀了君公子,便飞往天吾山北征大军,拿下月罗刹。此子虽名声不响,可也是一深不可测的强者,不可轻估。”   说完,洛继伤五指张开,在夜幕下悄然挪转,翻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随后率先跃出,向君子峰飞去。   袁洪满脸雀跃,手臂扬起,从背后抽搐那柄乾坤棒,就要飞去,却被杨戬一把拉住。   “怎么了,杨兄。”   疑惑的看了眼面色凝重的杨戬,袁洪微微一怔,尔后露出深思之色。他虽是四方灵猴中以修为实力闻名天下的那一头,可混世灵猴皆能强算天机夺天地造化,在袁洪粗犷的外表下,却有着一颗缜密而多疑的心。   “莫非天书上说今日之事难成?”   “非是难成,而是......”   杨戬脸色冷凝,深深看了眼袁洪,不再开口。   他得袁洪用尽道力强算天机得来的天书,只略略翻阅了一遍后,就被赵公明所毁。未来的局走向他心中清楚,可那些细枝末节却并不怎么明了。   他怎么也忘不了那句话,日日夜夜浮于眼前,心中焦虑不安,又无法和袁洪道明。   在天书第三页,第一十七行,清清楚楚地写道:西游初年,君公子与袁洪战长安,公子胜,袁洪亡。   第六百七十九章 君藏楼   (第四更到)   ————————   若早知如此,杨戬只愿没看到过那天书,又或者天书上所记载的事并没发生,只要有一件未能发生,杨戬也不会像眼下这样焦虑不安。可那日之后,天书上所记载的事逐一发生:金翅大鹏现,出手战后羿,太上现,斩大鹏,山海轮回强者到来,君公子出手,通天现,剑斩君公子,君公子不知所踪......当那些黑白篆字全都变成现实,掌握未来大局走向的杨戬心中却没有半丝喜悦,若知道了自己一生的命运,知道自己何时死,死于谁手,而且注定会发生,无论是谁都不会开心。   天命真的难违吗。   死死握紧拳头,杨戬冷漠平静的面庞下,隐藏的却是那颗不甘而又悲哀的心。   “推来算去,那君公子也是死路一条。”   看了眼杨戬,袁洪不解地说道。目光落向停于半途的洛继伤,耳边依稀传来潜伏在山麓十万大军的呼吸声,袁洪面色微微发急,刚想催促杨戬,就见杨戬收回目光,上下打量着自己,半晌开口道。   “袁兄,那天命,果真注定了吗。”   闻言,袁洪心头一寒,却又不敢往深里想。   “杨兄,莫非......”   “你可信我?”   见着从来都是一副淡如止水模样的杨戬眼圈微红,有些紧张地看着自己,袁洪喉头一哽咽,半晌点了点头。   “如此,那我们便去杀了那个君公子。”   三尖两刃挑落月光,曾经的天宫第一杀神不再多言,手持战刀,飞出密林。   君子峰后有一处独崖,崖上立着一座竹楼,没有天吾山的宏伟壮阔,没有君子主殿的大气森严,这竹楼安安静静的矗立着,仿佛一朵鲜有人会刻意流连的崖边小花,孑然于世,隔着灰蒙蒙的山雾远眺世间尘烟,或是繁花或是落寞,却只是看着,清风飘过亦随风散去。天吾山甚少有人到过此间,也就齐灵儿、月罗刹、周古偶尔踏足,可谁都知道有这座竹楼,私下里唤作君藏楼,却是碧华还未当上天吾山监军时所住之处,它男主人自然也是君公子。   白无念匿身夜色,御风而非,也是寻了好久方才寻着君藏楼,方见着竹楼便气不打一处来,心道这君公子果真恋着此女,金屋藏娇的地方好生雅致。   深吸口气,白无念按落云头,却在竹楼前徘徊了起来。   也不晓得那个女人知不知道君公子和师父的事,若不知道,自己从正门闯进去,撞上君公子说不定还会被他杀人灭口。哼,一定不知道,那女子虽生得妖娆,可能当上天吾山监军也非泛泛之辈,定容不下君公子有别的女人。自己这就偷偷从后门潜进去,趁着君公子还没反应过来,当场道破此事。   嘴角浮起得意之色,白无念小心翼翼的绕到竹楼后方,可却没发现相像中的后门,好在竹篓上有座叶窗,此时还打开着。   或许是第一次做这等小人行径,白无念心跳加快,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犹豫片刻后咬了咬牙,纵身跃起。她刚跃上窗棂,耳边便传来银铃般的浅笑。   “你总找到了。”   白无念心头大惊,脚下打滑,身形趔趄止不住要栽下去,手臂却被轻轻扶住,抬头望去,穿着紫色薄纱的绝美女子正轻笑着看向她,身后的床榻平整无纹,更是没见着她想象中定然在此的君公子。   “先进来吧。”   轻柔的声音飘来,白无念面红耳赤,讪讪地爬进窗户,只觉得丢脸之极。平日里她学惯了依依淡雅出尘的气质,何尝做过爬窗上梁这类的事,今日却在这个师父的“大敌”面前狼狈不堪,想来不止丢了自己的脸,还把师父的脸也丢光了。   没想到这个女人非但长得妖娆,而且还是蛇蝎肚肠,偷偷摸摸躲在窗口,就是想看着自己出丑!   白无念本来就对碧华没什么好感,一想到那君公子竟为了她不要自己师父,不由自主地对她厌恶起来。   “你就是她的徒儿,果然,倒有几分相像。”   察言观色,碧华一眼就看出白无念眸中的恨意和幽怨,心中暗叹口气,遥遥向窗外,却是想起百年前,她在东海边遇到的那个孑然出尘的女子,生平第一次自惭形愧,还是因为大魔头从前的女人。   “你知道我师父?”   白无念看着有些出神的碧华,好奇的问道。   “见过一面。”   “那你定知道我师父和君公子的关系了?”   “也算知道得差不离吧。”   听得碧华淡漠中带着几分复杂的声音,白无念来了劲,柳眉倒竖,咄咄逼人地开口道。   “你知道我师父和君公子的关系,还横刀夺爱,真是不知羞耻!”   久居天吾山,弟子星主门人手下对碧华都是恭敬有礼,不敢有半点放肆,即便在百多年前,大唐皇宫勾心斗角的岁月里,碧华也未曾听到过如此羞辱的言语。   黛眉微蹙,碧华别过头去,半晌,却淡淡一笑。   “你可知,当年你师父第一次遇到我时,和我说了什么。”   “什么?”   虽然很想将眼前的女子痛骂三百遍,可一听到师父的事,白无念硬生生止住冲动,沉着小脸问道。   “那时我正想夺他性命,嗯,也就是君公子的,你师父出现了,然后出言止住我。她和我说,如果我那么做了,将来一定会后悔。”   闻言,白无念陡然一怔,却是不知怎么接话。   眼前女子淡漠如暖玉,即便自己再如何相辱,她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没来由的,白无念想到了自己淡若秋月的师父,神色微愣,转眼后又是来了火。   这女人学得还真像,定是学我师父的神态气质迷倒了那个君公子,哼,果然是红颜祸水,迷乱世间的妖女。   强压下复杂的心意,白无念重重哼了一声,冷冷道。   “我师父自然与世无争,是那出尘的仙子,她让你别杀君公子,你倒好,将君公子的魂也勾去了。若我是我师父,定当场杀了你,你可知我师父当年传授君公子道法,付出了多少辛苦,而你却贪图君公子的权势和本领,真是......”   白无念气得胸脯不住起伏,身体微微颤抖,明媚的眸子里满是怒意,却又不知怎么来形容她面前的这个妖女。   “贪图他的权势和本领?”   碧华莞尔,目光掠过窗棂,逡巡在偌大的天吾山上,良久幽幽一叹道。   “你可知道,那年我和他相遇时,他还只是个法天境界的修士,改名换姓匿身在一修炼门派的藏书阁里,说到权势,的确有点,不过是那一阁的陈书旧卷罢了。”   白无念微微错愕,就听碧华接着道。   “而我是大唐王朝最受宠爱的公主,东胜神州最大修炼门派的未婚妻,还有个君圣做老师。为了跟在他身边,这些都成了过眼烟云,什么大唐公主,天剑宗少夫人,谁爱做去做吧。至于你说的横刀夺爱……等你长大了,你自然会明白,当遇到一个让你心甘情愿在他背后默默守望的男人时,你就会觉得即便天塌下来,也阻止不了你的脚步。”   看了眼山崖边的那抹阴霾,碧华伸出手,将呆呆站在窗边的白无念拉到自己身后,嘴角泛起莫名的苦涩。   大魔头,你走的倒轻巧,却将她的徒儿留给我......这几日有的头疼了。   回眸望向身后不知所措的少女,那个白裙如雪漫步海边的女子渐渐浮于眼前,虽已模糊不清,可每每回想起来,总能让碧华心底一痛。   第六百八十章 公子何在   (第一更到)   ——————————————   “你做什么。”   见着碧华忽然出手将自己拉到身后,白无念心头一紧,只当这个言辞犀利的妖女起了歹意,印法捏于手中,满脸警惕。   “没想到君公子还是个多情种子。”   杳沓的脚步声透过夜风,从山崖边传来,转瞬后,三名神情各异的男子出现在竹楼内。   “大唐碧华公主,久闻芳名。”   袁洪上下打量着面色平静的碧华,眸中闪过一丝嫉色,尔后目光逡巡在楼内,渐渐变得阴沉起来。   “长夜漫漫,你那好夫君居然和你分榻而睡......莫非早知我们会来此,躲起来了不成。”   袁洪毫不留情的奚落着,他来此一心只为君公子,如花美眷当前,却也顾不上。   “洛教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碧华认不得杨戬,认不得袁洪,却见过和周继君做了百年盟友的洛继伤。   “深夜潜入我天吾山,还带着两个不明身份的男子,洛教主莫非想背信弃义不成。”   横眉冷对,碧华面色发寒,即便眼前三人修为都深不可测,她也毫无惧色,不怒自威的气势从碧华身上升起,却把白无念吓了一跳。   “惊扰君夫人,洛某多有得罪。”   洛继伤虚拱了拱手,话音陡然一转。   “夫人却不知,当初我和君公子结盟,只限于太平年间。如今期日已过,我皇天教和天吾山再非盟友。”   冷冽如冰的话音飘入耳中,碧华黛眉微蹙,就见那身形高壮的袁洪哈哈一笑,大步向她走来。   “既然君公子不在,我们也算白来一趟,不过,总得带点什么回去。”   碧华是少有的美人儿,无论容颜还是风情都为世间极品,更何况还有个君夫人的身份,袁洪虽是异类,可如今轮回转世成男子,自然免不了见色心动。   目光掠过碧华,落向那个明媚而清秀的少女,袁洪不由得舔了舔嘴唇,大臂舒张,竟是想携二美同归。   黛眉挑起,几乎下意识的,碧华扬起手臂将白无念往后一挡,冷笑着看向扑面而来的袁洪。   “咳咳咳......”   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洛继伤心头一动,伸手止住袁洪,转脸望向窗外。月光下,白衣银发的男子脚踩松枝,临风而立,手中的长剑银亮刺目。   “君公子?”   杨戬眉头一皱,看了眼将少女挡在身后面色镇定自若的碧华,眸中浮起一抹深思。这女子从头到尾都是这般冷静淡漠,难不成君公子早知道我等会来此,已布下陷阱,就等我们入瓮。一想到天书上的预言,杨戬便止不住的疑神疑鬼起来。   “君公子!哪里走!”   就在杨戬出神之时,一旁的袁洪已暴跳如雷,眼中填满了血丝,转眼后纵身而出,朝崖边松树飞去。杨戬阻拦不及,只好随着洛继伤一同飞去,余光掠过楼中的女子,无意间落到旁边的桌案上,杨戬目光微凝。   三人刚跃出窗棂,立于枝头的君公子也是纵剑而飞,没入夜色,转眼不见了踪影。   “在那!”   袁洪猛地扭头,只见不远处的山峰上,白衣云袖,身藏月影,好似临世神仙,却只是这天吾山之主。   三人刚驾云而上,站在峰头的男子纵身跃下山风,又消失不见。   宛如鬼魅一般,君公子时而出现在云雾间,时而出现在山泉旁,时而出现在崖石前,袁洪三人驾云追逐,甚至放出心念去探,奈何夜雾缭绕,山云起伏,那君公子更是像和他们玩起了捉迷藏,东躲西藏,让他们心头恼火,却又无可奈何。   “这是什么。”   竹楼内,白无念看着身前的女子对着轩窗画着刺绣,脸上浮起一丝好奇,虽然碧华在她心目中仍是那个横刀夺爱的妖女,或许因为适才她有意无意的一挡,让白无念心头生出少许温暖,强加于自己心头的恶感也淡去半丝。孤苦伶仃的少女,从小只和师父相依为命,见惯了世情炎凉的白无念最渴求的是温暖,同样也是她最怕最避之不及的。   “你且过来仔细看。”   闻言,白无念稍作犹豫,缓步走到碧华身旁,探目望去,和先前的杨戬一般目光微凝。   就见那块绢布上,赫然绣着君子峰后的景致,也就是竹楼所在的山崖,而在画卷中,四五个白衣银发的男子随着碧华手中的小豪飞腾奔波,勾得袁洪四人仿佛聋了耳朵的蝙蝠般乱窜。   “噗哧......”   白无念不由得笑出声来,随即抿住嘴,又端出那副冷漠的表情,面颊发红,偷眼打量向碧华,见着她未曾注意到自己方才长舒了口气。   “通风的傀儡之术么,碧华公主果然才貌双全。”   月影婆娑在竹篓前,袁洪三人从阴影中鱼贯而出,冷眼盯着碧华。   见状,白无念芳心又冷了下来,之前的喜悦和轻松消散一看,目光所及,见着那个魁梧高大,却面目狰狞的男子,她的脸色一阵惨白。   “看来不做点什么不行了。”   袁洪冷哼一声,怒极反笑,大步走向碧华,伸手向她的臂膀抓去。   “三位,何必这么着急。”   碧华沉声道,伸手指向夜穹。   “你们看,那是谁。”   夜穹上,明月高悬,月光如流水倾散开,在天头凝成一张镜幕。   袁洪三人面色渐渐凝重了起来,能聚出幻幕者至少需要玄天之上的修为,那碧华公主修为只有法天,显然不会是她,亦不是他们三人中的一个,那还会有谁。   可那个人,如今他究竟身在何处。   山风拂扫,月影镜幕变得清晰了起来。   夜色下的宏壮城池宛若睡着的雄狮,却只是曾经,如今这头雄狮从外面看依旧威严,可深入腹部,却能见得它的五脏六腑皆已溃烂不堪。通天那一剑少说毁去了大半个长安,一半的富丽堂皇,一半的残垣断壁,至今未曾恢复,这便是现在的长安。长安陌道冷清而又昏暗,人影稀疏,这些日子来,白昼里总会有强者大打出手,只为在垂天道外的残垣断壁中落下一府,白日的喧嚣杀伐被夜风涤去,却又涤不尽满地血污和杂尘。   垂天道上,白衣银发的男子缓步而行。   似乎知道袁洪三人正在看着他,男子走到茶楼前,脚步一顿,缓缓回头。   镜幕中,那张长眼薄唇的面孔格外清晰,不是那几个傀儡能比之,转尔后,冷漠、揶揄的笑意从唇边飞起。   心头扑通扑通直跳,每每看着那个男人,袁洪心中总会升起不详的预感,从前如此,眼下也是如此。   第六百八十一章 西游纪年第一局(一)   (第二更到)   ————————   镜幕中,尘埃扬起,却是从君公子脚下漫腾开。   就见他重重一踏脚,长长的垂天道猛地一震,而他身前的那座茶楼更是剧烈颤抖起来,仿佛承受不住重压般,摇摇欲坠。   长安夜的宁静被打破,无数强者从睡梦中醒来,难得睡上一个好觉却被吵醒,怎能不怒。喧嚣怒斥声此起彼伏,垂天道外的强者纷纷飞出府邸,正要朝茶楼飞来,目光所极,所有人同时一愣,身形凝滞在半空,脸上浮起惊诧之色。   茶楼前,银白色的长剑插于尘泥,犹自轻颤着,它每动一下,长安城内的诸强心头便是一紧。   在天地强者眼中,自从北俱芦洲上空悍然迎战诛仙绝剑后,它已不再是寻常的飞剑了。圣人的一剑,即便拼得剑毁人亡,可只要敢拔剑相向,无论胜负输赢,那它便是天地名剑。君子剑毁于诛仙绝剑下,是天地强者亲眼所见,可现如今它却再度出现在长安城中,连着它的主人——硬接下圣人一剑的君公子,一同归来。   众强会聚,鸦雀无声,只是默默地看着君公子,也不去管被搅醒的美梦,心中暗暗期待,看公子这架势,应当会有一场大热闹。   “梅山六友,给本公子滚出来。”   回归长安城,君公子第一句话便直指垂天道上的巨头,一旁诸强面露兴奋之色,却也疑惑,为何只找梅山六友,却未提及杨戬和袁洪。   不多时,四条人影出现在茶楼门口,皆都一脸慌乱之色。   “不知君公子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梅山七友中的老四杨显毕恭毕敬地看向周继君,开口问道。老大袁洪不在,老二常昊和老三朱子真皆折损于君公子弟子手中,剩下这四只大妖自然以杨显为首。   “哼,君公子你竟还敢来。”   杨显话音方落,一旁便传来忿忿的声音,却是老五戴礼怒目望向周继君,低吼着,面露恨色。   “如今百年之期已至,你已无法像当日那样借着圣人法旨耍威风,我大哥和杨真君想要杀你易如反掌。”   戴礼一席话道出,在场诸强无不面色微变,杨显亦是神色微急,连连朝着戴礼使眼色。   “你这狗头精倒是忠心耿耿,只可惜,袁洪和杨戬皆不在此。”   周继君不急不躁,轻笑一声,悠悠说道。   闻言,梅山四友皆是一怔,转眼后,就见银光闪过,插在泥泞中的那柄君子剑纹丝不动,却溢出一道虚影,携着冷冽的剑锋飞向戴礼。血光冲天,头颅高高飞起,在半空变作一只狗头,满脸惨然。   谁也没想到这君公子还没说上两句话便突然下杀手,玄天中品的强者弹指化作一缕幽魂,剩下的梅山三友更是看傻了眼。   “尔等擅闯我天吾山,是为大罪,报应却落在他们身上。”   缓缓转过身,周继君望向当空明月,嘴角滑过一丝冷漠道。   “四柱香为限,速速滚出天吾山,若四柱香后仍未回转长安,每过一柱香,我便杀一人。   略带张狂的声音回荡在垂天道上下,顺着月光传向远方,半晌,周继君低头看着茶楼前面色微白的三人,浅笑着道。   “我杀尔等,何止是易如反掌。”   ......   “可恶,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眸中浮起恼怒之色,自己的兄弟一而再再而三折损在天吾山中人手底,先是君公子的两名弟子,如今这君公子竟亲自出手,杀了四弟杨显,此时袁洪已是怒火中烧,浓浓的哀伤溢出眸眶,让他看上去瞬间衰老了数十岁。   “我夫君已说了,只剩下四柱香时间。”   女子的话音传入耳中,袁洪心头咯噔一下,猛地抬起头盯向碧华,双臂颤抖,美色当面却只想上前将这个女子掐死。重重哼了一声,袁洪咬了咬牙,不再犹豫,从背后掏出乾坤棍,就要夺门而去。   “袁兄且慢,此中有诈!”   却是杨戬快步赶上,一把拉住袁洪,肃容道。   “君公子一人前往,而他亦非托大之人,袁兄勿要中了诡计。”   “哼,月罗刹在军中,那个天吾山大教头也已去了轮回战场,还有何人会助他?”   “袁兄你......”   浓如重墨的眉宇间涌出急色,杨戬死死拽着袁洪的臂膀,半晌憋出一句话。   “去不得。”   “去不得?哈哈哈,在你二郎真君心中,他们就算再怎么努力,也只是异类。可在我心里,他们却是生死相交的兄弟!”   生平第一次,袁洪向自己歇斯底里的咆哮着,转眼后,两人都是面红耳赤,莫名的悲恸充斥杨戬心底,事情正一步步的朝着天书上所记载的反向发展,可自己却又无能为力。   当真是天命难违吗?他们是你兄弟,可你袁洪却是我杨戬这辈子唯一的兄弟。   杨戬稍一愣神,袁洪猛地拂开袍袖,挣脱他的手腕,大步走出竹楼,驾云而飞。心中惶惶不安,可事已至此,杨戬不再多想,手提三尖两刃刀紧随其后。   “君夫人不愧是天吾山监军,君兄此局君夫人少说也应分去四成功劳。”   冷冷看了眼碧华,洛继伤又望向那方月影凝成的镜幕,面色阴沉,良久抬了抬手,亦随着袁洪和杨戬向长安城方向飞去。   三人走后,碧华方才长舒了口气,身后那少女只当是看场好戏,却不知直撄三强威势的碧华,衣衫里已是香汗淋漓。   “估摸着你这几日里都见不到他了,无念,回去歇息吧。”   大局落下,碧华收起笔墨绢布,转眼看向白无念,柔声说道。   适才那一切算不上多么危险,可也让白无念觉得惊心动魄,三位天地间大名鼎鼎的强者袭来,却被眼前这“妖女”玩弄于股掌中,几次险情都差之毫厘的避过,除了昨日谷中遇驱,白无念何曾经历过如此刺激的事,与师父在一起的日子虽然平静惬意,偶尔游戏人间诸侯国,打发下无聊的时间,可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紧握双拳,目光落向天头镜幕,那个白衣银发的男子傲然立于长安城中,诸强肃然起敬,身前梅山四友战战兢兢,偌大的长安城竟慑于他一人脚下,看得白无念心中激荡,满脸激动。   半晌,黛眉微微一皱,似乎想到了什么,白无念有些疑惑的看向碧华,幽幽问道。   “他......一个人在那,而对手却有三个人。真的没有其他帮手吗。”   见着白无念神色紧张地盯着镜幕,丝毫没有离开的意,碧华也不催促,轻笑着道。   “算是他一个人在那吧,不过,此局已成定数。你这么关心,看下去就会知道。”   面庞微红,白无念又怎会听不出碧华话中的促狭。煎熬许久,好奇心中占了上风,她没再说话,自然也没离去,站在竹楼里和碧华公主一起,静静地看着夜色下的长安城。   第六百八十二章 西游纪年第一局(二)   (第三更)   ————————   “这君公子究竟想做什么?”   “谁知道,君公子向来行事莫测,今次不声不响的回来,却又暴起斩了杨显,算是彻底和袁洪杨戬撕破脸面了。”   “袁洪杨戬联手,一混世灵猴,一君圣,他君公子只有一人......啧啧,今夜算是有好戏看了。”   长安城诸强齐聚西市,隔着长街,看向东市上的垂天道,目光有意无意的滑过插在君子剑旁的檀香,三柱香已燃尽,眼下只剩最后一柱。   正在这时,一声怒吼从街角尽头传来,满脸怒容的男子踩碎夜色,宛若旋风般疾飞而来。他的面庞粗犷,身形魁梧,手中提着一柄纹有飞云玄土的巨棍,正是上轮天地大战,这头通臂猿猴战遍诸天的乾坤棍。   哗然声从西市传来,就见周继君轻扬袍袖,君子剑落于手心,正对向那梅山三友。   “你......”   袁洪生猛无比的气势为之一顿,冰寒着脸死死盯着周继君,眼中杀机滚滚。   “君公子唤吾等,吾等也如约而来,又何必行此等要挟的手段?”   紧随袁洪之后的杨戬开口道,心神荡出,流转周遭,除了君公子和梅山三友外,再没半个人影。即便如此,杨戬都眉头仍皱得极重,搜肠刮肚也想不通周继君此举的目的,亦想不通,为何天书上会说君公子能斩杀袁兄。眼下局势一目了然,自己、袁兄以及皇天教主三人为一方,那君公子独身一人,无异于瓮中之鳖、砧上鱼肉.......可即便天书上没有那段记载,这君公子能在诸强争霸的时代里闯出一番天地,名声鹊起,也绝非这等鲁莽之辈。他的后手杀招,那丝破绽究竟在哪呢。   “也好,爪牙之辈恐污了我的宝剑。”   周继君轻笑着道,手腕一抖君子剑垂落地面,梅山三长舒口气,面色各异,却都下意识的抹了抹额上的冷汗。同样掌心积满汗珠的,却是聚于此间的长安诸强,非是看好哪方亦非是心怀关切,而是四穹天战意勃发,横溢在垂天道上,空气凝重,风停夜沉,压抑的气氛蹿上心头,让他们只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君公子,你和你那几个徒弟杀害我兄,今日我便用你的血告祭他们在天之灵!”   袁洪低声说道,脚步挪转,垂天道的地面竟裂开深长的缝隙,转眼后,那根打遍诸天仙神的乾坤棍舞动如风,随着袁洪暴如山涌的身法劈向周继君。   “袁兄!”   杨戬皱了皱眉,可眼下形势容不得他再犹豫踟躇,深吸口气,三尖两刃刀在手,杨戬脚踩八卦步,和袁洪一左一右,成犄角之势飞扑向周继君,同为盟友的洛继伤也不甘示弱,紧随其后。   三穹天战君公子,面对三名同级强者,甚至还有一君圣,便是他君公子能接下圣人一剑也毫无胜算,此局已为死局。   垂天道上诸强满腹疑团,神色复杂,就见君公子丝毫不惧三穹天之威,嘴角挂着莫名的笑,君子剑卷于袍袖间,拖剑而行,直迎上三穹天。   “受死!”   袁洪低吼一声,手中乾坤棍重重劈下,棍影叠叠,人影重重,袁洪眉头挑起,神色一怔,就见君公子左手捏出一道印法,半空中浮现出一座山峰,堪堪挡住他那一棍。棍落山裂,袁洪皱眉看去,却见那君公子舍自己而去,君子剑冷锋乍现,指着的竟是杨戬。   杨戬虽早已踏足战圈,可只欲压阵,那血海深仇自由袁洪亲手报之,这是两人并肩作战了数万年的默契,谁想那君公子虚晃一剑,身化如虹,势不可撄的剑锋直直刺向自己。虽有些吃惊,可杨戬并没手忙脚乱,当年天宫第一杀神,也是上轮天地大战中响当当的强者,杨戬的战斗经验不可谓不丰富。见着那剑上所携气势惊人,杨戬沉下心,并没急于还手,三尖两刃刀划破虚空,从虚空中蹿出十来只插翅天狼迎向君子剑,而他自己拖刀后退,酝足道力和战意,额心天目睁开,却是等待最佳的时机暴起而杀。   “小心!”   耳边传来袁洪几乎发狂的吼叫声,杨戬眉头稍促,不解的看向远处面庞狰狞的袁洪,心中暗道奇怪,君公子正和群狼纠缠着,袁兄倒是让自己小心什么。   可就在这一刻,数万年积累的直觉告诉他,事有蹊跷。   月光匍匐在垂天道上,皎白如水银的月光沾染或因沾染上几丝杀气,变得游离莫测起来,月影中一个高大的人影渐渐浮现。   “杨兄,小心了。”   冷漠低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杨戬脸色陡变,数万年的风雨沧桑换来的永不变化的神情在这一刻化作齑粉,破碎开来。   隆隆道语回荡在垂天道上,苦等了近半月,来自南瞻部洲的皇天教主终于等来了他的登场。皇天教义虽有三百六十五道,道道为法,可洛继伤自己却不喜使用,他最常用的是他的拳头,从七州时直用到现在,随着他一路远征愈发沉朴、简练。   平平无奇的一拳轰出,重重击在杨戬后心。   惨白着脸,眸中满是不信,先前的弹指瞬间杨戬已聚满道力挡于背心,可皇天教主的拳头岂是区区道力便能阻挡,这一拳下去,已有当年平天纵横穹宇的霸拳六成意境。   口吐鲜血,面如纸色,杨戬犹如断线的纸鸢抛出好远,余光中,洛继伤满脸冰寒,周继君嘴角微翘,直到此时他方才醒悟过来,这一切都是两人早已布好的杀局,只为图他和袁洪的性命。   嘴角浮起苦涩,杨戬颤抖着手,硬撑起身体,摇摇欲坠脚步踉跄,三尖两刃刀横躺在四步外,可他却再没力气走过去。若是放手一搏,早已修炼到穹天上品的杨戬自信百招内便能斩杀那皇天教主,可洛继伤隐忍不发,匿身其后,直到自己和君公子相搏时候方才暴起下杀手,那一拳非但击散杨戬的道力,亦将经络震碎无数条,虽未身死,可已受重伤。   恍惚间,天书里那句话又浮于脑海中,杨戬心头一紧,猛地抬眼望去,就见袁洪已是满脸苍白,嘶吼着,发了疯般向洛继伤冲来。   “袁兄,不要......”   杨戬颤抖着抬起手臂,眸中涌起浓浓的恐慌,想要制止袁洪。可话还未落下,袁洪就已飞奔至自己身旁,而在他身后,那条雪白的人影缩地成寸,身形隐于风月中,再出现时,冷光懔然的长剑赫然蹿出袍袖。   高壮的男子身形凝滞在半途,手中的天地名棍摇晃着,指向隐于阴影中的皇天教主,奈何他的心口已被利剑捅穿,鲜血哗啦啦地流淌,心神未及飞出就被绞成粉碎,就算他是那跳出五行不在轮回之列的混世灵猴,此时也无济于事。   “嘭。”   乾坤棍跌落在地,滚向躺在血泊中的三尖两刃刀,袁洪颤抖着双膝,轰然跪倒。   “我的一生......天书上是这么写的吗。”   袁洪从未见到过杨戬的泪水,虽早已发誓此生此世奉此人为兄长,竭力相助,可至始至终,那个疑惑总盘旋回绕在心头,驱之不散。   我待他为兄,他又视我为何。   当生命走到终了,苟延残喘于冷风流转的垂天道上,袁洪看着泪流满面的杨戬,脸上浮起一丝欣慰的笑。   第六百八十三章 西游纪年第一局(三)   (第四更)   ——————————   “我命绝于今日,不过杨兄当能逃过此劫......天书上所记载的虽是命中注定,可并非无法改变。”   硬生生的将鲜血吞回,袁洪想要杨戬勿作女儿态,可他大限将至,心里话虽多可却再没闲功夫一一道出。   话音落下,不单杨戬,便连走到近前的周继君和洛继伤也是一怔。两人这番联手,布下死局正是忌惮杨戬那卷刻入他脑中的天书。周继君拥有赤尻马猴,洛继伤也得六耳猕猴相助,混世灵猴各得其一,而灵明石猴未出,通臂猿猴用尽道力暂无法推衍天机,却得一天书记于杨戬脑中,是为周继君和洛继伤所不容。眼下忽闻那记载未来走向的天书能够改变,两人互视一眼,同时凝聚道力于耳旁。   袁洪冷笑着看向周继君和洛继伤,却也没回避,附耳于杨戬,说出那番话。   话音虽极低,可周继君和洛继伤又怎能听不见,无不面色大变,心中掀起轩然大波。   冷风流转,许久过去,袁洪的尸身渐渐变得冰凉,直挺挺的躺在地上,杨戬呆坐一旁,面无表情,周继君和洛继伤各怀心事,相视无言。   四大混世灵猴横死当场,可垂天道上的气氛并没缓和,反而愈发凝重,诸强望去,就见洛继伤长叹口气,朝着周继君虚拱了拱手道。   “大局落下,又横生变数,这杨戬是留还是不留。”   沉默着,周继君遥遥向南望去,依稀能看见裹在夜色中的雄山峻岭。   “罢了,罢了,就算生出变数,可杨戬亦是一方英豪,是为大敌。既然君兄难做决定,就由本教主代劳好了。”   洛继伤冷声说道,再度抬起他的拳头,这一拳落下,杨戬命再大,也绝无幸免的可能。   从夜幕深处蹿来一个人影,飞也似的朝这奔来,起先洛继伤并没在意,可目光有意无意间落向周继君,却微微一怔。向来处变不惊的君公子,此时仿佛呆了般的望向来人,眸眶中似乎有什么在颤抖着。洛继伤心中好奇,亦转目望去,也是一愣。   “无量寿佛,两位施主何故大开杀戒。”   来者身形微胖,却更显壮实,面容朴实,此时微显肃穆,他头上没有半根毛发,在月光下锃明发亮,赫然是一佛家子弟。   “无量寿佛。”   来到近前,年轻的和尚低喧佛号,看了眼气若游丝的杨戬,脸上浮起不忍之色,挠了挠头,目光飘向洛继伤,又落向一旁的周继君,微微一怔,眸中浮起深思之色。   “这位施主好生眼熟。”   此时周继君哪还说得出话,良久,方才按捺下激动的情绪,张了张口,叫出那个已有些陌生的名字。   “摩尼......”   “小僧记起来了,你便是那个大逆不道的君公子。”   昔日的沙摩尼,今日的佛门赤子皱了皱眉,尔后撇过头,不再多看一眼周继君,抄起杨戬背于身后,转身就向西门飞奔而去。   “啪!”   君子剑滑过一道寒光,疾飞出袍袖,堪堪挡住了那只拳头。   “没想到你还会放过佛教中人,他也只是长得像罢了。”   洛继伤眸中浮起一丝不悦,冷声说道。   没有理会面色阴晴不定的洛继伤,周继君默然望向青年僧人远去的背影,自己的兄弟,即便隔了不知多少世的轮回,可自己又怎么会认不出。   不仅身形相貌,就连他的语气神色,都和那年云州初见时一模一样。   “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无量寿佛,贫僧一路随着施主只为保护施主不被心魔所袭,再犯杀戮之孽。无量寿佛,贫僧看那古老林尸山血海,冤魂无数直冲天庭,心中悔恨不迭,若是能早点到来……”~!   “若时我在,化身佛魔,下无边地狱,亦要拯救众生。”   “你是天行者?”   “贫僧不是天行者,贫僧也非这七州之人。小僧来自这茫茫沧澜之海外又一处大洲,北俱芦洲,乃是佛家子弟。”   “那你为何来这?你又姓甚名甚?”   “贫僧法号摩尼,俗名姓沙。”   ......   那年邂逅于云州陌路,无论周继君还是沙摩尼都未曾想过,不久之后他们竟会成为生死与共的兄弟,并肩作战,历经九死一生,终成大业,却被圣人了断他们一世兄弟之缘。百年后,长安相逢,却已物非人非。沙摩尼为一心向佛的佛家子弟,口喧佛号,慈悲为怀。而周继君则是佛教子弟眼中的异类,世间大盗,亦视佛教为大敌。   天地大战渐渐拉开帷幕,在那局势纷杂的棋盘上,两人对河而立,昔日的浴血共战的兄弟,如今却已沦为敌方,终有兵戈相向的那一天。   “大逆不道的君公子......”   喃喃自语着,周继君面露苦涩,一抹忧伤流转眸眼,如雪白衣倾荡在垂天道上,透着几分落魄和寂寥。   “君兄,你要去哪。”   见着周继君失魂落魄的朝向棋社走去,洛继伤略一犹豫,开口道。   “莫非洛教主还有事。”   “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闻言,周继君脚步微顿,蹙眉看向洛继伤,就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只兵符,高高举起,那兵符上刻着一只银色的天马,正是飞马骑的的旗徽。   而眼下,飞马骑正兵分两路,一路截于天吾山西征军半途,另一路则盘踞天吾山下。   ......   拂晓刚至,天头泛起鱼肚白,大唐南泉郡,安平府里却已人声鼎沸。路上行人匆匆,大多是贪早做些小买卖的商户,亦有起早赶着去书院晨读的书生,这会儿功夫,满城大半酒肆尚未开张,只有寥寥几家门户敞开,即便开门也是鲜有客人问津。城口一间酒肆中,店小二打着哈欠懒洋洋地站在店门口,心中暗骂老板娘只顾赚些蝇头小利,却不体恤伙计。百无聊赖间,小二回头望向酒肆内,就见一个穿着灰布衣的老者独自饮酒。   此人虽算不上熟客,可小二依稀记得,他每年都会来酒肆两次,和老友相聚。他那老友也是古怪,每回来都穿着一身黑色的大氅,蒙头遮面,似是怕被别人认出。小二也曾好奇地偷眼打量过,那人的相貌极其年轻,乍一看才二十出头,可看得越久,越觉那人不简单,触上他那双眸,小二只觉自己完全暴露在那人眼下,再无半点秘密。   估摸着那个怪人也快来了吧。   看了看日头,小二心中暗道。   果然,从不远处走来一个身披黑氅的男子,一摇一摆的走进酒肆,迈步走向低着头的老人,尔后坐下,就听对面传来低沉的话音。   “别来无恙,六耳。”   哂笑一声,那黑氅男子挑起酒壶,先给自己斟满,尔后玩味地看着每年两次相聚这座酒肆的“老友”,半晌,方才开口道。   “将就着吧,赤尻。”   第六百八十四章 西游纪年第一局(四)   闻言,老人抬起头,莫名一叹。   若细细看去,就会发现他的眉宇间长满赤红色的杂毛,宛若烈焰荡过平原,却又极其低调,绝非凡人所能拥有,这老人正是天吾山被周继君、碧华等人引为心腹的神机先生,赤尻马猴。   “这百年终于过去了,太平方逝,西游又起,接下来的西游纪年却是纷纷扰扰,大局难料。”   神机先生幽幽说道,端起酒杯,却没饮下,而是抖动手腕,将酒水倾洒一地。在他对面,洛继伤的臂助六耳猕猴也是一般,拂开袍袖,将酒水洒于半空,像极了君王帝庙前的祭酒,他们所祭奠的却是死于君子剑下的袁洪。   “没想到,他袁洪竟是我们之中走的最早的那一个。”   看着空空如也的酒杯,六耳猕猴声音低沉,宽大的帽斗下,那张毛茸茸的脸上浮起几分淡淡的悲伤,对面的神机先生亦如是。   如若此时周继君在场,定会大吃一惊,所惊的不只是六耳猕猴和赤尻马猴间的关系,还有他们接下来的话。   “若是袁洪被任何一个人所杀,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我赤尻都会为他报仇。只可惜......”   神机先生长叹一声,话音一顿,却是没接着说下去。   “算尽天机,却无法算出自己的机缘命数,这便是我们混世灵猴的命运。”   嘴角浮起苦笑,六耳猕猴端起酒壶,一饮而尽,长满茸毛的面庞上浮起淡淡的红晕。   世上强者有的独霸一方,有的结义联盟,却怎么也不会想到,衍算天地格局的混世灵猴亦结成联盟,虽藏身数方势力,每年只见得两次,可彼此间的情谊绝对比世间寻常盟友要深厚许多。   混世灵猴者,不入五行,超脱轮回,非人非仙非鬼非妖,亦非那等禽兽虫鱼,可谓异类中的异类,应劫而生,独自行于热闹冷清着的大千世界,心中的孤独寂寞谁能知晓,也只有彼此间才能找到几丝温暖。便是心思诡谲如周继君,聪慧如洛继伤也不法想到此中的情由。   “往后的日子恐怕要难过了。”   良久,神机先生沉声道,袁洪陨落,它便成了混世灵猴中年龄最长者,六耳猕猴投身皇天教,灵明石猴陷入圣人之局,无论洛继伤还是化身佛祖的准提,都是那等控制欲极强者,而它的主上,天吾山君公子虽然要好上许多,可每每那个男人的目光落向自己,赤尻马猴总会觉背上腾起丝丝寒意,在那双时而冷漠时而炽烈的眸子里,却不知隐藏着多少秘密,看破了多少秘密,始终未曾道明。   “是啊。”   轻叹口气,六耳猕猴应声道。   “不久之后,你天吾山当和我皇天教决裂,从此以后便是不死不休的大敌。身处两方敌对势力,既要为谋主衍算战局,又要明哲保身,岂是容易。”   话音落下,六耳猕猴又开始饮酒,赤尻马猴默然看向酒肆外人来人往世间烟尘,却都没再开口。   许久过去,不约而同的,两人站起身。   “珍重了,六耳,往后怕是再难相见。想要避开杀劫,只需记住我一句话......狐兔死走狗烹。”   “兔死狗烹......”   六耳猕猴低声咀嚼着,尔后哂笑一声,朝着赤尻马猴拱了拱手,洒袍而去。   “珍重了,赤尻。”   ......   垂天道上,一场杀局落下,袁洪死,杨戬重伤,可长安诸强却没散去的意思,目光逡巡在对峙当场的两人身上,眸中奇光连连。   果然和传闻中的一样,天吾山君公子和皇天教主洛继伤是盟友,洛继伤佯装撕破盟约,却暗中偷袭,当场斩落垂天道上一方巨头.......传闻中,那大兴紫龙宫中的帝王,覆海君圣的十七子也是他们的盟友,三人皆为霸占一方的巨头,又是盟友,若合力出兵,恐怕除了圣人外,世上无一方势力能抵挡。可是眼下,他们间似乎又发生了些什么。   诸强满腹疑虑,心思变化,暗暗猜测接下来所发生的事,可就在这时,两道目光同时射来,一道为洛教主,另一道属于君公子,却都寒意懔然。见状,诸强哪还不住两人的意思,心中虽好奇,可一想到适才袁洪和的惨状,心中打了个冷战,无奈之下,只得不甘的散去。   “人都走光了。”   洛继伤开口道,依旧毫无感情的声音,眸中却流淌着莫测的光晕。   “君公子,这百年之前,你我虽是大敌,可再往后推,追根溯源,你却是我表弟。”   闻言,周继君心头一动,缓缓抬起头,深深看了眼洛继伤。   就像世间并没多少人知道当初那个逆君谋反的天皇大帝是紫微帝君的胞弟,周继君和洛继伤的表兄弟关系也是鲜有人知的秘密。偏僻逼仄的七州之地出了个洛家,而洛家又出了周继君和洛继伤,却已迈出七州,成为天地穹宇中的两大强者,两方英豪。若被世人所知,定会瞠目结舌,暗叹那洛家究竟是怎样的世家,而说书人的快板下,亦会多出不少离奇复杂的故事。   “表弟?你这个称呼倒也有趣。时日不早了,你究竟想说什么。”   哂笑一声,周继君淡淡的说道,未曾因洛继伤口中那两个字动容半分。   论及血脉,两人确实是表兄弟,可征战厮杀了百多年,血脉中那点关系早已名存实亡,更何况,两人之间从未有过半点亲人之情,第一次京城邂逅便注定了是不死不休的大敌。   “你我既有这一层关系,何不真正联手,仿效准提接引。我创皇天教,自为教主,而你则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副教主。我们同掌大军,收囊天地英豪,征伐穹宇,大业指日可待。”   说完,洛继伤微微期盼的盯着周继君,这一番话却是他少有的推心置腹,眼前的男子在百多年前的之前,还是那个流落京城受尽屈辱的孩童,却不知经历了怎样的奇遇,终究还是一步步踏上如今的地位。   自己又何尝不是。   恐怕七州人到现在还不知道,当年洛家中,并非只有周继君一个天生没有道种的废柴,实际上有两个,一为周继君,另一个便是所谓的洛家天才,洛继伤。那时候,站在数不尽的光晕中,洛继伤看着远处连小厮仆人还不如的男童,心情复杂无比,却没有周继君想象中的傲慢和不屑。   同为天涯沦落人,只不过,自己的运气更好点,抑或者说,自己的运气来到来得更早。   前尘已逝,百多年后,当两人踏破各自的羁绊和枷锁,登临高处,当年的屈辱或许也已烟消云散。   同样的命运,同样的血脉,同样的抱负,又为何不能成为真正的盟友。   “大业?抱歉了,洛教主,我君某的大业非是问鼎天地。”   看了眼洛继伤,周继君收回先前揶揄的神色,沉声道。   “若无他事,君某就告别了。”   佯装未察觉到洛继伤手中的兵符,周继君迈开脚步,就欲向棋社走去。   天边泛起一层鱼肚白,夜色褪去,长安城上空灰蒙蒙的,偶尔闪过几丝白光。白光落于皇天教主手中,氤氲升腾,渐渐幻化成一张镜幕。   “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不勉强。不过,既然做不成盟友,那只能做敌人了,对于敌人,我从不会留手。”   话音落下,周继君脚步微滞,转身,目光落到镜幕上,瞳孔陡然缩起。   高耸连绵的天吾山界,万军齐呼,皇天教众蜂拥而至,不多时已然突破重山,来到天吾山脚下。   第六百八十五章 西游纪年第一局(五)   “洛继伤,你这是什么意思。”   眉头挑起,周继君沉声问道。目光所及,就见那镜幕中,十多万皇天教众各显本领,如蚁叠般争先恐后的攀登上天吾山。此时西征大军在外,天吾山中只有两千驻军,门徒三人,形势危急。   “还能有什么意思,你既拒绝了我,从今以后便是大敌。想来晌午之前,你天吾山便会被我皇天教踏平。没了天吾山的你,就算还拥有数万大军,可也是无根之萍,再无法有半点作为。”   洛继伤面无表情的说道,虽觉有些可惜,可成大事者当不择手段,后人口中枭雄也好,大盗也罢,只要能成就王图霸业,史书便由自己撰写。和周继君的盟约只定了百年,百年后,若无法再续,那只能兵戈相向了。   “你也想撕毁盟约了?”   “哦?听你的口气,似乎已有人在我之前这么做了。”   洛继伤忽地笑了,冷漠的面庞上浮起几分揶揄,幽幽道。   “这才是成大事者的作风。君兄,来到四大部洲后,在这一点上你退步得太多太多。”   说完,洛继伤不再多看一眼周继君,收回兵符,转身便向他那间书馆走去。战败周继君是他意料之中的事,却没来到来的这么突然这么容易,也是,谁若失去了那颗枭雄之心,瞻前顾后,下不了狠心,那他注定会失败。百年前周继君做的比自己好,百年后,自己已远远超过他了。   洛继伤心中如是想着,余光中,就见另一团镜幕从白衣银发男子的手中腾起。心头一动,洛继伤停下脚步,微微疑惑的看着周继君,半晌嘴角浮起冷冽。   “怎么,莫非你还有后手不成。”   虽是问句,可洛继伤心头却笃定无比,自己此局必胜,天吾山全部势力他都了如指掌,包括南海猎风亦被六耳猕猴算出。将大军牵制在上千里之外,山中无一强者,齐灵儿勉强算是高手,可她一人又如何抵挡十万各怀奇技的皇天教众。   镜幕中的景致愈发清晰,万道金光突破云霾,倾洒向从美梦中醒转的天吾山,山上诸人,碧华、齐灵儿、左清尘、赵无极、齐灰等,都镇定自若的看着拾阶而上的皇天教众,唯独那个初来乍到的白无念有些紧张。众人的神色收入洛继伤眼中,却让他眉头皱起,心头咯噔一下。   “洛教主,莫非这几年你顺风顺水惯了,却忘了君某是何许人。”   闻言,洛继伤脸色微变,心中没来由的蹿出一丝紧张。布局七州,从千十七手里抢下偌大江山的君公子,又岂会是那等心慈手软,不留后手之辈。可他的后手,究竟是......   镜幕中,飘出一衫涤白的布衣,面色古朴,赤着双足的男子出现在半山腰,漠然望向身下的千军万马。他一人独立道中,可落在皇天教众眼里,却仿佛另外一座天吾山,险峻、高耸、断天绝地,只让人觉得难以逾越。   “是他!”   皇天教主面上血色一层层褪去,怔怔地看着一脚踩死万余皇天教众的男子,瞳孔一阵摇晃,紧随其后,齐灵儿三人亦飞身而出,如虎入狼群肆虐于千军万马中。说书人口中有那等万军之中斩上将首级者,而在这世上,顶尖强者亦如此,且非是杀一人,若没其余强者牵制,一个穹天强者想要灭杀千军万马亦是弹指间的事,便如眼前的刘海。   当初独身渡东海,刘海于周继君玄诡两道中修炼轮回道意,那时便约定好了,日后相助周继君。修炼轮回道意的穹天强者,此为周继君最大的后手,后手一出,洛继伤杀局顿时破灭,连带远在千万里之外的南瞻部洲皇天教也岌岌可危。   半柱香不到的功夫,天吾山上再无半个活着的皇天教徒,刘海抹了抹颊边的血渍,手腕翻转,道力飞如长虹,卷来一柱东海之水,挥散如大雨,洗涤着天吾山上下的残尸血迹。尔后他面朝北方,遥遥一拜,身如鸿雁,拂袖而去。   此事罢了,刘海也算是还上周继君一个人情,接下来的战事非他所好,即便已成就轮回道意突破穹天,可他只愿做那逍遥天下的旅人,最好不再沾染杀戮。至于还欠周继君的那几分人情,日后总有机会回报。   “洛教主,若你不动手,我亦不会出手,可你既然图谋我天吾山,那我便只能痛下杀手了。”   看着神情莫测的洛继伤,周继君淡淡的说道,左手翻转,又是两团镜幕浮于清晨的薄光中,一处是天吾山西征大军,另一处则在南瞻部洲。两路大军一东一西围攻向飞马骑,不谈罗成三人的骁勇善战,亦不论李车儿、步空堂的神勇无敌,光是跻身天地顶尖强者之列的月罗刹便能让飞马骑灰飞烟灭。而在南瞻部洲,海潮涌起,南海海族口中的“红发大王”正携着海外异族大军冲上南岸,一路向北,直扑向南瞻正中的皇天教主殿。   一子出错,满盘皆落索。   前一刻还是大局在握,眼下洛继伤已是一败涂地,比之七州时候还要惨然。他欲图天吾山,不料周继君的所伏暗子皆是针对他而布下,也不知已布了多少年。当世诡道大家,若陆压、通风为老牌谋者,周继君则是新崛起的诡道大家,只凭寥寥数役的战绩,足以让他和陆压、通风并驾齐驱。   当周继君全心全意去谋算一个人时,谁都会觉得心底发寒。   洛继伤面庞微微抽搐着,再宠辱不惊的他此时也止不住心中的压抑和冰冷,可大局已定,为今之计只有先逃得性命再说。   不再犹豫,洛继伤看着迎面而来的那柄长剑,悍然出手,携着三百六十五道皇天教义的拳头重重轰在君子剑刃上。二十星的道力袭来,洛继伤面色更白了几分,身形向后飞腾,却是借着君子剑之力,暴退而走。   平心而论,若是洛继伤杀局功成,他绝不会留下周继君的性命,穹天强者即便失了势,可单凭实力亦能抵百万大军。现如今,皇天教毁于一旦,周继君又岂会容洛继伤继续存活。   垂天道上,两条人影,一前一后,皆为一袭白衣,前一刻还同心谋算杨戬袁洪的盟友,此时已成为不死不休的大敌。   借着君子剑之力,洛继伤已飞出百丈外,只要逃出长安城,天大地大,龙匿深渊,更有六耳相助,周继君便是再神通广大也无法寻着他。   离垂天道的尽头还剩百步,就在这时,低沉的咳嗽声飘入耳中,洛继伤心头剧颤,脸色已惨白如执。   垂天道尾,一头黑虎懒洋洋地匍匐于地,虎背上,落寞的中年男子提着酒壶,低沉着眸子,似在想着什么心事。可当他抬起头,睁开那双眸,一丝杀机流转而出,瞬间化作千万殛雷,越过百步之地,重重地轰击在洛继伤心头。   君公子在后,垂天道上最为强大神秘的存在,赵公明在前,杀机四溢,杀局终成。   直到此时,洛继伤方才露出绝望之色,心灰意冷,却是知道大势已去,再无法翻覆。   ——————————————   (连续六天万字,自认质量也没变,今天就休息半天,顺便整理下头绪,接下来应该又会有很多老人新人出场。今天只有两更了,抱歉,明天继续万字,什么时候休息再说。等了一百万字的大封终于要到了,兄弟们有空就去发发贴吧......还有姐妹们~)   第六百八十六章 西游纪年第一局(六)   (第一更到)   ————————   “好一场杀局,看来你君公子没有变得心慈手软,只是比从前藏得更深了。”   停下脚步,洛继伤立于垂天道中,平静地看着那个一手葬送自己帝王霸业的男子。这已不是第一次了,当年七州平南府,煊煊烈烈的皇天大火中,周继君一战功成名就,他却身死名裂,沦落于轮回中,直到百多年后方才重新起势。皇天大火方燃于南瞻部洲,还未倾荡四合八荒,便被周继君再度扑灭。   “洛兄,可曾记得花果山中的约誓。”   悠悠扬扬的话音传入耳中,洛继伤心头一动,那年在花果山前,脱困而出,他曾指天发誓,天地仙神妖魔为鉴,早晚有一天要亲手斩杀让他蒙辱如斯的准提。   “你且去吧,斩圣的事业就由我来完成。”   周继君的话音没入耳中,洛继伤握紧双拳,心中陡然涌起浓浓的不甘,双目发直,鲜红如血。和斩圣相比,那些宏图霸业又算的上什么,就算皇天教能席卷天地,可头上还有那几个圣人,他洛继伤也不过是强壮点的蝼蚁罢了。更何况,那日的羞辱仍记忆犹新,洛继承伤睚眦必报,便是相辱他的是圣人,他也不会放过。   我不能死,就算苟且偷生,我也要活下去。   君子剑穿破灰蒙蒙的晨光,宛若银龙扑面,洛继伤重新生出战意,手捏拳印,低吼一声,一拳轰在君子剑上。   没了大业,我还有一身绝顶修为,没了百万教众,我还有永不会熄灭的皇天大道。   我洛继伤还未到身死的时候。   皇天如大火,而洛继伤便是那火中龙凤,火未灭,就算心死上千百次,身陷轮回,亦能涅磐重生,且新生的道心比从前还要坚毅。   拳剑相击,轰鸣声遥遥传出,回荡在长安城上下。   清晨的长安城已没了往日的热闹,唐朝百姓早不敢流连传说中神鬼聚集的东西市集,听得响声,心中一紧,刚迈出房门的脚步又缩了回去。而在皇宫前人迹罕至的街道上,光头青年怔怔地望向东市,那声响传入耳中,却让他停住了脚步,胖乎乎的脸上浮起莫名的哀伤,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何。   “大逆不道的君公子又在开杀戒了,为何我却没之前那么愤怒了......”   “无量寿佛。君公子何等凶人若能少上一个,世间定会太平上几分。”   甩了甩头,将脑中纷纷扰扰的复杂情绪抛去,光头青年看着身旁奄奄一息的男子,神色犹豫。今日前来长安,是为了找佛祖口中的“有缘人”,可被他救下的这人命在旦夕,却让年轻的僧人踟躇了起来。   君子剑击中洛继伤的拳头,巨力顺着剑刃传来,周继君微微惊讶,先前已然心死的洛继伤不知何故又重燃希望,战意生出,远超从前。   一剑落下,却遭遇无比刚猛的一拳,周继君后撤一步,不慌不忙,手中长剑飞出,在半空化作一横江水,水龙生出,大者百多丈,小者十余丈,从四面八方袭向洛继伤。洛继伤道意如火,周继君便化君子剑为水,欲要压下皇天大火重燃之势。   洛继伤皱着眉,脚走诡步,如风侵山火,风来任它吹,火自不为动,扭转腾挪于水龙间,水龙来势虽猛,可总差之毫厘的被洛继伤避过。眸中火光点点,游走于水龙间,洛继伤的气势非但没有降下,反而愈发高昂。就在周继君想要施展它法时,洛继伤凝立不动,始终皱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指如弹花,手中捏出一个变化莫测的印法,猛地仰天长啸。   啸声传出长安,传出大唐,回荡在四大部洲之地,转眼后,又是一阵啸声仿佛回应般,从南瞻部洲响起。而洛继伤的气势,包括战意、道力都飞速升涨着,和七州平南府前火中得大道时如出一辙。   水龙四溅,抛落半空,重新凝成君子剑。周继君看着沐浴在皇天大火中的洛继伤,眉头挑如横剑,疾步上前,可火风扑面,竟聚成一堵厚重坚硬的墙壁,将周继君挡于半途。盯着吸食着万千皇天教徒信仰之力的洛继伤,周继君心中生出不详的预感,这副场景他也见过,从前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听得太上所言,今时今日,周继君却有所明悟。   立下大道,化一道为三千道,尔后再合一,传于世间,当成圣人。   洛继伤的皇天大道修炼之法,和成就圣人封号的法门何等相似,只不过他的道意不过三百六十五道,信仰之力仅限于一洲,且还强行吞食。即便如此,周继君心中亦惴惴不安,等洛继真正伤浴火重生后,他的修为实力究竟会达到怎样的地步,恐怕就算不是圣人,也比寻常君圣强上许多。心头一紧,周继君不再犹豫,神游归剑,君子剑呼啸着飞刺向火光中的男子,可刚到近前,周继君就觉耳边传来各式各样的喧闹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汇聚如洪,没入心念中,神游之术再无法维持,周继君身躯微震,君子剑坠落于地,身体也恢复自如。   心中焦急,周继君手捏印法,想要聚起全身道力来击毁眼前那座火墙,就在这当口,垂天道尽头手提酒壶的男子终于翻身走下马背。只见他抬起泛浊的眸子,将酒壶丢向一旁,身形如鸿雁,每一步迈出似乎都含着天地韵律,当他走到洛继伤身前时,整个人宛若天地垂临,却非通天境界时的天地人合一,亦非法天境时的执掌天地法度,而是另一种更为高深玄奥的气息。和通天的诛仙绝剑一般,便是饱读诗书的周继君也无法描述出赵公明此时的气势,随手一拳击出,有些漫不经心,也有些天马行空,可这一圈轰击在火墙上,来自南瞻部洲的轰鸣声瞬间化作乌有。   万籁俱寂,洛继伤不住上升的气势陡然停住,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一拳,拳未到近前,道力越过虚空扑来,洛继伤身体狂震,口吐鲜血,人如断了线的纸鸢抛飞一旁。   只是这随手一拳就打散了道意凝聚之势,重创洛继伤。周继君面色凝重,看着一脸淡漠甚至有些落魄的赵公明,忽然想到一人,却是那个高居九天之上的孔宣。这般实力,当比得上孔宣了,怪不得那日云荒从封神轮回脱困时,赵公明丝毫不惧陆压,非是他孤傲,也非是仗着定海神珠之威,而是他赵公明本身,就有着足以和陆压、孔宣等并列的实力。   若是自己和他交手,又能走上几招。   惊诧过后,周继君渐渐恢复镇定,在他的天地大局的棋盘中,又多出一个仅次圣人的绝世强者。周继君虽已修炼至穹天下品,跻身顶尖强者之列,可凭心而论,他和这些啸傲天地上万载的绝世强者尚有不少距离。   想要完成猎圣的大事业,首先要越过这些人才行。至少,也要拥有和陆压孔宣他们一样,与圣人直面相向的资格。   第六百八十七章 西游纪年第一局(七)   (第二更到)   ——————————   “咳咳咳......”   赵公明的身体似乎很不好,这一点上,倒和雨落时节咳个不止的周继君有那么几分相像。   历经沧桑落魄的人,哪个没有那么点病患,只不过平日里被隐藏在他们绝世修为下,每每情怀到来时方才发作,垂天道上最神秘的强者轻咳嗽着,看向周继君开口道。   “云霄的情我已替她还了,从此以后她便不再欠你什么。”   “自然,谢过赵兄了。”   周继君拱了拱手,目光掠过重伤倒地的洛继伤,神色淡漠,甚至还有些寂寥。垂天道上,长安城中,每一个敢觊觎圣人之局的强者都值得周继君敬上一樽烈酒,洛继伤亦如此,只可惜,圣人局虽大,可却也容不下那么多参局之人,谋者越多,局势越混乱,垂天道上巨头勾心斗角,长安城中强者相互厮杀,皆因如此。   “洛兄,好走。”   良久,周继君拱了拱手,神色清冷,隐于袍袖中的银剑飞出,化作白虹劈斩向洛继伤。   一剑落下,洛继伤的肉身化作齑粉,心神颤抖着飘出,悬浮在半空,却也不遁逃,似乎在静静地等待着什么。剑尖直对那颗金光黯淡的心神,却踟躇着没有斩落、这一剑斩落,从此以后世间再无皇天教主,若就此放过,心神轮回转世,过个二三十年,或许还能出现个洛继伤,只是不知他还记不记得百多年的前尘往事。   就在周继君犹豫之际,道旁那间药斋大门敞开,童男童女缓步走出,朝向周继君遥遥拱手喝道。   “老爷传书,还请公子放过此人。”   闻言,周继君眉头一挑,心中微微古怪。地仙的势力在那西牛贺州,和皇天教毫无瓜葛,那镇元子为何如此关心洛继伤,即便他想要相救,之前就该出面,为何等到洛继伤只余心神方才喝止自己。是了,他镇元子非但是地仙之祖,他还有另一个身份,幽冥地府中的帝王......此中定有阴谋。   局势已经够混乱了,如今垂天道上又有一家势力出面,清风明月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背后那个和陆压为友与祝融相识的老牌强者,周继君没见过镇元子出手,可此等人物已无需再用战绩证明自己了。   心意流转,周继君面色不变,手中的长剑却突然斩下,却是再无半点迟疑欲将洛继伤彻底斩杀,魂飞魄散。   一条青灰色的人影飘过长街,身形如鬼魅,连周继君也无法看清身影,伸手抄起那颗心神,尔后飞奔而去。周继君眸光发寒,挥袍召来云座,正欲追赶上去,就听清风传音入密,和他徐徐说道着什么。脚步一顿,听得清风那番话,周继君面色阴晴不定,良久方才冷笑着道。   “这么说来,你家老爷认为君某不如他。”   “非是不如,只不过多一个人,则多一分力,公子最后关头能放过皇天教主,想来也是念着这点。”   说完,清风淡淡一笑,朝向周继君拱了拱手,携着明月回转药斋。   “玄道啊玄道,你这真君子道意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体内穹宇中,诡道蛇人阴阴一笑,冷眼望向面色不变的玄道蛇人,另一边,武道蛇人亦满脸怒容。   “道兄差矣,道主自有主张,岂是我玄道能主宰得了的。”   玄道蛇人开口道,面上却浮起莫名的笑意,它执掌真君子道意,君子所谋,在于天下,眼见道主越来越向真君子道意靠拢,它也是满心欢喜。   “哼,此子不杀,终成祸患。”   武道蛇人冷哼道,和诡道互视一眼,同时升腾起各自的君子道意,聚成大龙,欲要压下玄道一头。   可君子道意已然定下,便是诡武两道合力,顶多只能和玄道分庭抗礼,无法动摇半分。   垂天道上,周继君负手而立,遥望向长安城内城,面色流转不定。就这样放走洛继伤,或许还真有点后悔,可正如清风和他所言那般,不久之后,外轮回强者降临天地穹宇,穹天亚圣者数不胜数,或许还会有圣人。天地穹宇、四大部洲若无能和他们匹敌的强者,终会沦陷。可是......   目光逡巡于远处的皇宫,周继君神色愈发冷冽,甚至有些阴沉。   杨戬杀不得,洛继伤杀不得,千十七杀不得,那圣人更是杀不得了。山海轮回有六名圣人,天地穹宇只有五名,本就偏于弱势,如若再少几人,那还有什么悬念可言,不久后的那场大战,必败无疑。可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周继君若断了斩圣的念头,君子道意的根本也为之动摇,道途就此终止,再无任何祈盼。   体内穹宇中,三道蛇人闹哄哄一团,周继君心生烦躁,重重抖落袍袖,怒哼一声。   “咦,居然分三道而立根本。”   赵公明目光落向道意此起彼伏的周继君,面色依旧清冷,却也忍不住轻咦了声。   周继君曾得教诲于孔宣,又几番以诡道谋斗陆压,对那两位绝世强者也算了解颇多,却对眼前的男子知之甚少,见他正打量向自己,心中一动,遂朝向赵公明拱了拱手,开口道。   “不知赵兄有何见教。”   抿了口酒,赵公明目光低沉,淡漠的面庞上浮起一抹红晕,沉吟着开口道。   “修炼到高处,道意分立,大多会把持不住,或是踟躇于数道,或是偏向一道,可却忘记了修炼之初,那颗坚毅的道心。”   闻言,周继君面色一正,心中隐约悟出了什么。   “道意再多,却也只有一颗道心,道心何往,便是你前路所在,有何必去想那么多。”   说着,赵公明翻身骑上虎背,将酒壶挂于虎耳,回转向他的客栈。赵公明驾临长安,落府垂天道,甚少有所动作,可每每出场总在那最关键的时候。他来长安,与其说谋那圣人之局,更像是在等候着什么,摆下一间客栈,终日醉饮楼阁上,看着长安城里的争斗,看着阁上明花绽放,静静地等待着。   他的道心,又指向哪呢。   嘴角泛起莫名的笑意,周继君深吸口气,收回目光,缓步向棋社走去。   天吾山自有碧华和月罗刹他们料理,周继君没了后顾之忧,亦不想去招惹依依那个精灵古怪的女徒,独坐长安棋社,闲来落子观棋,也能修养道意,等待五六日后那场水陆大会。   至于困扰他的那个问题,既然道心早已定下,他的路途也已走了大半,又怎会轻易改变。   他日再遇上阻于前途的踏脚石,周继君再不会犹豫,当斩则斩,古来贤君虽网开一面,周继君合当效仿,可如今局势尚未到真君子道意行天下之际,即便网开一面,也只对那些毫无威胁可言的对手。   真君子道意占五,诡武占二三,却联手合力,聚成一团,与真君子道意分庭抗礼着。   是夜,一个消息从“天涯阁”传出,仿佛插上翅膀般,一夜间传遍四大部洲,天地群雄无不震动。   第六百八十八章 远伐榜(上)   (第三更到)   ——————————   “天地有轮回,轮回者,大患耳。不日外轮回强者将至,祸我天地穹宇,强者如圣,弱者如玄天......天地穹宇强者行争斗,每杀一人,则须入轮回,杀一同级强者为报,以求平衡......闻山海轮回有一榜,曰四大部洲猎杀榜,今我天地穹宇亦出一榜,是为远伐榜......”   ——《天地大事记》   坐于军帐中,月罗刹看着卷上拙劣的文字,皱了皱眉。一旁的少年人则面不红,脸不臊,兀自在书卷上写着什么。跟随这位天吾山月公子出征,时日越长,偃子越觉此人有趣,不谈他从不让众人看清的容颜,便是他古怪难测的性格和行事作风,就让偃子见猎心喜,眼下正踌躇着,是不是再写上一卷《月二爷本纪》。可惜月罗刹并不像周继君那般待见偃子,风流潇洒成性的天吾山月公子岂会容忍偃子用他拙劣到近乎惨不忍睹的笔锋来描述自己,更何况,月罗刹虽爱出风头,却并不想让自己大小事宜都暴露于后人眼中。   “远伐榜,远伐,啧啧,这名字却是取自小君君那招君远伐,也算有几分味道。”   白昼大开杀戒,杀了不知多少飞马骑,一身蓑衣也染上几分暗红,月罗刹饮着美酒,目光透过帐幕,望向天头明月。对月思伊人,那个山海轮回中的女子不经意间悄然浮飘过眼帘,斗笠下,微有醉意的眸子黯然无光。   “小车儿,你师父可有传来锦囊。”   月罗刹饮上一口酒,也不去看面色发红的李车儿,翘着二郎腿坐于帅椅,漫不经心的问道。   周继君虽远在大唐,可又怎会丢手西征军置之不理,月罗刹心知肚明周继君和李平父子定有书信往来,却也不说破。小君君自做他的争霸大业,自己身在红尘,心却在尘世外,相助周继君是因兄弟之情,其他的也不去过问。   可打从见着那远伐榜,月罗刹便止不住的思念他深爱的那个女子,压抑了许久的情思荡开,便是洒脱不羁的月罗刹也难以挣脱。   “回禀月帅......”   李车儿方开口,就被月罗刹冷笑着打断。   “战事已罢,还这么叫唤作甚,就按你们平日背地里的称呼,叫你师叔我月二爷好了。”   话音落下,李车儿面红耳赤,少年偃子则窃笑不已。平日里月罗刹总喜欢大爷小爷的自称,天吾山门徒星主们虽不以为然,可私底下却戏谑的称月罗刹为月二爷,周继君自为天吾山第一人,紧随其后的月罗刹被称为二爷也算不为过,饶是生性淳朴憨厚的李车儿和素来冷漠的步空堂也渐渐习惯了这么叫唤,众人只当月罗刹定被瞒在鼓里,孰料今日却被他一口道破。   定是赵无极那家伙告的状,整天鬼鬼祟祟的往月师叔那跑,等回转天吾山后定要好好“教训”下自己这个师弟。   李车儿神色尴尬,暗暗道,看了眼怅惘地喝着酒的月罗刹,心中没来由的一黯。   诚如月罗刹所言,师父的确传书与爹爹李平,所道之事恰和月罗刹有关。大战已罢,皇天教从此不存,即便还有余孽,可也是那隐于黑暗中的野火,有周古师叔镇压南瞻部洲,想来亦不会生出什么变数。唯一令李车儿想不通的,周继君传书来此,却是下令收兵。且还道,若是月罗刹开口相询,那便是他心生去意,莫要挽留。   师父果真料事如神,可为何要下令收兵。如今天下反王大盗频出,战火燃起来,正是大展拳脚之时,西征军已北上千余里,剿灭两方反王三处大盗,再往前便是那荒芜乱战之地,有游侠盟相助,想来天吾山称霸东胜神州西南易如反掌。   这么大的地盘,说丢下就丢下,李车儿只觉可惜,犹豫着,将周继君的密函递给月罗刹。   “小君君果然知我心意。”   扫过密函,月罗刹幽幽一叹,斗笠下,那张白如薄纸的面庞上浮起复杂之色。   “月师叔,师父下令收兵......”   踟躇着,李车儿向月罗刹开口道,语气中隐隐带着带怨言,却是想让这位月二爷劝说周继君,天吾山上能让君公子回心转意的,除了碧华,就只有眼前的男子了。   “车儿,你师父自有主张,以兵法之谋来看,此时合当退兵。你爹爹在偏帐愁眉不展了一夜,正是为此。”   月罗刹虽从不过问用兵之事,可从七州到四大部洲,随着周继君一路征伐,耳闻目染下,却也知晓了几分用兵利害。见着李车儿依旧满脸犹豫,月罗刹哂笑一声,放下酒盅,幽幽道。   “车儿,这几日我西征军虽顺利,可四面八方无不暗藏杀机。如今浮出水面的只是些难成大器的反王诸侯,真正的巨头势力尚隐于幕后,等待最佳的出手机会,我天吾山能风光一时,盖因借着小君君的威名,以及我坐镇军中......哼,好啊小君君,你以为用这招就能留下我。”   嘴角浮起一抹苦笑,月罗刹遥遥望向东北,目光复杂。   他和周继君是生死与共的兄弟,可即便亲如兄弟,也有难言之隐。远伐榜出,周继君知道月罗刹定会迫不及待去山海轮回寻共工,可眼下正值战时,先走了左游生,又走了月罗刹,大军中没了顶级强者坐镇,何以远征。以月罗刹的性子,早该前往山海轮回,却因周继君的缘故,留守于天吾山多时,早已尽完兄弟之情,周继君若再强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只好借着传书之言,暗道苦衷。   能留下月罗刹最好,若留不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兄弟之间又岂会在意这些。   “罢了,我便速去速回吧,想来如今也未到真正的战机。”   良久,月罗刹轻笑了声道,看向依旧面色彷徨的李车儿,不由得暗暗摇头。李车儿是天吾山二徒,亦为李帅之子,周继君一心想要将他磨砺成独当一面的人物,可李车儿生来不是做统军大帅的料,让他独领一军尚可,可想让他操控大局,却远不如自己的副帅步空堂。不过,此子在武道上的领悟却高人一等,修为也隐隐向灵儿看齐,假以时日天吾山定会再出一顶尖强者。   沉思着,月罗刹指向帅案前的沙盘,低声道。   “不谈强者对于战局的利害关系,只谈用兵之道,我天吾山精兵不过五万,就算一路征伐收降败兵,却也难以支撑长达万里的战线。想要守住疆土,则需分兵,分兵者必败,车儿你在三国轮回中历练了这么久,莫非还不知此中害处。”   闻言,李车儿微怔,周继君曾将两道轮回留于君子峰,命门人进入其中修炼轮回道意,好战的他自然选择了那三国轮回。进入轮回界,忘乎前世,只做那戎马一生的大将军。蜀中有上将,赤兔关云长,李车儿转世为此人,千里走单骑,征伐杀戮,终成一方霸主,坐拥荆州,可到末了却落得个尸首两分的下场。李车儿此时想来,方才明悟,那时刘汉虽正当鼎盛,可也不过是三国之一,荆州远在东吴之地,却恋寨不去,分兵留守,如何能守住。关云长身死,荆州被夺,蜀汉气数将尽,从那以后开始没落。   用兵之道彼此相同,轮回中如此,四大部洲亦如此,更何况如今天吾山精兵不过五万,若一分兵,定会引来各方觊觎。   印证轮回中故往,李车儿心中了然,不再去质疑周继君的军令。当他回过神来,抬眼看去时,那帅座上已空空如也。   第六百八十九章 远伐榜(下)   (第四更)   ————————   远伐榜的问世,无疑在天地间引起轩然大波,距长安水陆大会仅剩三天,在此时传出这样一个消息,难免人心浮动,众说纷纭。那日垂天道上山海轮回强者出现,让长安诸强得知有一个四大部洲猎杀榜,榜上有何许人物,猎杀的彩头又是什么,至今未知,可也无需知晓。敢拿四大部洲乃至天地穹宇当作猎场,已然引起当世强者们的愤怒,虽算不上同仇敌忾,可谈及那个神秘的山海轮回无不愤慨。   天涯阁虽公布远伐榜,却未曾罗列出榜上人物,犹如一个沉沉的疑团埋在众人心底,无不翘首以盼着。   自打垂天道之战后,长安一分为二,以诛仙绝剑留下的那片废墟为界,划为南北两片。南面是原先的东西市集,如今已成为唐民口中神鬼聚集之地,再无寻常百姓敢踏足流连。北面称为内城,坐拥皇宫,以及新起的坊街市集。此时的市集上人来人往,却独有间坐落街角的小酒肆稍显冷清。唐民往来,却对其视而不见,酒香飘出,亦无人能嗅得,酒肆里,身穿灰布衣的老道独坐其中,对着繁繁街市自斟自饮。   “陆压道人好闲情。”   帘幕掀开,白衣银发的男子缓步走进,看了眼胡子会跳的老道,淡淡一笑,尔后坐于他对首。   “啧啧,君公子造访当真是蓬荜生辉,公子不在你那棋社安享清闲,跑来老道我这做什么。”   陆压也不去看周继君,依旧饮着他的酒,冷笑着道。   “怎么,道人莫非还记恨在下不成。”   周继君莞尔,伸手就向桌上的酒壶探去,却被陆压飞快地抓起,藏于一旁。   “好小子,当初坑了道人我一回不谈,如今还要抢道人我的酒,好生贪心。”   听得陆压另有所指的话语,周继君心头一动,细细打量起陆压,半晌摇头笑道。   “原来如此,看来我创出出那远伐榜却抢是了道人的买卖。”   在陆压面前,这世上几无什么秘密可言,周继君也不隐瞒,从容道出。   “你既创出远伐榜,想来已对天地大局的走势已知一二,还来找道人我做甚。”   陆压故作冷漠,扬手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远伐榜虽是君某创出,也算突兀之举,可想让它被世人接纳,光凭君某一人,委实不易。”   周继君收敛起先前漫不经心的神色,朝向陆压拱了拱手,肃容道。   “怎么,这个时候想起道人我来了。”   陆压冷哼着,丢下酒盅,鼻下两撇小胡子轻轻跳动着,没好气的看了眼周继君,良久幽幽道。   “你想借我助力也行,只不过,总不能这么空手而来。”   闻言,周继君也是一笑,心知陆压是应允下了。陆压和天地间绝大多数英豪、强者不同,他流连乱世,却从不行争霸之举,孑然一身,甚至连封神轮回中的法宝都随手卖给那些强者,至于他到底图谋什么,周继君至今不知,与其说他布局图谋,倒更像是在游戏世间。总之,除了地府中那场意气之争的过节外,周继君和陆压倒也不算交恶。   “如此,就当君某欠道人一个人情。”   闻言,陆压眉头一挑,鼻下两撇胡子簌簌抖动着,怒极反笑道。   “君公子,莫要得寸进尺,随便一个人情就要将道人我打发走,你当这买卖真的这么好做。”   “陆压道人,这远伐榜虽是君某所创,可却属于四大部洲、天地穹宇,如若成功,便是君某也逃脱不了远伐榜的束缚。哼,如若道人不允,就此作罢。”   即便周继君不创下远伐榜,机缘到来,陆压亦会创下一差不离的榜单,想通此点,周继君也不急躁,端起架子和陆压讨价还价起来。   两位谋道强者,一老一少,在这无人问津的酒肆里大眼瞪小眼,倒也别有一番趣味。许久,陆压清咳一声,端来酒壶,斟满酒盅,尔后有给周继君斟上一盅,幽幽一叹道。   “你来找我,无非是为了榜单上的人物,以及借我威望定下此榜,却也未尝不可。不过,道人我却有两个条件。”   “道人但说无妨。”   指尖滑过酒盅,周继君揉了揉眉头,低声说着。与陆压这等看不透所思所想的人勾心斗角,比之和洛继伤大战一场还要累上许多,既要隐瞒底细,又得小心警惕,免得不知不觉中了对方的算计。   “第一,远伐榜当由你我共同掌管。”   闻言,周继君沉吟着,半晌缓缓点头。他创下远伐榜不过是想保持两方世界的平衡,如此方才不会伤及君子道意的根本,这远伐榜由谁掌管并不重要,何况陆压此人本不图争霸,由他和自己共同掌管,再好不过。   “第二个条件?”   陆压抿了口酒,促狭的一笑,凝视向周继君道。   “想要这远征榜被天地强者接受,则需一声名显赫的强者先行为楷,诸强方才会效仿,长此以往成大流。公子昨日于垂天道上斩杀袁洪,还有什么比你更好的世之先楷。”   话音落下,周继君陡然一怔,复杂地看向陆压,百般防范,却没料到陆压会出这一手。圣人之局近在眼前,陆压此举却是让周继君离开长安城,离开即将到来的水陆大会,远行山海轮回,可思来想去,周继君都找不出陆压话中的破绽。远伐榜为他所创,虽只有他和陆压两人知晓,可于情于理周继君都需以身作则,再往山海轮回走一遭。   揉着眉头,周继君细细思索起来长安之局,良久,淡淡一笑,点头道。   “那我便去一趟山海轮回,杀一强者以为先楷。”   见着周继君如此爽快的应下,陆压面露深思之色,挑了挑眉毛却也没再多说,从怀中掏出那部早已准备好的书卷,递给周继君。   “山海轮回说是轮回,其实不过是天地穹宇外的另一方世界,共有六位圣人,圣人封亚圣,皆为顶尖强者。除此之外,还有三方天帝世家,四方天神,以及......”   顿了顿,陆压瞳孔微微一缩,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   “以及超然于天帝、天神外的那几个妖物,若论神通,堪比亚圣。”   察言观色,即便陆压不说周继君也知道,他和他口中的“妖物”定有过节,能让陆压都为之忌惮的存在,又岂是易于之辈。   “当然,除了书卷中记载的强者外,山海轮回亦不乏如你般出类拔萃的年轻强者,这些人物需得你去山海轮回打探,尔后将其身份、功法成卷带回。”   说完,陆压不再开口,自顾自的斟酒而饮。   许久未曾有的激动和紧张涌上心头,周继君深吸口气,伸手摸向那部书卷,在厚沉古朴的书页中藏着那个另一方天地穹宇,即便周继君曾经前往过,可也只见一斑,这个神奇而充满未知的山海轮回让他好奇了足足数十年。。   缓缓翻开,在第一页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三个大字——《山海经》。   第六百九十章 山海经(上)   (第一更)   ——————   “山海轮回,绝地也。”   这是《山海经》第二页首行第一句话,方一掀开,浓浓的火风扑面而来,似曾相识的道意透过字里行间流转升腾,周继君微微蹙眉,不由得想起西天界月影城中那个身份复杂的男子,山海轮回中的火神祝融,亦是著出《极墟天书》的红云。   “他果真是个细作。”   此时周继君已然明了,红云化身祝融,潜伏于山海轮回不知多少载,历经天帝大战,却是为了打探山海轮回的秘密。   “细作?”   耳旁传来陆压的冷哼声,隐隐携着几分怒意。   “君公子,你可知道绝地的涵义。”   闻言,周继君一怔,扭头望向面色复杂的陆压,却也没急着开口。   “所谓绝地,是险地,是困地,亦是死地。山海和我四大部洲为大敌,想要潜入于彼,攀至高位,何尝容易。不卧薪尝胆,历经九死一生,如何达到。昔日我四大部洲潜入山海轮回者,少说也有百多,亦有和红先生修为相近者,却都被看破身份,围攻而死。可怜他们为大义而亡,死后心神却被封印入头颅,高悬于天帝世家殿堂上,蒙辱如斯。”   “君公子,我且问你,如此人物算不算得上是英豪?”   “尔等穷于征战,搞得天上地下鸡犬不宁,可曾想过在四大部洲外还有条恶龙虎视眈眈着。世人称尔等枭雄英豪,和他们比起来,哼,不过匹夫耳!”   听得陆压掷地有声的话语,周继君心头一震,不由得肃然起敬,几分愧意涌上心头,沉吟着,周继君朝向西面一揖到底。   君子行天下,取大义。这些敢于潜入山海轮回的强者当为君子,亦为周继君的先楷。   想到红云和月罗刹间的恩怨,周继君不由得暗暗叹息,转念一想,眉头又是一皱。圣人衍算天机,万事都躲不开他们的耳目,那山海六圣人是否知道红云的存在,若知道,为何置之不理,而潜入四大部洲的山海强者,如后羿,亦是藏匿了数万载,前些日子方才被拆穿。两方圣人,仿佛有着默契般,这其中是否又有什么隐情。   眉头舒展开,周继君不再多想,目光落于手中书卷,默默翻阅。   初时看得很快,可到后来,周继君不由得放慢速度,却是越看越震惊。山海轮回和天地穹宇一样,战事如火,蔓延数万载,可彼此间的关系却殊为古怪。时有三方天帝世家,黄帝、炎帝和帝俊,数万年来,每方世家都涌现出无数杰出子弟,纷纷投效于四方天:天南一万二千里的地正神少昊,副神巨芒;天西一万二千里的地,正神炎帝,副神共工;天北一万二千里地,正神颛顼,副神玄冥;天东一万二千里地,正神伏羲,副神祝融。除了远古时那几次为天帝世家间之争外,其后的大战皆是各方天之间的征伐厮杀。世家之主和各方天的正神副神皆为亚圣,而这数方巨头麾下,或多或少亦有几名亚圣,比如黄帝麾下的应龙、女魃,炎帝麾下的刑天等。   除此之外,山海轮回还有一方势力,每每战乱时现世,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可无论谁也不敢轻估,那方势力的霸主名曰蚩尤,变化无常,修为高绝,在这卷山海经中,红云如是写着:蛮王蚩尤,是为大患,敌炎黄败而不陨,圣人之下,无一敌手。   圣人之下无一敌手,那他的在山海轮回的地位堪比天地穹宇的孔宣、陆压,至于修为,却不知孰高孰低。   周继君眉头紧蹙,只是明面上山海轮回就有这么多亚圣,皆为一方巨头,若齐齐出动,踏足四大部洲,也不知道能否敌住。下意识的,君子斗数衍算运转起来,周继君将山海、四大部洲两方世界的绝世强者罗列于脑海,孔宣对蚩尤,陆压对黄帝,镇元子对炎帝,赵公明对帝俊,覆海对少昊,驱神对伏羲......两方势力,两方巨头,或是排兵布阵,或是捉对厮杀,随着君子斗数的运转,激战于诡道棋盘上。可这些绝世强者个个神通盖世,惊才绝艳,以周继君如今的修为又如何能衍算完全。   诡道棋盘上的战斗愈发激烈,君子斗数运转愈发疾快,周继君面红耳赤,身形微微颤抖着,只觉头痛欲裂,终于倒退一步,喷出口鲜血。   一旁传来悠悠的叹息声,陆压放下酒壶,漠然看向周继君,手指轻弹,射出一道清明之气没入周继君脑海。转眼后,主星念头渐渐恢复平寂,棋盘上的万千人影也消散一空。   “无需多想,如今离开战的日子还早得很。”   收拢心念,周继君口吐长气,镇了镇神,微微疑惑地看向陆压,沉吟着道。   “道人,君某一直想不通,山海轮回势力庞大,强者如云,却为何迟迟未曾踏足四大部洲。例如之前百年,圣人不出,穹天君圣不出,山海轮回却也不趁虚而入,实则有违兵法。”   “君公子却是太高看山海轮回了。”   陆压莫名一笑,指着那部《山海经》道。   “山海轮回是强,可也没强到足以霸占我天地穹宇的地步。数万年前,当天地穹宇大军第一次远征时,山海轮回的实力远逊于我方,却因战线拉得太长,五方军阀间勾心斗角,才使得山海轮回有了可趁之机,大败我方远征军,君圣穹天折损数十,实力自然也一落千丈。可即便如此,山海若欲侵我四大部洲也非那么容易。”   顿了顿,陆压接着道,话语间却透着几分桀骜。   “君圣和亚圣的修为虽相近,可光论战斗,同一级别君圣要强于亚圣。君圣乃是杀伐九万九通天以上修士方得成,你莫小看了九万九之数,上古时候,法天玄天多如牛毛,欲图君圣名号者哪个不是生性桀骜之辈,岂会去杀那寻常通天,每一名君圣手底下少说也有上万法天甚至玄天强者的性命。因此,不谈战斗经验,便是杀伐之气也远超山海亚圣。”   似乎想到了什么,鼻下两撇小胡子轻轻跳动,陆压稍作犹豫。   “山海未敢来犯,是否也因为圣人。”   隐约间,周继君脑海中浮现出纷纷降临的那五名圣人,无不是让人仰望的存在,不谈修为实力,便是他们的布局谋略,亦让诡道造诣今非昔比的周继君无法看透。   “既然你已猜到,那我便不赘言了。圣人间的博弈,非你所能想象,私心也好,大义也罢,总之,若无你我头顶的那几位圣人,四大部洲早已沦陷。”   深深看了眼周继君,陆压意味深长地说道,见着周继君丝毫没有动容,陆压不由得暗叹口气。   若不是这些年轻的强者怀着猎圣之心,又怎会激起被压制了无数载的平天、通风他们也起逆心。年轻人,从来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不知天地大局,自以为杀了圣人,成就万古盛名,却不知若非圣人们在上面挡着,天地穹宇早糜烂残破,他们岂会有成长的空间。   陆压道人,入世第一人,亦为出世第一人,他的想法从来与众不同,便是好友镇元子也顶多只能了悟七八分。数万年前,他明明有那成圣的机缘,却视若罔闻,封神轮回中,若他出手,合力在场的穹天君圣,未尝不能重创圣人,可他只是言笑而过。   周继君心怀君子道意,已是世间大义。   可在陆压心中,却装着整个天地苍生。   第六百九十一章 山海经(中)   (第二更)   ————————   陆压如是说,却阻止不了周继君那颗坚定无比的道心,若随口两句便能让周继君改变,君公子也就不再是君公子了。   可听得陆压提及圣人,一串接一串的疑惑涌上心头。沉吟着,周继君朝着陆压拱了拱手。   “听道人所言,山海轮回六位圣人合力亦敌不过天地穹宇五圣,其中缘由何在?再者,听人说天地穹宇曾有六圣,却被五圣围攻,最终被通天所斩.....道人历事颇多,想来定知那一战的底细。”   沉默着,指尖轻轻敲击桌上酒盅,良久陆压方才苦笑着摇了摇头。   “旧事不堪回首又何必重提,那位圣人的名字不说也罢,倘若你知晓了,说不定会惹来杀身之祸。至于山海那六位圣人,你且观这部《山海经》,内中自有他们的身世......圣人的记载在经书最后,你且慢慢看,勿要漏了那几个妖物。”   闻言,周继君眉头微蹙,陆压道人几番提及“妖物”,如此慎重,却也勾起了周继君的好奇心。   古朴的书卷流连于指尖,天帝世家、四方天神的轶事太多太多,足足占据经书一半,每个玄天境界之上的强者都有大段大段的描述,至于穹天君圣则更是长篇大幅。周继君好奇心胜,不由得加快翻页速度,匆匆览过,陡然间神色一怔,就见靠后的一页中出现了幅图画,画中的怪物形状肥圆,像火一样通红,长有四只翅膀、六条腿,却没有五官。而在图画下面,写着这样一行字。   “此妖为浑沌,山海异类,身形飘渺,穹天下品强者亦无法看清闻见,且性情恶劣,遇善则怒,遇恶则喜。修为估计:穹天中品至上品。”   瞥眼打量着陆压,就见他兀自喝酒,仿佛全然不曾注意自己,可他的眸中却隐约有冷光闪现。   按下心头的惊诧,周继君继续向后翻阅,又一张古怪图案现于眼前。画中妖物大小如牛,外形似虎,却披有刺猬的毛皮,长着一双翅膀,后面的注释如是写道:穷奇者,为山海恶神,食人为生。每逢战乱必现,遇善者,噬其鼻,遇恶者,资以灵丹仙药。修为估计:穹天上品。   周继君忍住微微悸动的心情,继续向下翻去,其后亦有数只妖物,皆和浑沌、穷奇相似,为那等生性凶残的异类。   “莫非山海轮回的妖物都是祸患。”   周继君喃喃自语着,耳边却传来陆压莫名的轻笑声。   “山海世界妖物繁多,许多穹天、亚圣都为妖物所化,可一个世界既然有恶,那定也有善,就比如它。”   陆压方说完,周继君就见眼底出现了一只古怪的妖物,头生龙角,身覆龙鳞,却又生着牛足鹿尾,全身银白,甚是奇,图画后亦有注释:“水麒麟者,蛮荒万载寒潭所出,性喜吞噬妖物,能御万水,震慑群妖。后传为天帝收服,为不周山守护。此妖品性仁慈,道法强大,谙悟世理,通晓天意,可以聆听天命,为王者之祥瑞。修为估计:穹天上品。”   “聆听天命?那它应当和混世灵猴有几分相似。”   周继君低声道,抬头看向陆压,就见那道人捋了捋胡须,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聆听天命的确等同于混世灵猴推衍天机的道法,只不过,混世灵猴应劫而生,非乱世不降。而这水麒麟自古就有,却是盛世现,乱世隐。”   一个个神奇而又强大的存在出现,皆是闻所未闻的妖物,都身怀绝技,或正或恶,可终究为身属山海轮回的强者,冥冥之中注定了是周继君的大敌。   “是了,敢问道人,这些妖物平日里可都是和画中一般模样?”   心意流转,周继君挑了挑眉,开口问道。   “自然不是,若它们以妖面兽身出现,定会引来山海百姓的恐慌。万万年前,山海轮回虽是未开教化之地,可那场远征之战,却将我天地穹宇的教化流传过去几分。如今山海轮回的妖物再非当初茹毛饮血之辈,沐猴而冠,倒也有几分人的模样。”   陆压冷笑着说道,话音落入周继君耳中,却让他心中一动。   古来征战,皆行杀戮,屠城屠国,以慑那些遗老遗少,却从未有人想过,远征行教化,以教化为兵刀,直刺人心,谋人心者,方能谋世。隐隐之中,周继君对征伐的道理又多了几分前所未有的领悟。   以史为鉴,亦能学大道。   心意化作清风,将那丝感触散去,周继君莫名一笑,悠悠翻阅起《山海经》来。厚沉的书卷很快就翻至末处,当周继君目光落向倒数第六页,神色陡然一僵。   “这是......”   没入他眼帘的是一个八首八面,八足八尾,的虎身妖物品,全身散发着微微的青黄光晕,即便只是绘于纸上,可仍隐隐透着青黄之光。   山海轮回奇妖异兽周继君也算见识不过不少,让他震惊的不是此妖物的相貌身形,而是图案下方的注释,虽只有寥寥几字,可却在他心头掀起轩然大波。   “天吴者,圣人也。”   这个头气息狰狞的妖物,居然就是山海圣人!   周继君神情恍惚,怔了半晌,忍住心头的惊骇,继续往后翻去,却是越看越震惊。   山海六圣人,却有四人是妖面兽身,就连当初遇见的女娲也是人面蛇身,是为异类。   “经书最后还有一小段,勿忘了看。”   陆压抿着酒,看着一脸惊讶之色的周继君,却也不以为怪。当初红云将《山海经》传于他时,陆压道人何尝不是这副神情。   深吸口气,周继君的目光有意无意避开画中的那几名圣人,落向卷跋处。   “山海古来为异类之土,然,所谓异类者,是为小众。山海妖物为我天地穹宇中人眼里的异类,却不知推及万万年前,人类在山海妖物眼中亦是异类......然,圣人有大谋,远征虽败,却传于教化,万万年后,山海无不以人为荣,以妖兽为异类.......”   没来由的,周继君心头扑通扑通直跳,既是感触山海轮回的奇异,也感叹圣人远征失败后那场绝代之谋。   不用兵戈,不用刀剑,亦不用道法宝物,只凭教化就让山海轮回虽胜犹败。   虽不知圣人们如何做到,可定是酝酿准备许久,以人心为刀戈,直刺入山海轮回最深处,防不胜防,连山海六位圣人也无能为力,那日在羲族圣山见着女娲,她不也是人面人身。   圣人谋圣人,非谋于一时,也非谋于一世,而是谋于千秋万代的山海子民,谋夺了山海轮回的历史。   悠悠一叹,周继君心中浮起几分沉重而又压抑的感觉。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谋略滔天如圣人者,当真能被他的君子剑所斩吗。   第六百九十二章 山海经(下)   (第三更到)   ————————   “远伐榜出,是日无人问津。道人言,君公子杀袁洪,当取一轮回强者为报.......公子允,提剑入轮回,天地英豪无不侧目......”   ——《天地大事纪》   “想来山海圣人正是因为如此,方才被天地穹宇的圣人阻于轮回之外。”   合上一卷《山海经》,周继君看向陆压,沉声问道。   “那山海圣人究竟惧怕什么?”   从周继君手中接过山海经,陆压道人小心翼翼的将经书收于怀中,封神轮回中的法宝被他随意丢在扁担中,心情好时随手送人,唯独这卷《山海经》被他视作珍宝,谨慎又谨慎。   深深看了眼周继君,陆压幽声道。   “我知你欲图圣人,也不会劝阻你。等你到了能和圣人直面而对时,自然会知晓。”   说完,陆压话头一转,冷声道。   “山海轮回的强者你大致知晓了,接下来那远伐榜就交由我来撰写,圣人之下,帝世家家主当为榜上三甲,其后是四方天神,以及一众妖物。君公子,你此行远伐,又准备选谁?”   眸光如水,悄然流转,良久,周继君蓦然一声,蘸着酒水,在桌上写出两字。   “你当真?”   见着那两字,陆压暗暗吃惊,上下打量起周继君来。天吾山君公子,一方豪雄,诡道谋略也算出类拔萃,可又岂会比得上陆压这等老谋深算者,然而当周继君写下那两字时,陆压只觉有眼前这位年轻强者变得有些高深莫测起来。   没去选那些虽然修为高强却涉世不深的世家子弟,也没去选那些穹天下品的妖物,周继君写下的那两个字大大出乎陆压的意料,甚至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当真,我前往山海轮回,必会找他。”   周继君淡淡一笑道。   见状,陆压愈发觉得古怪,却又无法说什么。许久,陆压道人缓缓起身,给周继君斟满美酒,高举酒盅。   此酒为壮行之酒,周继君虽是穹天强者,战技殊为不凡,可在《山海经》开头早已写道,山海为绝地,乃是九死一生之地。   “但愿公子旗开得胜,如此,远伐榜便会有先行之楷,从此众相效仿。”   将盅中酒水一饮而尽,周继君也没多言,丢下酒盅抬腿走出酒肆,驾起云头,却是往天吾山方向飞去。   收回目光,鼻下两撇小胡子微微跳动,陆压也没去管空空如也的酒盅,兀自望着桌上那两个字出神,半晌,捏指掐算,嘴角渐渐浮起莫名的笑意。   “好啊,临走前还想算计道人我一番。你知我让你前往山海,是不想让你插手长安之局,却来了这一招金蝉脱壳.......可两三日后,你又如何悄无声息的回转。”   诡道谋略之道连连衍算,可陆压衍算许久,都没发现破绽在何处。   长安水陆大会为准提西游之局的开始,圣人早已落完子布完局,自然不会再插手。圣人不临,天地强者野心难束,定会想方设法插手此局,以谋圣人的好处,以及......传言中那个圣人之位。可陆压只想这场局安安稳稳的进行下去,直到终了,不要再多什么变数,也最好不要再多出如周继君这般的年轻强者插手。   杨戬重伤,洛继伤肉身毁,以及周继君远行山海轮回,冥冥之中,或多或少都和这个从不以真心示人的陆压道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少了几个强者插手,这场西游之局便会安稳几分,而那些强者,自然不会因此陷入圣人局中,白白沦为圣人的棋子,甚至丢了性命。   “道人我用心良苦,可世人却从不肯听善言。”   苦笑着,陆压摇了摇头,目光越过酒肆帘幕,遥遥射向西方,目光渐渐变得阴沉下来。   《远伐榜》问世,天地强者虽然心动,可无不缄默着,不约而同地观望起来。翌日,《天地大事纪》又传出新的一篇,只道两事。第一件,欲往山海轮回者,可前往长安新东市酒肆揭榜。第二件事,也是最令天地英豪诸强震惊的事,天吾山君公子因斩袁洪,揭榜前往山海轮回,且约誓,回转之日必携一山海穹天的首级。   消息不胫而走,短短半日间传遍天地穹宇。   “君公子,好一个会出风头的君公子。”   垂天道上小酒肆中,长发及地的男子站在院落中,遥望向南面那座高耸入云的山峦,目光起伏不定。   “六弟,眼下若是出手,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淡漠如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黑袍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明花初绽的小院里。初春时节,是最充满生机的时候,明花盛开于履旁,通风也和驱神一般,遥遥望向矗立东胜之南的天吾山,目光幽暗深邃。   那个曾经跟着自己走遍大半个天下的女孩,如今当在山巅赏花吧,她最喜欢便是妩媚中透着几分冷意的初春,也只有这个时节的景致方才配得上她那倾国笑靥。   想着想着,通风不由暗叹口气,缓缓收回目光,看向一旁的男子。   虽以兄弟相称,也做了数万年兄弟,可他却未曾正眼看过自己几回,这样的兄弟,除了大哥平天,又有谁交得起。   “通风,那水陆大会几时开。”   “三天后。”   “好。”   驱神轻咳着,回转酒肆内,重伤未愈的他很是小心,目光低沉却警惕的扫视四周,即便在自己兄弟的酒肆中,他也谨慎小心,甚至连花花草草也要多看上几眼。   嘴角泛起苦涩,通风摇了摇头,亦回转酒肆。   重伤的驱神,还未想出破解之策的驱神,应当不会去找天吾山的麻烦了,只是不知憋屈如斯的他,会在水陆大会上给自己惹上多大的麻烦。   除了驱神,在长安城内,还有一个身受重伤的人。   大禅寺里,杨戬睁开双眼,眸中浮起几丝惊诧。在这大禅寺独院昏睡了足足一天一夜,他依稀记得是个年轻憨厚的和尚将他背负来此,眼下却不知所踪。脑中一阵剧痛,朦朦胧胧中,似有什么他极不愿意记起的事不住地往外钻,杨戬不愿去想,可却止不住心头莫名的悲恸。   终于,大颗大颗泪珠从他通红的眸眼里滑落,夜幕下,袁洪被那一剑斩杀的情景浮于脑海,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似在提醒着他什么。   “君公子,洛继伤,我杨戬必斩尔等!”   苍白着脸,杨戬咬牙切齿的低吼着,他颤抖着手,向斜竖在墙角的长刀探去,可整条手臂都绵软无力。酥麻酸痛的感觉传来,杨戬紧紧咬着下唇,额上滑落大颗大颗的汗珠,即便他用尽全力,也无法触到如今他唯一的依仗,那柄三尖两刃刀。   就在这时,杨戬眼前一黑,脑中传来宛若蚁噬的剧痛,记忆竟如同天边云彩般悄然变化着。   “天书......这不可能......”   满脸的难以置信,剧痛令他几乎说不出话来,可却敌不过天书改变带给他的震惊。   那变化的记忆非是前生往事,而是关于天书的记忆,虽只有一丝微不足道的变化,可却关乎大局。随着变数的诞生,往后的未来事件也随之发生细微的改变,两个不同的未来走向纠缠于杨戬的脑海中,让他恍恍惚惚、患得患失。人物一样,结局一样,可故事的情节却绕了个弯,仿若两条不同的河流,流向共同的前方。   “君公子,你究竟在做什么。”   眸眶颤抖着,一阵接一阵的剧痛袭来,杨戬已然麻木,惨白着脸怔怔地望着长窗棂阴影外的明媚日光,良久,他逼出体内不多的道力,运于手心,变化出一支小锥,若将它放大,则像极了袁洪手中那柄乾坤棍。   深吸口气,杨戬抬起无力的胳膊,猛地将小锥刺入的眉心。   第六百九十三章 再行山海   (第四更)   ——————————   小锥刺入额头,足以令人痛不欲生,此消彼长之下,杨戬身上的疼痛倒显得不那么剧烈。   眉心吊着一支小锥的杨戬摇晃起身,既然四肢的痛楚已变得微不足道,对他来说,便是伤愈了。只要能站起来,重新提起那柄三尖两刃刀,他杨戬还可以继续战斗。   剧痛肆虐在杨戬大脑中,仿佛要爆开般,头疼欲裂,可当触摸上那柄战刀,一股凉意顺着刀柄没入指尖,流向脑海,疼痛的感觉竟渐渐被压制了下去。   只不过,从此以后再不能皱眉,悬锥于眉,皱眉即痛。   只不过,从此以后世上又会多了个面无表情的顶尖强者。非是故作冷漠,也非是生性如此,悬锥于眉心,只是为了让他永不忘记那场奇耻大辱、杀兄之仇,为了让他时时清醒,不被两团相背的未来记忆搅乱心神。变化之前的未来记忆,杨戬完全能丢弃,可尔后,他便要一个人战斗,再没人为他推衍谋算,而这一切需要他自己去修习。想要速成谋道,唯有一个途径,那便是亲入局中,以己为棋。   忍着阵痛,杨戬手持三尖两刃刀,抱三圆而立。气息吞吐,渐渐化作两股白流,飘浮在半空,如河流般悠悠绵绵的白气里隐约有着人物景致,却是那两方截然相向的未来走势。   ......   君公子行山海,约誓提头而归,天地英豪强者闲得看一场热闹,暗地里也是夸赞,言那君公子果真是条好汉。外轮回强者虽现身者寥寥,可圣人百年禁令却让诸强无不猜测纷纷,那外轮回当是一恐怖的存在,否则圣人又何惧轮回破碎外轮回强者来临。看着热闹,也有些眼红君公子的风头,不少强者都打定主意,若那君公子能平安归来,自己倘若杀了人,自然也要揭榜前往山海轮回走一遭。远伐榜,光听这名字就威风八面。   热闹归热闹,可未曾影响即将到来的水陆大会,所谓水陆大会,只不过是佛家辨法大会的雅称。虽知这水陆大会和西方两圣人不无关系,可一想到传言中的成圣机缘,天地诸强无不心情激昂,短短一日间,踏足长安城的大神通者又翻了一倍。那些百年来隐藏于暗中巨擘,比如逃出离恨天的反王们,比如一心期盼着东山再起的紫微帝君,又比如高坐九天之上的玉皇,都将触手伸向长安城。   皇宫外的护城河水虽深,却深不过那股汹涌袭来的暗流,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明眼人都能知个一二,唯独远行山海轮回的周继君看不见,可即使看不见,他也能知晓。四大部洲的圣人之局崭露头角,而他西游纪念的第二场局也即将落子,可连周继君自己也未曾想到过,这一局的先行之子竟是落于山海轮回。   山涧铁锁桥上,白衣银发的公子施施而行,耳边传来古朴的山歌,却是桥底溪水旁的妇人们一边浣洗罗衫一边欢愉的嬉戏而歌。   再入山海轮回,周继君没有前往东南西北漫长山界,亦没有御风而上去那四方天界,只是脚踩一叶小舟,迎风破浪,半日后来到海中一座洲岛上。这洲岛虽生于*大海,可方圆何止万里,一眼望去,这岛上竟无半点人烟。周继君缩地成寸,越过崇山峻岭,湖泊泥沼。当他来到眼前的山涧处时,却忽见不远处的峡口后,炊烟化作青丝袅袅升腾。脚踩铁锁桥,周继君极目而望,目光远荡峡口外,平原丘陵犹如一块块方格,国度府城坐落其上,有的繁华,有的朴素,一眼望去竟见不到尽头。   “好俊俏的小郎君。”   溪水旁发出阵阵清脆的笑声,却是那些端着木盆搓板的妇人们正好奇的打量着周继君,有的面色微红,有的捂嘴窃笑。   “敢问小郎君,你是何方人士。”   年轻的女子壮着胆子,向周继君招着手,细声唤道。话音方落,颊边漫上粉霞,看得一旁的妇人们无不哄笑。   别样的感觉涌上心头,青山绿水,平凡却素雅的女子们,一切都显得那么真实而淳朴。周继君淡然一笑,朝着溪边女子拱了拱手,开口道。   “在下是外乡人。”   “外乡人......嘻嘻,在这多呆几日不就变成本乡人了吗。你说是不是,离丫头。”   妇人们肆无忌惮地打笑着先前开口发问的年轻女子,女子虽然窘迫,可心知她们没有并无恶意,也不动怒,只是低垂螓首,佯装专心致志的浣洗衣衫,却没察觉搓板槽里的溪水已干。   蓦然一笑,周继君不再去管臊得面颊通红的女子,缓步行于铁锁桥上,这桥长逾百丈,其下是潺潺溪流,溪流旁却是云雾缭绕的深涧。离峡口越来越近,眼前的景致也陡然一变,放目望去,只见峡口坐落着一间小村庄,周继君微微一怔,随即了然。此地离峡口外的国度足有数十里地,女子们显然不会长途跋涉来溪旁浣洗,有村落也合乎常理。只不过,此处为偏隘之地,又临千丈山峡,无法耕种养殖,这些村民又靠什么来讨生活?   “道主,为何长途跋涉来此。”   体内穹宇中传来诡道蛇人的话音,此前三道蛇人身受重伤,数日前周继君于垂天道上悟大道曾醒转过一回,之后又陷入长眠,此时诡道突然醒转,却是因为察觉到几分极不寻常的气息。   也不等周继君开口,诡道眸露精光,捏指掐算,肃然道。   “道主,此地有古怪,吾亦无法衍算,只觉......”   “无需大惊小怪,你家道主我自有主张。”   周继君沉声道,不再去管微微诧异的蛇人,大步跃下锁链,走向那小山村。日暮时分,炊烟袅袅,周继君刚至村口,饭菜的香味扑鼻而来,虽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可这偏远地方的农家小菜中却透着浓浓的香气,让人只欲大饱口福一番。垂髫小童犹在村口槐树下嬉戏打闹,而不远处,一耄耋老人立于道左,虽老态龙钟,可耳不聋眼不花,神情庄重。   当他看到周继君,却陡然一怔,转眼后,苍老的面庞上浮起浓浓的喜色,跛着足走上前来,乐呵呵的伸出手。   “大侠,你可是来杀那妖物的?”   ——————   (感觉这两天的章节质量不行,字数也少了点,可能因为大封的缘故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事......西游记快开场了,接下来会好好整理思路,努力提高质量~)   第六百九十四章 古怪村庄   (第一更到)   ————————   老人摊开长满茧子的手,脸上淳朴的气质顿时消散一空,那双眯起的眸子中隐隐透着几分狡黠和市侩。   “大侠莫非没打听清楚规矩便过来了吗。”   等了许久,也未等到周继君有所表示,老人微微失望,轻叹了口气道。   “敢问大侠究竟是不是来寻那妖物的?”   张口大侠、闭口大侠,这似曾相识的称呼落于周继君耳中,不由得让他回忆起了桃花源地的大宋武林,却没想这山海轮回中,竟也有这等称呼。此地的百姓和周继君先前想的截然不同,没有奇容异貌,没有山海世界的蛮荒气息,无论相貌衣着,还是语气习惯,都和四大部洲的百姓如出一辙,让周继君只以为犹在四大部洲。   深深看了眼那老人,而后望向从屋舍里探头打量的村民们,周继君心头暗暗警觉,嘴角却浮起笑意道。   “在下是武林人氏,只不过前些日子迷了路,阴差阳错下才到了贵地。”   闻言,老人毫不掩饰失望之色,掩面长叹,朝着周继君拱了拱手,一脸意兴阑珊。   “不过我武林中人当以锄强扶弱为己任,老人家先前所说的妖物,却不知为何?”   从周继君的言语中察觉到一丝转机,老人面色微喜,抖了抖雪白的长眉,幽声道。   “我们这村子名曰降火村,虽不出两三里地,可却也传承了近万年。当初先辈曾是中原大将,因避朝廷之祸,远迁来此,本以为是一处安静祥和的世外之地,孰料此处竟有一妖物,神通异常,出入皆伴火云。先辈和它大战数百回合,不分胜负,若他长在,尚可镇压那妖物,然他大限将至,无奈之下和那妖物议和,我降火村每季必奉上一童男,而它再不得惊扰村落。”   听完老人一席话,周继君皱了皱眉,不解道。   “既有此妖物作乱,尔等为何不迁回中原。”   老人长叹了口气,缓缓回首遥望向峡口外的恢宏景象,却是苦笑连连。   “非是我等恋寨不去,而是先人有命。当初他率族人来此,将那妖物从万年长梦中惊醒,心中悔恨,恐妖物出世祸害中原百姓,于是便传下祖训,命后人世世代代驻守于此,镇压妖物,因此这村子方才叫作降火村。”   细细思索片刻,周继君了然,这老人见面便问他是不是大侠,定然常有武林人士前来斩妖。   “不知那妖物现在何处?”   周继君不去山界,不去四方天,不去天帝世家,而是独上此洲岛,自然有他的道理,眼下听闻这头喜欢玩火的妖物,虽有些奇怪,可也指不定能由这火妖找着自己想要的那位。   在酒肆中,周继君蘸着酒水写下那两个字,让陆压道人大吃一惊。而回转天吾山后,周继君令赤尻马猴衍算那妖物的下落,饶是那位素来装作高深莫测、宠辱不惊的赤尻马猴也觉难以置信。按照陆压和赤尻所想,即便周继君远伐于山海轮回,也当寻一穹天下品的强者,至多穹天中品。   深入山海绝地,如若再挑一绝世强者,那便是将他自己置身险境。   然而偏偏周继君却这么做了,陆压想不通,赤尻马猴隐隐猜测到几分,却又觉难以置信,不过此事若是成功,四大部洲乃至整个天地穹宇都会受益匪浅。   周继君开口问向老人,打定主意先寻着那火妖再说,可那老人却又向他伸出手来,意味深长地炸了眨眼。   “罢了罢了,非得让老头我自己讲出来。大侠你也看到了,我们这虽有山涧,可涧深无鱼,虽有大山,可山高入云,陡峭难攀,却是无所为生。”   周继君微微错愕,半晌方才开口道。   “原来如此。可即便我给你们财帛,此地远离中原,商贸不便,又如何换取粮食。”   话音落下,就见老人的眸中飘过一抹阴霾,幽幽一笑道。   “大侠所言极是,财帛对我降火村确实无用,老头我想要的却是大侠的一条手臂。大侠休要动怒,那妖物能活万年,概因它洞府中藏有一仙草,是为三万年的朱果。待到大侠斩杀了妖物,吞食朱果,自然能重新生出臂膀。”   瞳孔陡缩,周继君盯向有意无意舔着下唇的老人,心念荡开,落向稍远点的房舍,就见每家灶上都有炖肉,肉味虽香,却透着几分酸涩,孩童们围于灶前,巴望着锅里尚未完全脱去人形的“美味”,口水涎垂。而在内屋里,男女歇斯底里的交*媾着,喘息连连。整个村庄,每家每户皆如此,无一例外者。   心念所及,饶是周继君也有些毛湖悚然,头皮发麻。   难怪不耕种不驯养,村民仍活了近万载,这里竟是个人吃人的地方。成年男女交*媾生子,强装者留下,孱弱者丢于锅中,烹煮而食。父母无所忧,孩童无所忌,万年如此,却已成为习惯。   看着面前的老人,想着先前所见的那些看似淳朴的妇人们,此时的周继君只觉得无比丑陋恶心,腹里蠕动,竟生出几分呕吐的感觉。   深吸口气,周继君冷下脸,抽出腰间玉带,对面的老人微微一怔,恍惚间就见眼前现出一只小羊羔。   “这是......”   “我一条手臂能食的肉甚少,与其要我一条手臂,不如将这羔羊拿去,三五人亦能吃上两三天。”   听得周继君所言,老人眼露精光,满脸掩饰不住的贪婪之色,连连点头道。   “如此甚好,我这便带大侠前往。”   “有劳了。”   看着老人回转房舍,去取攀山之物,周继君面色渐渐阴沉了下去。   这里是山海轮回,哪会有什么武林人士,一寻常将领竟能和妖物打得不分胜负,更是绝无可能。这村中皆是以人为食的村民,其心险恶,与其说是留在此处镇压妖物,更像是那妖物的手下,将外来修炼者引至它洞府充作食物。周继君不以心念去探查,而请老人带路,正是生怕打草惊蛇。   夜色渐昏,周继君望向高耸连绵的群山,眸中浮起浓浓的疑惑。   在《山海经》中,红云将那妖物描述成山海祥瑞,虽然妖力强大,可品性仁慈,谙悟世理,为盛世的象征。然而为何今日前来,得知的竟是一头作恶多端的妖物。   更何况,它还全身携火......莫非是神机先生算错了?   看着笑盈盈向自己走来的老人,周继君收敛起困惑之色,扭头向大山走去,耳边却回荡起来袁洪身死前对杨戬说的那句秘语。   “天书所记皆为将来之事,命中注定几无法改变.......不过这天地间亦无绝对之事,想要改变天书中的未来,却需前往山海轮回,寻和吾等混世灵猴一般执掌天运者......”   至于寻到以后该如何,袁洪尚未说完便已气绝,他亦没说出身在山海轮回中那人的名号,可已看过《山海经》的周继君心中了然,山海轮回中,执掌天运者除了那头被视为祥瑞的水麒麟还会有谁。   知晓了水麒麟后,关于第二场局的念头一经生出,再无法收回。   圣人之局已布下,想要改变往后的局势走向,除了身入局中外,未尝不能利用山海轮中那头水麒麟。   只不过,它一个山海轮回中的妖物,当真能改变天地穹宇的未来吗?   行于莽莽山麓,周继君心中疑虑未消,他只顾着思索他的布局,却浑然忘了,那水麒麟既然执掌命数、通晓天机,又怎会算不出他的到来。   第六百九十五章 火麒麟   (第二更到)   ————————   “越过前面那座峰头,再过一座,便能看见妖物的洞府。”   借着锁链、攀绳,当老人上到半山腰时,已气喘吁吁。深夜山风猛烈,如刺骨冰霜吹得衣衫单薄的老人浑身颤抖,反正那羊已到手,眼前这位大侠也不会半途而退,自己还不如赶早回去尚能睡个囫囵觉。   老人心中如是想,朝着周继君拱手作别,回转过身,刚想垂绳下山,却见一只大手伸来,将他硬生生的提于半空。   “水麒麟何在?”   冰冷的声音传入耳中,老人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惊慌失措地看着将他拎起的周继君,半晌,怔怔地摇着头。   “大侠饶命,小老儿从未听过什么水麒麟。”   “那山中妖物又是什么?”   “大侠明鉴,那个......那只是妖物。”   眸中闪过一丝怒意,周继君射出一股诡道之力没入老人体内,流转于其心田,眉头稍蹙,却是发觉老人所言并无半点虚假。   莫非真是赤尻马猴算错了,水麒麟并不在山中?   深深看了眼那老人,周继君也不为难,丢下他径自驾云而上,转眼越过两座山峰,终到了老人口中的山洞。洞中隐隐传来孩童的哭泣声,周继君沉下心意,隐匿身形,缓步走入。   洞口虽逼仄狭小,可进入洞中,周继君只觉豁然开朗,抬眼望去,是如笋般倒垂的石钟乳,鳞次栉比,连绵叠起于这方圆数百丈之地。走过成片的石钟乳,是绚烂绽放的桃花林,虽在洞中,可林边有湖,竟将洞外那一绺月光倒映成辉,煞是明艳动人。哭哭啼啼的声音又传入耳边,周继君目光所及,就见远处河畔旁,一稚龄小童蹲坐在堤岸上嚎啕大哭。   这孩童应当就是村民春季所奉的贡品了。   周继君心中暗道,就见那小孩虽满脸沮丧,可面色红润有光,头盘两朵小髻,若无了满脸涕泪,定是一俊俏的男童。   正当周继君想要上前询问妖物所在,就在这时,洞内深处火光大作,丝丝火苗溢出,抖落河上,如逢油木,竟将百来丈的河水燃得赤红。火风怔怔,雷鸣般的蹄踏声传来,偌大的山洞随之颤抖起来,石屑纷飞散落,周继君放目望去,面色陡然一僵。携着火风奔出的那头妖物格外眼熟,龙头、鹿角、鳞背、牛蹄,却也是只麒麟,可并非周继君所寻的水麒麟,以它的浑身冒火的模样来看,该称作火麒麟。   莫非这山海轮回中有水火两头麒麟?可为何《山海经》中没有记载。   周继君凝眉打量着那头麒麟,满腹疑虑,转瞬后,心头咯噔一下,那火麒麟张牙舞爪着,可并没走向那男童,却扭过头,向周继君藏身之所望来。   “你是来杀我的?”   麒麟的声音并不像它的容貌般可怖,微微低沉,又极为平静。   闻言,周继君也不再掩饰,缓缓现出身形,淡淡一笑,盯着那头山海异兽,良久方才道。   “水麒麟逢盛世而生,你这头火麒麟莫非应乱世降生?”   “你是来找水麒麟的?”   火麒麟低鸣着,扒了扒前蹄,不答反问。   一人一妖皆为才智高绝之辈,乍逢于山洞中,倒也没急着开打,彼此试探起来。   “应当是这样了。水麒麟只现于盛世,乱世则隐,麒麟善变,你这头火麒麟定常常变化身形相貌,于乱世中四处作恶。”   周继君缓缓说道,看向那火麒麟眸中杀机顿现,可心底没来由的浮起几丝古怪。   未及多想,凶猛的火风袭面而来,火麒麟嘶吼一声,张开隐于鳞甲中的双翼,飞扑向周继君。周继君不慌不忙,脚踩风影,身形亦变得飘忽不定,眉头却微微一蹙。那火麒麟的声势虽大,可周继君心念探其修为,却发觉只有玄天上品左右的修为,和《山海经》中所记的那头水麒麟相去甚远。   二十星道力已聚于周继君的拳心,只等到了近前便一举将其格杀,就在这时,余光掠过河畔,男童嘴角那缕莫名的笑意格外刺眼。心头一紧,千百心意念头飞速流转,周继君猛一咬牙,硬生生的收回了右手那一拳,左手捏掌击出,只用了半星之力,将火麒麟轰飞了出去。   “为何不杀了它。”   稚嫩的童音传来,男孩擦干颊边泪珠,起身在河畔踱着脚步,玩味地打量向周继君。   “若我出手,你定会从背后偷袭,我力已用老,怕是难以接下你的一击。”   麒麟擅变化,必比之真龙的变化还要以假乱真,让人防不慎防。   眼前这个男童,若所料无差,正是此地主人,山海祥瑞水麒麟。只是不知那火麒麟又是从何而来,它的身份和自己之前想的是否一样。   周继君收拢道力于双臂,紧紧盯着男童,眸中却无半点小觑之意。身形外貌虽是孩童模样,可他却是山海轮回最神秘的妖物之一,《山海经》上种种传说,早已将他演绎为山海最顶尖的那类妖物,仅次圣人。   “君公子?”   男童双目一睁一闭间,便道破了周继君的身份,粉雕玉琢般的脸蛋上浮起古怪的笑意,蓦然开口道。   “我一没动杀机,二也没理由,怎会想要杀你。你放过那火麒麟,恐怕还存着另外一番心思。”   身份被道破,连心中所思所想亦被说破,周继君神色一紧,就听童稚的声音悠悠飘来。   “火麒麟乱世现,若将它斩杀,乱世的征兆不再,又何来乱世。你为四大部洲之人,自然不愿见到我山海世界太平,小战虽多却无大战,山海轮回的乱世越激烈,你越是喜欢。如此,才是你先前所想。”   谙悟世理,通晓天意,聆听天命,甚至连人心中所思所想亦能听闻,这妖物当真可怕。   周继君心生忌惮,强迫收敛心意,可愈是刻意而为,心中所思所想越多。那年七州时,千十七似乎也拥有这般神通,能偷心模仿对手的战技。龙为四大部洲妖物中的佼佼者,水麒麟则为山海轮回最为神秘的妖物,却生着龙鳞龙首,两者间或许还有些许血脉关系......   繁杂的心意止不住的四散流转,周继君微微窘迫,而对面的男童轻笑一声,观望着,聆听着,满脸兴致盎然。   “现在你恐怕对我的杀机更重了。”   就在周继君几乎忍无可忍之时,化身男童的水麒麟徐徐开口道。   话音落入周继君耳中,却让他心底发寒,抬起头,周继君直直盯着男童。   “这么说来,你早知我会来此?”   “自然,公子远来山海,乃是命中注定。在下身为东道主,又岂能不好好款待公子一番,原本还准备欣赏公子怒斩火麒麟,成就大侠之名,而后带着我回归乡里的好戏。既然被公子看破,那这故事又得重新书写了。”   又是轮回故事!   周继君脸色微变,心念射出,遁离山洞,遥遥飞出。夜幕下,山村依旧,远处的中原国度也未曾变化,只不过无论心念飞出多远,却无法看见洲岛外的大海。   第六百九十六章 命中劫难   (第三更)   ————————————   此地虽位于偏远洲岛,可再怎么说也身处山海轮回,这里的百姓又怎会和四大部洲子民如此相像。   早先行于那铁锁桥时,周继君便起了疑心,一路上暗暗警惕。可随老人攀爬上高山,直到见着那头火麒麟,不知不觉间周继君渐渐放松了警觉。就仿佛日光下的雪地,初时白皑皑一片,待到晌午,再回首看去,却发现不知何时积雪都已消融,只剩下再无法冻结成冰的细水。   莫非这也是水麒麟的神通之一?也是,这麒麟既然为祥瑞,又能通人心,知道我来此,定然暗中使了手段。   对面的男童莫名一笑,拾起颗石子在滩涂上写了起来。   “江湖有一霸主,武艺高强,亦为天命所归。闻得世外有一山,山中有朱果,却被一火麒麟兽看护,思来想去,遣派手下前往争夺,却是心怀两意。其手下两人,亦是当世高手,却为那霸主杀仇人夺其子所养......”   随着男童的故事渐渐展开,周继君心念探及,这方世界也开始起了变化,若等故事人物主线定下,轮回一成,周继君从此沦落,想要逃离出去可就难而又难了。不再犹豫,周继君翻手抽出君子剑,疾飞向那男童,剑光冷冽,杀机凛然。可未到近前,斜刺里蹿出那头火麒麟,狰狞着面庞扑向周继君。周继君未放心上,随后拍出一掌,可那掌落于麒麟头上却不再像先前那般力道浑厚,下一刻,麒麟伸爪扑来,周继君满脸惊诧地倒飞了出去。   “你已落入我轮回故事中,身为故事里的人物,你的实力又怎会比得上火麒麟。”   男童轻笑着,抬起头,上下打量起神色复杂的周继君,暗里长舒口气,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放下。   他为水麒麟,盛世出,乱世隐,可山海轮回常年战火不绝,哪会有真正的盛世。好在天地格局早在数万年前就已定下,只要乱世不现,他便能一直留于世间。然百年有小战,千年有大战,万年有浩劫,迟迟不现的大乱之世终于到来,他水麒麟本当归隐,却忽算得命里有大劫,大劫的根源,却在外轮回的四大部洲,一个新崛起的强者身上。   世间生灵喜生惧死,饶是水麒麟也无法免俗,衍算天命者能看透世间一切,却往往看不破自己的命数,可一经看破,非是大福,便是大难,避无可避。   男童深吸口气,手下的故事已近终了,下意识的抬头望去,就见那个已沦为故事中武者的男子缓缓起身,望向火麒麟,面露深思。   “怎么,你还没死心?”   莞尔一笑,男童嘴角浮起揶揄之色道。   “先前还以为这火麒麟应劫而生......原来它只是你的恶念化身。”   周继君平静地说道,眼见男童微露惊诧,心中了然,接口道。   “你化身小童,隐居于此,非是只为谋我,而是那乱世将近,你的修为道力大不如前,正当最虚弱的时候。”   话音落下,周继君端详起男童,只见他努力保持平静,可紧绞的眉头却将他不安的情绪暴露无遗。   被水麒麟一步步引入局中,直到此时,周继君方才明悟,可心中不由生出几分疑惑。在《山海经》里,那水麒麟的修为估计在穹天上品,远超周继君,再加上它那些神通道法,在明知周继君会来的情况下,出其不意灭杀周继君岂不更好,且轻而易举,又何必花这么多手段,布下此局。水麒麟虽是祥瑞,以德贤名传山海,可它能活这么久,岂是心慈手软之辈,那些喜欢玩弄对手的强者在大多只活在说书人的故事里,真正的强者遇到威胁,定会携雷霆之势暴杀之,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如此,便仅剩一种可能,水麒麟自知如今的实力不足以斩杀周继君。   “你为盛世贤德妖物,遇乱世则难以自保,化身人形隐匿别处,却仍不放心。于是便有了这恶念所化的火麒麟,一来为你看守洞府,二来时不时入世,转移世人目光。”   心中明了,一念通达,周继君将先前的猜测悉数推翻,盯着男童漠然道。   化身水麒麟的男童神色复杂变化,良久,松开紧握的双拳,神情渐渐缓和,抬头看向周继君淡然一笑。   “不愧是我命中大劫,若你能早点看破,或许我还真是凶多吉少。只可惜,眼下你身在轮回故事中,说什么也晚了。罢了,留你在轮回故事中也是后患,火麒麟,今日你总算能饱食一顿了。”   男童冷漠的说道,话音落下,火麒麟低吼一声,挪动前蹄,身体腾飞而出,凶神恶煞般扑向周继君。   心头咯噔一下,周继君目光发黯。诚如水麒麟所言,他身陷死局后方才看破,为时已晚。此时的周继君就仿佛那一个个葬身于他自己轮回界中的强者,待到生命终了时,虽百念俱通,却再无回天之力。转眼间,周继君的修为一降再降,玄天上品,玄天中品,玄天下品......法天中品......火麒麟携着熊熊烈火扑杀而来,君子剑沉重如山,周继君每挡一招,便倒退一步,身形摇晃,手臂颤抖着。强绝的道力漫过君子剑袭来,如火般蔓延在胸腹间,周继君面色发白,衣衫已被汗水浸湿,再这样下去,不等火麒麟下杀手,他自己便会力竭。   总算逃脱这场大劫了。   河畔旁,男童看着只剩招架之力的周继君,长舒了口气。   三万年一小劫,六万年一中劫,九万年一大劫,不想这大劫竟这么容易就被自己化解。渡过此劫,自己机缘也当随之而来,却不知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嘴边浮起浓浓的笑意,男童扭过头,不再去看周继君,然而就在这时,他神情一僵,目光透过洞内重重石乳,遥望向那小村庄。   ......   夜色已深,峡口处的小山村却一片欢声笑语。   篝火连绵衍伸,将月光吞没,村民们携手狂欢着,载歌载舞,没有人知道为何,就仿佛固定的节目般,深植于他们记忆中。每逢有“大侠”上山斩妖,就必须围火歌舞,至于在今日之前有没有大侠上过那山,他们却已记不得了。   人群中,笑得最欢愉的是老村长,和白昼里浣洗于溪边的离姓女子,火光点点,映照上他们眸底深处,在那里,是两团苍白茫然的瞳仁。   “时辰到了。”   老村长重重咳了一声,而后开口喝道。   围于篝火前的男女老少无不面露红光,缓缓褪去衣衫,赤身裸体的走到圈中,竟然不顾家人在旁便行苟合。   此起彼伏的喘息、靡声中,那头一直安安静静匍匐在篝火旁的小羊羔忽地皱了皱眉,猛地站起身来,死死盯着高耸连天的大山。   陡然间,愤怒的龙吟声传出,回荡于群山之间,村落前的火光蓦地一黯。   第六百九十七 公子坐骑   世间万物皆有灵性,何况天地禽兽之长的真龙。   沧海巨蝶扑日化成真龙后,便一直跟随周继君,穷尽一生追寻自由的它自然不会奉周继君为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飞向太阳,从沧海诞生那天起便已注定了它的命运,却因周继君而破开命运的枷锁,此恩之大,却为一族之恩,它早已打定主意誓死相报,至于在周继君身边留多久,或许连它自己也不知道。   白龙现身,逶迤百多丈,龙爪一缩一张间,降下九天雷电,峡口内的村落顿时灰飞烟灭。紫雷远荡,倾扫向峡谷外的中原国度。白龙眸射寒光,冷哼一声,盘云弄雾飞腾而上,龙爪拍向山腰,龙首探入那间洞府,张开大嘴,囫囵一口就将火麒麟吞入腹中。   主线人物身死,轮回故事也就此颠覆,周继君深吸口气,感觉着渐渐回涨的道力,心中暗道侥幸。将白龙丢在村落中并非他有意而为,那时若随手射出一道精气变化成羔羊,恐怕眼下再无生机,也算是冥冥之中的巧合,方才使得白龙救下自己一命。   水麒麟通晓天意,聆听天命,却没算出这一遭,莫非那运数是站在自己这边?   周继君心中一喜,他虽不信什么命数机缘,可面对那些执掌天运者,心中难免忐忑。抬眼再望去,男童脸色发白,依靠河边老树,怔怔地盯着水中的倒影,眸瞳不住颤抖。   终究还是没能避开这场大劫。   夜幕下,那些死于龙爪的村民现回原形,散落一地的竟是一只只九腿蜘蛛,从峡谷内延伸至谷外,逶迤千里。这邪蜘为山海异种,喜乱*媾,喜食子女,性情凶残。水麒麟将它们变化成人,却是为了掩人耳目,谁会想到这样一个邪淫之处竟住着以贤德闻名的水麒麟。   可终究还是被这个四大部洲的强者寻到,成为自己命中大劫,在他背后定有一推运高手。   看着缓缓走向自己的周继君,男童苦笑一声,此时还想那些又有何用,命里有时终须有,大劫来时避不了,可即便避不过,自己也不能坐以待毙。   孩童稚嫩的面庞渐渐脱落,水影中,出现一头蓝玉般晶莹剔透的麒麟,它的身形没有《山海经》里记载中的雄浑巨大,此时稍显瘦弱单薄。趴着四蹄,修为已降到玄天境界的水麒麟低吼一声,从鳞甲里张开翅膀,飞扑向周继君。   君子剑跃出袍袖,周继君迎面而上,剑尖挑起,在即将此中麒麟眉心时却陡然一偏,剑刃横拍,将麒麟掀翻在地。   鼻中喷出炽热的白气,水麒麟颤抖着匍匐于地,不住喘息着,眸仁中满是绝望之色,可等待许久,那柄剑却迟迟未有落下。   一丝不祥的预感从心头生出,水麒麟抬眼看去,就见白衣银发的男子紧锁眉头,喃喃自语着。   “火麒麟为你恶念分身,无关山海兴衰,只有将你斩杀,才能让山海从此陷入乱战之世,永不太平......可是,你和那天书中所记载着的未来又有什么关系,杀了你,当真就能改变未来?”   迎上周继君复杂的目光,水麒麟心头一寒,可隐隐中却察觉到几丝转机。   良久,周继君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上下打量着水麒麟,幽幽说道。   “若将你带出山海轮回,乱世同样无法避免,山海轮回没了天命衍算者,此消彼长,阴阳失衡,或许能改变我四大部洲未来的走向。”   闻言,水麒麟不动声色,心中却一阵狂喜。它的命数在山海轮回,逢乱世则衰,可若脱离山海,到了四大部洲,它便能重新恢复穹天上品的修为,到那时,眼前这人还不是任由自己摆布。   “是了,突然想到一件事,我还差一名正言顺的代步之物。从今日起,你这山海轮回的祥瑞便是我君公子的坐骑了。”   耳边传来促狭的话音,水麒麟神色大变,额头陡然一阵剧痛,却周继君大手按下,生成一颗心念之火,没入水麒麟的眉心,又化三朵,分别落于上中下三处丹田。从此以后,水麒麟一举一动、心里所思所想皆避不开周继君的心念,只要它稍有异动,心念之火立马灼烧心神,那种疼痛,怕是连圣人也无法忍受。   若非乱世将临水麒麟修为降至玄天,周继君亦无法如此轻易的将它收复,穹天上品的妖物,兼之一身奇异神通,真战起来,周继君能否撑过百招尚难说。看着疼不欲身在地上打滚的玉麒麟,周继君揉了揉眉头,目光落向山洞外的神色复杂的白龙,莞尔一笑,伸手将它召回,化作玉带系于腰间。   那日周继君在归墟得见巨蝶扑日感悟大道,平心而论,巨蝶一族对他亦有大恩,因此,即便这巨蝶所化的真龙想要报恩,周继君也不会将它收为坐骑,永远留在身边。   周继君正出神时,就觉心念处传来玉石俱焚的情愫。余光中,水麒麟挣扎着爬起身来,眸里赤红如血,满脸歇斯底里的疯狂,张口吐出一颗碧蓝的珠子,内中气息雄浑如山岳。   “我堂堂水麒麟,岂会做你的坐骑!你以为用心火便能让我屈服?”   咆哮着,水麒麟展开双翼,眸中浮起决然之色,口衔麟珠飞扑向周继君,却是想同归于尽。   困兽犹斗,破釜沉舟时候,往往能激发出超越境界的道力,便如眼前的水麒麟。此时它一身道力陡升,隐隐接近穹天下品,来势凶猛。   周继君眉头挑起,抽身疾退,张口吐出一股白气,正是君子三道中的真君子道意。   “孽畜,还不肯服?”   剑尖挑起白气,周继君猛地止住身形,挽出个剑花,刺向麒麟眉心,却只点开一条裂口。真君子道意化作白虹扑入麒麟额头,周继君则垂剑而立,神色淡漠肃然,一股浩然正气悠悠荡开。   真君子者,品性仁慈,好礼重行,是为贤德之典范,与这水麒麟的本性有着互通之处。道意没入麒麟额心,瞬间飘散开来,化作绵绵云气流转于水麒麟的心神处,堪堪将它的火气镇住。水麒麟挣扎着匍匐于地,眸中尽是痛苦之色,间或还夹杂着几许茫然,还未等它回过神来,周继君便已翻身而上,抓住麟角,重重拍向后臀。   “我行君子之道,而你则为君子之兽,能成我的坐骑,还有什么不满?”   生平第一次被人骑于背上,便是当初请它代封天地灵禽异兽的黄帝也未曾如此过,水麒麟满脸绝望,心死如灰。   “你且替我寻一强者隐居之处,本公子还差一山海强者的头颅。”   周继君冷声道,也不去管眸里恨意滔天的水麒麟,手腕翻抖,君子剑重重刺入水麒麟臀部。麒麟一吃痛,低吼着,下意识的冲出山洞。既出洞府,那便再无回头之路,水麒麟满脸悲怆,不甘地低啸一声,蹄下腾起云雾朵朵,水蓝如玉,转眼间越过崇山峻岭、峡谷深涧,向洲岛外飞去。   周继君一心只盼望着能早早回转四大部洲,却没发觉,在他走后没多久,洲岛边上荡过一叶扁舟。   舟上一人一马,面如冠玉的青年正好奇地打量着他的背影,而他身后的“马”则不安的踏蹄扫尾,看向青年,眸里的恨意丝毫不输水麒麟。   ————   (第一只名正言顺的坐骑,YY一下狗血一下~~~明天儿童节,过个节,就两更吧,算是这周的休息日)   第六百九十八章 食龙妖物   幽蓝的天幕上,一轮弯月荡出清冷的寒辉。纤云若隐若无,群星灿烂,星罗棋布,乳白色的天河横贯中天,隔断两岸。若周继君细细看去,定会发现这山海轮回的天穹和四大部洲无比相像,便是那天河也如出一辙。   “四大部洲的强者,竟先我一步带走了水麒麟......”   青年喃喃低语着,目光深长,在小舟另一头,那匹头生独角的“马”摇着尾巴,眸里闪过凶残之色。月光扫落,铺开一层水银般的月痕,那“马”眸子一冷,猛地飞身而起,扑向舟头的青年。它的速度极快,几乎先于月影,若是那个喜欢乱用词语的偃子在场,定会大呼终于亲眼见证了“白驹过隙”。这“马”非但身法奇快,且口喷火焰,焰色乳白,却是天地间最纯粹的火,比之红孩儿的三味真火还要厉害几分,非穹天中品以上的修为难以炼化。   即便如此,在它离青年还只剩三尺时,就被一拳打翻在地。   “怎么,还在心存侥幸?”   青年看了眼吃疼在地上抽搐的“白马”,冷淡地说道,再望向远海,骑着麒麟的男子已不见了踪影。沉吟半晌,男子缓缓蹲下,伸出手按上“白马”的额头,醇厚绵柔的道力顺着指间涌入,“白马”脖颈处的瘀伤渐渐消退,身体也不再抽搐,可却满脸不安和惮怕,似乎极不情愿让这青年为自己疗伤。   “好了,去找你那个远房兄弟吧......四大部洲轮回的强者竟敢潜入我山海世界,还带走了水麒麟,真是大胆。”   嘴角浮起一抹玩味,青年翻身跨上“白马”,如出弦利箭飞跃而出,转眼后消失在茫茫大海中。   古老林前,是一条大江,江水碧蓝,宛若张大幕将林子包裹其中,周继君骑着麒麟,涉水而行。麒麟能飞能走亦能游,水火不侵,望向江水中那片林子,周继君心中暗暗欢喜。他收麒麟为坐骑只是临时起意,现在看来,却是大妙,无论驾云御风还是缩地成寸,都耗费道力,虽然微不足道,可若放在大战中,每一分道力都弥足珍贵,有了水麒麟代步,日后周继君厮杀起来当可酝足道力,以逸待劳。   远处的林子里住着名隐世强者,名叫张弘,修为在穹天中品,却是水麒麟所知离洲岛最近的一名强者。周继君以心火镇压,水麒麟若动歹意,周继君立马便知,因此也不曾怀疑,只欲速速斩杀这名强者,携其首级回转四大部洲,以谋圣人之局。   古老林前的江水和寻常江河不同,非是平躺陈列,而是横亘竖立,宛如幕布。周继君穿过一片片江水,约莫三柱香后,终于看到了林木高大的山头,山头偏西立着一楼。周继君心念探出,隐约见着楼内有人在食鱼,鱼肉肥腴,却不够那人充饥,概因那人身形巨大,两条手臂堪比林中高树。   “他便是张弘了?”   周继君心念传音,问向水麒麟。   “正是。”   周继君眉头舒展开,刚想潜行而上,却突然想起了什么,用力一揪麒麟的鳞甲,眸中浮起深思之色。   “此人的身份为何?同四方天,三大帝世家是否有联系?”   话音落下,水麒麟瞳孔陡缩,半晌迟疑着道。   “此人曾在海外创下一国,名为张弘国,国民身强体壮,能御熊罴虎豹,常驱赶四兽下海捕鱼......他既不属四方天界,和三大帝王世家亦无瓜葛。”   心念揣摩,水麒麟所言句句属实,周继君也不疑有他,手捏印法,将他和水麒麟皆隐于风影中。   “若你到时敢声张,我便用心火烧你七天七夜。”   周继君用力一揪麒麟的鳞甲,双脚踹麟腹,飞蹿向山头。群星璀璨,夜白如昼,月辉如水轻荡,一人一麒麟藏于风影中,不多时便已来到楼阁旁。周继君正思量着如何偷袭暗杀,就听麒麟忽地心神传音道。   “我有一神通,可蒙蔽人心智,不如趁公子偷袭之时,我暗中施道法,如此当能速战速决。”   深深看了眼水麒麟,周继君面露深思,良久缓缓点头。周继君虽知这水麒麟对他怀恨在心,可有心火镇压,想来它也不敢妄动,再者,周继君也想看下,有这头强大的妖物相助,战斗起来他的实力能涨几筹。当初周继君战斗时候从不依赖外物,却因修为尚低,以免影响修行和心境,可如今他已修炼到穹天,再往上每一步都艰难无比,且道心已定,不再惧怕外物的干扰,想要增涨实力借助外物却成为最好的方法。   翻身而下,周继君眸射冷光,缩地成寸,转眼便踏入楼阁内。那个身形高大的强者似乎察觉到什么,眉头一皱,猛地丢开水中的美食,腾身而起,可没等他转身,面色却忽地一僵,身体也随之微微摇晃,转瞬后恢复如初。虽只有片刻,可强者相争,每一个弹指刹那都足矣致命。张弘刚回过神来,就见一柄长剑从横刺里窜出,在半途化作百柄,密不透风的劈斩而来。张弘大惊,抽身疾退,奈何他早已失了先机,百多剑芒时缩时合,离开他仅距三四寸,任凭他如何躲闪,也仿若附骨之蛆,难以避开。   紧咬着下唇,张弘只觉憋屈无比,连偷袭人是谁的都没看清,便陷入绝境,如此屈辱,却是前所未有过的。不再多想,张弘展开长长的双臂,一拳击碎木门,跃身而出。楼外天大地大,只要遁入古老林,便能依仗林中阵法逃开飞剑,张弘如是想着,可他刚飞出阁楼,只觉脑中又是一痛,眩晕的感觉传来,下一刻,两双肉掌如鬼魅般飘来,按上他的后背。   体内道力如决堤的洪水源源不断的流泄而出,张弘全身僵硬,强扭过头望向身侧的白衣男子,眸里满是绝望。   穹天中品的修士,一身道力足有五十星,若吸收炼化也能再得三四星,周继君自然不会放过。余光中,水麒麟正安分地匍匐在地,周继君心中暗喜,有这水麒麟相助,暗杀一个穹天中品的强者竟如此轻松,这还只是玄天修为的水麒麟。若等回到四大部洲,它的修为恢复,达到穹天上品,自己的实力又能翻上一倍。不过只能行暗杀,且需隐而不露,如若让天地穹宇的强者都知道自己一头如此强大的坐骑,先不说会不会争相谋夺,一旦知道水麒麟的神通,定会有所防范,到那时便成了鸡肋。   可如何不让人知道?   周继君眉头微蹙,一边吞噬着道力,一边暗暗衍算起回转四大部洲后,每一步的行棋。他收水麒麟本是一时兴起,此时细想下,却陡然发觉,自己将它带回四大部洲,若处理不当,或许会成为一个大麻烦。山海祥瑞水麒麟,能聆听天命,亦能迷惑人心,还有一身穹天上品的修为,便是圣人也会动心。   半柱香过去,那张弘的道力周继君已吞噬了五六成,一旦炼化亦能收获两星道力。周继君只顾着推衍谋算,却没发现古老林前,渐渐驶来一匹白马,马上的青年伸手拨开婆娑的月华,饶有兴致地望向他。   “吞噬道力,这可是三方天帝王世家的不传之秘。这个外轮回强者也算不简单。”   思索片刻,青年猛地一揪“白马”的鳞甲,低笑着问道。   “他虽一头白发,可看起来却不像那等老牌强者。这位外轮回的过客年龄几何?”   不安地拨动蹄子,“白马”眸中掠过一丝惧怕,踟躇地开口道。   “只比汤公子长三岁。”   第六百九十九章 汤公子   “白马”虽竭力压低声音,可它方一开口,就好似龙吟凤鸣,五识通灵如周继君又怎会听不见。   猛地抬头,周继君望向古老林前笑容清爽的男子,皱了皱眉,不再贪恋那些道力,捏手成刀,将已奄奄一息的张弘枭首。   目光移开,落向男子身下的“白马”,周继君神色一滞。   青年的坐骑虽像极了寻常白马,可看过《山海经》的周继君一眼便认出,它是山海轮回中一头强大的妖物,修为实力甚至不输水麒麟。《山海经》有云,东海有妖物,形类马,长一二丈,有鳞片,为麒麟远亲,奔跑时浑身有火光缠绕。能食龙脑,腾空上下,鸷猛异常。每与龙斗,口中喷火数丈,龙辄不胜......其名为犼。   连真龙也拿来当作美食,这头名叫犼的妖物凶猛异常,委实可怕。更可怕的是坐于它身上的男子,能收复如此强绝的妖物,他的实力又有多强。周继君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心念飞出,探向那青年,而青年的心神之力也几乎同一时间探来。   穹天下品?   周继君面露深思,上下打量着那青年,就见他也和自己一般,神情变得肃然起来。   两人皆是穹天下品,可能收复山海上古奇妖,真正的实力定远超其境界。无论在四大部洲还是山海世界,修炼者最忌惮的不是修为高过自己的强者,而是同级中那些拥有越级挑战之能的修炼者,能越级而战,即便修为相同,可隐隐间却早已领先了不止一筹。   这样的人物,周继君在四大部洲甚至早先的七州都遇到过,千十七,洛继伤,月罗刹,左游生等等,哪个不是惊才绝艳之辈,不料第二次来到山海轮回,竟也遇到一个,且听那犼适才所言,他比周继君还要年轻几岁。   日后山海轮回强者踏足四大部洲,此人定会是大敌。   一缕杀机悄然溢出,周继君召来水麒麟,翻身坐上,目光低沉,却已锁定那男子。   “在下姓汤为哀,山海轮回的人都喜欢称我为汤公子。”   出乎周继君意料之外,古老林前骑着犼的男子轻笑着,朝他拱了拱手。   “不知阁下高姓大名,来我山海轮回又为何事。”   “君公子。”   良久,周继君拱了拱手,开口道,目光所及,就见汤哀正紧紧盯着座下的水麒麟,嘴角翘起,可听闻周继君的名号时,却微微一怔。   “原来是猎杀榜上排名前十的君公子,尝听人说你年纪轻轻,一身修为便已至穹天,连夸父也折损于你手。先前汤哀只当夸大,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顿了顿,汤哀忽地扭头看向张弘的尸身,复杂的一笑道。   “你可知你所杀的这人是谁。”   周继君皱了皱眉,下意识的看了眼身下的水麒麟,心中生疑,莫非这张弘另有身份?   “此人虽已隐世多年,可在数万年前的天地大战中,他却只是一位帝王的手下。那帝王如今还活着,你杀了他的爱将,他定已知晓,此时说不定正在路上。”   汤哀意味深长地说道,卖足了关子,方才接口道。   “那人便是蛮王蚩尤。”   闻言,周继君心头剧震,心念处传来几丝不安的情愫,却是水麒麟眼见诡计被汤哀道破,心意慌乱。   “好一个孽畜,竟敢算计我!”   周继君勃然大怒,恶念生出,猛地揪起麒麟的鳞甲,正想引动心火去灼烧它的心神,就在这时,古老林前的男子忽地消失不见。下一刻他骑着犼出现在周继君身侧,眸中寒光乍现,从腰间抽出一条三叉短鞭点向周继君。虽只是区区一鞭,可却携着十来星之力,且内中的道意古怪无比,化作一张大网,笼罩向周继君。   那网有阴有阳,亦有五行变化,循九数变化,天罗密布,一旦落下,世间万物生灵俱不得出。   虽早有准备,可汤哀突然杀至还是让周继君有些猝不及防,此时他哪还顾得上教训麒麟,猛地一揪鳞甲,就欲倒飞而出。可大网已布下,如蛛丝般密密麻麻,又分九面,每一面都蕴含着孑然不同的天地道意。左阴右阳,上天下地,周遭以五行排列,九数流转,凝而不散,即便周继君暴退百丈,却仍在网中。   “勿要挣扎了,我这招天罗地网曾捕获穹天上品强者两名、中品五名,下品九名,奇禽异兽无数。”   汤哀看向周继君,漠然道。   无论人还是兽,陷网中定会奋力挣扎,困兽犹斗,却不知越是挣扎越难脱离这张大网。   山海有先贤,善识奇禽异兽,曾撰写出一卷天地生灵谱,罗列种种。后被伯姓异人所得,以之为法,开宗立派,行于世间点化奇禽异兽。再后来这宗门又被汤哀先祖所灭,取其功法,融合入自家心法中,创出最初的天罗地网。人间初定,汤姓帝王欲行仁德,这天罗地网的战技太过霸道,且破绽颇多,因此弃之不用。世无长盛王朝,汤氏败落,国祚倒塌,后裔也被对头斩尽杀绝,本以为斩草除根,孰料数万年后,山海世界来了一位汤公子,携着更为霸道的天罗地网,出道以来罕逢敌手,人称汤公子。   如若周继君知道,他在东海藏书阁所见网开一面的典故竟出自山海轮回,为眼下将他困于网中男子的先祖生平事迹,定会大吃一惊,可此时此刻周继君被逼入绝境,哪还有心思去想其他。夜色下天罗地网密密麻麻,九数道意流转升腾,携着夜幕的深沉凝重压来,周继君执剑踱步,君子三道意升出,与之抗衡。   和周继君一般,汤哀已接近大圆满,甚至比周继君还要高出几筹,却终究未能达到圆满的境界。   阴阳五行天地,几乎囊括万物,唯独差了人之道。   不再犹豫,周继君抖落袍袖,眸中精光乍现,施展出他那一招君无敌,直射向御鞭结网的汤哀。若真如汤哀所言,被周继君杀死的张弘为蛮王蚩尤的手下,那蚩尤定已相距不远,周继君想要安然回转四大部洲,就必须速战速决。   ————   (儿童节快乐~这两天在戒烟,写的很痛苦,木烟木感觉,以前点根烟就会有灵感,现在只能慢慢熬着......)   第七百章 回转长安   (第一更到)   ——————————   夜风清冷,林木摇曳。   汤哀坐于犼背,面色凝重,手中的短鞭轻轻颤抖,竭力抵挡着天罗地网中来势凶猛的长剑。那剑上的意境再熟悉不过,却是和他这招天罗地网一般,接近大圆满。阴阳五行天地几乎囊括了世间一切变化,唯独缺了天地人三才中的人,因此网阵外的汤哀便成了唯一的破绽。月华一层层地铺开,嵌满君子剑,剑刃上携着二十星的道力,奈何周继君对于圆之意境的掌握略逊于汤哀,即便发觉破绽,想要破之亦非易事。   两人僵持于古老林前,君子剑对苍生鞭,黑夜下的密林幽静冷清,万籁阒寂,可气氛却凝重无比,无论是谁只要占得一丝上风,僵局立马破去,携着圆之意境的战技长驱直入,另一方自然回天乏术,落败当场。   夜幕尽头,陡然刮来一阵飓风,尚距千百里,可风势之大竟掀翻了竖江密林,对峙当场的两人微微错愕,就在这时异变又生。   额头仿佛开裂了般,周继君只觉一柄凭空生出的短刃刺破脑海,长驱直入。剧痛传来,神志变得恍惚,周继君下意识的低头看去,就见那头匍匐在地水麒麟缓缓直起身来,鳞甲倒张,眸子冷凝如冰。下一刻,水麒麟飞扑而上,周继君右手捏剑印,左手捏拳印,一记战天宵轰出,却因脑中如蚁噬的剧痛而变得绵软无力,水麒麟面露讥讽,闪身避开那一拳,恶狠狠地咬向周继君的肩膀。   前后皆敌,更有那深不可测的蛮王蚩尤即将赶来,一时间,周继君处境堪忧。如短刃侵袭的痛楚肆无忌惮于念海中,念海之上,棋盘高悬,沉睡着的蛇人身体微颤,猛地睁开双眼。初时的惊诧过后,诡道蛇人急急捏出印法,调动诡道之力,反扑向水麒麟的心神之力。   血光飞溅,周继君眸子微晃,死死盯着紧咬自己右肩不放的水麒麟,左手抵住它的脖颈,硬生生将麒麟推出三尺,可此时绝大道力都用于那招君无敌,即便神志已恢复几分清明,一时半会亦奈何不了那麒麟。   是了,为何那汤哀不趁机下杀手。   周继君心中疑惑,转眼望去,就见汤哀右手持短鞭,左手射出一条条道力阻向头满脸杀机的犼。   原来他也和自己一般,未能完全驯服坐骑。   周继君心中了然,却见汤哀亦抬头朝他看来,嘴角隐约泛起一丝苦涩,目光隐含深意。   “君公子,不如先行罢手。”   话音落下,那两头妖物面色微变,攻势如潮,愈发猛烈。   林边飓风跌宕,百里外的天边隐约能看见一团血色的云座,携着雷霆闪电而来。   深吸口气,周继君不再犹豫,沉声道。   “我数到三......一,二,三.......”   三声落下,两人依旧僵持着,谁也没有收手。   此时局势险峻,若谁早一步收回战技,定会如潮退般倾垮。山海和四大部洲为大敌,汤哀和周继君亦如是,大敌当前还讲什么道义,却都不约而同地谋算着对方。   疾风骤雨侵袭山林,天头那团血云弹指间已越过数十里地,转瞬即至,两人脸微变,相视一眼,几乎同时收回战技。僵持之势散去,周继君怒不可遏地看着满脸绝望的水麒麟,手捏成拳,重重轰向它额头。水麒麟滚落于地,心火自胸口燃起,灼烧着它的心神,疼得它龇牙咧嘴,一边痛不欲生地打着滚,一边朝向周继君拱蹄求饶。   又看了眼林边的男子,周继君目露深思,而后招出君子剑,携着轮回道意劈斩向虚空。黑白分明的漩涡缓缓浮出,周继君左手拎起水麒麟,右手招来张弘的头颅,疾飞入轮回通道。就在他刚走没多久,一柱巨雷从天而降,紫光如沸腾的海潮汹涌起伏,席卷古老林。转眼后,百尺江水千亩密林在紫雷下倾散一空,只剩下那个身着火红大氅的中年人。   《山海经》中的蚩尤穷凶极恶,手段残忍,是为山海第一暴君,可却并没描绘他的容貌。遍数山海轮回,能看见火红斗篷下那张脸的人少而又少,化身祝融的红云虽曾遥遥见过一面,可也是很久之前的事,再让他回忆,却不知为何,怎么也记不起蛮王蚩尤的容貌。   远在万万里之外,得知手下身亡,只用了半柱香时间便越过大半个山海轮回赶来,可那个害死张弘的四大部洲强者却已回转。   夜幕下,蚩尤缓缓伸出手,接过一缕月光。他的手并不粗大,惨白得近乎透明,月影婆娑,斑斑点点,转眼后升腾而起化作一方镜幕,周继君和汤哀的身影出现在镜幕中,光阴从这一刻开始倒流,周继君出轮回,驯麒麟,两人同时收手,君无敌对天罗地网......直到周继君潜伏入楼阁击杀张弘。   “四大部洲君公子,山海世界汤公子,倒是两个好对手。”   蚩尤的声音很低,却很平静,没有半点恼火或是暴怒,就像在不偏不倚地叙述着一件事,到最后甚至还发出莫名的轻笑。   “水麒麟不再,大乱之世将生,我的时代似乎又要来临了。”   手中的镜幕散去,月光依旧,却化作一条洁白无暇的索练远飞而出,越过逶迤群山,百多海岛,直追那骑着犼奔逃的汤哀。   “汤王朝唯一幸存的一脉终于出了个还算不错的年轻人,如此,也勉强当得了今朝我蚩尤麾下第一战将。”   话音落下,月光化作的索练轻抖着,缠绕上犼的前蹄。   原先的古老林中,一身血红大氅的男子遥望向大海之北,在那里有着山海第一片行使教化的土地,也就是所谓的人间。帝王立王朝,坐拥人间,却从未超过万年者。每万年,都会有外族来侵,推翻当世帝王,将其后裔斩尽杀绝,只留一脉。每一脉皆怀血海深仇,以及万年中积累的顶尖功法战技,后人苦苦修炼,只为奋发图强,重振祖先大业。却不知自他们出生后,一举一动,每一次修为的突破都被记录于卷,弱者泯然众生自不会去过问,而强者则会成为那圈中虎狼,放养万兽争斗的林中却不自知。   无数年来,十余帝王后裔到如今只剩四脉,这四脉皆为蚩尤狩猎林中的佼佼者,那汤公子自然也在其列。   “四方人间帝王世家,四位声名鹊起的公子,只一个汤公子便将那犼收为坐骑,也不知接下来还会有什么惊喜。”   蚩尤低声道,他为山海第一的魔头,只因这无数年中,他独战群雄,却屡战屡败。   成王败寇,史书自然由胜利者书写,在那一张张得意洋洋的面孔下,是万骨枯陨以及一段段鲜为人知的轶事。而现如今,山海世界有史以来最为庞大的乱世终于到来,他蚩尤又有机会,去抓住那支书写万年历史的小毫。   第七百零一章 佛会七日(一)   (第二更)   ——————————————   “水陆大会终于到了。”   长安新东市的酒肆中,陆压饮了一口酒,幽幽道。   水陆大会本为佛家超度万生的盛会,共分七日。   第一日五更始,外坛洒净,内坛结界,六更遣使建幡。   第二日六更始,建佛龛,请大德登台,而后奉浴。   第三日五更始,大德传道,六更请赦苍生,午时斋僧。   第四日六更始,大德坐堂,奉浴,七更说戒。   第五日六更始,大德诵佛经,七更供下堂,午时斋僧。   第六日六更始,大德行使放生。   第七日五更始,普供上下堂,六更斋僧,午时送圣。   七日后,水陆大会完毕,而准提的西游之局也正式拉开帷幕。这七日虽短,看似寻常,可却是那最为关键的七天,能否踏足西游,只在这七日中论定。   又抿了口酒水,陆压轻叹一声,起身走到窗棂旁,目光深长,偌大的长安城尽收眼底。水陆大会虽是万民齐聚,可在皇宫下的会场中,只矗立着九座高阁,也就是说,真正能插手西游的仅有九方势力。垂天道上的那几家巨头已定下,赵公明、镇元子、通风,若算上尚未归来的周继君,共四家,已然分去了将近半数的名额,剩下的五个名额,将被长安城中诸强瓜分。   而那些世人口中的“妖魔仙神”此时正潜匿长安,混入芸芸众生,倒也其乐融融。   嘴角浮起冷笑,陆压遥望皇城方向,此时五更未到,天边还是灰蒙蒙一片,偶有晨光,却破不开浓浓的阴霾迷雾。再过两柱香世间,就要开始清扫外坛,而后结界,“妖魔鬼怪”皆不得入,随后建幡,也就是水陆大会正式拉开帷幕。长安百姓虽知有场盛会,可却鲜有人会贪早去看热闹,此时聚于会场前的皆是怀着神通奇技的修炼者,修为从法天到穹天不等,实力强者自然觊觎楼阁之席,而稍弱者则是来撞撞运气,若运气好,等第五日请赦苍生时,指不定能分得一丝机缘。   就在这时,陆压忽地皱了皱眉,转头望向长安之南。不仅是他,盘踞会场前的强者们都心生感应,回头望去。灰蒙蒙的晨雾中,一人一骑缓缓行来,初时很慢,可到中途陡然加速,那匹湖蓝色的骏马四蹄生云,腾飞于半空,直向水陆大会扑来。   马背上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满脸横肉,生着只鹰钩鼻,只看一眼便知此人定然生性凶残。   诸强闲着看热闹,既没阻拦亦没相助,却不约而同地让开一条道来,任由那中年人横冲直撞。   “那人似乎有些眼熟......”   “是了,他不就是当年那个大闹妖王山的嗜天魔尊吗。”   不多时,便有几名老妖认出了匹马闯来的男子,转眼后长安城中诸强皆已知晓此人身份,心中暗暗奇怪,那嗜天魔尊当年也算有些名气,可这百多年来,却再没露面过,今朝水陆大会初开,他便出现在长安城中,隐隐中透着几分古怪。酒肆里,陆压皱起眉头望向“嗜天魔尊”,指尖轻弹,酒水溅起在半空聚成一方圆镜,镜中现出嗜天魔尊的面容,却被朦朦雾气遮掩,看不明晰。   “果然,此人另有身份。”   陆压下意识望向南面,唇下短胡跳动着,他刚欲掐指捏算,就听一声怒吼从皇宫前传来,回荡在长安城上下,也不知将多少百姓从睡梦中惊醒。湖蓝色的骏马跃身而起,马背上,嗜天魔尊手持长刀,满脸凶神恶煞,就在他即将马踏会场时,佛音荡开,灰蒙蒙的天云裂开一道细缝,诸天佛尊菩现身,长安诸强心头一惊。   本以为圣人不至,诸佛菩萨也不会来,孰料在那天云上竟藏着近百的佛菩罗汉,庄严肃穆的气息压来,佛道的气息宛若洪水席卷长安城,诸强只觉心头祥和宁静,可都竭力抵抗着,唯独半空中的嗜天魔尊依旧满脸暴虐,手中长刀挥出,卷起十星之力聚于一柱劈向佛尊菩萨。   “穹天?”   陆压眉头绞成一团,心中的怀疑愈发确定。   “竟在我眼皮底下回转,又改头换面......君公子,你究竟在图谋什么。”   化身嗜天魔尊的周继君眸子阴冷,恶君子道意流转全身,而后聚于长刀,狠辣凶猛的杀意遥荡而出,近百佛尊菩萨皆不敢撄其锋芒,口喧佛号,闪身避开。一刀劈空,周继君也不以为意,驾着化身骏马的水麒麟,飞向会场旁的楼阁,再度挥出长刀,刀影宏巨如山,携着十星之力,劈斩向九座高阁。   直到此时,众人方才反应过来,嗜天魔尊今日到此非是胡闹一通,而是奔那阁楼而来。阁楼毁去一座,那西游名额便少去一个,此事与众人息息相关,诸强再不顾其他,纷纷腾身而起飞向会场。皇宫前顿时乱成一团,几名穹天境界的佛尊已祭出法宝,却顾忌误伤会场上的诸强,心中焦急,却迟迟未有出手。   长刀落下,当先一座阁楼轰然倒塌,尘埃飞扬间,周继君刀势未减,继续向其后的阁楼砍去。   他化身嗜天魔尊来此搅局,却为了两个目的,一来打探清楚佛家布于长安的势力,而来则为了西游之局的名额。入局的势力强者越多,往后越是混乱,名额虽只有九数,可每一方势力少说也有大军数十万,强者上百,若再算上盟友,人数还会翻上几番。除了垂天道上已定的四方势力外,周继君只欲留一个名额,让天地诸强去争夺,既损耗实力,又可免去日后西游轮回中的复杂局面。   手起刀落,又是一座高阁坍塌下来。   周继君骑着水麒麟在前,诸强追赶在后,可又有谁能快过修为恢复到穹天上品的水麒麟,便是那日的金翅大鹏鸟想要追上也得花些功夫。北面两楼皆已倒塌,周继君拉起缰绳调转马头,朝西面的楼阁飞去,长刀从马鞍下抽出,又是一刀砍落。   “无量寿佛。”   熟悉的佛号从阁底传来,周继君身躯微震,目光所及,就见一脸质朴的年轻僧人合掌立于阁下,抬起头,神色肃穆,又透着几分憨厚。   刀影一缓,就被僧人的肉掌按上,似曾相识的道力袭来,刀影破碎,周继君神色黯然,面上涌起病态的红光,硬生生咽下涌上喉口的鲜血。   “无量寿佛,不知施主为何搅乱我水陆大会?”   淡漠的声音传入耳中,在周继君满脸横肉的凶相下,却是浓浓的失落。   昔日并肩作战的兄弟终于迎面相向,佛掌对刀锋,那一掌虽轰在刀影上,可却无异于在周继君心头重重一击。   未等周继君开口,金黄的佛光降下,却是漫天佛尊菩萨趁着空隙手持法宝轰杀向周继君。   摩尼,你何时才能醒来......或许如今的你才算是那个梦醒的你吧。   轮回如梦,往事种种皆为梦幻泡影,即便沙摩尼能记起前事,也未必会重拾.   一抹阴云荡过天头,周继君深吸口气,看了眼阴霾中那个满脸义无反顾的年轻僧人,苦笑着抽身疾退。   往事种种,却都是周继君深藏心底深处最珍贵的记忆,他又怎会放下。   第七百零二章 佛会七日(二)   (三四更合一)   ————————————   六更打响,虽被嗜天魔尊一闹,毁去两阁,可水陆大会还是如约召开。   身形微胖的年轻僧人立于会台,口喧佛号,立起张大幡,幡上横七竖八地挂着一串串舍利子。百姓们也被先前的哄闹声吵醒,披上衣衫走出街头,望向皇宫前金辉灿灿,只当传说中仙佛降临,无不面露激动之色,顶礼膜拜,一步步向水陆大会走去。   拂晓时候,春雨来袭,雨水细而密,将长街上的烟尘洗涤干净。陆压收回目光,手方勾上酒壶,就听耳边传来低沉的咳嗽声。门帘掀开,一衫白衣的男子迈步走入,抢来酒壶倒满,而后坐定。   “你这一番闹得也太大了点,就不怕被他们知晓?”   看了眼神色寂寥的周继君,陆压幽幽一叹,将杯中酒水倒满。   “若被他们知晓,我山中那头老猿岂不成了摆设。”   酒水下肚,颊边浮起一抹红晕,周继君将那颗头颅丢于地上,起身欲走。   “你去哪。”   “天吾山。”   “水陆大会如何。”   陆压深深看向周继君,眸光起伏不定。水陆大会已然召开,君公子却弃长安而返天吾山,实不像他的作风。今日虽非重头戏,可往后几日却关键的很,准提立西游已是众所周知,可此局如何展开却尚无半点眉目,想要获悉便只能由这次水陆大会寻找端倪,水陆大会上,那几名佛子的一举一动都暗含深意,便是陆压也得好好揣摩一番,一心想要和圣人相争的君公子却在这时离去,不能不让陆压心中起疑。   “是啊,这水陆大会又如何。”   周继君脚步微顿,嘴角浮起一丝苦涩,良久开口道。   “不日我将会遣徒前来,坐镇棋社,到时还请道人多多照拂。”   陆压眉头一蹙,刚想出口拒绝,就听周继君笑着道。   “道人知我嗜天魔尊的身份,却不揭穿,如若让圣人知道,少不了要以同谋问罪。立下这酒肆,共掌远伐榜,道人和君某也算是盟友了。”   “说到远伐榜,我斩杀的这人名叫张弘,为蚩尤手下大将,修为在穹天中品上下。道人可放出话去,说我在山海之行中受伤,回山调养去了。”   当提及“蚩尤”二字时,周继君明显感觉到陆压心跳微微变疾。   不再多言,周继君提着酒壶,掀开门帘拔腿便走。   “走便走了,还将道人我的酒也带走。”   苦笑着摇了摇头,陆压掐指捏算,神色渐渐变得肃然。没再多说什么,陆压起身,走到墙壁前,看了眼那个书着“远伐”两字的榜单,向后翻了三四页,抬笔将“张弘”勾去,又在其后添了三个字,君公子。   远伐榜早已化作千百份落入天地诸强手中,酒肆中总榜变化,传于世间的副榜也会随之改变,君公子行山海,斩杀穹天中品强者而归的消息不胫而走,半天不到便传遍天地。不知意还是无意,陆压并没在榜上写出周继君回转的准确时间,即便有人怀疑周继君就是嗜天魔尊,如通风君圣,可见着远伐榜上关于君公子山海之行的记叙,也不由得暗暗思量起来。   水陆大会正当热闹时,连带这些日子始终冷清的长安城也多了几分喧嚣,却唯独这座涤尽铅尘的酒肆依旧寂寥。陆压抿了口酒,余光中,门帘掀开,雨水混着泥尘飘入店内,走进酒肆的男子脚步有些拖沓,肩上仿佛扛着一座巨山般,每迈出一步,都会留下一只深深的脚印。   “见过陆压道人。”   男子开口道,他的面容冷漠,就仿佛被冰冻住了般,几乎一尘不变,看不出半点表情。   “你不养伤,来此做什么。”   上下打量着杨戬,陆压蹙了蹙眉,开口问道。没受伤的杨戬足以踏入顶尖强者之列,他非但修为高绝,还拥有君圣封号,这数万年来,成就君圣不再像上古时候那么容易,只不过他杨戬的辈份比周继君大,却又小于覆海通风君圣等人,不尴不尬地处于当中,因此论到名气,他远不如上一轮天地大战风头无人能及的七君圣,也不如近年来声名鹊起的周继君、洛继伤等。而他如今更是被周继君布局重创,实力定已大不如前。   陆压如是想着,就见杨戬望向远伐榜上那个被划去的名字,眉头微蹙。他刚蹙眉,双肩猛地一颤,撕心裂肺的痛楚从眉心传来,疼得他面色惨白如纸,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可在他看似平静的面容下,却是常人难以相像的痛不欲生。   “我刚杀了一人,现在前来揭榜。”   目光落到张弘之后三个刺眼篆字上,杨戬压抑着足以让他发狂的恨意,冷漠地说道。   “你也想前往山海?”   陆压有些错愕地看着杨戬,目光微凝,就见那柄三尖两刃刀的锋刃上,隐约有血珠滚落。   “你所杀的人是谁,身份修为如何。”   “敖天,东海龙王,玄天上品。刘海,君公子盟友,穹天下品。”   杨戬的声音中听不出半丝波澜,可话音落下,饶是陆压也大吃了一惊。敖天为东海海域之主,修为虽非顶尖,可东海海域又岂是随意进出之地,光是那上千龙鲸战将就足以将穹天强者拒于还域之外。更何况,他还杀了个刘海,那刘海可是修炼轮回道意的穹天强者,虽只有下品,可也拥有近十星的道力,正因他在天吾山的突然出手,方才让皇天教主洛继伤无功而返,身陷死局。这样的一帝王一强者竟被重伤的杨戬所杀......   陆压明显能感觉到他身体里虚弱的道力,甚至不足十星,可适才悄悄掐指捏算,敖天和刘海确确实实已身陨于东海。   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默然看着眼前步履蹒跚,嘴唇青紫,面色惨白,却始终挺直脊背站着的男子,就连陆压也不由得肃然起敬。   “也好,那第二个揭榜者便是你杨戬了。”   沉吟良久,陆压开口道,伸手将榜单掀开,指尖挑向第三页上的两个名字,就见那两只名字忽地跃出纸端,转眼变成两封信笺。   “这两人无论身份还是实力都和敖天、刘海匹配,你便远行山海轮回取他们的头颅以为报。”   接过信函,杨戬并没急着离去,面朝南面,遥望向那座高耸入云的山峦,半晌沉声道。   “君公子果真受伤了?”   “然。”   陆压眼皮也没抬,兀自应道。   “伤势可重?”   “总之,比你要轻许多许多。”   陆压模棱两可的说道,又暗暗叹了口气。杀敖天,杀刘海,都是为了斩断君公子的臂助,至于前往山海轮回......陆压又怎会猜不到杨戬的心思,虽用一尘不变的面容掩饰他复杂的心意,可诡道露而勃发,只要生出诡谲心思,诡道强横如陆压一眼便能看出。   杨戬前往山海轮回,应当是一去不复返了。   他此生只剩一个心愿,便是为袁洪报仇。可在东胜神州,他大势已去,只余这条重伤之躯,想和诡道强者周继君拼命,无异于送死。唯独前往山海轮回,潜伏下来,或是以战养战,或是创下势力,如此方才能化劣势为优势,趁周继君日后前往山海远伐还报时,出其不意的下杀手。   “内患不绝,相斗不止,即便杀再多的山海强者,到头来也是两败俱伤,又有何用。”   陆压喃喃道,那个拖着长刀的男子已经一步步消失在绵绵细雨中。   君公子为远伐榜先楷,杨戬紧随其后,往后定会有越来越多的强者来此揭榜,远伐还报,可陆压却希望,在这两人走后,他这间小酒肆再无人问津。   可也只能想想罢了,天地间众生争斗、征伐厮杀是大流,像陆压这等心怀大义者,早已沦为异类。   ......   天吾山麓,军营倚山而立,连绵起伏,逶迤四五里。   军营中,青年的统帅高坐帐首,在他身旁,一眉清目秀的少年正研着墨。   “步帅,两万修真卫清点完毕。”   帐下年轻的修真者一丝不苟地行了个军礼,毕恭毕敬道,偷眼看向端坐帅椅不动如山的步空堂,不由得暗暗咋舌。犹记得数十年前,步空堂还只是修真界的盟主,可一身气度已非比寻常,来到这四大部洲后,步空堂的地位陡降,从大宋修真界独一无二的巨头变成这天吾山的门徒之一,然而他的气度却一日*比一日威严,隔着老远遥遥望去,便觉帅座上的男子不怒自威,浓浓的肃杀气息扑面而来。   步帅绝对是生来做大将军的料的。   年轻的修真者心中暗道,目光掠过帐帘,看向天吾官道另一边的大军,脸色微微不自然。   论起统兵作战的本领,那个李车儿又怎是我家步大将军的对手。哼,若非其父是宝塔元帅,以及他君公子次徒的身份,他又怎能当上副帅?   也不知从何时起,天吾山上渐渐生出一丝不融洽的苗头,原先有碧华公主镇着,自然无人敢胡乱生事。可出了天吾山,这丝苗头却愈演愈烈,明面上不敢如何,暗地里的争执却从未断绝过。天吾山上下奉君公子为主,可周继君长年不在山中,而那个月二爷整日嘻嘻哈哈,几乎不管事,后来又多了个左教头,却忙着闭关修炼,几乎足不出左峰,似乎上到天吾山只是为了练剑一般。镇山的那些强者皆不管事,渐渐的,下面的人不由动起心思来。   天吾山有两卫——海外卫和修真卫,顾名思义,海外卫是当年跟随李车儿和众星主征伐海外的将士,以原先三千精锐为基础,兼之这些年的招募,到如今海外卫已有三万人之多,这还只是精锐,除了三万精锐外,尚有七万辅卫,皆被安置于山海外海岛。而修真卫则是步空堂从大宋修真界带出的修士,年复一年从大宋修真界挑选人才补充卫军,到如今,这修真卫也有两万人马,只要大宋修真界不倒,那便无需担忧兵源。   天吾山中的不融洽并非门徒和星主间的勾心斗角,而是两军之争。海外卫因其为天吾山征伐作战年岁久远,自诩天吾山主军,是为正宗,私下里常道修真卫乃是客军,时日久了定会被打散插入海外卫各军。修真卫中人闻言,自然不悦,借着海外卫奇容异貌,张口闭口无不冷嘲热讽。平日操练演阵时,两军皆遵李平号令,可对阵演兵时候,却由李车儿和步空堂各掌一卫。李车儿掌海外卫,步空堂掌修真卫,时日久了,两卫将士自然奉两人为各自主帅。李车儿和步空堂虽为师兄弟,可并不像和其他门人般亲近,至于其中的缘由,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或许因为察觉到“主帅”间的冷漠,两军人马私下里的争斗愈发肆无忌惮,只是碍着头顶还有个碧华公主,方才没有动刀动枪。   “海外卫在那位独眼元帅带领下越来越散漫了,竟占了我们一半的官道。”   偷偷打量了眼步空堂,年轻的修真者轻咳一声,面露讥讽道。   话音刚落,一条马鞭凌空飞来,重重抽在他颊边。   “放肆,天吾山次徒岂是你能轻辱的?”   话音中虽透着浓浓怒意,可这一鞭却没用太大力,只在年轻的修真卫脸上划破一个口子。   步空堂不经意地皱了皱眉,却被堂下之人收入眼底,那修真卫见状心中暗喜,脸上作出义无反顾之色道。   “大将军,实不相瞒,军中已有许多兄弟对海外卫不满。非是在下对李副帅不敬,可若不是他纵容包庇海外卫,海外卫又岂会像今日这般骄横跋扈?”   闻言,步空堂的眉头又皱了皱,抬眼望向营帐外,就见本是两军平分的官道此时被海外卫占去大半,却踟躇着不前。   那日周继君传密函于李平下令收兵,月罗刹离去,统领大军的李平不敢轻忽,遂先行回转天吾山和碧华公主谋商后续之事,却将两路大军分别交给李车儿和步空堂,命两人率领大军徐徐回转。一路上虽无什么大的争斗,可小摩擦不断,若非李车儿和步空堂每每在关键时候止住争斗的苗头,这一路上又岂会风平浪静。此时大军即将行入天吾山地界,先前已商量好,海外卫在前,修真卫紧随其后,可谁想刚到半途,海外卫便突然停于道中,便是步空堂也微有些恼火。   他刚欲下命传令斥候前去探询,就听耳边传来阵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不多时,一头五颜六色的怪牛从山前雾瘴中钻出,牛背上坐着个身形雄壮的男子,背插双翅,额生独目,赫然是天吾山西征副元帅李车儿。   看到李车儿竟骑着他的五色神牛亲自前来,步空堂也是一愣,强压下心头的埋怨,正了正形色,大步走出军帐,拱手迎去。   “师兄为何......”   步空堂话音未落就被李车儿急急打断。   “山上飞鸽传书,敌军将至!”   ————————————   ___   (今天就这么多,写不动了.......一天没吸烟,头昏眼花像缺氧一样,一个字一个字的憋出来。)   第七百零三章 佛会七日(三)   (第一更到)   两军合一,于天吾山界西北边境的三龙山脚下安营扎寨。   三龙山非是形貌像龙,而因三道蛇人曾远行于此,教化境内百姓,百姓虽知其为君公子座下蛇人,或感公子携其避战祸之恩,又或因蛇人行风布雨,比之传说中的仙神还要神通广大,福泽天吾山境界百姓,遂恭称那山为三龙山,时日长了,天吾山门人亦如是称呼。   十名亲卫前后看护着五色神牛和步空堂的坐骑遁风骓前去偏帐喂养,李车儿和步空堂则来到主帐,铺开沙盘,对案而坐。未升帐,也未召唤各自属下战将,两人只是静静地看着沙盘,半晌,步空堂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朝着李车儿拱了拱手。   “师兄,密函究竟如何,还请道明详情。”   虽口称师兄,可话语中却透着若有若无的客气。   李车儿面色凝重,目光逡巡在沙盘上,沉吟着道。   “先前我刚欲率军上山,就收到师娘飞鸽传来的急报,道是神机先生推衍天机,算出不日将有一大盗前来袭山。师弟请看。”   说着,李车儿从怀中掏出信函,起身递给步空堂,步空堂略一颔首,亦起身双手接过。此时若偃子在场,看到这副情景,定会暗暗揣摩两人的关系,公子门下诸徒包括先一步前往西牛贺州的星主们,彼此间虽称不上亲密无间,可也极为亲近,私下里哪会多出这些客套。天吾山中,怕是只有碧华和心思细腻的左清尘能猜出一二,两人表面客气口称师兄弟,可隐隐间透着几分冷漠和疏远,不单单因为分掌一军的缘故,或许还有其他。   “鬼面骑?”   步空堂微微蹙眉,低声念起。   “鬼面三千,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来去如风,战时携迷雾,遇大战还可召唤兵卒,且都为通天境界的好手。首领身份不明,穹天境界,实力强悍......”   眸中浮起深思之色,步空堂按下密函,看了眼李车儿开口道。   “这鬼面骑师兄从前可曾听说过?”   “我也是第一次听闻,师弟呢?”   苦笑着摇了摇头,步空堂目光转向沙盘,眸里精光闪闪。   “月师叔离开前曾对我说,如今浮出水面的势力不足半数,真正的巨头势力尚未出现,看来这鬼面骑不是巨头势力的先锋,便是隐匿多时大盗反王。竟敢觊觎我天吾山......”   步空堂抬起头,和李车儿相视一眼,眼中同时闪过浓浓的杀意,这应当是他们行军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正眼相视,转瞬后收回目光,军帐内的气氛微显凝重。   “三千鬼面骑尚不足惧,关键是那为首的穹天强者。”   看着沙盘,李车儿沉声道。   “师父不在,月师叔左教头亦不在,如今天吾山中能和顶尖强者一战的只有我和师弟了。”   “大不了......到时联手罢了。”   步空堂淡淡地说道,话音虽轻,可说的却有些勉强。两人虽自持为君公子门徒,对于天地强者不免生出小觑之心,可穹天境界的强者又岂是轻易能敌过的,一对一的情况下,两人必败无疑,即便联手也是胜算寥寥,可局势如此,却不得不联手了。   余光落向稳坐如山气息深厚如渊的李车儿,步空堂心中暗暗思索,自己这位师兄如今恐怕已突破玄天境界了,他的战技都是从杀戮中磨砺得出,常常入夜独自下山,翌日凌晨满身血污悄然回山。师娘视而不见,唯有大师姐会对他横眉冷目,低声训斥。遥遥望向唯唯诺诺满脸憨厚的二师兄,以及面露愠怒的师姐,不知为何,步空堂心中总有些吃味,却连他自己也道不明。随着修为实力与日增长,步空堂甚少有机会和齐灵儿单独比试,可李车儿却时不时找上齐灵儿试技,虽次次惨败,可他却乐此不彼,又或者说,他们两人早已习惯了这种全力以赴的切磋......自己这位师兄,如今也不知道实力究竟达到怎样的地步,他的玄天道意法则又是什么,自己若和他比试,又有几成机会。   “师弟,你且派出修真卫里的好手前去打探,我则令海外卫在天吾山周边布下岗哨。密函上说,鬼面骑习惯在夜间出动,我们且积蓄体力,篝火燃起,布下伏兵成犄角之势,等待入夜吧。”   李车儿的话打断了步空堂的沉思,又看了眼自己的二师兄,步空堂点头应道,心中暗暗感叹,这位李副帅行军布阵愈发缜密,虽然缺了点变通,可已有其父四成风范。   传下将令后,两人不再说话,静坐于帐中,凝神养气。   时间流逝,半天功夫转眼过去,夜幕将天吾山笼罩,万籁阒寂,只有风的絮语和呼啸流转军帐前,将帘幕掀起,鼓鼓作响。天吾山地界虽大,可依海而立,东南面已被周继君和月罗刹联手结法阵,穹天中品以上的强者才有可能破去,西北群山逶迤,大军前来只得从山间峡口进入,也就是眼下海外卫和修真卫扎营布阵之处。   三更天时分,一阵飓风从西北方吹来,涌入峡口,营帐中,李车儿和步空堂同时睁开双眼,眸中精光闪烁,心底不免有些紧张。虽已布置妥当,可对方毕竟拥有穹天境界的强者,更何况,这也算是两卫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联手。   “开始吧。”   李车儿沉声道,大步迈出营帐,步空堂拾起他的长枪,随后走出。   夜幕下,一条暗红色的长龙由远而近,戴着鬼面的兵将发出戚戚的低鸣,鱼贯而入,当先则是一个身形高壮的大汉,而在他身侧,却跟一员红袍小将,也戴着面具,精神抖擞。   “还有强者?”   步空堂眉头一皱,遥遥望向那员红袍小将,面露深思。虽看不明晰,可气息传来,那人的修为隐隐比步空堂和李车儿都要高出半筹,却是密函上未曾提及的。   “兵来将挡,无需担忧。”   耳边传来低沉的声音,步空堂转眼望向李车儿,就见他眸中掠过一丝古怪,转瞬恢复常态。   鬼面骑声势浩大,三千之众尽顶得上万人之师,且每人鞍下都挂着数颗头颅,显然一路上大战数场,也不知灭了几方势力。见着峡谷中篝火冉冉的军营,鬼面骑嘶吼着,扑杀而去。刚踏入军营,火光大作,那军营竟自己被点燃,火色隐隐透着几分墨绿,围绕成圈,将三千鬼面骑困缚当场。   “杀!”   喊杀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埋伏周遭的海外卫手持兵刀,扑将上去,而在峡谷崖前,修真卫亦携着飞剑劲弩,射向鬼面骑。惨叫声此起彼伏,只是两三柱香功夫,鬼面骑便折损近半,站在军帐前的步空堂长舒了口气,可目光落到悬马停于半途的鬼面骑大将身上,心中不由一紧。   就见他目光平静,面具下的嘴唇竟还翘起一道冰冷的弧线。   就在这时,惊呼声从伏营中传来,步空堂转目望去,神色陡变。   第七百零四章 佛会七日(四)   (第二更到)   ——————————   星星点点的磷火飘荡开来,野草点燃,却并没化作灰烬,反而在火中翩跹摇曳着,妖娆而诡谲。   磷火洒落于鬼面骑的尸身,转眼没入,那些本已身陨的鬼面骑竟睁开双目,摇晃着爬起身,虽看不清面具下的容颜,可眸中闪烁着墨绿的火光,看得两卫兵将无不心底发寒。行军打仗,最怕的不是对手有多强大,而是敌军永远杀不死,就好比眼下。三千鬼面骑虽人数不占优,可居然拥有不死之身,且气力极大,从地上爬起身后,呼啸结阵,仿若一柄利剑,直插入海外卫的军阵中。埋伏于山崖上的修真卫面面相觑,见着在海外卫中横冲直撞,不多时便已近三龙山的鬼面骑,再顾不上以往的仇怨嫌隙,纷纷飞身而下,手执飞剑,和海外卫联手将鬼面骑阻于三龙山前。   原先的优势不再,战事陷入僵局,步空堂紧咬下唇,面色凝重,刚想和李车儿说道什么,就见他猛地抖开披风,也不说话,重重一跃,直向峡口外那名鬼面骑大将扑去。李车儿专攻武道,武道者无非速、力、技,因此道力的运用格外重要,每一丝道力都弥足珍贵,李车儿甚少驾云御风而飞,他的身法以跳跃为主,玄天境界的他一纵身便能跃过十里地,且身影若鸿,速度极快,飘渺变化,寻常玄天上品的强者射出心神也无法跟住其踪迹。   步空堂方回过神来,李车儿便已跃至鬼面大将上空,身如万仞高山陡降,携着千万斤巨力,轰击向那壮汉。脸带面具的壮汉没有半点慌乱,从容拉马而退,那马似乎极通灵性,脚踩玄步,暗合阴阳,竟堪堪避开李车儿一击。势沉如山岳的一拳轰砸向地面,泥石飞绽,两边的山峡不住颤抖摇晃,武道之力未绝,如水波倾荡开来,鬼面大将未有动作,倒是他身前的红袍小将低喝一声,催马上前,扬手捏出一个印法,变化成巨盾,将武道之力阻挡于身前。   欲夺一军,先斩其将。   可那穹天境界恶鬼面骑大将实力强悍,身旁小将亦修为高强,此战注定是场苦战,说不定......   步空堂咬了咬牙,不再多想,腾云驾雾,向战圈飞去,却是想和李车儿联手而战鬼面大将。可他尚未飞近,一袭红光闪过眼帘,那个红袍小将飞出马背,将他拦于战圈外。余光中,就见李车儿怒吼着纵身跃起,再度战向鬼面大将,步空堂心道不妙,那鬼面大将虽未出手,可无论李车儿攻势多凶猛,都被他从从容化解。长此以往,李车儿定会力难以续,他若落败,自己一人独木难支,天吾山亦危在旦夕。   心意所及,步空堂手负于背,悄悄捏出一个印法。他主修统兵作战之道,修为比之李车儿稍逊一筹,可也离玄天不远,若拼尽全力足以和玄天下品强者一拼。全身道力皆聚于手印中,趁着红袍小将侧目回望时,步空堂迈出一步猛地轰出。步空堂一心想要操练出虎狼之军,他草创的战技功法取自征伐之意,宛若千军万马扑来,如虎似狼,道力时凝时散,凝如三军,散如游勇,暗合兵阵之道,初敌之人即便修为高出几筹,也会措手不及。那红袍小将修为虽高,可乍一见步空堂的战技,不由皱了皱眉,侧身避开。抓住空隙,步空堂也不去管红袍小将,腾身飞向李车儿。李车儿连连出手,每一招都饱含杀机,可每一招都以落空告终。见着步空堂飞来,鬼面男子眸中隐隐含笑,掀开披风,将两人一同裹入战圈。   “看来,那天吾山上也只有君公子可堪一战了。”   冷漠略带嘶哑的声音传入耳中,李车儿和步空堂神色微变,他们何尝不巴望着师父能突然现身,斩杀此獠,解除天吾山的危机。可内心深处,却总有一个声音在提醒着他们,师父可保他们一时,却无法保一世,更何况,将两卫大军交给他们,已是寄予厚望,如若战败或是苦候周继君来援,便是安然回转天吾山亦丢尽颜面。   互视一眼,两人眸中同时燃起浓浓战意。下一刻,李车儿身入风影,便化出千万之众,而后融合聚成一巨人,仰天长啸猛地一拳轰击向鬼面大将。步空堂也不甘示弱,昂首上前,双手化作一虎一狼,从侧面突袭,携着千军瓦马杀伐之势拦腰击向鬼面大将。直到此时,那鬼面大将眸中方才浮起一丝凝重,就见他翻身下马,侧身横移,右手捏出一道印法,迎向化身巨人的李车儿,李车儿这一击将近一星之力,可遇上鬼面大将的手印,却微微凝滞,转眼后被破去,余力倾荡,李车儿变回原形横飞了出去。弹指刹那战败李车儿,那鬼面大将挥卷袍袖,袖化长龙,将步空堂那一击的道力悉数收入袍袖中,转眼后战袍抖落,虎狼之气扑向步空堂,毫无防备之下,步空堂亦抛飞出去,摔落在李车儿身旁。   “战技虽不错,可惜变化太少。”   鬼面大将丢下一句话后,不再多看两人半眼,缓缓扬起手臂。   鸦雀无声,夜幕下的三龙山前,只听见冷风呼啸以及篝火嗞嗞燃烧的声音。   海外卫和修真卫看着落败当场的主帅,无不神色剧变,大势已去,浓浓的悲戚之情将他们笼罩,两卫将士苦笑而视,满脸绝望。大难当头,先前的嫌隙早已不再,却都有些同病相怜,一荣俱荣一败俱败之情。   可就在这时,只见鬼面大将猛地扬起手臂,尖啸一声,三千鬼面骑竟如潮涌般退去,丢下一众残兵败将,遥遥向远山奔袭而去。两卫将士满脸惊诧,怔怔地呆在当场,可见着那员红袍小将缓步向李车儿、步空堂走去,心头不由一紧。   “师兄,你有没发现,那人的战技......似乎有些熟悉。”   揉了揉疼痛的胸口,步空堂龇牙咧嘴地爬起身来,就见一旁的师兄神色恍惚地看着那员红袍小将。顺着李车儿的目光望去,步空堂微微一怔,满脸的难以置信。   红袍小将掀开面具,藏在鬼面下的竟是那张无比熟悉、时常出现在他梦中的容颜。   “发什么呆,还不速速追杀上去。”   狠狠瞪了眼两人,娇媚的风情乍现于夜色下,齐灵儿看着目瞪口呆的两人,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而后拉下面具,飞身上马,不多时便已追上鬼面大将。   “果真是师父。”   半晌,步空堂方才回过神来,望向紧随鬼面大将身旁的少女,心中微微不是滋味。   “师父突袭天吾山,师娘他们定然知晓,可又不告知我们实情,究竟为何。”   身旁传来李车儿低沉的声音,步空堂强压下复杂的情绪,思索着看向李车儿。   “师姐说让我们追杀上去,定是师父的意思,我们照做便是......师父的举动,总是让人看不透。”   最后一句话,步空堂说的很轻,隐隐中透着几分深意。周继君的布局步空堂自然无法看透,可他其余的心意,步空堂亦猜不透,也不敢去猜。   第七百零五章 佛会七日(五)   夜幕下,群山起伏,纵横逶迤,三千鬼面骑圈起战骑,隐伏山野间。   “灵儿,我这鬼兵鬼卒如何。”   当先的鬼面大将轻笑着,问向一旁的银袍小将,掀开面具,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阴鸷的鹰钩鼻,那张面孔上横竖隐约可见几条道疤,颊边皮肉翻卷,他虽在笑,可笑容中却透着几分狰狞。   “师父,你这张脸好丑,还不快变回来!”   齐灵儿娇嗔道,眸里却含着笑。   晌午时分,这个“嗜天魔尊”乍现君子峰,将她吓了一跳,只以为是强敌来犯,刚想出手迎战,就被碧华笑着止住。原来当年那个大闹东胜妖王山的凶人竟是师父所变,齐灵儿惊呀过后,追问起周继君,得知他将携鬼面骑再闹一次东胜,齐灵儿便死缠烂打地请命跟随,周继君执拗不过只好答应。   这应当是离开七州后,自己第一次随着他厮杀征战,虽只杀了几方乱匪了,吓唬了下互相不对眼的两位师弟,可能跟在师父身边,就算只是无比枯燥的屠杀,齐灵儿也是心中欢喜。   “这些鬼面卒拥有不死之身,莫非来自地府?”   打量着沉入黑夜,仿若石像般肃穆不动的鬼面骑,齐灵儿若有所思的开口道。   “当年秦广王送我一龙蛇兵符,可趁夜召唤三千鬼兵鬼将,皆是由黄泉之水炼化,只要心神不灭,即便肉身损毁也能从地府吸食阴冥之气,重塑肉身。黄泉被你左叔叔炼化成剑,再难炼化此等鬼兵,我这龙蛇兵符下的鬼面骑可谓是天下仅有的不死之士。”   说着,周继君从怀中逃出龙蛇兵符,递给微微发愣的齐灵儿。   “师父,你这是......”   “从今日起,鬼面骑便是我天吾山第三卫,为后手杀招,亦是你的亲卫。”   嘴角浮起笑容,周继君下意识的摸了摸齐灵儿的小脑袋,自己这个女徒虽仍是他最宠爱的弟子,可已经长大,婷婷玉立,美艳无双,李车儿和步空堂都为她暗中较着劲,而她的修为实力也从未有一天落下,即便苦修如李车儿、步空堂,甚至星主中战力第一的破军,和她都差了一两个境界。如今的灵儿已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周继君将鬼面骑交于她,一来寄予重望,二来,也想在水火不容的天吾山两卫间再插一足。鬼面骑人数虽少,可战力极强,且拥有不死之身,更兼奉齐灵儿为主,虽排名第三,可日后的地位当在海外、修真两为之上。   天吾山里竟也有了派系......   周继君微微蹙眉,他率鬼面骑佯攻天吾山,既是想洗清嫌疑,也是想给两卫,乃至李车儿、步空堂一个联手共战的机会,若能因此战消去嫌隙最好,若不能,便只好靠日后灵儿长袖善舞,恩威并施了。周继君为天吾山之主,虽不时远游山外,可山中大小事项都在他掌控中,却不知何时,两卫派系生出,连他也未能觉察到端倪。李车儿、步空堂以及两卫主将的面容一一掠过眼帘,可怎么看也不像他们中的某一个捣的鬼,陡然间,眼前跳出个人影,周继君脸色渐渐阴沉了下去。   天吾山中,能潜移默化让两卫产生嫌隙的只有一个人了,可他为何要这么做......也是,他虽为自己出谋划策,时不时衍算天机,口称主公,可却从未真真表明过心意。   “灵儿,你观此人如何......就是那头自称神机先生的老猿。”   周继君冷不丁的一问,却让齐灵儿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地看了眼周继君,齐灵儿思索着道。   “神机先生平日里极为和气,和众人说说笑笑丝毫不作态,只不过......”   说道这,齐灵儿眸子一亮,却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只不过什么?”   “师父常常远游,每年几乎都有一大段时间不在山中,师父不在的那些日子里,神机先生也往往会消失几天,每年约莫两次。”   闻言,周继君眸子转冷,沉吟着道。   “你可曾问过他离山所行何事?”   “自然问过,他说下山见一位好友,他说话时神色平静,不像在作伪。”   齐灵儿说完,仔细打量起周继君来,就见他先是一怔,而后掐指捏算,眉头紧皱,满脸疑惑不解。可没过多久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不再掐算,抬头遥望向夜幕下的天吾山。   “怎么了师父,莫非师父知道神机先生去见谁?”   齐灵儿好奇的问道。   “他为那世外桃源的老猿,随我天吾山来到四大部洲,除了我们,又怎会有相识的人。”   周继君低声道,眸中精光隐现,话音一转道。   “不过,他真有所谓的友人也没什么奇怪,在天吾山呆久了,有时我倒忘了他是四大混世灵猴之一了。”   “师父你是说......”   “罢了,且不提他,若他真有什么阴谋诡计,凭他的神算之术可谓防不胜防。”   周继君如是说着,可眸中那丝一闪即没的杀机却被齐灵儿看得一清二楚。   “灵儿,以后这鬼面骑便由你来执掌了,这些日子,白日里你且带着尘儿和无极坐镇长安棋社,晚上便出长安前往大周寻我。”   “大周?”   齐灵儿不解地看着周继君,她只当周继君率领铁面骑清剿几方小势力,是为天吾山西征军开路,顺便掩人耳目,却没想到他竟欲长途奔袭,横跨大半个东胜神州兵指大周王朝。师父虽也常常冒险,可那是七州时候的事了,君子不立危楼,来到四大部洲后,师父行事谨慎小心,从不冒进,今日之举不像他的作风,倒有些少年人的意气使然。   “我天吾山虽已拥有西行之席,不过,对于天下各大巨头而言,夺位之争才刚刚开始。西行的席位虽在长安城水陆大会上,可争夺却是从大唐之外开始,荒芜乱战之地,云荒,乃至大周。”   齐灵儿紧锁着眉头,良久方才将头绪理清,望向群山外的乱战之地,颔首道。   “师父的意思,想要争夺西行的席位,不单要在水陆大会上有所作为,还要在大唐之外展现实力。”   “正是,那些尚未出手的巨头中,就数几方天帝实力最强,后土和紫微联手占大唐,勾陈为玉皇傀儡,坐拥大周。大唐举行水陆大会,战火烧不着,也无法燃起,荒芜乱战之地亦无实力足够强大的反王匪盗,那只能在大周国境中开战了。我天吾山虽拥有一席,可仍有变数,与其将大军收缩回天吾山,引来各方觊觎暗算,还不如拉出来一战,以追剿鬼面骑之名陈兵大周,既现实力,亦能扩张声势......”   说着,周继君暗暗皱眉,先前他将十二星主派往西牛贺州似乎太过匆促,只凭步空堂和李车儿两人想要打出天吾山的威风尚有些不足。   “师父,我天吾山能做到的,或许不仅这些呢。”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齐灵儿清脆的声音,昔日跟随他见证百里王朝崛起的少女正笑盈盈地看着他,嘴角浮起几分促狭。   “别以为我不知道师父的心思,除了两卫和鬼面骑外,我天吾山还有一军埋伏在大周境外的乱战之地,想来师父另有图谋。”   ——————————————————————   (哥们以各种手段逼我出关,没时间写了,今天就三更了,抱歉抱歉~~~)   第七百零六章 佛会七日(六)   (第一更)   ————————————   “师姐,你这一晚上究竟去哪了。”   长安棋社里,左清尘上下打量着齐灵儿,好奇地问道。   虽才过了五更天,左清尘却早睡不着了,此趟下山再行长安,没了师父相伴,左清尘虽有些不习惯,可想到今次算是她第一次独当一面,心情难免有些激动,青墨色的庶人剑始终被她紧紧拽在手中,未曾松开片刻。爹爹能用一柄庶人剑超然于七州,我左清尘未尝不能用这同样的一剑,在四大部洲绽放光彩。   看着坐卧不安的左清尘,齐灵儿莞尔一笑,却没答话,转头看向窗外的茫茫夜色,神色渐渐变得凝重。周继君让他们三人前来只是个幌子,既让长安城众人知晓君公子不会放弃西游之局,又能另他们放下警觉心生小觑,水陆大会的重头戏实则在于千里之外的大周。想来两三日间,海外卫和修真卫全速行军,当能赶至大周地境,可师父却没告知车儿他们该如何行事,大周境外各方势力蠢蠢欲动,自己这两个师弟也不知能否应付过来。   相比李车儿和步空堂,眼前的左清尘和赵无极所行之事可谓轻松之极,不过抽个空去水陆大会走个过场,可自打来到棋社,他们始终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看得齐灵儿莞尔不已。   “尘儿,无极,适才我带你们前去拜访陆压道人,你们俩也太失礼了点。”   想到适才所见的那个陆压道人,齐灵儿不由得撇了撇嘴,陆压名头极大,可谁曾想一见之下竟是个极为惫懒的道人,大大咧咧,行事乖张,全无绝世强者的风范。不过转念一想,齐灵儿又了然,若真说起来,山上那个“月二爷”倒和陆压有几分相像,也是个行事随意不羁的主,看来这世上并非每一个修为实力高强者,都像师父那样拥有雄心壮志。不过周继君临行前特意嘱咐,和陆压相见要礼数周到,却又不能太过亲近,陆压此前本和唐皇约定好了,水陆大会召开的同时再办一场道法大会,可唐皇却突然反悔,以当初大病为借口,闭口不提。平白无故被人摆了一道,以陆压的性子,定不会轻易罢休,陆压谁都敢去招惹,可齐灵儿等人修为实力比不上那些巨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若事发,则当划清界限。   齐灵儿暗自思索着,黛眉微蹙,虽说三人在这长安城中也算安全,可这里局势复杂,暗流涌动,方一深想便觉头疼无比,这么多烦心事,恐怕也只有师父能理的清。   轻叹口气,齐灵儿抬头望向西北方,在那冥夜尽头,白衣银发的男子恐怕已带着鬼面骑腾云驾雾,直插入大周境内。是了,现在的师父已经不是那个白衣银发的潇洒公子了,却换了副好生丑陋的面容.......若他永远是那“嗜天魔王”的模样,自己还会这么想念他吗?   想到这,齐灵儿微微愣神,心中一阵恍惚。   “阿弥陀佛。”   夜色下,静谧的垂天道上忽地响起一声佛号,佛家的这喧号分两等,一为无量寿佛,二为阿弥陀佛,内中差别齐灵儿虽不清楚,可却知道喧无量寿佛者定是存在已久的佛家老人,喧阿弥陀佛者应当为年轻一辈的佛家弟子。佛号声传遍垂天道,从几方巨头府邸中飘出心神,探向缓步走来的年轻僧人,随即发出嗡嗡的声响,似是吃了一惊。那僧人不紧不慢地走着,路过酒肆、茶楼、药斋、客栈都未曾停留,直到棋社旁,方才停下脚步,端起佛礼打了个稽首。   “阿弥陀佛。”   或许因为周继君平日里有意无意间总会流露出对西方佛家的厌恨,天吾山门人自然也跟着不待见,僧人立于棋社外,左清尘赵无极置若罔闻,只有齐灵儿沉思片刻,缓步走出,朝那俊美得生辉于夜的僧人走去。   眉如墨泄,肌肤白皙如玉石,虽是那出家人,可若天下出家人都有他三分俊气,恐怕寺庙中的女儿香火又要翻上数倍。僧人笑容绽放开,仿若佛祖阅尽枯荣后拈起的那朵明花,偌大的长安夜都不及他一笑。   “小姐可是天吾山门人,君公子座下弟子。”   “在下齐灵儿。”   “施主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天吾山首徒。大千世界,万物皆空,无相无法。”   青年僧人低喧佛法,齐灵儿面色一冷,却是陡然察觉积于藏象的一身杀气变弱了几分,上下打量着僧人,齐灵儿心中微微警觉,开口问道。   “不知阁下前来有何贵干。”   “小僧和好友相约于此,今次前来,却是为了等他。”   话音方落,棋社内传来一阵冷笑。   “好胆,也不知哪里来的野和尚,竟将我们这间棋社当作碰头的地方。”   右手紧握庶人剑,左清尘满脸愠怒地走了出来,可当遇上僧人含着浅笑的眸子,左清尘神色一怔,面上浮起些许恍惚,见状,齐灵儿面容愈发冰冷,轻轻握住左清尘的手,传过去一缕冰凉的精气,唤醒了有些如痴如醉的左清尘。   “长安有佛子,其神通之大,可化世间兵戈嗔怒杀意,灵儿你若遇上,切勿迟疑,能避则避。”   耳边回响起临别前周继君和她说的话,齐灵儿心头一动,深深看了眼那僧人,拱了拱手冷声道。   “既然阁下是在等人,那在棋社外等便是,我等还有它事,恕不奉陪。”   说着,齐灵儿拉上左清尘便欲回转,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夜幕下,行色匆匆的少年四下张望着赶来,见到棋社旁的僧人,面色一喜,隔着老远便叫唤了开来。   “大师,我来了。”   “孔施主果然是信人。”   年轻的僧人轻笑着,拊掌道,目光落向停住脚步的齐灵儿,轻叹一声。   “孔施主约的这家棋社,似乎不待见小僧。”   面色红润的少年人走到近前,从怀着掏出一张信笺,笑盈盈的递给齐灵儿。   “我叫孔丘,这是君公子给我的,说若我来长安游玩,可到这棋社找他。”   疑惑地接过信笺,齐灵儿看了眼孔丘,而后拆开信笺,里面的内容和孔丘所述无二,字迹也是周继君亲笔无疑,可却让齐灵儿愈发疑惑不解起来,周继君让她避开那佛子,可这个名叫孔丘的少年却和佛子相约于棋社,前后矛盾,一时间齐灵儿不由得迟疑了起来。   鸣更声从远处传来,六更天已到,僧人看了眼灰蒙蒙的天色,淡淡一笑,朝着孔丘作了个佛礼。   “水陆大会第二场到了,小僧要去了,不知孔施主肯否同往。”   眼前这位僧人虽相识没几日,可却几乎颠覆了孔丘这么久以来对佛家的恶感,数十天来书信往来,论道辨禅,每每破解那些机锋,孔丘总会欣喜异常。   “好。”   孔丘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转眼看向齐灵儿,开口道。   “公子似乎不在,孔丘改日再来拜访。”   第七百零七章 佛会七日(七)   (三更合一,长章节)   ————————————   是护着那个少年前去水陆大会,还是留守棋社。   看着笑盈盈的少年人,齐灵儿不由踟躇了起来。周继君在那封信笺中提到,他和孔丘相识甚久,已有百多年,虽未提及详情,可从字里行间齐灵儿不难看出周继君对少年人的关心。   为什么现在的我变得这么犹豫不决,是因为总站在师父的立场去考虑大局吗,可是,这样的我却非从前的我了。   深吸口气,黛眉间的迷惘渐渐散去,齐灵儿上前一步,朝着孔丘拱了拱手。   “我天吾山在水陆大会亦有座观礼阁,孔先生既然是家师故友,不如一同前往。”   “也好。”   想到或许有机会见到君公子,孔丘面露喜色应声道,转而看向一旁的僧人。   “大师和我们一同登阁吧。”   “不了,小僧前去水陆大会另有他事。”   年轻僧人口喧佛号,眸中掠过一丝憾色,却转瞬即逝,淡淡一笑,率先向皇宫方向走去。   佛会第二场,六更始,建佛龛,请大德登台,而后奉浴。齐灵儿三人护着孔丘登上高阁,时辰尚早,老天爷仍在懒洋洋地打着哈欠,吐出灰蒙蒙的云圈,将长安城掩于晨光前的雾霭中,放眼望去,庞大的皇宫宛若昏睡的巨兽匍匐在城池中,尺寸之地,却困缚了它无数载。   不同于第一日的冷清,今日的佛会可谓是人山人海,百姓纷纷赶早前来观礼,或许是先前造势极大,又或许因为昨日“嗜天魔尊”大闹水陆,仙佛争相阻拦,让长安城百姓以为真佛降临,口口相传,到今日,长安城里已是人人言佛。更鸣声终于消停,百姓们热切地抬眼望去,就见明花绽放,虽只现于会场,可却仿若无边无际的大海倾荡流淌,蔓延至视野尽头,看得众人如痴如醉。   “阿弥陀佛。”   佛音传来,会场上凭空生出一座巨大的佛龛,周身金黄,共分九层,每一层皆放置一颗舍利,金光灿灿。之后自有十二名僧人走上会场,洗礼作法,摆放法器,约莫两柱香过后,为首的僧人口喧佛号道。   “阿弥陀佛,有请大德登场。”   刺目光华从西天尽头遥射而来,破开阴霾的天色,将长安城镀成金色,佛光垂天而立,俊美的僧人踩着金辉缓缓登上会场。他甫一出现,台下顿时哄闹声一片,本以为传说中登场讲经传道的会是一德高望重的大师,世人以老为尊,白发垂眉方才能令百姓信服,孰料这大德竟是一个年轻俊美的僧人。   “是他?”   南面观礼阁上,左清清尘忍不住低声叫唤了出来,下意识的看了眼齐灵儿,就见大师姐面色平静,没有半丝惊讶,显然早已料道。   “这位大师姓唐名玄奘,和孔丘相交时间虽短,可他满腹经纶,才智高绝,却让孔丘心悦诚服。”   从九重孔君宫悄悄留到人间的少年热情地说道,他亲近君公子,爱屋及乌,对天吾山门人也推心置腹,却未曾发现左清尘眸中一闪而过的怒意。   台下百姓一个劲的起哄,隐于人群中的“仙神妖魔”乐得看好戏,阁楼上的四家巨头势力冷眼相向,而台上的僧人却从容不迫,嘴角含笑,眸子深处宛若一弯古井,即便暴风袭来亦不会波动半分。   “诸恶莫作,诸善奉行;自净其意,是诸佛教......”   年轻的僧人吟念着,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堪堪能越过嘈杂声传入众人耳中,饱含智慧的眸子平静地望向世人,目光如流水轻荡,柔而不紧,温醇和煦。   “是日已过,命亦随减,如少水鱼,斯有何乐,大众当勤精进,如救头燃,但念无常,慎勿放逸......”   随着佛音传开,会场上下渐渐安静,从西天尽头荡来的佛光仿佛一衫厚实绵软的袈裟铺落在皇城前,半柱香过后,长安百姓个个面容庄重,神色虔诚地望向唐三藏,听着或是朴素或是华美的佛经,心中感悟教化,只觉大彻大悟,一时间,满城百姓人人向佛。   “咦?传道在明日,今日就开始......不好,水陆七日的流程只是个幌子,西方佛家今日就欲将长安变成佛城。”   东面一座高阁上,黑袍男子瞳孔陡缩,心中暗道不妙。在他身后坐着两名男子,左边的身形高大,面容粗犷,不怒自威,右边的则略显削瘦,一头乌发垂地,透着几分妖冶。   水陆大会召开,垂天道上诸巨头自然落座高阁,南阁为君公子,西阁为赵公明,北阁为清风明月,东阁自然是通风君圣,而在通风君圣身后坐着的,却是移山和驱神。除去酒肆里的陆压,这水陆大会竟聚集了四名君圣,而只东阁一方便拥有三名君圣,自然引人注目。   “人人向佛,如此一来,这长安城变为佛地,我等还有何好争的。”   闷哼声传来,却是妖族天帝移山君圣怒目望向会场中的僧人,大手扬起,一股道力悄然流转,化作离弦之箭射向唐玄奘。护佑于唐玄奘周遭的十二名老僧似有察觉,转目望向东阁,尔后齐念佛号,十二只手同时按上那座佛龛。这番场景落在百姓们眼中只当老僧们在为大德助势,可在场强者哪会不知这私底下的争斗,看向那座佛龛,就见九颗舍利微微摇晃着,黄光大作,从佛龛顶部蹿上一股道力,虚化成一柄利斧,重重砍向移山君圣的道力。   东阁之上,移山君圣皱起眉头,道力聚于双目,只见在那十二老僧的皮相下,却是十二名相貌奇异、各执法宝的菩萨。   “十二圆觉菩萨!哼,准提那厮还真是下血本了。”   移山君圣是粗人,毫不忌讳地骂咧道,身旁的驱神却笑了起来。   “移山,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什么长进,且看我来。”   话音落下,驱神及地的长发轻轻飘荡着,转眼后,一股道力从他眸中射出,似龙似蛇,飘忽不定,神鬼莫测,堪堪避开佛龛上的那股道力,向唐玄奘砸去。   “无量寿佛!”   又是一声佛音传来,天头雾霾裂开一线,身材高大骑着飞天貔貅的菩萨怒目望向驱神,双手合十,瞬间捏出七八道手印,按向水陆大会。   狂风席卷,驱神射出的磅礴道力竟随风远荡,携着唐玄奘的佛音,向四面八方遥遥散播开来。   驱神面色发寒,他这一击非但未能成功,反而成了佛义传播的助力,本来唐玄奘口念佛音,宣传佛家教化只限于长安城,可有了驱神道力相助,竟瞬间传遍整个大唐,且还有向外扩张之势。   “好,好,大势至,你就不怕死吗。”   陡然站起身,驱神君圣眸中满是寒意,可他刚捏出印法,天头的菩萨便躲回云中,再不露面。   驱神无敌,即便眼下伤势未曾痊愈,可想要杀那大势至菩萨也是易如反掌,然而天头佛云深如海,一旦重归云里,驱神再难感觉到大势至菩萨的心神。脸上余怒未消,被摆了一道的驱神君圣忿忿地坐下,余光中,就见通风君圣面色凝重,双拳紧握,微微颤抖着。   本以为准提远在西牛贺州,虽西行始于长安,可也要等到西游之局正式拉开帷幕方才发难,不料他早早在长安城里落满棋子,局中生局,疏而不漏。早在数年前,天上地下便有谣言传出,得西游者,得天下,行于西游斩获圣人。天地诸强争先入长安,无不为了分得一席夺那一丝机缘,孰不知这长安城早早被准提收入棋盘中。   唐玄奘传佛家教化,诸佛菩萨为助力,却只用了两三柱香功夫便将佛义传遍大唐,那大势至菩萨天生便有助势之神通,想来半天功夫不到,整个东胜神州就会沦陷,佛家道义广传,以百姓庶民为基石,东胜强者、仙神妖魔再多,可多不过芸芸众生,如若东胜真变成人人言佛之地,那这一局从头到尾便会被西方佛教掌控在手心,众强再如何努力,也不过是在等着准提的施舍罢了,还有何好争?   东阁上,通风面色阴沉,转目望向西面那阁,长袖揣酒的男子高坐楼颠,可至始至终一副落魄不羁的模样,即使在那佛义传遍整个大唐时,他仍旧那副漫不经心、事不关己的模样,看得通风微微失望。长安城中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杀机隐伏,佛家埋于此间的势力尚无法看清,率先出手的那人定会成为出头鸟,身入险境,想要扳回这一局,除非诸巨头联手,可是......   嘴角浮起苦涩,通风幽幽叹了口气,眼下能联手抗衡佛家的势力也有四家,可除了自己一方外,南楼北楼都只有门人在此,而那个独坐西阁的赵公明,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仿佛来看热闹的一般。   佛家道意何止三万,佛家教化亦深得庶民之心,教义从那唐玄奘口中传出,转眼间传遍半个东胜神州,百姓们顶礼膜拜,纷纷朝向长安城的方向跪地叩首,隆隆的朝拜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收入唐玄奘耳中,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唐玄奘眸中光华隐而不露,喧声道。   “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但因妄想执着,不能证得......”   “佛有一法。能断一切诸恶道苦。何等为一。谓于昼夜常念思惟。观察善法。令诸善法。念念增长。不容毫分。不善间杂。是即能令诸恶永断。善法圆满......”   朝拜之声宛若倾天之雷,轰响不绝,通天君圣身躯微震,就见数以万计的臣服之意越过千山万水飞入年轻僧人的额心,他的修为也随之高涨,转眼后已越过玄天巅峰踏足穹天,正向穹天中品攀升而去。   “不好!”   通风心头一紧,身后的移山、驱神也面色微变,就连西阁上那个散漫的男子也放下酒壶,朝向唐玄奘望去。   千万教意化为一道,传遍天上地下,万类臣服,此乃成圣之法。可会场上那佛子如若在此时便成就圣人之位,西游之局也再无意义,更何况,成就圣人哪是这么容易,此局为准提、接引布下,若他们想让谁成圣便能成圣,天地大战没了悬念。可是,那唐玄奘虽无法就地成圣,可修为高涨,对于欲谋西游之局者来说,亦是大祸。唐玄奘为主线人物,虽尚不知如何破那西游之局,可他修为实力越强,西游之局注定会稳固如山。   一念到此,通风不再犹豫,和驱神、移山使了个眼色,刚想出手,却陡然发现,那万千朝拜之势忽地弱了下来。非但削弱,且还流出几丝,绕开唐玄奘,向东便阁楼飘去。   东边阁楼上,左清尘和赵无极早被眼前声势惊呆,唯独齐灵儿一脸冷漠,余光中,就见身旁的少年人眉头紧蹙,正低声念叨着什么。   “佛家行教化,四大皆空,戒律等等,却是将众生当作那等笼中鸟,非诚心之道。”   于云荒书院中苦读久矣,孔丘愈发喜爱上那儒道,儒道教化真善,自问于心,行于世,重于礼。可一个人苦读久了,以孔丘的少年心性自然会觉得烦闷,幸好有那个唐玄奘常常传书信与他论道,算上今次虽只见过两面,可不知不觉间,两人已将对方引为知己。可是孔丘总觉得那佛家教义有些不堪,虽然在书信中,孔丘辩不过唐玄奘,无论禅机还是道论每次输的总是他,即便如此,孔丘仍旧执拗的坚持,佛家教义虽善,可却没有儒家的诚。   “佛家以道意教化世人,却为枷锁,然佛头者,又以何必为教化。”   长安城中,就在佛家教义传遍天地之时,孔丘终于想出一句能辩驳玄奘的话来。   “诚之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诚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诚之者,择善而固之者也......”   随着这句话出口,越来越多的教化之道蹿入孔丘心头落于嘴边,却阴差阳错地随着大势至菩萨的道力传向四面八方。   大唐宁化府中,晨光乍露,衣衫上打满补丁的书生透过窗棂,看了眼满城匍匐膜拜的百姓,轻叹了口气,起身走下厨房,香味传来,不由得嗅了通鼻子,面露喜色。锅灶旁,一脸菜色的老妇却似没想到儿子今日起得这么早,手一抖索,急忙将掀开的锅盖放了回去。   “娘今天又做了什么好菜?”   “方才隔壁的黄大爷又送了尾鱼来,今日还是吃鱼。”   老妇强挤出笑意,推着青年书生就要往厨房外走。   “不对啊,昨日是黄大爷生意不好,那条死鱼没卖出去。今早他尚未出摊,怎么又送鱼来了。”   书生皱了皱眉,看着瘦骨嶙峋的娘微微祈求的眼神,心中忽地一酸,大步走到灶前,将锅盖掀开。锅里确实躺着一尾鱼,颜色发沉,书生颤抖着手将它翻开,鱼背皆骨刺,却只是半条鱼。昨日娘俩感恩戴德地从黄大爷手中接过那条死鱼,早已说好,一人各食一半。家道中落,也算的上家徒四壁,娘整日奔波府城内大户人家,做点针线活弥补生计,而他自己也为别人写写书信,可赚来的钱远不够娘俩饱食,日日喝粥吃干饭,难得能开一次荤,书生自然不会一人独食。孰料娘为了让他能再吃上一日荤,将那鱼偷偷藏起,翻了个背,自己却不吃半口。   眼圈发红,书生颤抖着回过身,却不忍去看掩面而泣的娘,怔怔地望向城中摆香设案的大户们,满脸复杂之色。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落魄时,佛家那些四大皆空之言又如何能入耳,唯独这句话传来,回荡在青年耳中,渐渐抚平了他心中凄凉之感。   “贫贱不能移,我虽落魄一时,可未尝没有发迹之日。”   书生喃喃自语道,而后面色变得肃然,朝着长安城方向作了个大揖,拾起筷子将那尾鱼夹入碗中,恭恭敬敬的递给他娘,甩袖回转里屋。   大唐境内,拜佛者虽多,可亦有不少清风傲骨的读书人,读诗书,行礼乐,虽落魄一时,可却执着于本心,又岂会被佛家教义所感。当那丝儒家教化透过万千佛道传来,落入耳中,现于心头,令他们只觉茅塞顿开,醍醐灌顶,无不感激涕零,毕恭毕敬的朝着长安城方向长揖到底。   上万读书人的朝拜之念虽弱,不足拜佛者万一,可却宛若临于山崖烈风边的劲松,执拗不屈,逆流而上,在佛道洪流中奋勇向前,到达长安城时竟隐隐超出拜佛者一头。   会场当中,唐玄奘长叹一声睁开双眼,这是他第二次接受朝拜之念,可惜,和前次一般,尚未圆满就被中途打断,想要再行教化却不知又要等到猴年马月。在齐灵儿以及长安诸强、巨头的复杂的目光中,东阁上的少年低声自言自语着,神色时紧时舒,微露懵懂,却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适才的无意之举,竟破解了佛家之局,佛道教化虽传遍大唐,可并没因此蔓延开,只不过信佛之人已越七成,虽只剩三成信念不变,可也令通风等人长舒了口气。   就在这时,会场中那个年轻僧人抬起头,遥遥望向东阁,作了个佛礼,云淡风轻地道。   “小僧欲宣扬教化,普渡众生,孔兄为何阻拦。”   孔丘微微一愣,迎上唐玄奘略有不满的目光,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可心地还是涌上几丝愧疚,迟疑着,挠了挠头开口道。   “大师虽欲普渡众生,可众生皆在,各有命数,又何必成那失了羽翅的笼中之鸟?人于世间,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既入红尘,又何必再出,就算逍遥红尘外者,亦为世人。”   初时声音细如蚊蚋,可越到后来,孔丘愈发义正严词,多年后行礼乐平天下的气度第一次流露出,却在这长安城中,令那些修为强横的穹天、玄天强者微微咋舌。   “既入红尘,又何必再出,我虽出红尘已久,可一想到她,却仍在红尘中。”   西阁之上,满身落魄寂寥的中年幽幽低语道,而后起身,翩跹回转。他赵公明今日到此,一边看热闹,一边等着她,当初的约定犹在,可她却迟迟未有现身长安,眼下这场热闹告终,水陆第二日也就这样了,即便再有多少变数也和他无关。赵公明苦笑着,从怀着掏出酒壶,一边饮着,一边走在漫漫红尘道上。   “通风,你身在局中却破不了,这第二日的局反倒被不知远在何处的君公子破了。”   驱神君圣冷笑连连,目光掠过眉头紧锁的通风,遥望向南阁,眸中杀意顿现。   不理会驱神的冷嘲热讽,这么多年来,通风早已习惯,此时他只皱了皱眉,强压下心中的不快,可转瞬后,心中却升起一个令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想法。   世间传言,成圣的机缘在西牛贺州,也就是日后的西游之局中,可若真如此,准提接引为何又公之于众,若是别人传出,他们为何不将谣言镇压,只为了引诸强入局?笑话,若西方两圣人知道圣人机缘何在,自培养出一圣人,佛教三圣立世,这天地穹宇还不尽收囊中,何须布什么局。如此,那便只有一个可能,准提接引并不知道成圣机缘何在,这西游之局的另一个目的,便是将世间强者引入彀中,那个拥有圣人机缘者自然也逃脱不了,到那时候,是杀是留,还不随着他们的心意。   世人大多后知后觉,诡道强者通风虽先世人一步明悟过来,可他早陷入圣人局中,即便此时明悟,却已迟了半步。   目光落向南阁上有些迷茫的少年,通风心头一阵疾跳,那只握紧成拳的手禁不住有些颤抖。   那个少年先前也传出教化之意,莫非他就是......不对,他为君公子破开水陆之局的棋子,若是那个拥有成圣机缘者,以君公子的性子,又岂会让他现身于此,置于险境。   成圣的机缘究竟在哪?   通风君圣紧咬下唇,心中局促不安,他掐指捏算,可如今圣人出世,又有两方灵猴陆压道人再侧,那天机命数,其中八分尽被圣人揣入怀中,另一分被那二猿一道人瓜分,只剩最后一分流转变化,为天下诡道强者所谋。然天地诡道强者不单单他通风一个,近处来说,就有那如今已有些看不清底细的君公子,再往远处,那些老牌君圣如镇元子、孔宣等,亦有抢夺天机之能。退一万步,即便通风能将最后一丝天机命数收归己手,可单凭这一分,又如何能在圣人环伺下算出成圣机缘所在。   良久,通风长暗叹口气,缓缓起身,只欲下阁退场,可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无量寿佛!”   晨光破开云霾,近百菩萨罗汉出现在天头,齐喧佛号,当中走出一名白衣涤尘手持净瓶的菩萨,肌肤雪白,颊边点上两朵桃花,容貌脱俗秀美,亦透着高贵端庄的气质。   “黄口小儿,岂敢乱言我佛。”   那菩萨声音平和淡漠,落于诸人耳中,却化作和煦春风荡过心田,又像喧嚣尘世中的一方清泉,甘冽清爽,惬意无比。   然而,她话音方落,便从身后转出十二名罗汉,各持法宝飞扑向孔丘,杀极横泄,隐隐将齐灵儿三人也卷入其中。   佛音浩荡,明花飞绽,化作佛土净沙如幕布笼罩长安城上空,百姓们只见得那天云上若隐若现的佛光,顶礼膜拜,面露崇敬之色,却看不到凶神恶煞般飞扑向南阁的罗汉菩佛。   “哼,大胆。”   左清尘脸色陡变,低喝一声,不管不顾地扬起庶人剑,手刚按上剑柄就被齐灵儿拦住。   “快走。”   齐灵儿祭出山河社稷图,罩向半空中,虚掩一阵,而后驾起云座携三人飞遁而走。   “师姐,那阁楼席位怎办?”   半空中,素来镇定的赵无极匆匆问道。   师父让他们来水陆大会走个过场,谁曾想竟把那阁楼席位给走丢了,这阁楼席位关乎师父今后大局,亦和天吾山的前途息息相关,却在今日断送在自己手上。一想到这里,赵无极心生愧疚,只觉再无颜面去见周继君。目光落向发着怔的孔丘,赵无极脸上生出恼意之色,可碍着此人是师父的故友,只得强压下心头的怒气。   “先保住性命要紧。”   齐灵儿僵着脸面色冷硬,却也不再多言,驾着云座只捡人多的地方飞去。   _——————————   (每天写到后面就感觉心神紊乱没力气写了......纵横新改了等级制度,今夕现在是内常侍,从前的太监头头,莫非预示着什么~得赶快升级了=。=)   第七百零八章 佛会七日(八)   (第一更)   ——————————   拂晓时分,晨光漫出天云,仿佛毫笔下的颜色,将长安城春日图勾勒成两半。仙神凡人皆落画中,可凡人只见得漫天佛土,看不到身旁仙神妖佛的争斗。他们没日没夜巴望的仙佛近在咫尺却不知,只顾着看那虚构出的佛教景象,如痴如醉,恍若梦幻。   佛家的幻境能蒙蔽凡人的双眼,却因他们蒙尘已久,在红尘中颠沛流离,心也随之染尽尘垢。能看破幻境的除了修为高强者,就只有那些懵懵懂懂的小童了。   “爹爹,那个和尚怎么了。”   五六岁大的女童偎依在她爹爹怀中,好奇地看着会台上的僧人,可无论她怎么用力去拔爹爹的胡子,爹爹只是呆呆地看着天空,毫不理会自己。女童生着闷气,嘟起小嘴扭过头,又看向那个年轻的僧人。她虽不知怎么去描述那僧人,可之前僧人的一举一动都让她觉得很舒服,然而眼下,不知为何,那个僧人正捂着脑袋,身体蜷缩仿佛煮熟的大虾,似乎很痛苦。   他在痛苦什么呢。   女童眨了眨眼镜,咬着食指,半晌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不仅是她,就连唐玄奘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心里突然一疼,就仿佛被利刃捅了下,心底深处某个地方开始动摇。   是犹豫了,还是在挣扎。   唐玄奘痛苦地睁开双眼,目光中,就见少年人难以置信地遥望向他,虽站在厚沉的云座上,可他的身体却微微颤抖,眸中满是失落。   是了,之前他和自己辨禅机,说出那番忤逆佛祖的话来,令自己心生怒意,竟犯了嗔、杀而戒。虽未动兵戈,可自己的的确确动了杀意,杀意一动,天头诸佛菩萨尽现,执自己的心意扑杀向他,而在那时候,自己正面无表情地和他相视,神情冷漠仿若寒冬。   遗失的记忆渐渐重拾,唐玄奘心中恍惚,晨风吹卷,袍袖下的双肩轻轻颤抖。   那真的是自己吗?   不,不可能,自己怎么会那样。   为证我佛,行于莽莽红尘,得一知己,却好比沙漠遇清泉,其中甘冽只有自己知道,亦会无比珍惜。   可是,为什么在那瞬间,自己会那样,藏在这具皮囊下的,就是一颗怎样的佛心?   心头仿佛被沙尘堵塞,清风拂过,沙尘乱飞,却让唐玄奘心意混乱无比,再难深想下去。   猛地抬起头,年轻的僧人涨红着脸,抬手怒吼道。   “放过......”   那个“他”字尚未落下便已力竭,身体里的道力仿佛被抽空殆尽,唐玄奘怔怔地站在会场中央。仙神妖佛你来我往,乱飞于晨光下的天头,他却只是呆呆地站着,即便他此时再多么声嘶力竭地去喝止,那个少年却也听不见,亦不会再回头了。   皇宫之巅,一身灰袍的道人漠然看向失魂落魄的僧人,鼻下两撇小胡子跳了跳,随后转身,目光越过亭台楼阁落向金銮宝殿上的那把陛座。陛座上坐着的不是大唐帝王李靖,此时李靖正恭恭敬敬地垂首立于殿中,时不时打量向陛座上的女子,却紧绷着脸不敢说话。   女子独坐陛座,万年不变的羽衫罗裳透着几分淡雅,却因头上戴着的九十九珠帘冕冠而尽显雍容高贵。   良久,女子幽幽一叹,朝着殿顶拱了拱手。   “见过道人。”   “陛下多礼了。”   陆压飘落殿中,朝着后土大帝打了个稽首,随后转望向始终沉着头的李靖,冷笑着道。   “陛下挑的这个傀儡还真是有帝王之资,说毁诺就毁诺,竟连道人我也无可奈何。”   听得陆压讥讽的话语,后土大帝的脸色愈发冰冷,她独坐重天之上,遥遥操控李靖乃至大唐王朝近半甲子,向来如臂使指,可唯独今朝水陆大会其间,李靖只字未曾上报于她。李靖是从轮回故事中走出的人物,似人非人,不入天地穹宇的天机命数,难以衍算,即便后土将其用作傀儡,可若牵着他的那条线断了,那后土也对他无可奈何。   那条本来牢固的线已出现一丝裂痕,后土也曾料到会有这一天,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快,还在最关键的水陆大会上。   “为什么。”   后土蹙了蹙眉,开口问向李靖。   为什么......   李靖低着头,看向那双飞云纹龙履,目光凝滞。那日有一佛托梦前来,带他前往西天极乐世界,游尽浩瀚佛土,于灵山脚下许愿,李靖许的愿自然是能再见到红拂,就在他道出愿望的那一刻,从天头金沙彼岸飘过一个曼妙的人影,英气飒爽,冷艳娇美,正是他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红拂。她对李靖说,她在苦海彼岸等着他,想要渡过那苦海,需得行佛家功德,道完后,红拂的身影渐渐消散在天边。李靖大急,跃身就欲飞到红拂身边,可刚跃起,就觉脑袋一沉,却是在龙榻上翻了个滚,摔落在地。侍卫宫女们被惊动,以为陛下遇刺,纷纷闯了进来,就见李靖呆呆地坐在地上,看着手中那串艳红的宝钗,嘴角隐隐噙着泪珠。   那是他初入天策府那年,给心爱的女人买的第一件礼物,他又怎会认不出。   红拂就在苦海彼岸等着自己,想要再见到她,只能依照佛法行事。苟延残喘在四大部洲,只是为了红拂报仇而已,若能再见到红拂,即便不要这帝王之座又如何,自己只是个傀儡,做谁的傀儡都一样,只要能再见一眼她。   心中如是想着,可话到嘴边却转了个弯。   “靖对陛下忠心耿耿,奈何佛家强者左右环伺,靖身边无一强者,为保大唐,只得委曲求全。”   李靖从容不迫地说道,来到四大部洲前,他胸怀济世之志、刚正不阿,来到四大部洲后,在泥泞烽烟中磕磕绊绊、跌爬滚打了百年,他已变得世故老成,随口撒个弥天大谎亦不会皱下眉头。   话音落下,后土神情淡漠,陆压冷笑连连,却都没说什么。   李靖心头扑通扑通直跳,等了良久,未见两人表态,只当他们信了,暗自长舒口气。   抬手向后土作了个礼,李靖刚想打下圆场,就见后土起身,她虽站在殿中,可目光所至,整个长安乃至大唐都尽收眼底。   “既然你已力不从心,那只好由寡人亲自来处理大唐国事了。给你三日时间,去准备禅位大典吧。”   说完,后土甩袖离去,走向深黯的后*庭宫闱,晨光落满庭院,皇道之气仿佛绽开的水花,从李靖身上奔泄而出,化作长虹没入后土的裙袂中。   后土归宫,陆压离殿,金碧恢宏的金銮殿中,李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向前伸了伸手,良久没能说出半句话。   第七百零九章 佛会七日(九)   (第二更到)   ————————————   长安城南郊有条长河,名曰关水,古来建都立城无不会将风水之势考虑进去。就拿长安城来说,北依邽山,南面关水,以水土衍五行调阴阳,方能护佑帝国长盛不衰。前唐建国数万载,长安城也历经数万载风霜未倒,却令世人愈发相信风水之说,然而风水再盛也掌控在“仙神”们手中,神仙打架,万载王朝一朝轰塌,便是风水再好也无济于事。   此时的关水前,云座按落,左清尘心有余悸地看向不远处的长安城,手中的庶人剑沉甸甸的,却又滚烫无比,让她只想放下。爹爹临走前将庶人剑传于她,是让左清尘代她执剑守护天吾山,从先前信誓旦旦,到此时的黯然失落,转变之快,让左清尘心生恍惚,半晌,委屈和不甘涌上心头,左清尘死死拽着庶人剑,强忍着越出眼眶的泪珠。   第一次下山为师父办事,却落得个灰头土脸的下场,从小以早慧天才闻名七州傲气不输其父的左清尘如何能接受。   “没事,大不了将那阁楼席位再夺回来罢了。”   耳边传来齐灵儿静如止水的话音,记忆以来,这是大师姐第一次开口安慰别人,左清尘心中愈发委屈,抹去打湿花容月貌的泪珠,猛地扬起头,直直盯着孔丘,庶人剑虽未出鞘却已抵住孔丘的脖颈。   “都是你!若非你和那和尚说什么大道理,我们又怎会落到如此地步,你就是个祸星!”   少年人不知所措地站着,看向哭红了眼的少女,想要开口安慰,可刚伸出手,却陡然发现那罪魁祸首是自己。冷硬的剑鞘横于肩侧,若自己不知好歹的再说什么,恐怕下一刻剑锋就要出鞘了。   旁边的赵无极微微蹙眉,上前一步拂袖按下庶人剑,深深看了眼孔丘,拱手道。   “你虽为家师故友,可家师远游多日未有音信。眼下既出险地,就此告别吧。”   话音落下,孔丘满脸尴尬,红着脸张了张口,却发现喉咙被堵塞住,再难说出半句话。转眼望向一身火红裙裳的少女,孔丘面露祈求,三人中,唯数她不曾向自己动怒。   “如今我们皆遭大难,那些佛家修炼者随时有可能出现,还是各奔东西为妙。”   沉吟着,齐灵儿淡然说道,却将孔丘心中最后的希冀打破。   他不是不愿意自己走,从九天孔君宫下来,这么久以来,孔丘都是孑然一人,只身行于世间。可他刚刚被此生第一个知己好友出卖,心中委屈,亦落寞孤单,眼前的少年少女们是君公子的弟子,对于此时的孔丘来说便成了唯一能摸得着的火光,若再失去,他也不知那冰冷到极致的感觉会不会把自己吞没。   站在滚滚向东的川流旁,失魂落魄的孔丘满脸呆滞,余光中,那三人已渐行渐远,孔丘没有再去追赶,冷风卷过一抹水花,溅于他颊边,刺骨冰凉。   “师姐,他不会想不开吧。”   先前还一副如临大仇的左清尘停下脚步,回眸看了眼站在关河边的少年,不由踟躇了起来。   “此人唯唯诺诺,毫无半点强者之风,也不知师父如何相识他的。”   赵无极插口道,话音中隐隐带着几分不屑。周继君虽算不上好友遍天下,可他所交往的故人,无论是好友月罗刹、左游生,以及星主们经常提起的那个曾传他们战技的虚柯,还是宿敌洛教主,大兴紫龙帝千十七,都是天才横溢、风华绝世的顶尖强者,在赵无极心目中,唯有那些人物才配师父正眼相视。可那个不知从哪冒出的少年,不谈修为实力之弱,便是行事也懦弱无比,这样的人居然也是师父相交百多年的故友,却让赵无极犯了迷糊,亦觉无比荒诞。   左清尘心中生出几分不忍,赵无极疑惑不解,可他们话音落下,等了许久大师姐都未曾回应。互视一眼,两人扭头看向齐灵儿,就见关水旁,红裙少女呆呆地站着,神情和不远处的孔丘差不离。她的目光幽长而复杂,素来冷艳的面容透着几分迷惘,亦像在彷徨着什么。   顺着齐灵儿的目光望去,左清尘和赵无极看到了从林边缓步走来的僧人,非是水陆大会上那个明眸皓齿的俊美僧人,而是一个身形微胖,满脸憨厚的年轻和尚。   “无量寿佛,回头是岸,还请三位施主随小僧回转长安。”   相隔百多年,当年师父身旁那个总被自己捉弄得面红耳赤的小和尚如今正义正严词,满脸决然地望向自己。恍惚间,齐灵儿又看到了那个雪落时节的七州天吾山。雪花飘,月罗刹喝着辣酒逗自己说话,师父在亭子里练书法,而那个老实和尚睡过饱觉亦会跑上君子峰,帮着自己和“月二爷”斗嘴,可月罗刹那张嘴巴天生能将黑说成白,将歪理说成正理,再不行,他还会搬出龙归山里的白素素。一番斗嘴后,沙叔叔总免不了涨红老脸落荒而逃的下场,自己则边笑着,边偷眼打量向凉亭里含笑而书的七州第一君公子......   “无量寿佛!”   携着几分愠怒的佛音传入耳中,将齐灵儿的回忆打断,左清尘拔出庶人剑,赵无极手捏印法,可齐灵儿却突然发现,自己居然生不出半点战意。   “长安有佛子,其神通之大,可化世间兵戈嗔怒杀意,灵儿你若遇上,切勿迟疑,能避则避......”   临别时周继君的嘱咐回荡在耳边,此时齐灵儿方才明悟,师父口中的“佛子”或许不单指那个唐玄奘,还指眼前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僧人,看来师父早已知道沙叔叔的事,却未和自己言明。他是在顾忌什么,还是和自己一样,名字的嘴边,却怎么也道不出口。天吾山的老人们,谁会忘记七州时候陪着君公子打江山的沙摩尼,佛家落子寥寥,可只这一颗,便将天吾山吃得死死。   “既然三位施主执迷不悟,那只能由小僧亲自动手了。”   闻言,齐灵儿心头一震,抬眼望向手捏印法缓步走来的僧人,下意识地开口唤道。   “沙叔叔......”   僧人皱了皱眉,看向当中的少女,心中疑惑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俗家姓氏。只是一瞬后眉头便舒展开来,僧人面色沉凝,不再犹豫,捏出印法欺身而上。   “无量寿佛,小僧沙和尚,勿要套近乎。”   天吾山的人,要么心狠手辣如那君公子,要么心思狡猾如眼前的少女,都是祸乱世间的贼盗之人。佛祖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想要世间太平普渡众生,则当放下佛心,杀尽这些大盗贼子。   沙和尚如是想着,星星点点的佛沙从虚空荡出,聚于十指。昔时佛祖集天河之沙筑起灵山,一沙一苍生,天地苍生皆在佛沙中,以沙为姓,取苍生之意,以沙为战技,苍生如我是观。   修得九十九世轮回,炼就沙天大*法,前世的沙摩尼今生的沙和尚第一次出手,杀意漫天,滚滚不绝,涌向向百年前他最疼爱天吾山齐灵儿。   第七百一十章 佛会七日(十)   “师姐小心!”   眼见齐灵儿愣在当场,左清尘不知原委,心急如焚,手中的庶人剑似乎感应到那股浓烈的杀意,剑身轻晃,不甘的鸣啸着。   大难当前,也该是自己出手的时候了。   左清尘不再犹豫,猛一咬牙,庶人剑出鞘,携着生死轮转的道意劈斩向沙和尚。然而法天境界的她又怎敌得过穹天,剑还未至滚滚佛沙,身体便被掀飞了出去。余光中,赵无极低吼着冲上前去,从佛沙中分出两股,在半空中凝成双大手,一把抓住赵无极,稍微用力,骨骼断裂的声音响起,赵无极面色青紫,嘴角溢出鲜血,转眼就要陨身佛手中。左清尘强压下喉口的鲜血,眸光凝滞,一道虚影从眉心飘出,没入庶人剑。   黑白轮转的光晕拂过剑身,庶人剑鸣啸着破空而飞,转眼不见了踪影,再出现时,竟已越过漫漫佛沙,直刺向佛子的眉心。   在外人眼里,君公子门下诸徒各有显赫战绩,唯独三徒步空堂和四徒左清尘名声不昭,步空堂为领兵大将,虽无和强者交手的战技,可征战数场,也令世人侧目,只有四徒左清尘娇弱少女,几乎未尝出手过,天地强者自不会多看重。可他们却不知,天吾山的门人心中最羡慕的除了齐灵儿外,便是左清尘,集庶人剑和君子剑两大奇技于一身,修为虽低,只有法天下品,可法天下品的她出手,剑速便已能企及穹天强者的速度。左游生青年时候使的庶人剑以快狠著称,藏于虚空,一瞬即到,防不胜防,而周继君更有神游御剑的奇技。假以时日,倘若左清尘能将两大剑道融合一道,达至大成,其出剑的速度说不定会超出庶人、君子一头。   可那都是将来的事了,眼下左清尘只希望自己这一剑能止住沙和尚的杀手。   庶人剑宛若虚影,稍纵间,离沙和尚的眉心只距半尺,却摇晃着剑柄凝于半空,再不得寸进。   “无量寿佛!”   口喧佛号,僧人眸光闪烁,瞳仁中像是聚满了天河沙砾,初时很小,可越往后来那些沙砾却越变越大,仿佛横亘在天河上的星辰,星辰衍变,此升彼落,牵动其后星阵变化万千。以沙化繁星,虽没真实的星辰那般巨力,可万千繁星落下,其势谁能阻拦。星光破出眸眶,天地无色,皆匍匐于沙和尚眼底,眉心前那柄庶人剑剧烈颤抖起来,挂在剑尖的虚影“咔嚓”一声散去,庶人剑跌落在地。   仅仅睁开双眼,转瞬便破去了左清尘的剑招,赵无极依旧被捏于佛手中,气若游丝。就在这时,漫天佛沙猛烈抖动起来,沙和尚眉头微蹙,轻“咦”了一声,就见亿万沙砾中分出数股,不受控制般涌向红裙少女手中的画卷中。齐灵儿至始至终未曾动过杀意,连战意都无法生出,她的对世人冷漠,可对于天吾山人,永远不会出手,无论故人还是今人,可即便出手,也远不是那个僧人的对手。   好在她还有周继君传予的山河社稷图,这山河社稷图是圣人炼制的奇宝,在封神轮回那一场场恢宏磅礴的战事中,即便实力弱上一两境,可若拥有好点的法宝,亦能越级完胜强敌。而这山河社稷图更是最为顶尖的那几样法宝之一,十万天兵皆被周继君收入图中,更何况天河之沙。随着越来越多的佛沙涌入,半空的那双佛手也破碎开来,赵无极摔落在地,满脸颓然,不远处的左清尘也是连取回庶人剑的力气都没有,此时能扭转战局的只剩齐灵儿。   可是毫无半点战意的齐灵儿所能做到的,仅仅是将佛沙收入画卷,眼见百丈外的僧人正一步步向自己走来,齐灵儿面容冰冷,心中却涌起莫名的悲戚之情。   当年七州时候的她,何曾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被最疼爱她的沙叔叔逼上绝境。   此时此刻,在关水河畔,另一个人也在对河而叹。   当年九重天上的自己,何曾想过会有走投无路的一天,虽称不上众叛亲离,可是......   站在河岸边,孔丘仰观俯察,再看着河川里的流水,心中浮起莫名的感伤,比之当年的丧母之痛还要令他失魂落魄。他虽是少年人的身形相貌,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真实年龄有多大,那长安城虽有万多年的历史,可却比他要年轻太多太多。   这么漫长的岁月渡过,为何自己总长不大。   孔丘幽幽一叹,抬头望向天穹,重天之上,日月运行,昼夜更始,便是往一日即去一日。低头望向周遭的景致,花开木落,四时变迁,便是往一年即去一年。天地如此,世人生于这方大熔炉中亦如此,出生以后,由少而壮,由壮而老,每过一日,即去一日,每过一岁,即去一岁......仙神、王朝、历史,世间万物,一切宏大或是细渺的存在无不如此,总是顺着时间前行的方向而去。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站在河川边,孔丘心有感悟,低声喃喃道。   少年话音方落下,关水波涛滚滚,大潮涌起,在他身后流转成一弯巨大的漩涡,抬起左手,大水化作长虹猛地向数十丈外的僧人飞去。水能容载万物,便如儒道,逝者如水,一如此时终于想要长大的孔丘。   关河之水尽数被孔丘控于掌中,扑落残余的佛沙,沙和尚微微一怔,扬起袍袖,口喧佛号将关水收入袖中。   “玄天下品?”   适才在水陆大会上,这个少年只有法天境界,可转眼功夫居然迈过了整整一个境界,修行进度之快,世间仅有。   如此人物若执意和佛家做对,不出百十年,必成大祸。   沙和尚如是想着,脸上的憨容一扫而空,手臂扬起,一只巨大的手印凭空生出,宛若倾天大幕,重重压向孔丘。   即便孔丘已然踏出成长的第一步,顿悟之后瞬间跨越一个境界,可面对穹天强者,也毫无胜算。   嘴角浮起苦涩,摸了摸下巴上初生的青稚胡渣,孔丘搜肠刮肚,却再无法创出什么儒家经典来。他心里已有几分明悟,自己的成长和儒道的进展息息相关,可水陆大会和先前河畔都是一时感慨,情由心生,方能感悟大道,可此时他已无心为之。   火风阵阵从天南方向刮来,前一刹那还在数十里外,转眼后便已扑至关水河畔。   来人低啸一声,迎向半空中的手印。   “好生厉害的和尚。”   红发少年倒飞了出去,落地时翻了个筋斗,低笑道,而后变成一只三足四瞳的巨鸟,也不去看被击碎手印的僧人,抓起来神色各异的四人就向远处飞去。   天地异禽,猎风第三,一旦展开翅翼,恐怕也只有圣人和那些绝世强者才能追上它。   巨翅扇动,扶摇之上,眨眼后小猎风便已带着四人,飞出长安地境。   ————————   (一会又要出门,晚上如果回来迟的话就只能三更了......祝大家端午快乐~)   第七百一十一章 佛会七日(十一)   (第一更到)   ————————————   “佛会第二日终于到此为止了。”   浮山脚下,白衣银发的男子面向东南,松开紧握许久的双拳,稍松了口气,叹声道。   周继君率鬼面骑长途奔袭,一夜间连破荒芜乱战之地的五方大盗,拂晓之前,名声便已传了开来。鬼兵惧见日光,周继君将鬼兵鬼将收回兵符中后,变回原先的相貌骑着水麒麟飞奔向大周,此时日头堪堪升上中天,周继君已来到大周边境的浮山。   浮山虽高,却是座荒山,位于大周、大唐、十来诸侯国以及荒芜战乱之地间,即便山木再葱郁风景再秀美可也没人敢踏足。此时周继君登高而望,看完局势落定的长安城,便将目光转投向大周王朝。大周的府城数量和唐王朝几乎一致,百姓衣着和民间风俗也差不离,甚至连钱币车轨也仿大唐而制,唯一的不同便是,大周王朝从内到外都散发着勃勃生机,气象比之老迈的大唐要好上无数。都是历经万年风雨的王朝,即便大唐立国要比大周早上个两三千年,可放在万多年的历史中,这区区两三千载又算得上什么   “后土以李靖为傀儡掌控大唐,勾陈则以杨广为子操纵大周,勾陈之上,还有个玉皇大帝......这大周王朝倒看不出半点玉皇慵懒的气象。”   周继君喃喃自语道,目露深思,当年他尚不知那个摄政大周的隋王是何方神圣,可当斥候送来画卷,周继君方才恍然大悟,那隋王居然是跟着他走出唐传奇轮回的隋朝王子,后来他篡位立大隋,可周边诸侯和大唐王朝皆不承认,仍以大周称之,外人言大周,境内百姓也不肯以隋人自居,私下仍念着先朝。杨广也不知杀了多少人,可即便绝得了百姓的口,却绝不了百姓的心,因此那隋朝只限于新建的都城洛阳城中,出了洛阳便是大周,却让那做帝王的无比尴尬,又得苦苦忍耐。   目光掠过大周地境,周继君掐指而算,念海之上君子斗数衍化连连,却是在推敲着眼下的大周局势。   “君公子,你就不担心你的弟子们?”   耳边传来低沉嘶哑的声音,周继君皱了皱眉,良久方才道。   “不经磨砺,如何能成大器,只有置身死地方才有突破的可能,心境也会随之提高。”   “哼,你让他们置身死地,遭遇大敌,却又怎么知道,他们真能逃脱劫难。”   匍匐在一旁的水麒麟眸珠子提溜提溜转着,嗤鼻道。   “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负手回身,周继君打量向水麒麟,沉吟道。   他何尝不知这山海妖物来到四大部洲后,便没日没夜的推衍天机命数,想要另寻它法破解周继君置于它的枷锁。而眼下天机命数大半掌握在圣人手中,水麒麟追逐四大部洲的天机命数,却被周继君和山中老猿合力推波助澜,将剩余的天机搅得愈发混乱。   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周继君掸了掸衣袍,深深看了眼水麒麟。   “我虽不在长安,可长安城中水陆大会第二人的局势早被我收入囊中。早先传书信于孔丘,他虽于云荒习儒,可不行千里路,何以成大道,佛家的人从来不讲诚信,我早料到他们会出其不意的开先手,孔丘骨子里厌恨佛家,身怀大机缘,因此于长安定能破解此局,非但能破局,运气好,说不定能有一番作为。而我不日战于大周,迟迟不现身长安,众强环伺,阁楼席位岌岌可危,与其让众强徐徐图之,还不如趁今日脱离。我那几个徒弟虽算得上落荒而逃,可也不过掩人耳目矣,只要我携胜回转,众强再怎么争夺,阁楼席位还是逃脱不了我的手心。至于沙......”   顿了顿,周继君眸光闪烁。   “我已安排周古前去接应,于危急关头出手,一来磨砺那几个小辈,二来也能杀以杀佛家的气焰。”   “你为我坐骑,我之行事你当清楚,今日言及于此,往后不再赘言。”   周继君的声音带着令水麒麟心头发寒的冷漠,看着回转过身,白衣临山巅,遥望大周地境的男子,即便他的修为比自己低上两个小境界,水麒麟仍免不了心生惮意。   非是为周继君瞒天过海破解水陆之局,平心而论,若放在山海轮回,这些手段它也做得来。最令水麒麟有些毛湖悚然的,却是周继君的冷漠无情,为了磨砺将徒弟置身险境,说的轻巧,可世间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千钧一发间,危机重重,若迟上半步,便是他君公子有肉白骨之能,也无法救回那几个徒弟。   如此人物,冷血无情,当为世间枭雄。   看着周继君的背影,水麒麟眸含忌惮,心中愈发不安。它虽沦为坐骑,可却从未甘心过,无时无刻不想着挣脱此人的枷锁,可这样一个无情之人,怕是不会贪恋自己,一旦自己的异动被他发觉,定会毫不留情的下杀手。   山巅冷风袭来,水麒麟脊背微颤,埋下头,却是不有些不敢去看身前的男子。   嘴角划开玩味的弧线,周继君虽未回头,可水麒麟的心思变化皆被置于它心神旁的心火传给周继君,他说出这番话,也是想杀一杀水麒麟的锐气,大战将至,若这坐骑心怀两意,到时候厮杀起来也会束手束脚。   指尖卷过一绺清风,周继君正要下山,就在这时,天色渐渐变得阴沉。非是大周上空一处,而是整个东胜神州,此时皆被墨云笼罩,临于天,垂于地,其势极大,隐隐间向他压来。   周继君心头没来由的以紧,抬眼望向云端,转瞬后,神色一变。   天云之上,白发男子现出身形,一如既往的寂寥,一如既往的孤傲,只是此时此刻望向周继君,眸中已无了从前的温厚。   孔宣立于大周上空,冷冷盯着周继君,杀机滚滚如潮,倾天绝地。   “吾儿生性纯良,不知世故,你却借着他和你投缘,将吾儿置为棋子。君公子,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那个“杀”字从孔宣口中吐出,回荡在东胜神州千百群林间,嗡嗡作响,林木花草颤抖不安,飞禽走兽匍匐在地,连连对天拱手。转眼后,东胜神州两朝诸国无不被杀意笼罩,上到君王下至庶民,皆心中惶惶,虽不知原委,可都觉大难当头。孩童在街头嚎嚎大哭,夫妻于榻上抱头抹泪,老人们则颤抖着坐于地上,满脸萎顿,面色比往日还要灰白上数倍,却是心感大限将至,再无所盼。   天地君圣大多只有穹天境界的修为,可他们要比穹天强者多出一样本领,那便是杀了九十九万通天积攒出的杀意。君圣之中,弱者一动杀意,则山呼海啸,强者若动杀意,则世间生灵万念俱灰。   而孔宣,更是杀意第一的君圣,杀意方动,周继君便觉全身气血凝固,道力精气流转缓慢。这种感觉,就仿佛通天、法天时候面对玄天、穹天强者,如沟壑般深长的等级差距,让周继君只觉难以为敌。   挣扎在孔宣的杀意中,周继君抬起头,艰难地开口道。   ......   ——————————   (昨天有个BUG被群里的兄弟提出来,孔丘应该是从法天下品升至玄天下品,不是通天升到法天,已修改。中午还有饭局,起早赶一章,下午的更新可能会稍迟。)   第七百一十二章 佛会七日(十二)   “孔宣大人,君某用心良苦,你莫非不知。”   话音落下,那弥漫东胜神州的杀意愈发浓烈,乌云重如山岳,从天而降,直压向周继君头顶。   “拿我儿当棋子,你之用心歹毒,我怎会不知。”   孔宣面容冷凝,话音也是一般冷漠,杀意已酝至巅峰,只等气机一到,便携雷霆之势下杀手。天地穹宇中有几人能承受孔宣暴怒下的一击,又有几人能力战孔宣而不死,或许有,可即便算上圣人也不超双手之数,如今的周继君自然不在其列。   危急时刻,周继君迎向孔宣的目光,喝声道。   “你就希望丘儿一辈子躲在你孔宣大人身后?难道你就不希望他能拥有一颗强者之心?至少,经此一变,他当能找到自己的路。”   孔丘的路是什么,周继君不知道,孔宣亦不知,即便他们都隐隐猜到些什么,却都不约而同地避而不谈。   乌云悬凝于周继君头顶,冷风流转,一时间,两人同时缄默着。   遥望向西方,孔宣眸光冰寒,那双瞳仁幽暗深邃,似乎包容世间万物,又更似世间万物都入不了他的眸。   “你虽如是说,可你究竟待我儿如何,却只有你自己知道。   孔宣紧紧盯着周继君,要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可许久过去,周继君依旧神色淡漠,如不波古井,看不出丝毫变化。   越是如此,孔宣越是恼怒,亦有些失望。眼前的年轻强者也算是他亲眼看着,一步步成长到如今的地步,三次出手,为他消弭大劫,能让他孔宣如此对待的,天上地下也只有君公子一个,却也只因他和丘儿投缘。可如今的他,已非当初那个怀着赤子之心的少年了,世之枭雄,绝情寡义,虚伪狡诈,竟还以丘儿为棋子,只凭这点,孔宣曾经有过的那点好感荡然无存。   “你再如何强词夺理,也难骗过你的本心。”   孔宣冷漠地说道,他丢下手中的酒壶,荡开袍袖,满天乌云收拢于他的袍袂下,倾荡东胜神州的杀意也烟消云散。   他的杀意只剩一道,直指向周继君。   “你承我三次人情,至今未报。”   盯向周继君,孔宣沉吟着开口道。   “我本欲杀你,可因果种下,如今却为报应。如此,我只出三招,三招过后,你我恩怨两清。”   闻言,周继君心头剧震,抬眼看向孔宣,良久,也是荡开袍袖,苦笑着翻身跃上水麒麟。   君子剑在手,君子三道意流转升腾,孔宣一言既出,就再难收回,接下来当全力以赴迎接他那三招......不惜一切代价活下性命。   杀意席卷而来,周继君心头微微恍惚,眼前闪过那个看到他时总满脸欢喜的少年。   诚如孔宣所言,他将孔丘做了回棋子,可连孔宣也不会想到,这棋子并非一局之子。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周继君以斩圣人志,若孔丘真是未来第六名圣人,即便将他置身险地又如何。这是周继君心底最深处的想法,也是他最不愿意去想的,先不说孔丘究竟有没有成圣的机缘,即便有,可他视周继君为好友,那年心魔主君来犯,若非孔丘于心不忍,求得孔宣出手,周继君恐怕早已身死。   此为救命大恩,然,斩圣为大义,周继君求仁求君子道,在将孔丘置身局中的那一刻,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往事。   即便不去想,可终究是事实。   眼下被孔宣道破,周继君已定下的君子三道又开始波动,伪君子道意得了空隙,在诡道蛇人的操控下,联手武道蛇人,逼向玄道的真君子道意。体内血气翻涌,心念紊乱,就在这时,耳边传来孔宣的话音。   “第一招。”   周继君深吸口气,强压下纠结的心意,左手按于水麒麟鳞甲,右手拔出君子剑,仰头望向孔宣。   乌云中浮出一只拳头,孔宣以五色神光著称,他的拳头虽不及平天的拳头有名,可修为到孔宣这等境界,随手一拳,亦能打得洲地碎裂。   这一拳没有太多变化,破开乌云,重若千洲万岛,快若流星闪电,仿佛只为了泄愤,转眼轰击到周继君面前。在山海世界里水麒麟也算见惯了强者,可连同圣人在内,天头的那个男人的实力和他的拳头足以排入前七。腹部被周继君的双腿紧夹,无奈之下,水麒麟只得硬着头皮俯身跃起,心中暗暗咒骂,这君公子凭的会惹事,在山海惹了蛮王蚩尤,回到四大部洲又惹了这个煞星,当他的坐骑,能活过一个月就已是走大运了。   携着水麒麟的冲击之势,周继君低吼一声,左手使出战天宵,右手直刺君子剑,迎向那拳头。   百多星的巨力从拳心轰击而出,宛若天河横流,重天压来,周继君身躯狂震,左手鲜血流淌,右手的君子剑虽未断裂,可也绵软垂落。孔宣一拳轰出,将周继君从东胜神州大周上空打飞出去,越过千山万水,直到南瞻部洲前方才站稳身形,却已是面色发白,气息不稳。   十来道强横的心神遥遥飞来,却不敢靠近,隔着数里看向两人。这十来人都是穹宇间有数的英豪强者,忽见穹天气机引动天地,其势之庞大许久未见,不由探来心神,一看之下纷纷大吃以惊。早先在长安城中,众目之下孔宣出手为周继君解围,诸强皆以为两人是盟友,就算不是盟友,也是关系匪浅,有着孔宣这层缘故,诸强对君公子乃至天吾山都高看了一眼。谁曾想刚过了没几日,两人就翻了脸,孔宣毫不留情的出杀手,君子公子岌岌可危。   “好,好,恶人自由恶人磨,没想这么快就有人来料理君公子了。”   冷笑声传来,此时最幸灾乐祸的非驱神君圣莫属,长安城中,驱神倒满美酒,痛饮一口,拍着木桌哈哈大笑,看得旁边的通风君圣眉头紧皱。   非是通风担忧周继君的安慰,只不过孔宣和准提间宿仇早已是不宣之秘,周继君刚破去准提一局,便引来孔宣的杀手,不论通风怎么想也无法想通。于情于理,此时孔宣当心中痛快才是,为何对摆了准提一道的君公手下杀手?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猫腻,难不成又是那君公子布下的一局?   心坏诡谋如通风者,总会将很简单的事情想得太过复杂,即便到最后绕了个弯回到事情原委处,可他们依旧会心存疑惑。和通风一般,此时长安城中,陆压、后土都猜测纷纷,包括那个谁也不知藏身何处的慵懒天帝。天吾山留下的阁楼席位就在眼前,可他们却踟躇着,没有出手,生怕做了出头之鸟,引动局势转变,祸及自己的利益。   “孔宣是真的怒了。”   垂天道客栈中,也是一头白发,落魄的中年人喝着杯中酒,一阵接一阵的轻咳着。陆压心存疑惑,可同为绝世强者的他却知道,孔宣对那君公子是真动了杀心,否则他为何将要施展那一招出手必见血的五色神光。   南瞻东胜间,沧海之水滚滚流淌,虽只是支流,可海水汹涌巨浪滔天。   水麒麟匍匐于海水中,颤抖着身体,一边咒骂骑着他的男子,一边苦苦等待着。   “第二招。”   良久,孔宣终于开口,袍袖间光晕流转,日月星辰无颜色。   杀,还是不杀。   孔宣在犹豫,可当他看到周继君平静淡漠的神情,心中最后一丝不忍荡然无存。   既然不知悔改,那我又何必留手。   ——————   (四点才回来,晚上又要出去吃酒,端午节大家体谅下吧,节后恢复~~~)   第七百一十三章 佛会七日(十三)   (第一更到)   ——————————   这万多年来,九重天上的孔君只有两次全力出手过,天上地下值得他全力出手的人屈指可数,第一次,是在七州战准提,第二次,是在灵山脚下战那个千万载来始终默默站在准提身后的男人,也只有西方两圣人才配让他完全施展出五色神光。五色神光出手必见血,那只是赵公明的想法,却因那年将定海珠借给云霄的他伤于半招五色神光下,可对于孔宣来说,真正意义上的五色神光出手必夺命,当然圣人例外。   眼下,在圣人之外,又多了个让他不想留手的人。   不是因为周继君有多强,而是因为他对孔丘的所作所为,让孔宣忍无可忍。圣人夺他妻,他放下红尘权势,独上九天清修,只为有朝一日能斩下“佛祖”的头颅。现如今居然连他的独子也有人打起主意来,日后他再上灵山,事成则罢,若事不成反被圣人所害,世间强者蜂拥而上孔君宫,有了君公子为前车,定会再多出许多打丘儿的主意的人。   今日虚言三招,除了泄怒外,孔宣亦想杀鸡儆猴,圣人夺他妻,他誓斩之,若还有人胆敢动丘儿,便如君公子。   “第二招。”   孔宣又说了遍,似想让周继君和观战的诸强听清楚。   袍袖扬起,五光迸射,天地颜色皆慑于五色神光下,下一刻,南瞻部洲和东胜神州间除了周继君和水麒麟外,已无半只生灵,尽数被刷入五色神光中。诸强脸色陡变,到此时方才知道孔宣是真动了杀意,心神飞退,连陆压和赵公明亦不敢驻足战圈内。又过一刻,两洲边际的群山平原不住颤抖着,转眼崩塌离散,升腾而起,蹿入孔宣袍袖中。第三刻,浩浩荡荡的沧海支流旋转着卷成一柱柱水龙,千万水龙同时飞腾上天,没入孔宣袖口,其势之壮,纵然天涯阁当世第一人涯先生在此也会无以描述。   三刻过后,南瞻东胜间已成真正的荒芜之地,无山无水无生灵,只有凭着二十星力和水麒麟苦苦支撑的周继君。   同样是吞噬天地玩万物,孔宣的五色神光比之周继君的万类臣强大何止一筹,挣扎在五色神光下,周继君进退两难,进则陷入五色神光,退则气力中断,亦会败于那股吸力下。   “君公子,还不速来。”   啸声携着杀气传入耳中,周继君如遭雷殛,心念不稳,气力被打断,身体宛若风中柳絮再难以抗衡五色神光之威,骑着水麒麟高高抛弃卷入五色神光中。   五色神光入则身陨,无数年来,也只有准提一人从五色神光中逃遁出来,可他毕竟是圣人,即便是圣人,七州那一战后,孔宣虽重伤,可准提却没乘胜追击,其中缘由一想便知。因此,对于天地强者来说,五色神光仍是那无比恐怖的存在,如今君公子身陷于斯,那还会有什么悬念。   陆压如是想,赵公明如是想,驱神通风亦如是想着。   “诡道,还不速速推衍!”   半空中,周继君努力抵抗着那股吸力,面庞抽搐,眸眶圆睁,裂开丝丝血痕,可无论他怎么召唤,浮山时候还醒着的诡道蛇人此时又陷入沉睡中。先前君子道意的不稳唤醒了沉睡中的三道蛇人,一番争斗后三败俱伤,陷入沉眠后再无法唤醒。此时周继君目光所及,就见视野中出现五方大世界,分为五种颜色,每一方世界都不住旋转着,争相吸引着周继君,正是孔宣五色神光下的轮回界。   周继君深知轮回界的利害,他的三道轮回便已能让穹天强者陷入不知前世今生,沿着故事一步步走向生命的终结,更何况孔宣的五色神光轮回界。此时天头共立着五方轮回,每一方都流转着不同的道意,若能衍算出轮回中的道意为何,周继君紧记于心,说不定还会有一线生机。   耳边传来水麒麟不甘的鸣啸,周继君心头一动,揪起麒麟的鳞甲,低吼道。   “还不速速为我衍算,莫非你也想死!”   水麒麟目光复杂,犹豫着,感觉到心神旁不断靠近的心火,不由打了个抖索,眸中浮起浓浓的恨意。   “哼,莫耍花招,你若想日后还有机会杀我报仇,便算出五方道意。如若不想,那我现在便毁了你的心神。”   周继君承受着孔宣杀意的重压,别说君子斗数了,便连道力也流转不畅,此时唯一能依赖的,只有身下那头对他始终心怀恨意的山海轮回推命者。   闻言,水麒麟又是一颤,眸中恨意滔天却被它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那五方轮回,分别是盗、杀、酒、色、妄。”   “佛家五戒?”   周继君目露精光,转瞬明悟过来,孔宣此生唯一的念头便是斩杀西方佛祖,这五戒轮回定是后天改创,只为了诛杀准提。即便是为了西方佛教而准备,可此五样为世人常心,谁能不犯,便是真佛也会犯下其中三戒。盗天下,杀妖魔,妄言教化......能不犯这五数者,只有君子,且是天下大定后的君子者。   若我执真君子道意相抗衡,说不定不入这五方轮回亦能全身而退。   越接近五方轮回,周继君越是虚弱,层层光华刷来,每刷一道,他的道力便削减一分。那五方轮回宏大瑰丽,百丈外的周继君放眼望去,依稀能见着里面的世界,既有山海之景,又有四大部洲之象,历史纵横,古往今来皆在其中。顺着历史长河遥望向尽头,周继君隐约看见了数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那世界里的人短发不束,男女不习教化,做尽伤风败俗之事,虽已有神仙之能用奇钢异铁炼化出许多乘之上天入海的“法宝”,可因不敬天地大道,整个世界竟无一名修炼者,五运六气断绝,世间生灵岌岌可危......   心念剧颤,却是座下的水麒麟忍着剧痛用心神撞向心火,将周继君从恍惚中唤醒。   “如此五戒俱犯的世界若我身陷再难得出。”   周继君低声说道,转眼之后,距离五方轮回还剩十来丈。周继君不假思索,用尽剩下的十来星道力,强行压下伪恶两道意,只余真君子道意升腾而出,化作长虹涌入那五方轮回中。   五色神光近在咫尺,就在脚边,周继君化身真君子,竭力抵抗着。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屈,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体内的伪恶两道意不受控制地流转升腾,想要挣脱道力的紧束,而在半尺前,五色神光其势大作,巨力席卷一波接着一波拉扯向周继君。两面夹击之下,周继君满脸萎顿,气息不断削弱,不多时,已喷出数口鲜血。   君子者,不卑不亢,不屈不饶,便是身死亦要行大志。   真君子道意掠过五方世界,被吸入一半,剩下的一半却被孔宣察觉到,出手轰散。   道意散如齑粉,却随着孔宣的道力飞射向四面八方,落入周唐千百府城。   生平第一次,周继君心中生出无比祥和宁静之感,只觉天地间就剩自己一人,孔宣的五色神光以及体内三道之争也已无法影响到他。就在这时,耳边传来山呼海啸的朝拜声,东胜神州,两朝诸国,数万得君子道者齐声贺拜。   身体剧震,周继君脸色陡变。   ————————   (今天四更,佛会七日估计会写好多,不过故事很多,大伙耐心~~取个章节名比写出一章还头疼......)   第七百一十四章 佛会七日(十四)   (第二更)   ———————   朝拜声虽来自四面八方,可没入五色神光后,再无半点声响,能听见的除了周继君和水麒麟外,便只有孔宣。   无数载的风雨沧桑,见惯了大风大浪,可当周继君在自己的五色神光中传教化道意,得朝拜之念时,孔宣如不波古井般淡漠的心境还是裂开一条缝隙,面色冷硬,心情复杂。另一半的君子道意化作长虹,横冲直撞在五色神光中,虽入轮回,却未泯灭,反而让轮回界的道意渐渐变得惫乏起来。   君子不器,可易世情,如海纳百川,亦如风平万类,波澜不惊。   周继君收得数万朝拜之念,又在五色神光中寻觅得一丝破绽,可他的心底却惶惶不安着,眉头绞成结,神色变幻。传教化于天下,收归朝拜之念,不久之前遥望长安城,那一佛子一儒生皆如此,是为成圣的先兆,不料这先兆居然再现于己身。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周继君此生誓愿斩圣,又岂能成圣。   心头一紧,周继君努力分出几丝道力,硬是将朝拜之念推阻出去。数万怀着君子道意者寻不着那朝拜之人,心中恍惚不安,转眼隐隐觉察到东胜之南还有一人,其道意近似君子道,不由得纷纷向他匍匐朝拜。   拾道力散去朝拜之念,伪恶两道偷得空隙,不甘地升腾而起,和真君子道意并行于体内穹宇。周继君气血翻覆,身躯微颤,真君子法身转瞬消逝,幸好余一条真君子道意肆虐于五色神光中,周继君不及多想,趁着五色神光惫乏之机,猛地揪住麒麟的鳞甲,口喷鲜血,抽身疾退。   一招五色神光,五方轮回界,竟然未能将君公子收入其中。遥遥窥望的诸强无不露出惊骇之色,心神掠过面色周继君,各自沉默着。而在天头云间,孔宣面上浮起一抹病态的红潮,也是沉默着。五戒轮回竟被人用如此方式破去,而且还不是准提接引,只是一个穹天下品的修炼者,他孔宣如何能接受。即便无法接受,可也已成事实,杀伐征战无数载积累起的信心在这一刻现出一条缝隙,虽然细微,可对于孔宣这等绝世强者,心境上的一丝破绽都足以致命。   “还剩一招。”   周继君不住咳嗽着,身受重伤,可他依旧努力抽出君子剑,强携半圆满境界指向孔宣。   成就真君子法身的那一刻,四面八方朝拜声回响不绝,虽被周继君推去,可却是君子道意第一次得到世人认可。周继君自然无需别人认可,然而只这区区数万人的朝拜,却让他在孔宣的重压下重拾信心,这种感觉玄而又玄,难以为外人道。   即便被破去五色神光,心境现出一丝破绽,可孔宣仍为绝世强者,对于此时的周继君来说,依旧是那座难以逾越的高峰。   “还有一招......”   喃喃低语着,孔宣收敛五色神光,冷漠的逼视向重伤的周继君,无需再用什么战技法术,只要全力一击,他就能将这个愈发厉害的年轻修士灭杀当场。   “这最后一招,便由我来接吧。”   清朗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长安城里诸强愕然,能避开他们心神的人,天地间寥寥,敢如此和孔宣说话的人,更是屈指可数,一手五指,也就那五人而已。   已成荒芜戈壁的两州接壤处,走来一个青衫潇洒的男子,他从西边遥遥而来,所到之处,花开树生山起海现。一路行来,脚步沓沓,每一步落下,原先被孔宣收入五色轮回的山海树木尽数恢复如初。佛家有教化,一树一菩提,心中有明镜,能照大世界。   男子走到周继君身旁,双手合十,淡淡一笑,洒脱的长发根根上卷,化成一团团小鬏,落满头顶。英气的面庞也瞬间变得古朴泛黄,满脸枯荣之相,枯荣之后,是无尽沧桑。   “无量寿佛,燃灯见过两位。”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站在准提背后的圣人,化身前世佛燃灯的接引作了个佛礼,喧声道。   五名圣人此时应当都在抵御山海圣人,接引却突然西来,他的心意周继君甚至远在长安的诸强又岂会不知。世间强者对佛家不满的多如过江之鲫,可独有一人敢亲上灵山挑战佛祖,他一日不死,站在佛祖身后的古佛便一日不安,等了数万年,终于等到这一天,那个亵佛者的心境现出破绽,只有他开始自我怀疑,接引才有把握在不受重伤的情况下将他斩杀,抑或是.....   “无量寿佛,孔施主,回头是岸,善莫大焉。”   接引不慌不忙,口喧佛号,古朴的面容上浮起温厚的笑意。   “我若回头,必要先杀光尔佛。”   孔宣负手而立,淡然说道,藏在袍袖中的那只是捏紧成拳。   “无量寿佛,既然如此,那贫僧只得再入一次地狱了。”   接引轻叹口气,眸中闪过一丝无奈,落入周继君眼中却毫无半丝作伪之感。   “施主有五色神光,贫僧亦有十二诸天,施主请进。”   接引抬起头,眯着双眼望向孔宣,他的目光柔和,目光落下,天地倒转,旋即出现十二诸天,落于孔宣周遭。   那十二天,各有一尊佛陀镇守,遥遥望去,祥云雾霭,生机勃勃。三千弹指的瞬间,孔宣抽身疾退,可他无论飞多快,飞多远,那十二诸天随着他的身形延展开去,饶是孔宣已飞至东天尽头,那十二诸天依旧紧随不舍。   孔宣不是不想战,而是不能战。此时的他已非先前那个毫无破绽的孔君圣,一旦陷入接引的十二诸天中,心神蒙蔽,再难挣脱。   “十二定海珠!”   长安城中,客栈里的男子神色微变,直直望向将孔宣逼至绝境的十二诸天。   他于封神轮回遗失了十二颗定海珠,至今未能寻到下落,谁曾想,它们竟落到接引手中,炼化成十二诸天。   素来淡漠的赵公明此时坐不住了,他猛地站起身,怒目遥望向接引。   夺我法宝,竟还大义凛然,佛家戒盗,佛自犯法,当真可恶之极。   轻咳着,赵公明缓步走出客栈,即便他已伤了数万年,数万年未曾痊愈,可此时的他,却不得不全力出手了。   从长安城中探出一股杀机,绝世强者亦为顶尖君圣的杀意,携着山呼海啸之势,直扑接引而去。   第七百一十五章 佛会七日(十五)   (第三更)   ——————————————   “无量寿佛。”   面对赵公明携着暴怒的出手,接引不慌不忙,甚至还有闲功夫喧了声佛号。   “施主犯嗔了。”   话音落下,接引微微仰头,身后遥遥千万里的南瞻部洲尘沙飞扬,席卷洲地,须臾来到接引身后,凝成一座大山。此山高九千仞,纵横万里,飞花浩繁,佛音广布,像极了坐落西牛贺州的灵山。接引站于“灵山”前,翻开左手,“灵山”高高飞起,迎向赵公明的杀意。   “轰!”   “灵山”被轰断两截,尘飞沙走,蒙天遮眼,漫天沙砾中,忽地飞来一只五色奇禽,转眼后尖锐的爪子按上接引的双肩,囫囵一口将接引吞入腹中。   孔雀吞古佛,形势陡变。周继君瞪大双眼,难以置信的望着扶摇而上的孔雀,心中一阵恍惚。远在长安的赵公明也怔立当场,浓如墨点的眉毛绞成结,半晌,他幽幽一叹,正欲出手收回十二定海珠。   “无量寿佛。果然是残暴杀生的异类,你食我诱饵,如今已是那笼中之鸟。”   佛号声响起,飞扬于半空的沙尘打了个卷,旋即凝聚成一个人影,正是接引。   以大*法术将南瞻部沙尘卷来,化作灵山掩人耳目,随后偷梁换柱,以己身化沙尘,以沙尘化古佛,引诱孔宣来袭。能在众人眼底神不知鬼不觉地使出这等手段,也只有圣人了。   一旁的周继君心中暗叹,抬眼望向高飞于天的孔雀,周继君眉头微蹙,却是忽地发觉那十二诸天大世界已不见了踪影。半空中,五色奇禽越飞越是乏力,双翅沉重如山岳,巨眸不住颤抖着,怔怔地望向自己的腹部。   转瞬后,十二柱佛光捅穿胸腹,射向四面八方,那消失不见的十二诸天竟皆藏于孔宣腹里。   神色凄惶,孔雀不甘亦愤怒的鸣啸着,可那十二诸天在它体内衍化生长,每涨大一寸,就让孔雀不得不变大一尺,疼得它不住颤抖。   “罢了,我佛不杀生,你虽为恶鸟,可亦为世间生灵。”   看着横亘天野,足有数万里之巨的孔雀,接引轻叹一声,面上浮起几分哀意,有些不忍,亦有些为难。   “你食我十二诸天,是为因果报应。我佛慈悲,饶你性命,只不过,从此以后你便呆在那九重天上。为罚尔之重罪,每日子时承受十二诸天生长之苦,直到天地间再无杀生者为止。”   天地间再无杀生者。   只此一句话,就让越来越多前来窥探的强者英豪心中惶惶。乱世只在转眼间,而这场大战谁也不知会打多久。百年,千年,万年,抑或数万年?可就算战乱结束,世间又岂会无杀生者。   接引佛心佛面,口喧仁慈教化,实则欲将孔宣封印一生一世,折磨千秋万载,直到哪一天他玩够了,再随便找个借口,将早已气息奄奄的孔宣斩杀。   这便是西方佛家的圣人,前世佛燃灯。   看着接引的背影,周继君心底涌起寒意,变回原形的孔宣已被封印在九重天上,随着他一世英豪之名一同隐没,或许再过个十年,世间再无人会提起这个立誓斩佛的男子。若非被自己破了圆满无隙的心境,孔宣定不会落到如此下场,孔氏父子对自己不薄,自己却恩将仇报,成了那忘恩负义之辈。   浓浓的自责愧疚涌上心头,周继君怔怔地看着接引的背影,眸光复杂变化。   就在这时,接引转过身来,望向神色彷徨的周继君,忽而一笑,合手道。   “无量寿佛,待到贫僧功德圆满,再来渡化周施主。还望施主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接引缓步向西而去,就像来时一般,脚踩漫漫风尘,转眼后便已不见了踪影。   第一次直面圣人,全然没有先前想象中的潇洒,在接引含着笑的目光下,周继君就好似一丝不挂,全身隐秘都被一窥无遗。这种感觉难受无比,可周继君亦隐约察觉到,除了百多星的道力外,圣人还有一样绝世强者没有的东西,正是依仗此物,君圣之上,圣人无敌,强如孔宣、赵公明联手战接引,也占不得丝毫便宜。那样东西有些像势,可周继君转念思索,又觉相差十万八千里,就在口边,可却难以描述出来。   究竟是什么?   满沧海已被接引带回,南瞻东胜间,碧波滚滚流淌,一人一麒麟随波逐流,除此之外,再无一人以心神。周继君满脸萎顿,水麒麟还未从先前的大战中回过神来,神色恍惚,没精打采地匍匐海上。   那个最接近圣人,至少在战斗上,能力战西方圣人而不亡的男子就这么消失了,从今以后,属于孔宣的时代宣告终结,从今以后,这世上还有几人敢去和圣人一战,陆压,赵公明,驱神......还是自己?   嘴角泛起苦涩,周继君平复下心绪,捞起一捧海水,伸指写着什么。转眼后,那海水在他手心变化成一只信鸽,扑棱着翅膀,朝向天吾山飞去。   “走吧,这两天水陆大会当停歇一阵,大周的战事也快来临了。”   周继君淡淡的说道,左手用力拍向水麒麟的后臀,麒麟一吃痛,眸中闪过愠色,可却少了几分恼怒,再怎么说,这一人一妖也算共历了场大劫。不甘地低鸣两声,水麒麟看了眼飞向天吾山的信鸽,无奈的迈开四蹄,朝向大周飞奔而去。   天吾山麓,红发少年接住从天而降的白鸽,解开鸽腿上的信筒。   在他身旁,泪流满面的少年人跪坐于地,呆呆的看着天头。孔雀被十二诸天之力挤撑身躯,横亘天云,遮天蔽日,虽只有几瞬,可凡是人尊境界以上的修炼者都看得一清二楚。接引立威,将孔宣折辱如斯,痛不欲生,诸强心情复杂,有的幸灾乐祸,有的兔死狐悲,可都表于情,收于心,唯独天吾山麓的少年人哭得稀里哗啦死去活来。   世人眼中,孔宣是杀神也好,是异类也好,可对孔丘来说,那只是养育了他数万年的爹爹。孔丘不争气,数万年过去,也未能拥有那颗强者之心,惹得孔宣没日没夜的操心,几乎不离半步。   若非他,孔宣恐怕早放下一切,前去灵山斩杀了那个佛祖。对于君圣杀意、战技第一的孔宣来说,孔丘才是他唯一的心魔,最大的那丝破绽。可当孔丘察觉到时,却已晚了太久太久。   哭到最后,孔丘气若游丝,只能干嚎着,泪珠也鲜血染透,看得一旁的左清尘、赵无极面露不忍。   一丝杀机隐隐荡来,齐灵儿眉头一跳,冷脸转身望去,就见周古将信函收入怀中,沉着脸大步走向孔丘。   师父终究还是未能放过他。   齐灵儿暗叹口气,转头遥望西北。   对于周继君的布局,齐灵儿虽已能看透三四成,可大多时候仍和天吾山门人一般,后知后觉。待到回转天吾山后,齐灵儿才明悟过来,这一切都是师父布下,包括这个已成弃子的孔丘。   第七百一十六章 佛会七日(十六)   (第四更到)   ————————   没想到这样一个懦弱无为的少年竟会是孔宣之子。适才师父和孔宣大打出手,无论先前什么关系,可定已决裂。来到四大部洲后,师父虽考虑颇多,可行事愈发冷情,杀伐果断,盘中棋子再没出现过像七州时候百里雄者。既然孔丘这颗棋子已走完,按照师父的作风,为了不让别人琢磨出他的用意,定会甩袖弃之。   又看了眼孔丘,齐灵儿一脸云淡风清,她不会像左清尘那样心生怜悯,也不会像赵无极那般心情复杂,她所要做的仅仅是依照师父行事,即便如今的她已经多出许多自己的想法。   “孔丘。”   走到痛哭流涕的少年身前,周古面色冷硬,深深看了他一眼,尔后从怀中掏出一片玉牒。   “我兄平生所学的儒家道意皆在其中,还有他的笔注。”   齐灵儿蹙了蹙眉,孔丘更是一怔,下意识的接过玉碟,沉浮脑中断断续续的事情终于连接起来,渐渐变得完整清晰。手一抖索,孔丘呆呆地看着周古,尔后一一扫过齐灵儿、左清尘和赵无极,良久,艰难地开口道。   “这一切,都是......他做的吗。”   周古没有回答,负手而立,遥遥西望。   孔宣在出杀招时,他正带着几人高飞于南部群山,无数次的,周古想要将孔丘丢下万丈高空,咬牙切齿,小猎风强忍着回身援手的冲动。到达天吾山山麓,大战消弥,那个重伤阿君的人也被封印于九重天上,可生来睚眦必报的小猎风又岂会罢休,没有当场斩杀孔丘全因周继君的飞鸽传书,此时哪还有心思搭理他。   良久,强压下心头暴虐起伏的杀意,周古回身看向孔丘,冷声道。   “四大部洲不宜久留,佛家强者随时会到,你即刻出发,易容改名,前往别处小洲,按照阿君的话说,去寻找你自己的路吧。”   顿了顿,周古沉吟着道。   “我兄自会帮你遮掩天机,孔宣虽困于九重天,可圣人之言容不得他自己反悔。若你想要救出孔宣......便去让这天下再无杀生者吧。”   闻言,孔丘心头一堵,莫名的哀伤涌上心头,眼圈发红,可是这一次他硬生生的噙*住眼泪,没有让它们流淌下来。   “天下再无杀生者......是他让你这么和我说的吗?”   周古点头,遥指向山麓外的大海,在海面上飘着一叶扁舟,海风袭来,小舟打着转,却始终没有飘走。   改名易容远行他洲......   孔丘心头一沉,眸中浮起几分怯色,可转瞬后,他握紧拳头。   我的家在九重天上,除此之外,哪里不是他乡,就连这四大部洲也是,就算去再远的地方又如何。只要能让这世间再无杀生者,只要能救出爹爹,我.......   胸口不住起伏着,全无玄天境界强者风范的少年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在天吾山空旷的山林前张口高呼。   “我是孔宣之子,从今以后我便叫孔子,我要让儒道传遍天下,世间再无征伐战乱,再无杀生者!”   许多年后儒道弟子们口中的尊称在这一刻成为孔丘的假名,也闹过不少笑话,可到后来,不苟言笑的孔丘渐渐习惯了这个称呼,那时的他回首再看,却蓦然发现,早在许多年前,那个人就已隐隐预料到这一切。自己所行的礼乐教化,却有一半,是属于他的。   喊完之后,孔丘虽仍无法从哀恸中走出,可心头已畅快了许多,回过头想要对称君公子为兄的红发少年说什么,目光所及,山麓前再无半个人影。   四人飞奔于山梯上,周古一马当先,火红的长发仿若流苏缀满一地。很多年没有回来过,若七州是小猎风的故乡,那天吾山对周古来说却是如今的家。他在山外征伐杀戮,却无时无刻不怀念着天吾山的草木楼阁,以及山中的少年们。周古至今还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却总喜欢倚老卖老叫李车儿他们小子,眯起眼睛戏谑地看着一群尴尬的公子门人,是他最大的乐趣之一。   “师叔,那阁楼席位怎么办?”   耳边传来赵无极不甘的声音,周古眉头挑起,冷哼一声。   “无极小子,你急个什么劲,又不是娶媳妇。哼,你师父哪次失算过?”   赵无极脑袋一缩,偷眼看向一旁窃笑的左清尘,面颊微微发红。自己这个周古师叔和那个月二爷一个性子,总喜欢无缘无故的捉弄人,被他挤兑了,往往又不能回嘴,看着无论表面还是实际年龄都比自己小的周古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赵无极总免不了面红耳赤。听师兄说,当初师父还未来到四大部洲时,周古师叔就老喜欢和月二爷腻在一起,果然近墨者黑,幸亏他们不管山里的事,否则天吾山定会被他们搞得乌烟瘴气,鸡飞狗跳,没一日消停。   偷得浮生一日闲,是周继君传于门人弟子们仅此于勤奋修炼的第二条教诲,若外人得知,定会觉得不可思议。周继君主张修炼之道一张一驰,每天需挤出半个时辰游山闲玩,齐灵儿三人虽只在长安城中呆了两天,可脑中紧绷的弦一日未曾松过,此时回到天吾山,听得周古之言,也不再去想阁楼席位之事,渐渐放缓脚步,观赏起山中的春景来。   直到看见君子殿内常侍齐灰满脸焦急的站在山道上,四人方才加快脚步。   “见过周二公子。”   齐灰朝着周古遥遥拱手,刚想说什么,就被周古笑着打断。   “这些日子里可有什么乐子?”   周古口中的乐子是指那两位“巡山大王”聪聪精、“啰啰精”以及当初被周继君召唤出的那名山神。自从来到四大部洲后,山神范囡烟见着山中尽是修为高强者,而他仍未突破通天,自觉丢了颜面,而周继君那时尚未回转,于是他便找周古讨要了点修炼口诀,藏在山中某处深洞中闭关修炼。本也无事,可自从两位“巡山大王”到来后,麻烦也虽之而来。聪聪精和啰啰精不断地找上范囡烟,却因在天吾山中他们无一“敌手”,能勉强和他们一战的就只有山神了。从那天起,天吾山门人弟子修炼完毕后,总会看到两位“大王”趾高气扬地拉着瘦弱少年来到修炼场,一顿“切磋”后,被范囡烟打得灰头土脸,却抱拳作出高人风范,所说的无非是“承让,阁下果然厉害”,“改日定会登门请教,一雪前耻”之类的话,看得一众门人弟子捧腹大笑。   范囡烟自然不厌其烦,又觉丢人,可“盛情难却”,到最后只得躲到天吾山山界旁,变化身形,开个小酒肆,为天吾山行前哨。聪聪精啰啰精虽糊里糊涂,可对范囡烟却极为敏锐,酒肆刚开了没几日,就又被两位大王找上门来......   苦笑着,齐灰哪有心思和周古聊这些,正了正形色,遥指向山头道。   “适才公子传书信于主母,信中言明两天后的行事安排,偃子已准备妥当,只等二公子了。”   话音落下,周古面色一紧,先前的闲情逸致瞬间散去。   “两日后.....”   ......   水陆大会前两日虽热闹,让长安城里诸强着实看了场好戏,可其后两日风平浪静,唐玄奘传道说戒,听得长安百姓心花怒放,只恨年轻时候未能削发出家。诸多强冷眼而看,时不时望向南边那座无人问津的阁楼,心中觊觎,却没人敢做那出头鸟。   “君公子战孔宣,接引困孔宣,这两场大戏落下,也该轮到我出场了。”   皇宫金銮殿前,薄衫玉履的男子低吟着道,他的眉宇一蹙一舒间,隐隐能看见龙虎啸风云之势,能拥有此等气象者,天地间屈指可数,都是坐拥一方重天的帝王。   第七百一十七章 佛会七日(十七)   (第一更)   ——————   星辰灿若骊珠,夜云薄如罗衫,月华似水,流淌过繁星点点,倾洒入人世间。   如水银般的月光铺满宫殿回廊,刺眼夺目,光是这一绺月光便让侍卫们困意全无,更别谈从殿内传来的靡靡琴瑟,传入耳中,游走于身体上下每一个毛孔,虽觉酥麻,可不知为何却让他们绷紧了弦,不敢有一丝懈怠。   “君王一怒,血流成河。百姓何辜,饿殍遍野。”   从回廊深处走来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绚烂的灯火将他和后旁的青年映照通彻,转眼后侍卫们便发现了这对诡谲出现的人,脸色陡变,刚想大声呼唤,可目光落到青年身上,神情俱是一僵。   “人间皇宫,果然热闹。”   高大的男子目光深邃,漫过窗棂,落向灯火通明的殿内,悠悠说道。   “十三皇子......”   当头的侍卫看着那个惨白着脸的青年,下意识地低声唤了出来,可眸子眨闪间,灯火下那两个人却消失不见,仿佛夜色构造的梦幻,让侍卫们心生恍惚。   几名侍卫交换了个眼神,稍作犹豫,终究没有示警,都低着头望着脚尖,却不知在想什么。   夜色已深,大周王朝内宫却犹自歌舞升平,酒宴未散,帝王和臣子们共聚一殿,推杯换盏,欣赏着民间野选的歌舞。对于大周臣子们来说,当今陛下虽有雄才壮志,可唯独有一样不为外人言,那便是他太过贪酒好色,兴致到来时,也不管手头的要折重务,两樽美酒,一席美人,玩乐于后宫中,常常要三天三夜方罢兴。待到玩腻了宫中美人,他又向民间打起了主意,选秀女,纵歌舞,眼下这班善歌善舞的美人就是由他从民间挑选出的秀女所组成,按照杨广从前的性子此时定已敞开衣裳扑入当着众臣的面扑入美人堆中,索性今日到场的还有周朝琴瑟第一的陈大家,正端坐帘幕后,玉指轻奏,方才没让杨广太过失态。   美人如酒,一为烈酒当痛饮,另为名酿当细品,名传周唐二朝十数诸侯的陈大家便是世之佳酿,急色如陛下也是少有的放下了性子。   臣子们不由自主地望向那方琴瑟回旋的帘幕,神色各异,有的面露艳羡,有的暗道可惜,一瞬后便再度陷入琴瑟声中,听得如痴如醉,时而忧戚,时而微笑。   琴声如浪潮,一阵平缓过后,陡然高扬,殿内身着薄纱露出雪白肌肤的美女们脚踩琴音旋律,舞如轻羽。这舞阵也有讲究,按前人所创的舞谱,分为急、慢两等,急者又有九调、十三调、十七调、二十一调不等,却是遵循奏乐一调中变幻的舞姿数目而定。眼下这班美人初时只踩着九调而舞,宛若坡下溪水,潺潺而流淌,随着琴瑟愈发高扬,她们的舞姿也愈发疾快,从九调变成十三调,再到十七调,最后甚至突破二十一调,到达舞谱上都未见记载的二十五调。   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二十五调轻如羽,疾如风,好似狂风席卷海浪,壮阔险急,看得人惊心动魄,只觉身临其境。   “二十五调,那可是天宫的神仙舞蹈。”   筵席之末,年迈的起居官怔怔地看着几乎见不到人影的疾舞,眉头皱了皱。仙凡两别,难以逾越,陛下摆出这二十五调的歌舞,却是犯了大忌,若为天上的神仙得知,怪罪下来,那大周......不,是大隋定会遭天谴。   美人香汗淋漓,却永不止疲倦地欢舞着,殿门敞开一条缝隙,月光泄入殿中,照向疾舞的美人们,垂垂老矣的起居官放目望去,身体没来由的一颤,那些美人跳得虽欢快,可月光下,却是一张张仿若疯魔般的面庞,抽搐着,歇斯底里着。琴声都让高扬,殿中的舞蹈竟连越三节,直升到三十七调。   三十七调的舞姿连天宫也少有,变化之快,只闻舞风,不见其影,如此旋速又岂是凡人能驾驭的。   琴声绕梁,回转不绝,下一刻已经扬至最高。陡然间,丝弦凝,琴声止,疾舞当场美人却没止住身形,一个个抽搐着爆裂开来,体内鲜血早已在半个多时辰的疾舞中变得滚烫,此时飞散于殿中,宛如烂漫烟花,美轮美奂,却不见得半丝血腥。   群臣惊愕。   殿门前,缓步走入的男子负手看着半空中的漫漫樱花,目光沉凝,眸底深处却浮起几分黯然,水波流转,沉湎于往事。   “魔姬舞呵,许久未见了。”   良久,紫微帝君幽幽一叹,在大隋众臣呆滞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走过美人们的尸身,血花悬于头顶,凝滞不动,像极了华丽的烟花。走过漫长的筵席,紫微走到殿座前,没去看紧咬下唇的帝王,转过身,望向那方珠玉相缀的帘幕。   “你也是,许久未见了。”   紫微淡漠的说着,帝王气象乍现于殿中,让大隋诸臣心中恍惚,却是发现竟无法在那个男人雄浑的背影后找到自己陛下。   “陛下安好。”   许久,柔媚的声音从帘幕后传来,虽只有区区四个字,可这集天下七分妩媚三分慵懒于一身的声音却听得大隋君臣浑身酥软。   “大胆......”   席中一名武将终于忍不住了,猛地起身,喝向紫微。   紫微没有动作,反倒从帘幕中传来低低的绷弦声,琴弦落下,那个用着人尊境界修为的武将头颅飞出,落于殿中,脖腔激出一股血柱,直溅上殿顶。即便两人间的关系今非昔比,可一个是紫微帝君,另一个是勾陈大帝,皆为天宫帝王,神仙中的神仙。他们之间恩怨,又岂是那群蝼蚁有资格说三道四。   “安好?”   紫微深深地看了眼帘幕后的女子,面上浮起古怪之色,眉宇初绽狰狞,旋即仰头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勾陈,你问我安好?好,好,寡人我好的很......为什么。”   那最后三个字出口极为古怪,似咬牙切齿,又似在企盼着什么。   一世夫妻,万载欢愉,却在一朝成为冷眼相对的仇人。   我给了你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紫微宫第一后妃的身份,你却仍要背叛我,和玉皇勾结,几乎亲手断送了我的王图霸业。   死死盯着勾陈,紫微在等那个困扰了他百多年的答案。   再宠爱她,可她也只是个女人,不过,既然做了他紫微的女人,那此生此世便属于他了,绝不容他人夺走。这种感觉与其说是被出卖,更像被别人抢走了自己心爱的珍宝,对于紫微来说,却是比兵败还要让他不能容忍的耻辱。   他最想知道的,是那件“珍宝”为何会心甘情愿的跟别人走,等得到了那个答案,他便亲手将眼前的女子毁去。   话音落下,回荡在安静的宫殿里,帘幕后的女子怔怔地看着宫殿尽头的月色,祸国殃民的妩媚随着素雅的月光微淡了几分。许久许久过后,勾陈莫名一笑,扭转螓首,望向紫微低声道。   “你想知道?我偏偏不告诉你。哈哈哈哈......”   女子的笑声回荡在皇宫上下,娇媚中略带几丝疯狂,玉阶下,紫微的脸色由白转红,由红转青。   第七百一十八章 佛会七日(十八)   (第二更)   ————————   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今日这等地步。   勾陈歇斯底里的笑着,神色虽疯狂,可目光冷淡如月,一如她和除紫微外任何一个天宫巨擘云雨时般。   她依稀记得,第一次见到紫微时,她还只是拂香殿的女仙,蟠桃大会,她站在列前领舞,第一次将魔姬舞跳上四十九调,惊艳全场。无数道或是赞赏或是贪婪的目光射来,勾陈早已习惯了,并没不适,反而有些沾沾自喜。她苦苦准备半年,就是为了能在蟠桃大会上一展风姿,引诱那些地位权势高崇的仙神,即便能做一小妾,也好过陷在遍地污泥拂香殿中。   拂香殿,名字虽好听,清风拂扫,余香不绝,可却是天宫有名的藏污纳垢之地。人间有青楼花坊,天宫则有拂香殿,拂香殿的女仙们少有呆上百年能保住童子之身的,勾陈便是少有的处子,在那时。和其他舍命保红丸的仙女一样,她不是故作清高,只不过想保住身价,日后被某位仙神带回府中,不至于玩上几天就厌倦。取悦男人不一定要用下半身,还有许多其他的方法,勾陈就这样熬过了数百年,终于等到了属于她的那场蟠桃大会,一舞动天宫。   众仙神的表情勾陈看在眼里,喜在心头,那么多觊觎她的仙神里,她只对坐在次席的那个男子多看了几眼。和其余仙神一样,他也始终盯着勾陈,他的目光比之任何一名仙神都要帜热,仿佛一团烈火,燃烧着勾陈的芳心。勾陈不认识他,可却知道坐于首席的是天宫正主玉皇大帝,那么能有资格坐于玉皇身旁和他频频推杯换盏的男子,他的身份定也很显赫,不单是身份,他比在场的天宫巨擘要多出一样东西,却是男人独有的最能让女子心旌摇曳的霸气。   他这么看着自己,定是想带自己回府了。勾陈如是想着,心中窃喜,舞如蝶翼,翩跹轻盈,秋波送去,那个穿着寻常布衣的男子嘴角微翘,勾陈更是喜不自禁。   蟠桃大会罢了,勾陈在众星捧月中回转拂香殿,殿里几位宫主哪还看不出勾陈时运将至,飞上枝头变凤凰,殷勤恭维着,只望日后她嫁个强势的仙神也能福泽自己。其后一个月,上门提亲的仙神络绎不绝,有几个甚至扬言要娶勾陈为正室。初时几位宫主还当勾陈挑三拣四,迟迟不肯答应,可到后来却发现苗头不对,一个月快过去,勾陈已拒绝了二十多名仙神,惹得那些急色的仙神怒火中烧,可碍着颜面未曾发作,只是暗中频频向宫主们施压。宫主们气恼勾陈摆架子,用尽手段却拗不过,索性将她锁于杂草丛生的偏殿,以示惩罚。   莫非他真快就将自己忘记了?还是,这一切只是我在自作多情?   荒芜凄凉的偏殿中,勾陈怔怔地坐在凉亭中,看着紧锁的院门。从拂香殿中人人恭维到现在被所有人鄙夷唾弃,原来只需一个月,世间炎凉,却因自己的痴心妄想。   勾陈苦笑着,妩媚倾国的容颜在夕阳余蕴下渐渐变得黯沉。   你怎么在这?   耳边传来低沉却又威严的声音,勾陈愕然抬头,目光落向那个站在不远处的男子,便再也移不开了。   原来是在等我。   男子笑了,即便他展颜而笑,也掩饰不住倾荡天地的霸气,只这一笑就让勾陈有些喘不过气来。   下一刻,她的身体就被男子横抱起来,走过杂草丛生的拂香殿,走过藏污纳垢的拂香殿,走到坐拥七方重天的紫微宫。   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紫微的女人。   紫微将她扔到床榻上,挑起她精致的下巴,低吟着道。   之后的一百年,勾陈倍受宠爱,出入相随,日夜欢愉。可对于紫微来说,女人就是女人,永远比不上他的雄图霸业,江山社稷。勾陈第一次陪侍,是玉皇手下排名第四的神君,紫微坐于上首,那名神君坐于下首,而勾陈陪坐一旁,忍着那只游走在自己大腿上的手。紫微谈笑风生,目光飘移,却没有一刻落到勾陈身上。   你是我的女人,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即便和你别人睡了,你也只是我的女人。   那次筵席后,紫微如是和她说道,而那名神君也如他所愿归附麾下。勾陈第一次知道,在紫微心中,自己只是个女人,或许算不上,只是他所拥有的一样物品罢了,和藏在后宫中那些时常被他取出把玩的镇纸、短剑没什么区别。   勾陈自然不甘心,即便紫微平日里对她再宠爱,可一想到那日筵席的情景,她便不寒而栗,身体里没有半丝力气,只觉得心头空荡荡。从那以后,勾陈开始修炼星野斗数,炼化勾陈辅星,紫微初时大喜,封她为勾陈妃,掌西宫,可之后便再没关注过。勾陈天真的以为,随着她修为提高,习得兵法韬略,夫君应当会对她另眼相待,至少不会再让她去陪席。   可勾陈却忘了紫微那句话,女人就是女人,她再如何努力也只不过是他的女人。   勾陈非但没有如愿以偿地为紫微出谋划策,反而一次次的陪侍,甚至陪宿,看着第二日那些身处高位的仙神又玩弄便她的胴*体,然而心满意足的离去,勾陈只觉得恶心得几欲呕吐。人尽可夫,这和留在拂香殿又有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便是,自己成为他的女人,他让自己做什么,自己便去做什么。   再后来,天皇找上她,勾陈没有拒绝,能将一个天帝玩弄于股掌中,对于厌倦了紫微宫中日子的勾陈来说未尝不是一一件新鲜刺激的事。英豪再有野心,可又有几人能逃脱美色的诱惑,渐渐的,勾陈发现,若是她的实力足够强,势力足够大,便可操纵这天地间的一切英豪帝王。   既然你只将我当作藏于后宫的物品,那我便证明给你看,我所能做的不仅是帮你留住那些可用之人。   初时,勾陈走在前往天宫的路上,如是想着。   ......   “自以为布下棋局便能将一切棋子按部就班的落下,我为执棋者。可这天地穹宇何尝不是一副大棋盘,一旦身陷,便沦为棋子,再无退路。”   帘幕后,勾陈喃喃低语着,前尘往事对别人来说,是过眼云烟,可她却从未一刻忘记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将自己带出拂香殿的男人,至少那个场景,她永远不会忘记。   “既然你不愿意说,那寡人也不为难。”   帘幕前,紫微收敛起愠怒之色,心中稍觉可惜,亦有些不是滋味,可转瞬即逝。   这个女人既然背叛了他,那她便只剩一条路可走,和紫微宫中那些自己玩腻的珍宝一般,被他紫微亲手摔成粉碎。   “你立傀儡掌大隋,也算威风了数十年,可却忘了大周皇室还有血脉存留。就在这大周境内,我要让你知道,当我紫微的对手是何等下场。”   深深看了眼勾陈,紫微转身,带着宛若木偶般僵硬的跟在他身后的青年走向殿门,殿门大开,战火从周朝腹地燃起,喊杀声如浪潮般汹涌澎湃,直逼夜色。   殿内阒寂无声,异变突生,便是那些老谋深算的臣子们到现在亦没回过神来。   许久,帘幕掀开,从那处暗阁里走出一个女子,手持利剑,身披银色铠甲,英气逼人。   她望向南方,面色冷凝,眸中却波澜起伏。   “那么,战吧夫君。”   勾陈挥剑斩断琴弦,低声道。   第七百一十九章 佛会七日(十九)   (第三更)   ————————————————   世人言,马无夜草而不肥,却因马儿白日里长途奔波,消耗极大,若夜晚时候不及时补充食物,定会日渐消瘦。   周朝桂阳府外,数万大军卸甲放马,马儿摇动尾巴,安静地啃着草。两日几乎不停歇的奔波,天吾山西征军已长驱直入,偷偷潜入大周腹地。这桂阳府离都城只隔着七座一字排开的府城,凡人想要从此处赶往都城驾御良马至少也得没日没夜的奔波四五天,可海外卫和修真卫的将士们都是修炼者,修为从地境巅峰到通天下品不等,以道力催促马力,虽伤损马儿元寿,可从桂阳府赶至都城,仅仅一夜即可。   东北方是鬼面骑的营帐,也就是他们“追剿”的目标,围坐于帐外的骑士们铠甲严实,密不透风,从头到脚都是黑黢黢一片,隐入夜色,让两卫将士只觉心底发寒。他们也曾怀疑过两位主帅的下令追剿的决定,可将令如山倒,即便心中再疑惑,也不敢去质疑半分。再远点的地方,那七座府城中,隐隐传来喊杀声,千军万马如雷鸣山裂的声响震耳欲聋,一分分的点燃他们心底的热血。   前面应当是开战了,却不知是哪几方势力,不过此处为大周地境,定会有大周军队。   两卫将士们虽不敢质疑,可总忍不住暗暗揣摩着两位主帅的心意,以及传言中那位重伤而归,此时正居于营帐中的公子。约莫一天前,震惊天吾山乃至整个东胜神州的消息便传开了,君公子战绝世强者孔宣君圣,重伤而归。不用说明白,众人便心知肚明,君公子就算败了可能活得性命,他的实力和孔宣定相差不远。孔宣是何等人物,天地间独一无二战准提接引而不死的君圣。得知这个被偃子略微渲染了一番的消息后,两卫将士喜忧参半,谁不想自己效命的主公是天地间数一数二的强者,可如今局势不明朗,公子却又身受重伤,眼下西征军远行大周,离天吾山相距数千里之遥,不由让将士们心中惴惴不安。   营帐中,暗香流转,这不知何时起,天吾山门人都养成了这个“恶习”,每每安定下来,总喜欢点上一柱檀香,或是静心修养,或是思考局势。此时燃于炉中的这柱香却和门人们平日里用的有所不同,细长笔直,青烟袅袅,如梦幻泡影在空气中聚成一圈圈漩涡,看得赏心悦目,闻起也觉琐事烦恼消散一空。这柱香的奥妙不在香本身,而是点香的火,非是凡火,而是用来燃破轮回的往生火。   李车儿和步空堂齐齐立于阶下,满脸肃然。   “依你们所见,这大周局势如何?”   淡漠的声音穿过往生火,从帐首飘来,白衣银发的男子坐于帅座,打量着两徒问道。他的眸中精光闪烁,面容清冷,神色亦没重伤之人那样萎顿,《天地大事纪》中将他的伤势渲染得极重,气息奄奄,虽有些过了,可离开两日前的战场时,周继君的确身负重伤。幸好周继君已悟出半圆满意境,只要藏象不损,道力精气便流转不绝,半天不到的功夫,他伤势便已好了大半。   话音落下,步空堂看了眼李车儿,迟疑着开口道。   “回禀师父,大周虽不像大唐那样重要,可师父率鬼面骑前来,又命西征军远处天吾山,想来已布置妥当了......”   “别说这些虚的。”   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周继君看着面色微红的步空堂,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转瞬即逝,却是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七州时候那个步大将军。眼前的步空堂越来越像他的前世了,威武豪迈之余,亦不缺几分圆滑和世故。想到那年初下落云山时,一路上被那位步大将军调笑,又看了看眼前微微发臊的少年,周继君心中感慨万千,沉吟着开口道。   “我若欲图大周,以你们之见,应当如何。”   李车儿没有开口,对于军国大事他向来迟钝,虽已学会了韬略战争,可始终无法像他的师弟,拥有一双直插要害的双眼。   “师父欲图大周,想来已做好完全准备。”   步空堂不慌不忙,仍旧先有意无意的拍上一个马屁,尔后接着道。   “大周控弦之士虽弱,可也接近百万,国中亦有修为强横的修炼者,想要一口吃了,绝非易事。索性眼下还要其他势欲图大周,虽是变数,可想来师父已将这变数转手成为利器。两虎相争,必是两败俱伤,我西征军虽只有五万之众,可个个以一敌百,且蓄力已久,再加上师父的鬼面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两面夹击,想要吞了那些势力应当并非难事。”   闻言,周继君摇了摇头,开口道。   “你能想的到,别人亦能想到,只需加以防范,我天吾山大军亦占不得什么好处。”   看着周继君似有些失望,步空堂心头一紧,皱起眉头,苦思冥想,虽知师父至少已有七八分把握,可偏偏他搜肠刮肚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若我想在一个月内成为大周之主,该当如何?”   明知师父只是在考校自己,可步空堂却已将局势放在他眼前,化身执棋者,谨慎地推衍起来,半晌迟疑地开口道。   “擒贼先擒王,师父是想先斩了周朝君王?”   “周唐两朝帝王早在数十年前就沦为傀儡,即便杀了他们亦无用。”   周继君轻笑着,看了眼静静思索的李车儿,又看向眉头紧锁的步空堂,缓缓问道。   “一月内夺下大周就让你们如此难解,可只在这三四日间,我便要将大周成为我天吾山的附庸。”   不单是步空堂,便连李车儿也是一脸惊诧,难以置信的望向周继君。   大周虽是人间王朝,可有百万精兵,亦有不少修炼者,再加上师父适才所言的幕后之人,想要在三四日间攻占大周,绝对是天方夜谭,痴人说梦。然而师父从来不无的放矢,没有接近九成的把握他定不会说出这番话来。   互视一眼,李车儿和步空堂满脸迷惑,可却不妨他们心中渐渐燃起的火热。   倘若真能在三四日内攻占大周,那天吾山定会成为东胜神州首屈一指的大势力,这份荣耀,可是为将者梦寐以求的。   不约而同的,两人单膝跪地,叉手额前。   “海外卫请战!”   “修真卫请战!”   看向战意昂扬的两徒,周继君蓦然一笑,余光掠过已燃了三分之二的檀香,周继君挥了挥手道。   “勿要心急,此刻还未到开战之时。放心,这一回,你们两卫都会派上用场。”   第七百二十章 佛会七日(二十)   (第四更到)   ————————————   青年颤巍巍地坐于马背,目光所及,不时溅起冲天的血柱,刺激着他的眼球,喊杀声不绝于耳,他的脸色也愈发惨白。   “狗日的。”   双手打着抖索,死死抓住马鞍,青年忍不住暗骂了一声。   在他面前是厮杀惨烈的战场,在他身后是紫微星兵的营帐,而他正策马立于两军之间,穿着沉甸甸的战甲,还傻兮兮的举着杆大旗,上书“大周”二字。他姓武,名不平,是前朝大周末代十三皇子的重重孙,十三皇子是那年宗室屠杀中唯一幸存下的一个,他的相貌被画于卷上,挂在皇城门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未曾摘下过。祖辈虽是大周正统,可传到武不平这一代,颠沛流离、东躲西藏,早已忘记了祖宗的荣耀。武天则也算有出席,改姓吴参加州内乡试高中举人,按照他的打算,能在州里谋个一官半职,过个充裕的日子,就算是平生之志了。   谁曾想,自己的身份终究还是被人知晓了,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自称天帝将自己带到这最不愿来的地方的紫微帝君。   看着不远处骑着怪“马”的中年男子,武不平心中发怵,眸里浮起浓浓的怨恨。他早已不想卷入祖辈无聊的恩怨中,只想平平淡淡舒舒服服的过完这一生,说书人口中什么为继祖志忍辱负重奋发图强云云全都是扯淡,只有身为前朝后裔的武不平才知道,他最想要的是什么。   “该你出场了。”   耳边传来中年男子冷漠的声音,武不平打了个冷战,迟疑着,没有动作。   奇怪的力量涌入身体,武不平身躯狂震,下一刻他不受控制地腾升而起,轻飘飘地升至夜色下七府上空,鬼使神差地张开嘴,大吼一声。   “天降圣德,垂临我祖,先有太祖,后有大周,福泽万民,史照万载!今有隋贼杨广者,身份不明,是为大贼,窃居国祚五十载,荒淫无道,祸我大周百姓!”   “我祖爷为大周正统十三皇子,流于民野,却不忘祖训,誓志报仇,斩杀隋贼光复大周。今我武不平得祖先遗志,得仙神相助,愿身先士卒,不斩隋贼誓不罢休!”   轰轰烈烈的声音携着将士们的欢呼随风远播,漫过七座府城,传遍大周地境。七府外的百姓们从睡梦中惊醒,走出屋外,怔怔地看着半空中那个雄姿英发的周朝后裔,无不面露惊喜,纷纷匍匐于地,不住磕头而拜,口呼大周万岁。   “这便是所谓的民心了,得民心者得天下,勾陈,你败了。”   轻挥袍袖,紫微帝君没去管惨叫着坠落在地的武不平,透过重重叠叠的刀枪剑戟,遥望向大隋军阵前的勾陈。银甲白裙,螺纹战盔下,那张曾经让紫微爱不释眼的娇媚容颜此时冷漠如冰,妩媚之色散去,只剩下依旧祸国殃民的英气。   “紫微,我的王朝若这么容易就让你颠覆,那我就没资格当这天帝了。”   勾陈轻启朱唇,隔着一阵高过一阵的喊杀声,清晰地落入紫微耳中,转瞬后,紫微的脸色变得铁青。   百年前天宫之战,是他平生大耻,那一战中,他不仅损了天皇大帝,还折了将近七成的势力,到终末落得人财两空的下场,那日的他,就是一个跳梁小丑。奇耻大辱此时被勾陈重提,紫微由怒到恨,死死盯着勾陈,恨不能将她碎尸万段。   “扑杀!”   银甲女帅高举令旗,冷笑着喝声道。   旗语落下,周遭的勾陈星兵齐声高呼,排开七星连环杀阵,扣住七方飞角,冲杀向紫微星兵。   紫微没有动,只是冷硬着脸盯着千军万马后的女子,万载夫妻,到头来却沦落到兵戈相向,生死大敌不共戴天,此为当世第一大笑话,也是日日夜夜折磨得紫微无法安寝的耻辱。   “陛下,若再不变阵,等勾陈制住九宫,我军再无回旋的余地!”   身后纵来一匹狻猊兽,兽背上羽扇纶巾风袅袅的男子满脸急切的喊道。   “是啊,等她勾陈七星夺九宫,我大势便去。可是,天机你没看见勾陈星兵侧翼的破绽?战阵兵法比我强上数倍你的天机星主,你是真没看出来,还是假装没看见。”   嘴角浮起冷漠的笑意,紫微猛地一拉缰绳,旋转马头,回首就是一刀。刀影下,是天机星主一脸难以置信的头颅。   “你真当我不知你和那贱人的关系?”   目光没在天机的尸身上停留片刻,紫微沉吟着望向诸天星辰,战火的气息扑面而来,吹卷起他已染上几丝灰白长发。谁说神仙不会老,老而不死是为妖,自从那日兵败天宫后,紫微已经开始变老,他清楚地察觉到身体里缓缓流泻的天帝精气,一旦流散殆尽,他便再无法保住天帝神位,成为一个凄寡惨淡的老人,就像当年那个被他杀死在紫微天宫陛座上的老人。能改变这一切,重新点燃他紫微星命的,只有在重重困境中杀出一条血路,夺回他第二天帝的席位,或者更高。   这一战,是我紫微中兴一战,绝不容许失败。   看着被逼出九宫阵势的紫微星兵,紫微帝君丝毫没有半点慌张,甚至嘴角还微微翘起。   子时已过,月儿西落,已快至一更天。   就在勾陈星兵信心满怀之时,火风从侧翼荡起,滚滚黄沙中,驶来两队黄巾力士,直插入勾陈星兵侧后方。七星连环杀阵一旦夺下九宫,前后左右皆摄于兵锋下,唯独侧翼难方,两队黄巾力士气势汹汹的杀来,顿时冲散了勾陈星兵的军阵。侧翼有黄巾力士,前面有紫微星兵恶狠狠的杀来,勾陈星兵顿时乱了阵脚,兵败如山倒,短短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便连退出四府,距离大周都城仅剩三府。   谁会想到当年落败天宫的紫微帝君除了紫微星兵外还有一支骁勇善战的黄巾力士,谁又会想到眼高于顶的紫微竟会臣服于一个女子。   “后土......”   勾陈凝目望向翩跹而来,骑着青鸾落到紫微身旁的羽衣女子,瞳孔陡然缩起,没来由的,心中不是滋味,患得患失。半晌,她平复下心意,疾挥令旗,下令残余的勾陈星兵收缩阵形,退守倒数第三府。   “勾陈,你败了。”   骑着火眼水龙兽,紫微漫步在军阵前,遥遥望向那个见证了他大半生成败的女子,冷笑着道。   “若你现在降我,献出大周,或许我还会留你一命。只不过,你从此以后只能呆在我为你建的勾陈宫中了。”   话音落下,勾陈面上涌起红意,娇媚多姿,让人分不清她是气恼还是愤怒,总之绝不可能是羞涩。   紫微、后土两方天帝合军,兵锋直指大周皇都,只等剿灭已不足五万的勾陈星兵,便大功告成。   就在这时,略带惫懒的话音传来,回荡在两军阵前。   “谁说她败了?”   第七百二十一章 佛会七日(二十一)   月光倾荡,化作涤尘的雪,洋洋洒洒的溅落一地。   龙凤金缕袍,九璃通天冠,帝王缓步走在月光下,一如既往的慵懒神情,大战的气息没能让他动容半分,甚至还有闲情逸致拨弄着葱白如玉的手指。   “玉皇!”   城头的男子紫微再熟悉不过,也曾想过他会出现,可当玉皇大帝真的到来时候,紫微仍有些难以自禁。   “谁说她败了。”   站在城头,玉皇伸手搂住勾陈的酥腰,将她揽入怀中,轻笑着看向神情愈发阴沉起来的紫微。   “只要她一日臣服于我,那她便永远不会败。”   玉皇大帝的话虽不像紫微说的那般气势腾腾,可他是天上地下古往今来第一帝王,轻易不承诺,只因他的一诺便是山河社稷江山宏图。   “你从天宫来,却未带来一兵一卒,玉皇,你是想要吓唬寡人?”   府城下,紫微眯起双眼打量向玉皇大帝,眸中闪过狐疑之色。他率紫微星兵下凡前,早已布下三十三重星阵,天宫若是调兵遣将,定逃不出他的耳目。可看着玉皇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紫微不由想起百年前,天宫那场大战,那时候的玉皇大帝也是身陷紫微星兵,却和眼下一般模样,安静地削着指甲,一边玩味地打量着他。再然后,紫微一败涂地。   瞳孔陡然缩起,紫微帝君暗暗掐指捏算,隐于夜幕之后的十二主星悄然衍变,降下星光探向大周境内,却没能发现一兵一卒。   玉皇绝非无的放矢之徒,他只身前来定有所依仗,可他的依仗究竟在哪。   紫微蹙了蹙眉,下意识的按向腰间染满鲜血的战刀,就在这时,耳边传来玉皇漠然的话音。   “天帝沉疴,往往身怀而不自知,可等病入膏肓却为时已晚。紫微,你做了数万年天帝,可知否?”   沉疴者,久医不治的重疾。   紫微自然知道玉皇言下之意。想要得到什么,必须付出代价,此为世间常理,便是天帝也无法避免。天帝神位,并非打下重天广宫就能获得,却需以天帝之心印证那颗神位,非品德崇高、才贤广恩者能以企图。然而这世间又有几个真正的大德,即便真有大德,也隐居世外,谁会觊觎那烫手的天帝神位。因此到后来,炼化天帝神位几乎都是用强,硬生生的炼化吸收那神位,可本心始终未能和神位道意印证,短短万年或许没什么异样,时间长了,却很难压制住神位自身的品格道意,再用道力强行镇压,却会生出疾病。   此为帝王沉疴,只要坐上那个位子,便永无法愈治,除非自行剥夺神位。可当了数万载天帝,低头降众生,挥手掌风云,谁又舍得放弃。   紫微沉吟不语,后土微微动容,而勾陈亦目光复杂。   穹宇四方天帝相聚大周,各怀心意,唯一的共同之处,便是他们都已染上沉疴。平日不为外人道,佯装不知,此时被玉皇当众说破,心中的滋味除了他们几人,又有谁知道。   “莫说我,你玉皇可是我们几人中最早获得帝位者,恐怕如今的你已病入膏肓了。”   平定下复杂的心意,紫微遥望向玉皇,冷笑着道。   “恰恰相反。”   玉皇笑了,他看了眼满天星辰和高悬的月儿,脸上浮起一抹惬意。   “因为我当寡人比你早了数千年,因此我发现那沉疴也比你早了数千年。这些年来,你们四处征战,我却不管不问,你们真以为我玉皇成了那个昏庸无道的孤家寡人?”   “想要治愈那沉疴也有办法,只不过,你们却永远无法做到。”   看着面露异色的紫微和沉吟不语的后土,玉皇笑了,笑的很开心,袍袖掀开,葱白的十指轻轻弹击。   “紫微,你掳掠通天杀之成就君圣,修为实力虽高了几分,却是舍本追末之法。天帝自有天帝的道法,何须去图那君圣。今日寡人就让你见识下何为真正的天帝道法。”   月光下,玉皇漫步于城头,十指如玉而舞,口中轻轻吟念着什么,悦耳如天籁之曲。   “点兵点将,点到谁便是谁。”   人间的童谣吟念出,玉皇莞尔一笑,眉心金光大作,十指翻飞间,奇异的光芒随之散落,倾洒向二十万紫微星兵以及五十万黄巾力士。   转眼后,那些本属于紫微和后土的兵将神情一怔,身上镀起一圈金光,转眼落定,竟成了天宫兵将专制的铠甲。   “哗!”   那些被异芒侵入体内的紫微、黄巾齐齐转身,从这一刻起,他们再不奉紫微、后土为主,而是来自玉皇麾下的天兵天将。“天兵天将”反戈杀向他们原先的战友们,坚硬的铠甲令他们几乎水火不侵、刀枪不入,转眼后,战局发生了变化,紫微、后土节节败退,不断的有原本的手下变成天兵天将,面无表情的扑杀而来。两方厮杀惨烈,血染山河,待到两更天的时候,紫微和后土已退出一城,手下兵将只剩二十万,而被变成天兵天将的则多达三十余万,且不断增加着。   是时候了,我们之间最后一战就在今日。   宛如潮退的大军中,紫微帝君一马当先,手中长刀重重挥落,一刀斩下,五万天兵天将身死当场。   即便你有化腐朽为神奇之能,可你修天帝之道,杀意战技又怎会比得上身为君圣的我。   紫微站直身体,迎着千军万马,就好似洪潮巨浪前屹立不倒的巨山,拖着战刀直直望向玉皇。   府城之上,玉皇似有感应,收回“点兵点将”的双手,俯视着紫微,嘴角掠过一抹意味深长。   “你已输给我两次了,俗话说,事不过三。紫微,若你真想战,这便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玉皇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孤傲,亦在挑衅着。他修天帝之道,论及杀意战技,自然不如紫微,可身处高位者何须亲自动手,就算被人逼到不得不出手的份上,他玉皇亦还有压箱底的一招。   紫微没有说话,两人明争暗斗了数万年,何须再多说什么,大周之战是他和玉皇间最后一战,亦是他紫微必胜的一战。眸中透着红紫光华,周身杀意皆聚于紫微手中的战刀,满天星辰在十二主星的牵引下,斗走星移,变化万千。   “杀!”   紫微低吼一声,星辰凝滞,却降下数以万计的星光在周天上下布下一张张大网,封死了玉皇来去的路径。星辉璀璨,紫微纵身而上,却比流星飞陨还要快上几分,双手紧握战刀携着近百星力狠狠斩向玉皇大帝。   城头上,勾陈平生第一次花容失色,心头扑通扑通直跳,黯然神伤,却不知是为谁而伤。目光所及,玉皇站于城栏前一动不动,他的前路退路都已被紫微的星辰斗数封死,每一步变化都被算尽,刀锋袭来,就算他想施展什么道法也会被紫微破去。   他终于赢了吗。   怔怔地看着那个将自己带出拂香殿,又亲手将自己推上今日地步的男人,勾陈心里突然静了下来,诸般烦恼杂念皆随着夜风倾荡消散。   若他赢了,或许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勾陈也不知自己心中为何蹿出这样一个想法,或许是谋算了紫微万多年,早已有些厌倦疲惫。她本想将这个男人彻底毁了,看着他一步步陷入无丈深渊,然后追悔莫及。可百年前已毁过他一次,勾陈并没得到想象中的喜悦和快乐,反而有些莫名的失落。   若他真赢了玉皇,自己便不用再受这种折磨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知终末。   勾陈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却面无表情的紫微,心里暗道。   ——————   (早上去医院看病回来赶一章下午还要去做治疗,今天可能两更了,就当这周的休假)   第七百二十二章 佛会七日(二十二)   “韬光隐忍如玉皇大帝,又怎么会败。”   战场西南的山坡上,一袭白衣宛如临风剔羽的雄鹰,周继君遥望向城头不慌不忙的帝王,低声喃喃道。   天上“神仙”们的战斗不比凡人,虽也有相持千万年的大战,可千万年里大多时候只是在积势,真正兵锋相对,往往数日甚至仅需半天,便能判出输赢生死。这场天帝间的战争虽酝酿了百多年,可胜负就在眼下,然而陆大会尚未结束,周继君也不想让这一战过早落下帷幕。   目光所及,杀势已成,在所有人眼中,紫微帝君这一刀已将玉皇逼至绝境,再无还手之力。可周继君,甚至连紫微也清楚的知道,玉皇大帝今日现身大周,绝非虚张声势前来送死,在他懒散不羁的面容下,埋藏着一颗历经数万载风雨未曾陨落天帝之心,也是最令天下修炼者难以看透的那一颗。   大劫当前,玉皇淡淡一笑,又摩挲起他心爱的十指。   寒光忽现,十指晃动间,一柄短刀落入玉皇手中。他抬臂扬刀,刀速很不急不缓,内中的力道亦只有十来星,可每落下一刀,总会斩破九万九千柱星力,不多不少,每一刀皆是九九之数。无比精确的九刀落下,在斩破星力天网的同时,亦击中了紫微握着战刀的手,不多不少,亦是九次。   九刀之后,紫微颤抖着手,疾退而去,身形犹在半空,一脸的难以置信。   谁会想到堂堂天帝竟施展出如此精细的女儿刀,可如女儿家绣花般轻盈的刀法中,却蕴藏着连紫微都无法企及的变化,每一刀的变化都被精心衍算过,准确无误,虽然刀速很慢,可后发先至,以巧破力,又似潺潺溪水缠绵不绝。   九刀过后,紫微再败于玉皇。   “你又输了。”   收回用来修指甲的十指刀,玉皇大帝立于城头,眯起双眼促狭地看向紫微。他是唯一一个修炼天帝道法的天帝,天帝道法主修品德才贤,即便修为已至穹天,可玉皇的精力毕竟有限,想要再去修炼杀意、战技,就算再过个数万年也比不上紫微等人,可若无一技傍身,终究太过危险,于是便有了这一招十指刀。   像爱惜自己十指般爱惜此刀,衍算变化,每一刀皆有九九变化,精确而缜密,即便速度力量皆不及,可只要玉皇看准算清,九刀过后,便是君圣级的强者,亦会败于此刀之下。   “我练了九万年的刀法,用来对付紫微你,似乎有些大材小用了。不过,也该是它现世之时了。”   玉皇意犹未尽地说道,他望向天穹,在夜幕之上是刻上他玺印的重重天宫。俗话说,普天之下莫非皇土,可若现实真如此,玉皇自安安稳稳的做他的天帝,也不会没日没夜的去练这一刀。在玉皇心中,紫微于十指刀,只不过初试锋芒罢。   看向颤抖着眸子面露不甘的紫微帝君,又看了眼身旁面色惨白的勾陈,玉皇心情大好,最后补充道。   “所谓成王败寇,你紫微三败于我,已无东山再起的可能。等你死后,我自会为你寻一传承者......至于后土陛下,和紫微一样,你还有两次机会。”   话音落下,玉皇嘴角微翘,打量着两帝残余的二十万人马,正想继续他“点兵点将”的游戏。   夜幕中忽地蹿来一尾墨绿的火光,转眼后,头戴鬼面的骑兵从横刺里杀来,行如风,锐如光。当先的是一员银袍小将,手持双股剑,杀气懔懔,而在“他”左右各有一员大将,击鼓鸣锣,声调却幽幽凄凄,刺耳无比,携着墨绿的鬼火,却显得无比诡谲妖异。这突然杀至的骑兵仿佛一把尖刀狠狠*插入两军阵营,紫微黄巾和天兵天将本胶着而战,阵形散乱,鬼面骑士横冲直撞,凭着区区三千之众,硬是杀开了条血路,将两军分阻于南北。   骑着青鸾鸟的女子眉头微蹙,放眼看向城头也是一般神色的玉皇,手捏印法,口中念念有词,从她背后腾起九条土龙,直飞冲天,堪堪打断了玉皇“点兵点将”的法术。虽偷得空子破去了玉皇的道法,可后土非但没能松下一口气,反而心情愈发沉重起来。   两军已被鬼面骑切割得渭泾分明,猝不及防下,将士们都没能反应过来,古怪的骑兵掩杀而至,瞬间乱了阵脚,不知所措地愣在当场。这一阵冲杀,兵乱马惊,短短两三柱香的功夫,又折损了万余人马。   后土面露深思,紫微喘息着皱起眉头,玉皇眯起双眼。三人在来到大周前,都已将局势衍算通彻,除了几方天帝外,再不会也不可能有人来插手这场战局。然而眼前这队古怪骑兵的出现绝非偶然,不早不晚,正巧在战局即将落定之时登场,若非万万中之一的巧合,那便是有大能在他们眼皮底下落子布局,却打着坐山观虎斗的主意。   想到这,玉皇大帝的好心情顿时化为乌有,沉下脸,十指蕴出圈圈光华就要向鬼面骑点去。   “陛下们,久违了。”   含着笑意的话音传来,四方天帝同时转头,向南面的山坡望去。   “是你?”   后土轻咬朱唇,黛眉挑起,强忍着惊讶,良久方才迟疑着道。   “你和孔宣一战,未曾受伤?”   天吾山位于东胜之南,后土本也将天吾山的势力考虑在战局中,然而两天前周继君重伤于孔宣的五色神光下,世人皆知。再者,天吾山虽名声显赫,然而可战之兵不过五万,后土自然不惧。谁曾想战事正激烈时,君公子谈笑风生着现身当场,哪有半点重伤的模样。   “在下的确被孔君伤了,不过那队骑兵竟敢趁机偷袭我天吾山,我虽负伤,也要出兵天吾山将其剿灭。”   周继君轻笑着道,话音落下,后土一脸冷意,紫微面露不信,玉皇则哂笑着。   若他们信了周继君的鬼话,他们也不就是雄踞一方重天的天帝了,可当夜幕拉开,五万天吾山西征军马踏大周,出现山坡上时,四方天帝无不动容。   区区三千鬼面骑虽能趁一时之乱,可只要等将士们回过神来,结阵而杀,那鬼面骑再骁勇,也不过是沙漠中的一朵火焰,转眼后就会被扑灭。可一下多了五万生力军则大不相同,虽无攻陷大周的可能,却能左右眼下的战局,无论君公子相助哪一方,那一方必完胜。   紫微带来了二十万星兵,后土麾下五十万黄巾,勾陈三十万,玉皇虽孤身一人,却有化腐朽为神奇的“点兵点将”道法,弹指间便能化敌军为己方雄狮。   那姗姗来迟的君公子,只带了区区五万兵马,落入百万多人的大战中片刻淹没,此可时却成了主宰战局走向的杀子。   “对了,在下唯恐那鬼面骑太过厉害,这五万人不够用,因此还带来一物。”   目光游走在四方天帝身上,周继君玩味的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支小豪。   见着那笔,便连玉皇也是心头一跳,那小豪非是寻常的小豪,即便隔了许多年,玉皇仍记忆犹新,若非驱神君圣用它召唤出数以千计的神鬼妖佛,天宫大军又怎会节节败退,成就了平天一世枭雄之名。   而驱神初返四大部洲,便被君公子战败于北俱芦洲的消息早已传得沸沸扬扬。   第七百二十三章 生离死别   宫苑深处,溪水潺潺,顺着延绵通幽的小径而行,不多时,身形高壮的男子便已来到了华胥宫前。   他弯下腰,捞起一捧溪水,浣洗着染满衣衫的血渍。   在他身后是遍布如滩的尸体,三万禁宫卫,五千大内侍卫,他不过用了两柱香功夫便杀了个干净。紫微宫中,第一骁勇善战当属他破军,第一忠心耿耿的也是他,今日来此,是要为陛下斩杀隋朝伪帝,一路杀来,不知杀了多少化身侍卫的修炼者,可破军总觉有些不对劲,至于究竟哪里出了岔子,他却无法道出。   虽未能为陛下扬刀立马,厮杀于疆场,可破军的皇宫之行却不容有失,陛下想要立武不平为傀儡,则需取得隋帝杨广的头颅以及他拥有九五皇道精气的心神,否则就算杀败勾陈星兵,这大周仍是镜花水月。   心中那一丝不祥的感觉愈发浓重,破军皱了皱眉,强压下复杂的心绪,起身大步向华胥宫走去。   推开雕龙松木门,宫内烛光冉冉,映上帝王僵硬的身躯,转眼后,破军的神色也变得僵硬了起来。   “你就是紫微宫第一战将,破军星主?”   守护华胥宫的侍卫少说也有两千人,此时横尸遍地,血流成河,血水直延到陛座前的红发少年脚下。   “天吾山周古?”   破军瞳孔陡然缩起,死死盯着把玩着金黄色心神的小猎风,神色一分分的冷凝下来。   “你天吾山也想要分一羹?”   闻言,周古嘴角浮起妖冶的冷笑,上下打量着破军,半晌开口道。   “你说错了,非是分一羹,从我天吾山出兵的那一刻起,大周注定已是我兄的囊中之物。”   破军没有说话,只是从腰间拔出了他的战刀,刀锋被鲜血洗涤过,再看不出原先的颜色,黯沉得令人心悸。破军举刀指向周古,从头到尾目光都未曾偏移开周古手中的心神,周古说的话他丝毫不在乎,他所要做的只是听从紫微的命令,带走杨广的心神。   看着缓步向自己走来的男子,周古止住笑,及腰的长发荡起一阵火风。深吸口气,周古强压下浓烈的战意,缓步走上陛坐,目光越过破军落到殿门处。   “破军星主,你可以出来了。”   小猎风天生好战嗜杀,玄天巅峰的破军无疑是个好对手,可这一战却不属于他。   破军止住脚步,就在这一刻,他的心中又升起不祥的预感,比之先前还要强烈几分。闪烁轻跳的烛火忽地一黯,庞大的身躯撞碎黑暗的夜色,飞扑向破军。破军高举战刀挑过头顶,低吼一声,迎向那柄赤红的巨斧。   皇者破军,每逢乱世必出。   武道蛇人的法宝现于黑衣青年手中,周身涌出如赤炎般的煞气,和青年的杀意融为一体,相得益彰。   天吾山中的破军星主战紫微宫里的破军,巨斧抗战刀,两股惨烈的战意从他们的兵刃上倾荡开,如此相似,只不过一股冉冉升起,另一股则已日暮西山。   青年一头黑发狂舞如魔,眸子通红,眼见斧钺被战刀一寸寸的压下,他的面庞上浮起如朝阳初升的红晕,而后如鲸吞般吸卷长气,道力聚于胸口,大喝一声。   “破!”   破军星主积蓄了数十年的道力终于在这一刻达到饱和,突破法天巅峰,踏足玄天。   玄天下品对玄天巅峰。   斧钺一寸寸地扬起,扳回劣势,手持战刀的中年人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静的,可心中却已翻江倒海。眼前青年的一身道意他再熟悉不过,十四主星第一战神,北方破军,像极了当年的自己。世无长恒,便是星辰也有凋零的那一天,自己执掌破军已有万多载,战遍天地闯下偌大名头,可终会有走上末路的那一天。   那一天,莫非就是今日?   还未等他再想下去,年轻的破军星主已将突破时超越境界悉数酝于斧钺,又是一声怒吼,没有什么惺惺相惜抑或豪言壮语,破军星主纵身跃起,天头星光灿烂,北方天野中那颗破军星辰光华大放,如潮涌般没入他额心,而被他遮挡住身形的紫微宫破军一脸木然。往日对他无比眷顾的破军星辰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毫不留情的将他抛弃,不知是嫌他老迈,还是日复一日的赋予同一个人荣耀,万多年下来已然腻味。   总之,天上地下只会有一个破军星主,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年轻的破军星主眸中闪过绝然之色,毫不留情地劈斩下斧钺,红光掠过,年迈的破军被劈成两半,心神从额心飞出,凄凄呜鸣着,盘旋片刻,尔后四散碎裂,火红的战意流泻于华胥宫中,转眼被黑衣青年收入额心。   “恭喜了,破军星主。”   端坐陛座的周古冷冷一笑,朝着破军拱了拱手。   即便成就真正的星主之位,破军也不敢对周古托大,收回斧钺,朝向陛座拱了拱手。   “天吾山中,你是第一个亲手摘夺自己星命者,只此一战,足以让你成为众星主之首。”   周古意味深长地说道,见着破军未曾动容,方才颔首道。   “你且回转西牛贺州,继续做那妖王去,勿要再打大周之战的念头。”   闻言,破军微微尴尬的一笑,转瞬收敛,神情肃穆冷凝,像极了先前那个独自一人从宫门杀到华胥宫的男子。   待到破军走后,周古方才站起身,看了眼宽敞厚实的龙椅,喃喃自语道。   “这张椅子果然舒服,怪不得那么多人想坐。只不过,人间的帝王再权势熏天,说不到底,终究不过一颗棋子罢了。”   丢开脑中的胡思乱想,周古莫名一笑,又看了眼脚下死不瞑目的杨广,紧握着那颗心神飞出华胥宫。   ......   夜幕下的战场阒寂无声,周继君拨弄着那支“神笔”,面色从容,心中却忐忑着。   适才他耍了个花招,让四方天帝先入为主,以为拿到这支笔毫便能像驱神一般召唤出仙神妖佛。周继君也花了不少心思,可愣是没能从这“神笔”中寻出召唤仙神妖佛之法,想来驱神只是以笔毫为媒,除他以外,任何一个人都无法用上这支小毫。   “你想要什么?”   良久,玉皇第一个开口问道,他低低一笑,打量着周继君。   “却不知君公子今日前来,是为了图大周,还是为了报仇。”   “报仇”两字传入耳中,周继君瞳孔一缩,望向玉皇的目光愈发冷漠。离恨天上三十余载的清苦和孤独他永远不会忘记,也不会忘记玉皇的虚伪和狠毒。   强压下复杂的心绪,周继君将“神笔”收回怀中,目光逐一掠过四方天帝,半晌开口道。   “我虽已令门下两徒前往水陆大会,可能否重新得到席位尚难说,今日来此只为那阁楼席位。”   “水陆大会是佛家的水陆大会,那阁楼席位也是,公子不去水陆大会却出兵大周,似乎太过牵强了。”   看向周继君,后土大帝沉吟着道,弹指百年,如今的君公子已非当年那个身入她局中而不知的法天修士,百年后的他割据一方,兵锋所指,竟隐隐和几方天帝平起平坐。   “水陆大会的确是佛家的水陆大会,可为何各位陛下战于大周却不发兵大唐?”   未等后土回答,周继君接口道。   “垂天道上的巨头们已分得近半席位,剩下的席位人人觊觎,想要抢得则需拥有诸强莫及的势力,并且安然无恙活到最后。诸位于此开战,与其为争大周,其实不过是在像天地英豪展现你们的雄兵猛将罢了,不知君某所言然否?”   话音落下,额上已浮起淡淡皱纹的紫微冷笑一声。   “你本已得到阁楼席位,却突然离开长安,放任不管。君公子,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若我能料到会丢了阁楼席位,那我岂不是比圣人还要厉害?”   周继君从容道,而后举起右手,五万西征军同时向前迈出一步,横行肆虐于战场的鬼面骑也悬马而立,肃杀之气流转于夜色下。   “多说无妨,我有雄兵五万,愿助紫微陛下一臂之力。”   谁也没想到周继君会突然出言相助紫微,玉皇神色复杂,勾陈面容僵硬,后土低头思量,只有须发皆白的紫微先是一愣,尔后仰头大笑起来。   “好,好,无论你君公子打的什么主意,只要你助寡人占下大周,寡人许诺,除了周唐外,东胜神州皆是你君公子的地盘。”   三败玉皇,紫微的天帝气象正飞速流逝着,沉疴已久,又经大败,紫微再无法掌控他的天帝神位,须发皆白,已然老态龙钟。他将最后的希望全部寄托在这最后一战上,若是赢了,或许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他只要赢玉皇一次,明知周继君心怀叵测,却也不去顾及。   “那么继续吧。”   听得紫微的空口承诺,周继君淡淡一笑,目光扫过后土和玉皇,右手落下。   五万西征军如猛虎出笼,奔入战场,原先处于下风的紫微星兵和黄巾力士得到两卫相助,气势大振,隐隐扳回了些劣势。奈何玉皇“点”出的天兵天将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甚难杀死,再加上勾陈星兵相助,一时也不弱下风。   这场大战横跨大周都城前的四府,从天明打到天黑,又从天黑打到天明,足足两日亦未分胜负。天吾山两卫第一次登上真正的战场,却在两名统帅的带领下,骁勇无敌,李车儿和步空堂早已杀红了眼,死于他们手下的天兵天将已近千人,两人似在攀比着,你杀一兵,我必斩一将,两人现身之处,天兵天将皆左鸟兽状散,无一兵一将敢撄其锋芒。   天头隐隐泛白,水陆大会第六日,大周地境仍旧酣战激烈。天吾山两卫虽也折损了近千人,可比起其余几方动辄万人的死伤,却也不值一提。   山坡上,周继君揉了揉眉头,没日没夜的衍算兵阵让他稍露倦容。   “公子,为何不尽全力?”   低沉的话音从身后传来,一身紫袍的青年缓步走来,却在周继君身后半步处停下脚步,面色恭敬。   “你可知我这一战究竟所图为何?”   周继君没有回头,漫不经心的开口问道。   “大周。”   紫袍男子不假思索地说着,话音落下,眉头却稍稍蹙起。   公子欲图大周在天吾山中早已不是秘密,可光看眼下的战局,且不说能不能战败玉皇和勾陈,即便胜了,可那大周也属于紫微和后土,五万西征军也只不过为人作嫁衣罢了。   周继君暗叹口气,眸中闪过失望之色,忽而想到一人,转头看向紫袍青年,幽幽问道。   “紫微,你从西牛来,临行前那离天机有没和说什么。”   “离天机......”   紫微星主沉吟着,目光眨闪,答复道。   “离天机和我说,此行东胜是紫微的大机缘。”   “他说的没错,本公子确实有一场机缘送你。”   周继君颔首笑道,嘴角浮起一抹欣慰,落入紫微眼中却让他没来由的生出几分嫉意。公子出兵大周,定然另有深意,紫微搜肠刮肚都未曾想出,却不料离天机一句话便让公子喜笑颜开,显然离天机已然猜到,就算没猜全,也远超自己......   下意识的,紫微捏紧拳头,就听耳边传来公子淡漠的声音。   “当日我于七州时候传尔等主星星意,可说到底,那星意只是伪星意。十四主星各有其主,而紫微星辰更是主星中的皇者,世间修炼紫微星意者虽多,只有一人能成为诸星中的皇者。紫微,你可知道现在的你离那机缘有多近。”   闻言,紫微身躯一振,目光落向战场那个满脸皱纹的老人。   打了两天两夜,仍旧是僵局,那天吾山大军虽厮杀奋勇,可每到战局关键时候却总会如潮水般退却,将战地让给天兵天将。   想到那个笑盈盈的君公子,紫微帝君不由咬牙切齿,口中传来痛感,却是一颗牙齿被他咬落,不作声响的摔落在地。   不能再拖下去了。   紫微颤抖着手,紧握着他的战刀,下意识的望向城头,就见玉皇怀中的那个女子正直勾勾的望向他,神情僵凝。   心中涌起浓浓羞臊,转尔化作怒火将紫微吞没。   即便只是一个被他视作玩物的女子,可勾陈眸中的怜悯和凄哀还是让紫微心头一疼。   坐拥重天俯视万物众生的自己竟让一个女人来可怜......   老迈的手重重按上坐骑,紫微转头看向后土,低喝一声。   “寡人取中道亲自去斩玉皇,还望后土陛下为寡人掠阵。”   后土微微一怔,抬起头,看了眼城上天帝,半晌,缓缓点头。   见着后土应下,紫微眸中重燃起火热之色,一马当先,率领三千紫微星兵冲杀城头而去。在他身旁,后土亦率领三千黄巾力士,为紫微掠阵。   老迈的眸子中,玉皇含笑的面容渐渐变大,紫微帝君深吸口气,强掠诸天星意,将他毕生修炼的道力悉数聚于掌中。   “玉皇小儿,可敢一战!”   “寡人说过,事不过三,紫微老儿,手下败将焉敢言战。”   玉皇淡淡的说道,感觉到怀中的那具娇躯正微微颤抖着,玉皇转头望向勾陈,指尖掠过她光滑的下巴,莫名一笑。   “怎么,心疼了?还是现在觉得后悔了?”   闻言,勾陈神色一僵,下一刻,她猛地聚起道力,双臂反绕,紧紧抱住玉皇的身体,将他制于城头。   “玉皇小儿,受死!”   看着用尽全力将玉皇制在城头的勾陈,紫微满脸的难以置信,刹那后,心底某处似裂开了一道口子,也不知是酸还是苦的情愫悄然流转,却是他从未品尝过的感觉。   可是战刀已然落下,接近百星的道力将玉皇和勾陈全部卷入刀风中,六分愧疚,三分不忍,还有一分连他也道不明的情愫回荡在心头。紫微摇了摇牙,硬是将杂念压下,战刀如流星,毫不留情的斩落。   就在刀锋离玉皇的额头还剩两尺时,一根青色的羽毛从心口蹿出,紫微身形凝滞,他这一辈子的宿命大敌正冷眼看着他,满脸讥讽,可近在咫尺的刀锋却再无法落下。   羽衣女子从他身后走出,看了眼神情呆滞的勾陈,又看向满脸平静的玉皇,幽幽道。   “若我不出手,你可躲得过?”   “若你不出手,这一战你便输了。”   玉皇轻笑着道,目光掠过城外山坡上的白衣男子,而后落向坠下城头的紫微,轻叹一声,扬起手臂将身旁呆了般的女子抛下城头。   “你这辈子为他而生,如今紫微身陨,你勾陈也随他而去吧。”   第七百二十四章 一石三鸟   (第一更)   ————————   一动不动地躺在血泥里,消瘦、老迈、全身上下皱纹叠起宛如枯木,紫微帝君颤巍巍地扬起头,怔怔地看着从天而落的女子。   紫微宫中魔姬舞,她也是这般,化作轻羽从天而降,烟花绚烂,舞如魔靥,一颦一笑倾国倾城。   努力伸起手臂,紫微想要接住那根艳红的羽毛,可他的双臂老而瘦,横拔九天的力量弃他而去,此时的他连起身都无法,更别谈去接住什么。勾陈的身体重重地摔在他身旁,妩媚动人的面容渐渐枯萎,和紫微一般生出条条皱纹,青丝变白,美人终成枯骨。   “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这样吗。”   容颜破碎,和凡间老妇没什么两样的勾陈挤出笑,趴在泥泞中看着紫微。   “再给寡人一次机会......”   紫微目光空洞,转尔泛起一丝黯淡的火光,嘶哑、不甘的声音回荡在府城上下。   “寡人定会斩了那玉皇小儿。”   这是紫微临终前给勾陈的答复,却也不出她的意外,勾陈笑了笑,缓缓闭上双眼,一行浊泪顺着眼角滑落,再无生息。   “世间死不悔改者,当以紫微第一。”   府城高处,玉皇大帝挥卷袍袖,两颗帝王神位从两具尸身上剥离出来,飞落他手中。   “紫微勾陈已死,却还有那君公子虎视眈眈,合则两利,不如暂且联手杀了君公子,尔后平分大周。”   后土一脸云淡风轻,紫微的死在她意料之中,就算今日不死,可从他依附后土的那一天起,他的结局便已注定。陡然间,后土脸上泛起一抹愠怒,猛地回身挡开了玉皇摩挲着她玉*臀的手。   “玉皇,你真想我和君公子联手战你?”   玉皇大帝面不红脸不臊,打了个哈哈卷起双手。   “寡人没了勾陈,有些情不自禁,失礼失礼,还请后土陛下多多包涵。君公子狼子野心,其心之大之诡谲你我皆难以料定,后土陛下的盟友只会是寡人。”   玉皇上下打量起怒容未消的后土,眼前的女子虽说不上如何惊艳,可淡雅的容颜中自有几分让世间男人无法抗拒的高贵华美,更何况,她还有那一方天帝的身份,足以让玉皇多动上几分心思。   就在这时,玉皇眉头微蹙,转眼望向北方,可他刚反应过来,一只火红的大鸟便疾飞而至,三爪齐下,抓住紫微的神位,转尔又向勾陈的神位探去,却被一旁的后土怒斥着挥掌击来。眸中闪过可惜之色,小猎风也不缠斗,扶摇而上,抓起紫微的神位飞向山坡。   山坡上,周继君笑容满面,而他身后的紫袍青年怔怔地看着那颗沾满鲜血的神位,心头扑通扑通直跳。   “紫微,你的机缘来了。”   耳边传来淡漠的声音,下一刻,那神位就被白衣男子握于手心,重重按入他额心。刺骨的疼痛从眉心传来,紫微身形剧颤,无比熟悉的道意如潮水般涌来,下意识的,紫微祭出他的紫微星意,迎上那股恢宏磅礴的帝王道意......   “好一个如意算盘,君公子,你今日来大周,原来是为了夺帝位?”   即便是宠辱不惊的玉皇大帝,眼见到手的天帝神位就这样被人夺去,心底仍止不住泛起浓浓怒意,他猛地扬起手臂,可目光所及却微微一愣。他只顾着享受宿敌生死带来的愉快,却没发现五万天吾山大军和三千鬼面骑早已如潮水般退去。   “承蒙两位陛下厚爱,今日大周一行,君某受益匪浅。玉皇,后土,再会了。”   低笑着拱了拱手,周继君抄起正在炼化帝位的紫微,带着天吾山大军向东而去。   “不好,他要取道攻大唐。”   半晌,后土神色一紧,看了眼城下伤亡惨重的黄巾力士,抿了抿嘴。她此行下天宫,只带了五十万黄巾力士,也是她唯一能调动的生力军。天吾山虽只有五万人马,可个个骁勇善战,士气高昂,且还有那支能“写”出仙神妖佛的笔毫,想要趁虚而入攻下此时的大唐轻而易举。至于那个李靖,如今的他已被自己剥夺了帝王气象,而君公子则拥有前唐公主碧华,前唐就剩这一支血脉,只要李靖一死,正统大义便落至君公子手上,世间再无一人能与其争锋。   一子错,满盘败。   后土紧握双拳,耳边传来玉皇的叹息声。   “罢了,丢了大唐还有大周,这大周便由寡人和后土陛下共掌之吧。”   说着,玉皇看向已被天兵天将围于当中的前周后裔武不平,嘴角微翘。   也不知过了多久,紫微终于炼化了天帝神位,他睁开双眼,却见自己已在大军中,君公子和周二公子正玩味地打量着他。   “成就天帝之位的感觉如何。”   闻言,紫微心中先是一喜,而后又一紧,面露恭色,单膝跪地朝向周继君行了个大礼。   “全赖公子栽培。”   一晃百多年过去,自己已从七州时候的无名仆人摇身一变,成为拥有天帝神位者,假以时日若能手掌大军,杀上重天,便是入主天宫也不在话下。可是......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公子赐予的,堂堂天帝神位就这样毫不在意的扔给自己,如今的公子愈发高深莫测。   随着神位的炼化,紫微心底深处渐渐生出一丝野心,这颗不安的野心他早已有了,可今时今日却是他第一次能够正视它。然而,当看到一脸笑盈盈的公子时,紫微心头一慌,下意识的低下头,收敛神色,强压下蠢蠢欲动的野心。   “紫微,你虽得紫微帝君神位,可仍差些许火候。等你完全炼化后,当能感应到紫微派往西牛贺州的星主所化之妖,此为西游之局的关键,也是除了你、破军和离天机那小子外,剩余天吾山星主们的机缘所在。”   离天机......   紫微埋着头,眸中闪过一抹妒意。   天吾山十二星主中,唯独离天机备受公子青睐,便连称呼也是如此亲昵,也不知从何时起,紫微有些嫉妒起离天机来。十二星主中,实力最强者无疑是刚刚突破到玄天的破军,可破军是将星帅星,能统一军却无法掌一国,然而离天机却不同。他平日里为人和气,在天吾山中甚得人心,且和左教头之女公子四徒左清尘关系不清不楚,两人的事在天吾山早已是不宣之秘,就连公子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未置可否......除了离天机外,还有一人也当小心防范,那个还未出现的太阳星主。   余光落向策马扬鞭行于大军之首的步空堂,紫微星主目光闪烁不定。   “东胜之事已罢了,你且去西牛贺州,少则五年,多则十年,西牛贺州将成战场。”   心头又是一紧,紫微朝周继君毕恭毕敬地作礼,而后腾身而起,向西飞去,至始至终,他都没敢正眼去看周继君。   “师父,大周就这么放弃了?”   看着远去的紫微,李车儿挠了挠头,走上山坡来到周继君身后,微微不甘的说道。   大军如长龙行往大唐,四更天已到,天色也渐渐变得明亮起来,看了眼身后残尸遍野的周朝地境,周继君淡淡一笑没有开口,倒是一旁的周古瞪了眼李车儿,随后端起长辈的架子,轻咳一声,高深莫测地说道。   “笨小子,你师父岂会坐视大周旁落。从今日起,大周已是我天吾山的囊中之物了。”   第七百二十五章 花开花谢   (第二更)   ————————   “西游初年,公子战于周,时四方天帝共争之,紫微、勾陈薨,公子不敌,遂假道大唐......隋伪帝崩,群臣拜天光复前周,有故周子武不平为小吏,血脉疏远,蒙天帝恩德,取大统,为后周太祖,周遂中兴。”   ——《天地大事纪.后周书》   “从今日起,你便是这大周之主了。”   看着畏畏缩缩站在殿堂上的青年,玉皇笑着说道,伸手止住他的下拜之势,目光所及,武不平混身上下无不颤栗着。   “寡人虽是天上帝王,你却也是人间帝王,天地虽有别,可品秩无二,不必行此大礼。”   玉皇口中如是说,笑容满面,眸中却堆满掩饰不住冷漠和轻蔑。   “......是。”   良久,武不平低声说道,声音颤抖而嘶哑。   “你机缘巧合得到杨广的帝王气象,大周光复也算命中注定。”   玉皇看了眼一旁蹙着眉头的后土,沉吟着,又看向武不平,指着殿首的龙椅道。   “你且坐上去吧,明日寡人会派人来协助你处理军国政务。”   说完,玉皇不再多看一眼武不平,和后土一前一后朝着大唐方向飞去,大周之事已然落定,该展现的实力也已展现了,那水陆大会的阁楼席位也当无人敢去争夺,七方席位,算上玉皇、后土、君公子以及垂天道上的巨头,已分去六席,却不知剩下的最后一席会被谁家坐上。玉皇好奇,后土也好奇,可后土最放心不下的,还是那个先行一步的君公子,隐约中她总觉得此事大有蹊跷,远没这么简单。   玉皇、后土走后,过了许久,呆呆站在大殿中央的青年方才抬起头,眉宇间的怯懦荡然无存,他回过身,看向那个高高在上的陛座,迟疑着,而后大步走了上去。   “这便是帝王之位吗,似乎没什么大不了。”   脸上浮起少年人的嬉笑,武不平深吸口气,端端正正地坐上龙椅。   他方坐定,只觉觉耳边轰轰作响,新皇落定,大周地境万千子民齐齐拜贺,龙椅上升起一抹金黄的云雾,武不平不假思索,张口吐出他的九五皇道之气,和那抹云雾交相辉映着。   “你可准备好了?”   冷漠的声音压下千万朝贺声,传入武不平耳中,打断了帝王之道的修炼。   从殿柱后转出一银袍小将,摘下獠牙鬼面,冷艳的面容没入青年眼中,却让他心底没来由的打了个寒战。   适才在那战火燎天的府城前,他亲眼目睹齐灵儿趁着紫微最后一搏时毫不手软的斩杀了武不平,将那只怪鸟带来的心神打成粉碎,聚出帝王气象按入他额心。这些日子来,虽已见惯了杀戮,也知道从此以后自己一身都会与征伐杀戮为伴,可他仍觉心中恍惚。   “罗通,这是公子的书信,你日后所行的朝令纲政皆在其中。”   将书信放在御案上,齐灵儿打量起神色恍惚的青年,在他像极了武不平的皮囊下,却是一个不属于天地穹宇四大部洲的灵魂。师父仿效后土和勾陈,将这个从故事中走出的少年作为棋子,捧为帝王,全因他的命数机缘连圣人也无法算出,这样一来,也就不会有人能发觉他的真实身份以及师父的布局,玉皇和后土自以为大周是他们的囊中之物,却不料这个帝国的心脏已归天吾山所有。   “你无需担心玉皇和后土,他们派人前来,定会让你休养生息,招兵买马准备和诸侯国开战。你便按照他们的旨意所行,借其势占诸侯,其余的事公子自会料理。”   又看了眼罗通,齐灵儿低声说道,随后转身走向殿外。   春天的清晨总带着一股清新的气味,让人觉得神清气爽,宫苑深处溪水徊流,齐灵儿脱去束得她很不舒服的铠甲,扔进溪水中,溪水对岸,白衣涤尘,素雅如秋月的女子正看着满庭花开,神色淡若止水。   乍一见到,齐灵儿微微一愣,还当是遇见天吾山上那个整日东蹿西跳的白无念,可眼前女子骨子里的淡漠清寡,却非如今愈发活络的白无念能装出来的。   转眼后,齐灵儿心中渐渐浮起个名字,白无念在天吾山的这些日子里,已将那些不知真假的往事传了个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碧华也只是一笑了之,并没去管。   “无念在山上可好。”   听到女子开口相问,齐灵儿心头疑虑顿散,眸子却微微发黯,若白无念没有说大话,眼前的女子和师父相识已逾百多年,比所有人都长,包括自己,更何况,她还是师父始终无法忘记的那个女人。   稳了稳心意,齐灵儿按下复杂的心意,轻声道。   “师父待她和我等一般,山里人也很喜欢她,未曾让她受过半点委屈。”   话音落下,溪水潺潺而流,齐灵儿偷眼看去,就见那女子正出神的向西南望去,清冷的眉宇间隐约含着几分道不明的情愫,和身前的溪水般,缠绵蜿蜒。   “你师父这一局,你可知他究竟想要图什么。”   看着神色恍惚的少女,白依依淡声问道。   师父的布局诡谲难测,能看出七八的恐怕只有碧华公主和那只山中老猿了,莫非她也能看破?   突然邂逅自己最不愿意出现的人,齐灵儿恍恍惚惚,心思复杂,轻咬朱唇,摇了摇头。   溪水对岸的女子笑了,即便在笑可依旧淡雅,不染尘烟,却让满庭花谢都为之黯然失色。   “你师父所图的不是大周,也非大唐,而是整个东胜神州。西游之局将开,他一心想要以此局反噬圣人,取东胜为腹地,后顾无忧,扬天吾山之威,慑天帝以及穹宇英豪强者。水陆大会还有七席,他却容不下这么多,对他来说多一方势力插手,则多一分变数。可是......对我来说,多一分变数,则多一线生机。”   看向那座直插入天云的山峦,繁花碧溪前,白依依眸中浮起一抹欣慰,转瞬即逝。   那个无比依恋着自己的男童早已不在,那颗纯粹的心在他说出猎取天宫的豪言壮语时便已死去,如今的他成就枭雄霸业,周旋天帝间,如臂使指,视重天上的千军万马如无物。或许当初,自己不该说出那番话,可若不说出,他又怎会拥有一颗强者之心,去完成他那时的愿望。   世事无常,左也不对,右也不是,即便能料到将来的命运,可在彼时,谁又能忍住那颗寂寞的心。   轻叹口气,白依依收回目光,缓步走过溪水,隔着初春明花灿烂,对齐灵儿道。   “你和他说,我在天吾山上等着他。”   ————————   (下午去寺里烧柱香拜个佛,剩下两章稍晚点更,这一卷也快结束了,下卷今夕尽量写出一个好玩的大话西游。虽然释方丈嫖*娼被抓,可尼采说佛教是最健康的宗教,偶尔还是可以信信~)   第七百二十六章 占大周夺大唐 孤家寡人谁愿往   (就当两更合一)   ————————   水陆大会第七日,人山人海,昨日行完放生,今日是那最后一典,名曰送圣。   所谓送圣,并没它字面上那么玄乎,所要做的只是将前一日超度的死灵送往西天极乐,游荡在大唐乃至整个东胜千百年不散的死灵将会被大德送走,对于长安城的百姓来说,这可是万年难见的盛事,而对聚众于此的天地强者,今日是他们最后的机会夺取阁楼席位。此时会场四面八方的七座高阁上,已有四方巨头落定,代表镇元子的清风明月,通风三君圣,赵公明,以及昨日刚刚归来的君公子。   大周离大唐不过数百里地,那一场惊世大战诸强又岂会不知,紫微、勾陈陨落,玉皇、后土胜出,君公子虽未占得大周寸土之地,却夺下一颗天帝神位,也算属于胜利者一方。更何况还有那五万骁勇善战的天吾山卫卒,以一当十,天地强者再无人敢小觑天吾山,便连先前追剿君公子门徒的诸佛菩萨也不动声色,看着君公子带着两徒施施然坐上阁楼却不多看一眼,显然已经默认了天吾山席位。剩下的三席,不出意外,当有两座分属玉皇和后土,所以,留给长安城诸强的只有那最后一座阁楼。   晨光漫出天云,如画的长安城春日图中,仙神凡人皆落画中,凡人只见得漫天佛土,和会场上念着佛经的大德,却看不到身旁仙神妖魔的争斗。最后一座阁楼,最后的西游席位,也是那成圣的机缘,天地诸强谁不觊觎。在凡人看不到的“佛土”之外,诸强大打出手,拼得你死我活,血染长安坊市长街,又过了一更天,仍没人爬上那座阁楼。   “功名利禄,仙神亦往。”   南面高阁上,白衣银发的男子看向厮杀惨烈的修罗场,低声喃喃着。   “无名,师父怎么还没来。”   紧紧握着剑柄的少女眨了眨眼睛,疑惑的问道。   “左小姐莫急,送圣法事还未开始,就算开始了,你师父也要等到大局落定才会出现。”   在长安众强眼中,高坐楼阁的是天吾山君公子,可实际上,周继君此刻正游走于长安皇宫深苑。   走过守卫森严的宫殿回廊,再往里走,便是养心殿,周继君停下脚步,目光所及,披头散发的帝王孤零零地坐在廊边矮树下,出神的望着地面。   “李靖。”   想了想,周继君微微拱手,出声唤道。   过了许久,李靖仍旧呆呆低着头,在落满花瓣的泥土上似乎有着什么很好玩的东西在吸引着他。周继君皱了皱眉,低头看去,就见一只蚂蚁缓缓爬行着,刚爬过一片花瓣,却被清风吹起,摔落在泥泞中,可它挣扎着爬出泥泞,永不知疲倦地向继续爬向花瓣。   沉默,偌大的皇宫静悄悄,风过无声,溪水干枯,养心殿内外百多丈,就只神色复杂的周继君和面无表情的李靖。   “连你都能不断的向前爬,为何寡人却不能。”   李靖终于开口,却在问花瓣上的蚂蚁。   蚂蚁专注的向前爬,自然不会回答他,不是每一只生灵都有修炼成妖的机缘,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坐拥国祚的福分。   “君公子,若让我在为红拂报仇和这大唐帝位间选择,我会毫不犹豫的选前者。”   李靖抬起头,直勾勾的盯着周继君,脸上没有周继君想象中走到穷途末路的疯狂,也没有歇斯底里的仇恨。李靖面色从容,淡漠,甚至还有一丝祥和。   “蚂蚁能爬到终点,却是因为它太过渺小,无人会去在意它,而它的理想也很简单,只要一直向前爬便能实现。”   沉吟着,周继君开口道,就见李靖忽然笑了起来。   “是啊,蚂蚁渺小,方能得愿。而大唐之主的名头太大太大,大到我寸步难行,只能困于这座囚笼中......可是若非你,我又怎会来到这个世界,做那大唐之主。”   若非周继君,此时李靖还在唐传奇故事中做他的战神,南征北伐,为大唐建下不世基业,成为唐初第一功臣。虽只是轮回故事,可鸿鹄焉知燕雀之乐,能和心爱的人一起,白头到老,就算那只是一场故事,生生世世,永远不变化,可却是李靖最向往的人生。做大唐帝王,虽然手掌天下苍生,风光无限,就算头上没有后土,可没了红拂相伴,这样的日子也是一种折磨。   周继君默然,他这辈子杀了许多人,也折磨过许多人,有的人周继君问心无愧,有的则是不得不为之,就比如眼前的李靖。   可是,事情到如今的地步,再难回头。   缓缓抽出君子剑,剑锋挑起,指向李靖。   “你可想一战?”   周继君问道。   李靖沉默,半晌,他揶揄的一笑。   “从我踏上东胜神州那日起,这一切便已注定,不用再战了。你取得我性命后,以你的身份,大唐唾手可得,只不过,你可知什么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李靖意味深长的说道,他看了看天色,正值晨时,可对他来说,却已至黄昏。   “等你做了孤家寡人,你自然会知道。君公子,我生时虽报不得大仇,可我死后,却能看着你成为孤家寡人,就和今日的我一般,如此足矣......”   君子剑毫不留情的斩落,鲜血从裂开的脖腔喷出,溅洒一地。   拭剑,收剑,李靖一死,大唐再度成为无主之地,可只要千千万万的百姓不死,那大唐的国祚自然有大唐的后人来继承。大唐的后人如今只剩两个,一个是远在天吾山的碧华公主,另一个便是她肚中尚未出世的孩子。   “阿弥陀佛。”   就在这时,隆隆佛音传来,周继君抬头,就见大唐上空扬起一阵沙尘,沙尘若云霾倾天,若细细看去,就会发现那些沙砾成人形,有头有臂有手有足,且神情各异,转眼间就向西牛贺州飞去。一颗沙尘从周继君脚边飘起,也随着佛音远远飞去。   “送圣......原来是将东胜神州的死灵送往西牛贺州,抹去前世记忆,重新为人......或者为妖。”   周继君低声喃喃道。   “这样一来,西牛贺州人口剧增,圣人那一局定会无比热闹。”   另一道声音响起,周继君皱了皱眉,余光中,面容寡淡的青年站在溪水边,笑盈盈的看着周继君,他的手中拎着血淋淋的一物,赫然是那颗原本属于勾陈的天帝神位。   青年神色有些萎靡,脚步踉跄,脸上的鲜血尚未洗去。和玉皇、后土抢夺天帝神位,又怎会不负伤,可能从两方天帝手中抢下天帝神位,就算身受重伤亦让他名动天地,可周继君打量半晌,搜肠刮肚,怎么也想不出这世间哪里还有这样一个年轻强者。   “你是何人?”   周继君冷声问道,他推衍天机,缜密布局,水陆大会上一切大小变数几乎都已算尽。天吾山势力中,除了周继君,尚有赤尻马猴和水麒麟通晓天机命数,三人合力,就算比不上圣人,可也能压过陆压一头。周继君于深宫斩李靖,也曾想过会遇到某位强者,要么是沙摩尼要么是齐天,或者是至始至终未曾露面的千十七。可偏偏来的是这样一个人,凭此人的修为实力和从两天帝手中夺食的战绩,足以跻身天地顶尖强者之列,却是一个陌生的穹天强者。   “我以为你会猜到我的身份,我可是你故人的一个老朋友。”   套着紫色披风的青年笑着道,从头到尾,那抹古怪的笑意就没从他脸上消失过,可他笑得愈欢快,周继君愈发猜不出他的身份。   “罢了罢了,君公子你太令本王失望了。”   青年笑容满面,看向周继君,眸子深处掠过一丝贪婪,转瞬即逝。   “听说公子你诸般绝技傍身,什么君子剑,什么君无敌,啧啧,不知可否让本王见识一番?”   不再看那青年,周继君回转过身,向大殿方向走去。   此时他前往朝会,列举李靖的罪状,借碧华之势,再凭他“世间神仙”的身份,至少能得到一半朝臣相助。届时率领大唐铁骑南下,再得罗通明里暗里相助,以疾风骤雷之势,兵行险招,东胜神州唾手可得。至于那阁楼席位,诸强皆在争夺,周继君堪堪能偷得空子,用嗜天魔尊的身份再毁去两三。陆压、通风等诡道强者被山中老猴以及水麒麟联手遮掩天机,定算不到周继君会如此大胆,水陆大会结束之日,便是君临东胜之时。   周继君正踌躇满志,心情激昂,哪还有心思去理那个青年,眼前忽地晃出一条人影,青年笑盈盈的拦住去路,似想说什么。   面色冷凝,周继君闪身避开,就欲夺路而去,耳边忽地传来青年幽幽的声音。   “公子还记得南柯国否?”   闻言,周继君先是一愣,而后心头猛地一跳。   南柯国,虚柯......   还未等他深想下去,身边泛起深紫的海潮,仿佛无穷无尽的梦靥倾荡开来,周继君置身汪洋大海,好似浪尖小舟,颠簸难平。   “只凭四成道力就让你陷了进来,亏得那头丧家之犬说你有多厉害,。”   话音落下,心意恍惚间,周继君只觉手臂一阵酥痛,仿佛被野兽咬中一般。南柯国子民的修炼之法便是吃人,吃光那人,便能掌握他的功法和道力,和周继君的万类臣有些相似,只不过更残忍更彻底。   许久未有的虚弱感觉涌上心头,周继君紧咬牙关,使尽全力却无法挣脱。   危急时刻,耳边传来一声娇叱。   “大胆!”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紫海中泛起一抹红潮,转眼褪去,周继君跃身而起,却见那个先前已经重伤的青年已然远去,留下面色发白的齐灵儿颤抖着手紧紧握住短鞭。   久违的南柯往事掠过心头,即便脱离出幻境,周继君仍觉有些恍惚。那个穿着紫色披风的青年就是南柯皇子了,听他先前所言,老友虚柯应当也已来到四大部洲,他和南柯皇子之间注定只有一个能活下去,成为这一代的南柯国主。   心中生出淡淡悔恨,若非自己太过大意,又怎会陷入他的梦靥中,若是早点知道他的身份,自己定会出手斩杀,为虚柯除绝大患。   深吸口气,周继君又看了眼那个远去的身影,稳了稳心念,抬脚就向大殿走去。   余光中,齐灵儿站在原地不动,低垂螓首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了灵儿?”   周继君停下脚步,眉宇间掠过一丝疑虑。   犹豫着,齐灵儿看向周继君,半晌开口道。   “白无念的师父来了,她说在山里等你。”   ......   天吾山,君子峰,素衣女子站在老树下,静静的望向远方。   许久,两人都没说话。   又过了许久,女子抬起双眸。   “你愿意和我一起,还是继续征战下去。”   周继君没有半点犹豫的从大唐赶来,一路上也曾想过依依突然现身的缘故,却没想到她开口第一句,便让自己陷入两难,且太过突兀。   “为什么。”   “我欠平天一个大恩。”   白依依平静的说道,扭过头,不让周继君看到她此时患得患失的神色。这样一个拙劣的手段,拙劣的借口,或许是她生平第一次,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此刻的她是怎么了。   又等了许久,仍未等到周继君的答复,白依依不再说话,看了眼明花灿烂的天吾山,转身向下山道走去。   当年听得陌上花开的故事,周继君只觉心驰神往,感慨万千,世间诸般风流却不及平天一纸书信。能为美人放弃江山的帝王,自古就有,可大多是好色滥情之辈。真为枭雄英豪,咫尺江山,又有几人会为了博红颜一悦而错过天下。周继君曾以自己不会有这一天,即便有,也会同平天一样。可当真正遇到,江山在前,伊人背道而去,周继君却踟躇了起来。   进一步,唾手东胜,剑指西牛,然伊人远去,或许再无相见之日。   退一步,抱得美人归,可周继君的宏图霸业就此止步。   世人都以为枭雄易为,无非手掌大权,杀伐果决,可真正的枭雄并非谁都能做得。   天吾山,君子峰前,冷风萧瑟,满山变秋,枯黄的落叶在半空打着卷儿,轻轻落在周继君肩头。   白衣银发,名如虎狮威震天地穹宇的君公子苦笑着,腿如灌铅,良久未曾迈开脚步。   “你去吧。”   眸光中,那张美轮美奂的容颜上浮起淡淡的暖意,还有一丝隐于眉宇深处的倦意。   碧华缓步走上君子峰,静静看着百多年前让自己心动的男子,百多年后,或许仍旧心动,可心动到后来,却免不了有些累了。   罢了,为了这等事想那么多,像极了当年自己厌恶的那些勾心斗角的宫人,退一步海阔天空,或许自己也该回去看看了。   山风跌荡,吹拂起裙纱翩跹舞动。   “前路艰险,君郎且小心。”   碧华的声音依旧和从前般甜美悦耳,却仿佛一支锥子,深深的扎入周继君心头。   猛地抬起头,周继君双眼通红,可伊人已驾云御风,朝向大唐飞去。   第八卷 西游路上谁逍遥   第七百二十七章 三十年   (第一更)   ————————   “干!”   浓眉大眼的青年高举酒碗,篝火照上他们的面庞,将那几抹似乎刻意没有洗涤干净的鲜血映得赤红。   酒水一碗一碗的下肚,伙伴们一个接一个载到于地,却是抗不住酒劲醉了过去,只剩他一人独自畅饮。在他身后是成堆的木箱,箱子里装着打家劫舍得来的财宝,说是财宝或许有些不准确,更确切点来说,箱里装满了法宝。十年前,他行走在西牛贺州的土地上,开始了他“打家劫舍”的日子,他打劫的家舍并非寻常家舍,皇室、妖王洞府以及修炼门派,这三处“家舍”是西牛贺州最难打劫的地方,也是他最愿意打劫的所在。   十年时间里,他在西牛贺州也算闯下了一番威名,手下的兄弟大多在攒够钱财宝物后离去,时至今日,当初跟随着他的老兄弟再见不到半个,他却依旧带着慕名前来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们游荡在西牛贺州的土地上,就像永不知疲倦的飞鸟,片刻不停。他天生神力,便是那些“神仙妖佛”也不是他一拳之敌,他的选择有很多,前往凡间国度当个统军大将,去修炼门派当客卿,亦或占下一方山头当个整日大鱼大肉美酒美人的妖王。可他偏偏选择去做最为人不齿的匪盗,即便是西牛贺州最神秘最强大的匪盗,可对他来说未免太过屈才。   冷风吹过大漠,醉倒的年轻人们被激醒,迷迷糊糊的站起身,看了眼头领高大的背影,无不肃容,恭恭敬敬地俯身下拜,磕了三个响头方才走到木箱旁,取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不多时,篝火边又只剩下浓眉大眼的青年,他遥望着蒙在青灰夜幕下的群山,一动不动,良久挥袖卷起一培黄沙扑灭了篝火,丝毫不留恋散落一地的木箱,迎着夜风缓步向前走去。   接下来的日子仍旧是打家劫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也会有许多大胆的年轻人前来投靠,来了一批,又离去一批,老人不留,新人不断。   走过无人问津的大漠和戈壁,风沙在他脚边打着卷,黑暗尽头,飘过一缕火光。   也是一搭篝火,穿着粉白大裘的女子坐在篝火旁取暖,她专注的看着火光,知道青年走近她方才回过神来,面色不惊,“锵”的一声,裘边的长剑被她拔出一半,却没有说话。   看了眼女子,同是孤道旅人,他自然不会去为难,也没有去看第二眼,径直了走过。   若只是如此,两人即便相遇,也不会发生什么瓜葛,你往东我往西,各走各的天涯路,或许这一生都不会再相见。篝火照上青年的面庞,倒映在银彻的剑刃上,女子正低着头,余光中,男子额上那个扭曲的“天”字分外清晰。   “是你。”   女子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停下脚步一脸疑惑的青年,良久有些恍惚的开口道。   “我叫霄玉。”   青年没有说话,又向前走了两步,停下,半晌回转过身。   “你去哪。”   “东胜神州。”   “去做什么。”   “杀一个仇人。”   ......   “好。”   夜风愈来愈大,吹卷尘沙漫天飞扬,将篝火和两人的身影吞没。尘埃落定,荒凉的戈壁滩上只留下两行脚印,朝向东方。   ......   天吾山,君藏楼,白衣银发的男子看着往生火。大火中,那个额上刻着“天”字的男人让他眉头紧蹙,许久未能舒展开。独坐天吾山,闭山三十载推敲西游轮回衍算之法,时至今日,周继君已能用往生火来“遥望”圣人的布局,可只能看到主线大约的走向,那些比主线更关键的细节却仍无法看透。   西游三十年,也是大周和大唐中兴的第三十个年头,周帝好战,已占领了大半的诸侯国,而大唐则休养生息,女皇摄政,怀胎三十载,只等诞下龙子继承唐王朝大统。怀胎一年便已是奇事,何况怀胎三十载,大唐甚至大周的百姓都纷纷猜测着,在说书人的桥段中更是将大唐尚未出世的继承人神话,却道是天上神仙和碧华公主结合所孕。虽是凡夫俗子所言,却也猜得差不离。   西游三十年,周继君踏足穹天中品,而前往西天取经的一行两人刚过大海。   暗香缠绵,阁楼里的男子伸了个懒腰,看着往生火中正往天吾山走来的两人,嘴角浮起缱绻的笑容,笑容虽淡漠,却掩饰不住眉宇间浓浓的忧情。   “后土终于忍不住了,骗得平天上山,一来试探西游之局的变数,二来......她也是打着报仇的主意。”   周继君低声说道,窗棂前的夜影中,男子喝着小酒,许久幽幽道。   “如今的平天虽只有玄天境界,可他的一拳足以抵得上一名穹天。眼下的天吾山里,除了你我,再无人能胜过,即便是李车儿和步空堂合力,也不是他一拳之敌。”   沉吟着,周继君看了眼贪杯不绝的男子,目光深远,漫过窗棂射向远方。   “我只想知道,他还记得多少前尘往事,还能不能记起。于情于理,我都不能杀他。”   “不杀?”   窗边男子似有些惊讶,转尔恢复平静,端起酒杯。月华铺洒,他举着酒杯的那一只手伤痕累累,他也无法用另一只手,因为他只有一条手臂。   “平天这等人物,若是要不杀而取之,打起来定会束手束脚。”   “我答应过,绝不会对他动手。”   周继君幽幽说道,嘴角泛起一丝苦涩,也有些许痛楚。   “不出三日他们便会达到天吾山,到那时你当如何。”   “准提布下西游之局,天地英豪诸强皆入局中,圣人们正在天地边缘抵抗山海的圣人,准提无法久留于西牛,于是强者们纷纷动起心思,以为只要落下棋子便能有所收获。可他们却忘记了,这西游之局,说到底,却是一方轮回。虽然是明明白白放在西牛贺州之地的轮回,可终究还是轮回。”   莫名的一笑,周继君顿了顿,接着道。   “入轮回者,不知前尘往事,呆得越久,越会深陷。后土让她那颗棋子去接近平天,虽是深植那棋子心神中的命令,可久而久之,那棋子不再是她的棋子,只会变成轮回故事中依照故事而行的人物,成为圣人的棋子。因此,等她和平天上了天吾山,主线故事和她的使命相互矛盾,变回产生无穷变数。”   “空手套白狼,佛家圣人最拿手的一招了。”   沉默许久,坐在窗边的男子冷笑一声,而后忽地想起一件事,皱了皱眉开口问道。   “那你派往西牛贺州的那些少年们,他们岂不是也......”   目光落向一脸平静的周继君,他没有再说下去,自己这位君兄在西游之局中比大多数天地强者都要领先一步,想来他自有分寸,虽然仍免不了去担心那些少年们,可有君兄在,他们应当没事。   在七州伪天宫时候传艺授道的情景浮于眼前,虽然蜗居于山洞里,可那些日子或许是他最轻松最自在的时光了,不像如今,整日东躲西逃,疲于奔命,和那丧家之犬几无两样。   第七百二十八章 秋节盛会(上)   (第二更到)   ——————   “告辞了君兄。”   饮完天吾山的美酒,断了一条手臂,微微跛足的男子摇晃起身,朝向周继君淡笑着说道,神色轻松。   “虚兄,我天吾山虽不大,可也能将就容下你,更何况......”   周继君开口道,还未等他说完,虚柯便已跃出窗棂,转眼后身形消失在夜幕下的山野尽头。   迟疑着,周继君没有追出。三月前,监管山里大小事项的齐灵儿被人报知有独臂男子重伤来到天吾山,求见君公子,齐灵儿一见之下大吃一惊,来人竟是周继君七州时的好友虚柯,齐灵儿连忙将虚柯送上君子峰,并命山人严加防范小心守卫,能将虚柯打成重伤的,绝非善与之辈,极有可能是那个三十年前在大唐皇宫暗算周继君的南柯国皇子。   天吾山上君公子声名远播,即便虚柯远在七州也应该听闻,百多年未曾见过一面,却在如今突然找上山来,周继君心知若非虚柯被逼到绝路,定不会如此。看着断臂折腿的虚柯,也不用他再多说什么,周继君便知他已被那个南柯皇子找上门,只要再吃了虚柯,那南柯皇子便能继承南柯国大统,修为达到大成。修养了三月,虚柯的伤势虽未完全恢复,可却不想再呆在天吾山上,他是南柯国中的异类,血脉中流淌着无拘无束的性子,即便这天吾山是他生死之交的君公子所有,他也不愿这样一直寄人篱下下去。   “终于要开始你的反击了吗。”   幽幽一叹,周继君揉了揉眉头,转眼看向往生火,细细思索着。   西游虽开,可轮回之局却在西牛贺州,磨磨蹭蹭走了三十年,唐玄奘和沙摩尼方才开始去渡东胜和西牛间的大海,也不知是这路真的这么难走,还是特意留下三十年时间让轮回故事里的人物成长起来。平天和后土的那颗棋子于此时前来天吾山,究竟是后土一人所为,还是联手数方势力的反攻。   天吾山虽只占东胜南面一隅,可云荒有游侠盟,大唐有碧华,大周有罗通,明里暗里,天吾山的势力几乎遍及东胜神州,三十年后的天吾山君公子也已今非昔比。手中的权势越大,烦心的事也越多,夜深人静时周继君点上一柱香独坐楼阁,常常生出一走了之的想法,却都转瞬即逝。他历尽艰险走到今日,可离他此生的宏愿仍有长长一段距离,只要圣人不死,天吾山的势力便如镜花水月,只有等到那个愿望实现,或许他才会放心的转身离去。   “虚叔叔走了吗?”   门帘掀开,俏生生的少女走了进来,看向打开的窗户,暗暗叹了口气,随后目光落到阁楼内,就见师父正提毫写着什么,嘴边浮起若有若无的笑意。打从师娘离开后,师父的眉宇间总会隐着几分忧伤,可能见着师父一笑,已是极难得的事了,或许因为虚叔叔来到的缘故吧,齐灵儿心中暗道。   见着周继君写得正入神,齐灵儿踮起脚尖,绕过桌案轻手轻脚的走到周继君身旁,看向案上的卷帙。不多时,她也抿嘴一笑。   “灵儿,此计如何。”   “好是好,只怕苦了那两位大王。”   “这些年来山上愈发冷清,也该是让那两位出来热闹下的时候了。”   周继君说道,眉梢流淌过淡淡的忧伤,笔尖落定,卷帙递给齐灵儿。   “这场好戏就由你来操办吧。”   “是。”   齐灵儿低声应道,看了眼又望向窗外出神的周继君,张了张嘴,话到口边又吞回肚中。   师父你一天愁眉不展,整个天吾山也会跟着黯然若伤,非是聪聪啰啰那两个活宝能热闹起来的。   ......   三天光景转眼过去,天吾山界西北来了两个陌生的旅人,一男一女,风尘仆仆。   “打尖吗?”   “上山。”   两人间的话很少,即便已走了一路,跨越两洲之地,两人依旧没有放下陌生和矜持。   “你行刺君公子,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   打量着热闹非凡的天吾山地界,青年沉吟半晌,开口问道。   三天没日没夜几不停歇的奔波,让走遍大半个西牛贺州的他也稍觉疲惫,他远在西牛贺州,却也常听人提到东胜神州的君公子,世之枭雄,东胜神州的巨头。即便如此,可他打家劫舍惯了,再厉害的妖王再庞大的国度也敢犯,来到天吾山之前也打着抢掳一番的主意,可见到这里的百姓安居乐意,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不由得让他踟躇了起来。   闻言,宵玉蹙了蹙眉,面上浮起一丝彷徨,良久摇了摇头道。   “总之是有大仇。”   青年气结,这个女子古古怪怪,语焉不详,可偏偏自己也不问个清楚便长途跋涉和她来到这,打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自己似乎也变得奇怪起来,这又是为何。   “你若不愿意去,便留在这吧。”   轻咬朱唇,女子幽幽说道,她的眸子如水中弯月,一路的风尘也没能令她的容颜失色,青年细细看去,心中忽地生出一个念头,莫非自己跟她前来是因为看上她了?   “先打听一下,准备妥当后再上山去。”   女子刚迈出脚步,就被青年从身后拉住手臂,三天以来,这是他们最“亲昵”的一次接触。仿佛被电到一般,宵玉双肩微颤,猛地转身,柔荑中现出一双金黄似龙的剪刀,指向青年。   “你做什么!”   “我只是让你先打探清楚,免得上了山也不知去哪找君公子。”   青年摊开双手,无奈的一笑道,两人对视着,下一刻同时扭开头,望向别处。   “伍长大人来了。”   远处传来哄闹声,天吾山西北山麓下是一座座村寨,虽说是村寨可热闹程度不下去府城里的市坊,青年疑惑的看去,就见长街远处行来两匹劣马,马上都坐着一员身披铠甲的青年,在百姓们的簇拥下向一旁不远处的酒家走来。   目光落到那两个伍长身上,青年瞳孔猛缩,下意识的运足道力聚于手心。   “怎么了?”   察觉到全身气息凝滞的青年,宵玉疑惑的问道。   “他们......都是玄天强者。”   “那两个伍长?”   宵玉哂笑着,可当她目光落向马背上那两个青年,神色微滞,半晌喃喃道。   “区区伍长便是玄天,那么山上那个君公子.......”   两人互视一眼,同时沉默了起来,不远千里前来刺杀君公子,孰料只他手下一个五人之长便有玄天境界的修为,看来那传言中君公子势大非但不假,还远远不止,这样的人物又如何去刺杀。   “两位是来参加我天吾山秋节的吗?”   后边传来乐呵呵的声音,青年回头看去,就见从酒家中走出一个身形削瘦的中年人,正热情地招呼着他们。   “在下是这酒家的主人,别人都喊我老范,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微微犹豫,青年平静的开口道。   “我叫牛天。”   第七百二十九章 秋节盛会(中)   (第三更)   ——————   “牛天?”   宵玉上下打量着面色微红的青年,满脸古怪,半晌还是没能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靥绽放,路途上的疲惫和劳顿全在这一笑中倾散殆尽,明媚耀眼,即便向来视女人为枯骨的牛天也为之惊艳。   稳了稳心神,牛天回身看向笑呵呵的酒家老板。   “我们两人途经天吾山,见着山中秋景甚好方才流连,却不知掌柜所说的秋节为何?”   不由分说,热情无比的范掌柜将两人拉进酒家,三人落座后,方才眉飞色舞的说了起来。   “二位可真是好运,第一次到我天吾山便遇上秋节这等盛事。我天吾山临海,土壤肥沃,秋收要比东胜其余地方早上一月,每逢秋收罢了便开始准备秋节,为期半月,今个儿正巧是最后一天,俗称完卺日。”   说到兴起处,范老板甚至还叫来伙计为两人斟满稻香酒,随后东张西望一番,小心翼翼的凑到牛天耳边道。   “告诉你一个秘密,也只是我天吾山中人才知道的秘密,却不知阁下想不想听。”   见着掌柜的忽然卖起关子来,牛天微微皱眉,看了眼神不在焉的宵玉,心想反正已到天吾山,行刺也不急于一时,索性在和店中歇个脚。   “掌柜的既然愿意相告那再好不过。”   看着酒家外富足的百姓,牛天不禁有些出神。   “这秋节最后一日有个惯例,君公子总会白龙鱼服,来到此处和百姓们共同庆贺。”   话音落下,各怀心思发着呆的牛天和宵玉同时一怔,互视一眼,眸中都浮起几分火热。   “既然是白龙鱼服,掌柜的又如何知晓?”   却是宵玉思索着,疑惑地开口问道。   “嗨,公子那一头银发一衫白衣谁人不知,大家伙只不过为了留住公子,都不说破罢了。”   范掌柜瞪了眼宵玉,而后捋胡低笑道。   “那他大约何时会来?”   宵玉微微一愣,真到即将面对大仇人时,她反而有些恍惚,可深植在她心底的使命又令她下意识的问了出来。   “这个......难说难说。”   范掌柜摸了摸下巴,犹豫着开口道。   “往年通常是在晚上,因为这最一天完卺需得等到日落方才开始,两位远道来此错过秋节未免太可惜了,不如就在鄙店小饮片刻,等日落吧。。”   话音方落下,就见又一人走进酒家,却是个青墨纹绣衫的少年,他怀中揣着本书卷,手里握着支笔毫,大大咧咧的走到牛天三人的邻桌,大手一拍高喊道。   “小二还不上酒!”   “偃小哥,今日怎不去凑凑热闹?”   范掌柜哂笑一声,朝着牛天和宵玉告了个罪,端起酒壶走向少年。   “哼,大伙都忙着听那两个丘八讲军中琐事,每一个愿意听我的故事。”   少年似乎正在气头上,端起酒碗就往嘴里灌,一碗酒下肚,脸已涨得通红。余光落到牛天那一桌,少年脸上浮起疑色,而后散去,借着就酒意嚷嚷道。   “你们两个可愿听我的故事?”   见着牛天和宵玉一脸莫名,范掌柜打了个哈哈,卷着手走了过来,小声说道。   “两位客官莫要见怪,此人是我们村寨里出了名的狂生,学得几分文章,不知从哪得到一支怪笔,便想学人家去当说书先生,总是没完没了的缠着人讲故事......”   “老范,你又在说我的坏话了?”   少年人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可言行举止都显老成,瞪了眼范掌柜,捧起书卷和小豪走到牛天这一桌,毫不客气的坐下,叹声道。   “你们莫小看我手中这支笔,它可是大有来头。”   “莫非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不成?”   宵玉没好气的低声道,从荒凉的西牛大漠来到山清水秀的天吾山,先前冰冷的脸色缓和了几分,人也变得灵动起来,却又不显突兀。   “你只说对了一小半。”   少年捧着小豪仿若珍宝般打量半晌,顿了顿道。   “这笔虽不是从石里蹦出,可若用它在石头上书写,无论写什么,都会从石头里蹦出,上至传说中的仙神,下至猪狗,嘿嘿,无不能被它写出。”   话音落下,不单宵玉,便连牛天脸上也浮起不信之色。   “若你所言属实,那便写个君公子出来。”   宵玉冷笑一声,漫不经心的说道。   “两位莫急,且听我道完。这笔既然是神笔,那又岂是凡夫俗子所能用的,传说中,这笔只在一人手里能显此等奇技。”   “是谁?”   宵玉黛眉挑起,依旧不信的问道。   “那人性情乖张,却也是当世顶尖强者,名号驱神君圣。”   驱神君圣......   陌生中透着几丝熟悉的名字传入耳中,牛天微微愣神。   “话说驱神君圣虽然名声不显,可他的结义大哥,呵呵,你们可知是谁?”   说书人自然喜欢卖关子,可宵玉从西牛贺州来,颠簸于路途,数十年如一日的风尘仆仆,哪有闲情逸致坐下来喝茶听书,见着眼前少年老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挠人心痒,不由得冷下脸来。   “你到底说不说!”   宵玉重重的拍向桌案,娇叱道,将范老板和少年齐齐吓了一跳,唯独牛天满脸怔然。   驱神的结义大哥......那个人似乎曾经在哪听过......为何我的心突然跳得那么快......   没来由的,心底某处传来一阵咆哮,牛天猛地站起身,抬脚就要向店外走去,那声咆哮震得他心神乱蹿,无比恐慌的情绪涌了上来,让他不敢去听少年接下来所要讲的。   “他的结义大哥名号平天君圣。”   没等牛天迈出那一步,少年飞快地说出口,暗地里和范掌柜交换了个眼色,面容平静。   “姓牛的,你跑什么?”   正听得入神的宵玉奇怪的看了眼牛天,伸手将他拉住,转眼朝向少年道。   “莫管他,你且接着讲。”   牛天默然坐回,先前的恐慌几让他喘不过起来,然而当那四个字传入耳中,他的心却突然平静了下来,虽然说不清道不明,可此时的他只觉得心里异常平和。   “那平天君圣可是天上地下数一数二了不起的大人物,便我天吾山君公子也对他崇敬有加,他生平事迹虽多,可最为出名的却是这两件......”   秋日午后的暖风懒洋洋的,令人惬意,一壶小酒,一段故事,宵玉行走天涯却是头一回如此轻松舒服。眉角飘过几许慵懒,日头渐渐西落,宵玉伸了个懒腰,越听越觉得那平天君圣了不起,不愧为一世枭雄。   “......他给他最爱的女人写信,信中只有九个字——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玉妃每年春必回乡省亲,平天君圣甚为想念。那年正值战乱,割据一方的平天君圣陷入战局,望到战场上那片片盛开的菊*花,不由得想起他心爱的女人。玉妃未归,至春色将老,陌上花已发。平天君圣便写信让她慢慢游玩,不急回来......”   晚霞落到少年嘴角,将一圈青葱的茸毛镀得金红,他从后往前倒着说,陌上花开的故事徐徐道出。   目光所及,就见牛天微微出神,随后看向身旁听得痴了的宵玉,眸中闪过莫名的情愫。   日暮时分的秋风微带萧瑟,却更加诱人情思。   偃子看着对面的两人,忽地一笑,重重拍下手中的笔毫,叹声说道。   .......   ——————   (被哥们拉出去名义上安抚我实际上排他自己寂寞,回来的晚就三更了。)   第七百三十章 秋节盛会(下)   (第一更)   ——————   “平天君圣英豪而不失风流,君公子就曾说过,古今天下风流人物平天独占鳌头。”   看着不知不觉中沉陷进自己故事中的牛天和宵玉,偃子嘴角扬起,心里微微得意,转瞬又作出一副凝重的神色,轻叹了口气。   “只可惜,他力战圣人而亡,从今以后天地间再无平天君圣,世间所谓的枭雄英豪虽多,却再无一人能拾得他的遗志,和他相提并论。”   “那天吾山君公子呢,他也不如平天?”   宵玉忽地插口问道。   闻言,偃子一怔,神色尴尬,却是先前已将话说满,此时支支吾吾,左右为难起来。   “三位,秋节最后的完卺要开场了。”   瞧了眼满脸窘迫的的偃子,范掌柜笑着打圆场道,转眼望向窗外。黄昏下的天吾山北麓,百姓们张灯结彩,在寨子里点起一垛垛篝火,篝火环绕成圆,年轻的女子手拉手,在火光中载歌载舞,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等两位里长大人到了,完卺便正式开始。”   范掌柜抿了口酒水,悠哉悠哉的说道。   “两位不如也去尽兴一番?”   拉着宵玉有些僵硬的跳在人群中,火光映上牛天粗犷的面庞,从额头到下巴都通红一片,也不知是火光的颜色,还是被秋节的气氛感染。反倒宵玉跳得很欢快,一颦一笑都染上几分少女的纯真无暇,看得牛天一阵失神。   为什么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个场景,这个女子......许多年前的梦里,似乎也有个这样的女人,舞于我身旁,一舞倾城,二舞倾国,三舞倾倒众生......   自从听了平天君圣的故事后,牛天只觉心中压抑,仿佛有着块巨石,沉甸甸的压在心头,他想推开,可又怕推开。   “里长大人来了。”   欢呼声从人群中响起,两位骑着高头大马的里长在百姓们簇拥下缓缓驶来,早先到的两名伍长连忙上去行礼,目光所及,牛天微微一怔,那两位里长竟都是妖类,且一身修为“高深莫测”,连他都无法看透,可见着玄天境界的伍长都一脸毕恭毕敬,想来那两位里长定也修为高绝。   强者如云,好一个天吾山。   牛天心中道,看了眼身旁只顾歌舞的宵玉,暗暗摇头,这丫头只顾着玩耍,却将此行的目的忘得一干二净。不过若她真能忘了倒也好,仅凭自己两人着实惹不起那个君公子。   “吉时到,行大典。”   左边一名里长策马来到火圈中央,啰啰精甚少骑马,虽此前苦练了数日,可坐在马背上仍旧摇摇晃晃。火风吹来,马儿受惊猛地扬起前蹄,啰啰精怪叫一声,死死抓着缰绳方才没被掀下马背,却被吓得面色发紫,嘴唇打着颤,看得身后加班伍长的李车儿和步空堂无奈摇头。   谁曾想落到牛天眼中又是另外一番想法,先是策马扬蹄彰显声势,面色瞬间变紫却是道力凝聚所致,在篝火光辉的映照下,牛天越看啰啰精越觉此人了不得,修为实力就算不如自己,也应当相去不远。   啰啰精向来话多,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人,它既兴奋又紧张,紧捏着双拳,不断酝酿着准备说的话,却不料紧张得有些过头,半晌没能吐出半句话来,不知所措的愣在当场,瞪大双眼,表情凝重而又痛苦。   平日山里最喜欢捉弄两位“大王”的偃子抱着肚子强忍住笑,下意识的看向牛天,就见他也是一脸凝重,偃子不由得心中打起鼓来,生怕被牛天看破。孰料牛天非但没有半点怀疑,反倒觉得这位里长虽然年纪轻轻,可颇有大将风度,气质深沉,如此人才只能做得小小里长,却是太过可惜。回头又看向站在火圈外另一名里长,牛天微微蹙眉,就见他看向啰啰精,眸中掠过一丝轻蔑,冷笑连连。   牛天不由肃然,前一位里正就已如此了得,可两位里长来时,似乎以未登场的这名里长为首,且此时他面露不屑,修为实力定然更高。   那君公子好生奢侈,若我得此两大臂助,说不定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牛天心中笃定,可转瞬却迟疑了起来。   我以打家劫舍为生,来到天吾山前从未想过要转行,为何今日突然变得这么沉不住气,是因为听了平天君圣的故事?平天......   众人热情高涨,欢呼着,只等着那位里长大人宣布大典开始,可苦等许久,站在篝火前的那位仍旧紧抿着嘴,脸色由紫变青,再由青变紫。聪聪精再忍不住了,冷哼一声,大步走到篝火前,拨开发着愣的啰啰精,清了清嗓子,高呼道。   “大典开始!”   百姓们振臂欢呼,不多时,自有一群二八少女走进火圈,翩翩起舞。舞蹈结束后,又是一场皆一场的节目,火圈中花样不断,火圈外也是热闹非凡,百姓们喝着范老板带来的酒,逢人便畅饮一碗,也不管认不认识。转眼功夫牛天便已被天吾山的子民灌了何止十碗,他红着脸,转过身,目光穿过人群落向那个翩翩起舞的女子,女子似乎也喝多了,感觉到火辣辣的目光,扭头看来。目光相触,引人情思的天吾山秋夜下,两人呆呆的站着,不约而同的,心中升起一丝前所未有的情愫。   月悬中天,夜已入深,欢庆的百姓们渐渐安静,面露期盼,却是等着今日最后的重头戏。   “正所谓千里有缘来相会......”   缓过神来的啰啰精正准备先扯一番,就被身旁的聪聪精踹了下去,聪聪精早已把自己当成天吾山不可缺少的人物,自然不会像啰啰精那样怯场,目光掠过神色激昂的百姓,轻咳一声道。   “奏乐,传花,开始完卺大礼。”   百姓欢呼雀跃,牛天却面露深思,就听鼓乐声响起,围成圈的百姓们互相传递着一朵绣花,绣花传到最先登场的那名里长手中,鼓声突然停了下来,百姓们先是一愣,而后齐声叫好,那些少女更是涨红脸。   牛天心生疑虑,想了片刻,走向一旁的说书少年。   “敢问偃小哥,这传花又是怎么一回事?”   轻笑一声,偃子拱了拱手道。   “阁下莫非不知完卺之意?”   牛天语塞,就在这时,鼓乐声再度响起,那朵绣花从啰啰精手中传开,随着起伏如潮的手臂向远处传去,过了许久鼓声终于停下,牛天微微一怔,就见捧着那朵绣花的正是宵玉。   雷鸣般的叫好、喝彩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牛天心中稍觉不安,就见身旁的少年笑着向他拱了拱手。   “所谓完卺也就是合卺,古来男女成婚当夜定要饮上一杯合卺酒,因此这完卺大礼就是牵姻缘。恭喜恭喜,你那位同伴将要嫁给里长大人了。”   闻言,牛天心头猛地一颤,看了眼一脸怪笑的“里长”,又看向不知所措却被百姓们一股脑哄抬而起的宵玉,脸色渐渐冷了下来。   第七百三十一章 明珠蒙尘   “一曰纳采二问名,三时纳吉四纳征,五来请期六迎亲,迎得娇*娘共榻眠......”   今夜是秋节最后也是最热闹的一夜,孩童们念着童谣,嬉笑打闹,争相追逐着渐行渐远的新娘。   “慢!”   就在这时,冰冷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面颊通红酒意未散的宵玉愕然回首,就见浓眉大眼的青年走出人群,疾步走到自己身前,张开双臂拦住了自己和那位里长的去路。   奇怪,自己现在是要去哪呢?   怔怔地看着安静下来的人群,宵玉娇躯一哆嗦,却是突然清醒了。   自己要嫁人了?不远万里来到天吾山居然是为了嫁人?不对不对,这怎么能行......   心头打了个寒战,宵玉挣脱出抬着她的百姓,踮着脚尖跳了下来,可一时间又不知说什么好。   夜风吹过篝火,簌簌摇晃,本来将要达到高潮的热闹气氛陡然变得僵硬而冷凝,啰啰精看着满脸冷意的牛天,心中打着鼓,扭头向一旁的聪聪精求助。   袍袖一摆,聪聪精叉起小腰,上下打量着平天,冷笑连连。   “俗话说宁拆万座庙,不拆一桩姻缘,这位公子眼生的紧,却不知拦住我兄弟要做什么。”   “她不嫁。”   牛天冷声道,面无表情。   “对,我不嫁!”   直到这时,宵玉方才彻底回过神来,僵着脸,下意识的朝牛天身边靠了靠。   “这怎么行,我天吾山秋节可是行的祭天大礼,若不行完合卺必会引来老天爷怪罪,到时候影响我天吾山的收成,你来赔?”   聪聪精扬起鼻子,闷哼声道,丝毫不妥协的迎向牛天的目光。   “她不嫁我还不想娶呢。”   身旁传来怯生生的声音,聪聪精皱起眉头,见着说话的是啰啰精,不由得脸色大变,恶狠狠的盯着他。   “怎么,你也想破坏祭天大礼?哼,子时一过,若还没人入洞房,今年秋节的一切祭典可就前功尽弃了!”   就在这时,聪聪精微微一愣,目光落到几乎紧挨在一起的牛天和宵玉身上,渐渐的,神色变得缓和了起来。   “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话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向这两名不速之客,直看得牛天和宵玉汗毛竖立。   “哈哈哈,原来是我天吾山险些拆了一桩姻缘,怪不得你们俩.....嘿嘿。”   聪聪精眸露精光,大手一挥。   “奏乐,完卺!”   欢乐的锣鼓声重新回荡在山麓处,百姓们兴高采烈的一哄而上,这一次抬的却是牛天和宵玉,两人被高高架起,向酒家里的洞房而去。目光相触,牛天和宵玉脸色同时一红,可不知为何,谁都没有挣扎反抗。   ......   “那两位大王演起戏来倒还算有模有样。”   夜风清冷,君藏阁前的山崖边,齐灵儿低笑着道,看了眼身边的师父,却见他眉头紧锁,神情凝重甚至有些阴沉。   这一场好戏按照师父的部署圆满落幕,为何师父仍旧愁眉不展?两人被虚张声势吓唬了一番,又圆了房做夫妻,自然会打消刺杀的念头,估摸着明日就会回转西牛贺州过他们的小日子去。更何况,那牛天已听得平天君圣的故事,也就是他的前尘往事,若所料无差,短则半年长则数年,牛天定会重拾他曾经的志向,渐渐做回真正的平天君圣。   秋节这一局轻轻松松的收场,师父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居然为她做了一回嫁衣。”   耳边传来周继君淡漠的声音,齐灵儿心头一动,开口问道。   “师父,出什么事了?”   “适才我又重新推衍了遍西游之局,却发现故事主线又变了。”   周继君抬起头,目光越过篝火,落向山麓旁的酒家。   “原先的主线故事中,平天转世成为牛魔王,乃西牛贺州首屈一指的大妖王,孤身一人率领群妖反抗天宫。可现在的故事主线却是平天和他的爱妾玉妃邂逅,两人恩爱非常,共掌群妖对抗天宫。我只想解天吾山之围,又不伤到平天,谁想竟让后土的棋子得以真正进入西游之局。”   挥卷袍袖,周继君手捧往生火,火光中,西牛贺州的局势又开始变化,只因为周继君的临时起意,就改变了原本的故事主线。虽然主线绕了个弯,继续向原先的目的地行去,可那个目的地周继君至今未能算出。   “我算出主线后,便已落完棋子,孰料这故事主线竟又变化,先前的布局可谓是前功尽弃了。”   周继君嘴角浮起苦涩,一脸无奈。他三十年足不出山,又岂是在消磨时间,三十年里,每衍算出一点轮回故事,他都会依此落子布局,苦等三十年只为谋夺西游,谁曾想今日却将这一手好棋亲手打翻。   “莫非这西游轮回的故事永远在变化,就和现实一般。每次生出一丝变数,就会牵连到故事主线随之变化,可故事的结局永不会变......难怪准提能放心丢手这一局,他已将一切布置好,故事再怎么变也变不出那个结局。只要故事按照他的意愿结束,他就算大功告成了。”   齐灵儿也在思索着,准提将众人引入局中,可无论天地强者如何落子布局,最多只能将故事变得愈发混乱,永远改变不了故事的结局,也正因如此,周继君方才愁眉不展。   之前三十载的努力一夜白费,即便周继君眼下再做多少努力,可仍是无用功,对于西游之局不会有丝毫影响。   “师父,想要夺下此局唯有两个方法,一是寻出准提的真正目的,二是寻出西游故事的结局。”   良久,齐灵儿开口道。   周继君点头,散去往生火,深吸口气,迎着夜风对向漫天星辰掐指衍算,却是想算出西游故事的结局。   ......   “你当真愿意娶我?”   “当真。”   “为什么。”   “因为想娶你。”   红红火火的纱帐中,两人对坐床边,烛火摇曳,晃得宵玉有些眼酸。   也不知是第几次进行这场对话了,可牛天每次的回答都如出一辙,硬生生的,蛮横无理,听得宵玉心头气恼,直想起身将眼前和她对坐的男人暴打一顿。   “哼,你就不会学学人家平天君圣,都是名天的,可人家风流无比,你却连好听点的话都不会说!”   宵玉心觉委屈,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看那个可恶之极的榆木脑袋。   火烛红帐,新婚燕尔却没半丝恩爱缠绵,孤坐良久,宵玉微微不自在,可又舍不得起身而去,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低沉的声音。   “你当真想要找一个像平天君圣的如意郎君吗?”   宵玉一愣,就见身旁的男子猛地起身,拉住她的手大步往外走去。   “你做什么?”   宵玉慌了神,微微紧张的问道。   “陪我回西牛贺州,找一座山,打下来,然后取名积雷。”   牛天的声音依旧低沉僵硬,可落入宵玉耳中,却让她芳心微颤,怔怔地看着紧抓她不放的男子,半晌,嘴角浮起甜甜的笑。   走出酒家,牛天刚欲驾云而飞,目光落向站在篝火旁的聪聪精和啰啰精,神色肃然。   此二人皆为当世大才,在天吾山只做得区区里长,实在太过屈才,还不如跟在我身旁,成我臂助。得此二人相助,我回转西牛贺州定能有一番大作为。   牛天心中暗道,目光游走在发着呆的聪聪精和啰啰精身上,越看越觉得他们高深莫测,气度如渊。   右手揽着宵玉的腰肢,牛天驾云而起,左手突然释放出道力将聪聪精和啰啰精卷上云座,尔后面朝天吾山高声喝道。   “我牛天打家劫舍从不空手而归,今日路过尔之天吾山,见明珠蒙尘,实在不忍。这两位大才今日起就归我牛天了,牛某必当重用,还望君公子海涵!”   说完,牛天搂着宵玉,带着尚未反应过来的两妖向西牛贺州方向疾飞而去。   明珠蒙尘.....   牛天豪迈冲天的话语落下,全场鸦雀无声。李车儿、步空堂一脸呆滞,偃子张大了嘴巴,山神范囡烟满脸难以置信。   君藏楼前,周继君亦看傻了眼,恍惚之际更忘了前去追赶。   良久,周继君苦笑着摇了摇头,压下心中无比荒诞的感觉,下意识的燃起往生火。往生大火熊熊燃烧在崖边,随着聪聪精和啰啰精被牛天带走,西游的主线故事又开始变化。   ——————   (累了不写了,这周的休息日就今天一天吧,再懒半天散散心,接下来六天都四更。说到做到,不会是借口)   第七百三十二章 女儿情怀谁能解 公子执意行西游   (第一更到)   ————————————————   “西游的故事变化无穷,非是人力所能算出,故事的结局更是琢磨不定。”   夜下的山崖边孤花摇曳,周继君看着崖边小花,幽幽一叹,挥袍散去往生火。   “师父......”   看着周继君略显萧瑟寂寥的背影,齐灵儿轻咬着下唇。   “如今只有两个选择,一是为师自前往西牛贺州,唤醒十二星主,点化归来,免得他们陨落在西游之局中。还有就是......”   周继君遥遥西望,目光闪烁。   “为师亲入西游之局,在唐玄奘一行走完西游前,找出故事的结局以及一切的真相。”   话音落下,齐灵儿脸色微变,急忙道。   “师父不可。西游为轮回,就算师父能把持住心智,可时日久了,说不定也会忘记前尘往事。”   “灵儿勿要担心,西游以三十载为一常数,只要我在三十年内找出故事的结局,将其颠覆,便不会有事。若真无法寻出,大不了将那唐玄奘斩杀。”   看了眼千万里外寂静的西牛贺州,周继君眸中浮起莫名之色,忽而一笑道。   “原本的故事从东胜开始,囊括四大部洲,三十年前的水陆大会将死灵收往西牛,如今的故事全部发生在西牛之地了。想来各方势力纷纷插足,可过不了多久他们也会和我一样发现西游之局乃是死局,到那时,陆压、镇元子、赵公明、通风、覆海、玉皇、后土......他们也会亲自前往,争夺那一丝机缘。为帝为王或为妖,西游路上为师当不会太寂寞。”   “可是......君子不坐危堂,师父又岂可将自己置身险境。”   “那是从前了,如今的我只是孤家寡人,又何须顾忌什么。”   哂笑一声,周继君转过身,看向他最疼爱的女徒。   “灵儿,为师又要离开你一趟了。”   齐灵儿神色微黯,却没接口。   “你月叔叔和左叔叔一时半会无法回转,即便回来,恐怕也要等到西游之局落下帷幕,待我走后,你便是天吾山之主,内事问神机,外事问李平,若遇到什么解不开局便前往大唐找你师娘。”   看着一声不吭的齐灵儿,周继君仍觉不放心,顿了顿又道。   “眼下天地穹宇的目光全都集中在西牛贺州,可其余三洲包括我东胜也是战事不断,先前一直说的天地大战其实已经开始了,等西游过去,无论成败,山海强者必会来袭。我虽不在,可天吾山却不能松懈,明日起,你便让步空堂和李车儿分率十万海外卫和修真卫前往南瞻部和北俱练兵,赵无极和左清尘远行剑下世界磨砺。你周古师叔快要突破穹天,有他和你镇守天吾山自当没事。那神机先生虽心怀二意,可我已断了它的后路,至少在西游结束前,它不会有所异动。无名假我身份坐镇天吾山,我自为他蒙蔽天机,应当没人会打天吾山的主意”   所有事项全盘道出,周继君只觉心头一轻,终于将沉重的天吾山放下,虽只是一时,可也足以让他稍喘口气。   这场西游之局定然关乎山海和四大部洲间的战役,索性这些年远伐榜已被天地众强接受,前往山海轮回远伐者越来越多,山海和四大部洲仍旧维持平衡......罢了罢了,等到了西牛贺州再去想这些吧。   心头没来由的一堵,周继君看了眼低垂螓首的齐灵儿,强挤出笑,像百多年前那样揉了揉她的脑袋,随后从身旁的草垛中拎出那头打着瞌睡的麒麟,丢于身下,驾着它高飞而去。   山崖边,已出落美艳的少女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她师父远去的背影,良久,心中突然一凉。如今的她早已不会像当初那样无理取闹的缠着周继君,虽然周继君答应过,不再离开她,可她知道今朝若是他不去,西游之局便彻底败了,想要谋圣人,也得等到西游结束,可师父又岂会甘心等上那么久。   只不过,每次离别,总会很长很长。   齐灵儿心中道。   闲庭信步走在长安城中,看着热闹非凡的东西市集,周继君莫名感怅。   三十年后的大唐重现盛世之景,街坊宽敞干净,府邸鳞次栉比,店内货物琳琅满目,看得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垂天道上那几座府邸也已住进寻常商户,曾经在长安城留下一段段传说的“仙神妖佛”再见不到半个,便连通天境界的修士也甚少现身。   谁都知道如今大唐女帝和天吾山君公子的关系,三十年前的水陆大会收场后,东胜神州之地,再无一人敢去招惹君公子。   即便如此,周继君行于长安城中,没有半点自得,却愈发觉得寂寥。   “或许真被那李靖说中了......孤家寡人矣。”   周继君嘴角浮起一丝苦涩,身如风影,几个弹指后,已站在皇宫深苑里。若说他前往西牛贺州,还有什么放不下的,那便只有碧华了。   “还是不肯见我吗。”   碧清宫前,周继君没有走上台阶,只是站在缀满枯叶的老树下,静静的望向紧闭的宫门。   女儿心思难测,周继君本以为碧华只是一时赌气,谁料这三十年里周继君年年来此,年年都会吃上一顿闭门羹。   “我要去西牛了。”   良久,周继君幽幽一叹道,语气中透着离别,可却没有离去。   “碧华......已经三十年了,你不见我也罢,为何还是不肯生。”   凡人怀胎十月,通天境界以上的强者元寿近天,怀胎时间自然要长许多,可顶多也就七八年。碧华已怀胎三十载,却迟迟不肯生产,虽然在传说中,怀胎时间越长,日后生产下来的孩儿修炼潜力愈大,可修炼者大多私心冷情,谁愿意整日捧着个大肚子,既影响修炼进度,行动也很是不便。   若碧华生下一子,或许能因此缓和两人间不知缘由的紧张关系,至少周继君至今不知所以,可偏偏碧华铁了心般,三十年如一日的养胎,让周继君无可奈何。   和往年一般,周继君苦等良久,不见回应。   秋风吹卷落叶萧瑟,跌落白衣,周继君神色微黯,迟疑着,转头正欲离去。   这时,久违的声音终于从碧清宫里传来,一如既往的甜美慵懒,却如风过溪水,平地波澜。   “我自出生来,都没见过我娘一眼,我不想他和我一样,方一出世就没了爹爹。”   周继君身躯一颤,面色复杂变化,良久大笑三声,口吐长气。   三道蛇人流转而出,屹立于碧清宫前。   “我行完西游便归,至多三十载。放眼当今天下,又有几人能伤我性命。”   周继君傲然道,心念传出,下令三道蛇人并归墟白龙镇守大唐,若形势太过危急,蛇人亦可从归墟召来法相。   又看了眼紧锁的宫门,周继君深吸口气,强压下心中的不舍,翻身跃上水麒麟向西牛贺州飞去。   待到他走后,“吱呀”一声,宫门敞开一条缝隙,小腹微隆的女子看向天头越来越小的黑影,眸中闪过莫名的情丝。   “你终究还是没懂。”   第七百三十四章 黑风山上唐僧肉   (第二更)   ——————   西牛有山,名曰黑风,远远望去万壑争流,千崖竞秀。   山涧溪水前,三人对坐而饮,上首是一体貌粗犷的黑大汉,左首下是一个面容清癯的道人,右首下则坐着一白衣秀士。三人为好友,相识于数十年前,如今共掌这座黑风山。   “今日可有甚有趣的事?”   黑大汉伸了个懒腰,问向两位好友。   “有趣的事就是我们的黑风大王竟改吃素了。”   白衣秀士饮了口酒,揶揄着道。   “哼。”   听得秀士的话,黑风大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挠了挠头,眸中半怒半疑。   “怪哉怪哉,往时都会有旅人过我黑风山,可近几日却邪门了,非但无人,连只鸟兽都没,大王我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确实古怪。”   一直没开口的道人幽幽说道,他抬头遥望向密林深处,忽地面露喜色。   “咦,有人来了。”   黑风大王和白衣修士皆面露喜色,他们虽是人身,可实乃妖怪所化,喜食活人,平日里常常有妖怪从此经过,他们心情好时便放行,心情不好便打杀吃了,可若遇到凡人,铁定不会放过。   没入眼帘的是一白衣银发的青年,骑着匹“怪马”,悠哉悠哉地行于山涧旁,喝着小酒,哼着小调,手中摇着把小折扇,说不尽的风流倜傥。   那白衣秀士见了只觉此人风度翩翩,忍不住随着他的调子哼了起来,却惹恼了一旁的黑风大王。   “我说秀才,你是想吃人肉还是学小曲?”   听得“人肉”二字,白衣秀士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咕噜一声将曲调打断,眸中露出阴鸷的神色。   “黑风兄说笑了,我等妖怪自然是吃人为先了。”   说完,白衣秀士率先跳出,伸手拦住银发男子的去路,直勾勾的盯着周继君一身如雪的白衣,又看了眼自己半灰半白的衣衫,心中微微失落。   “兀那男子,此处为黑风山,我乃白衣秀士......”   “另外两位便是黑风大王和凌虚子道人吧。”   还未等白衣秀士说完,周继君淡淡一笑,打断话头,却让三头妖怪愣在当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还是黑风大王作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吭哧吭哧走到周继君身前,手中的黑铁枪重重地往地上一砸。   “你是何人,怎会知道我等的身份?”   “三位大王结义黑风山,本领高强,更有十来头小妖,可谓兵强马壮雄踞一方,自然声名远播,银发又岂会不知。”   闻言,黑风大王先是一愣,而后满脸通红,心中暗暗得意。一听之下,那白衣秀士也觉自己兄弟三人了不起,可总觉那人的话怪怪的,面上浮起扭捏之色,目光却始终未从周继君雪白的衣衫上移开。   “看来阁下也是一位大王了,不知阁下名号为何,洞府又在哪。”   黑风大王是粗人,经不得人捧,再看周继君越看越觉顺眼,这么顺眼的人物定是同道中人。   “在下名号银发,今日来到西牛贺州,就是准备找一处洞府开山建宗。”   “哈哈哈,银发兄原来刚来我西牛,不过能听闻我等的名声也是缘分,不如就留在我黑风山,做四当家的?”   黑风大王满脸热切的看着周继君,白衣秀士和凌虚子虽是好友,可对自己这个大当家的总是没大没小,若多了这个对自己“仰慕已久”的四当家,他也可以享受下被人崇拜的滋味。   周继君笑而不语,身下的水麒麟无精打采的瞥了眼三头妖怪,又垂下头学着寻常马儿啃起地上的青草,心底却咒骂不已。眼前这三头妖怪,除了黑风大王是玄天下品外,其余两个甚至连法天中品都没,若换作它,早一巴掌将这三头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拍成肉泥,真不知君公子怎么想的,竟还有闲情逸致和它们啰嗦。   “怎么,银发兄是嫌我黑风山太小,容不下你这位大王?”   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却是那凌虚子冷笑着道。   话音落下,黑风大王神色微变,一旁的白衣秀士则忽地笑了出来。   “你若想过我黑风山也行,需将这一身衣服留下。”   “哼,我见你黑风山地盘广大,以为尔等见多识广,却不料连在下的衣服也要贪图。不日自会有一高僧穿着宝裟到来,尔等不去图他,反而和我争衣服,当真可笑。”   周继君也沉下了脸,故作羞恼,袍袖间飞出一条银剑。   “三位大王若是执意拦道,莫怪在下不客气了。”   “哈哈哈,好言留你,你却不端起架子来了。好,好,我黑风倒要见识下你银发有多厉害!”   这黑风大王本是一熊罴精,天生神力能御黑风,打便方圆百里地无一敌手,且生性暴烈,常常一言不合便同人大打出手,眼下见着周继君露出剑来,战意陡生。   也不说话,黑风大王卷起一阵风沙,手持黑铁抢刺向周继君。   周继君不慌不忙,笑着挑起君子剑,迎战黑风。两人这一番打斗可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材,飞沙走石,打得天昏地暗,百多合下来不分胜负。周继君穹天中品,黑风大王只是玄天下品,两人间的实力差距宛若天地鸿沟,可偏偏周继君只使出一两成力道,和黑风战成僵局,谁也占不得半丝便宜。   水麒麟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而对面的白衣秀士和凌虚子则看得眉飞色舞,眼露精光,心中亦是感叹,这世上居然还有和他们大哥黑风大王打成平手的妖王,幸好先前自己没去招惹这银发妖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好枪法!”   “好剑术!”   五百回合后,两人同时跳出战圈,哈哈大笑。   “西牛贺州众妖王,除我黑风外,就属你银发最了得!”   黑风翘起大拇指,心中也是微微得意,好久没如此痛快的大战一场,没想这银发大王本领如此了得,不在自己之下,先前只是看着顺眼,此时再看向周继君,黑风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情。   “银发兄如此本事,若能天天和我大战一场,那该是多痛快的事。银发兄当真不肯留下?”   黑风擦了擦额上的汗珠,期待的望向周继君,却听得一边的水麒麟冷笑不已。天天大战一场......哼,若哪次君公子一不留神没收住手,把你这头黑熊打成肉泥,那定也死得很痛快。   “在下虽也想留在黑风山,早点吃到那唐僧肉,只是在下终究不想寄人篱下,等选定洞府,银发必派手下前来知会黑风兄。”   “也罢。”   黑风大王微微失落,转眼吞了口口水。   “银发兄所言的唐僧肉是什么?”   “黑风兄莫非还不知?”   周继君眉头挑起,满脸古怪,目光扫过大眼瞪小眼齐齐咽着口水的三妖,低笑着道。   “我本也不愿告诉他人,奈何同黑风兄不打不相识,银发也不再隐瞒了。”   顿了顿,周继君左右一看,压低声音道。   “不久之后将有一大唐僧人来此,那僧人非是寻常僧人,却是西方佛祖的弟子,且身怀大机缘,他的肉吃一口便能寿与天齐,吃两口便能突破眼前境界,若吃三口,嘿嘿......不谈他的肉,便是他所带的袈裟、钵盂都是难得一见的法宝。”   第七百三十五章 重返高老庄   (第三更到)   ————————————   听得周继君所言,三妖无不露出兴奋之色,嘴角的口水涎得更长了。   “吃上三口,莫非就能突破玄天?”   白衣秀士此时也不再盯着周继君的衣衫傻看了,满脸激动的开口问道。   “何止能突破玄天。”   周继君轻笑一声,却不再多言,勾得三妖心痒难忍,只想现在就将那唐僧抓来丢锅里煮去。   “是了,此事虽已有许多妖王知道,可也不宜声张。知道的人越多,想分一羹者也会越多,人多肉少,到时为此事打起来可就坏了妖王间的义气。”   “银发大王果然重情义,凌虚佩服,银发兄放心,等我们得了那唐僧肉定不会少你一份。”   凌虚子眼珠提溜一转,谄笑道,心中却生出浓浓的不屑。这银发妖王本领虽高,可和黑风一样是个实心眼,这等人物做妖王,注定是被骗到死的角色。   看了眼心怀叵测的凌虚子,周继君又怎会不知他那点小龌龊,淡淡一笑,朝三妖拱手道。   “如此,银发先行告辞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三位再会了。”   当下和三妖作别,周继君骑着水麒麟,越过黑风山,继续向西而去。   “先前那三个小妖又岂是能守住嘴巴的人,你口中的唐僧肉估计不出一月就会传遍西牛大小妖王耳中。唐僧肉.....你传出这等谣言到底为何?”   耳边传来水麒麟低闷的声音,周继君闲看山水,漫不经心道。   “你一肚子坏水,擅度人心,又岂会看不穿我的心意。”   闻言,水麒麟面色微窘,闷哼一声道。   “你是想要唐玄奘一行历经重重险阻,被困在西游轮回中的时间越长,越能让你找到故事的结局所在,说不定半道上那唐玄奘就被某个大妖吃了,西游之局不攻自破。而你和黑风大王打斗一番,不分伯仲,经那三妖之口一传,你银发大王的身份名号便能落实,修为也只在玄天左右......”   “唐僧肉哪那么容易吃,他本身就有穹天境界的修为,还有摩尼和齐天相护......”   没等水麒麟说完,周继君便插口道,自己却忽地一愣,半晌眸中飘过一抹喜色,却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也是,圣人之局变化无穷,你谣传唐僧肉说不定就正中圣人下怀......君公子,你这一路悠哉悠哉的,遇到大妖小妖总会停下胡扯一番,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虽已当了三十年坐骑,也历经数场战意,可水麒麟心中恨意依旧浓烈,无时无刻不想着能逃脱周继君的“魔掌”,如今来到西牛贺州,远离天吾山,它自觉重复自由之身的机会就在眼前,当然不会漏过周继君每一丝不寻常的举动。   “本以为西牛贺州会是一片荒山野岭,不料此间山清水秀,各显奇势,本公子初来乍到自然要游山玩水一番。”   周继君悠悠一笑道,他的打算自然不会去和水麒麟详说,大手重重拍向麒麟后臀,麒麟一吃痛,又羞又恼之下哪还理会那么多,垂头丧气的向西飞去。   两天后,一人一麟来到乌斯藏国,此国和一路所经的大小国度没什么两样,可周继君偏偏不再向前,转道前往一处偏僻的山野。两天前的教训水麒麟历历在目,君公子和妖怪打架顶多只用半成道力,可打它却用上十成,直到现在后臀仍旧火辣辣的,水麒麟自然不敢再去多问什么。   “你且去吧,找个山头也好,找条江河也好,等忙我这阵,过个十天半月再来寻你。”   出乎水麒麟意料之外,周继君竟然翻身而下,遥望向远处掩在山林后的庄园,低声说道。   水麒麟心中好奇,可给它十个胆也不敢再多问半句,深深看了眼周继君掉头便走。   “高老庄呵,不想又回来了。”   山风清冷,吹卷周继君银发翻飞,遥遥望向那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山庄,周继君心中微微感慨,那年在花果山陷入西游轮回,转世猪妖在高老庄呆了数十年,虽是一世轮回,可更像昨夜之梦。   也不知那个高家女儿如今怎样了......   就在这时,周继君眉头忽地一皱,却是在山庄阁楼处隐约见着一丝稠黑的妖气。   “新的猪妖?”   周继君自言自语道,心中却早已笃然。   他驾着水麒麟在西游道上悠哉而行,看似逍遥,可无时无刻不在思索这场西游轮回,来到高家庄也非多愁善感的前来唏嘘回忆,而是为了那头猪妖而来。西游轮回主线虽宏大而神秘,可主线人物也就那么几个,除了唐玄奘外,还有四人,分别是他的三徒一坐骑。沙摩尼随着唐玄奘一路而行,接下来便该是齐天和曾经的天河元帅了。周继君不去找齐天自有他的原因,白龙马至今尚未出现,唯一能助他混入主线人物中的,只剩眼下这头猪妖。   寻而杀之,化身猪妖,随着唐玄奘一同前往西天“取经”,这便是周继君的打算。   在花果山时,周继君已做过一世猪妖,再假扮一回应当无甚大碍,也只有如此才能让他更有把握去追寻这场轮回故事的结局。   缩地成寸,周继君走过密林河流,转眼已到高老庄前。   新的高老庄和当年那个轮回中的如出一辙,一模一样的府邸,一模一样的人物,周继君轻而易举的躲过庄人,来到高翠兰所住的阁楼前。淡雅的琴声传入耳中,没有周继君那一世的悲怆沉重,隐隐间竟透着几分欢快。   周继君微微恍惚,若非庄门口的牌匾上真真切切的写着高老庄三个大字,他还当走错地儿了。   不再犹豫,周继君蹬步上楼,就见窗棂前,明艳的女子嘴角含笑,对着庭院中的落叶秋花弹着琴,玉指轻舒,行云流水,道不尽的从容优雅,如此气质却偏居乡野,若被乌斯藏国国主知晓,定会大叹可惜。而在女子身后的卧榻上,湖蓝袍,流云履,有着削瘦背影的男子正静静的看着高家女儿,手中打着节拍。   脚步声传来,男子愕然回头,目光落到周继君身上先是一怔,而后淡淡一笑。   笑中隐约透着忧郁,配上他俊美无双的面容,绝对能令世间所有女子都为之倾心,非此郎不嫁。   看见俊美的男子,周继君第一个念头便是那猪妖被戴上了顶绿帽子,可转眼过后,浓稠的妖气铺天盖地的压来,周继君心中陡惊。这妖气熟悉无比,他也曾经拥有过,正是属于那个被玉帝打落凡间,化身为妖的猪刚鬣.   ——————   (最近想写轻松点,突然想念小时候看的最游记了~)   第七百三十六章 猪刚鬣   (第四更到)   ——————————   “你是人是妖......嘘,噤声,莫吓着我家娘子。”   俊美又忧郁的男人心神传音,那股妖气虽扑向周继君,却环绕于身前,似乎只是生怕周继君惊扰到高翠兰,并没丝毫敌意。   “在下银发。”   沉吟着,周继君心念传音道。   他怎么也没想到,新的西游轮回中,猪刚鬣竟不再是妖身,而是一个俊美如玉的男子,他的修为也不弱,隐隐已达到玄天上品。周继君一路东来,所见妖王实力参差不齐,可最强也不过是两天前遇到的那个黑风大王,玄天上品的猪刚鬣却是至今为止周继君所遇最强的妖王。   妖王妖王,自然要有洞府和手下妖兵妖将,偏偏猪刚鬣和周继君的那一世般,赖在高老庄中,恋着美丽的高家女儿。   虽不再是猪妖的身躯,可他的故事和我曾经所经历的是否也不一样......   听着潺潺如溪水的琴声,周继君心中暗想道,就听猪刚鬣又心神传音而来。   “多谢兄台,不知银发兄来自九灵元圣大王麾下,还是牛天大王的手下?”   周继君隐藏气息,所展现出的修为大约在玄天左右,可即便是玄天也足够当一名拥有百来小妖的妖王,可猪刚鬣开口便问他属于何方势力,却让周继君心中起疑,莫非西游轮回中已经出现了巨头势力?牛天是平天君圣转世,他能有一番作为理所当然,可那九灵元圣又是谁?   “小朱,家里是不是来了客人?”   琴弦按下,坐于窗边的女子幽幽一叹,转过身,她的面容和周继君记忆中的一般美丽,可眸中却仿佛蒙上一层水雾,看不明晰。   “翠兰......只是一位故友。”   猪刚鬣呲牙一笑,眉宇间微露尴尬,随即向周继君使了个眼色。   “在下前来探访朱兄,不想惊扰嫂子,还望恕罪。”   心中纵有百般滋味,却也只能强压下,周继君淡淡一笑,拱了拱手道,却见高翠兰虽朝自己看来,可瞳孔无神,目光游离。   新开的西游轮回中,高老庄中最美丽的女儿竟是个瞎子......   心头一堵,莫名的滋味涌了上来,周继君下意识的看向猪刚鬣,就见他苦笑着朝自己摆了摆手,笑中隐含忧郁。   “嘻嘻,我就知道是。小朱,你去陪你朋友好了,我就在这里坐会。”   清脆如银铃的笑声传来,打破了阁内僵硬的气氛,和猪刚鬣、周继君比起来,高翠兰似乎是最轻松最无忧无虑的那一个。   “如此......娘子稍等片刻,为夫去去就来。”   猪刚鬣极不情愿的走下床榻,拉上周继君拐出阁楼,他的臂膀瘦长白净却极有力道,周继君目光所及,只见他的手腕上爬满青一道紫一道的印痕,或粗或细,一看便是被绳索镣铐常年累月捆绑所至。   周继君心生疑惑,皱了皱眉毛刚想开口问询,就见猪刚鬣上下打量着自己,开口道。   “你也看见了,我娘子生来失明,不能视物,平日里都需我小心看护。若别的妖精来此,我早就将它们打杀了,可见你似是善解人意之人,遂和你好生说明。”   “在下实乃途经高老庄,孤身一人,更不是什么九灵元圣、牛天之辈的手下。”   周继君亦有些无奈,双手摊开道。   又细细端摩了半晌,见着周继君不似作伪,猪刚鬣长舒了口气。   “那你为何不早说,还有,你一个妖怪来我高老庄作何?”   “我见着此处有妖气,只当有同道中人在此,便前来一探。”   周继君道,见着猪刚鬣有些神不在焉,心中已生去意,转念一想,开口问道。   “不知适才朱兄所说的九灵元圣和牛天又是何等人物,朱兄因何会以为银发是他们的手下?”   “莫非银发兄非是我西牛本地的妖王,若如此却也难怪。”   顿了顿,似在整理思绪,俊美而忧郁的男子开口道。   “那九灵元圣是我西牛贺州一等一的大妖,传说已有数万载元寿,在玉华州竹节山九曲盘桓洞清修,修为深不可测,更和天宫有关系。也不知为何,前些日子听说他突然招兵买马,招揽西牛妖王,看那架势似要干一番大事业。至于那牛天,原本是一打家劫舍的妖王,可数日前却也突然转了性子,在离这乌斯藏国不远的百花江前占下一山,取名积雷,也开始招揽西牛妖王,更派小妖前来邀我入伙......若非两地相距十万八千里,还真以为他们要打仗呢。”   猪刚鬣心中急切,遂长话短说,说完掉头便走。   话音落入周继君耳中,却让他心头一动。   和天宫有关系......莫非那九灵元圣是玉皇和后土布下的棋子?开始招兵买马,像极了那些天帝的作风,如此看来他们就算暂没招兵买马,可也快了。至于牛天,周继君却没想到他这么快便重创积雷山,也不知他是回忆起了前尘往事,还是因为被他前世的故事所激。无论哪种原因,都和周继君脱不了关系,西游轮回原先的故事也因此发生变化。   “是了,啰啰和聪聪被他当成绝世大才带走,已有十来天,该是去看看这两个活宝了。”   周继君自言自语道,甩袖向庄外走去,浑然忘记了来此的目的。   这样一个猪刚鬣,和原先那个好吃懒惰又贪色的猪妖截然不同,准提既然重新演绎,自然有他的目的。再者,即便周继君杀了眼下的猪刚鬣,变化成他的模样,也不一定能将他扮演得惟妙惟肖,一旦露出马脚,又将前功尽弃。   更何况,这西游之局虽紧要,可留给周继君的尚有三十年时间,这三十年里他除了要寻出西游的结局,却也打算游山玩水,在这方故事中过一阵逍遥自在的日子。好不容易挣脱天吾山君公子的枷锁,可山海四大部洲间的大战终究会打响,周继君却需很长一段世间来修养生息,以逸待劳,迎接西游之后的那场大战,如此方符合他的修炼之道。   “西游道上谁逍遥,公子白衣路迢迢。”   周继君轻笑着,招出一柄折扇,悠哉悠哉的逛出高老庄,朝向百花江方向行去。   “西游道上谁逍遥,公子白衣路迢迢......”   对着满庭花开花落的高阁上,英俊的男子望着周继君的背影喃喃念叨,眸中浮起一丝困惑。   “此人究竟是谁,真当猪某好骗,竟还刻意压低修为......他的修为到底有多高。”   此时若周继君还在楼内,定会大吃一惊,那猪刚鬣的气息深厚如渊,何止玄天上品,即便稍逊周继君,也在穹天下品左右。   此时天色已过黄昏,晚风吹卷枯叶,跌落窗棂,窗前的女子面露愁容,低声道。   “小朱,那个妖怪又要来了吗。”   “嗯,娘子放心,为夫定会将它赶跑的。放心,等为夫再修炼个几年,定能胜了那妖怪。”   猪刚鬣柔声安慰道,眉宇间的忧郁却更浓了。   月色滑落窗棂,他身体微微颤抖,低下头,目光所及,就见双手双腿又开始变粗变硬,窗棂旁的铜镜中,渐渐显出一张狰狞僵硬的猪脸。   只不过在那双猪眼中,流淌着浓不见尽头的忧伤。   不再多想,猪刚鬣卷来一阵妖风,疾飞出高老庄。   第七百三十七章 积雷山初演兵 两小妖显威风(上)   (第一更到)   ——————————   “又要换主人了吗。”   百花江前,啰啰精骑着高头大马,穿着一身云中归日铠甲,手持碧血长枪,满脸悻悻。   他不住打量着江水中的倒影,越看越觉得心里乱的慌,转眼瞧向身旁羽扇纶巾一派军师模样的聪聪精,愁眉苦脸道。   “聪聪,我们都走到这了,逃还是不逃?若是不逃,等会儿就是那妖王大比了,牛天说了,我们俩打头阵,扬积雷山威风,可是......若是逃了,那牛天人高马大的,不出三日......不出半日就会将我们抓回去,肯定会把我们开肠破肚,下油锅,炸成粉条......”   啰啰精没完没了的说了下去,听得聪聪精眉头急皱,陡然间,眸里掠过一道精光。   “我知道了,这一切都是个天大的阴谋!”   闻言,啰啰精下意识的打了个寒战,在天吾山时,每当从聪聪精耳中听到阴谋二字,总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聪聪,到底是怎一回事?”   “啰啰,你觉得那牛天为人如何?”   “牛天......他是妖,不是人。”   沉默半晌,啰啰精才憋出一句话来,却听得聪聪精面色发青,恨不得将身旁这头小妖的脑袋撕开,看看里面究竟装的什么。   深吸口气,聪聪精看着滔滔滚滚的江水,挥舞手中的羽扇,幽幽说道。   “那牛天本是西牛贺州人士,却不远千里来到我天吾山,只为带走我和你。以我之见,他授予我们高官厚职是想挑拨离间,让我们背叛天吾山和公子,这样一来,对于天吾山可谓是少了两员大将,而牛天日后亦会从我们口中套得天吾山的秘密......哼,这牛天在西牛贺州招兵买马,实则是想攻我天吾山!”   看着羽扇纶巾风袅袅,对着江水侃侃而谈大有一副指点江山气魄的聪聪精,啰啰精愣了半晌,揉了揉眼方才怯生生的开口道。   “可是......天吾山的秘密又是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啰啰精一脸困惑,话音落下,却将聪聪精气得几欲吐血。   可是数百年的共进退,习惯了这头啰哩啰唆却不会动脑子的小妖陪在身边,聪聪精早习以为常倒也不会真生气,看着滚滚向前的江水,聪聪精黯然神伤,一把丢开羽扇,蹲坐在地。   “想来想去,还是老主人对我们最好。公子虽和老主人是兄弟,可平日里甚少见到人影,又让我们身负巡山重任,虽然威风,却不如当年的洞府舒服。”   聪聪精口中的“老主人”正是周继君的另一个身份,银发妖王。   “是啊,也不知老主人现在在哪。公子说他去我们妖族的天宫当大王,可这一去就是百多年,估计快把我们这两个得力手下给忘了。”   啰啰精也是蹲坐在地,愁眉苦脸道,和聪聪精互视一眼,又怔怔地望向身前的江水,心中徘徊。   若再泅过这条江,那便出了积雷山的地盘,两人一路向东,直奔天吾山而去,可是,那牛天已赏赐了它们一屋的金银珠宝,负以厚望,就算两人再傻,也不会以为牛天会这样放过他们。   “聪聪,怎么办?”   “若留在积雷山,等妖王大会开始,就算我们兄弟俩再厉害,可拳脚无眼,万一出什么岔子,断腿断胳膊是小事,丢了命可就糟糕了。”   聪聪精也不喘气说了老长一段,听得啰啰精目瞪口呆。   “你的意思是......逃?直说好了,干嘛说这么多,让我想半天。”   啰啰精埋怨道,大难当前,聪聪精也懒得和他去计较,两人站起身,看着疾流如潮的大江,眸中浮起少有的义无反顾之色,刚想纵身而跳,身后传来一阵低喝。   “你们两个,想要逃吗?”   话音如雷殛,两头小妖面色瞬间变得惨白,浪头卷过岸沿,脚底打滑,“扑通”一声,啰啰精和聪聪精一前一后跌落水中。   “牛天来了,快跑!”   啰啰精一边拍着水,一边疯了似的大喊大叫,它好不容易游出一丈,却见身旁没了聪聪精的身影。啰啰精心头一慌,连忙转身看去,就见聪聪精呆了般的浮在水中,看向岸边,身体不断颤抖着。抬头望去,啰啰精也是一般僵在当场。   “大王......”   白衣翩跹,银发随风飘荡,眸子含笑,亦正亦邪,正是它们有生以来第一个也是感情最重的主人,银发妖王。   “大王......啰啰想你的好哭啊!”   鼻子一酸,啰啰精浮在江水中,嚎啕大哭起来,在它身旁的聪聪精也是眼圈发红,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抹着。   在天吾山中相处了百来年,可两只懵懵懂懂的小妖始终不知道,君公子就是银发妖王,也正因这份几乎消失在修炼世界的憨傻,聪聪精和啰精才成了天吾山中人见人乐的祥瑞,从令一个方面来讲,两只小妖的确是天吾山不可或缺的存在。见着两只才离山不足一月的小妖哭得稀里哗啦,仿佛受尽天大的委屈般,周继君心中微微发酸。   “哼,再哭,再哭本大王就回天宫了。”   周继君冷哼一声,摆出以往银发妖王的架子,甩开袍袖作势回转。   “大王别走!”   两小妖蓦地止住哭泣,呆呆的看着周继君,之前在水里扑腾了半天此时才发现这岸边的水才只有一丈深,此时傻兮兮的站在及腰的水中,抽着鼻子。   “哼,还不快上岸!”   “小的遵命。”   打量向仿佛做错事般,满脸楚楚可怜的两只小妖,周继君嘴角微翘,心中流过莫名的暖意。他再度化身妖王,孤身行西游,十二星主皆未归位,他也算是孤家寡人一个,谁料阴差阳错下,聪聪精和啰啰精也卷入了这场盛宴,他也勉强有了两个实在不能称得上手下的手下。   不过,对于聪聪啰啰来说,或许是一场机缘也说不定。   没过多久,两小妖已然恢复神气,左一句右一句的和周继君讲起它们分析出的那个“惊天”阴谋,经过啰啰精一渲染,直说的天花乱转,仿佛若非它们两个及时察觉,天吾山就要遭大殃了。   周继君强忍住笑意,微微点头,肃然道。   “好,好,今次你们两算立下大功了。我兄君公子那,我定会向他告知详情,到时你们回山,定会升迁高位。”   闻言,两小妖互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拱手道。   “聪聪啰啰不想回天吾山,还望大王能重新收用!”   “这怎么行,本大王还有要事在身......罢了,罢了,你们且跟我一段日子吧。”   周继君冷着脸,似有些无可奈何,随即看向兴高采烈的两小妖,意味深长的说道。   “如此,你们先返回积雷山。”   两小妖一呆,又愁眉苦脸起来。   “那牛天确实有阴谋,想要破之,只好将计就计,你们权当几日细作,安安心心去参加那妖王大比。有本大王在,定会保你们全身而退。”   听得周继君的话,两小妖的脸色立马由阴转晴,昂首挺胸,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朝拱手应道。   ......   “娘,不远了。”   百花江前,隔着十里黄沙天,一头红发的少年扶着骏马,遥遥望向那座方圆数百里最宏伟高大的山。   第七百三十八章 积雷山初演兵 两小妖显威风(中)   (第二更)   ——————————   黄沙滚滚漫天,卷起一道长龙,飞扬在荒无人烟的戈壁滩上。   骑在马背上的女子皱了皱眉,并没答话,她的面容异常冷漠,冷漠到让再好色的男子都不敢正视,也因此,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看到她那张冷艳到令人几近窒息的容颜。   “快到了,在那负心汉死之前,你要和他说什么?”   女子全身上下包括她的声音极冷,和牵着马宛若火焰熊熊燃烧的少年形成鲜明对比。   “还没想好,到那再说吧。”   红孩儿皱了皱眉头,看向他的娘,低声问道。   “娘真的准备杀了他吗?”   “哼,自然。他丢下我们母子,一躲就是数十年,如今讨了一房小老婆竟还大张旗鼓起来。这等负心的男人,可恶之极,非杀不可。”   “那就杀吧。”   红孩儿毫不犹豫的点头道,顿了顿,又道。   “他在积雷山招兵买马,看来是想做一番大事,若当着西牛众妖王的面折辱了他,再杀之,岂不更痛快。”   罗刹女一怔,细细看向红孩儿,随即嘴角浮起清冷的笑意。   “我儿言之有理,就这么办。”   ......   百花江纵横而流,它是梅海江的支流,而梅海江流入沧海,所以百花江也算是沧海的分支,清澈蔚蓝的海水卷过西牛贺州的尘沙,流入百花江已变得有些浑浊。   可比这江水更浑的却是眼下积雷山的局势,牛天站在山巅宫殿前,望向山麓会场中乱作一团的群妖,眉头急皱。他常年打家劫舍,倒也闯出不小的名头,创建积雷山,大旗一竖,立马就有许多大妖小妖慕名前来投奔,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积雷山上已有八千妖兵妖将。可牛天却不满足,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效仿前辈平天闯出一番大事业,那手下起码得要有十来玄天境界的妖王,可除了聪聪大王和啰啰大王外,至今尚无强者来投奔。   举办这次妖王大比,牛天也是打着收降一些妖王的主意,半个月前他还只是玄天巅峰,半个月后,或许因为有了人生志向,修为一日前进,前天居然突破了穹天。更何况他天生神力,穹天下品足以和穹天中品一战,然而,既然要做西牛贺州最大的妖王,有岂能事事亲为,所以这场大比他不到最后关头绝不会亲自出手,开始的战斗就交给聪聪大王和啰啰大王吧。   “妖王大比开始!”   随着积雷山小妖一声高呼,远道而来的一众妖王皆落座,好奇地打量着高高建起的擂台,等着那个据说很厉害的牛天妖王。众妖王今日来此自然不是送上门给牛天当手下,妖王们素来喜欢凑热闹,所谓妖王之间的义气,一方有难八方前来凑热闹,难得这西牛贺州东面千里地出了场大热闹,盘踞于此的妖王们自不愿错过。   “那牛天大王还真会摆架子,这么久了还不露个脸。”   说话的是一手持铁棒的黑大汉,正是黑风山中的熊罴精,白衣秀士和凌虚子亦跟着到来,此时如三年没吃过肉般狼吞虎咽着席上的烧鸡。   “阁下莫非是黑风大王,久仰久仰。”   另一边的席案上坐着三个面容清癯的道人,当中的道人看了眼风卷残云吃得不亦乐乎的白衣秀士和凌度子,轻笑一声道。   “莫不是这些年你黑风山闹饥荒,啧啧,怪不得这两位大王如此消瘦。还好我兄弟三住在车迟国,就算闹饥荒了,卖儿卖女也少不了我等的供奉。”   说话的也是西牛颇有名气的妖王,自称鹿力大仙,带着他两个兄弟羊力、虎力盘踞在人间车迟国,建下一座三清冠,假装天上神仙,也不用杀生自有国民送上荤肉贡祭,却是众妖王中少有的不用自食其力者。   冷哼一声,黑风大王心中嫉妒,可众妖王在座也不好翻脸,眉头微皱,却是想起一事,随即哈哈大笑道。   “你车迟国虽好,可离西牛边地相距甚远,就算吃得鸡鸭牛羊,可那唐僧肉却吃不到了。”   “唐僧肉,那是什么。”   羊力大仙恨恨地插口道,他虽不忌口,荤素皆宜,可唯独不吃羊肉,听得黑风大王提到“羊”字,顿时怒目而视。   “三位的消息可真不灵通,连唐僧肉都不知。”   黑风大王得了势,自然不放过奚落的机会,冷笑半晌,方才不屑的说道。   “那唐僧是东胜神州的得道高僧,更是佛祖之子,得了佛祖一半的道力,他的肉只要吃上一口便能突破眼下境界,吃上两口便能天下无敌,若吃上三口......嘿嘿,不仅是他的肉,他穿的袈裟带的锡杖都是难得一见的法宝,只要得到其一,便能成为天下第一的强者......”   黑风大王难得有机会在众妖面前威风一把,周继君的“劝告”早被他丢到九霄云外,此时说的口舌生花,将唐玄奘的好处又夸大了无数,一旁的白衣秀士和凌虚子不时插口,更将“唐僧肉”渲染得非凡。黑风大王本来声音就极大,再加上此时有意出下风头,说话间也不避开众妖王。不多时,在场的大妖小妖都知道了不久之后,将会有场大机缘到来,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已记下。   “哟,那两位可是牛天大王和他的夫人吗,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   轻柔妩媚的声音传出,众妖王放眼望去,就见开口的是一面如桃花的美艳女子。不认识她的妖王咽着口水,心痒难耐,打定主意在大会结束后去和那女妖“亲近”一番。认识她的如黑风妖王则面露不屑,甚至有些嫌恶,那女妖修为也有法天巅峰,看似美艳,却只是一截千年白骨所化,变化无常,今日是美女,明日就是八旬老妪。   “牛天大王驾到!”   喧喝声传来,众妖就见高壮男子携着一美貌女子走上会场,往主座前一站,不怒自威,英豪之气从他眉宇间升腾而出,气息深厚如渊。   “我是牛天。”   环视全场,牛天冷冷说道。   “今日召诸位到此,所为何事,想来各位大王也心知肚明,牛某就不再赘言。自古以来,实力强者为王,这是拳头定下的法则,谁也无法否认。今日我创积雷山,精兵八千,以此山换大贤,若有能战败我牛天者,积雷山和八千妖兵拱手相让。若输的,便将势力纳入我积雷山。”   牛天的话说得蛮横无理,听得一干妖王眉头急皱。   “牛兄邀我等前来,我等因义气前来,不料牛兄竟如此没道理。哼,这酒宴不吃也罢。”   说话的是虎力大仙,车迟国三妖不占山称王,在人间国度称王称霸,却因他们皆是吃软怕硬之辈,见着牛天修为高深莫测,此时不由心生退意。   “尔等可是不敢?哼,堂堂西牛妖王,竟无一人敢和本王做一番大事业,连我手下的巡山小妖都不如。啰啰何在!”   “末将在此。”   啰啰精披着身沉重的铠甲,从牛天身后转出,一颠一颠的走了上来,刚说完就打了个喷嚏,满脸沮丧,看得一众妖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第七百三十九章 积雷山初演兵 两小妖显威风(下)   (第三更)   ————————   看了眼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的啰啰精,牛天心中疑惑,可转念一想遂又了然。在天吾山时,这两位大王也是其貌不扬,乍一眼看去连通天都不如,却是因为它们平日里低调惯了,可若真的将它们逼上战场,定会让众人大吃一惊。   牛天不疑有它,缓步退下高台,和宵玉坐回主座,眸中精光闪闪,低喝一声道。   “此乃我麾下巡山小妖,不知在座的大王们谁敢和它一战。”   “巡山小妖”四字传入耳中,啰啰精心中不悦,即便它如今的身份是细作,可牛天先前答应好了让它和聪聪精做大将,此时却又反尔。高台上,啰啰精没好气的瞪了眼牛天,腹诽不已。   牛天话音落下,全场鸦雀无声,一众妖王虽然修为实力不等,可闯荡多年,眼力自然不低。上看下看都看不出台上的小妖有何过人之处,身上全无战意杀气,修为更是压根看不清。看不清修为有两种可能,一是修为极低,不入众妖王法眼,二则是修为高深莫测已臻化境。此时,绝大多数妖王都往第二个可能上去想,牛天摆下如此阵势,定不是闲来无事逗他们玩,没有十足把握,绝不会派那头小妖上场。   可愈是看不清啰啰精的修为,众妖王愈是心中打鼓。   啰啰精初登场时尚有些紧张,可过了许久未见有人上台,又觉得百无聊赖,紧张的劲头过去此时倒有些困乏。它随意地站在会台上,低垂着头,眸眼时闭时合,双臂随风轻晃,落在牛天和众妖王眼中却隐隐含着莫名的韵律,像极了那些顶尖强者的风范。   一时间,啰啰精独临会台,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唬得台下一众妖王心思复杂,脸色变幻。   “哼,不就是个通天还没到的小妖吗,怎将你们这群大王都吓成这样。哈哈哈,有趣有趣。”   黑风大王是粗人,向来直来直去,左顾右盼半晌,终于忍不住大声笑道。   他转目看向另一席的车迟国三妖,目光落到鹿力大仙身上,冷笑连连。   “你们三个都是人间国度供奉的神仙人物,莫非连区区一小妖也惧怕,哼,若真如此,老黑我倒想往车迟国走一趟。”   声音落下,在场众妖王纷纷向鹿力大仙看来,目光古怪,有轻蔑,有嫉妒,更多的则是挤兑。下一刻,会场上热闹开了。   “黑风老弟说的好,你们三人何德何能享受人间香火。”   “正是正是,不如今日就在这会场上亮亮真招,也好叫我等心服口服。”   “鹿兄不会怕了吧,若真怕了,你那车迟国......嘿嘿。”   妖王们惟恐天下不乱,纷纷出言挤兑,一来嫉妒车迟三妖有国主供养,二来也想让玄天下品的鹿力大仙前去试探一番,免得自己在这进退两难。   鹿力大仙老脸涨得通红,被逼到这份上,再不有所表态,他这妖王也就做不成了。   “大哥,那小妖看起来似乎真没什么了不起的。”   羊力大仙伸过头来,面不红心不跳的说道。   “哼,你当然觉得没什么大不了,要上去比试的是我,又不是你。”   鹿力大仙瞪了眼羊力,没好气的说道,聚集而来的目光仿佛一根根刺扎得他坐卧不安,又看了眼台上低着头一动不动的啰啰精,鹿力大仙猛地仰头将盅里酒水一饮而尽,随后起身,大步走上会台。   “在下车迟国鹿力大仙,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鹿力大仙拱了拱手,开口问道,可等了半天不见有回应,他疑惑的探目望去,面色一怔,而后勃然大怒,却是啰啰精居然睡着了,虽无鼾声,可口水涎得老长,头也一颠一颠,带动他的臂膀微微摇晃。   “气煞我也!”   鹿力大仙虽于车迟国中清修,久不经战,可好歹也是颇有名望的一方妖王,怎经得起如此羞辱,当下运足道力,手捏印法,扑向啰啰精。   “你那兄弟可是真睡着了?”   会场上首的主座上,牛天皱了皱眉,问向一旁的聪聪精。   聪聪精淡淡一笑,做足了高人的风范,轻摇羽扇道。   “大王放心,啰啰......确实睡着了,不过此时当是它的道力已酝酿至巅峰,那鹿力大仙定占不得丝毫便宜。”   聪聪精如是说,手心却捏了把冷汗,暗骂关键时候啰啰又犯起迷糊,居然在会场上大睡起来。   不仅是聪聪,就连牛天也暗暗紧张,他手底能用的就这两位,今日大事能否成,全看他们的本事了......可是,鹿力大仙已近在咫尺,这啰啰大王怎么还在睡?   耳边传来众妖王不屑的讥讽,牛天紧捏双拳,强迫自己从容镇定,可当鹿力大仙的掌风离啰啰精还剩两尺时,牛天终于忍不住想要移开目光。   就在这时,哗然声大起,牛天的面色瞬间由阴转晴,眸中满是浓浓的喜悦。   只见啰啰精忽地抬头,双目间射出七尺精光,精光如箭,瞬间击碎了鹿力大仙的掌风。也不见它怎么使力,轻挥右臂,手掌软绵绵的按上鹿力大仙的胸膛,鹿力大仙如遭雷殛,身躯狂震,扭头吐了口鲜血,倒飞了出去。   一掌击飞玄天下品的鹿力大仙后,啰啰精又不动了,立于原地,头如捣蒜一颠一颠,打鼾声渐渐响起。这番情形落入众妖王眼中,却让他们大吃了一惊。鹿力大仙虽非西牛顶尖妖王,战技寻常,可他好歹也有玄天下品的修为,在场众妖王扪心自问,若自己和鹿力大仙交手,绝无法在十合内将其拿下。   更令众妖王为之叹服的,这位实力高深莫测的妖王在战败鹿力大仙后,毫无半点得意之色,云淡风轻,竟当着众人的面睡起觉来,显然这鹿力大仙压根进不了它的法眼,可想而知,这位妖王平日里所遇的定都是一等一的人物。   手下一个巡山小妖都如此厉害,那牛天妖王定然英豪无双。   “大胆,竟敢伤我大哥!”   却是虎力大仙和羊力大仙齐喝一声,满脸深仇大恨的飞上会台,想要合力为鹿力大仙报仇。他们虽然吃软怕硬,胆小如鼠,可结义数十年,自然义气为重,见着鹿力重伤不醒,悲愤交加之下,也不再顾虑。   两妖王一左一右,却是想让啰啰精难以兼顾。   正在这时,从牛天身后蹿出条人影,疾如风,厉如雷,转眼便来到虎力大仙身旁。一拳击出,虎力惨哼一声横飞出去,转尔又迎向羊力大仙,抬起便是一脚,羊力大仙高高抛飞。   一脚一拳,两招战败两名玄天妖王,在场众妖王傻了眼般看向聪聪精,脑中一片空白。   “这牛天大王的手下好生厉害。”   半晌,黑风大王第一个回过神来,喃喃自语道。   “得其一可得西牛,两妖共得,这天下亦是唾手可得。”   坐在黑风大王身旁的白衣秀士幽幽一叹,总结着说道。却不料在往后的日子里,这句话传遍西牛贺州,聪聪精和啰啰精更是无妖不知无妖不晓。   第七百四十章 火焰山往事   (第四更到)   ——————————   “撇开啰啰不谈,这聪聪精看起来还真是有几分强者风范。”   积雷山腰处,周继君遥望向在会场上顾盼生辉的聪聪精,颊边浮起莫名的笑意,转瞬暗叹口气。   “只可惜,它们俩穷尽一生也不会有太高的成就了。”   周继君神游附体两妖,以穹天中品的修为自然轻而易举的重伤车迟三妖,心念游走在两妖体内,却发觉它们的道种只和果枣一般大小,道种越小,所能容纳的道力也就越少,聚不成足够的道力,想要突破境界便如天方夜谭。两妖虽各得机缘化作人形,可化形期太早,道种已然固定,修为不得寸进,一辈子无法突破通天。   “不过也罢,能做得乱世糊涂妖,总比做个乱世精明人要舒服自在许多。”   目光落向仍旧闷头大睡的啰啰精,周继君嘴角微翘,看了眼天色,心中暗道也该是他出场的时候了。   迢迢火风由北而来,掠过百花江,满江之水被无匹的风势卷起,横亘在积雷山前。水中生火,大火燃起,竟漫过百花江,向积雷山侵来。   “来者何人?”   牛天见着那赤红中透着莹白的火,眉头绞成川字,犹豫了会,还是开口喝问道。   即便他心知肚明来的人是谁,可眼下众妖王皆在场,他自不能弱了气势,青涩的酸楚从心底溢出,牛天看了眼身边有些不知所措的宵玉,下意识横迈一步,挡在她身后。   火风散去,红发少年牵着马儿出现在积雷山前,马背上坐着个手掌芭蕉扇的女子,目光如腊月飞雪,荡过一种妖王,洋洋洒洒的落于平天身上。   时值初秋,天气未冷,可被罗刹女遥遥一望,牛天全身上下无不冰寒,就和那年冬日他功法未成途经火焰山时一般。   那年寒风凛冽,连山巅的火焰也散发着幽蓝的冰寒气息。牛天只顾着赶路,却没看到火焰山麓“铁扇公主行宫外人入者死”十一个大字。误入火焰山地界,却又阴差阳错下撞上罗刹女修炼走火入魔,她的本打算仗着火焰山的阳气和一身寒功达到平衡,突破当下的境界。可那一日天降暴雪,西牛贺州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雪将火焰山染成幽蓝色,火已冷,罗刹女再找不到可以用来平衡她寒功的存在,正当她快要走火入魔之时,却突然看到背着一个大包裹风尘仆仆赶来的牛天。   若世间没有那么多巧合,也就没了说书人口中一个比一个狗血的桥段。   那一夜罗刹女和牛天在火焰山中“大战”了八百回合,却是场一丝不挂的战斗。罗刹女得到牛天童子元阳,非但成功突破境界,且还落下了生孕,而牛天得到罗刹女的元阴红丸,修为亦突飞猛进,若无那一日的邂逅,修炼尚不足百年的牛天也不可能这么快便踏足穹天。两人虽是冷情之辈,可或许是命里注定的姻缘,一夜云雨后,却都恋上了对方,在火焰山中恩爱了半载,罗刹女却突然提出让牛天入赘翠云山。   男儿当自食其力,更何况那时的牛天已拥有法天境界的修为,又怎会愿意入赘,日后孩儿亦跟随罗刹女姓,却为须眉之辱。   两人一言不合,就此翻脸。半载恩爱仿佛过眼烟云,被山中的大火燃烧殆尽,牛天背起他的包裹重新上路,一步步的走在炎热的流焰滩上,明知在火焰山巅,那个女人的目光始终未曾移开过,可他硬是没有回头。   ......   “铁扇公主,久违了。”   牛天深吸口气,面无表情的拱手道。   “你就是那个不等我出生就离开了娘的爹爹吗?”   未等铁扇公主开口,红孩儿上前一步,怒目而视,手指牛天喝问道。   话音落下,坐在牛天身旁的宵玉娇躯微颤,抬起头怔怔地看着牛天,眸中隐隐噙着泪水,她猛地站起身就欲往山里跑去,却被牛天拦腰抱住,按回座席。铁扇公主和红孩儿的突然到场早已在众妖间掀起轩然大波,此处虽是西牛贺州东南地境,可妖王间平日里也会走亲访友串串远门,都曾听过翠云山芭蕉洞的铁扇公主和火焰山红孩儿之名。这两位的洞府盘踞于西牛中部偏东,算是那块地境数一数二的妖王,名声显赫,修为更是高深莫测,不曾想那铁扇公主竟是牛天的发妻,而红孩儿更是他的亲子,却在牛天刚娶了个小老婆时找上门来,这一番热闹众妖谁愿错过,先前想走的此时也稳坐不动,饶有兴致的看起好戏来。   “即便转世了仍不改他的风流本色。”   山麓处,周继君按下刚飞起的云座,上下打量起铁扇和红孩儿,转眼眉头微蹙,却是想到了什么。   半晌,眉头舒展开,周继君面露疑色喃喃自语道。   “是了,这西游轮回是准提所创,铁扇公主和红孩儿也是他的棋子。可牛......平天分明是战死于太上手下,如今却转世进入西游轮回。莫非太上和准提已然联手?不对,两人教义截然不同,况且就算联手,太上也不会让这西游之局被准提占大头......太上也想插手西游轮回。”   周继君心中笃然,转尔心中生出几丝阴霾,太上随手一棋便是当初威震穹宇天地的平天君圣,等平天回想起前尘往事,他便会成为西游轮回最大的变数之一。两圣谋西游,变数横生,结局愈发难以预料。   眉头紧锁,半晌舒展开来,周继君遥遥望向东南,忽而一笑。   “才过了一个月,我对天吾山的记忆却淡了许多,只当自己真是银发妖王,一入轮回忘前生,圣人的轮回更是如梦如幻。也罢,这条西游路就当我最后一次游历,能找出西游记的结局最好,若寻不出,只要明哲保身不陷入,等出了西游,尚有斩圣的机会。”   两圣谋西游,周继君若一心寻那结局,很有可能和平天一般深陷于斯,他一陷入,十二星主便永无法脱身。   先前的执念渐渐放下,恰恰符合佛家的教义,这场西游轮回反而变得明澈了几分,映入周继君眼帘,现于心头,周继君心中一动,正想再推衍一遍,却见积雷山下又生变化。   “九尾玉面狐狸精?哼,你就为了她丢下我们母子俩?”   红孩儿直勾勾的盯着宵玉,目中隐隐流淌着赤红的火流。   “好,好,你果然是娘口中的负心人。哼,今日我非但要毁了你的宏图霸业,还要当着你的面,亲手掐死这条骚狐狸!”   红孩儿仰天大笑,化作一阵火风飞扑向宵玉。   牛天眉头直皱,抱起宵玉,腾身避开。   “怎么,爹爹不敢和孩儿一战吗?亏得娘还将你描述成天上地下少有的强者。”   红孩儿不屑的说道,手中的火焰枪灼灼燃烧。   “我不会和你们动手。”   牛天看了眼怀中泪流满面的佳人,又看向对面神色冰冷的铁扇,眉头皱得更重了,半晌开口道。   “啰啰聪聪,还不替本王将他们请走。”   第七百四十一章 美人有扇公子夺(上)   (第一更)   ——————————   话音落下,众妖王的目光齐齐落向呆站在会台上发着愣的聪聪精,以及睡完一觉刚醒此时满脸迷糊的啰啰精,无不面露异色,心中暗暗揣度,这两位大妖看似平平无奇,可手底有真章,估摸着修为也已超过玄天,臻至化境,而火焰山大王和芭蕉洞主也非浪得虚名之辈,大战一触即发,今日这场热闹一波连一波,当真好看。就连先前重伤倒地的鹿力大仙三人也回转座席,一边咳着血丝,一边目不转睛的望向会台,不时吃两颗果枣,看得津津有味。   “啰啰聪聪?”   红孩儿看着台上两名小妖,目光闪烁,随即冷笑一声道。   “爹爹,这便是你的得力手下吗?哈哈哈,通天境界都不到,这等小妖在我火焰山只能巡山用......咦?”   话说到一半,红孩儿忽地皱起眉头,却是察觉到一股凶猛无匹的气势从那只一身羽扇纶巾却显得不伦不类的小妖身上腾起,其势磅礴,竟和他不分上下。   “哼,竟敢耍诈!”   红孩儿眸中掠过杀机,不再多言,手持火焰枪飞身而上,另一边的聪聪精也是煞有介事的尖啸一声,有模有样的捏出印法,迎向红孩儿。   火风阵阵,其势燎原,聪聪精丝毫不惧,手舞如影冲入火风中,每一次出手都能摘下一朵火焰,瞬息间手中便已摘得十来朵火焰,弹指刹那后,聪聪精口吐长气,如巨鲸豪吞将火焰吹走,手持剩下的火焰狠狠砸向红孩儿。红孩儿生来修得奇火,再加上他玄天巅峰的修为,纵横西牛罕逢敌手,平生战尽妖王,却从未见过如此霸道的战技,心头一慌,已输了大半。   清脆的鼾声传来,回荡在会台上下,格外诡异。   忽然间,一直打着盹的啰啰精身躯微晃,猛地抬起头,面容虽僵硬凝滞,迷迷糊糊,可眸中射出七尺精光,长啸一声,从另一侧飞扑向苦苦抵御的红孩儿。   一个聪聪精就已让红孩儿头痛不已,此时又多了个同样厉害的啰啰精,红孩儿更是狼狈。   就在红孩儿渐落下风,转眼就要落败之际,始终安安静静坐在马背上,冷眼盯着牛天的女子终于出手了。口中念念有词,清秀的眉宇间仿佛落满永不会融化的雪,那团雪纷散开,一道指甲大小的虚影从罗刹女眉心飞出,没入她手中的芭蕉扇。   抬手,挥扇。   天头云卷云舒,一条风龙咆哮着吹散漫天云雾,长驱直下,转瞬到达积雷山。   只是一扇,千仞高山就被轰塌一角,石屑粉尘洋洋洒洒,仿佛暴雨般倾洒而落,众妖王无不变色。   又是一扇挥开,偌大的积雷山宛若风中枯树不住颤抖,摇摇欲坠。狂风袭来,众妖王纷纷离座避席,身处风口浪尖的聪聪精和啰啰精脚底一打滑,怪叫一声,转眼就被扇飞了出去。见状,红孩儿冷冷一笑,手持火焰枪飞身而上,追杀向两小妖。压抑了这么久,终于有机会一雪前耻,红孩儿借着风势,疾如流星,枪尖烈焰灼灼,毫不留情的出手刺向两小妖。   从风中晃出一条虚影,稳稳托住两小妖,随后伸出玉白的手,修长的五指敲击在枪尖上,锵锵作响。   火风纠缠,在场一众妖王还未看清,就见红孩儿抽身疾退,回转铁扇公主身旁,紧紧握着火焰枪惊疑不定的看向来人。   “银发兄!”   黑风大王一眼认出周继君,虽不知适才发生了什么,可见着周继君从容不迫的救下两妖,又逼退红孩儿,只觉倍涨面子,兴高采烈的大声嚷嚷道,不时还和周围的妖王们吹嘘起不久前的黑风山一战,两人大战一千回合不分胜负,听得一众妖王神色古怪。那银发妖王出手便击退红孩儿,显然是妖王中的佼佼者,黑风虽也不算弱,可和红孩儿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如此说来,其中却有矛盾之处。   当下众妖王纷纷朝周继君望去,面露疑色,那银发妖王修为不高也不低,也就玄天境界的样子,可他居然能击退红孩儿,莫非有什么奇技不成。   “那一招是什么?”   看了眼微微弯曲的枪尖,红孩儿瞳孔陡缩,迟疑着问向周继君。   “降妖伏魔指,专克天下妖邪。”   周继君漫不经心的说道,看了眼佯装怯怕颤巍巍站在一旁的两妖,随后转望向牛天,莫名一笑。   “在下是银发,云游至此,见着有人争斗遂来一观。先前虽和大王有些小怨隙,可今日一见,大王气度非凡,有那帝王之相,银发愿出手为大王化解此厄,只需大王用两样宝物来换。”   怨隙?自己和这神秘的妖王该是第一次见面才是,何来的怨隙?   牛天心中疑惑,可当着众妖王的面不愿平白生事,转念一想,他的积雷山中虽有不少好宝贝,可都是打家劫舍抢来,别说两样了,就算多送几样亦无妨,说不定还能将他招揽至麾。   “银发兄言重了,只要兄台看得上,我山中宝贝随意取。”   牛天哈哈一笑道,虽然皮笑肉不笑,可豪迈的气度一瞬即发,倒有两三分当年平天君圣的霸气。   “如此甚好。”   周继君抿嘴一笑,扭头望向红孩儿和铁扇公主,眸光闪烁。   那年在花果山,四人入西游,他和千十七、洛继伤历尽轮回一世逃出生天,唯独红孩儿沦陷。不想准提所撰写的西游记中,竟也有座火焰山,红孩儿继续当他的火焰山之主,懵懵懂懂,更无法分清前世今生。而那个铁扇公主修为隐隐比红孩儿要高出一筹,她的前世又是何方神圣,抑或只是准提撰写出的人物?   周继君凝眉思索,对面的铁扇公主也在好奇的打量向他,这位银发妖王修为虽不高,可能在芭蕉扇的神风中破去火焰枪,风火皆不惧,非是身怀绝技无法做到。这样一路妖王,自己为何未曾听说过?   “我虽不知公主和红孩儿殿下与牛兄有何过节,可劝和不劝分,铁扇公主和牛兄既然是夫妻,又何必见面便打打杀杀。”   周继君摩挲着手指,轻笑着道,可放眼望去,铁扇公主仍冰冷着脸,恍若未闻。   看了眼牛天身旁泪眼婆娑的宵玉,周继君轻叹口气道。   “古来成王成侯者,哪个没有三妻四妾,就算世间凡夫俗子家中也分一房二房,大不了公主为正......”   周继君话音未落,铁扇公主如腊月寒天般冷硬的面容终于生出怒色,先前还有些忌惮周继君的战技,此时却顾不上了。   “负心之人,就是该死。你为他说情,更该死!”   第七百四十二章 美人有扇公子夺(下)   (第二更)   ——————————————   磨了半天嘴皮子,终于肯出手了。   积雷山前,白衣银发临风而立,周继君无奈的一笑,看着铁扇公主怒目杀来,五指舒卷,道力精气从指尖流淌而出。半空中,铁扇公主身形微微凝滞,错愕的看着周继君,心中只道这银发妖王的战技果真了得,以玄天境界的修为竟硬生生的克住了她,能破天下妖邪,非是虚言。   周继君哪会什么降妖伏魔指,他真正的修为在穹天中品,远超在场诸妖王,眼下轻而易举的以五指施展出战天宵,将众妖唬骗得一愣一愣。   “原来银发兄还有此等绝技,当日若他施展出,恐怕一千合只能打上四五百了。”   黑风大王怔了怔,有些失落的自语道,听得身后的白衣秀士和凌虚子满脸鄙夷。   “娘,快取芭蕉扇!”   眼见铁扇公主被困于当场,红孩儿心头一紧,口中叫唤着飞身而上,却是想助他娘一臂之力。他方御风而起,就被周继君弹指点中,身形僵硬,动弹不得。   “你还真是和我们较上劲了。”   铁扇公主冷冷说道,口中念念有词,她虽无法动弹,可当眉心射出的那道虚影没入芭蕉扇后,芭蕉扇忽地蹿出,轻舞于半空,猛地一扇。   风如龙,云如虎,足以断山绝江的狂风席卷向周继君。   会台上首的主座上,牛天微微蹙眉,刚想出言提醒周继君,就听那黑风大王已经叫嚷开了。   “银发兄小心,那婆娘的扇子可是水火不侵!”   不仅是牛天和黑风,在场众妖王都是心中忐忑,铁扇公主的名声之所以这么大,不仅因为她是少有的女妖王,更因她手中所向披靡的芭蕉扇。传言盘踞西牛之北的九灵元圣有一重孙,爱慕铁扇公主,带着三万妖兵妖将前去翠云山求亲,一路上大张旗鼓,显摆威风,可还未到翠云山地境,就被一阵怪风吹回相距数千里的玉华州竹节山。事后九灵元圣也未曾向铁扇问罪,当有妖王提起此事时,九灵元圣却笑而了之。   此事一经渲染,铁扇公主声名远播,连西牛第一的九灵元圣都奈何不了,她的实力可想而知。   铁扇北来,虽只针对牛天,可众妖王都在她的芭蕉扇下落得个灰头土脸,虽谈不上同仇敌忾,可也不愿铁扇公主继续威风下去。银发妖王出手,先声夺人,让众妖王眼前一亮,可、此时芭蕉扇已然出手,却又在众妖王心头蒙上一层阴霾,忐忑不安起来。   强劲的风力袭来,风沙迷眼,周继君脚下一打滑,在众妖王失落的目光中被吹出数十里地。   这芭蕉扇为鸿蒙之初的灵叶所炼,和陆压的斩仙葫芦一般,都是天地间罕有的异宝,神通无匹。周继君初时以为单凭他一身修为便能抵御,可当大风袭来,却知犯了大错,风势凶猛,便是穹天巅峰的绝世强者也会被吹走,更何况周继君。   数十里外,周继君摇摇晃晃的站稳于地,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地仙道意一经施展,他的双脚已和千万里的西牛贺州连为一体,身体虽在风中摇曳着,可只要足不离地,便不会被吹走。   “哈哈哈,银发妖王,我娘的芭蕉扇滋味如何?哼,看你还逞威风!”   红孩儿遥望向周继君,冷笑连连,尔后转望向不知所措的啰啰精和聪聪精,缓步走去。   “你们两个确实厉害,可惜,如今大局已定,你们若是投效我火焰山,本大王尚可饶你等一命。”   见着周继君受制于芭蕉扇下,聪聪精和啰啰精早已慌了神,满脸惨白,战战栗栗,哪有心思去理会红孩儿,这副景象落在红孩儿眼中却变成了聪聪精和啰啰精誓死不从,红孩儿勃然大怒,再不留情,正欲抽出火焰枪,就听身后的铁扇公主轻“咦”了一声。   芭蕉扇掀起巨风不绝,翻云捣雾以不在话下,可那个风卷过银发妖王后却再不留丝毫。   在红孩儿惊诧的目光中,白衣银发的男子挥卷袍袖,缩地成寸,身形虽缓慢,可几个弹指后已回转积雷山脚下。   他白如雪的袍袖迎风翻飞,猎猎起舞,风过无痕,竟将芭蕉扇扇出的巨风一股脑的收入袖中。   “乾坤袖?”   红孩儿微微一惊,他也见过这般绝技,却是那些修炼门派的道人们才会的战技,虽道袖里有乾坤,可顶多也只能收下几个人,何尝见过如银发妖王这般,将拥有近百星道力的神风收入袖中。   “错了,此为降妖伏魔袖,为本大王第二般绝技。”   周继君淡声说道,腹中却难受之极,他施展万类臣,强吞巨风,风入藏象,仍搅动不宁,身体里宛若翻江倒海般,精气横飞,道力乱窜。   可他这一招着实让铁扇和红孩儿大吃了一惊,趁着铁扇公主愣神之际,周继君身如风影掠过百丈地,弹指来到铁扇公主身旁,右手轻点一指,将铁扇困于当场,左手牢牢抓住芭蕉扇。   法宝易手,铁扇公主脸色发白,红孩儿更是惊慌失措,反观众妖王无不欢呼叫好,仿佛获胜的不是周继君,而是他们自己。   这一场热闹看得着实过瘾,不但知道了牛天和铁扇公主的风流韵事,还见证了一位强横妖王的出世。众妖王议论纷纷,黑风大王更是唾沫横飞,绘声绘色的说起他和周继君如何相识,如何大战上千回合,又如何惺惺相惜结为莫逆。   “银发妖王,还我娘扇子!”   胸口起伏,红孩儿忿忿地盯着周继君,涨红着脸道。   “若两位肯就此离去,我自然会奉还。”   周继君看了眼芭蕉扇道。   话音落下,非但众妖王,就连红孩儿也是一怔,半信半疑的打量着周继君,迟疑着问道。   “你当真舍得?”   “即便不舍,可也不愿见着美人落泪黯然神伤。”   周继君看向默然不语的铁扇公主,淡淡一笑道。   话中的轻佻谁都能听出,铁扇公主恍若未闻,满脸冰冷,红孩儿微露怒意,转尔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渐渐变得缓和。而会台下的黑风大王闻言更来劲了,大肆渲染起他这位“银发兄”的风流往事,说得有鼻子有眼,听得旁边的聪聪精和啰啰精一愣一愣。   “如此,就这么说定了,两位暂且回转,等过个十天半月,银发亲自前去翠云山归还芭蕉扇。”   说完,周继君看了眼发着愣的两头小妖,目露寒光,而后朝向牛天拱手道。   “实不相瞒,这啰啰和聪聪本是银发手下两头小妖,因好吃懒做,银发方才将它们赶出西牛贺州。如今机缘到了,合当它们回转之时。牛兄适才也答应了,积雷山中法宝任由在下挑选,在下也不要其他,就要这两头小妖。”   ————————   (昨晚上梦到收藏掉到个位数~最近的章节有意写得轻快点,大家应该能接受吧?)   第七百四十三章 积雷山事了   (第三更到)   ——————————   话音落下,众妖王又是一惊,心中暗叹这场热闹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没完没了。   “我积雷山中宝贝任银发兄取,只不过,它们需留下。”   牛天僵着脸,站起身来,毫不客气的说道。   聪聪精和啰啰精何时受过如此待遇,被拥有近万妖兵妖将的大王视若至宝,强留不放,万众瞩目之下出尽风头。两小妖昂首挺胸,面色通红,相视一眼,傻乎乎的笑着。   “如此,那就问问它们的意向吧。”   看了眼得意洋洋的两只小妖,周继君心中无奈,低咳一声,冷眼看向聪聪和啰啰道。   “你们是想留在此处,还是随我回山?”   周继君冷冽的目光刺来,聪聪精心中一懔,重重拍了下仍旧傻笑着的啰啰精,而后低眉顺眼的说道。   “小的愿和大王回山,还望大王饶恕聪聪和啰啰先前所犯的罪状。”   按照先前对好的台词,两头小妖你一言我一语,自陈其罪,无非是哪日没按时出操,哪日巡山少了半时辰,听得一众妖王满脸古怪,想到这么“厉害”的两只妖怪竟被银发妖王驯得服服帖帖,所要遵守的规矩苛刻至极却不敢反抗,此时只觉这位银发妖王高深莫测,修为虽只有玄天,可手段高超,无妖可比。   一时间,陌生而神秘的银发妖王在众妖王心目中地位陡升,已不弱于麾下拥有近万雄兵的牛天。   “牛兄也听到了,如此......”   周继君淡淡一笑,可话还未说完,脸色微微变化,抬首遥望向东面,眉头时皱时舒,半晌朝向牛天拱了拱手。   “如此,在下告辞了。”   说完,周继君不再多言,众妖尚未反应过来,他已驾起云头携着两小妖朝西北飞去。   “兀那银发,你可别忘了还扇子!”   却是红孩儿满脸焦急的喊声出来,看了眼天头翩跹潇洒的白衣,又看向神色清冷默然不语的铁扇公主,心中却想着另一件事。娘为了这个牛天守了数十年的活寡,当真不值,倒是这个银发妖王言谈举止风流不羁,且本领高强,如此人物或许才能配得上娘。   “哼,跑得倒快。等下次见面再和你说道。”   红孩儿微微不满的哼声道,目光落向涨红着脸紧握双拳的牛天,嘴角浮起冷笑。   “爹爹,如今可没人再为你挡驾了,你当真不愿意出手?看来你是铁了心不出手,也罢,那孩儿可就不客气了。”   火焰枪横挑,红孩儿才不管先前和周继君的承诺,冷下眸眼,卷来一道妖风就向牛天杀去。   流云万道,天边仿佛涌来惊涛骇浪,海潮滚滚,其势磅礴宏大,转眼后已将积雷山地境和枯竭的百花江覆盖在阴影下。众妖王抬头看去,面色皆是一僵,就见天头飘过一团团云座,每团云座上都站着一名妖怪,粗粗数去竟有万人之多。传言积雷山有八千雄兵,众妖却未尝一见,可此时天头的一万妖兵妖将可是真真切切,铺天盖地蜂拥而来,即便为数不多的那几个修为逼近穹天的妖王也心惊胆颤,纷纷转望向牛天,直道是他埋伏于天头。   孰不知此时牛天心中也是一惊,不假思索拾起案前的大旗翻手挥舞,喊杀声从山野间传来,八千妖兵妖将钻了出来,手持刀枪斧钺,摇旗呐喊。   不是牛天的人马?那会是......难不成九灵元圣来了?   一想到来者有可能是隐于西牛之北的那头恐怖的万年老妖,众妖王无不面色发白,坐立不安。天头的妖兵妖将铠甲明亮,列队结阵,井然有序,两相比较,乱哄哄一团散布在山野间的积雷山妖兵就仿佛散兵游勇、山贼匪徒,不堪一击。   “哈哈哈,看来爹爹的仇家不止我一个,不过,这大仇还得让于我先报!”   红孩儿看了眼满天妖兵妖将,枪势丝毫不减,恶狠狠的刺向牛天。牛天无奈起身,一击不中,红孩儿再刺,仍不中,就在这当口,从天头疾飞而来一团云座,色泽黯沉发黑,却比其余万多云座要庞大上数倍。   莫非九灵元圣亲至?   众妖王心中惴惴不安,小心翼翼的朝云座望去,就见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按落云头,他穿着身金黄的大氅,内铠隐隐泛着红光,似是染透鲜血,身形魁梧,容貌粗犷,不怒自威。   在众妖复杂的目光中,男子大步越过牛天,一把握住火焰枪,随后送手,将红孩儿抛回铁扇公主身旁。   只一招,仿佛玩儿般就战败了红孩儿,如此实力丝毫不弱于适才那位银发妖王。众妖王看得一头雾水,正迷惘间,只见那中年男子回过身,怔怔地看着眉头直皱的牛天,虎目发红,竟滴落一行清泪。   “大哥,受苦了。”   中年男子颤抖着声音道,一把抓住牛天的双手,虎目含泪,却将另一边的宵玉吓了一跳。   这人是谁?为何夫君从未和我提过。两个男人间为何如此作态,莫非......   宵玉心头一紧,却是被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吓着了,除了宵玉,还有一人也是心中恍惚。   红孩儿看了眼手中龟裂开的火焰枪,心潮起伏。之前那个银发妖王仗着战技了得,方才破去了自己的火焰枪,而眼前的中年男子单凭手中的力道就让自己吃了大亏,以他的修为实力想要杀死自己易如反掌,可他却有意留手......拥有一万训练有素的雄兵,他究竟是谁?   红孩儿刚想开口发问,就见天头的妖兵妖将齐齐单膝而跪,非是拜那中年男子,而是拜向面色古怪的牛天。   “参见陛下!”   万众齐喝,声势巨如海潮击岸,回响不绝。   积雷山下,群妖震惊。   “大哥......果然,三哥说的没错,你已经忘了。”   半晌,中年男子苦笑着抹去颊边的泪珠,伸手遥指向天头的妖兵妖将。   “这些儿郎都是大哥过去的手下,大哥可曾有印象?”   皱眉思索了许久,牛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细细看了眼身前的中年人,喃喃道。   “我是记得我做过一段很长的梦,不过那也只是个梦。你究竟是何人?”   “大哥,我是移山啊。”   心头涌上沉沉的苦闷,移山君圣捏紧双拳,眸子通红,仿佛憋足了气般,半晌全都泄光。   “大哥,你可曾记得,在那个梦里,你叫平天君圣。”   .......   “移山也来了,六君圣的插手比我想象的还早许多。”   和积雷山相距十来里的山头上,周继君遥望向情不自禁的移山君圣,喃喃低语着。   他也是一时疏忽,未曾改变容貌,若是先前撞上了,而移山尚未陷入西游轮回,定会当场道破他的身份,到那时变数叠生,却愈发难以收拾了。   “得移山相助,平天起势,西牛妖王两分天下......”   看了眼身前垂头丧气的两只小妖,周继君忽而一笑,随即摆起脸,低喝一声。   “怎么,你们两个舍不得?若真舍不得,自去积雷山当你们的将军好了。”   第七百四十三章 公子除妖记(上)   (第四更)   ————————————   听到“将军”二字,两只小妖同时一喜,满脸洋洋得意之色,可转瞬又垂头丧气起来。   “大王莫欺聪聪傻,若非大王暗中相助,聪聪今日又怎能威风八面。不过,还是跟在大王身边自在。”   聪聪精幽幽说道,先前“战败”妖王虽然畅快,可此时想来却后怕无比,若非大王神游附体,以它的本领恐怕都对付不了人家一根手指。不过,我聪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懒得和那些粗鲁的妖王计较,今次是例外,绝不会有下次了。   聪聪精心中暗暗宽慰,看了眼凝眉西望的周继君,迟疑着开口问道。   “大王,我们现在做什么,回洞府吗?”   也该找个洞府了,逍遥闲游虽好,可当妖王却没洞府成何体统。   嘴角微翘,周继君极目西望,越过铁扇公主盘踞的翠云山,落向山南数十里外某处。   ......   西牛贺洲群妖盘踞,占山为王,可亦有凡人,且为数不少,有了凡人自由便有村落府城和国度。西牛的疆域划分采取的是州制,全境共有大小州地十来个,比如九灵元圣所在的玉华州。而在西牛中部偏东,有一州名叫白鹿州,传说有天界仙鹿偷食仙果,被守林的仙将抓了个正着,带上凌霄宝殿请天帝责罚,天帝问它可知罪否,仙鹿答曰,天宫仙果数之不尽,吃一颗又如何。天帝笑道,天宫仙果虽多,却是凡间灵气所聚,你吃了这颗仙果是小事,凡间将有一地失了灵气可是大事。当下天帝将那头仙鹿贬下凡尘,让它亲躬其力,为凡人耕耘。耕耘了千年后,那处地界终于恢复灵气,可仙鹿却力竭而亡,化作江河山原,死后亦福泽一方。当地百姓感其恩德,便称他们生活的地方叫白鹿州。   这段传说虽脍炙人口,可落到周继君耳中却无比荒唐,且不说区区仙鹿能面天颜,光说那天帝,也就是玉皇,他若真的像传说中那般爱民如子,也不会搞得天地间征战频繁,天怒人怨了。   周继君在前,白衣轻扬,两小妖化身童子,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三人行于白鹿州,不多时已到一处府城前。   “咦,奇怪......这一路经过十来座小国,都是人满为患,怎么偏偏这座小国却是一副毫无人烟的气象?”   一路上,啰啰精一逮到到机会,就说个没完没了,也因此被周继君瞪了好几回,虽然每次都讪讪的闭嘴,可没走出多远,又开始唠叨起来。此时又来到一处小国,啰啰精打量半晌,就见这国都城城门紧闭,没有侍卫看守,里面也是静悄悄的。   “平顶国?哼,这国名起的好生难听,还秃头国呢。”   见着没人搭理它,啰啰精又瞅向城头的牌匾,没好气的嘀咕着。   “应该就是这了。”   周继君淡淡一笑,转身朝向两小妖道。   “我把洞府立在这,你们说如何?”   闻言,啰啰精刚向品头论足一番,就被身旁的聪聪精伸手拍了把脑壳,疼得它龇牙咧嘴火冒三丈。   “我们妖类向来占山为王,大王为何挑个人间小国,莫非是想学鹿力大仙他们?”   不理会骂骂咧咧的啰啰精,聪聪精皱眉问道。   “自然不是,你们看,那里不就有座山吗?”   两小妖顺着周继君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这方小国西面屹立着座山头,然而那山极矮,只比王宫高出十来丈,与其说称作山,还不如说是小土坡。   “大王,俗话说,山中有大妖,我看这山黑气环绕,定有妖王居住。”   聪聪精打心底里不喜欢那座山,按照它的想法,大王既然要开山立府,就该选一处极有气魄的雄山峻岭,至少要和积雷山差不多。索性它还穿着牛天赏赐的那身青衫纶巾,此时摇着羽扇,悠悠说道,还真有几分指点江山的气质,唬得啰啰精一愣一愣。   “既然被本大王看上了,即便它有主人,也得让出来。”   哂笑一声,周继君率先向城门走去,聪聪没辙,暗叹一声,失魂落魄的和啰啰精跟了上去。   推开城门,哗然声大起,城内不知何故早已聚满了百姓,男的手抄扁担,女的也拿着金钗绣花针,满脸紧张。开始的惊诧过后,此时都安静了下来,怔怔地看向周继君,半晌,一名盔甲歪斜的老将鼓起勇气开口问道。   “你......不是大王?”   “哼,见到我家......”   啰啰精昂首挺胸,还未说完就被周继君按住脑袋,将那个“王”字吞回肚中。   “在下云游到此,自然不是什么大王,敢问这位将军,为何今日父老乡亲不去做活,都聚在此间?”   周继君温文尔雅的说道,语气柔和。   闻言,城内百姓皆长舒了口气,唏嘘着扔掉手中的“兵器”,却没一人理睬周继君,满脸倦容的散去。   “这位公子......”   老将军打量着周继君,犹豫着,许久长叹一声道。   “公子还是别在敝国逗留了,云游的话便绕道而行,否则性命难保。”   说完,那老将军跛着足,转身就欲离去。   “大人请留步,不知这里究竟发生了何事?在下虽是个读书人,可幼也曾跟着一名道人学过法术,驱散百来匪盗不在话下。”   听得周继君提到“法术”二字,老将军先是一喜,转眼神色又黯淡了下去,摇头苦笑道。   “我平顶过从前也有数万兵马,若遇上匪盗自然不惧,实不相瞒,今次祸害我平顶国的不是别的,正是妖怪。那三个妖王腾云驾雾,来无影去无踪,端的神通广大。公子虽学过道法,可年纪尚轻,岂会是它们的对手。”   “我家大......”   缩在周继君身后的啰啰精面露急色,嚷嚷着,刚要吹嘘自家大王有多么了不得,就被周继君抬脚踹飞了出去。   “大人见谅,我这个书童患有失心疯,每日需踹上两脚方可安分。在下年纪虽轻,可教我道法的那位师父说过,我的道行已不在他之下,寻常妖王亦手到擒来。”   周继君笑着朝向老将军拱了拱手。   “若大人信得过在下,不如就将那三头妖王的事全盘道出,在下权当为平定山国民尽一份绵薄之力。”   犹豫良久,老将军长叹了口气,他的年纪不过六旬,可已满头白发,且稀疏无比,显然因为日夜烦忧而掉了不少。   “你执意如此我也不反对,可是,那三头妖怪专挑像你这样的俊俏公子吃食,到时......罢了罢了,你先随我去见国主吧。”   说完,老将军摇了摇头回转过身,向王宫方向走去。   “大王,你真的要杀那三头妖怪吗?这样一来,可是要坏了妖王之间的义气。”   聪聪精皱眉道。   周继君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迈开脚步跟上那名老将军。   他亲入西游轮回,又得“重操旧业”去当一方妖王,不过君公子要做的妖王,自然要做与众不同的妖王。   第七百四十四章 公子除妖记(中)   (第一更)   ————   平顶国的皇宫很干净,用干净来形容皇宫似乎有些不大贴切,可周继君极目左右,看不到半点雍容华贵富丽堂皇,最多只能说是宽敞整洁,仅从殿柱根处脱落的金线依稀能看出曾经的繁华。   “公子见谅,国主为了减少开销,已遣散了将近八成的宫女内侍,剩下的都在御前侍候。”   老将军似乎察觉到周继君眸中的古怪,轻叹口气道。   “怎么,莫非那三头妖精还贪图凡间财宝不成?”   周继君皱了皱眉道。   “非是它们贪图,而是......唉,请神容易送神难呀。”   听出老将军话中有话,似乎另有隐情,周继君沉吟着,目光越过窗棂,遥望向平顶国十五府,就见包括国都在内,平定国大小府城都现出颓然之象,百姓虽不是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可走在路上双目无光神情恍惚,毫无生气。   这番场景就仿佛灵气被抽光了般。   周继君心中微懔,转头看向老将军刚想开口发问,就听遥铃声传来,垂垂老矣的君王在内侍的搀扶下缓步走来。他的身形佝偻,脚步虚浮,眉宇间凝着终年不散的忧愁,还未坐下就开始长吁短叹起来。   “老吕,今日怎么带了个年轻公子前来......咳,咳,咳......”   周继君凝目望去,那老国主虽须发皆白,身怀重疾,可真实年龄尚不足六旬,却是和带自己前来的老将军般,未老先衰。君王者无论大小,都有皇道之气加身,每日行君王旨意下达典律命令都是在有意无意的修炼皇道精气,如此方能让他们威武布天下,且看起来或多或少年轻几分。然而眼前这位国主身体里的皇道之气稀疏至极,几乎可以说是没有。   心头一动,周继君向前迈出一步,老将军只觉一阵清风荡过,再看去时,那位青俊公子便已站在国主身前,手搭上国主的腕子。   “你做什么!”   老将军满脸惊怒,心中忽地生出一个念头,莫非这人乔装成公子哥模样,实则是那等山贼马匪,来我平顶国谋财害命。悔恨交加之时就听身前传来爽朗的笑声,老将军疑惑的看去,只见病怏怏将近半多载的国主满脸红润,容光焕发,正和那个公子哥笑着谈论什么。   “公子好手段,只一把脉就治愈了本王的重疾,当真是世间神医。”   “王上过誉了。”   周继君淡淡一笑,不卑不亢道。他哪会什么医术,刚才也只不过渡了一丝皇道精气给这平顶国主,他的皇道精气虽非东胜神洲引为正统的九五之数,可也醇厚无匹,对于东胜神洲外任何一国的帝王,都犹如神丹妙药。   见状,老将军长舒了口气,再看向周继君,眸中隐隐透出希冀之色。   “王上,这位公子非但会医术,还会道法呢。今次臣带他前来,就是为了除妖之事。”   “哦?”   听得老将军的话,那国主微微惊诧,上下打量着周继君,迟疑着道。   “公子来我平顶国,当真是为了除妖?”   “然。”   周继君淡淡一笑道。   “还请公子慎重起见。”   老国主沉吟着,肃然道。他遍请白鹿州的名医,也未曾寻着能治好他沉疴重疾者,今日机缘巧合遇到这位公子被他治愈,老国主自然喜欢的紧。然而治病和斩妖是两码事,那三个妖王厉害无比,他也请过许多道行极高的僧人、道士,可要么被那几个妖王打得落荒而逃,要么成为妖王的美食,他更曾祭天请天上的神仙来帮忙,可依旧于事无补。眼前的公子不谈他的治病之恩,便是这副少见的温文尔雅、翩翩俊秀就另老国主心生不忍。   “王上放心,我家大......公子饱读经史,修行年月虽短,可道行极深,腾云驾雾,呼风唤雨,捉龙伏虎无所不能,就连天上的神仙见着我家公子也会礼让三分。”   殿堂下首,啰啰精摇头晃脑的说着,被周继君一巴掌连带一脚教训了之后,它终于学乖了,口称公子虽觉别扭,可想想天吾山时候,却也渐渐叫得顺口起来。   “公子真有如此神通?”   老将军满脸不信的打量着周继君,半晌摸了摸下巴道。   “非是老夫不信,只不过,眼下有件事恰恰和天上那些神仙有关,却不知公子是否真的认识几位大仙?”   啰啰精的话落入老将军耳中自然是满口胡诌,却不知若较起真来,啰啰精这番话还算是谦虚。   “自然认识几个,不知究竟何事?”   周继君嘴角微翘,莫名一笑道,他所认识的神仙虽不多,可都是神仙中的至尊,比如玉皇,比如后土。原本以为只是捉捉妖,孰料竟又和天宫扯上关系,想来那天宫已有许久未去了,今次平顶国之行真是愈发有趣了。   和老国主相视一眼,见着国主点头,老将军方才肃然道。   “实不相瞒,我家王上为了那三头妖怪可谓殚精竭虑,费尽心思。前些年还只有两头妖王时,王上就悬赏重金请大德前来除妖,可先后请了十来得道高僧和道士,无一人是那两个妖王的对手。后有人进言,说可以祭天请神仙来除妖,于是王上便这么做了。没想七七四十九天后,还真来了位神仙,自称天河水军副都统。吾王大悦,连续摆了十日酒宴,可筵席上每每提到除妖之事,那名神仙总会借故岔开话头,直到十日后方才应下,可他却提出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周继君虽已隐隐猜到,可左思右想无法想通。   “他说......需我平顶国岁每三月进贡一次,还要献上资质绝佳的童子五十名,如此方会为我平顶国除妖。”   说到这,老将军眸子微微泛红,稳了稳心绪方才接着道。   “我家王上开始不答应,可那两个妖王闹得更兄了,原本是每隔一月来抢掠一番,从那之后却变成每月三次。王上无法,只得应下,他身现表率,先献出了七皇子,而老夫也献出了我的孙子......”   “后来呢,那个神仙反尔了?”   看向抹着眼泪的老将军,周继君沉默半晌,开口问道。   “非也,一开始他也信守承诺,去了妖王洞府一回。那一战打得可谓是天翻地覆,我平顶国十六府都听见了,七日后那神仙返回,言道妖王强横他也只能打个平手,不过已和那两个妖王约定好了,从此以后不犯我平顶国。”   “当日可谓是举国欢庆,虽然每三月要进贡一次,且需献上童子,可大家一想到自家孩儿随着神仙上天或许是场仙缘,也就没人反对,算得上皆大欢喜。可是,三个月后,那两个妖王又出现了。王上大急,祭天请见那名神仙,那仙神如约而至却闪烁其词,闭口不谈两个妖王的事,没多久便带着金银财宝走了。”   “从此以后那两个妖王又和往常一样,不断来侵,约莫大半个月前,它们的大哥来了,一下子又多出一名妖王,却比那两妖还要凶残......”   说到最后,老将军的声音已微微哽咽起来。   第七百四十五章 公子除妖记(下)   (第二更)   ——————   “既然那神仙不守承诺,为何还要进贡?”   周继君眉头一挑,开口问道。   难怪先前所见这平顶十五府包括都城都是人心涣散,毫无生气。连天上的神仙都失信于他们,平日还有妖王肆虐,生活窘迫,前途渺茫,孩儿也已送上天,再见不上一面,还有什么期盼可言。   “神仙能不守承诺,可我等凡人又岂敢得罪神仙。”   却是老国主长叹口气,幽幽说道。   周继君对而无言,微微苦笑,他忘了这里是人间,对于这里的人们来说神仙者高高在上,随口一言便能让他们死心塌地一辈子。   “罢了,公子的好意我平顶国心领了,上有神仙,下有妖王,公子宅心仁厚,莫要卷入我平顶国这一是非之地。”看到周继君沉默不语,老国主只当他心生退意,却也乐见,咬了咬牙,朝着老将军使了个眼色,却是想让老将军去取些金银财宝给周继君当犒酬。   “如此神仙,当真可恶。”   冷笑一声,周继君也不理会殿上惊慌失措的君臣,踱着步子,许久停下脚步,转向老国主拱手道。   “不如陛下现在便祭天召唤那名神仙,在下去和他说道一番。”   看着满脸愠怒的周继君,老国主眼皮一阵疾跳,连忙起身道。   “公子万万不可,那神仙厉害无比,招惹不起!”   “我家公子岂会怕区区神仙。”   站在殿堂下首的啰啰精不屑的冷哼道,它先前的主人天吾山君公子威风有多大,啰啰精自然知道,别说寻常神仙,便连天帝也不放在眼里,自家大王是君公子的“兄弟”,想来也不会输到哪去。   “王上和大人请放心,在下也认识几位神仙,再者,今次只是和那位水军都统说道一番,定不会有事。”   周继君轻笑着道,眉宇间隐隐流转开几缕煞气。   老国主和老将军相视一眼,同时沉默了下来,要说他们不心动却是假话,只不过眼前这位公子年纪轻轻,带着的两名童子鬼头鬼脑,口说大话,却让他们犹豫不决起来。   “罢了,还是本公子亲自动手吧。”   周继君懒得和这对平顶国君臣磨时间,心念荡开,探至宫苑深处,寻着那座祭天的香案神龛,袍袖挥卷,七七四十九柱香火同时点燃。青烟袅袅,化作长虹直升上天,不多时,祥云飞雾滚滚而来,看得殿内君臣目瞪口呆,暗中瞅向一脸淡漠的周继君,心头不由生出几分希冀。   或许这位公子真能劝走那名神仙也说不定。   香火渐渐燃至末梢,就见天头飘来一朵缀着蔚蓝颜色的云彩,老国主神色一紧,心知是那位水军副都统来了。   “今个怎么这么早就喊我来,莫非凑齐财物了?”   云上的神仙是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打了个饱嗝没好气的说道,探目望来。目光落到周继君身上,那水军副都统微微皱眉,转眼后神色陡变,转身缩入云中,再不见踪影。   “看到没,我家公子一出现,连神仙都害怕。”   啰啰精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得意扬扬的说道,另一边的平顶国君臣早已目瞪口呆,直勾勾的盯着周继君,打量半晌,愣是没看出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奇怪,为何见着我就躲?   周继君眉头扭成川字,余光落到一头翩跹飘舞的银发上,神色微凝。   是了,那年我大闹天宫,诸天仙神谁没见过我,囚于离恨天上,更是传罪天地......糟糕,做妖王做的有些得意忘形,竟忘了这茬。若被玉皇或者后土知道我已化身妖王亲入西游,定会惹来麻烦。   眸中掠过一丝杀意,周继君二话不说,腾身而起,驾云御风向天头飞去。   “你家公子这是要......”   见着周继君果真有腾云驾雾的本领,老国主喜出望外,可是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忍不住问向啰啰精。   啰啰尚还未开口,倒是一旁装了半天深沉的聪聪精摇着那把已没几根毛的羽扇,指向天头,幽幽一叹道。   “估摸着我家公子见到那神仙不肯来此,心中生气,前去教训教训一番。杀几个天兵天将,消消火。”   聪聪精平静无比的说道,它虽修为低微,可在天吾山上呆了那么久,勉强也算见过大世面。在它心中杀几个天兵天将自然没什么大不了,可落在平顶国君臣耳中,却让他们神色大变,满脸惊惶。   “这怎么了得,万万不可啊!且不说你家公子能不能打的过那神仙,就算真打的过,不小心伤了天上的神仙,到时神仙怪罪下来,我平顶国可要遭殃了!”   老国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陛座前打着转,却已六神无主。   天上的神仙在他们眼中却是比妖王还要可怕的存在,宁愿惹恼妖王,也不可得罪神仙。然而眼下,那位公子冒冒失失的就往天上去,就算他能平安无事,可神仙降怒,定会祸及平顶国的百姓。再说了,那位神仙自称天河水军副都统,定有传说中的天兵天将相助,那公子此行恐怕凶多吉少了。   “你们可有法子唤回你家公子?”   老将军也是满脸急切,病急乱投医,皱眉问向聪聪精。   “无妨无妨,两位稍安勿躁,我家公子去去就来。”   聪聪精淡淡一笑,轻摇羽扇,摆出一副指点江山的气势道,却看得平顶国君臣大眼瞪小眼,直想将那扇子上最后几根毛全都扯下来。   ......   腾云驾雾,周继君飞出四大部洲,运转天目神通,就见那水军副都统正驾云急急向天宫方向飞去。   周继君运起全身道力灌注于云座,转眼越过数百里,半柱香不到的功夫便来到仓皇逃窜的水军副都统身后,一巴掌拍去,将他拍落云端,尔后提起。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小的不知公子在平顶国,打扰之处还望恕罪!”   看着面前连连磕首求饶的“神仙”,周继君皱了皱眉毛,喝问道。   “你当真是天河水军副都统?”   “公子明鉴,小的正是。”   君公子大闹天宫距今虽已有百多年,可天宫的仙神又岂会忘记那个白衣银发的“魔头”,适才在平顶国上空,这位副都统一眼便认出周继君,当下不假思索转头就跑,可终究还是被周继君擒下。   “我是西牛贺州银发大王,非是什么公子。”   周继君沉吟着道,眼见那副都统眸中闪过一抹异色,周继君心头杀机更胜。   “你既为天庭命官,为何下界饶命,索要钱财宝物?哼,只此一罪我现在便可杀了你。”   感受着如芒在背的杀机,那副都统腿一软,惨白着脸趴倒在地,顿首捶胸道。   “公子明鉴,这不关小人的事,实属上头的命令。”   “上头?玉皇?”   “不是玉皇陛下,而是我八十万天河水军副帅,华心大人。”   第七百四十六章 故旧   (第三更)   ————————   那水军副都统眼珠子提溜一转,谄笑道。   “化心?”   闻言,周继君愣在当场,炎州时候那个豪迈汉子的身影飘过眼帘。   梦川一醉独相守,伊人何在百年后。那年周继君饮着梦川醉,踏上朴实无华的炎州土地,结识了纵横南海的龙鲸大将,以神位换得他的助力,孰料大业未成,他便命丧山海秘境,虽被周继君炼化为阴神镇守封神云台,可自那之后,周继君却渐渐淡忘,直到最后封神。   七州时候的化心便是统领三万水军的大将,而此人口中的天河水军副帅也叫化心.....   轻叹一声,周继君神色复杂。当初七州大战罢了,周继君替天行封神,原先效命麾下的准仙神们一个个兴高采烈的飞升天宫,可他们却不知,在周继君心中他们已成了埋于天宫的棋子。月狐那一颗棋子率先被用上,用完即毁,至今不知生死,周继君囚禁离恨天上的日子里,也曾愧疚过,脱困之后再没去想那几个曾经效命于他麾下的仙神,更何况到后来,以天吾山的实力即便和天宫正面交战,也丝毫不惧。   诸天仙神不过是天帝的棋子,而天帝亦受制于圣人,便是猎下天宫也形同鸡肋,还会成为众矢之的。   谁曾想到昔日人称龙鲸大将的化心在天宫官运亨通,百多年后摇身一变,成了天河水军副元帅,俨然一方诸侯。   “既然如此,那便带我去见你家副元帅吧。”   看了眼颤栗不安的水军都统,周继君悠悠道。   “小的遵命。”   嘴角浮起玩味之色,周继君腾云而起,朝着此人所指的方向飞去。穹宇之中,景致万千,光影变幻,奇形怪状的陨石林立在穹宇之中,小者如珠粒,大者方圆数里,上有巨山湖泊,有些陨石上还建着宫殿,隐约还能看见着人影,此时再看穹宇景致,周继君已没当初的兴奋和激动。那年初上穹宇,周继君只觉远处陨石洲岛上的修炼者气息强绝,难以为敌,可放在今日,情形已颠倒。   回忆着故往,周继君手提那员水军副统领,飞向穹宇尽头。星辰依旧那么遥远,天河流淌其间,将穹宇一分为二。天河之下,是星罗密布的大洲和海漠,而在天河之上,是重重叠叠的天野,一眼看去却不知有多少层。古往今来,若有战事发生,这天河绝对是兵家必争之地。只要占夺天河,不仅能掌控穹宇大洲和重天的前沿,还能掌握天河之水,就算修炼者无需饮水,可兵卒坐骑却离不开。   天河决定局势走向,历任天帝深知此理,无不在天河布下重兵,对外宣称八十万水军,可实际上何止八十万。因此,天河水军元帅的人选自然是重中之重,要么是天帝的心腹,要么是左膀右臂,总之非亲不任。   “百多年里就做到了天河副元帅,华心也算极有本事,不过再想往上一步却难了。”   看了眼那员副都统,周继君意味深长的说道。   那副都统不解其意,只能干瞪着双眼,不敢答话。   “你只是小小都统,身份等阶和化元帅相差甚远,就算要推脱罪责也是往上级推脱,岂会我方一问,就直接推到化心身上。看来这正副元帅间势如水火,两方派系明争暗斗,而你却非属于化心的派系。”   听得周继君娓娓道来,那副都统神色陡变,他怎么也没料到周继君只凭他一句话便推断出这么多,更是揭穿了他的谎言,此时吓得双膝发软,直接瘫坐于云端。   “正副不合,此乃帝王心术有意牵制。”   周继君喃喃自语道,此时已至天河水军大营,两派营帐泾渭分明,周继君心念探去,转眼便找到了化心的所在。   “好久没见到我那位云台主帅,也该准备点薄礼。”   周继君轻声道,袍袖挥卷,云座上的副都统心神碎裂,横死当场。   天河水军分左右前后四军,主帅掌握前后两军,副帅掌左右二军,看似势力相当,可实际上左右二军只得五十万人,而前后两军却为天河主力,多达百万之众。右军主帐中,魁梧的中年男子身着便装,站在沙盘前,看着手中的密函,沉吟不语。   “化元帅近来可好。”   清朗的笑声从帐外传来,化心眉头皱起,只见一颗人头咕噜噜的滚了进来,脖腔处鲜血未凝。下意识的按上腰间宝剑,化心猛地回身,目光落到来人身上,先是一愣,而后虎目中绽放出摄人的光华,哈哈大笑。   “许久不见了公子。”   没有太多的喧哗,就和当初炎州相遇时一般,化心豪爽的大笑着,朝向周继君拱了拱手。   “公子这些年名声鹊起,威震天下,啧啧,还真想去你那天吾山走一遭。”   “化兄如今是天宫屈指可数的重臣,哪会有那么多闲工夫。”   两相落座,化心亲自取出上好的天河酿给周继君斟满,看了眼滚落于地的头颅,眸中掠过一丝古怪,开口道。   “不知公子今日造访有何贵干?”   “其实也没什么,昨日我偶经西牛一小国,见着你天河水军的将官和凡人勒索财物,顺手料理了。”   周继君轻笑一声道,端起酒盅抿了口天河酿,酒水烈辣,可入腹后却又变得清凉,透人心脾。   “你天河水军自有天帝供给,为何还要下界扰民?”   闻言,化心放下酒盅,苦笑一声,看向周继君道。   “公子所杀的这名魏都统是主帅的人,实不相瞒,这等行径化某手下也经常做,而化某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本以为化心会将此事全部推脱到天河主帅头上,不曾想他却自陈其责,倒让周继君微微惊讶,可也安心了许多。   “究竟为何?”   “我天河水军足有一百五十万之众,每日花销极为庞大,可玉皇这些年来却不断的克扣军饷,削减军费开销,早在数十年前,光凭天宫所发的粮饷已养活不了天河水军了。为了稳定军心,只得从下界取粮,正逢四大部洲群妖作乱,于是天河的兄弟们便打起了妖王的主意,或是从妖王那倒卖,或是直向人间国度勒索。”   “得人钱财,为人消灾,为何这魏都统得了平顶国的钱物,却又不守承诺?”   指尖敲击着酒盅,周继君开口问道。   “所谓养匪自重,公子又岂会不知。再者,有些妖王来历神秘,背景极大,若真杀了,却也麻烦。”   闻言,周继君默然,化心的作法他虽不苟同,可却知道他的苦衷,若有其它法子,想来他也不会如此。   “罢了,那平顶国与我有缘,往后莫要再去扰民了。还有,每年四次的贡品中还有五十童子,化兄可否交出。”   ......   待到周继君提着魏都尉的头颅走后,化心暗叹口气,摇了摇头。   不多时,从屏障后转出一清丽女子,身穿软甲,正是化心的续弦异人蓝玉。   “咱们的媒人走了吗。夫君,你说他发现我没。”   “公子何等人物,就算你躲到天河边上他也能发现。”   化心淡淡一笑,伸手将美人搂入怀中,心中唏嘘。这一场姻缘造化虽阴差阳错,可百多年下来,夫妻情深,他也不再像过去那般喜欢沾花惹草了。   “公子是明白人,亦是糊涂人。如今我成了天河副元帅,所效命者更是公子的大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公子也不想和我们太过亲近,免得我们惹祸上身。”   看了眼微微失落的蓝玉,化心柔声道,心里却在想着另一件事,每每想起,他总会不寒而栗。   那年凌霄殿选帅时,坐于高阁的慵懒帝王第一眼便看向了他,然后笑着问道。   你便是君公子从前的手下?   第七百四十七章 回转平顶   (第四更)   ——————————   平顶国王宫,君臣二人心急如焚,半个多时辰过去,却仍不见那位公子回转,想来要么被神仙擒下,要么落荒而逃弃平顶国而去。再看向站在殿堂中的那两名小童,老国主更是哭笑不得。左边那个能说会道的小童鼾声如雷,站着也能呼呼大睡,也算世间罕见。而右边那个看似精明的小童此时正发着呆,怔怔地看着他手中破破烂烂的羽扇,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你们公子怎么还未回转?”   老将军也忍不住了,瞪了眼聪聪精开口问道。   聪聪精恍若未闻,直到老将军喊了三四声方才回过神来,看了眼殿柱上的日晷,聪聪精轻摇羽扇,漫不经心道。   “可能是路上看到什么美景,公子驻足流连了会儿。”   闻言,平顶国君臣同时一愣,相视一眼,面露苦涩,心中暗叹,早知道就不该将这事全盘托出,那公子显然是惹了大麻烦。   就在这时,哄闹声从宫外传出,隐隐还传来妇人的啼哭。老国主神色陡变,心道糟糕,定是天上的神仙前来问罪,可当他鼓起勇气走到窗棂前,放眼望去,神情陡然一滞。   原本空荡荡的都城里此时人头攒动,百姓们争相涌入街头,忙着认领失散多年的孩儿。   “老天,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老国主脊背轻轻颤抖着,满脸的难以置信。   沓沓的脚步声传来,如雪白衣划过质朴的殿柱,周继君含笑走来,随手将魏都统的人头丢落在地,朝向神色复杂的老国主拱了拱手。   “如此当算得上皆大欢喜了。”   “你杀了神仙?这怎么了得!”   老国主尚未说话,一旁的老将军便疾步走来,瞪大双眼盯着周继君。虽然他和老国主一样,都是惊喜交加,可一想到这位公子所杀的是堂堂神仙,仍止不住担忧了起来。   “两位放心,这个神仙叫做魏统领,他的主官和在下是旧识。我和他道明魏统领的罪状,他也气愤不已,说是明日便上奏天帝。我杀此人为平顶国除去大害,非但无过,反而有功,定不会牵连到平顶国。”   周继君淡淡一笑,拱手道。   话音落下,老将军满脸通红,有些惭愧的的掩面拱手,低头看向那个耀武扬威不知从平顶国卷走多少财物的魏都尉,此时只余一个脑袋,心中一阵恍惚。   眼前这位年轻的公子居然真的杀了天上的神仙,不但平平安安的回来,还带回了那些都以为此生再见不到的孩子......我那小孙子也应该到家了。   想到这,老将军虎目发红,双膝微颤,跪倒在地,朝向周继君叩首道。   “公子大恩大德,我平顶国无以为报,老夫代王上和我平顶国的子民给公子磕头......”   老将军还未说完,就被周继君扶起身。   “那平顶山中还有三头妖怪,等我降服了它们,大人再谢也不迟。”   接下来的几天里,平顶国张灯结彩,百姓们穿上新衣,日夜欢庆,比过节时还热闹。西牛贺州深受佛家教化影响,这里的百姓知恩图报,相对东胜要淳朴许多,得知是一个路过的公子杀了作恶的神仙,救回自家孩儿,无不感恩戴德地在家里供起长生碑,为那名银发先生祈福。更有甚者,结众前往王宫,请求国主挽留银发先生。   平顶国有两大姓氏,一为王,一为马,王姓为王,马姓为护国大将军,一脉相承至今已有数百载。当今国主名叫王子德,他得百姓请愿,也问询过周继君的意思,周继君却笑而不答,不置可否。   “公子.....呸,呸,大王,你不是想在此地立洞府吗,那国主封你为国师干嘛不答应。若应下了,岂不省去许多事,不如咱们就和车迟国的鹿力大仙他们一般,做个人间神仙好了。”   聪聪精喜滋滋的说道,原先它很是讨厌此地,小国寡民,山也不高水也不深。可这些日子出去购置,店家一听它是银发先生的童子,硬是不肯收钱,还白送给它和啰啰精许多美味糕点,虽是鸡犬升天,可这种滋味却让两头小妖很是享受。   “胡闹,你个惫懒的小妖,本大王是妖王,怎能留在人间国度做官?”   看了眼满期盼的聪聪精,周继君佯装恼怒,喝骂道。聪聪精顿时愁容满面,一肚子热情烟消云散年,慢吞吞的走到啰啰精身旁,捧起小脑袋,看着院中练习拳脚的两名男童。   这两名男童分别是平顶国七皇子和马老将军的孙子,数年前和其余四十八名童子被魏都统带往天河水军处,却是当作货物,准备拿这些资质尚可的童子和修炼门派换取丹药。既然要卖个好价钱,那货物自然不能太差,这些童子在天河也曾修炼过粗浅的功法,虽无法在短短几年内突破到地境下品,可也能洗经涤络,日后更有机会生成道种。   周继君虽然拒绝了国师封赏,却将这两名童子留在身旁,让聪聪精和啰啰精一人挑一个,收为记名弟子,一来安抚国主和老将军,二来也能让聪聪啰啰不至于整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那第三个原因,却是关乎日后的布局。   “那三头妖王也快到了,啰啰,你去为本公子迎战。”   周继君丢下手中的笔毫,看了眼新练的字体,微微蹙眉,转头向打着瞌睡的啰啰精道。   闻言,啰啰精心头一紧,困意顿时消了大半,脸色变得惨白无比。而在院中练功的两名小童则满脸激动,捏紧拳头,兴奋的看向啰啰精。   “大,大......公子,啰啰最近没惹事呀。”   啰啰精满脸沮丧,只当自己无意中惹恼了大王,大王一怒之下便将自己丢给妖王当晚饭。   “公子,啰啰它最近一直很安分......”   聪聪精也是一阵紧张,连忙为啰啰求起情来,话未说完,就听周继君道。   “你去也行,总之你们两个必须有一人前去。”   周继君轻笑一声,上下打量着惊慌失措的两只小妖,意味深长道。   “放心,本公子又怎会舍得你们去送命。你们见到那三头妖王,只需这般说......”   ————   (这章有点少,写不动了)   第七百四十八章 收妖   (第一更到)   ——————   更鸣声响起,华灯落下,都城里的百姓们又热闹了一晚,怀揣美好的期许,意犹未尽的回转家中。   月影婆娑,洒落城池里每一个或是阴暗或是逼仄的角落,仿佛一弯碧波轻荡,在这幅素雅古朴的画中平添了几分如梦如幻的意境。   月光不分春夏秋冬,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化若水泉,可今夜的月光却显得格外动人。新砌的小院中,年轻的夫妇抱着他们失而复得的女儿赏着月,女童年龄尚不足十岁,笑起来颊边总会浮起两朵梨涡。世人重男轻女,养儿不养女,可离别数载,日日夜夜何等思念,想到自家女儿方会说话走路就被带到天涯尽头,也不知会遭遇什么,夫妇俩心疼无比,如今重得女儿,自然当作宝贝一样百般疼爱。   “咯咯咯......”   女童趴在她爹爹肩头,听着爹娘略带乡音的谈话,乐得直发笑。她也不知自己在笑什么,偎依在爹爹温暖的怀抱里,听着爹爹和娘说笑,多年不闻乡音,有些话她得费上好大的劲才能听懂,可她就是很开心,开心得不停地在笑。   “小丫笑起来和你一模一样。”   年轻男子感叹一声,揉着女儿的小脑袋,刚想说道什么,就觉脚下土地猛地一颤。   一抹乌云滑过天头,遮住月华,妖冶的黑气洋洋洒洒,漫过城门,堆积如山重重压向都城中的院邸坊市。   “不好,妖怪来......”   男子满脸惊慌,低喊一声,目光落到怀中发着愣的女儿身上,下意识的将剩余的话吞了回去。   可转眼后,孩童的啼哭声,女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回荡在都城上下。院中的夫妇手足无措,就见自家女儿摇晃着藕臂,呆呆地看着夜幕深处,随后也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快,快走!”   男子方才回过神来,连忙拉上妻子扭头便向屋里跑去。   可他还没跑出多远,只觉乌云从天头落下,仿若千万均的巨山,压上后背,动弹不得。   不单是他,城里的百姓无不一动不动,满头大汗,心急如焚却无济于事。这样的情形他们也曾遇到过许多次,每每妖王来到,总会施展这般妖法,虽不伤他们的性命,可却让他们无法奔逃,然而勒索钱财,掳掠壮丁。   “奇怪奇怪,这平顶国怎么一下子多出了许多小娃娃......啧啧,世上最鲜美的人肉莫过于此了。”   “二哥,莫非今次我们要带一帮乳臭未干的小娃娃回去?他们做得了活吗?”   ......   天头传来两妖王的争辩声,没多久便愈演愈烈,城内百姓心中忐忑,却也习以为常,每次妖王来犯,它们总会争吵上许久。更有甚者,在它们“大哥”还没来时,它们争辩起来往往会吵上一夜,直到天亮嘴皮子磨酸了,方才停歇,带着满城财物和数十壮丁离去。   “哼,别吵了。本大王平生第二讨厌的就是小孩,除了哭闹什么都不会。你们两个先去找找城里有没公子模样的人,有一个杀一个,然后带上钱财壮丁回山!”   另一个声音传来,隐隐携着几分恼怒。   天头安静了下来,城内的百姓愈发紧张不安。银发先生从天上带回了失散多年的孩童,满城欢庆,却忘了妖王这一茬,如今都穿戴上过节时方才穿的衣服,也不知看起来像不像所谓的公子。   “嘿嘿,大哥,这里有一个公子。”   小院中的年轻男子神色大变,只觉一道目光盯上自己,如芒在背。怀中的女儿哭闹得更凶了,而一旁同样无法动弹的妻子已泪流满面。   “我不是......”   男子刚想争辩,就觉一股强大的气息袭而来,将他卷上天头。   手一松,怀中的女儿从天头坠落,男子绝望的看着即将摔落在地的女儿,脸色惨白,大喊着,伸出手,可却于事无补。   女童没有坠落在地,而是摔在一个童子身上。那童子本想要伸手去接,可他高估了自己的身手,脚下一打滑,扑通一声趴倒在地,而女童不偏不倚的落在他背上,怔怔地看着摔得鼻青脸肿的童子,随后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都城的中央大道上,月光清冷,两妖王指着那童子笑弯了腰。它们一个头生金角,一个头生银角,都长着张粉腮玉唇的娃娃脸,交映生辉。而在它们身后,裹着黑色大氅的妖王紧紧盯向揉着屁股一摇一晃走来的啰啰精,肩膀微微颤抖着,落在金银二妖眼中却以为它们的大哥心情激动,只是不知因为何事。   见着银发先生的书童一扭一扭的走向三头妖王,平顶国百姓神色复杂,有的面露希冀,有的则满脸失落。这三头妖王连神仙也收拾不了,银发先生躲在皇宫里,只派童子前来又有何用,莫非连他也怕了?   啰啰精僵硬着身体,大气不敢喘一声,几乎是同手同脚的走到妖王面前,深吸口气,心头一慌,却将临行前周继君和它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四头妖怪,在街道中央大眼瞪小眼,谁都没再说话,落到不远处的百姓眼中,只当是说书人口中的气势对决。就见那童子忽地抬起手臂,百姓们只当他要施展什么道法,无不瞪大眼睛紧张地看去,可下一刻,小童的手落到胸口,边揉边喘着粗气,紧闭双眼口中念念有词,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遥遥望来的百姓无不愣在当场,转瞬心头浮起浓浓的失望。   “兀那小童,你倒底在搞什么鬼?”   头生金角的妖王上下瞅了啰啰精半晌,也没看出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心头生出几丝不耐烦,只当他在消遣自己,勃然大怒道。   “本大王虽不喜食人肉,可你若敢消遣本大王,哼,今日就拿你破戒!”   话音落下,啰啰精仍紧闭着双眼,眉头皱成一团,口中祈福保佑,不敢去看那妖王。   “气煞我也!”   金角大王再忍不住了,低吼一声,伸出大手就要向啰啰精脸上拍去。   就在这时,啰啰精身躯一震,退后一步,身形飘渺若风中叶舞,躲开了金角大王这一掌。   金银二妖尚无反应,反倒它们身后穿着黑氅的妖王身躯剧颤,斗篷滑落,那张童稚的面庞惨白如纸。   啰啰精陡然睁开双眼,眸中精光道道,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喃喃道。   “这啰啰还真不顶事,什么事都得本公子亲自出马......水麒麟,带上这两妖速速爬到王宫领罪。”   话音落下,啰啰精身形疾退,化作风影,转眼消失在夜幕尽头。   “大哥,那人是谁?好生古怪。”   银角大王看向它“大哥”,皱眉问道。   “还会是谁.......那个该死的公子!”   水麒麟忿忿的说道,又恼又怒。它在乌斯藏国和周继君分别后,一路北上,却是想离周继君越远越好,最好他能忘记自己。来到平顶山,机缘巧合下结识了金银二妖,便随着它们一同掳掠平顶国,抢来金银财宝和壮丁修筑琅琊洞府,水麒麟心中怨恨周继君,因此见到公子模样的人便毫不留情的杀了,半个多月下来,平顶国再无敢穿白衣华服者。   躲了大半个月,还是被他找上了。   莫非我这辈子都只能当他的坐骑?   水麒麟紧紧握着双拳,满脸不甘的遥望向平顶国王宫,宫殿高阁上,白衣银发的男子迎风而立,冷冷地望着它。   心头打了个寒战,双腿发软,在金银二妖和满城百姓古怪的目光中,水麒麟苦笑一声,趴倒在地,按着周继君所说的那般一步步爬了过去。   ——————   (最近写的快,没怎么复查,以后写完都会多检查几遍错别字病句,如果有看到别字最好发个帖告诉今夕,多谢了......不太会写装13流,写的自己蛋疼,再过几章就开始西游吧。)   第七百四十九章 头疾   (第二更)   ————————   光阴似箭,转眼又是大半年过去。   这半年时间里,最为西牛妖王们津津乐道的,不是分别雄起东西地境的牛魔王和九灵元圣两大势力,也不是那个让人垂涎三尺却至今未踏上西牛贺州土地的唐玄奘,而是占据平顶山的银发妖王。   不过一新崛起的妖王,按理说就算西牛群妖再贪图热闹,可热情终究会消淡,谁会没事做去关注那么久。可那银发妖王却是一与众不同的妖王,现身西牛贺州后,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让妖王们啧啧称奇。积雷山之事本已让众妖记忆深刻,孰料没几日又传来他在平顶山的所作所为,先上天宫讨回了平顶国的孩童,只此一举便让众妖王纷纷侧目,心中暗叹银发妖王长袖善舞,若无极硬的后台如何能做到。其后银发妖王更是收复了平顶山三妖,那三头妖王中的金银二妖也算是闻名一方的人物,不单有玄天上品的修为,还拥有十分了得的法宝,七星宝剑、红葫芦、玉净瓶、金绳子哪样都能越级而战,即便如此还是被银发妖王收拾得服服帖帖。堆土累山,一夜之间平顶山比原先高出了数十倍,银发妖王坐拥平顶山,那时的他在西牛贺州已然名声无二。   众妖本以为他花费如此大的手笔,目的和牛天、九灵元圣一般,也是想招兵买马,招揽群妖,做一番大事业。可那银发妖王居然遣散了平顶山原先的妖兵妖将,只留下三名妖王,对外宣称平顶山是清修之地,不招惹是非,凡路过平顶山的妖王可到山上饮三碗从天宫带来的琼浆玉液。此事一经传开,众妖议论纷纷,也有不少妖王找个借口绕道前往平顶山,从山上下来后逢妖便说那酒当真是天宫的仙酒,可当有其他妖王问起在山上和银发谈了些什么,那几个妖王却道已经记不清,众妖只当贪杯喝多了,也没去深想。   除此之外,银发妖王还有一事令众妖费解,他两次三番出手相助平顶国,按着妖王们的想法,银发妖王定是想和车迟国三妖一样,取国中财力养己。孰料他非但寸物不取,时不时还化身教书先生行走于平顶国,传业授道,连带着白鹿州其他人间国度都知道了平顶国银发先生之名,神通广大,乐善好施,因此每每银发妖王出现时,总会有别国学子长途跋涉赶来听教。   银发妖王这一系列举措,无论从哪点上看来,都和妖王的所作所为大相径庭,可他又确确实实是一名妖王。西牛贺州众妖王既感叹他的与众不同,标新立异,也有所不齿,私下来唤作“义妖”,却带着几分揶揄之意。   “哼,那个银发妖王一拖就是大半年,莫非他是出尔反尔了!”   翠云山,芭蕉洞,一身墨绿短衫的红发少年在洞府中来回踱着脚步,满脸忿忿之色。   寒冰玉石上,铁扇公主捧书而读,她穿着一身水湖蓝的绦纹裙纱,映上冰肌玉骨,更显清丽冷艳。   “那日他不是传书来了,说要借芭蕉扇卷土堆山,想来清散了平顶国的沙尘,自会前来归还。”   铁扇公主合上书卷,淡淡的说道。   可红孩儿却无法像他娘一般心如止水,满脸不耐烦,撇了撇嘴道。   “我看他定是不想还了,娘,不如我们去平顶山寻他吧。娘也应当很想见他。”   “我为何想见他?”   “我看这西牛妖王大多都是不解风情之辈,只有这个银发妖王有些不同,娘一个人这么久,也该找个夫君了。若得银发妖王相助,孩儿只要带上他手下的啰啰大王和聪聪大王便能夷平积雷山,为娘报仇。”   红孩儿信誓旦旦说道,却没发现铁扇公主眸中的黯然情伤,红孩儿年纪尚轻,无论前世今生都不懂何为男女之情,在他心里男婚女嫁和妖王入伙没什么区别,只要看对眼,实力相符,便能凑到一块儿。   “莫要乱说,娘不治好你的病,这辈子都会不会改嫁。”   铁扇公主幽幽一叹,开口道。   那年她生下红孩儿,本不想要,一狠心将他丢到火焰山外。三天三夜,婴儿的啼哭声回荡在耳边,化作一根针刺入她心窝,疼痛无比。可孩子是她与牛天那个负心人所生,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想要忘了他,就不能有半丝瓜葛。三天后,形销骨立的铁扇公主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心头一惊,却是再听不到婴儿的啼哭声。铺天盖地的悲恸将她淹没,那一刻她什么也没想,踉跄着疾飞出火焰山行宫,飞向她丢弃红孩儿的那片山坳。山坳中只有空荡荡的襁褓,哪还有婴儿的身影,撕心裂肺的疼痛充斥心底,就在铁扇公主已然绝望之际,就听一阵咯咯的笑声传来,抬头望去,红孩儿正坐在流火堆中咬着手指,痴痴笑着看向她。   妖娆的火妖们围着婴儿翩翩起舞,仿佛忠心的臣子般屈膝匍匐朝拜向自己的陛下,红孩儿就这么坐着,嘴角挂着流火的残汁,张开双臂朝向铁扇公主傻笑......   将红孩儿带回翠云山,铁扇公主悉心照料,本以为会忘了此事,可等到红孩儿渐渐长大,却发生了一件另她不知所措的事。   每旬末的正午时分,红孩儿都会头痛欲裂,然而发疯似的在地上打着滚,神神叨叨地说着一些铁扇公主听不懂的话。虽过了两三柱香功夫便消停好转,可每月三次,每年便是三十六次,次次生不如死,看得铁扇公主心疼无比,只当是将他丢弃荒野落下的病根,因此对红孩儿愈发宠溺,也在无时无刻的寻找着治愈方法。   “娘......又来了。”   看着高升中天的太阳,红孩儿僵着脸喃喃道,轻叹一声坐上寒冰玉石。还未等他坐定,剧痛袭来,仿佛千刀万枪刺破脑门,在脑袋里翻江倒海起来。红孩儿死咬下唇,强忍着不叫出声来,蜷缩着身体在寒冰玉石上打着滚。积酝五千多载的寒气升腾而起,在铁扇公主的指引下没入红孩儿眉心。   疼痛只消停了片刻,随后冲破寒气的封锁,继续肆虐在红孩儿头颅中。   “火......火......流沙河......”   红孩儿打着滚,低声呢喃着,口中尽说些令人难以理解的话。   铁扇公主黛眉紧蹙,心中痛得滴血,可除了收效甚微的寒冰玉石外她再找不到其它方法,双手合十,暗暗祈祷着午时能快点儿过去。   “流沙河?”   耳边传来温醇的声音,铁扇公主心头一惊,刚欲回身就见一衫白衣滑过眼帘,银发妖王不知何时出现在芭蕉洞中,手已按上红孩儿的额头。   “你做什么......”   铁扇公主本欲阻拦,见着周继君眉头紧锁,可似乎并没恶意。不多时,红孩儿不再抽搐,面色也渐渐变得红润了起来。   第七百五十章 西游破绽   (第三更)   ————————   恍惚间,红孩儿发现自己正坐在一条黯沉的大河旁,水流汹涌,不时吐着气泡。河里积满幽黑的沉沙,随着波涛回旋流转,时升时降,放眼望去,整条河都覆满黑沙,阴森可怖。   流沙河。   红孩儿下意识的喊了出来,可他无法听见自己的声音,漫长的流沙河以及四周不见天日的山野密林仿若蒙着一层轻纱,他能看见,却摸不着,更无法进去,好似身在画里。   目光所及,就见河面上荡起圈圈涟漪,一个披着骷髅坠链头陀缓缓浮出,他面目狰狞,杀气腾腾,垂腰长发赤红如焰。红孩儿怔怔地看着,然而那头陀每一个举动甚至心中每一丝想法他都能清楚的知道,仿佛自己就是那头陀。   心底腾起浓浓的寒意,红孩儿瞳孔陡缩,就觉自己高高飞起,飞离流沙河地境。   “那流沙河,你还记得在哪吗?”   耳边传来温醇淡漠的声音,红孩儿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仍在翠云山芭蕉洞中,先前所见只是一场梦境,可转眼后,那个梦境渐渐飘远,任凭他如何挖空心思回响,却再也想不起丝毫。   “红孩儿,此事殊为关键,务必要想起。”   周继君微微焦急的说道,可迎来的却是红孩儿的冷哼。   “你终于肯来见我娘了,哼,还不把芭蕉扇交出来。”   “银发兄已将芭蕉扇还给你娘了。”   一旁的铁扇公主冷声说道,即便是和自己疼爱的儿子,她也不曾改变骨子里的冷漠。   闻言,红孩儿稍稍收敛了几分敌意,眉头挑起,看了眼周继君,不悦的说道。   “那个流沙河只是我梦见的地方,我又怎会知道它在哪。”   细细看了眼红孩儿,见他不似在作伪,周继君暗叹口气,皱眉望向洞外,心情起伏不宁。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就在他早已放弃破去这场圣人之局时,竟在这翠云山芭蕉洞中,发现了西游之局的破绽,这破绽正是红孩儿。   昔日周继君、千十七、洛继伤和红孩儿相聚花果山,陷入准提的西游前传,成为西游记的主线人物。周继君演绎天蓬元帅,千十七化身唐玄奘,洛继伤成为小白龙,而红孩儿则变作沙和尚。周继君三人先后逃出西游轮回,唯独红孩儿身陷其中,四人间的关系不复存在,红孩儿也再做不那沙和尚,却被准提笔锋一转,成为西游记中的火焰山大王。   也不知是准提疏忽,还是他掉以轻心,那年的红孩儿表面上虽只有玄天巅峰的修为,可却是他自己硬压等阶,他真正的修为却是穹天下品。正因如此,他虽身陷西游轮回,可脑中还保留着西游记前传时的轮回往事,也就是他做流沙河沙和尚时的记忆。   除此之外,还有一处令周继君心潮澎湃,西游前传是依据眼下的西游轮回设定,就算换了主线人物,可两者的地理历史背景当一致。在前传中,那流沙河至关重要,而眼下,沙和尚已由沙摩尼来演绎,从大唐出发一路陪着唐玄奘,流沙河自然也排不上用场。可是,既然流沙河曾是西游记的主线地界,那便至始至终和西游轮回密不可分,若能带着红孩儿找到流沙河,或许能恢复红孩儿的前世记忆,再进一步,若周继君出手毁去流沙河,按照伪轮回的常理推论,主线地界被毁,轮回自然也会颠覆。   深吸口气,周继君揉着眉头,看了眼铁扇公主开口问道。   “红孩儿这个病已有多久了?”   虽不明所以,可想到周继君先前平复红孩儿痛苦的手段,铁扇公主不由精神一振,祈盼地看向周继君道。   “他第一次发病是在六岁那年......莫非大王有治愈我儿的良策?若能治好我儿,翠云山中一切仍由大王挑选,便连芭蕉扇也无妨。”   “哼,还不如直接挑走我娘算了。”   红孩儿没好气的哼哼道,他心底虽对周继君青眼有加,可表面上却总爱装出一副不屑的模样。   闻言,铁扇公主无奈的撇过头去,周继君则摇头苦笑,而后朝向铁扇公主拱了拱手道。   “在下的法子非医非药,行起来有些古怪,至于能不能见效,在下也不能确定。”   “只要能治愈我儿的头疾,便是只有一线希望我也会去一试。”   铁扇公主毕恭毕敬的朝向周继君行了个礼,正色道。   “为了治好他的病,你当真能放弃一切......即便他不再认你为娘?”   “哼,银发你胡说八道什么?”   红孩儿先是一怔,而后气急败坏道。   周继君没去理会满脸怒容的红孩儿,只是静静的盯着铁扇公主。低垂螓首,良久,铁扇公主幽幽一叹,冰封了不知多少年的容颜上浮起淡淡的笑,看向周继君,点头道。   “只要红孩儿不再头疼,便是不要我这个娘了又如何。”   铁扇公主一心救子,却不知周继君的法子若真见效了,红孩儿也就不再是她的红孩儿。回想起前尘往事,看破轮回禁锢,红孩儿将变回当初啸傲四大部洲乃至天地穹宇的火焰山帝王,到那时,也不知红孩儿心中还有没有她这个娘,就算还有,认不认却又是另一码事了。   深深看了眼铁扇公主,周继君眉头轻舒。这铁扇公主也是一个忘了前尘往事的女子,眼下的西牛贺州众强妖王,除了三十年前于水陆大会上占得阁楼席位的巨头外,大多都是西游轮回的故事人物,或为主线或为支线,或是巨头安插其中的棋子,或为准提接引创造出的人物,也不知这人称铁扇公主的罗刹女属于哪种。若她也是某一方巨头的手下倒也罢,若不是......只不过是故事里的一个人物罢了。   收起近来愈发难以自抑的莫名情绪,目光透过洞府,周继君遥望向纵横千万里的西牛贺州,手指轻弹,白色的火焰从掌心燃起,火光虚无缥缈,若影若幻。   往生大火,可观轮回。   也无需去问红孩儿,却是周继君想起了那西游轮回的副篇正躺在他的武道轮回中。   手捏印法,在铁扇公主和红孩儿惊异的目光中,周继君运转轮回道意,没入往生火。   大火熊熊燃烧,云波荡起,雾霭升腾,千万里的西牛贺州一寸寸的呈现于火影中。景致变换,高山草原,山河湖泊,一一闪过,有的是妖王占据的地盘,有的则是无主之地。   “那条河......”   惊呼声从一旁传来,红孩儿目瞪口呆地看着火中那条黑沙翻沉的河流,眸光闪烁。   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   流沙河水汹涌澎湃,一浪高过一浪的冲击在红孩儿心底深处。   ——————   (熬了大半天熬出两章,没状态没心情,瓶颈貌似也到了。每天四更有点后继无力,早上看了下昨天的章节很蛋疼,质量太差,明天看下能不能熬出四更来。食言了。)   第七百五十一章 执子之手   (第一更)   ————————   黄昏落幕,尖尖的月弯爬上树梢,庭院中,瞽目女子听着秋虫鸣唱,神情寡落,半晌开口问道。   “小朱,你又要去捉妖怪了吗。”   正在帮她梳理云鬓的那只手忽地一顿。   “娘子,今晚是为夫的最后一战,那妖怪已负重伤,今晚过后它就会被为夫杀死。”   略带鼻音的话语传入耳中,高翠兰突然扭头。站在她身后的男子吃了一惊,下意识的拂袖遮面,可看见高翠兰黯然无神的眸子方才反应过来。怔怔地放下袍袖,女子虽目光无神,可面上满是担忧之色,看得猪刚鬣一阵心疼。   “夫君近日里染上风寒了?”   闻言,猪刚鬣微微一怔,转眼看到了自己那只长而凸起的鼻子,嘴边浮起苦涩。   “咳咳,只是小痒,并无大碍,娘子无需担心。”   高翠兰轻应了声,黛眉轻蹙,手指卷着发梢幽幽道。   “小朱你今夜一定要杀了那个可恶的妖怪,这样它就不会再祸害高家庄了。爹爹,娘,大姐二姐都被那可恨的妖怪吃了,小朱你要平平安安的,为他们报完仇就回来,我等你。”   女子的声音很轻灵,轻灵中又带着几分忧伤,听得猪刚鬣也忧伤了起来。   十年前,那妖怪第一次来到高家庄,一口吞了高翠兰的爹娘,又吃了她的大姐二姐,之后便长住于高家庄中。猪刚鬣夜夜和它搏斗,从原先的屡战屡败到今日的稳占上风,其中的艰辛只有他自己知道。   该是和它决一胜负的时候了,等今夜彻底杀了它,我便能和翠兰长相厮守了。   猪刚鬣望向天头的那弯月牙,心中喃喃道。   除了翠兰外,他最喜欢看的便是月亮,这个习惯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改变过,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曾经以为在那月亮之上有着他毕生追寻的东西,可到后来却被高家庄的女儿取代。   月华铺洒,如水银流泻的月影中,站在高翠兰身后的男子虽是人身人手人足,可他的头颅却依旧和往昔千百夜晚一般,是一张丑陋狰狞的猪脸。   “娘子,我去了,等我。”   指尖捋过青丝,芳泽缠绕,猪刚鬣挤出一丝笑容,闷声闷气的说道,随后迈步向庭院外走去。   “妖怪来了!”   他刚一露面,高家庄仅剩的那几个奴仆纷纷尖叫着,仓皇逃窜。   强压下将他们吞入腹中的冲动,猪刚鬣冷哼一声,大步走出高家庄,卷来一阵妖风向东南方向飞去。   府城山河从脚下飞快掠过,猪刚鬣神色不住变化,时而凶狠,时而平和,双手渐渐变得粗大多*毛,可随后又变回那双十指修长的手。   半个时辰不到,他来到了一处山坳,山坳有密林,林木粗野,荆棘满生,野兽匍匐着身子黯沉的眸中射出绿光,却无一敢靠近猪刚鬣。而在山坳下是一条纵横延绵的河流,躺在宁静的夜色中却并不安生,波涛起伏疾流,卷着数以千万计的黑沙向远方漫去。   “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   猪刚鬣眸射*精光,手捏印法,喃喃念叨着河边石碑上的诗句。   转眼后,圈圈涟漪自河中荡起,涟漪破裂,一座矮坡升起的。这河中山坡黝黑似夜,却是由河中的沉沙堆积而累成,山坡上立着条铜柱,柱上拴着十来条精铁锁链。锁链铜柱山坡相连,山坡又同漫漫流沙河融为一体,若是被锁于铜柱上,便是天上神仙也难以挣脱。   夜风席来,卷起黑沙扑来,猪刚鬣踏着沉重的脚步,迎着风沙一步步走向河中山坡。每走一步,他的神色就会变化数十次,身体里的两颗心神意识激烈搏斗着,谁都想要吞噬占据彼此。   白日里猪刚鬣是高家庄的三女婿,英俊潇洒,对高翠兰极好,远近数百里的女子无不仰慕,暗叹高翠兰的好运。可到了晚上,他便摇身一变,成了凶残暴虐的猪妖,肥胖丑陋的面庞下,是一颗无情冷血的吃人的心。   又是三柱香时间,猪刚鬣终于走上河中央的山坡,顾不上喘口气,他一把抓起来锁链,绑住四肢腰身,将自己牢牢锁在铁柱上。河水被夜风掀起阵阵巨浪,携着黑沙一遍又一遍的冲向他,每冲刷一遍,他眉宇间的暴虐之便消弱了几分,那张猪容也变得平和起来,可是他的四肢渐渐变得粗大,长满坚硬的鬃毛。   “怎么,不敢和我一战吗。”   猪刚鬣望向水中的倒影,冷笑连连。   这八百里流沙河是他无意中寻着的,开始只当一处穷山恶水,可当他抓起河中沙子时,却忽地发现,这黑沙竟有涤魔驱邪的功效。从那以后,每当夜幕降临,他都会飞来此处,借助流沙河之力同潜伏在身体里的那个猪妖搏斗。自古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开始猪刚鬣落于下风,可到后来,或许是黑沙太过凶猛,他已稳占上风,即便不借助流沙河也能勉强镇住“猪妖”。   他一心想和高家女儿长相厮守白头到来,又怎会容得身体里还生活着头猪妖,即便那另一半的灵魂与生俱来,仿佛孪生兄弟般,可为了他的幸福,他必须亲手杀了自己这个“兄弟”,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   “终于不再躲了。”   看着渐渐变成猪妖模样的身体,猪刚鬣嘴角浮起浓浓的笑意。   想要将“猪妖”斩草除根,就必须把它全部引诱出来,身体虽变成猪妖的模样,可这样一来,属于猪妖的心神意志便完全暴露在猪刚鬣眼前。   “八百黑沙弱水深,速速助我!”   猪刚鬣低吼一声,心神紧紧咬着“猪妖”的心神不放,眸中精光阵阵,张开大口,流沙河水仿若长虹倒灌,泄入他腹中。   直到此时,“猪妖”方才发现猪刚鬣的阴谋,心神猛烈挣扎想要逃出,可眨眼后,黑沙之水席卷而至,将猪妖的“心神”淹没。   困于猪刚鬣体内,“猪妖”惨叫连连,似在求饶,又似在哭诉着什么。   可任由它如何挣扎,猪刚鬣不为所动。   你我虽是同根生,可我为正尔为邪,就算真的是兄弟,也只能活下一个。   猪刚鬣心中说道,收起令他也觉得无比莫名的感伤,释放出心神之力,狠狠缠住“猪妖”的心神,撕咬吞噬着。   夜幕下,八百里黑沙大水滚滚流淌,永不知疲倦。而河中央的山坡上,绑在铜柱上的男子披着“猪妖”的皮囊,张口吞吐。月光翩跹如云雾,置身月影中的猪刚鬣眸里精光道道,气息也在不住上升,不多时便已攀升至穹天中品。   斩杀他最痛恨的“猪妖”,享受着第二喜爱的月光,等借助流沙河水褪去满身猪*毛,回转高家庄,从此和自己心爱的女人厮守一生。   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猪刚鬣心中一阵惬意,即便眼下生着张猪脸,可嘴边的笑意温柔无限。   第七百五十二章 流沙河前猪妖现   (第二更)   ——————————   吞噬完心神,猪刚鬣的修为离穹天中品只差一线,修为能涨多少猪刚鬣丝毫不关心,如今他所在乎的只有高老庄中默默守候着他的女子。   “再见了。”   猪刚鬣低声说道,看向水中丑陋的倒影,黑沙沉浮,更显狰狞,却让他心底没来由的生出几丝感叹。   感叹归感叹,白天的猪刚鬣是一个多愁善感的男子,高老庄方圆百里的女子都知道,可也知道他的决绝。总之,猪刚鬣是个矛盾的人,无论白天还是夜晚。   又看了眼水中的倒影,猪刚鬣压下心头的感伤,手捏印法,卷起漫漫流沙河水,冲洗向自己的身体。吞食了“猪妖”的心神,这副皮囊似乎变得更加坚硬,可也非坚不可摧。来回冲洗了十来遍,方才将浑身鬃毛洗刷殆尽,猪刚鬣长舒口气,揉了揉了酸胀的手臂,心底生出一丝惫懒。   猪刚鬣虽称不上勤奋,可也不是那等懒汉,此时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他竟有些懒得再用流沙河冲洗身体。古怪的情绪方一生出,猪刚鬣眸中闪过警觉,冷笑一声。   “你这猪妖,死了还想扰乱我的心意。”   想到之前急不可待的吞食了“猪妖”的心神,猪刚鬣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妥,可他急着回去见娘子,少时就将那丝不妥丢到九霄云外。手捏印法,猪刚鬣正欲继续卷来流沙河水冲洗身体,就在这时,密林深处遥遥荡来一道火光,转瞬后红发少年走到河边,怔怔地看着奔腾如潮的大河,神情僵硬而又痛苦。   “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   红孩儿喃喃自语道,眸中闪着奇异的火光,火光中,许多似曾相识的人物事情流转而逝,红孩儿的头又开始疼了。   “想起了什么没?”   周继君踱着脚步,走到红孩儿身旁,伸手按上他的额头,清凉的精气道力没入红孩儿额心,虽稍缓了他的痛楚,可却无法抚平红孩儿的不安。   “这条河......我似乎来过......不是梦里,我真的来过。”   红孩儿龇牙咧嘴地说道,火焰般的瞳仁不住颤抖,有些惊慌失措,亦有些复杂不安。   “可又好似我的一生都被这条河所压迫,许许多多的人和事,都在浪潮里翻滚,却又看不明晰。”   闻言,周继君心中了然,愈发肯定了先前的推断。这流沙河是故事中的主线,又和红孩儿息息相关,只要流沙河在,红孩儿便无法回忆起前尘往事。   “我能治愈你的头疾,可若治愈了,你会变成另外一个人,和铁扇公主的母子之缘到此为止......你可愿意?”   或许是在这场佛家轮回中呆了太久,西游之路上充斥着佛家教义中的仁慈怜悯,即便周继君心志坚毅,可或多或少还是受了些影响。   “不会。”   红孩儿抬起头,无比坚决的开口道。   “就算我再怎么变,也不会丢下我娘不管。”   陷于轮回如梦靥,只当自己便是自己,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真的,往往到梦醒时方才醒悟,可已物是人非。陷入轮回者皆如此,红孩儿亦如此。   周继君没再多说什么,他看了眼声势浩大的流沙河,银白色的长剑从袍袖中飞出,重重劈斩向流沙河。人尊修为便能断山裂河,何况如今的周继君已是穹天中品,一剑斩下,足有五十余星的道力。剑尖离河面还有十来丈,八百里流沙河就已摇晃起来,两岸山坳颤抖,林木匍匐在剑锋下转眼化作齑粉。就在君子剑即将落下时,从河中央奔来一道人影,满脸急切,怒吼道。   “住手!”   长剑稍顿,周继君疑惑的看去,一头似曾相识的猪妖没入眼帘。   “猪刚鬣?”   “银发妖王?”   两人同时一愣,随即沉默了下来。   “为何阻我?”   打量着变成猪妖模样的猪刚鬣,周继君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一时半会又无法想出。   “此水对我有用,还望银发兄能离开此地。”   察觉到周继君异样的目光,猪刚鬣满脸通红,可此时他哪还顾得上矫情,拱手朝向周继君道。   沉吟半晌,余光落向一旁的红孩儿,又看了眼纵横流淌的大河,周继君沉声道。   “此河为我不容,非除不可,还望猪兄见谅。”   不再多言,周继君目光冷凝,手中长剑如瀑如虹,重重劈下。   “不!”   猪刚鬣细眼圆睁,歇斯底里的大吼着,猪脸上挤出条条青筋,疾飞向周继君。   可他的身法又怎比得上周继君咫尺一剑,千分之一弹指刹那后,君子剑深深插入河底,河床被劈得四分五裂,黑沙大水没了依托,向四面八方流散而去。   “不......”   猪刚鬣仿佛疯了般乱窜在渐渐枯竭的流沙河上,伸出他的猪爪去捧那河水,即便能收尽河之水,可那黑沙却已散去,安安静静地躺在岸边的淤泥中,没了黑沙的河水又有何用。   漫长的一夜渐落尾声,拂晓将至,天头泛起鱼肚白,微渺的晨光降下,缭绕于猪刚鬣眼前,却让他神情一缓。   是了,即便没有流沙河,我也能褪去这一身猪妖的皮囊......到了白天我便会变回人形,从前如此,今日也会如此。   猪刚鬣抬头盯着晨雾后的太阳,心中说道,可他的手却止不住的颤抖着。紧闭双眼,在周继君古怪的目光中,猪刚鬣苦苦等待着日出,心急如焚。   他还记得吞食猪妖“心神”时,猪妖说的最后一句话,那时被他嗤之以鼻,可此时此刻却成了猪刚鬣心头驱之不散的阴霾,让他不敢睁开双眼。   鸟鸣声回荡在山坳间,第一缕阳光射穿晨雾,落于猪刚鬣眼眸。   深吸口气,猪刚鬣缓缓睁开双眼,低头看向脚边的水洼,下一刻,他的神情变得无比僵硬,全身上下无不颤抖着。   那弯水洼中的倒影,赫然是个猪头猪身的怪物,说不尽的肥胖丑陋。   .......   你我为双生子,注定了此生相依相存,即便你杀了我,也永远无法摆脱.....   “猪妖”临死前的话回荡在耳边,猪刚鬣神色呆滞,怔怔地看着水洼中的倒影,良久,泪珠迈出眸眶,顺着面颊流下。   他原以为杀了猪妖便能安安静静的和翠兰在一起,谁曾想,他虽吞噬了猪妖的心神,可从此以后,却要披着猪妖的皮囊,走完此生此世。   用这双手为翠兰梳理云鬓,她一定会被吓着吧。   又看了眼水洼中的倒影,猪刚鬣苦笑着,回过身,迈开沉重的脚步向东方走去。   “你去哪?”   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周继君急声问道。   “去找那个唐朝僧人。”   走出好远,猪刚鬣方才幽幽说道。   他本以为这一天永远不会到来,可终究还没能躲开那个女人的预言,那个女人身披白纱,手持净瓶,笑起来很好看,却是个佛家菩萨。来到高老庄第三年,她突然出现在猪刚鬣面前,没有说破他的身份,也没有喊打喊杀,只是看了眼坐在花丛中的高翠兰,笑着道,如果哪一天你失去了她,只要同我做一桩买卖,我便让你找回她。   ——————   (再努力码出一章吧,稍晚点到,有点头绪了。)   第七百五十三章 破解之法   (第三更)   ——————————————   “去找那个唐朝僧人。”   ......   话音回荡在耳边,许久未散,猛地抬起头,当周继君缓过神来,那个庞大而笨拙的身影已消失在密林尽头。   流沙河支离破碎,可这方西游轮回却一尘不变,晨光下,生机勃勃,西游的故事也依旧有条不紊向着结局的方向进行着,只不过在流沙河与高老庄间转了个弯罢了。   “本以为已找到破解之法,谁曾想竟成了助力......莫非连我的变数也被他算着了。”   周继君口中的“他”自然是指准提。   若周继君没有毁去流沙河,或许猪刚鬣此生都不会再离开高老庄,可周继君今日出手,恰巧让猪刚鬣重归于原先定下的主线故事,找上唐玄奘,成为二徒弟,护着他一路前往西天取经。流沙河、高老庄各出一名主线人物,在西游前传中就已定下。可沙摩尼早在大唐就跟着唐玄奘,流沙河与高老庄便合为一地,命属猪刚鬣。因此,当猪刚鬣踏上西游之路,流沙河是存是亡已不再重要。   周继君为破西游之局两次出手,一次是对平天,一次是对这猪刚鬣,可两次都落入准提的算盘,非但没有破解西游轮回,反而令局势愈发混乱,也让西游的故事愈发靠近那个早已定下的结局。   可那结局又是什么?   “莫非我这快就成了准提的棋子,为他梳理故事......”   浓浓的失落充斥心头,朝阳下的断河边,周继君苦笑着喃喃道。   “话说,能做圣人的棋子也是件荣幸的事,可惜,此局过后,寡人已成弃子。”   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周继君心头一动,猛地回身。   火燎火烈的光辉将盘坐在地的少年笼罩,红发飘荡如流苏,他的容貌依旧,可气息却飞速攀升着。   玄天上品,玄天巅峰,穹天下品......直到临近穹天中品方才渐渐平复。   一场大梦,云烟散尽,昔日争雄四大部洲的火焰山帝王眨着眼睛,眸底闪过妖冶的红光,抿嘴一笑,缓缓起身朝向周继君拱了拱手。   “久违了,君兄。”   从花果山至今,已过去将近百年,红孩儿陷入西游轮回,懵懵懂懂渡过了两世轮回,得轮回道意,跨越原先的穹天下品,直逼穹天中品。早在数万年前,他便是天地大战中屈指可数的年轻天才,名响一时,实力更在千十七之上。如今大梦醒转,虽离穹天中品尚差半步,可杀气止不住的奔涌而出,令周继君也不禁有些头皮发麻。   “好恶毒的准提,若非君兄出手,恐怕我此生都出不得西牛贺洲了。”   红孩儿咬牙切齿道,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微微一黯,扭头西望。   “你记起前生往事,可也了断了此生,大梦醒来,那铁扇公主从此便成了陌路人。”   周继君顺着红孩儿的目光遥望向翠云山,眸光闪烁,悠悠说道。   红孩儿沉默着,少年人的面庞上现出成年人才有的复杂和深沉,许久,他收回目光冷声道。   “谁说会成为陌路人,只要我留在西牛一天,她便还是我娘。只要我不说,你不说,她亦不会知道。”   “这么说来,你这颗弃子不准备乖乖出局,还准备继续呆在这场西游记中。”   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周继君上下打量着红孩儿,玩味着说道。   “单凭你一人,想要破开西游之局谈何容易。怎么,君公子觉得我不配做你的盟友?”   红孩儿冷笑一声,掌心翻开,卷起躺在泥泞中的一片玉碟。那玉碟只有指甲般大小,晶莹剔透,周身散发着土黄的光晕,夺目却不显张扬,分外柔和。   “这是什么?”   看向红孩儿手中的玉碟,周继君皱眉问道。   “此物藏于我上丹田中,为道力所掩,平日难以觉察。修炼之人皆知,凡人丹田潜如洼田,可修为高强者的丹田深广如海漠,即便知道这玉碟被种入丹田,可想要取出也是难事。索性今日得公子相助,回忆起前尘往事,逼出了这片玉碟。”   红孩儿冷冷说道,指尖稍一用力,玉碟碎裂成齑粉,散落在地。可就在这时,一道金光从粉末中蹿出,不做停留,朝向西方疾飞而去。   周继君和红孩儿同时一惊,一先一后挥卷袍袖,将那道金光拦截于半空。   “它莫非就是......”   红孩儿喃喃自语道,看了眼周继君,思索着收回道力,将那道金光让出。   周继君诡道推衍之术红孩儿也有耳闻,若这金光真如他所猜测的一般,那么交由周继君处理再好不过。更何况,红孩儿被准提囚于西游轮回近百年,以他的性子又岂会不怀恨在心,打定主意留在西游轮回中,又得见君公子,红孩儿虽不知如今西牛之外周继君的风头,可那年大闹天宫东渡大海周继君已然成名,此时红孩儿要择一盟友,周继君却是上佳人选。   将那道极不安分的金光捏于指间,周继君细细凝视半晌,眸中射出道精光,覆盖其上,上丹田中,君子斗数衍算连连。不多时,一段历经数十载的故事渐渐生出,却是西游轮回中,属于红孩儿的故事。   半晌,周继君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掐死那道金光,看向红孩儿道。   “你可知,在西游记中,你原先的结局为何?”   闻言,红孩儿愕然,没有开口,等着周继君继续说下去。   “你在火焰山被唐僧师徒战败,为唐玄奘牵了一年的马,然后又被佛祖度化,成了他座前童子......”   “哼,那准提想的倒好!”   周继君还未说完,就被红孩儿打断,看了眼嘴角挂着浅笑的周继君,红孩儿皱眉道。   “你可是在看我的笑话?”   “自然不是。”   “那你乐个什么?好像有什么天大的喜事一般。”   “知道了你的结局,自然是喜事。”   看了眼满脸不悦的红孩儿,周继君收敛形色,转身遥望向西方,眉头舒展开来。   “你原本是西游之局的支线棋子,故事结局也已定好,可如今却记起前尘往事,只要那唐玄奘一行途径火焰山时你不被擒,或者避而不见,那你的结局便已改变。此为西游之局的破绽,虽然无关大局,可足以说明一件事。”   顿了顿,周继君看向微微激动的红孩儿,轻笑着道。   “即便圣人也并非百密不疏、料算如神,这西游之局并非无法破解。”   “哈哈哈......不愧是君公子。这么说来,想要破解西游之局,得从那几个主线人物身上着手,或是杀了,或是从他们的上丹田中得到他们自身的结局,聚而成为西游轮回的结局,尔后改变。”   红孩儿紧握双拳,意气风发的说道,可目光落到周继君身上,却发现这个将自己解脱出西游轮回的男人眉头又皱了起来。   第七百五十四章 佛家女菩萨   想要破局,则需从唐玄奘一行人身上着手。或是取出记载着结局的玉碟,或是直接斩杀,可这样一来,岂不又绕回了原点。   周继君皱起眉,遥遥东望。   他最不想的就是和唐玄奘一行正面冲突,且不谈那几人的厉害,单是一个沙摩尼便让周继君难以心无旁骛。西游一行,唐玄奘、沙和尚、猪刚鬣皆已归位,只剩下齐天和白龙马,若五人聚齐,再要有所图谋则难上加难。可若周继君现在前去图谋暂时落单的齐天和白龙马,却又担心会落得和猪刚鬣一般的下场,非但无所成,反而成为圣人的棋子,助他们过早踏足西游之路。   齐天君圣......   脑中浮起当年和他一同大闹天宫的那只猴狲,继而闪过化身牛魔王的平天,周继君略一思索,问向红孩儿。   “听人说当初齐天君圣和六君圣也曾联手,更受令尊大恩,却不知因为何事分道扬镳?”   闻言,红孩儿微微一怔,转目望向积雷山方向,眸光复杂,半晌开口道。   “那年我们兵败于天宫,却也未曾太过损兵折将,退守南海本待再起事,孰料齐天贪恋我爹爹的一名侍女,两人私奔而出,却被天宫发现行踪,派兵偷袭。”   私奔?   周继君面色一僵,转尔变得阴沉了起来。   人皆有私心,他也不例外,说多情也好,虚伪也罢,周继君放不下碧华,可也无法忘记依依。   不知为何,周继君突然很想去见一下转世成灵猴的齐天君圣,那年天宫时他被准提以五指化山镇压,其后不知所踪。周继君来到西牛贺洲后,也曾以心念探查过,天下妖王皆入眼中,偏偏没有寻着那头猴狲。可在西游前传中,最早跟着唐玄奘的就是齐天,却不知如今他又在哪。   “你有何打算?”   收敛心意,周继君问向红孩儿。   “既然和君兄联盟,那自然随你前往平顶山。”   红孩儿淡淡的说道。   “不妥。你虽已记起前尘往事,可在这场西游记中,你仍是红孩儿,若是背离故事的走向,又会引发无穷变数。”   周继君沉吟着,似乎想到了什么,忽而一笑道。   “在原先的故事中,你虽为牛魔王之子,可因为玉面狐狸的缘故反目成仇,眼下你还且将这段故事演绎下去,先回转翠云山安抚铁扇。”   闻言,红孩儿目光一黯,却是想起了转世成牛的爹爹。早在四大部洲时,他独占火焰山,为一方帝王,天地强者皆知他和平天的父子关系,可红孩儿自己却对平天冷漠疏远。或许因为孩提时那件令他的身体永远无法长大的事,又或许因为他不想一辈子笼罩在那个人的威名之下,总之,数万年过去,他都未曾真心地去喊一声爹爹。   往事如轮回,亦如大梦,在西游记中轮转两世,血浓于水,他红孩儿又怎会还放不下那些仇怨。   圣人辱我父子,我定要破开这场轮回,还尔之耻。   红孩儿心中道,朝向周继君拱了拱手,随后转身朝翠云山方向飞去。   “以唐玄奘他们的脚程,走完西牛贺州也不过十来天,可这么久了方才进入妖王地界,为何刻意拖延,是想等西游轮回更稳固点?”   别过红孩儿,周继君凝聚目神通,遥望东方。在西牛东方边际,方圆七十里的黑风山地界外,唐玄奘和沙摩尼缓步走在林荫小道上,走走歇歇,不慌不忙,而猪刚鬣尚未赶到。   “踏上黑风山,便正式进入妖王地界,西游之局也将展开......想来过不了多久,齐天也会出现。”   目光闪烁,周继君伸手捏出一个印法,从河边的密林中跃出一头全身碧蓝的妖兽,翻身而上,周继君骑着水麒麟向黑风山行去。   ............   炉中青烟袅袅,在密室上空织成一张雾纱,两个老人对坐于案前,分执黑白。   “你终究还是来了。”   胖乎乎的老者落下黑子,却不去看盘中棋局,打量着对首的老道,幽幽一叹。   “尚未搞清此局的目的,你便身入局中,这太不像你的作风了。”   青烟从香炉中漫出,缭绕于老道的鼻息间,鼻下的两撇小胡子轻轻跳动,道人落下白子,笑着道。   “准提这一局太过晦涩难料,故事千变万化却永不离主线,人物皆有命运,相互衍生。不亲身进入,永远无法看透。”   深深看了眼陆压,镇元子摸了摸下巴,又落下一子。   “可一旦进入这西游轮回,注定成为棋子,便是你陆压道人也不会例外。”   “天地为局,苍生万物为棋子,我已作了这老天无数载的棋子,再做一回圣人的棋子又如何。”   说着,陆压也没再落子,挥卷袍袖将盘中棋子尽皆打散,意味深长的看向镇元子。   “你的万寿山原本就在西牛贺洲,今次特意移山三百里,将这万寿山搬到妖王地界。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自然和你一样,亲身入局以观全貌。”   镇元子笑了笑,也不恼陆压打乱了盘中棋子,伸手卷来一绺檀香。檀香袅袅升腾于掌心,不多时,聚成一张镜幕,镜幕中光影闪现,掠过千山万水,来到西海边,一只削瘦的猴狲正坐在礁石上,静静地望向大海。   “齐天君圣?”   陆压微皱眉头,随后摇了摇头,喃喃道。   “不是,如今的他应该叫作孙行者了。化身灵明石候大闹天宫,又历经西游一世,如今的他估计早忘了前尘往事。”就在这时,镜幕中又出现了个人影。   那人是个女子,穿着雪白的裙纱,容颜淡雅亦庄重,站在孙行者身后,任凭海潮一浪一浪的卷过脚踝。   女子不笑的时候面容冰冷,可她一旦笑起来,却会让所有人都生出难以言明的好感,即便隔着重重镜幕,陆压和镇元子也生不出半丝敌意。   “佛家的女菩萨?”   镇元子目光闪烁,疑惑的问向陆压。   “此人是谁,似乎先前只在水陆大会上出现过一次,再往前却没见过。”   “哼,准提杜撰出个佛家,所封诸佛菩萨要么是战败的俘虏,要么是从外轮回中度化。这女子修为穹天,却前所未见,想来是出自某方轮回。”   陆压冷哼一声,转尔面上浮起担忧之色,摇头苦笑道。   “那佛家虽虚妄,可却是最接近轮回道意的一教,以佛法布下的这场西游之局若真若幻,偏偏又不知准提的真正目的。即便是我们,身入局中也得小心警惕,成为他的棋子是小,若是生生世世沉沦入这场西游轮回,可就真成笑话了。”   又看了眼镜幕中的西牛贺州,佛云缭绕,万千人家皆点香摆案供佛,就连一些妖王也煞有介事的学起佛法来,陆压暗叹了口气,心中困惑。   无论准提这一局所图为何,可终究是他的私心,为何太上、通天他们却置之不理?   ——————   (每天四更终于吃不消了,写的很累,质量速度难以兼顾的话还是选质量吧。真是佩服苍天白鹤那些日更一万的大神,不知道怎么做到的~接下来几个方案,一天三更,一周休息一两天只更两章或者每天两更,红票到了爆发一次。设置个投票,在简介下面,大家去选吧,五天内截至。七月中要去参加个编辑组织的作者聚会,更新情况到时再说,还要腾出时间码新书,所以,建议大家都选第四条吧~)   第七百五十五章 佛前求三生   西海边,猴狲坐在礁石上,眸影中飘过那衫雪白的衣裙,它却视若罔闻,只是安静的看向大海,似乎在那烟波浩渺的尽头有着什么格外吸引它的存在。   初升的朝阳挂在海水另一边,金灿灿的流光没入大海,转瞬消失在粼粼波光的中。鱼儿轻跃,荡开尾鳍,逍遥自在的游着水,没入那猴狲眼中,却让它心头微黯。   为什么鱼儿能那么欢快的游嬉,我可以上天入地,却无法逍遥自。   轻叹口气,猴子挠了挠腮边的杂毛,转脸望向身后的女子,嘴边浮起冷笑。   “你死缠烂打跟了我这么久,莫非想要做俺老孙的相好?”   闻言,女子没有动怒,只是低喧了一声佛号,面容清冷。   “行者说笑了,贫僧为世外人,又怎会入红尘。我跟随行者,只为消除行者的戾气,如此方能陪着大唐高僧前往西天取经。”   “消除戾气?我有何戾气?”   孙行者指向女子哈哈大笑道。   “按我的性子,像你这样聒噪的人早一棒子打杀了。我见你是女人,方才手下留情,你可别得寸进尺。”   “阿弥陀佛,这便是行者的戾气了。行者前世为一凶残之辈,此生投入畜道成为猴身,就是因果造化。”   女菩萨不急不恼,喧声道。   “因果造化?哈哈哈,勿拿你们和尚的一套来糊弄俺老孙,你再聒噪,莫怪俺老孙棒下无情!”   翻了个筋斗跳起身来,孙行者怒目望向女菩萨,在它脚边插着一根金光灿灿的铁棒,看似普通,可细细望去,却觉和广漠无际的大海融为一体,让人心头难以平定。   “女菩萨,你究竟是谁?”   铁棒就在脚边,孙行者却无心拾起,忍住心中的怒火,皱眉问道。   “佛心慈悲,救渡众生,出生死海,有如舟航。贫僧名号......慈航。”   看了眼焦躁不安的孙行者,女菩萨沉吟着开口道,她所说的并非如今在佛家的名号,可心底总有个声音在催促着她,让她说出前世的名号。深吸口气,女菩萨移开目光,看向天边云卷云舒,悠悠道。   “在你心中,至始至终有一个谜,压得你喘不过气来。时而出现在梦里,时而流淌在记忆中,可你却始终无法看清,更无法回想起。”   闻言,孙行者身躯猛震,神色渐渐变得僵硬起来。   “你怎么知道?你究竟是谁?”   “我是慈航。”   女菩萨静静的说道。   “法海慈航,寰中普渡,我佛神通广大,普渡众生。你背负罪孽,贫僧来此只为渡你,你前世的记忆贫僧自然知道。”   “你知道?你真的什么都知道?”   孙行者双眼放光,紧紧盯着女菩萨,转尔轻笑两声,朝向女菩萨拱了拱手。   “先前是俺老孙不是,多有冒犯,还望菩萨见谅。嘿嘿,菩萨肯否将我前世之事一一告知?”   看了眼抓耳挠腮的猴狲,女菩萨眸子微微黯,别过头,良久方才道。   “还是先前那个条件,你答应保着大唐高僧前往西天,我便告诉你。”   “哼,你明知俺老孙不会答应,还来消遣!”   孙行者立马翻脸,它的脸变得比五月的天气还要快,却是因为它随心所欲,不假辞色,从不会刻意掩饰自己的所思所想。   提起如意金箍棒,孙行者迈开大步向前走去,方走出三步,身形一顿,踟躇着,却又拉不下脸回头去找那女菩萨。   “你若回心转意,还来得及。”   淡漠的声音传来,孙行者面色发红,没有转身,半晌挠了挠头,开口道。   “前世也好,做梦也罢,俺老孙都不在乎。实不相瞒,老孙只是依稀记得那梦中有一个女子,说来奇怪,每次都无法看清她的长相,偏偏俺老孙又想知道她长得什么模样。”   “若你看清了,又如何。”   女菩萨沉吟着问道。   “这个,暂时还没想好。你们佛家不是自称普渡众生吗,若能让俺老孙看一眼那女子,说不定就不会有那所谓的戾气了。”   孙行者硬着头皮说道,转过身,直直盯着女菩萨,眸中隐隐露出几丝祈求。   世间留情于女子者甚多,或为伊人把江山社稷丢于一边,如平天君圣,或将此生化作流年虚度,如高老庄中那头猪妖,可它孙行者只是想再见一眼那个奇怪的女人,看清她的相貌容颜,如此而已。   海潮袭来,撞击着滩边的礁石,轰轰震耳。   女菩萨淡漠的眸子宛若雾蒙,看不明晰,待到海潮渐渐平复,她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从怀中掏出一个金灿灿的铜圈,看了半晌,递向孙行者。   “戴上吧,戴上它你便能看清了。”   疑惑的看了眼女菩萨,孙行者接过金箍,上下翻看了半晌,开口道。   “你莫不是在消遣老孙?”   “自然不是。”   女菩萨的声音很柔和,丝毫不作伪。   “那好,俺老孙就信你一次。”   孙行者不再多想,将金箍套在头上,缓步走到海边,朝向水面龇牙咧嘴,只觉戴上那金箍煞是神气。   可一瞬后,剧痛的痛楚从眉心传来,孙行者怪叫一声,只觉那海水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将它淹没......   ......   梦里的场景再度出现,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地方,这里的人非胎生,亦非卵生,而是应五行而生。有的是从火里生出,天生能控火,有的从水里生出,生来能避水,以此类推,共分五行之类,因此这里也叫五行大洲。   在皇宫里有一座石碑,上面记载着应五行而生之人的身世名字,而他们每一年的修为提升也会现于石碑上,而统治大洲的帝王依此为国选材。人们各尽其职,本来也相安无事,可有一天,从皇宫中传来一件震惊天下事,却是五行大洲上竟诞生了不属五行之列的人,而且一下子还是两个。   一时间,消息传遍天下,人人争相猜测,民间更是谣言四起,直到国师用大神通算尽天机后方才消停。   那两人不入五行,是为妖物,不吉于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国师道行之高,连天上神仙也礼敬三分,世人皆知,因此不疑有他。是时,天下修行之人兵分两路,一路行往东边,一路行往西边,却是那两个妖物分别诞生于东海和西海的两块石头。   ......   “你就是那个从石头里蹦出的妖物?”   东海边,孙行者只见自己披着一身黑色大大氅,手执砍刀,望向将自己团团包围的五行修士们。开始有些恍惚,可见着他们一张张狰狞可怖的嘴脸,孙行者没来由的一阵气恼,不管三七二十一,冲将上去大开杀戒。   他出生时间尚短,可因在海边石头中,日日夜夜吸收天地精华,吞吐阴阳之气,方一出生便力大无穷,神通广大。这一顿好杀,将五行修士杀得人仰马翻,血流成河。或许杀得太过尽兴,他浑然不觉黑氅的跌落,没了黑氅的遮掩,一身粗*硬的鬃毛暴露在五行修士眼下。   “果真是妖怪,好生丑陋!”   一名伤痕累累的五行修士惊讶的看向孙行者,随后哈哈大笑。   “听说西边那个石妖是个女人,也是蔽身蒙面,莫非她也和你一般长满了毛?”   那是孙行者第一次听说,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上自己还有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同类,却是个女子。   从那以后,每每夜深人静,他总会安静的蹲在海边,透过缭绕的雾霭望向那轮名月。东天上的月儿总是圆的,仿佛一面镜子照向五行大洲,他依稀能从那面“圆镜”中看到一张女人的面孔,可蒙在天云下,模糊不清。   那个从石头里蹦出的女子知不知道我的存在?若她知道,会不会也像我一样好奇?   孙行者看着月亮发着呆,听人说这大海是圆的,绕上半圈,便能从东海游到西海。   记不得有多少回,他想要游到大海另一边,去看下那个唯一的同类,可目光落到长满鬃毛的臂膀上,他的心却没来由的一痛。长了一身鬃毛是因为急着想跳出石头,迫不及待的迎接外面的世界,若是知道外面的世界会如此狰狞恐怕,他宁愿在石头里呆上一辈子。   可她应该是个平常女子,不会像自己这样长满丑陋的鬃毛,或许她知道自己的存在,或许也期盼着,可这样的自己,她能接受吗?   孙行者看着月亮发着呆,许久,苦笑着转身走回山洞。   再后来,孙行者从前来杀他的修士口中得知,她被抓住了,正押往京城。   没有半点犹豫,孙行者离开了十年未曾迈出半步东海海界,徒步赶往京城。来到京城时,刑场已安置好,那个穿着一身白色长袍,头戴面具的女子安安静静的跪在台上,远远望去,她的脖颈白得仿佛羊脂一般,孙行者心头微微一黯。可此时已容不得他想那么多,孙行者提起砍刀,大吼一声,纵身跃向刑场。   “别来,有埋伏!”   透过面具,女子那双清澈的眸中闪着难以自持的激动,转瞬黯淡了下去,似在苦笑。   转眼后,孙行者便已登上高台,一只手紧紧握住女子的手腕,随后便是铺天盖地的喊杀声。他一边抓着女子的手腕不放,一边抵抗着那些修为高深的五行修士,也不知杀了多少人,自己留了多少血,黑氅粉碎,一身丑陋的鬃毛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   “疼,疼,头好疼......”   梦里的场景被海风吹散,至始至终孙行者还是没能看清那个女子的面貌,刺骨的疼痛从额心传来,转眼后它的脸色已变得惨白无比。   余光中,手持净瓶的女菩萨在轻声念着什么。   “你骗我!你说能让我看到她的相貌,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头疼,头疼!”   淡漠的看向在地上打着滚的猴狲,慈航轻声道。   “我没骗你,只不过你不知而已。想要再见到她,只剩下一个方法,就是护着大唐高僧走完西行之路。你也可以走,可不管你走到哪,金箍都会跟到哪,直到西游完毕。”   说话间,头已不疼了,孙行者跪在地上,怔怔地看向海潮汹涌的大海,间或看一眼慈航,眸中满是歇斯底里的恨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它方才站起身,紧紧抓住跌落脚边的如意金箍棒。   中午的日头很是晒人,海风再清凉也驱散不尽,阳光将那个并不十分高大的猴狲笼罩,它头戴金箍,一步步走进万丈金辉,至始至终未曾回头。   它日日夜夜想着那个未曾一睹全貌的女子,也只是想看她一面,却不知有个女人在佛前许愿,祈它能躲过大劫,生生世世平安,自己则甘心踏足杀伐场,成为佛祖的棋子,忍着撕心裂肺的疼痛,装作陌路人,相见不相识。   海风吹拂,卷起慈航沾满泪水的裙纱,在她玉白的手腕处,赫然印着一道深深的指痕。   ————   (五行世界也就是猴子被压在五指山下时候经历的轮回,怕有人看不出说一下。写西游不好玩么?那好吧,这卷短点,然后进入结局卷,精疲力尽了.....每个扑街写手上辈子都是折翼的叫化鸡~)   第七百五十六章 三徒会首(上)   “大哥,食料都备好了。”   凌虚子直直盯着锅鼎中随着汤水上下搅动的佐料,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伸出一根手指蘸着汤汁轻轻放进口中,砸嘴品尝着,意犹未尽。而在他身旁,白衣秀士依旧对镜凝望,看着自己一身人间庖丁穿的衣衫,怎么看都觉得不是味,心中一阵气恼。   “嗯。”   黑风大王闷声应道,蹲在山洞旁的高石上,望向从远处山麓缓步行来的两名僧人,目光呆滞。   “唐僧肉......”   闻着锅鼎里飘出的香味,黑风大王口水立马涎下三尺,低声喃喃道,随后皱起眉头道。   “真的不要广发请帖,邀众妖王前来?我们这样似乎有些不够义气。”   “大哥,你怎么还在想这事?”   凌虚子一阵气恼,却又不敢表现出来,淡淡一笑,捋着颔下胡须道。   “大哥莫非忘了,那日从积雷山回转,牛魔王取出两车金银珠宝分赠众妖王。”   “自然记得。”   黑风大王得意洋洋的说道。   “他牛天见我黑风本领高强,意欲交好,亲手送了五袋财宝。嘿嘿。”   “是啊,他赠送那些财宝是让我们招兵买马,和他积雷山成掎角之势。可现如今,那些财宝都被我们用来置购锅炉大鼎以及食料了。若被他知道,定会火冒三丈。”   凌虚子语重心长的说道,他的话也不尽实,牛天赠给黑风五袋财宝,黑风转手交给他,三人商议定了要将这钱财用在吃那唐僧肉上,便让凌虚子下山购置锅炉食料。眼下洞中这些岂需花费五袋财宝,却是凌虚子在人间扮作富家公子,买了十来青楼女子作小妾,日日欢愉,等到钱财都用完了,反手将那些女子卖了,又饱食了七天,方才买了这些食料,施施然回山。   凌虚子本是一条苍狼精,生性贪婪狡诈,为狼群异种,咬食了百多同类方才得到机缘造化修成人形,对同类尚如此,何况黑风和白衣。   听得凌虚子的话,黑风妖王恍然大悟,面露惭色,转瞬又想起一事,疑惑的问向凌虚子。   “可本大王先前答应那银发妖王,邀他一同来吃这唐僧肉.....”   话音未落,就被凌虚子打断。   “我说大哥,你怎么总惦记着别人,那银发妖王人称义妖,连寻常人肉都不吃,岂会贪图这唐僧肉。”   “这倒也是。”   黑风大王喃喃道,可眉头依旧紧锁着。   “为何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那两个僧人似乎并非那么容易对付......罢了,罢了,倒是本大王多想了。”   “嘿嘿,大哥定是有唐僧肉吃,难易矜持。那唐僧已入我黑风山地境,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凌虚子眼中泛起墨绿的精光,从锅鼎边转出,朝向黑风拱手道。   “晚一日不如早一日,为免夜长梦多,我们这便动手吧。”   沉吟许久,黑风大王看了眼雾气腾腾锅鼎,眸中闪着火热之色。   “好,凌虚、白衣,我们这便下山。”   跳下高石,黑风大王手一挥,豪迈无比的说道,他却没发现,凌虚子背于身后的那只手正握着颗墨绿的丹丸。   ......   “沙僧,你可听过山中有仙的典故。”   行于迢迢山路,年轻俊美的僧人抹了把额上的汗珠,笑着开口道。   “无量寿佛,小僧不知。”   看着一板一眼的沙和尚,唐玄奘无奈的摇了摇头,他本已是佛子典范,一言一行无不尊佛礼敬,孰料这沙和尚比自己还要一丝不苟,从东胜到西牛,一路上足足走了三十多载,沙和尚至始至终口不离佛,时日久了,连唐玄奘也觉有些无趣。   “那你可愿听?”   “无量寿佛,贫僧洗耳恭听。”   “罢了罢了,我们名为师徒,实际上却也算好友,往后无需如此多礼。”   唐玄奘苦笑着的道。   “贫僧......”   沙和尚挠着头,脸色微红,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答。   “反正这一路也不急,我便和你讲一下那山中仙人的故事吧。”   走在荒郊野岭,实在百无聊赖,唐玄奘看了眼高耸连绵的黑风山,轻叹口气道。   “这是我当初在长安书馆中听来的故事,虽也没不算曲折离奇,可倒应了眼下的景儿。”   书馆?   沙和尚微微错愕,却是没想到他眼中的“大德高僧”会流连于书馆那等九流之地。   “传说在大唐初年,安惠府地境有一座高山,那山高逾千刃,石壁陡峭,形似长龙,当地人称其为龙王山。更有甚者说,龙王山上有仙,神通广大,护佑一方,凡向龙仙许愿屡屡灵验,却有一不成文的规矩,每逢八月龙王山封山一月,若有违令者必遭天谴。当时有名叫赵生的学子路经龙王山,见着山色美丽,便想登高一览。当地人以龙仙之事相劝,赵生却对怪力乱神嗤之以鼻,又问灵验之事等等,当地人说得有鼻子有眼,可赵生偏偏不信,趁夜偷偷溜上山。月朗星稀,山风清冷,走过两三里地,赵生忽地哈哈大笑,口出狂言道,若这山上真有神仙,他违令上山又岂会无事,莫非他也是神仙转世,因此山上的神仙才不敢为难他。”   “话音刚落,电闪雷鸣,一抹乌云划过明月,天色陡黯,那赵生只当是巧合,也没去多想,可当他走到山顶,却大吃了一惊。就见一白衣女子立于山巅,吞云吐雾,吸收月之精华。赵生见状大惊,心道难不成这美丽的女子便是龙仙?他踟躇许久,终于鼓起勇气缓步上前,想和那仙女攀谈一番,却不想刚走出两步,一道水桶粗的紫雷轰击在女子身上,浓雾荡开,待到雾气消散殆尽,赵生放眼望去当场吓得魂飞魄散。矗立山头的哪是什么仙女,而是一条不知修炼成精了多少载的插翅白蛇。白蛇吞云吐雾,每吸收入一丝月之精华,身体就变大几分,不多时已通天垂地,看不见收尾,只留长若飞瀑的身躯屹立于天地间,远远望去当真像一条银龙。龙王山上谣传已久的神仙居然是蛇妖,赵生吓了个半死,当他反应过来时,蛇妖已不见踪影,他却不敢再滞留,连滚带爬的跑下山。本来他准备入京赴科举,此时哪还有心情,雇了一辆马车便回转故乡,一路上奔波劳累再加上受了大惊,刚到半途便染上重疾,一命呜呼......这个故事虽稀松平常,却说明了一件事,但凡僻野高山定有妖怪。”   唐玄奘幽幽叹道,自从踏上西行之路后,他心头始终有些不安,这丝难以遏制的不安渐渐衍变成没完没了的话,只有说个不停,才能让他不再去胡思乱想。   故事说完,身边却安静得有些异常,唐玄奘心觉奇怪,转头看向沙僧,就见他神色僵硬,目光凝滞,眉头紧锁,似在想着什么。   “怎么,莫非你也被吓着了不成。”   唐玄奘轻笑一声,促狭地说道,等了许久,年轻的沙门护法方才甩了甩脑袋,口喧佛号,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和憨厚。   刚才的故事听起来有些耳熟,似乎曾经在哪听过,那条修炼成精的白蛇......   ......   罢了,不过是条蛇妖,凡我佛家子弟当除魔卫道,遇见妖邪之物一劝二收三斩杀,等护着大德行完这段西游路,回转东胜顺便前往安惠府走一遭吧。   沙和尚心中道,他低喧了声佛号,抬头望去,就见三股墨黑色的妖风正朝这里荡来。   第七百五十七章 三徒聚首(中)   “说妖怪,妖怪到。果然,这座山高陡险峻,景致秀美,却是妖怪的老巢。”   唐玄奘淡淡一笑,玩味地看向御风而来的三头妖王,一脸轻松,甚至还有几丝兴奋。从东胜到西牛足足走了三十余载,乏味太久,无趣之极,眼下终于遇上妖怪拦路,显然来着不善,可对于唐玄奘来说,却也是一件不大不小的趣事。   “两位可是来自东面大唐国的僧人?”   黑风精当先而立,上下打量着唐玄奘,沉声问道,在他身后是凌虚子、白衣秀士以及一众饿得晕头转向的小妖。   “阿弥陀佛,贫僧一行确实来自东土大唐,敢问阁下怎么称呼?”   唐玄奘笑得眯起眼睛,温柔的问道。   “你连我的名号都不知?哼,我名号黑风,乃是此山之主,人称黑风大王。”   似乎有意在众小妖前摆一摆威风,黑风大王抑扬顿挫的说道,可话音落下,对面的俊美僧人非但没有被吓着,反而愈发饶有兴致的看向他,直看得黑风大王心头发毛,暗道这和尚莫不是有什么怪癖。   “咳,兀那唐僧,你可曾沐浴?”   “一路风尘仆仆,贫僧已经许久未曾洗浴。”   闻言,唐僧微微一怔,半晌如实答道。   “快洗,快洗,洗干净了好下锅。”   却是凌虚子领着的那帮小妖纷纷哄闹道,看着唐僧和沙和尚一个个眼冒精光,口水涎流。   “原来是这样......”   唐玄奘恍然大悟,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刚想再调戏几句,就被一旁早已有些不耐烦的沙和尚打断。   “无量寿佛,佛祖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三位若肯皈依我佛,尚且不晚。”   “好家伙,还和本大王说教起来,哈哈哈......”   黑风大王怒极反笑,从腰间取出铁棒,二话不说,纵身而起砸向沙和尚。   “无量寿佛。”   沙和尚低念佛号,不慌不忙的走上前,他身无长物,自然也没什么兵器法宝,对他来说除魔卫道只靠着一张嘴一双手即可。   “你且小心。”   沙和尚转头对唐玄奘说道,而后迎向黑风大王。黑风大王天生巨力,一条疯魔棒上造诣颇深,奈何只有玄天下品的修为,同沙和尚打杀起来丝毫占不到半点便宜。表面上看来两人难分高下,实则却因沙和尚慈悲为怀,只使出两三成道力,边打边口喧善言,归劝黑风大王,听得黑风窝了一肚子火,偏偏又无处发泄。   只战了十来回合,黑风大王已是满头大汗,精疲力竭,心中暗骂起凌虚子和白衣秀士来。两人平日说那些大道理一套一套,关键时候却呆在一旁大眼瞪小眼,敢情是来看好戏的。   可他是堂堂黑风大王,又怎拉得下那个脸皮求援,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鏖战。   黑风山山麓旁,一衫白衣翩跹涤尘,说不尽的逍遥悠闲,周继君望向和黑风大王战在一处的年轻僧人,眸波轻漾,叹声道。   “你口口声声说不得插手,若有一日唐玄奘遇到修为强绝的妖王,连沙......和尚都敌不过,你还会淡然处之吗。”   “阿弥陀佛,若唐玄奘来求援,贫僧自会相助。贫僧所言的不插手,却是指着施主这类身份不明的强者。”   “身份不明?看来你是真不知道我的身份了。”   嘴角微翘,周继君回身看向卓然出尘宛如塘下素荷的女菩萨,目光深邃。   他前来黑风山,本欲先去探望黑风大王等人,可刚到山界,便觉得一股无比熟悉的气息从西海边升起,正是那年和他一同大闹天宫的猴狲。周继君心中了然,西行四人中最强的那个行者出世了,于是马不停蹄飞往西海,来到海边孙行者早已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名怔怔望着大海的女菩萨。   法海慈航,寰中普渡,慈航者,亦为观世音菩萨。   当周继君射出心念探查这女菩萨时,心中一惊,所惊非是她穹天上品的修为,而是她的气息令周继君微觉熟悉,君子斗数衍算天机,却算不出她的身世来历,和李靖、罗通一般,乃是从轮回故事中走出的人物。   此女修为之高,堪为周继君于西牛仅见,能驯服那头桀骜不驯的猴狲,令它归位,手段也非比寻常,显然是准提布于西游轮回一颗至关重要的棋子。虽不知她和西游轮回的关系,可既被周继君遇见,那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我虽不知施主的身份,可施主本非西牛之人,强行插足已生变数,贫僧又岂能任由施主继续肆意妄为下去。”   慈航手持净瓶,淡声道。   “这么说来,西游的故事走向你一清二楚?”   话音方落下,周继君便听出了藏于话中的玄机。这女菩萨身负重任,非但要使西行四人归位,且还是西行路上的护驾者,一路随行,将那些影响故事走向的变数扼杀。如此说来,她定也知道这场西游记的结局和目的,在她的上丹田中,或许也有一片玉牒......   慈航暗叹口气,并没作答,下一刻她口喧佛号,从手中净瓶里蹿出一根柳枝,迎向周继君的眸中精光。   两股穹天境界的道力撞击在密林中,却没四散开来,一招过后,两人身躯同时一震,又不约而同的挥袍压下流散的道力。   “施主好强的道行。”   慈航素雅的眉宇间掠过一丝惊诧,转瞬散去,恢复她古井不波的神情,可心底已将银发妖王的名号牢牢记住。她护航于西游,灭除变数,如今的西牛贺州虽暂得太平,可变数已然四起。玉华州的九灵元圣是一个,积雷山的牛魔王是一个,万寿山中那个神秘的道人是一个,如今又多出一个平顶山的银发妖王。   她在佛前祈求和他的来生之缘,佛祖却道,若此生和他反目为仇,换得往生夫妻缘分,可愿意。以一世换千百世,慈航自然答应,于是乎,这一世她便成了佛祖平复西游轮回的棋子。可当她以观世音菩萨的身份降临西牛,却发现变数之多之大,绝非她一人所能消除殆尽,可若不消除,她便无法得到佛祖许诺的来生之缘。   慈航出神的望向东方,就听耳边传来轻“咦”声,蹙眉望向山中,慈航也是一怔。   “大哥休慌,我来助你!”   凌虚子略显阴沉的声音传来,黑风大王暗舒口气,心道还是这头苍狼精机灵。   墨绿色的怪风飘来,转眼将黑风、沙和尚连带唐玄奘一同笼罩,黑风大王面色一僵,缓缓回过头,难以置信的看向冷笑连连的凌虚子。   “你这是......”   “大哥又何必明知故问,我这颗神仙倒可是大哥亲眼看着炼制成的,便是再厉害的神仙被丹风一吹也会昏迷不醒。”   踱着脚步,凌虚子不紧不慢的走到瘫倒在地的黑风大王身边,细细瞅了眼,又扫向同样倒地不起的唐玄奘和沙和尚,细长的眸中填满了阴冷的笑意。   “大哥这样糊里糊涂的人也能做山大王,只因你的修为略高那么一丁点,等我吃了唐僧肉,也能有资格做大王了。嘿嘿,白衣秀士能留下,大哥却留不得。”   说着,凌虚子拊掌道。   “白衣,别瞅你那身破衣服了,还不速速将唐僧肉抬回洞里。”   ......   “有趣有趣,没想到这黑风山上还养着一头白眼狼,居然连唐玄奘都能放倒。女菩萨,眼下这般情景可是到你插手的时候?”   看着倒地不起黑风大王,周继君眉头微蹙,目光一凝,转瞬云淡风清,笑着问道。   圣人布局,定会面面俱到,可准提走后却又留下这个看不清底细的女菩萨,莫非他对西游轮回并无十足的把握......如此一来,这场西游记倒是又多出一个破绽,若能从这女菩萨身上找出规律,说不定也是一个法子。   慈航没有开口,亦没有动作,不多时,从密林深处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第七百五十八章 三徒聚首(下)   午后的阳光洒落黑风山,身形肥硕的猪妖走出密林,看了眼扬尘而去的一众大妖小妖以及被它们抬在头顶的两名僧人,脸上浮起浓浓的忧伤。如今的它不再是那个能迷倒乌斯藏千万女儿的美男子,而是只丑陋的猪妖,那丝忧郁徘徊在肥头大耳间,却显得份外诡异。   “兀那猪妖,你是何方妖怪?”   凌虚子打量着突兀出现的猪妖,眼里闪过一丝警觉,沉声问道,藏在身后的那只手紧紧握住“神仙倒”。   “刚才被你们捉走的和尚可是来自大唐,名曰唐玄奘?”   猪刚鬣心情很不好,也懒得和凌虚子玩客套,张口便问。   “哼,原来你也是想吃那唐僧肉。”   凌虚子冷笑一声,上下打量着猪刚鬣,只觉它一身气息时而深厚如渊,时而不见分毫,心知眼前这猪妖修为高强。眼珠子提溜一转,凌虚子换了副神色,热情的走向猪刚鬣,拱了拱手道。   “既然大王远道而来,何不先去本大王的洞府歇个脚,等水烧开了,唐僧肉定少不了你的份。”   猪刚鬣点了点头,而后看向躺在地上瞪大双眼却动弹不得的黑风,轻叹口气,幽幽说道。   “等到了你洞府中,我估计也会落得和他一般的下场。”   话音方落下,凌虚子大笑一声,欺身而上,袖中飞出那颗“神仙倒”。   墨绿色的怪风将猪刚鬣笼罩,猪刚鬣纹丝不动,默然望向凌虚子,却没倒下,直看得凌虚子心头发毛。   “那俩和尚的修为也忒弱了。”   猪刚鬣淡淡的说道,在凌虚子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缓步上前,一巴掌拍下,将这头苍狼精拍成肉泥。   “要不要连你一起杀呢。”   看着地上双目瞪如铜铃的黑风大王,猪刚鬣摸着下巴踟躇了起来。   “你虽也想吃唐僧肉,在我到来之前,那唐玄奘是死是活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可我来了,他就必须活下去。你想吃他,却没吃成,到底该不该杀......”   猪刚鬣犹豫着,半晌没迈出脚步。对他来说杀个玄天境界的妖王只是挥一挥手的功夫,可毕竟消耗力气,不知不觉间,披上猪妖皮囊的他愈发懒惰起来,能不动手就不动手,能不见血就不见血,因此他宁愿停在此间不急不慢的思索。   “自然是杀了。”   尖细而冷漠的声音从树前传来,猪刚鬣抬头看去,就见一只孱瘦的猴狲倚着大树打量向他。   “穹天下品?当俺老孙的伴当也算凑合。”   孙行者下意识的摸了摸头上的金箍,看了眼地上的黑风大王,又转向猪刚鬣道。   “那传说中的大唐高僧已被妖怪抓走,少时就要开膛破肚下锅煮了,怎不见你着急。”   “你不也没急吗。”   猪刚鬣抬起眼皮,看向一脸玩世不恭的猴狲,半晌拱了拱手道。   “猪八戒。”   “孙悟空......你的法名也是那菩萨取的?好生难听。”   孙行者亦拱了拱手道,眉头舒展开,见着眼前猪妖也一副不急不缓的模样,心中了然,他定也是被那个女菩萨施恶毒手段卷进这场西游之行。   可恨的女菩萨,下次再见到她,少不得让她吃俺老孙一棒。   猪刚鬣点了点头,虽和孙行者生出同样的心思,可也懒得多说什么,犹豫良久,终于走向黑风大王,抬起他的巴掌。   “想了许久,还是杀了吧,就当作投名状。”   状如蒲扇的巴掌高高举起,下一刻就要落下,大限将至,黑风大王神色一僵,三十多载的迷惘一朝散去,前尘往事渐渐重拾。   我怎么成了妖王......不对,不对,我前世乃东胜神州天吾山中人,是公子派我们前来......   “公子......”   困于轮回者,只有临近生死之际方才会明悟,可常常为时已晚。巴掌落下,黑风大王身形剧颤,下意识的喊了出来。   无论是黑风大王自己,还是周继君都未曾想到,这西游第一站的妖王,竟恰巧是天吾山星主。   索性周继君此时正在山麓边,“公子”二字传入耳中,堪堪应证了先前心头的几许不安。君子剑疾飞出袍袖,慈航不及阻拦,千分之一弹指刹那,君子剑后发先至,剑脊撞上猪刚鬣的巴掌,将他震开。   白衣掠过黑风山麓百丈地,转眼来到近前,看了眼揉着手掌猪刚鬣,又看向神色凝重孙行者,淡淡一笑道。   “得罪了,朱兄。你们两个倒是逍遥,再磨蹭,唐玄奘可就真要被吃了。”   说完,周继君抄起黑风大王,倒退而走,转眼不见了踪影。   “那人是谁?”   孙行者狐疑的问向猪刚鬣。   “那人号称银发妖王,占据平顶山,来历不清,手段古怪。”   猪刚鬣平静的说道,流沙河前成猪妖,银发妖王虽谈不上罪魁祸首,可也脱不了关系。然而猪刚鬣心中却没多少恨意,或许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命运早在来到高老庄便已注定,又或许愈发惫懒的他实在提不起兴趣去记恨一个人,要边念着她边走完漫漫的西游路已经够累了,再去记恨一个人那会有多累。   “确实是一了不得的妖王,修为高强,可生性似乎又不太像寻常妖王。”   孙行者火眼金睛,看人识妖很是通彻,转眼望向沉默不语的猪刚鬣,孙行者怪笑一声。   “差不多到时候了,就算没下锅也当被扒干净了。老猪,我们这便去救师父吧。”   “师父”二字语调奇怪,落在猪刚鬣耳中却携着浓浓的讽刺,会心的一笑,笑容中忧郁未散,猪刚鬣御风而起,和孙行者一道朝向黑风洞飞去。   “救命,来人那,救命......”   一猪一猴来方到洞口,就听见洞里传来有气无力的哀求声,两人不约而同地站在原地,谁也没迈出脚步。   “看来我们倒是来早了,那些妖怪还真磨蹭。”   孙行者冷笑道,可没过多久,脸上浮起古怪之色,和同样皱起眉头的猪刚鬣相视一眼,大步走进洞中。   白衣秀士高挂于梁上,可怜兮兮的求饶着,而一帮大妖小妖则苦着脸加柴添水,炉鼎上雾气腾腾,汤汁的浓香传来,孙行者和猪刚鬣同时吞了口口水。   在一众妖怪的侍奉下,年轻的光头男子满嘴油光,吃得不亦乐乎。听见脚步声,他下意识的丢下手中的鸡爪,转头看来。   “两位施主终于到了,来,来,一块吃。”   初时唐玄奘尚有些不好意思,可没过多久便恢复如初,笑盈盈向两人说道。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西行之路漫漫,能得一顿饱食实属不易,两位想看的好戏没看成,这一顿就当为师补偿你们的。”   “沙僧,别找了,先来见下你的两位师兄,等大伙吃完这顿再清点宝贝也不迟。”   猪刚鬣懒得多想,自顾自的找了张石凳,从锅里挑出一条肥嫩的羊腿,大快朵颐起来。   看着油光满面的唐玄奘,又看了眼呆呆盯着锅鼎满脸愁容的沙和尚,孙行者忽然笑了。   这条西游之路似乎比自己先前想象中的要有趣许多。   第七百五十九章 蟠桃大会   唐玄奘师徒四人吃饱喝足,带着黑风大王积攒了三十多年的财宝大摇大摆的走下山。彼邻的山头上,周继君遥遥望去,神色复杂,半晌莫名的一笑。   “西牛妖王皆欲食唐僧肉,却不知是引狼入室。有趣有趣,等你黑风山之事传出去,也不晓得会让多少妖王目瞪口呆。”   青年人穿着黑色大氅,努了努嘴,却没开口。   “武曲,你可知道其余星主们现在何处?”   转眼看向身前的青年,周继君开口问道。十二星主皆隐于西牛贺州,被准提那只看不见的大手一搅,到如今连周继君难以掌握他们化身为何。   武曲星主皱眉思索,半晌摇了摇头。   “回禀公子,武曲只在三十年前见过紫微一眼,他说要去西方做大妖,之后再没得到他的消息。”   听得武曲的话,周继君忽地想起一事。天吾山的星主命属十二主星,得星辰道意,可并非名至实归的星主,当初紫微帝君麾下的星主们才是得星命者,星辰不陨,他们的心神也永不会被蒙蔽,只有取而代之才能成就真正的星主。三十年前,紫微帝君以及他麾下的破军、天机星主皆亡,星命转换,天吾山中的紫微、破军、天机三方星主获得星命,按常理推论,他们应当还留着进入西牛贺州前的记忆才是。   心意一动,周继君运转斗数,君子三道意升腾而出,临天垂地,散布向诸天星辰。诸天十四星,中天太阴太阳始终昏暗,而在南北斗之列却有三颗星辰闪烁出炫目的光华,迎合向君子三道意。   北斗第一是为紫微,北斗第七是为破军,南斗第四是为天机。   周继君闭上双目,心念射出,顺着那三星道意向西牛深处飞去。   半晌,周继君淡淡一笑,中规中矩的破军星主且不论,离天机和紫微所化身的妖王倒让他着实吃了一惊。收回君子斗数,周继君看向一旁发着愣的武曲星主,犹豫了起来。这武曲星主之所以能想起前尘往事,却因先前面临生死存亡,眼下危机消弭,过上一阵定会有沉陷于西游轮回,直到紫微麾下武曲星主身死。   “武曲,你且继续当你的黑风大王,投奔积雷山牛魔王麾下,听候我调令。”   ......   秋去冬来,转眼又是五年过去,唐玄奘一行不急不缓悠悠而行,看似游山玩水,可所到之地鸡犬不宁,大小妖王无不奔走逃散。当年黑风山被劫一事传出后,西牛妖王尚无人相信,可到后来,越来越多贪图唐僧肉的大妖小妖被洗劫一空,连洞府都没了,要么投奔积雷山,要么投靠玉华洲九灵元圣,仍留在西行路上的,要么是独来独往、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妖怪,要么是那些自持实力雄厚不信邪的妖王。   正因如此,牛魔王和九灵元圣渐渐坐大,皆屯兵数十万,坐拥大洲东西两方,遥相望寻。自古以来帝王者不容侧榻,不成势尚罢,一旦起了势,即便自己无争雄之心,可也经不住手下人的唆使。五年来,两方妖王巨头间虽无大的战事,可火拼却屡屡发生,真论起妖王的实力,九灵元圣手下的妖王要比积雷山的高出一筹,可牛魔王有移天君圣相助,再者修为实力日益深厚,倒也不见有多吃亏。   两方妖王声名鹊起,连西牛之外的其余三洲修炼者都有所耳闻,虽不知西牛部洲究竟发生何事,可总觉有些古怪。西游三十五年,唐玄奘四人尚未走完三分之一的路程,西牛战火已燃。   “聪聪,今天正好是中秋,你去翠云山下帖,请铁扇母子来我平顶山作客。”   平顶国王宫后苑中,周继君穿着永不会变的白衣,坐在回廊口看着啰啰精装模作样的指点少年练武。一晃五年过去,或许是身处轮回,周继君并不觉得时间走得有多快,闲来打坐修炼,也和彼邻的妖王们串串门,唐玄奘四人行踪不定,偏偏又到处惹事,妖王们见而驱劈,周继君也难以再浑水摸鱼对他们下手。且不谈这师徒“四人”的修为,便是那个暗中护行的女菩萨就让周继君有些头疼,想要取出记载西游结局的玉碟,还得等他们走到积雷山再说。   “大王,你是不是对那位铁扇公主有意思?隔天岔五的找人家。”   聪聪精一脸无奈,忿忿地说道,想到那个总喜欢捉弄它的红孩儿,聪聪精实在不想再跑这一趟。   “大......公子,有神仙来找你。”   就在这时,金角大王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神情有些古怪。   “金角,大清晨的,你慌个什么劲?”   聪聪精脸一摆,不悦的瞪了眼金角大王,却是拿它当撒气,被聪聪精这么一瞪,金角大王也不敢多说,恭恭敬敬的垂首站在一旁,不时打量着聪聪精的脸色。   自从聪聪精和啰啰精积雷山一战后,名声渐起,又经一众吃饱了没事干的妖王推波助澜,到如今也算是大名鼎鼎。而金银二妖更是亲身体会过啰啰精的厉害,平日里恭敬有加,不时向两头小妖讨教些功法战技,被通天境界还没到聪聪一阵忽悠,听得云里雾里,却更觉高深莫测。   捏指掐算,周继君微微皱眉,挥手令王马少年下去歇息,问向金角大王道。   “究竟何事,你且慢慢道来。”   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聪聪精,见它脸色稍缓,金角大王暗舒了口气方才道。   “那神仙自称是大王的故人,说天宫即将举办蟠桃大会,受玉帝之托请大王前去赴宴。”   话音落下,聪聪精和啰啰精满脸喜色,叽叽喳喳的讨论个不停,而周继君眉头皱得更沉了,半晌苦笑一声道。   “你去请他进来。”   周继君虽两番大闹天宫,大多数故人都死于君子剑下,除了玉帝、后土、华心外,也就剩下那一个了,偏偏又是周继君极不想见到的。   不多时,穿着碧蓝流云道袍的老人缓步走来,他的真实年纪并非不是老,却被那一身若隐若现的气质渲染得古朴老成,可一见到周继君,祥和的气质立马荡然无存。   “君公子,可曾记得贫道。”   道人深深看向周继君,话音方落,身形便消失在宫苑内,再出现时已来到周继君身前,手臂绕成圆,二话不说,携着近百星的道力轰向周继君。   一星之力足以毁去座寻常的洲地,近百星之力若真毫无顾忌的施展开,别说平顶国地界,便是大半个西牛贺州亦会山崩地裂,到那时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却非周继君所愿见到的。   “玄都,在离恨天上呆了几年,《道德经》都丢下了吗?”   周继君冷哼一声,拔地而起,袍袖卷成圆,迎上玄都这一击,硬生生将数十星道力约束在方圆之地。君子剑从袍袖中飞出,三道聚以九数,流转成圆,重重敲击在玄都头顶。   当年周继君被囚于离恨天上,施以诡计诈得玄都相救,周继君逃出生天,而玄都则陷入离恨天上。脱困之后,玄都苦修《道德经》近百载,又得太上灵丹妙药,百年不到,便已踏足穹天上品,今次玄都受命玉皇,前来邀请周继君赴宴,自恃修为,想要以力强压周继君,报得当年之耻。   孰料今日再见,却还是落得被他强压一头的下场。   君子剑落下,圣人太上之徒玄都法师滚落在地,惹得一旁的聪聪啰啰嗤笑不已。   “大圆满境界?”   满脸羞红的抬起头,玄都法师紧握双拳,怔怔地看向周继君,不甘地开口问道。   “还有一点,不过杀你足矣。”   周继君轻笑着道,也不去管神色复杂的玄都,负手望向天穹,心中思索起此次玉帝召开蟠桃大会的用意。   水陆大会至今已有三十余载,周继君闲逛西牛贺洲,看似逍遥自在,可他的修行一日未曾落下。花了三十余年时间,将当初半圆满的意境修炼到如今无比接近大圆满,即便修为仍在穹天中品,可面对穹天上品的强者他也丝毫不惧。   只差最后一丝机缘突破大圆满,便能成就真正的君无敌。   第七百六十章 亡命者何(一)   四壁由九天陨铁打铸,密不透风,仅在屋顶正中央有一个圆孔,日光携着尘埃投入,纷纷扬扬,却只有一柱。   羽衣女子静静的站在密室内,望向匍匐在模糊日光中的身影,许久开口道。   “关于西游,你还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已经全部告诉陛下了,咳,咳,咳......陛下为何不肯相信。”   “当年寡人信了你,结果琼宵沦陷,寡人布于西游最重要的那颗棋子居然就这样易手。”   “陛下,是你的终究还是你的,沦陷也只是一时,咳,咳,咳......”   “你以为我还会信你?”   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后土面无表情的看着在那线日光下颤抖咳嗽的人,那人的双手双脚尽数折断,光秃秃的身体困在两丈高的玉瓶中,只露出一颗长满绒毛的头颅,满脸颓然,奄奄一息。   “是啊,陛下又怎会信我。在这四大部洲,陛下谁也不信。”   六耳猕猴意味深长的说道,即便如今的它已无法像当初那般逍遥自在,可颊边依旧挂着一丝玩世不恭。   闻言,后土瞳孔陡缩,淡漠的眸中过警觉之色,目光深邃冷硬,似想将那只已成“人棍”的猿猴看透。   “罢了,你气数已尽,寡人也不和你计较。你且为寡人算最后一卦,也是你此生最后一卦。”   “气数已尽?哈哈哈......咳,咳......”   六耳猕猴歇斯底里的笑着,眸中满是疯狂,半晌平寂下来,它努力抬起头,看向头顶的小孔。可阳光太刺眼,此时的它已没力气运转目神通,只能任由着灼热的阳光一寸寸的烧着它的眸眼,泪流满面,转瞬蒸发殆尽。   “野兔死,走狗烹。赤尻兄,六耳悔不听尔。”   双目燃烧在九天烈焰下,不多时已融化,赤红的液体从六耳猕猴的眼眶中溢出,顺着面颊流淌而下,它嘴边挂着莫名的笑意,转向后土,“打量”半晌,笑着道。   “陛下何必多次一举,你的命运早在你踏足天地穹宇之际便已注定,天知地知我知你亦知,哈哈哈......”   “混世灵猴,应劫而生,能衍算天机命数,可充其量不过是狼狈逃窜在命数缝隙中的可怜虫罢了。你连自己的命数都算不出,又怎会知道我的命数。”   后土冷冷说道,玉手已伸向墙壁上的机关兽口。   “我的命数就在今日终了。后土,你若杀我,便应证了。”   蜷缩在玉瓶中,六耳猕猴得意地说道。   “真是可笑,若你能算出,当初为何还来投靠寡人,自惹杀身之祸。”   后土收回了手,怜悯的看向六耳猕猴,随后转身离开密室,她还要去天宫赴宴,至于这头曾几何时被描述得神乎其神的六耳猕猴,圣人既出它已无甚大用了,留着只会再生变数。   “命令手下明日来杀我吗?为天帝者,果然自大。”   待到后土走后,六耳猕猴低笑一声道,满脸的玩世不恭渐渐散去,低头望向它没了手臂腿脚的身体,眼中一阵恍惚,转瞬剧烈颤抖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当真无所谓。”   冷漠的声音传来,六耳猕猴神色陡变,猛地抬头起头。   屋顶的那个孔洞中飘进一道乳白的虚影,在粉尘间轻舞摇曳,渐渐化成一道人影。   “教主!”   六耳猕猴失声叫了出来,满脸掩饰不住的震惊。那日垂天道上洛继伤被周继君打得肉身毁灭,六耳猕猴衍算天机,却无法算出关于洛继伤的行踪,更不知他是死是活,可六耳却知道,皇天教大势已去,于是转投后土麾下。谁曾想,当初自己最看好的枭雄竟再度出现,修为莫测,连后土也没能察觉。   “叛教者,你还有何话可说。”   阳光倾洒在那一身白衣上,洛继伤背着身体,有意无意不让六耳看见他如今的面貌。再度转世,可他的声音语气一如既往,冷漠、孤傲、唯我独尊。   “果然,咳,咳......皇天大火一旦燃起,即便被扑灭,只要留得一颗火种,仍会复燃。“   六耳猕猴苦笑着道,看了眼残破的身躯,眸中生出死气。   “教主今日前来,是为了杀我吗。兔死狗烹,果然到哪都一样,赤尻兄,我真是羡慕你。”   “你错了,非是鸟尽弓藏,而是我洛继伤,再容不下任何背叛者。”   转身,洛继伤大步走到玉瓶前,抓住六耳猕猴的头颅,轻轻一转。头颅掉落在地,却没流出半滴鲜血。   六耳猕猴,应劫而生,本想效仿前辈,寻一明主投效,主宰天下风云穹宇格局,却忘了明哲保身,终死于后土宫一处毫不起眼的密室中。   那张惨白无颜色的面庞上,写满了惊诧疑惑。原来在这世上,即便圣人不出,也仍有它无法算出的事,就比如眼下的洛继伤。   “没了眼睛,索性还有耳朵。谛听谛听,还不现身。”   看向六耳猕猴的尸身,洛继伤低声念道,金辉寸寸覆盖上他的面庞,没了从前的冷硬线条,虽然依旧冰冷,可冰冷之中却隐约现出几分柔和与怜悯。他的眸子大而饱满,内里充满了智慧,一眼便能直插人心,看穿众生本相。   从六耳猕猴残破的身躯中钻出一条黑色的小犬,抬起鼻子深深嗅了嗅,随后闷下头,大口吞食起六耳的尸身。   “此生为地藏,亦为幽冥教主,只求穷尽地府死灵,广布我教......我生不陨,皇天永存。”   洛继伤低声喃喃道,随后抬起头,透过密室唯一的孔洞,遥望九天之上。   灼热的火光被他更为灼热的目光破开,渐渐扩撒,匍匐于他周身,朝贺祈拜。   ......   “后土陛下到。”   陛座上慵懒的男子拨弄着修长的手指,看着缓步走来的后土,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   “陆压道人,镇元子道兄,赵公明道兄......”   后土望向散坐于殿中的诸强,眉头稍蹙,拱了拱手。   今次蟠桃大会虽算不上声势最大的一届,可却是拥有绝世强者最多的一次,且不单诸天神仙,就连下界妖王也被邀请赴会。后土放目望去,就见大会分两殿而立,上首一殿共有六席,玉皇自高居当中,陆压、镇元子、赵公明、通风君圣皆在其列,只空着一席未曾有人落座。而下首大殿则哄闹不休,左边是天宫神仙,或是喝酒,或是端坐,望向对首满脸鄙夷,却因对首席上落座的皆是来自西牛贺州的妖王,修为从玄天到穹天不等,无不在大呼小叫着,只当天宫是自家洞府般。   一众妖王,也只有两人不沦于类,目光闪烁不定,不时交汇着,转瞬后又分开。   “九灵元圣和平天?”   后土喃喃自语着,眉宇间的疑的更浓了几分,转目望向玉皇,笑着拱手道。   “陛下这场蟠桃大会好生热闹,竟连下界妖王也被请了上来,当真是大手笔。”   玉皇没有说话,只是细细打量着后土,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   见状,后土愈发疑惑了起来,面上却云淡风轻,不动声色地向第六方座席走去。   “后土陛下请止步。”   玉皇终于开口了,他指向剩下的那张坐席,又看了眼后土,朗声道。   “后土陛下的坐席不在上首之列。”   话音落下,后土神色微变,下首殿里的众仙神妖王也安静了下来,望向那个有些失神的女帝,神情复杂。   后土为第二天帝,掌管大地万物生灵,身份尊贵之极,在座谁人不知。   为何她却没有上殿而坐的资格,而空着的那张坐席又属于谁。   第七百六十一章 亡命者何(二)   就在后土愣神间,从朝会殿外施施然走来一个男子。   众仙神见之,神色陡然变得僵硬起来,更有甚者,藏在席案下的双腿止不住颤抖着,心中充满恐惧。众妖王见之,无不惊诧,刚想作礼打招呼,就见他已走过下殿,径直走向上殿最后一张坐席。   “久违了,诸位。”   淡淡一笑,白衣银发的男子绕圈拱手,而后在众妖王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坐定。   那个座位并非谁都能坐得,当中的男子为昊天玄穹高上玉皇大帝,身份显赫天地间不作第二人想。而陆压、镇元子、赵公明皆是老牌君圣中有数的绝世强者,无论自身修为还是实力都足够和玉皇并列。再往下的通风君圣虽差上半筹,可在他身后却有三名可怖的君圣,妖族天帝移山,无敌穹宇的驱神,还有那个雄踞幽冥海高深莫测之极度的覆海,仅凭这三名君圣,足以让通风傲视天地群雄。可那最后一个人,仙神们口中的君公子,妖王们平日常常挂在嘴边的银发妖王,他在下界虽也算得上屈指可数的巨头,可无论修为还是实力,都远逊于其余五人。   众仙神不解,众妖王不解,后土不解,就连周继君也觉有些古怪,可目光一一掠过玉皇、陆压和通风君圣,周继君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   天吾山君公子成势虽只有百多载,可俨然已成为东胜神洲的无冕之王,周继君平生战役虽不多,可都是惊世之战。殿上五人中,陆压在周继君手上吃过亏,通风也吃过亏,玉皇亦在大周一战中输了周继君半子。若这天地间还有能让他们平等视之,可堪并列的人物,当数天吾山君公子。   然而下殿的仙神妖王又岂会知道这些,看向白衣银发坐在天地穹宇至高处的男子,神情复杂,有感慨有羡慕亦有敬畏。   “原来那个位子是留给君公子的。”   后土笑了,或许是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她笑得很轻松,平日的淡雅肃穆四分五裂,再遮掩不住她惊艳的容颜。   “寡人竟被尔等消遣了,如此,寡人告辞。”   心怀最后一丝侥幸,后土转过身,向殿外走去。   “后土陛下请留步,既然来了,又何必急着走。”   说话的是通风君圣,玉皇未开口他便率先发话,可玉皇似乎并不生气,低头拨弄着手指,任由着通风君圣在属于他的宫殿中喧宾夺主。   “陛下这一走,回转山海轮回,道人我想要再找着,可就难了。”   话音落下,举座皆惊,只除了殿上六人不动声色。   后土停下脚步,此时就算她想走也不可能了。   “堂堂天帝,居然做起了客栈的买卖,四大部洲、天地穹宇皆逃不出你的耳目,好诡谲的手段,不愧是山海轮回第一细作。”   整个朝会殿顿时喧声一片,陆压如是道,上殿另外五人都默不作声,连后土帝王也未反驳,真伪已辨。   时至今日,有点身份实力的修炼者都知道在轮回外,有个不弱于天地穹宇的世界,或多或少也知道两个世界间细作来往,比如已死的那个反王后羿。可谁也未曾想到,穹宇第二,堂堂后土天帝竟也是山海轮回的细作,以女子之身爬上天帝的宝座已是难得,何况这个女子还是山海轮回的人。   “我做了数万载的天帝,身份方才被道破,也幸好被道破了,否则等我入主天宫,尔等所谓的强者都会成为笑柄。”   后土淡淡的说道,从容不迫,尽显庄重华贵。事到如今也无需隐瞒什么,面对殿上六人,连圣人也会全力以赴,何况是她,做了一辈子的细作,一辈子的天帝,已足矣。   话音落下,殿中仙神无不神情黯然,后土的话仿佛一只大拳重重轰击在他们心头,打得他们颜面无光,信念全失。   “后土,你当真以为寡人不知道你的身份?”   玉皇终于开口了,看着微微惊讶的后土,笑着道。   “寡人知道,陆压知道,镇元子知道......圣人们自然也知道,不道破你的身份只是为了维持平衡罢了,现如今,已不需要了。”   “维持平衡......”   后土微怔,眸光闪烁,半晌看向玉皇道。   “这么说来,你们在山海轮回......”   “如你所想,一帝换一帝。”   玉皇说完,站起身,大步走下殿堂,慵懒的气息瞬间散去。他走在玉石阶上,重重天宫的威严加诸于身,龙虎风云之象齐聚,穹宇第一帝王风采显露无遗。   “你为天帝,只有天帝之刀方能斩之。”   看向后土,玉皇沉声道的,说话间,十指刀已跃离袍袖。殿下一众仙神妖王大吃一惊,却是未曾想到堂堂玉皇大帝竟会亲自动手。   “山海细作,人人得而诛之。”   冷漠的话音从殿首传来,一身黑氅的通风踩着玉石阶,飞向后土。   “统管大地生灵,却非我地仙,她的神位究竟是什么做的,却让老爷我好奇了数万年。”   镇元子悠悠说道,脚不离地,千分之一弹指刹那已出现在后土身前。   三名绝顶君圣级强者同时出手,转眼后仙云雾霭四散,杀气密布,将天宫笼罩。   “君公子,听说你得了紫微的神位,怎么,对这颗帝王神位不感兴趣吗。”   看了眼战在殿中的四人,陆压轻笑一声,问向周继君道。   玉皇、通风、镇元子之所以按耐不住的出手,只因那颗第二天帝的神位,此役之后,天宫唯玉皇独尊,那后土的神位落于哪家至关重要。   周继君没有说话,只是聚精会神地看向如轻羽般舞于朝会殿上的女子,曾几何时,一个七州的来福客栈就让他觉得高深莫测、难以为敌,如今这天地穹宇数以万计的来福客栈主人即将死于他面前,却让他微觉不真实。   在隔着广漠轮回的那个世界里,她后土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玉皇举办蟠桃大会,只为斩杀后土成就穹宇唯一至尊天帝,还是另有所图?   三强围攻后土,羽衣翩跹,梅花点点落尽,便是后土帝王再强大,却也逃不过这场为她布置的杀局,不多时已伤痕累累。   或许那头猴子早就料到,却看着自己走向末路。   密不透风的道力中,后土嘴边泛起苦笑,遥遥望向重天高处,脑中渐渐浮现出那个曾让她崇敬、爱慕直到后来恨得歇斯底里的男子。   他是不会出现了,就像当初把自己丢入这方天地穹宇一样,冷漠而绝情。   十指刀点中眉心,羽衣落地,后土帝王薨。   ......   海潮滚滚荡荡,卷尽天南一万五千里地的万物生灵,被岸边的男子收入袍袖。   “陛下。”   身形健硕的巨汉单膝跪地,偷眼打量向那个面容清秀的中年人,迟疑着开口道。   “八十万火炎精兵已齐聚,只是,无缘无故的开战......”   “刑天,你可知他帝俊是何许人物?他本是四大部洲轮回的反王,战败后遁逃于我山海世界,数万年下来,竟也成就了一方天帝。”   闻言,手持金斧的巨汉身躯狂震,满脸不可思议,看了眼只剩下十分之一不到的天南大海,深吸口气问道。   “陛下自然早已知晓帝俊的底细,为何今日才动手。”   “因为她死了。”   抬起头,穿着火红大氅的男子遥望极天,目光如剑,刺穿天云,向广漠虚空外的另一方世界望去。   “这一战就当练兵吧。”   许久,男子收回目光,忍住心头的剧痛,淡淡说道。   “国战将临。”   第七百六十二章 亡命者何(三)   “国战将临。”   清冷寂静的天宫中,头戴冕冠的男子把玩着那颗黯沉泛黄的神位,沉吟许久,开口道。   话音落下,殿内仙神、妖王皆是一怔,相互打量着,眸中满是疑惑。对于人间百姓来说,国之大,穷尽一生难以走遍,可放眼天地穹宇,大小国度数以万计,又何足道也。   朝会殿中阒寂无声,针落亦可闻,仙神妖王齐齐看向沉默着玉皇大帝,心情起伏不定,隐隐已猜到那个独尊穹宇的帝王将要宣布一件十分重大的事。   摩挲着指尖,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玉皇大帝缓缓开口道。   “所谓国战,乃是集一国之力而战。我天地穹宇地域广漠,洲地无数,诸强林立,相互争斗。然天地穹宇外,却有山海轮回虎视眈眈,山海地域之广,不输我天地穹宇,强者之多,亦不逊我天地穹宇。外患不绝,我天地穹宇一日难安,大敌当前,诸位当齐心协力,放下私怨,聚以成国,共战山海轮回!”   “寡人忝为昊天玄穹高上玉皇大帝,自当以身作则,今日再此立誓,穹宇子民为证,有生之年,寡人必统帅群雄,荡平山海!”   煊煊烈烈的杀伐之气从玉皇大帝身上荡开,天宫帝王,统帅穹宇千万洲地,亿亿子民,何等威严霸道。从前的玉皇或是寻欢于后*庭深宫,或是笑看朝廷政议,坐视天下大乱而不理会,为诸强口中的昏君。然而到后来,他杀天皇、立勾陈、折紫微、除后土,百多年的时间里便将那些和他平起平坐的天帝斩落重天,天地皆惊,将玉皇视为第一隐忍者,可也只是个阴谋了得的帝王罢了。   可今日他在天宫立誓,目光澄澈,没有半丝作伪。帝王正气勃然而发,天地归心,殿下仙神妖王无不肃然起敬,就连周继君心底也生出几丝难以遏制的火热。   他隐忍数万载,一朝暴起斩落四天帝,只是为了消除内乱集全力征战山海轮回?若真如此,那他当为天地穹宇古往今来第一雄心壮志的帝王,亦为明君。若不是,那必是借得山海之势,以为外患,助他集权,成就天地穹宇有史以来权势最大的中央天帝,其心之狠辣,其谋之深远,骇人听闻。   细细打量向那个雄姿英发,帝王之资风华无限的男子,周继君暗叹口气,帝王心术难测,更何况是天地间第一的帝王。   “诸位。”   就在这时,玉皇转过身,看向上殿五人,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   “诸位皆是我天地穹宇的英雄人物,往时或有仇怨,可也只是国中之仇。山海强者将临,还望众位能丢弃前嫌,同心协力,和寡人一起迎战山海轮回。”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大义当前,众目睽睽之下,已然将五方巨头的退路堵死,幸好玉皇说的是“和”他迎战山海轮回,而非是“助”,也算给足了众人面子。   沉默许久,陆压第一个开口。   “如此甚好。不过想要彻底绝除内战却是笑谈,陛下当奉行远伐榜,杀人者远伐为报,否则囚于离恨天大战时充当先卒。”   “道人此言正合寡人之意。”   “远伐榜”三字落下时,玉皇有意无意的看了周继君一眼,随后颔首道。   “大敌当前是当齐心协力,不过,关于那远伐榜.......”   通风君圣深深看了眼玉皇大帝,沉吟着道。   “若是违规者是圣人,又当如何。”   后一句通风说得极轻,也只有五方巨头能听见,通风说出了他们心底最不愿意听到亦是难以避讳的话,一时间,上殿诸人沉默了起来。   “如此也好办,若是圣人违规,那便由我等前往山海杀人还报。至于圣人......”   玉皇顿了顿,没再说下去,可他的眸底深处却闪过一丝莫名的火光,转瞬即逝。   “也好,如此我替二哥应下了。”   通风冷声说道,他口中的二哥便是覆海君圣,即便如今独掌大权的玉皇亦不会轻视的存在,也是唯一一个有资格和众人平坐,却未曾赴会的巨头。   “陛下放心,我地仙亦会尽力。”   镇元子呵呵一笑,腆着滚圆肚皮,转眼望向赵公明,哂笑着道。   “公明兄为世外人,可你那二十四诸天水军却让玉皇心动已久。”   “镇元兄说笑了。”   玉皇似乎全然不在乎镇元子的揶揄之意,淡淡一笑,看向赵公明。   “不知公明兄意下如何。”   “可以。”   即便坐上天地间最尊崇的席位,赵公明依旧漫不经心,喝着他自己皮囊中的酒,一身青衣落魄潦草,和旁边五人格格不入。   二十四诸天水军......   周继君第一次听说赵公明也有自己的势力,不过想想也是,强者无寡,否则赵公明就算修为再高,也不会被玉皇邀请来此。   三道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向周继君,陆压轻笑着,玉皇意味深长,通风面无表情。上殿五人皆已达成共识,只剩下这个后起之秀,天吾山君公子。   论修为实力,六人中周继君当为垫底,勉强能够及的或许只有至今未现全部实力的玉皇。论地盘,不过天吾山,方圆三千里。论势力,兵马不足五十万,穹天强者一名,玄天十来。无论实力和势力周继君都比上殿五人要弱上一截,可他天吾山君公子却是天地穹宇最了得的新一辈强者,在老一辈强者的重压下走到如今的地步,足以让陆压、镇元子等人刮目相看,潜力之大不论,更兼心计手段超凡,天吾山虽小,可影响之广,几乎能调动大半东胜神州的势力,仅凭这几点就足以让玉皇屈尊请赴宴。   放下手中的玉杯,周继君迎向玉皇期待的目光,轻笑一声道。   “陛下可曾记得,离恨天上四十六载。”   闻言,玉皇眉头微蹙,就听周继君又道。   “不过诚如陛下所言,大敌当前当齐心协力。国战临时,君某亦会献一份力,国战罢了再结恩怨。”   玉皇暗暗舒了口气,哈哈一笑道。   “听人说公子行君子道,君子者大义为先,果不其然......今日得诸位之言,当浮一大白,寡人先饮而尽。”   自有仙仆端金杯上殿,斟满而奉。   饮金杯之酒,约誓结盟,玉皇满脸笑容,其余五人除赵公明外亦在笑,可笑中的意味却各不相同。   日后的史书中将今日天宫的“国战之盟”渲染得壮烈无比,噬血为盟,互坦胸怀,毫无疑问又是出自偃子之手。可天下大势合久必分,世间又岂有长存的盟友,在那场几经波折的国战中,所谓的盟友间勾心斗角、明争暗斗却不为后人所知,其状之惨烈,不输国战,如此这些,也只能在野史中寻着几丝端倪。   “天宫的琼浆玉液,啧啧,道人我许久未品尝过了。”   砸了砸嘴,陆压轻笑一声,目光掠过下殿中推杯换盏喝得不亦乐乎的仙神妖王,随后转望向玉皇,幽幽道。   “陛下今日召我等前来,不会只为了杀后土立盟约吧。”   “道人果然心思细腻,寡人今日请诸位赴宴,却是为了一件事。”   玉皇放下玉杯,看了眼殿堂下那些只顾着喝酒嬉闹的仙神妖王,眸光复杂。   “今日我杀后土,定会引来山海怒火,国战将近,山海强者准备充足,而我天地穹宇强者则纠缠于西游轮回中。两相比较,我等毫无优势可言。”   顿了顿,玉皇逐一扫过面前五人,半晌开口道。   “杀后土、立盟约只是小事,我邀诸位前来,所为者,却是集我等之力,共破西游轮回。”   第七百六十三章 亡命者何(四)   话音落下,殿上又是一静。   周继君压根没想到玉皇竟直截了当的说出这番话来,正气凛然,无畏无惧,如此只有两种可能。其一,他玉皇圣明之极,大义为先,丝毫不畏惧准提、接引。其二,玉皇有所依恃,天地间真正不怕准提的也有那么几个,比如派遣徒儿投效玉皇麾下的太上。   不过玉皇所言正是诸人心中所想,破解西游之局,便是周继君也难以拒绝的诱惑。   “西游之局变数太多,一发而动全身,想要破解谈何容易。”   轻笑一声,周继君开口道,目光掠过一旁,除了赵公明外,陆压、镇元子和通风君圣都面露了然。   “公子言之有理。西游轮回开场也有三十余载,想来诸位或多或少都曾试探过,想要破解西游轮回,除了斩杀那四人外,只有一个办法,那便是找出其结局,尔后破去。”   玉皇开口道,目光闪烁不定。   “能站在这里者,又怎会不知。”   陆压意味深长地看了玉皇一眼,开口道。   “除非取出那四人上丹田中的西游玉碟,否则难以寻出结局。唐玄奘四人为此局重中之重,准提定留有后手,想要从他们四人身上着手难而有难。”   “所以才需另择良方。”   玉皇接口说道,逐一看遍在场五人,嘴边浮起浓浓的笑意。   “圣人并非无敌,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圣人也如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们几个能共饮一席,集我们六人之力,就算没那西游玉碟,也能寻出西游结局。”   话音落下,陆压面露复杂,镇元子和通风君圣眸中闪过一丝期盼,就连赵公明也微微动容。   “陛下又何必再卖关子,既有良方,那便道出一同商榷。”   周继君揉了揉眉头道,愈发笃定玉皇背后定有太上撑腰,可心中却微有疑惑,太上暗助玉皇,能否成事尚难说,为何他不亲自出手,反而兜上一大圈。   在五人期待的目光中,玉皇坐回主座,敲击着玉盏肃容道。   “战场上,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此中道理放在西游轮回中亦能用。想要知道西游轮回的结局,最快的方法便是从准提和接引身上着手。”   闻言,通风君圣皱了皱眉,冷笑着道。   “从圣人身上着手,好不如去斩杀西行四人来的方便,至少合我等之力突然出手,尚有三四成的把握避开圣人。”   “通风大人勿急,且听寡人把话说完。”   抿了口酒水,玉皇不急不缓,理了理头绪接着道。   “通风大人创出轮回界,自然知道每一方轮回故事的建立都需分出心神镇守,而心神之中自有关于轮回故事的记忆。西游轮回亦真亦幻,庞大复杂,可也无法免俗。在这西游轮回之上,定有准提和接引分出的心神在镇守,若我等能捕获心神记忆,相互参证,想要得出西游结局亦非难事。”   “躲过圣人的心神探查,捕获心神记忆?玉皇,你想的未免也太简单了些吧。”   一直没有说话的镇元子开口道。   “若只有我一人此计当然行不通。可陆压道人在,镇元道兄在,公明道兄在,通风大人和君公子亦在,集我六人之人,遮天蒙地,当能争取到避开圣人心神的时机,片刻足矣。”   玉皇笑着道的,他的笑中透着凛冽的威严,一改往日的懒散。   “镇元道兄为地仙之祖,蒙蔽地利,陆压道兄遮掩天机,公明道兄则以定海珠聚成诸天世界,截断西游轮回和四大部洲间的联系,而寡人和通风大人以及君公子神游西游,捕捉圣人的心神。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话音落下,周继君微微蹙眉,疑惑的看了眼玉皇,开口道。   “我等在此左一句圣人,又一句圣人,圣人又岂会听不见。”   “事到如今公子还在怀疑寡人?这重重天宫早被我施法阵遮掩,我等说的话自不会被其余人听到。”   心念射出,探向四面八方,果然在天宫上下,法阵重重,且极为隐秘,若非有意留神难以察觉。见状,周继君颔首,心中疑虑散去,好整以暇的坐于席间,只待陆压先做决定。   玉皇所言对于周继君来说确实诱惑无比,可神游西游捕捉心神,而且还是圣人的心神,此举太过匪夷所思,一不小心便会陷入其中,从此万劫不复。即便玉皇身体力行,可周继君仍免不了有些忐忑,殿上诸人中,修为最高经历最丰富的当属陆压道人,也是最会明哲保身的一个,若陆压同意此举,那至少有五成把握。   不单是周继君,镇元子、通风甚至赵公明都转目看向陆压。鼻下两撇胡须轻轻跳动,陆压沉下脸,闭口不言,许久冷笑一声,看向玉皇道。   “这一切是太上吩咐的?”   玉皇神情庄重,不置可否道。   “道人以为是,那便是。”   “如此,那道人应下了。”   陆压直截了当的说道,转目扫过周继君等人。   “圣人虽强,可并非无敌,我等合力蒙蔽天地,他圣人一时半会亦难察觉。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陆压虽在问,可语气笃定,声音前所未有的平静,他心怀万物众生因此与世无争,可国战将临,众强若不早些脱困于西游轮回,等到山海强者踏足,山河破碎在所难免。陆压不争,可一旦认真起来,圣人之下,又有几人敢违逆。   飕飕凉意蹿上脊背,感受着陆压若隐若现的杀机,周继君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他毫不怀疑此时若有谁敢退出,陆压定会暴起出手,绝情斩杀,以儆效尤。   不过,在场诸人又有谁是无胆之辈,又有谁不想破解西游轮回。   “还请道人、镇元兄和公明兄施法蒙蔽天地。”   周继君淡淡的说道,盘膝坐于席间,暗中下令武道蛇人回转护法,以免不测。   “算我通风一个,今日便舍命陪诸位了。”   通风君圣冷声道,亦盘膝回座,目光飘向隔着水幕幻阵开怀畅饮的牛魔王,眸子微黯。   那个“命”字脱口,坐于右列第二席的牛天下意识的抬起头,目光透过幻阵,落到通风君圣身上,眉头稍蹙,转而收回目光。   殿堂下的仙神妖王们只当这真是一场蟠桃大会,酒过三巡已将玉皇大帝国战之言抛到九霄云外,只顾着推杯换盏,意犹未尽的看着舞色生香,却不知在十步之外,那六个让他们仰望的巨头强者已将自己置身偌大的危险中。   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可为了山河社稷、莽莽苍生,六个分属不同阵营的人即将开始一场史无前例的冒险。或许也有私心,可他们六人从未有过为了私欲将生死置之度外,这是第一次,却不知是不是最后一次。   镇元子按下地仙道意,地势坤,穷尽亿亿里山河漠地。陆压道人睁开细长的双眼,口中念念有词,三十三重天尽蒙蔽于他的眸波中。赵公明祭出十二颗定海珠,一片蔚蓝的海水藏于天云间,转眼将西牛贺州包围,每一颗定海珠都藏有诸天世界,诸天者不知其数,十二定海珠化身诸天世界,何止千万世界,即便圣人神游,也需两三柱香的时间才能回转西牛。   琼楼玉宇仙子舞,瑶池树下桃花艳。   朝会殿中歌舞翩跹,仙神妖王们酒兴方酣,正当醉生梦死时,周继君三人已神游飞入西游轮回。   第七百六十四章 亡命者何(五)   “两位,就在此分别了。”   西牛贺洲上空,水波碧蓝万里无云,鸟禽不见踪迹,只有三条肉眼看不见的虚影,正是神游来此的周继君、玉皇大帝和通风君圣。朝向玉皇和通风拱了拱手,周继君刚欲飞离,就被唤住。   “公子且慢。”   玉皇大帝负手而立,看向身下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广漠洲地,眸光深邃。   “彼之心神虽分于西游轮回,可以西游之广,定散于四面八方,若胡乱寻找只会徒费时间。不如我等三人于此瓜分西游,每人搜寻三分之地,无论能否捕获心神,三柱香后齐返天宫。”   “如此甚好。”   通风君圣思索片刻,缓缓点头。   “也好。”   周继君亦应下,看了眼玉皇和通风,嘴角浮起古怪的笑意,眸中射出道道精光,宛若拖着长尾的流星飞逝而下,选定了属于他的三分之地。不再多言,周继君纵身而下,初时身形只有一道,方到半途,已化作百多道虚影,以一化百,下一瞬,上万虚影出现在西牛三分地上,每一道虚影都为神游,虽神情动作各异,却相系一体。   “啧啧,君公子果真是一奇才。”   玉皇抿嘴一笑,转目看向通风,就见通风君圣冷硬着脸,负手飞向属于他的三分地。黑衣掠过,西牛万千地同时安静了下来,妖怪百姓、牲畜鸟兽都僵硬不动,保持着前一刻的神态动作,宛若木雕。通风君圣游于凝滞的时间中,目光流转,寻找着唯一的“活物”,也就是受他所制的圣人心神。   “若无通风,当年那场战也不会打那么久。六君圣各有神通,分而各为一方霸主,合则......无法成大事,可惜这个道理他们永远不会懂,篡改史书者又怎能整日去想着怎么保全义气。”   眉宇间闪过几许揶揄,玉皇幽幽说道,目光落向属于他的三分地,卷拢袍袖,一动不动。   转眼后,这一方西牛之地传来隆隆朝拜声的,山风河流,兽吼鸟鸣,无不蹿入耳中,玉皇大帝就这么静静的听着,不急不缓,眸中忽明忽暗。   ......   自从创出神游御剑后,周继君愈发喜欢轻松逍遥的神游之术,荡于风,游于云,繁杂的琐事丢于脑后,心意也变得和碧穹蓝海一般澄澈。神游多了,周继君亦创出许多后续功法,比如这一招万法神游。   西牛北部有一片沼泽,这沼泽非比寻常,没有沉腐的污泥,反而散发着莹莹微光,仿佛月华落尽,宁静而澄澈。   在沼泽前立着一条淡淡的虚影,打量着莹光出没处,“周继君”嘴角咧开浓浓的笑意。转眼后,散布西牛北部的数万虚影疾如雷霆,瞬间飞来,齐齐没入沼泽前的虚影中。虚影一阵剧颤,尔后消停,周继君缓步走在沼泽边上,目光闪烁。   他能感觉到从莹光处传来的深厚道力,和偌大的西牛贺洲融为一体,又以十里沼泽相隔,地处偏僻小隅,若非周继君万法神游,定难寻着。   “圣人的心神,若是吞食了,不知会发生什么。”   心头下意识的闪过一个想法,转而消散,不再胡思乱想,周继君腾身而起,向沼泽中央飞去,下一刻身形降下,钻入莹光中。所谓捕获心神,非是寻常意义上的捕获,若真将圣人的心神裹挟走,即便准提接引忙着抵御山海圣人,也会丢下手头的事立马回转西牛。周继君、玉皇和通风想要捕获的是藏于心神中关于西游轮回的记忆,在不惊动圣人的情况下。   莹白色的光辉看似微弱,可当周继君神游进入,只觉光华之盛刺得他双目酸痛几欲落泪,直到进入莹光深处,光华方才渐渐转弱,初时的重压散去,周继君深吸口气,睁开双眼。   目光所及,竟是一片繁华的闹市,人头攒动,挥袖成云,商铺酒楼林立,看得周继君目瞪口呆。   “这真是圣人的心神?”   周继君喃喃低语着,嘴角泛起苦笑,心中生出浓浓的失望,刚想离开去寻找其余的心神,就在这时,目光中飘过一道人影,周继君再次张大嘴巴。   没入眼帘的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青年,其貌不扬,站在人群中丝毫没有半点出众的地方,除了周继君外,几无人会留意到。周继君之所以注意到他,只因他长得极像一个人,若是容颜上再添几分古朴沧桑,头顶扎上团髻,那他和接引道人几乎一模一样。   半晌周继君回过神来,脸上浮起古怪之色,喃喃道。   “原来这颗心神是属于接引的,应当是关于他年轻时候的记忆。”   周继君想要的是关于西游轮回的记忆,虽也好奇年轻时的圣人是什么样,可毕竟和眼下之事无关。犹豫片刻,周继君转身,耳边忽地传来一阵哄闹声,周继君身形稍顿,皱眉看去,就见一队骑兵挑着长长的竹竿,驱赶着一群衣衫褴褛的孩童。这群孩童长相和闹市中人不同,皮肤黝黑,厚唇塌鼻,身体孱瘦。为首的十三四岁,勉强能称作少年,和其余病恹恹的孩童不同,他虽也孱瘦,可天庭饱满,眸中光彩熠熠。见着站在茶楼前的接引,他眸中闪过喜色,加快脚步,转眼已躲到接引身后。   “几位军爷,大清早的就闹得不可开交,传到城主耳中就不好了。”   接引将少年护在身后,不卑不亢的说道,袖中滚出几颗金铢,不动声色的递出去。   “哼,一个昆仑奴罢了,非我族类,你却整日护着。罢了,看你能护多久。”   领头的骑兵接过金铢,眸中闪过一丝喜色,转瞬散去,囔囔着道,却不再多看一眼接引身后的少年,率领手下骑兵将剩下的孩童圈好,系上粗绳,带向郊外。   “我说你怎么这么不老实,让你好好呆在茶楼里,你偏偏要出去厮混。”   接引淡淡的说道,抓着少年的手臂就向茶楼走去。   “他们,怎办?”   少年倔强的昂着头,直视向接引,他的官话有些生涩,模糊僵硬,可也将就能听懂。   遥遥望向渐行渐远的骑兵,接引神色淡然,半晌开口道。   “你们昆仑族来自外洲,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他们运气好,尚能被豢养于军营内,等成年后为国效力。若运气不好,也不过被卖到富户人家,苟且一命。话说,你们昆仑一族好好的为何要长途跋涉来此。”   “大水,大水来了。”   孩童眼中满是失望,神色黯然,低垂着头站在男子身后。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举目无亲,若非遇到眼前的男人,自己恐怕也会沦落到和他们一般的下场,当成家畜豢养起来,却连猪狗也不如。   “走吧,先去吃早饭。”   接引轻叹一声,握住孩童的臂膀,可孩童就仿佛钉在地上般,怎么也不肯动。   “他们说的对,你是好人,但不可能永远保护我。”   孩童说道。   接引回过身,细细打量着孩童,良久开口道。   “为何如此说,因为我只是一个茶楼掌柜吗。”   “不是。”   孩童闷声闷气道,看向茶楼上盛开的那朵朵茶花,犹豫着道。   “我父王说过,心有多大,才能走多远。你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只是那几夺茶花,想要制出世上最香醇的茶,那你永远走不出这座茶楼,也无法保护我。”   “父王?”   接引喃喃道,看着楼阁上他精心栽培了一年多的茶花,忽地笑了。   “是啊,我只想种出世界上最能打动人心的茶叶,此生足矣......那么,你的愿望又是什么。”   接引和准提邂逅的那一年,接引还是个单纯的茶楼老板,此生最大的愿望不过阁上两三株茶花,他命运的转折,只因收留了落难到此的准提。   而那年的准提,也不过是个一无所有的异族少年。   第七百六十五章 亡命者何(六)   清晨的集市很是热闹,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准提静静地站在阁楼茶花下,站在接引身后,出神地看着芸芸众生。   “我的愿望......”   准提喃喃自语着,眉头紧锁。他才十二三岁,已经历遍了许多人一生都无法经历的生死坎坷,按理说幼经磨难,应当比同龄人更早生出理想抱负,可他却懵懵懂懂,若非接引提起,他压根不会往长远去想。   我的理想究竟是什么......回转故土?大水来了,土地都被冲垮了,父王也不知所踪...救出流落到这里的族人?就算十个我也打不过一个兵士,何况现在自身难保...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晨时的阳光掠过阁上茶花,降下道道金辉铺满府城,透过密密麻麻的阳光,准提怔怔地看着形色不一的路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富贵有贫穷,也有和他一般的异族。众生百态,共处同一个府城中,却走在各不相同的道路上,默默承受着生命的重压。他们为何能忍受,那个让他们足以忍受今生一切痛苦的力量又是从何而来,若我能掌握那股力量,说不定我便能摆脱眼下的命运,并让众生大同,不再因命运苟延残喘......   周继君匿身一旁,“听”着准提的所思所想,那些纷繁的念头想法自然而然流入他耳中,却让周继君心头震惊。他十二岁时也历经坎坷磨难,可最大的愿望不过是成为厉害的武者,回转京城报得大仇。可眼下的准提,也只有十二三岁,他的理想方才萌芽,却俨然是日后佛家教义的雏形。   “生来大智慧者,不愧是圣人。”   周继君喃喃自语着,无论准提接引的所作所为多么虚伪令人发指,可他初时的理想暴露在阳光下,却显得无比纯粹。   随着准提发下大宏愿,阳光聚满周身,将他的皮肤镀成金黄。接引微微惊讶,随后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茶楼前沐浴在金辉下宛若神祇尔的少年.....   当夜城主派兵来剿,将种满茶花的阁楼践踏在马蹄下,接引带着准提仓皇而逃,无论追兵有多么凶悍,他始终将准提护在胸前,一如许多年后,他总是静静地站在准提身后,看着他创出一道道令人惊艳的教意,并守护着。做圣人背后的圣人,或许只是千万年来养成的习惯,因为准提的出现,接引再无法培育出心底最理想的茶叶,可却能看着准提创造出世间最理想的教意,一路看遍,早已习惯。   时光飞逝,周继君看着准提接引历经一个个坎坷离奇的磨难,相互扶持,得功法,得七宝妙树,聚势力,自创功法......千年不到便已成为屈指可数的一方霸主,又过千年,两人跻身天地穹宇五大军阀。至始至终,准提都未曾放下幼年的愿望,可历经无数载风雨沧桑,初衷早已不再,可当年的理想却变得愈发宏大。又过了不知多少年,终于到了君公子横空出世于四大部洲的时代,接引重伤孔宣,准提布下西游之局。   圣人笔下洋洋洒洒,不多时,一篇壮丽的西游记快到终末。   周继君心头砰砰直跳,眸中火热,只等着准提写下最后的结局。   可就在这时,周继君忽觉一股冷冽的寒意将他笼罩,铺天盖地,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提着小豪的准提转过头,目光精准无比的捕捉到周继君的神游虚影,眸子发冷,低喧了声佛号。   “阿弥陀佛。君公子,你好大的胆子!”   佛音携着上百星的道力轰响在周继君耳边,震得他头痛欲裂,周围的场景渐渐消散,变得模糊不清,下一刻周继君倒飞了出去,飞出莹莹白光,飞出西牛之北的那片沼泽。   这么快就被发现?怎么可能......   周继君稳住心意,满脸惊疑不定,站在沼泽边,目光落到那个匍匐在莹光前的男子,他身形剧颤,脸色变得惨白无比。   那个披着紫色大氅的男子正趴在沼泽中,大口大口的吞食着那缕莹光,似乎察觉到周继君的神游虚影,他缓缓回过头,眸中一半贪婪,一半狰狞。   “久违了,君公子......圣人的心神果真是世间最顶级的珍肴,公子何不同食。”   冷冷盯着那个宛若野兽死死抓着圣人心神的男子,周继君眸子渐渐变得赤红如血,许久未有的暴虐杀意一经生出,天风摇荡,席卷风云扑向那人。   那个人无论行踪还是所作所为都异常鬼魅,周继君在三十多年前见过他一次,只那一次就让周继君险些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南柯国皇子,虚柯生死大敌,也是周继君必杀之人。   “怎么,只凭你的心神就想杀我?哈哈哈,圣人的心神虽美味,可无法全食,公子的心神却是上佳的补品。”   紫氅男子缓缓站起身,抹去嘴角乳白的淤泥,抬脚向周继君的神游虚影走来。就在这时,他眉头忽地一皱,抬头望向高天,眸中闪过一丝惧意,可脸上依旧挂着歇斯底里的疯狂。   “接引大人,今日得尔心神,算是虚某人此生最大的机缘。如此,来日再报了。”   说完,南柯国皇子挥卷袍袖,袖中荡开深紫的海水,转眼后他走进汹涌起伏的浪潮中,不见了踪影。   佛音从高天传来,十二诸天世界猛地一颤,从外到内逐一碎裂。十二诸天千万世界,即便接引想亲自回转西牛贺州,一一打破至少也需半柱香时间。   深深看了眼恢复平静的沼泽地,周继君下意识的捏紧右拳,高高飞起,神游回转天宫,心中对那个南柯国皇子的杀意又浓了几分。若非是他偷食心神,让准提接引察觉,周继君已然看清了西游记的结局。破解西游轮回唯一的机会就这样错过,周继君又怎会甘心,如今只求能汇集三人所得的记忆,推衍出西游记的最终结局。   ......   天宫朝会殿中,歌舞升平,筵席间热闹非凡。   上首末席中,白衣银发的男子身形微颤,目中恢复神采。周继君放眼看去,陆压、镇元子收敛了道法,圣人已然察觉,再遮掩天地也无济于事。当下,只剩下赵公明手捏印法,苦苦支撑着。   “好险。”   温醇的声音从端坐主席的男子口中传出,玉皇大帝缓缓睁开双眼,心有余悸的看了眼西牛贺洲方向。   转目看向玉皇,周继君微微颔首,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向一旁紧闭双眼的通风君圣,默默等待着。时间流逝,不着痕迹,周继君心头扑通扑通直跳,玉皇脸上亦浮起凝重之色。   轻咳声传来,周继君心头一紧,就见赵公明一阵急咳,深吸口气,收回十二定海珠。   十二诸天世间散去,圣人定已突破重障,回转西牛贺州,而通风君圣直到此时还没有神游回转的迹象。   不约而同的,周继君、玉皇、陆压、镇元子脸上纷纷闪过不安之色,心底愈发焦急起来。   同样不安的,还有那个端坐妖王席位的雄壮男子。他饮着琼浆玉液,吃着山珍海味,可总是不住的朝上首殿堂看来。   他也不知为何如此,或许是觉得那个黑衣男子有些眼熟,又或许是想起了那个时常出现在梦中的场景——他独坐九天之上,众生臣服,奉他为王,梦里的他独临天地,便是老天也无法遮住他的双眼。   第七百六十六章 亡命者何(七)   “通风君圣恋栈不归,我们便先开始吧。”   玉皇率先开口道,他的声音异常平静,流转在安静的上殿,没入众人耳中,却隐隐透着几分凄凉。   约定好三柱香内归返,可通风君圣却迟迟未回转,众人虽未道破,可都心知肚明那唯一的可能。圣人携暴怒降临西牛,谁也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不知这场蟠桃大会能否继续下去,可好不容易从西游轮回窃来心神记忆,无论玉皇还是周继君,亦或陆压,都不想因为通风君圣的缘故功败垂成。   “也好,免得夜长梦多。”   看了眼一旁身形若木雕僵硬不动的通风君圣,周继君颔首道,和玉皇相视一眼,两人同时抬起袍袖。两股道力荡出,融于一体,渐渐凝聚成一面镜幕,镜幕中所呈现出的是两人所得的圣人记忆,经历的时间空间虽不同,可亦能相互联系。准提和接引的故事渐渐展开,五人施道法,一边衍算,一边推敲。无数载的光阴在周继君和玉皇的操控下转瞬掠过,不多时便已来到如今的时代。   酝酿了百多年的西游之局一朝拉开帷幕,天地巨头为争一席之位,明争暗斗,就算没有足够实力争夺席位的修炼者也不甘示弱,或是化作妖类潜入西牛贺洲,或是投身天帝麾下,无不觊觎着传说中的成圣机缘......唐玄奘和沙摩尼从大唐长安出发,一路悠悠而行,到达西牛贺洲时已过去三十年。三十年中,那些投身西牛贺洲的玄天法天强者无不沦陷,忘记前尘往事,只当自己生来为妖,大碗喝劣酒,大口吃人肉......时光流逝,西游记中故事发展已迈过如今的年代,直奔结局而去。   就在这时,周继君五人同时一怔,却是镜幕忽地黯了下来,里面空荡荡一片。转眼后,镜幕再度鲜活起来,可已跳过最后的结局,将一个恢宏庞大的世界展现在众人眼前。   那方世界被黄光笼罩,遥遥望去仿佛镀上了层金辉,宁静,安详,肃穆。众生万物并行其中,世界大同,不分你我彼此,强者虽多,可也只是分列不同的佛门之下,修习佛家教化,分佛尊、菩萨、罗汉、大德、高贤、慧明、比丘尼七类等级,平日里辩法虽多,却无争斗。佛国世界庞大无比,不单只有天地穹宇一地,连山海轮回亦收入其中,两方圣人皆学佛法,口言佛家教化......   “这个玩笑开得似乎太大了点......”   良久,陆压怔怔地开口道,转目扫过众人,不单周继君、镇元子、玉皇,就连素来淡漠的赵公明也微微动容。   准提和接引创下西游轮回,只欲将天地穹宇强者收入其中,沦陷轮回,忘记前生,对他们来说,西游轮回中的岁月便是来世了。而西方两圣向法天、穹天强者传播佛家教化,化一道为千万道,再收为一道,归于己身,所得愿力宏大无匹,远超凡夫俗子。如此,他们方能突破眼下的境界,企及那个从未有人到达过的圣人之上的境界。   那究竟是个怎样的境界,周继君等人自然不知,就连准提和接引亦不知晓。可若他们真迈过圣人的境界,那山海入侵便再无威胁可言,在西游结局之后的未来世界中,山海轮回已被准提和接引征服,收入佛国世界,而两方轮回的圣人也皈依佛门,普天之下众生平等,只除了准提和接引。   “怪不得太上等人无法亲自出手。西游轮回虽是准提和接引的私心,可能解除眼下的危机,便是大义,圣人者若违背大义那就不再是圣人......好一招阳谋,将太上吃得死死。”   目光逡巡在镜幕中,周继君喃喃自语着,心情复杂。   倘若真建立佛国的天地穹宇,苍生皆拜超越圣人境界的准提、接引,那山海轮回便能不攻自破,所谓的国战也能以最小的代价消弥。可那国却非周继君的国,非玉皇的国,更非陆压的国。   “可惜,虽知了西游轮回的目的以及最终的结局,却少了最重要那一段。”   半晌,玉皇轻叹口气,幽幽说道,目光掠过通风君圣的肉身,眸中满是可惜。通风君圣是死是活玉皇并不放在心上,可惜的只是他未能神游回转,带回西游大结局前未知的那部分。   就在这时,通风君圣的眼皮忽地一颤,轻微无比,众人心中一喜。   “阿弥陀佛......”   转瞬后,古朴的佛音遥遥传来,直达重重天际,越过蟠桃大会,落入殿上五人耳中。   “未来佛土大千世界尔等已知。如此也好,免得我佛普渡众生那日,尔等徒劳反抗。”   “尔等胆大包天,竟敢坏我心神,其心可诛,不杀无以儆效尤......咦,还想反抗?”   莫名的笑声回荡在天宫上下,惊醒了沉沦于酒色的仙神妖王,无不面露惊疑,心神不凝,唯有坐于妖王之首的牛魔王面色一僵,怔怔地向殿堂上望来,目光落到通风的肉身上,不知为何心中涌起浓浓的不安。   “通风君圣者,成名数万年,为乱世之枭雄。可惜,竟敢忤逆圣人.......”   悠悠的话音传来,仙神妖王们神色大变,而周继君五人则紧紧盯着通风的肉身,神情复杂。圣人定是神游而至,否则不可能只有通风一人被截下,却也隐隐透露出,在轮回边陲,两方圣人的对峙愈发激烈。通风虽未醒转,可他的肌肤已变得柔和,不再像之前那般僵硬如石,显然他也在挣扎反抗着。   此时此刻,无论周继君还是玉皇,心底深处都盼着通风能逃脱准提的追捕,平安神游回转,即便周继君和通风君圣素为大敌,可也不希望一世豪雄如通风死于圣人之手。   目光所及,就见通风君圣的眼皮剧烈颤抖,连带众人也随之紧张了起来。   陡然间,通风圆目暴睁,眸中射出团团精芒。   殿上五人眸里闪过喜色,刚想说什么,就见通风的神色陡然变黯,转瞬如凋零的落叶般枯萎了下去。   他看向周继君和玉皇合力聚成的镜幕,张了张嘴,似想说什么,可他目光涣散,额心处寸寸裂开,隐约能看见里面碎裂成屑的心神。   终究没能躲过圣人的杀手,即便勉强回转,可心神已毁,油尽灯枯。   周继君深吸口气,下意识的走上前,想要施法救援,却被陆压叹声拦住。   “他苟且偷生回转,只为一件事。”   陆压淡淡的说道,语气沉重,却又透着萧瑟。   通风的身体颤抖抽搐着,昔日纵横穹宇、摸索出伪轮回一道的君圣努力抬起头,模糊的目光对准下殿右列的那名妖王,挤出他最后一丝力气,暴喝道。   “吾兄醒来!”   数万载修炼出的道力、天地间最纯粹的轮回道意以及他通风未完成的志向,随着他满身精血一股脑的涌出,奔涌向牛魔王。   “通风去也,兄且珍重。”   最后一句话,通风说得极轻,他也没力气再让牛天听见。   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僵硬却无比纯粹,通风君圣盘膝而坐于重天之上、天宫至高处,离唯我独尊的坐席只差半步,那双能洞察天机、看破人心的眸子缓缓闭合,从此再没睁开过。   第七百六十七章 亡命者何(八)   三强探西游,却因南柯皇子的出现,被圣人察觉。周继君、玉皇平安回转,或许是侥幸,又或许是准提刻意手下留情。然触犯圣人威严者,自无活下去的可能,不杀无以儆效尤,准提选中了通风,于是乎,亡命者通风君圣。   冷风流转,凄凉、萧瑟的气息笼罩朝会殿,阒寂无声,堂下的仙神、妖王看着呆呆站在殿堂中央的牛魔王,张大嘴巴,满脸惊骇。   通风君圣是谁,在场无论是效忠天宫的仙神还是坐拥西牛的妖王都知道,曾经谋算天地打得天宫毫无还手之力的枭雄,亦是妖族天宫的异姓王之一。而通风君圣的大哥也就那寥寥几人,都是让众仙神、妖王仰望的存在。覆海君圣自隐居幽冥海,金翅大鹏鸟早被圣人所杀,剩下那个能有资格被通风唤作大哥的那人呼之欲出。   仙神、妖王们心头扑通扑通直跳,怔怔地看向那个浑身上下淋满鲜血皱眉沉思着的男子。许久过后,他才抬起头,目光逐一掠过周继君、玉皇、陆压、镇元子和赵公明,随后落向通风的尸身。   “寡人回来了。”   浑厚的声音回荡在天宫上下,神情若不波古井般僵硬凝滞的男子大步走向上殿,抱起通风的尸身,也不去多看一眼曾几何时他无比心动的那张座席,转身,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顺着玉石阶一步一步走了下去。   牛魔王只说了一句话,也是他以积雷山牛魔王的身份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便消失在天宫中。可在场众人都心知肚明,那个比西牛巨妖更为恐怖的人再度登临天地乱世的大舞台,上一轮*大战中风头最盛的枭雄,百多年前第一个敢对圣人出手的强者,平天君圣。   “这下子却又热闹了。”   陆压莫名的一笑,看向平天离去的背影,目光深邃。   “得通风一身修为,他如今的实力也该达到穹天巅峰了,就算没有,也差不离。”   镇元子补充道,看向神色复杂的陆压,卷拢袖筒,不再说话。   穹天境界之上,每一个小境界的都有着天壤之别,周继君迈入穹天中品,再回首去看穹天下品,亦生出不外蝼蚁的感觉。凡是得到君圣封号的强者,大多都是穹天上品,为顶级强者中的佼佼者,而穹天巅峰已能称为绝世强者,如陆压、如镇元子、亦如昔日的孔宣。他们离超脱穹天的圣人只差半步,可咫尺也是天涯,穹天之上圣人无敌,圣人之下,穹天巅峰绝然世间。   若平天君圣的修为到达穹天巅峰,既是好事也是坏事,日后国战能多出一名绝世强者,为四大部洲之幸,可以平天君圣桀骜不驯的性子,连圣人都敢去杀,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圣人不出,又有谁能拦住他。   “诸位,若平天回转西游,所做的第一件事会是什么?”   玉皇沉吟着,似问非问道。   “自然是出手斩杀西行四人。”   周继君不假思索的答道,话音落下,众人面色各异,却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下来。   斩杀唐玄奘一行当为破解西游轮回的捷径,陆压、镇元子甚至连玉皇都有斩杀那四人的实力,可谁也未曾动手。即便是他们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在圣人的轮回中斩杀主线人物,若一击未中,定会引来无穷变数,让局势变得更加混乱不清。   “我等就先拭目以待,若平天能成,自然最好,若不成......”   周继君顿了顿,没有接着说下去,转眼看向玉皇,拱了拱手,笑着道。   “君某还要回西牛继续去当那个小妖王,玉皇陛下,诸位,告辞了。”   说完,周继君刚欲起身,就被玉皇唤住。   “公子且慢,寡人还有一事想和公子商榷。”   周继君停下脚步,微微诧异的看向玉皇。   “陛下请说。”   “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紫微、勾陈、后土虽薨,可他们的帝位职权却不能就此旁落。”   玉皇深深看向周继君,嘴角含笑道。   话音落下,仙神中身处高位者无不面露喜色,殷切的看向玉皇,跃跃欲试。   “陛下又何必多此一举,你为天宫正主,其余天帝遗留下的职权自然由陛下代劳。”   看着满脸温醇笑意的玉皇,周继君心头一跳,隐隐之中猜到了些什么,却也是他曾经所担心过那件事。   “公子留步,等寡人宣完旨意再回也不迟。”   拉住急欲离开的周继君,玉皇淡淡一笑,回转主座,自有仙官手捧纸笔玺印侍于一旁。   “寡人先前说了,国不可一日无君,寡人虽为中央天帝,可也不会做那等专权的帝王。紫微、勾陈、后土皆薨,可天帝神位犹在。勾陈、后土的神位且由寡人代为保管,日后择大德奉为天帝,至于紫微帝君......”   玉皇顿了顿,玩味的看了眼周继君,接口道。   “人间有大机缘者已得紫微帝位,所谓天命不可违,待那人修行圆满,择日重开紫微星宫。”   话音传出,堂下众仙神、妖王无不议论纷纷,互相打探起玉皇口中的大机缘者是何方神圣,满脸掩饰不住的羡慕和嫉妒。紫微帝君的职权虽不如玉皇大,身份亦稍逊一筹,可他毕竟是掌管诸天星辰的帝王,名正言顺,如今方起于草莽,天宫中不得重用的仙神都纷纷打起了主意,若此时投靠新任紫微帝君,再怎么着日后也能做个功勋元老。   看向执笔疾书的仙官,周继君面色变得阴沉了起来。   勾陈的帝王神位明明早被南柯皇子夺走,玉皇却有意隐瞒,这也就罢了,可他硬是将紫微星主捧上帝位,其心可诛。紫微本是周继君的手下,一朝成为真正的天帝,却让周继君如何自处,也将紫微星主置于无比尴尬的地境。   “恭喜君公子了。”   耳边传来戏谑的声音,周继君回眸看去,就见陆压道人抖了抖小胡子,朝他拱手道喜,而一旁的镇元子则若有所思的打量向他。   周继君心中暗道不妙,眉头皱得更深了。   陆压等人虽知周继君和玉皇之间的怨隙,可玉皇这一手太过的突兀,即便陆压能看破玉皇的手段,可也免不了心中起疑。只这一手,玉皇就让周继君陷入两难,内忧外患就此生出。   “陛下果然明君,君某先替手下人谢过陛下大恩,如此,西游轮回再见了。”   冷笑一声,周继君拂袖而去。   “武道,你且去西牛贺洲走一躺。”   站在重天高处,左手天宫浩渺,右手天河汹涌,周继君思索半晌,开口道。   从他身后转出通体莹白的蛇人,随着周继君踏足穹天中品,如今的三道蛇人也已迈入玄天中品,且比之寻常的成年人还要高出两个头。   “西牛贺洲北部有一处名曰无望谷,那无望谷的主人便是紫微星主。不日玉皇将会派人前去送还紫微帝君的仪仗冠冕,你藏于一旁好生看着,若紫微不受,你便出手将玉皇所派的仙神斩杀。”   “善......若是他受了又该如何。”   “若他收下......”   看了眼左手边那座浩瀚广漠的天宫,周继君目光闪烁,沉吟许久开口道。   “若紫微一心想当天帝,那本公子便如他所愿。”   说完,周继君驾起云头,却没飞还下界,而是径直向天河飞去。   天河之水滚滚流淌,波澜起伏,其势壮观,又显平静,却是再好不过的修炼悟道之所。   直到飞出数里,周继君方才张开至始至终紧握着的右手,黯淡的莹光被他封印在君子道意中,正是接引分出的一缕心神。   ——————————————   (貌似投票都没几个人关注呀。从下周开始,每三千票爆发个五六章,不少于一万三,下次爆发在五万两千票的时候。完本前半个月的样子,如果有精力,会再来一次每日万更)   第七百六十八章 紫微的抉择(上)   战火燎原,掠过莽莽黑土,直燃天际。   大雨从天而降,却仿佛滴落火沟的油,催动火势一浪高过一浪,熊熊燃烧。   黑土原上,长达一夜的战事终于落下帷幕,获胜的妖兵妖将毫不留情的将重伤的敌人彻底杀死,随后从容不迫的收缴兵器、押解俘虏。无望谷位于西牛之北,临近北俱芦洲,外有北俱妖王,内有西牛群妖,也是一兵家必争之地,三十年前这里尚盘踞着数方妖势力,群妖并争,日日都有厮杀。三十年转眼过去,此地已被无望谷谷主所占据,肃清群妖,或是斩尽杀绝,或是收归己用,到如今无望谷谷主麾下已有雄兵五千,大小妖王十数人,可他最为倚重的只有三个妖王,号称辟寒、辟暑、辟尘。   “大王,最后一支逆妖也已清剿了。从此以后无望谷东南西北三百里地只奉大王为尊。”   女子的话音清冷中带着几丝娇媚,她看向负手而立的紫袍男子,眸中隐隐透着关切。   “这么大的地盘,这么多的手下,想要管理起来,可真累人。”   男子站在黑石礁上,遥望西南,喃喃自语道。   “大王又何必想这么多,那些闲杂琐事便交由底下人处理好了。大王只需做你想做的,领土越大,财宝美人也越多,如此还不好吗。”   缓步走到男子身旁,辟尘低着头,幽幽说道。冷风拂过桃花般的面容,她下意识的缩紧身体,余光中男子已脱下那一身大氅,温柔的为她披上。   “财宝再多,于我不过如粪土,美人再美,于我不过如枯骨。”   紫微星主看着有些羞涩亦有些喜悦的女子,轻声说道。   “辟尘,你可相信有前生来世?”   “噗哧。大王不是从来对佛家的言论嗤之以鼻吗,怎么和辟尘说起这些来了。”   女子嘴边浮起浅笑,清冷中涤不清的妩媚,落在紫微眼中却让他心跳不住加快。   “谁说前生来世是佛家的言论,那佛家只不过是借用罢了。辟尘,你可知我为何对你这么好?”   闻言,女子的面色愈发羞红,低垂螓首,不敢去看紫微星主。   “若有前生,那你定离我很远,让我寻了千百度亦未寻着。所以来世今朝,我怎么也不会放手。”   揽上女子的腰肢,紫微眸波荡开,深情满满。   “哈哈,原来躲这谈情说爱来了。”   粗狂的声音传来,紫微下意识的松开手,放目望去就见两员大汉笑着向他走来,正是他另外两个得力臂助,辟暑大王和辟寒大王。   “大王,此役总共收降法天妖王两名,妖兵妖将三百。”   辟暑大王佯装没看到一脸红晕未褪的辟尘,拱手向紫微报道。   “辛苦两位了,且先收兵回转。”   紫微颔首道的,看了眼一旁的辟尘,转身就欲离去。   “大王,接下来我们发兵何方?”   却是辟寒大王急声问道。   紫微脚步微缓,看向尸横遍野的黑石地,良久开口道。   “无望谷附近既已清剿完毕,那么从今日起便开始休养生息,不再言战。”   “大王!”   辟寒失声叫了出来,满脸失望。   “大王不可,如今手下二郎们士气正盛,当趁势而起夺下西牛北部,然后发兵西南,成就妖王霸业。”   “辟寒所言极是。”   一旁的辟暑大王亦附和道。   “所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如今西牛贺洲正当乱世,若大王不没了雄心壮志,只贪图无望谷一隅,终将被其他的妖王趁虚而入。大王不见那玉华州的九灵元圣,积雷山的牛魔王,以及碧波潭的九头妖王都已起事,大王此时发兵,定能一鼓作气占据北方,到时四分天下再虚虚图之。”   辟暑大王掷地有声,说得情绪激昂,却未发觉紫微愈发冷漠的神情。   “两位,即便我占得西牛之北,也不见得能有什么成就......”   紫微话音尚未落下,就被辟暑笑着打断。   “大王此言谬矣,若占据北方,东可取积雷,西可得玉华,南可远征碧波滩,进可攻退可守,凭借大王的才智,当能做得这西牛贺州的霸主。”   “你们忘了一个人。”   紫微目光深长,良久幽幽一叹道。   “在这西牛贺洲的中部,还有一妖王,他的洞府堪堪挡住三方出兵之道。”   “西牛中部......”   辟暑皱了皱眉,半晌反应过来,古怪的看了眼紫微,冷笑道。   “大王说的莫不是那平顶山银发妖王?哼,他名气虽大,可手下不过聪聪大王和啰啰大王两名强者,只凭他一人又如何能拦住我无望谷的大军?”   “聪聪和啰啰......”   紫微星主面色古怪,他也未曾想到,当初天吾山上那两只被众人拿来寻开心的小妖随着公子来到西牛后,短短数年时间便已声名远扬,成为西牛贺州众妖王中有数的“强者”。初时听得两妖名号时,紫微只觉哭笑不得,可想想却也了然,跟在公子身边,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如此这类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段紫微星主也算见惯,心底对公子的敬畏却又深了几分。   沉吟着,紫微星主逐一看过辟寒、辟暑和辟尘,面色凝重的说道。   “西牛之地妖王辈出,九灵元圣、牛魔王、九头妖王无不是雄霸一方的强者,可在本王眼中,他们都不如平顶山的银发妖王,至于原因你们日后会知晓。”   眼见辟寒、辟暑皆露出不服的神色,紫微星主苦笑着摇了摇头,心中暗叹轮回道意的可怖。三十多年前还是死心塌地效忠公子的星主,沦陷于轮回三十载后,如今的巨门和廉贞已是他手下最忠心的妖王,为他出生入死征战杀伐。若是能找到其余化身妖王的星主,将他们招至麾下,日后无论能否脱困这西游轮回,自己也会成为星主中唯一的领袖......   陡然间,一股子冷意从腹底蹿上,流转于心田。   自己这是怎么了,竟在想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有公子在,一众星主定会全数脱困于西游轮回......   紫微暗暗警觉,收敛心思,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下去。   “辟暑辟寒,还有...辟尘,你们记住我一句话。日后若见着那银发妖王,能躲则躲,能避则避,万万不可与之为敌。”   紫微星主正色道,随后转身向无望谷方向走去。   蔚蓝的天际忽地飞来一道粉霞,霞光万丈,普照大地,祥云雾霭间隐隐能听到龙鸣鹤唳的声音。   紫微猛地止住脚步,抬头看去,就见天云上立着两面大旗,左面写着天宫,右面书着玉皇。云雾飘渺,隐约能见着铠甲鲜明的天兵天将,以及数条被捆得严严实实的紫龙。   辟尘三妖王无不变色,就见他们的大王猛地抬起手,豪雄激壮的气势随之升腾而起。   “三军集合,准备迎敌!”   话音方落,就听云头传来讨好的笑声。   “大王莫急,大王莫急,尔等非是来搅事的。在下受玉皇陛下所排,前来请紫微陛下归位。”   随着那人话音落下,滚滚如潮的云座悉数凝滞于天头,不多时,一个留着长长白胡的老头儿手捧金黄色的卷轴,施施然驾云而下。   “你是何人?”   辟尘上前一步,挡在紫微身前,冷声问道。   “在下天宫特使太白金星,今次前来是为了招陛下归位。”   老头看向紫微满脸笑容,余光掠过周围目瞪口呆的大妖小妖,眸中却闪过几丝轻蔑。清了清嗓子,太白金星扯开卷轴,面上浮起庄重肃穆的神色,喧声道。   “四大部洲西牛部无望谷紫微妖王上前听封。”   第七百六十九章 紫微的抉择(下)   被血与火染得通红的黑土地上,紫微沉默的立着,听见天宫特使的喧声,也只是淡淡一笑,既没施礼,更没上前听封。   “下界妖王果真都粗俗无礼。”   老头儿低骂一声,却也没多说什么。在重天之上他尚可以狐假虎威,可到了下界这属于妖王的地盘,即便他贵为仙官,也得好声好气,更何况那个妖王可是日后的紫微帝君。   “奉天承运,吾皇诏曰,盖闻西牛有妖王,为上天紫微帝君转世,受天明命,肇造弘基,神功圣武。虽此生为妖王,然世间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立非常之功德。紫微者,迨帝之皇考,承元继体,当归还重天之位......”   太白金星洋洋洒洒说了一大段,唾沫横飞,可在场一众大妖小妖却听得脑袋发晕,那些之乎者对它们来说本已晦涩难懂,更何况还有那么多古篆僻字。   一旁的辟尘眸中闪过不悦,冷哼一声开口打断。   “老头儿,你别一个劲的啰嗦了。说吧,今日来我无望谷究竟所谓何事?”   神仙遇到妖,有理说不清。   太白金星翻了翻白眼,看向面色平静的紫微星主,心中微微失落,他绘声绘色的卖力宣旨,也是想给未来的紫微帝君留个好印象,可他却无动于衷,一番苦心全都白费了。   轻叹口气,太白金星合上卷轴,和颜悦色的朝向面前的几名妖王拱手道。   “尔等莫非不知,你们的大王乃是天上紫微帝君转世,前任紫微帝君已薨逝,可天宫不能一日无主,下官来此就是为了请陛下归为,去上面当一方天帝。”   话音落下,无望谷的大妖小妖先是一愣,随后欢天喜地的呼喝起来,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看得太白金星直皱眉。   “你说本王是紫微帝君转世?”   紫微星主似乎此时方才回过神,他转望向那个一脸阿谀奉承的老头儿,若有所思道。   “大王,这是好事。”   辟暑大王初时也是一惊,可转瞬反应过来,对他来说,紫微是妖王也好是天帝也罢,都无所谓,他的身份再怎么变化也是自家大王。前世的巨门星主善洞察时事,判别是非,在天吾时对周继君忠心耿耿,来到西牛化身妖王,他虽改效紫微,可本性却丝毫未变。   “大王,若你真能成就天帝之位,那日后横扫西牛贺洲更是名正言顺。天帝旗号竖立,西牛妖王定会争相投奔,到那时,别说牛魔王、九灵元圣,就是大王顾忌的那个银发妖王也无法阻挡大王的脚步。”   “银发”二字传入耳中,紫微心头一紧,寒意涌出驱散了他方升起的那丝野心。   “在下虽名号紫微,可并非什么紫微帝君转世,想来大人是弄错了。”   说完,紫微拱了拱手,不再多看一眼天头的紫龙仪仗,转身就要向无望谷走去。   “陛下留步!”   见状,太白金星面露急色,一溜烟地跑到紫微身旁,满脸讨好的神色。   “陛下说笑了,这诏书是玉皇陛下亲口所启,又怎会弄错。陛下莫非是顾忌什么?等你坐上天帝之座,一人下,亿万人之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到那时又有什么好顾忌的。”   紫微不为所动,依旧向前走去。   “陛下且听微臣把话说完。”   太白金星小跑着跟在紫微身后,气喘吁吁道。   “陛下,你当真心甘情愿生生世世奉那人为主?你是不是紫微帝君的转世且不论,可你炼化的那颗神位却是实打实的天帝神位,天帝者,当坐于天,临于世,岂可被一山一人所困,就算那蜇龙也有腾飞九天之时。”   闻言,紫微星主身形稍顿,面色阴沉,心底却掀起轩然大波。   我蒙公子传艺授道,此为一世大恩,可正因公子的大恩大德,才让我困于天吾山百多载,名为星主,实则臣仆.....就算蜇龙也有腾飞九天之时,我若不抓住眼前这个机会,从此以后再无腾飞之日。   可是......   紫微捏紧双拳,眉头绞成一团,满脸犹豫不决。   公子如今就在西牛贺洲,前些日子还听人说起,公子受邀前往天宫,坐于上殿六巨头之席,名震西牛。我若接受帝玺仪仗去做那紫微帝君,他定会知晓,这天地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不过......这诏书为玉皇大帝所发,会不会是公子和玉皇妥协了?可若妥协了,公子应当会告知我......   野心和曾经根深蒂固的忠诚纠缠在一起,紫微心情复杂,犹豫挣扎着。   “陛下,莫要犹豫了,紫微星宫的臣子们正在翘首以盼陛下归来。”   耳边传来太白金星谄媚的话音,转尔就被风的呼啸和须臾打散,紫微星主抬起头,怔怔地望向东南方向。目光越过千万里洲地,紫微依稀能看到那个直插入天的天吾山,少时所经历的一切渐渐涌上心头,公子传道授艺,如师如父,十二星主中,公子对他格外上心。紫微依稀还记得,那年他们十二人被选出时,公子打量了他半晌,随后蹲下身子,平视着他道。   “从今日起,你便叫紫微,你会当上我天吾山的紫微星主,也是他们的领袖,然后为我打天下。”   ......   心头一震,紫微张了张嘴,眸中浮起莫名的愧意。公子待我如己出,信任有加,我若辜负了他,岂非连猪狗都不如。   深吸口气,紫微不再犹豫,低头看了眼太白金星,沉声道。   “此事休要再提,你回去和玉皇说,我紫微只会是天吾山的紫微星主,不会去当天宫的紫微帝君。”   说完,紫微只觉浑身上下无比轻松,嘴角浮起浅笑,转身便走。   他刚走出三步,就觉脖颈处一烫,目光所及,辟寒、辟暑、辟尘以及一众大妖小妖都是一脸震惊。天头传来愤怒的喝斥声,紫微看着溅洒了他一身的鲜血,颤抖着双臂,缓缓回过身。   三丈余高的蛇人一只手提着太白金星的头颅,另一只手拎着他残破的身体,站在一地鲜血中,冷冷盯向紫微星主。   “尔忠心可嘉,吾会如实禀报。”   说完,武道蛇人丢下太白金星的尸首,纵身而起,杀向云间的天兵天将。   厮杀、惨叫声随风传来,铺天盖地般将紫微星主淹没,站在一望无际的黑土地上,紫微星主瞳孔不住颤抖着,脑中一片空白。   冷风回转,将面无人色的紫微惊醒,抬头看去,公子座下执掌杀戮的蛇人傲然而立,身下是惨不忍睹的尸山血河。   若我当时应下,恐怕此时已没命了。   心头猛一痛,转尔被寒意淹没,紫微星主如坠冰窟,颤抖着右手紧紧按住不断抽搐着的左手,即便能止住手臂的颤抖,可心中的惶恐不安又如何能平复。   公子你......终究还是疑我。   撕心裂肺的痛意压得紫微星主脊背一寸寸的弯曲下来,空白的瞳仁中渐渐浮起失望,杀了个尽兴的蛇人已然离去,只留下一个佝偻着的身影摇摇欲坠的立在黑土地上。   “大王你怎么了?”   一旁的辟尘察觉到几分不对劲,连忙来到紫微身前,却被他伸手挡开。   “为什么,为什么他就能成为一世豪雄,人人敬畏的强者?我却只能做得这个时代的陪衬,历史的配角,甚至连配角都算不上?”   紫微盯着不知所措的辟尘,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几乎是低吼着问道。   “你不会懂,你们都不会懂,不过,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都懂的。”   哈哈一笑,紫微推开满脸心痛的辟尘,大步向无望谷走去。   ......   “乱世的历史中,有人是主角,有人是配角。主角总想当一辈子的主角,配角却不愿做永远的配角。孰不知,对于这段历史来说,他们都不过是用来渲饰的龙套罢了。”   碧波潭万圣龙宫中,一身素衣的男子看着庭院外盛开的珊瑚花,按下手中的小毫,轻叹道。   西牛贺洲之南赫赫有名的九头大王,他并不像外界所描述的那般凶神恶煞,三丈之身脖生九首。相反,他的身材不高不矮,体型偏瘦,平庸的容貌上透着几丝淡漠,丢在人群中估计半柱香不到就会被淹没。可万圣龙宫中的侍女们都知道这位驸马爷虽其貌不扬,却完美的诠释了人不可貌相这个词,琴棋书画无艺不精,谈起天下大事足以辩得龙宫众臣哑口无言,而万圣老龙王也因棋输半子将他招为驸马。   侍女们都知道西牛有名的美人儿万圣公主眼光挑剔,只想找个才貌双全的如意郎君,原以为会有场好戏,孰料那九头妖王只凭珊瑚花下的半阙《美人玉》就俘获了万圣公主的芳心,大婚后两人更是如胶如漆,恩爱非常。   仿若风中桂花的芳泽飘来,九头妖王只觉一双柔软的臂膀从后面将他拥住。   “怎么了?”   九头妖王没有回头,脸上浮起几丝柔情,嘴角微翘。   “夫君,我有些怕。”   “怕什么。”   “你总说些我听不懂的话,做些我看不懂的事。别人都说你入赘我万圣龙宫是天大的机缘,可我却知道,你是做大事的人,这小小的碧波潭无法永远困住你......我怕有那么一天你会离我而去。”   转过身,将娇艳动人的女子轻轻搂入怀中,九头妖王淡笑道。   “这碧波潭水深万丈,又怎么能算小。放心,这一生一世你都是我的好妻子。”   “哼,一生一世你便够啦?莫非你来世还要找别的女人去。”   万圣公主娇哼一声,垂下螓首,颊边浮起一圈粉霞,比之碧波潭里五彩斑斓的珊瑚花还要美轮美奂。   “九郎,我们便做生生世世的夫妻吧。”   闻言,九头妖王身躯微颤,下意识的躲开万圣公主的目光。   天吾山里那个舞着庶人剑的明媚少女浮于水波间,若隐若现,和他今生所恋着的女子渐渐重叠起来。   万丈碧波潭,浅浅水中花,今生问来世,伊人何处寻。   ——————   (话说小君君的主角地位从头到尾都被冲击着~前两天看了会资治通鉴,历史中的人物有善有恶有,有主角有配角,都是操笔者所写,看故事的人觉得谁是主角那他就是主角,无论多渺小多微不足道多劣迹斑斑。下本书的主角应该会写个灰常渺小的小人物,没有能借用背景不废柴不天才不凡不庸.....又啰嗦了,这次不是凑字数~难得写个三千五的章节,求下红票吧。。。)   第七百七十章 女妖   “师父,前面那山好生险峻,定有妖怪,不如徒儿先去探路。”   尖嘴猴腮雷公脸,头戴金箍的猴狲嘿嘿一笑,朝向英俊的僧人拱手拜道。   话音落下,旁边的沙和尚没好气的瞪了它一眼,正欲开口,就被唐玄奘打断。   “悟空,你又想一个人去找乐子了吗?上个月经过那五庄观时,你说要去探路,结果一个人跑到人家观里偷吃人参果,若非八戒提醒,那满园的人参果恐怕都要被你吃光了。”   唐玄奘满脸严肃,痛心疾首的盯着孙行者,涨红了脸,半晌打出一个饱嗝,方才抚了抚胸,露出轻松惬意的神色,看得挑着扁担的沙和尚眉头直皱,不由暗叹了口气。前几日四人经过那万寿山五庄观,大师兄先行探路,却迟迟未归,好在二师兄提醒,三人进入观里看到那猴狲竟蹲在枝头大口大口的嚼食婴儿模样的奇果,而守园的道童则被它吊在树上。唐玄奘勃然大怒,当即喝止了大师兄的卑劣行径,义正言辞的训斥了一顿。五庄观的道童正心喜时,却见那英俊的和尚训完话后大手一挥,那头似乎永远睡不醒的猪妖打了个鼾,睁开惺忪的睡眼,走进观中,东翻西找,寻着了个一条金扁担,在两个小道童呆滞的目光中将满园的草元丹洗劫一空,随后扬长而去。   唐僧所至,十不九全。   当那两个小道童想起流传于西牛贺州的“民谣”,为时已晚。   看了眼装满扁担的人参果,沙和尚神情复杂,挠了挠头,却又无可奈何。   “师父放心,徒儿保证,这回若再遇见什么好东西,徒儿绝不会独食。”   孙行者嘿嘿一笑,蹑手蹑脚的就向前面走去。   “阿弥陀佛,悟空你给我站住!好一个不讲义气的猴头,不和为师讲义气也就罢了,居然对八戒也不讲义气,不和八戒讲义气也罢,居然对沙僧都如此不仗义。你看看,这西行路才走了几天,我这三徒弟就瘦成这样。悟空,你于心何忍!”   唐玄奘气急败坏的说道,即便生气时,他的面容依旧俊美无伦。   话音落下,孙行者看向面红耳赤的小胖和尚,半晌,捧腹大笑起来,一旁的猪刚鬣嘴边也浮起淡淡的笑意,随后继续闭上眼镜。   “为师早说过,我们四人当共进退。悟空别笑了,走吧。”   唐玄奘瞪了眼那猴狲,抬脚向前走去。   四人行于茫茫群山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待到晌午时分都觉有些饿了,唐玄奘命沙和尚放下扁担,四人围坐一圈,就欲接着食那草元丹。一阵清风掠过密林,沓沓的脚步声传来,四人同时抬头看去,就见一穿着青绿裙纱的女子手提沙罐缓步走来。那女子生得花容月貌,唇红齿白,走起路来腰肢扭摆,风姿卓越,真不像是那山野村姑,倒有几分大家闺秀的味道。   猪刚鬣只看了一眼就埋下头,继续吃他的人参果,孙行者细细盯着那女子,冷笑一声,却也没多言,而沙和尚更是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眼观鼻鼻观口,无比庄严凝重的吃着人参果。只有唐玄奘丢下手中的果子,怔怔地看向那女子,眸中似有什么在闪烁着。   “女施主这是要去哪?”   孙行者三人只觉眼前一花,唐玄奘已然笑盈盈的走了上去,举手投足间,说不尽的儒雅风流。   “当啷。”   沙罐摔落,里面的汤汁倾洒一地,那女子似乎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僧人吓了一跳,双手捧心,眸中闪过一丝紧张。   “你,你是谁?”   “在下姓唐名玄奘,是从东土大唐来此的僧人,惊扰了女菩萨,还望见谅。”   感觉着背后大徒弟戏谑的目光,唐玄奘有些尴尬,他也未曾料到自己的出场会惊到这女子,抑或说是女妖精,总之这效果和原先想象中的相差太多。稳稳了神,唐玄奘目不斜视,作出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低喧佛号道。   “不知女施主何方人士,欲往何处去?”   “原来是东土的僧人,吓了我一跳。”   那女子长舒口气,上下打量着唐玄奘,笑着道。   “此山叫做白虎岭,再往西北去,便是积雷山,小女子的家就在两山之间。今日本准备回乡省亲,不料正巧遇上高僧,也不知是福是缘。”   说着,女子神情微黯,看了眼打翻在地的汤水,长吁短叹起来。   “女施主为何烦恼?”   听得唐玄奘开口相问,女子叹声道。   “小女子娘家贫苦,于这荒山野岭常年吃不到肉食。于是我便寻着一猎户嫁了,每月都会带些肉汤回家孝敬二老,可今次却将沙罐失手打翻,若被拙夫知道,肯定又会落得一顿痛骂,也再讨不来肉了。”   说着说着,女子脸上浮起哀怜之色,竟低声啜泣起来。   见状,唐玄奘顿时慌了手脚,站于原地不知所措。让他讲经传道,定能说得头头是道,让他训斥手下三徒,他也能像市侩妇人般唾沫横飞,可让去他安抚一个“伤心落泪”的女妖,他却不知从何下手。   “阿弥陀佛,女施主勿要担心,不如小僧陪你回家一趟,和你夫君好生说道一番,想来道清原委后,他定不会再为难你。”   搜肠刮肚,许久唐玄奘方才鼓足勇气道。   闻言,那女子止住抽泣,看向唐玄奘,又看了眼他身后奇形怪状的徒弟,又啼哭了起来。   “高僧见谅,若是拙夫见着你这些徒弟,定会当作妖怪大打出手。到那时候,小女子我......我......”   “罢了罢了,就我一人陪你去吧。”   唐玄奘无奈地摆了摆手。   女子犹豫着,偷偷打量眼俊俏慨然的唐玄奘,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好一个不会演戏的女妖,漏洞百出。”   看着渐行渐远不多时消失在密林尽头的两人,孙行者伸了个懒腰,冷笑连连。   “话说我们这位师父还真是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啧啧,见到一个美貌的女妖竟连肚子都不饿了。八戒,你说说,师父会不会真的迷上了那妖怪。”   惫懒的猪刚鬣睁开睡眼,抓起一颗人参果塞进嘴里咀嚼起来,待到吃完拍了拍手方才道。   “他只不过一时好奇罢了,见猎心喜,等他玩闹够了自然会回来。”   “哼,摊到这样一个师父还真是累赘,别过了一年两年才回来,身边还跟着个小唐僧。”   孙行者没好气的说道,看着一旁安静吃着人参果的小胖和尚,眼珠子提溜一转,涎着脸皮凑了上去,嬉皮笑脸道。   “我说沙僧,你跟在师父身边走了那么久,他当真没碰过女人?“   沙和尚身体一抖索,喧了声佛号道。   “出家人不近女色......”   话音未落就被孙行者打断。   “呸!出家人还戒诳语,戒荤腥呢,这一路上我们这个好师父也不知骗了多少妖怪,吃了多少荤腥。沙僧,好歹我也是你师兄,你便实话实说得了。”   看着大师兄一个劲的捉弄心性淳朴的三师弟,猪刚鬣耷拉着眼皮,嘴角却弯开一道弧线。这样懒散的日子过久了,他那颗不知是人是妖的心渐渐麻木起来,西游之路遥遥迢迢,也不知走到终途的那一天,高老庄还在不在,然而这又是一条不归路,走上了便永远无法回头。   第七百七十一章 平天现   师兄弟三人或躺或坐在林中树下,无聊时候大师兄自会以身作则说些并非不好笑的笑话,饥饿时孙行者亦会不顾师父的“禁令”,带头吃食起人参果来。不知不觉间,夜幕降临,月儿挂上树梢,冷风拂过将睡饱了的猪刚鬣吹醒。   伸了个懒腰,又揉了揉双眼,猪刚鬣满脸忧郁的看向夜色尽头,大手拍向趴在一旁鼾声如雷的猴狲。   “猴子,醒醒。”   “别吵老猪,我刚睡着。”   翻了个身,孙行者刚想接着睡,就被猪刚鬣一巴掌扇在后脑。   “大师兄别睡了,师父到现在还没回来......等等,三师弟也不在了。”   猪刚鬣皱了皱眉,看向那条没人看守的扁担,心中生出一丝不详的预感。   “我说老猪,你操心个什么劲。师父如今定和那妖怪打得火热,春宵苦短,哪会这么早回来。沙僧那好徒儿心急去寻他了,等明晨自会见到,八戒,我们接着睡。”   孙行者蜷缩着身体,双臂护着脑袋,仿佛梦呓般说道,哼了几声,又打起呼噜来。   可猪刚鬣却睡不着了,白日尚没什么感觉,可到了夜晚,白虎岭上阴风阵阵,风声中隐约回荡着幽幽凄凄的哀鸣,听得人全身发凉,汗毛竖起。   “莫非那妖怪非是寻常小妖?”   猪刚鬣眸光闪烁,喃喃自语道。   说来也怪,这一路上四人抢遍妖王洞府,恶名远扬,到如今已经没有多少妖怪敢来寻衅。可偏偏来了个古怪的女妖,丝毫不惧的将唐玄奘“勾”走......   猪刚鬣愈发笃定,这白虎岭的女妖非同小可,又或是有所依仗。否则就算师父恋恋不舍迟迟未归,以沙师弟的性子,定会回转告知。   想到这,猪刚鬣不再犹豫,起身便向林间走去,刚迈出一步却又停下。   “大师兄,我去寻师父,你留着点神。若半个时辰我还未回转,那定是遇到厉害的妖王。”   眼见那猴狲舔着嘴唇,不知梦呓些什么,猪刚鬣一脸无奈,摇了摇头驾起一阵黑风拐进密林。   “师父又被妖怪捉走啦......哼,每次都玩这套,好生无趣。”   睁开双眼,孙行者翻了个身,学着沙和尚的模样阴阳怪气的哼哼道。   月光婆娑降下,穿过密林铺洒一地,人去林空,孙行者却再睡不着了。缓缓坐起身,摆弄着如意金箍棒,孙行者一脸落寞的望向天头那轮明月,却是想起了五行大洲那个头戴面具的女人。修为到达它这般境界,早已不嗜睡,也无需睡觉,可每每夜深人静时,它总是第一个抱头大睡,比猪刚鬣还要积极。睁着眼睛便能看到天头的月儿,便会情不自禁的想起五行大洲那个戴着面具的女子,不是孙行者不愿去想,而是它极讨厌这种感觉,孤单、寂寞、失落,甚至还有一丝绝望。   那个女菩萨说,她只是自己前世记忆中的爱人,那今生今世她又在哪。我这么想着她,可轮回一世之后,恐怕她早已不记得我。就算记得,也只会记得那个全身上下长满鬃毛的怪物。   望着着皎洁的月儿,孙行者发着呆,风吹叶晃,耳边传来女子的轻叹声,孙行者的脸色一分分冷凝了下来,眸中满是厌恶和不悦。   “你又来这做什么?”   行者转过头,蹙眉望向从月影中走来的女子。   “哼,这一切莫不是你搞的鬼?”   女子没有回答,眸波如止水,仿佛却没察觉到行者眼中的怒意和嫌恶。   “难得能睡上一个好觉,先被老猪吵醒,又遇到你。晦气,晦气。”   孙行者撇过头去,不再看慈航,若头上没有那个让它忌惮的金圈子,它定会抄起脚边的如意金箍棒,毫不留情的将面前的女子打杀。   “你在看月亮?”   过了许久,慈航开口问道。   “哼,难不成要看你?”   孙行者不耐烦的说道,余光下意识的瞟向慈航,就见她站在夜色的阴霾中,扬起螓首,怔怔地望着天头的明月,眸波流转,却不知在想什么。   看着一身白衣沐浴在月光中的女子,孙行者心头恍惚,眼前的情景不禁让他觉得似曾相识,在前世的五行大洲,它坐在海边望着月亮,也常常在想,月亮另一边的女子会是怎样的模样,会不会也是这样痴痴的看着月亮发呆,就和眼前的慈航一般......   额头一痛,莫名的寒意将孙行者笼罩,心底那块本已开始变软的地方猛地一硬。   我前世的过往这女菩萨知道得一清二楚,定也知道她,哼,她在俺老孙面前日如此作态,装模作样,定是又想耍什么诡计了。   “你来此究竟想做什么?”   冷下脸,孙行者紧紧盯着慈航,如意金箍棒已被它拽在手心。   眸中闪过丝落寞,转瞬即逝,慈航转过身,看了眼孙行者,淡声道。   “阿弥陀佛,贫僧来此只为提醒施主一件事,眼下你们所遇的妖王非同小可,当齐心协力,方能逃过此劫。”   闻言,孙行者冷笑连连,斜睨向慈航。   “哼,你既知道,何不早先提醒,现在才蹦出来,猫哭耗子假慈悲了。”   看着满脸讥讽的孙行者,慈航心头一堵,捏紧双手,面上却浮起淡淡的笑靥。   “时候不早,想来他们也快落败被擒。你且去寻你师父他们,切记,遇到那妖时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说完,慈航不再多看眼孙行者,转身向密林深处走去。   “三思而后行?嘿嘿,俺老孙吃了你一次当还不够?定是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看着慈航远去的背影,孙行者冷笑着,拔出如意金箍棒,驾起云座腾飞而去。   ......   白虎岭和积雷山之间,有一处大峡,峡上挂着瀑布,纵贯而流,在夜幕下跌荡如潮。   “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本大王怎么越看越不对劲。”   名震西牛的银发妖王看了眼身前的女子,缓步上前,笑着道。   “你让它三思而后行,以它倔拗的性子定不会听从,到时打杀起来不顾一切。不去多想,那自然不会因为平天而记起前尘往事......这么说来,那猴头的前世你都知道?”   “阿弥陀佛,人有三生,生死无常,如梦幻如泡影。”   慈航低喧佛号,侧头避开银发妖王似能穿透人心的目光。   “只有三生?前世、今生、来世......这只是你佛家的说法罢了,它的前世今生又何止三数。”   说完,周继君不再去看发着愣的慈航,转尔望向天头。   夜色将云团染得发黑,唐玄奘、沙和尚先后败下阵来,被道力所缚,横躺于云座,只剩下猪刚鬣勉力抵挡着如潮的攻势。   先派白骨精引诱唐僧,尔后逐一破之,得到通风君圣一身道力道意,重临于世的他,不再像从前那般奉行霸道,俨然多出几分谨慎和睿智。   看向阴沉着脸,一拳接一拳将猪刚鬣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平天,周继君眸中掠过一抹深思,心中暗道。   这样的平天君圣,才是最可怕的。   ————————————   (关于懒懒同学在书评区说的问题,总结出来就是主角多疑虚伪。疑心是有点,虚伪也有,我总觉得人处于什么位置心里的想法和为人处事都会有所不同,不会因为他是主角心性就永远一尘不变,永远像道德标杆。至于信任的问题,主角在大多数时候只是坐等事情的发展,百里雄、紫微都是,应该不算是主角把他们逼上什么地步,让他们改变的只是时事和他们自己,而且之前交代了,如果紫微接受帝位,蛇人也不会向他动手,只是他自己的想法。留后手是必须的,可并非一定要用上那个后手。梦落花同学也提到紫微的问题,故事还没写完,谁也不确定他会不会背叛,慢慢看吧~关于更新,等到票就爆。)   第七百七十二章 渡劫   猪刚鬣隐忍于高老庄,展现出的修为只有玄天上品,可实际上他却是穹天下品的强者,即便如此,面对平天君圣朴素而霸道的拳头,他还是节节败退,锁眉咬牙,面上浮起病态的红潮。   “你还不出手吗。”   山峡上,周继君轻声问道,目光落向涨红着脸苦苦挣扎的沙和尚,强忍住上前援救的冲动。若平天敢对沙和尚下杀手,周继君定不会袖手旁观,可眼下时机未到,这女菩萨若无十足把握,绝不会气定神闲的站在这里。   慈航尚未开口,从天边飞来一团云座,云座上站着只面目狰狞的猴子。   “那妖王,吃俺老孙一棒!”   二话不说,孙行者跃出云座,抄起如意金箍棒,棒扫天云猛地劈向平天。   “你来了。”   眼见扑面而至的巨*棒,平天不再留手,近百星辰之力聚于拳端,拳风猎猎,转眼就将猪刚鬣掀飞了出去,拳势未尽,平天迎向巨如山岳的金箍棒就是一拳。   孙行者两世之前虽是君圣,可转世至今,实力尚未恢复,只得穹天中品的修为,又如何是平天的对手。巨力顺着金箍棒传至手心,孙行者如遭雷殛身形剧颤,险些难以握住。   “这应当是我们第二次交手。”   看着倒飞出去的孙行者,平天君圣立于云巅,眉头稍蹙,淡淡说道。   “兀那妖王,说什么疯话。哼,休要猖狂,再吃俺老孙一棒!”   猴子眉角微微抽搐,抓起金箍棒腾身而起,再度轰向平天。   又是一拳击出,空气中传出“嘶嘶”的声响,平天这一拳竟后发先至,越过长达数十丈的金箍棒,直接轰向孙行者。周身毛发齐齐竖立,化作道道虚影,数以万计的猴头出荡在行者身前,可却一一被平天击破,九万九毛发化作的分身转眼散去,平天的拳头则依旧刚猛无匹,下一刻孙行者口吐鲜血重重砸落在泥土中。   “就算转世重生,你鲁莽的性子还是未曾改变丝毫。”   看着一脸颓然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的猴头,平天沉声道。   “齐天,你可还记得我?”   “齐天”二字传出,周继君心头一动,慈航眸中闪过深思,而云座上的唐玄奘和沙和尚神色各异,唐僧依旧和看守他们的白骨精说道着什么,而沙和尚则一阵恍惚,齐天那两个字很是耳熟,依稀在哪里听到过,可任凭他搜肠刮肚却怎么也想不出。   齐天?那妖王是在说我吗?我明明是孙行者,又怎会叫齐天......   用力撑起身体,孙行者遥遥望向天头的中年人,默默思索着,可转瞬却想起来前那个女菩萨所说的话。哼,这定是她的诡计,让俺老孙三思而后行,俺偏不去想。   硬生生的按下心头的古怪,孙行者深吸口气,拄着金箍棒站稳身形。   它抬头望向平天,只觉得的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在许久许久之前的某个残梦中,也有这样一个人,始终站在它头顶俯视着它,无论它再如何努力,修为实力再高,可终究无法超越那个人。   “真的什么也记不起了?”   平天面色淡然,话音冰冷。   “既然你已深陷,那休怪我了。你得我之助方才修炼出先天藏象,一身战技十有八九传于我,本以为你会成为我最小的兄弟,和我一起打天下,谁想你一次又一次令我失望。”   平天的话中透着几丝不忍,亦有几丝决然,他何尝不知齐天陷于圣人轮回,前尘往事忘得精光。或许只是给自己一个借口,一个彻底斩杀齐天的借口,当年的齐天君圣是他最看好的后辈,可那日齐天带走白依依后,他俨然成为平天心目中最大的祸患。同游东海修成藏象的那些日子历历在目,也只有平天自己知道,他在齐天身上倾注了多少心血,若白依依是摆在他后宫中远远观赏的最明媚的花朵,那齐天便是他亲手打磨出最强大的杀器。先天藏象,千年不到成就君圣,创出自己的功法,这样的人物潜力之大,足以用恐怖来形容。   亲手毁去自己最得意的作品......   平天眉宇间泛起淡淡的寂寥,转瞬被浓彻的杀意淹没。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忍的,斩杀了眼前的猴狲,便能破去西游之局,也算暂且为了通风出了口气。等日后我亲往灵山,斩杀西方二圣,为通风报仇。   双拳扭转,君圣四绝,平天的拳头最霸道,连圣人都在这双拳头下流血,更何况圣人之下的存在。   杀意漫漫,铺天盖地,将西行四人笼罩。唐玄奘、沙和尚无法动弹,猪刚鬣重伤不起,孙悟空力已衰竭,而平天君圣则腾飞至中天,拳影如穹盖,天地无色,转瞬轰出。   一抹白光划破黯沉的天际,稳稳点在那一拳上。   却是周继君飞身而出,手握君子剑,化作千丈长虹,拾起圆之意境,挡向平天那一拳。   一招过后,平天的拳影破碎开,如星辰坠落消散一空,而周继君身躯剧颤,却只后退了半步。   平天的拳头分击四人,君子剑只对准平天的拳头,两相比较,周继君自然占了些便宜。可平天修为穹天上品,只差半步便能突破到穹天巅峰,算是半个绝世强者,实力已及镇元子、赵公明。而周继君仅有穹天中品的修为,竟硬生生的挡下平天这一拳,便是平天君圣也微露惊容,收敛气息,上下打量着周继君,半晌开口问道。   “你这是为何?”   看了眼微微发愣的沙和尚,周继君目光闪烁,却没开口,藏于背后那只握剑的手不住颤抖着。若非前些日子于天河参悟接引的心神,略有所获,愈发接近那圆之意境,周继君自问无法接下平天的霸拳。至于为何......平天有杀齐天的理由,可他却无法眼睁睁的看着沙摩尼死于自己面前,即便物是人已非。   “有趣有趣,莫非你不想破这圣人之局了?”   平天冷哼一声,站在万丈乌云上俯视向周继君,眸中掠过浓浓的杀意。   除了活着的那个几个兄弟外,他平天此生此世再无盟友,亦无不可杀之人。即便是和通风结盟于天宫的巨头,只要敢坏他的大事,他的拳头亦不会留情。   “既然如此,那便连你一起杀了罢。”   平天君圣沉声说道,眸中泛起丝丝精光,再度挥出他的拳头。   周继君拔剑而上,可就在这时,从西牛尽头传来隆隆佛音。   西牛贺洲虽是妖王盘踞之地,可在西牛极西,却有座高山,山下有佛土,世人称之为西天灵山。   “阿弥陀佛,天降大劫,渡而成佛。”   浩荡佛音回荡于西牛千百地,那些一心向佛的百姓妖怪无不朝贺,磅礴的愿力化作道道金辉飞掠而来,仿若雨珠般浇灌在西行四人身上。   平天一拳击出,却仿佛石沉大海,消没在无穷愿力中。周继君心头咯噔一跳,下意识的看向身旁的女菩萨,就见她神色平静,似乎早就知晓。   愿力加身,四人气息不住蹿升,转眼后唐玄奘和沙摩尼挣脱了平天道力束缚,站起身来,而孙行者和猪刚鬣伤势瞬间恢复,伤口愈合。   “突破了?”   周继君心头扑通扑通直跳,目光所及,那四人面色红润宛若朝阳初升,他们的修为也都越过原先的境界。   唐玄奘穹天中品,猪刚鬣穹天中品,沙和尚穹天中品,孙行者穹天上品。   第七百七十三章 战平天   异变突生,平天君圣和周继君同时沉默了下来。   势如压城的乌云不再,佛音和无穷愿力也都消散一空,唐玄奘见得众人脱身,不作犹豫,抄起一脸呆滞的白骨精,低喧佛号。   “阿弥陀佛。徒儿们速速随为师突围!”   说是随他突围,可周遭既无埋伏,且还是三徒前后护佑着他,唐玄奘紧搂着娇滴滴的白骨精,转眼便远遁而去。   看着那个怪模怪样的唐玄奘,即便周继君这些日子来早已见识过,可心中仍免不了生出几分荒唐之感。当初西游前传中,千十七所扮演的那个唐僧端正庄严,谨遵佛家教化,可眼前这个唐僧虽也口喧佛号,佛家教意说得头头是道,可却装着一颗凡夫俗子的心,准提接引如此布局,究竟打的什么主意?还有先前那个渡劫成佛,是早已定下的,还是因为自己突然出手而引发的变数。   余光中,那个一衫白衣的女菩萨已不见了踪影,周继君低头苦思,眸中满是不解和疑惑。   “原来如此,他们每渡过一生死大劫,便能突破一个境界。只这一劫便让他们齐齐升至穹天中品,若再渡过一两个生死大劫......”   耳边传来平天沉厚的话音,周继君抬头看去,就见平天君圣望向四人远去的背影,神情凝重。   三个穹天中品,一个穹天上品,如此实力足以成就一方巨头势力,恐怕只有当年的孔宣才有把握与之一战,平天君圣方脱困于轮回,得了通风的道意心性中多了几分谨慎,自然没有去追击。许久,他收回目光,转望向周继君,眸子渐渐变得冷凝了下来。   “君公子,你做的好事!”   “君某事出有因,还望平天大人见谅。”   感觉着平天冰寒无比的目光,周继君不卑不亢,朝向平天拱手说道,又看了眼山野间那四个黑点,转身就欲离去。   飞沙走石,乌云如墨笼罩大地,天色渐渐变黯,阵阵罡风掠过大地。   周继君眉头稍蹙,停下脚步,转目望向平天君圣。   “坏了我的好事便想这么走了?”   平天冷笑着,站在云巅俯视向周继君,被他一身杀气席卷而来的乌云宛若陛座堆积在他身下,遮天蔽日,横亘百里。   “非战不可?”   周继君冷声问道,袍袖鼓鼓翻滚,君子剑时隐时现。   平天没有开口,随着乌云起伏跌荡的杀机已说明了一切,他前世为名震穹宇的枭雄,在这西游轮回中亦是占据一方的妖王,霸道的性子历经两世依旧未曾改变。   君子剑蹿出袍袖,入飞龙问天直飞而上,长如通天之柱,直指平天君圣。   对于周继君来说,即便到如今,平天君圣亦是让他仰望的存在。少时听其故事,得其传承,七州时候的大小战役中或多或少都能见着平天的身影。来到四大部洲后,亲见平天和太上的那一战,那一拳一问的风华至今无人能忘。   平天君圣是压在齐天头顶的巨山,可对周继君又何尝不是,即便得其传承,可也不过是平天欲在七州升起伪天宫的棋子。倘若当初周继君陷入平天的局中,恐怕早陨落七州,又如何能走到今日的地步。   乌云层层叠叠,横亘天地,变化成一座巨山。平天傲然立于山巅,看着山下手持君子剑的男子,眸光闪烁。他也未曾想到,当年在七州随手播下的种子,短短百多年便已成长到如斯地步,适才阻挡自己的那一剑,精妙生猛,即便未陷轮回时的齐天君圣恐怕也不过如此。   这君公子虽非自己亲手雕磨,可他的成长之快,隐隐间已超过齐天君圣。只可惜,在他走下落云山后,便注定了不会被自己所用。   平天眉头舒展开,手臂掠过道道残影,一拳轰出。   他这一拳依旧朴实无华,可和先前击向唐玄奘四人的又有不同,刚猛的拳锋中多出几分柔和。   云山迢迢,平天君圣一拳击出,携着雷霆之势又宛若奔腾海波,半刚半柔的道力转瞬间轰至周继君身前。穹天上品一身道力接近百星,周继君不敢硬接,腾身而起,身形消失在半空,转眼后跃过磅礴拳力,出现在云山半山腰。脚踩君子剑,周继君攀沿而上,死死盯着那个负手立于山巅的男子,全身道力酝入君子剑中。   三道合一,周而流转成圆,若至大圆满,则无敌于天下。   君子三道意升腾而出,在周继君距平天君圣还剩百多长时,他猛地扬起双臂,向后倒飞三丈,君子剑浮于眼见,眸中闪过条条精光携着三道之意没入君子剑。   看着蓄势而发的周继君,平天君圣眸中一丝阴霾,脚尖轻踩山巅,乌云堆积的山峦转眼崩塌,轰响震天。借着山云力,平天君圣纵身跃起,看着飞射而来的巨剑,劈出右拳。   拳剑相击,却没有半点声响,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将拳剑束缚在尺寸之地。   弹指一瞬后,君子剑剧烈颤抖了起来,周继君难以置信的望向平天的拳头,目光所及,那个饱满浑厚的大圆格外刺眼。又是一个弹指,君子剑碎裂成片,平天拳势不减,越过百丈之地,轰向周继君。   危急时刻,周继君也没慌乱,身形急坠,脚踩大地,手捏印法,君子三道意流转周身,而他的面容也变得无比端庄肃穆。细眼流光,薄唇冷硬,像极了神龛上的神像。   平天一拳轰至,周继君手持印法相迎,震耳欲聋的声响回荡在白虎岭前,周继君庄严肃穆的“法相”瞬间变得残破不堪,面色发白,身形暴退出百多丈,可终究还是保住性命,且未受重伤。   若非前几日在天河修悟圣人心神,周继君能否挡住平天这一击尚难说。   清脆的掌声从山岭外传来,一身青灰布衣的道人施施然走出,来到两人之间停下脚步。   “平天大人神勇依旧,可喜可贺。”   鼻下两撇小胡子轻轻跳动,陆压嘴角含笑,拱手道。   “平天大人得通风君圣遗志,也算是我等盟友,西游之局尚未破解,盟友间便自相残杀,此非祥兆。”   看着杀意渐渐收敛的平天君圣,又看了眼默然不语的周继君,陆压轻笑道。   “就算君公子不出手,那唐玄奘等人也会渡劫逃脱,此为西游定数,非是君公子之过。”   “就算如此,可也打草惊蛇了。”   平天虽已没了杀意,可神情依旧冷漠。   “我在积雷山布下千军万马,广邀西牛妖王前来,可那四人渡劫突破,想必此时已走远了。”   “平天大人放心,他们走不远的。”   看了眼不知在想什么的周继君,陆压玩味的说道。   “他们贪食了所谓的人参果,又大战了一场,估摸着药力要快发作了。”   ......   “我说师父,您老就不能快点?”   距离积雷山十来里的小山坳前,孙行者看着蹲在洞中一动不动只露出半个光溜溜不知是什么的唐玄奘,捧着肚子,满脸急切。在它身旁,沙和尚面红耳赤,额上滚下大颗大颗的汗珠,痛苦挣扎着。而猪刚鬣一如既往的忧郁,看着洞里解手了快两柱香仍未完毕的唐玄奘,愈发忧郁起来。   “几位大爷,不如再找几个山洞解急吧。”   白骨精紧捂着鼻子,黛眉蹙起,好言说道。   “不行......他们都去了,谁来看着你。”   洞里传来唐玄奘吭哧吭哧的话音,间或还夹杂着几阵怪异的声音,听得白骨精面红耳赤。   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等他出来,定饶不了我。   黛眉轻蹙,容貌清丽的白骨精忍着心头的慌乱,苦苦思索着脱身之法。   第七百七十四章 帝王远来   “这是第几次了?”   月光下,篝火冉冉,唐玄奘看着一脸羞红的白骨精,轻叹了口气,眸底浮起几丝落寞。   “阿弥陀佛,两月来你逃了已不下二十次。我们又不是妖怪,又不会吃你,你为何总要逃跑?”   唐玄奘脸色柔和,话音诚恳淡漠,可落到女妖怪耳中,却让她眼中汪满泪水。她白骨夫人也是西牛贺洲东南小有威名的妖王,更兼她女子之身,也有不少妖王追求,算得上风光无限,不曾想一时大意让这个古怪的和尚抓获,既不杀也不打骂,平日里也好肉好菜的供着,可正因如此才让白骨夫人无比恐惧。僧人一向是妖怪的大敌,即便如今的西牛贺州有不少妖怪信奉起佛教来,可若平日里遇着,也少不得大打出手,唐僧一行四人对她如此好,好得太过莫名其妙,诡异无比。   目光落到篝火前那两张狰狞可怖的面庞上,一只抓耳挠腮宛若雷公的猴头,一只似乎很忧郁可却奇丑无比的猪怪,白骨精心头一抽搐,哭得更厉害了。   “聒噪,聒噪!”   孙行者最见不得女人哭,此时正心烦意乱,听到这一声响过一声的啼哭愈发烦躁。它拔出一根毫毛,轻吹口气,转眼毛发变成一只飞虫扇着翅膀蹿入白骨精耳中。脸上犹挂着泪珠,眼皮却耷拉了下来,转瞬后白骨精一头栽倒在地,却是睡了过去。   “你们两个,诶......”   看着满不在乎的孙行者和没精打采的猪刚鬣,唐玄奘无奈的摇了摇头道。   “好好一个女妖,却被你们俩吓得整日惶恐不安,为师想要要行教化让她皈依我佛都不成。”   “哼,俺老孙很吓人?”   孙行者不悦的哼了一声,龇牙咧嘴道。   “俺老孙生来便是这个模样,怎么着,她又不是第一次见了,哪会害怕这么久。倒是你,说是教化那女妖,可整日形影不离,连睡觉也挨着。我说师父,你实在憋得慌,不如改日我们去人间国度找个青楼花坊,让你泄泄火。这妖怪虽美貌,可谁知她原形是什么,师父你就不觉坏胃口?”   听得孙行者荤话,唐玄奘面红耳赤,嗫嚅着,半晌有些好奇的开口问道。   “徒儿,那青楼花坊又是什么?”   闻言,孙行者满脸惊容,上下打量着唐玄奘,随后捧肚大笑起来,一旁的猪刚鬣亦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的师父,就连沙和尚亦露出憨厚的笑容。   “啧啧,连沙师弟都知道,师父,你不会真不知道吧?”   待到笑够了,孙行者长舒口气,眯着双眼望向唐玄奘道。   “哼,睡觉睡觉......阿弥陀佛。”   感觉着几个徒弟揶揄的目光,唐玄奘微微气恼,高喧佛号,撇过头去。   篝火的热浪扑卷在唐玄奘面庞上,月光清冷,和火影纠缠在一起,驳杂而模糊,光影中有些什么,唐玄奘怔怔地看了许久却无法看清,一如他的记忆。在他数十年的记忆中,只有佛法和佛家教化,仿佛澄澈碧蓝的湖水,不容杂质,可正因如此才让他夜深人静对月而观时总会有些慌乱和害怕。   大徒弟有它那些没完没了的梦,二徒弟有他难以忘怀的高老庄,就连憨憨傻傻的三徒弟也有他自己的故事,可是他唐玄奘却始终想不起来到大唐长安前所经历过的事。就仿佛一张白纸,纸上只有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云云,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唐玄奘依稀记得,那个女菩萨对他说过,他为宏兴佛法而生,此为他毕生的使命,此前种种都将放下。孙行者口中的青楼、花坊他不知,因为在他的记忆中压根没有那些,对白骨精如此上心,是因为唐玄奘在靠近她嗅着那丝丝芳泽时,总会觉得心头扑通扑通直跳,可究竟为何他却不知道,亦无法知道。   平日里啰啰嗦嗦,问这问那,非是他闲得无聊,而是想多知道些关于这个世界的事,关于几个徒儿的故事,他是没有从前的人,对于别人的故往总是无比好奇。   火光灼热,月影冷清,唐玄奘脸上挂满寂寥,看着夜色下漫漫无际的山路,许久暗骂一声。   “他娘的阿弥陀佛,要到何时才能走完。”   篝火轻舞,一旁传来阵阵酣声,没心没肺的孙行者已然呼呼大睡。   唐玄奘看了眼神态各异的三徒,目光落到孙行者身上,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自己这个大徒弟平日里脾气火爆,遇到不顺心的事总会骂骂咧咧,入耳难听无比,可从自己口中骂出,却觉十分痛快。唐玄奘犹豫着,刚想再试一次,就听耳边传来沉厚的话音。   “你便是那唐僧?”   声音似乎来自很遥远的地方,可又十分清晰,唐玄奘心头一紧,猛地站起身。   夜幕笼罩群山,山势峥嵘险峻,从阴暗的林道深处走来一个男子,身材高拔,他行于山路间,群山茂林甚至夜穹月影都成了他的陪衬,仿佛簇拥着它们的帝王般,匍匐膜拜。   火光乍闪,猪刚鬣猛地睁开双眼,顺着唐玄奘的目光望去,面色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伸手摇醒了一旁呼呼大睡的孙行者。   “又怎么了,老猪?”   满脸不悦的睁开双眼,猴狲刚想发飙,余光落到山野间,神情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渡劫突破后,它的修为已达到穹天上品,在顶尖强者中也算出类拔萃,可那个缓步走来的男子气息深厚如渊,连它也望尘莫及。   “四大部洲,许久未来了。”   男子似在自言自语,可他声音清晰无比的传入四人耳中,就仿佛近在咫尺般。   他向唐玄奘四人走来,却不急不躁,然而他每走一步,唐玄奘心头就是一颤,莫名的恐慌将他淹没,没来由的,却无比真实。   “阿弥陀佛,徒儿们,此地不宜久留。”   唐玄奘低喧佛号,满脸凝重的说道。   “不愧是逃跑师父,每次遇到事儿就想着逃。”   孙行者促狭的说道,右手紧握金箍棒,余光瞟向猪刚鬣和沙和尚,就见他们俩也抄起兵器,满脸肃穆,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下一刻,篝火忽地一黯,唐玄奘横抱着白骨精,腾身向侧后方飞去,孙行者不甘示弱,拔腿便跑,猪刚鬣紧随其后,反应最慢的沙和尚自然拖在最后。四人也不回头,寻着陡峭山沿疾飞而逃,来到西牛贺州这些年里,他们早已总结出一个道理,若遇上实力弱的妖王,该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若遇到难对付的人物,便早走为妙。   唐玄奘如是认为,孙行者、猪刚鬣、沙和尚亦如是。   对他们来说,最大的愿望就是平平安安走完这段漫长的西行之路,然后各自去寻找他们丢失已久的故往。至于逞英雄耍威风,那顶多只会在梦里出现。   —————————————   (关于书评的回答。虽然不知道依依最后会怎样,但下一季依依肯定会回来的,可能会是大圆满的结局,也有可能不是太圆满,不过目还是前倾向圆满,即便快结束了,可在圆满的路上还会有许多坎坷,如果坎坷太多也有可能不圆满,所以接着看吧~关于主角性格以及和周围人的关系,主角性格的确有缺陷,所有人性格里都有缺陷,可大多不会影响到和其他人的交往,背叛会有,可并非传统意义上的那种背叛。还有这本书就是免费写给大家看的,希望最后别突然上架,不用充值,收藏就好。)   第七百七十五章 山海帝王入西游   即便在如今这个强者辈出的年代,穹天境界强者仍是让无数修炼者仰望、高不可攀的存在,因此,倘若有人看见眼下唐玄奘四人仓惶而逃的景象,定会瞠目结舌。   夜色昏昏,群山莽莽,四人疾飞于山林间,初时孙行者尚有心情调侃它师父,可到后来它的眉头越皱越深,心头的不安也愈发浓重。四人飞得也算快,可半个多时辰过去,放目四周,仍是先前的景致,从头到尾都没离开过那处山坳。似曾相识的感觉萦绕于孙行者心头,在许久前的一个梦中,它也是这般玩命的疾飞,可怎么飞也飞不出那座宛若五指般矗立的巨山。   钻心般的痛感自脑中传来,孙行者打了个趔趄,按下云座,伸手将紧随其后的三人拦下。   “怎么了悟空?”   唐玄奘怀抱佳人,即便在飞逃,可仍免不了有些神魂颠倒,眼见大徒弟突然停下,满脸不解的问道。   “不对劲。师父,你难道没发现,我们一直在这绕圈子?”   孙行者看向满脸不知所措的唐玄奘,心头一阵气恼,余光中,那个穿着一身火红大氅的男子正站在对面的山头若有所思的望着他们,自始至终,他似乎都没被甩开过。   “你是何方妖王?速速报上姓名!”   孙行者心中了然,自己四人在这绕圈子,定是那人捣得鬼,想要走出这片山林,唯有从他手中夺路。   冷风流转,夜色虽黯却也遮不住男子如火焰灼灼燃烧的大氅,他面容清瘦而苍白,透明的皮肤下,依稀能看见条条青筋。   “妖王?”   男子低声咀嚼着,半晌笑了起来,他虽在笑,可皮笑肉不笑,冷凝的神色中透着浓浓古怪和可怖。   躺在唐玄奘怀中的白骨精刚刚醒转,可当她瞄出一眼,目光落到火氅男子脸上,身裙一阵颤抖,转而又昏厥了过去。   “唐玄奘、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准提这场西游记的故事中,便是以你们为主角吧。”   男子开口道破轮回之局,可唐僧四人又如何听的懂,无不紧锁眉头,心头扑通扑通直跳,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搜肠刮肚也想不透。   “不用多想了,身陷轮回故事者,又怎会承认自己只是个棋子。”   男子目光锐利,似能看透人心。他冷漠的说着,抬脚迈出山坳,行于天头虚空如履平地,走到四人身前十来步处,又细细打量了半晌,叹息道。   “不得不承认,在轮回一道上,四大部洲确实远超一筹......轮回以巧破力,若是力量足够大,即便轮回再如何精妙庞大,也承受不了。”   话音落下,男子抬头直视天穹,身体上下传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广漠浩瀚的气息从他头顶升腾而出,转尔横荡天地。下一刻,偌大的西牛贺洲剧烈摇晃起来,空气中闪出无数条土黄色的细线,又仿佛是透明的,纵横贯穿于西牛山河间,密密麻麻,何止万万条。随着男子气势升腾,这些原本肉眼、心神都无法察觉的细线浮于西牛众强眼前,虽然肉眼看不见,可玄天之上的强者操控心神却能看得一清二楚。   “西游轮回的走向,命数和机缘,果然庞大得让人惊叹。”   男子唏嘘着说道,伸出手指轻轻弹击向眼前的一条细线,“啪”的一声,那根细线颤抖了起来,如波浪般延伸开来,转眼后,数不清的细线尽数颤抖摇晃。天翻地覆,风云起伏,星辰明月不见光泽,男子玩味的打量着那些舞动着的细线,仿佛在欣赏一朵奇葩,满脸跃跃欲试。可没过多久,一条条细线恢复静止,隐没入虚空,而西牛贺州也恢复了平静。   “再给我千年,或许能打碎这些命数机缘,可惜,时不待我。”   男子幽幽说道,眉宇间兴致昂然。   “你究竟是谁?来此作何?”   男子的感叹落到孙行者眼中,却变成神神叨叨婆婆妈妈,它平生最烦的也是这等人,金箍棒舞动如风,孙行者紧紧盯着火氅男子,龇牙咧嘴问道。   “勿怪,倒将你们忘了。”   气机引动出西游故事的主线和支线,男子的心情似乎也好了许多,脸色渐渐缓和,打量着孙行者,玩味地说道。   “我来此,只为杀你们。”   话音方落,他便纵身飞来,火红的大氅飘过天际,风呼山鸣,偌大的西牛贺州万千山河竟齐齐慑服其下。   “好狂妄!”   孙行者怒叱一声,挥舞金箍棒迎头劈下,它的一棒中拥有将近百星的道力,舞动成千万条,每一条都可劈大洲捣乾坤,如今的天地间除了圣人外,敢正面接下它这一棒者屈指可数。然而,就是这样的一棒,却被火氅男子牢牢抓在手中,身形也只是微微一晃,随后恢复如初。   “好大的力气。”   男子似在赞赏,可他抬手间,无穷无尽的道力顺着臂膀涌出,只是随手一抖就将孙行者抛落天头。   余光中,又是三条身影扑来,猪刚鬣、沙和尚、唐玄奘分别从左、右、后三方袭向男子,这些日子他们也没少打架群殴,懒得用真本事,以少欺多以强欺弱是他们最喜欢做的事。可眼前的男子绝非平日里那些妖王所能比较,这一次,他们都用上了全力。   唐玄奘口喧佛号,周身上下仿佛镀了层金辉,庄严肃穆。他伸出手掌,玉白的手心闪出万丈金辉,乍一闪出,星月失色。唐玄奘只会这一招,却是他循佛法修炼出的保命招数,取名佛家大手印。再看猪刚鬣,就见他低吼一声,身形陡然变大,转眼后已成了一只顶天立地的巨猪,双手间隐约有水波流淌,却是他生来便会的本名战技,天河变。而沙和尚亦不甘示弱,星星点点的佛沙从虚空荡出,聚于十指。昔时佛祖集天河之沙筑起灵山,一沙一苍生,天地苍生皆在佛沙中,以沙为姓,取苍生之意,以沙为战技,苍生如我是观。   三名穹天中品的强者齐齐施展最强战技,轰击向火氅男子,却被他扬臂架住。强绝的道力流散开,倾荡东南西北,西牛贺洲甚至整个四大部洲都微微摇晃起来,无数道心神飞速探来,却是隐于西牛的强者。   “兀那妖王,吃俺老孙一棒。”   天幕拉开,口角溢着鲜血的孙行者挥舞金箍棒,从中天处劈下。   那男子已被唐僧三人制于尺寸之地,正勉力抵抗,孙行者一棒下去,就算不能当场将他灭杀,也能打成重伤。   可他们都没发现,男子的神情无比平静,至始至终都没有过半丝波动。从他眸中蹦出一座座巨山,那山不像四大部洲的山,周身由铁石铸造,每一座重逾星辰。巨山飞出,轰击在猪刚鬣身上,顶天立地的巨猪被砸飞出半里。巨山掉了个头,迎向孙行者,将它阻于半空。   转眼间,局势陡变,唐玄奘心头一惊,拉起沙和尚就欲奔逃,可沙和尚却立于原地,寸步不动,手捏沙天大*法印,悍然杀去。   “四人中也只有你,才像个真正的佛门弟子。”   火氅男子直视向沙和尚,淡漠的说道,可他的手却没停顿,击破万万颗佛沙,直捣沙和尚眉心而去。   唐玄奘神色大变,看着那只行于漫天佛沙中,转眼轰到沙和尚面庞的拳头,一咬牙,转身回扑。可他已奔出数十丈,又怎么来得及,即便他能及时赶回,又如何敌得过那个神秘强者。   平天君圣之劫方渡过,又迎来眼前的生死大劫。   沙和尚口喧佛号,满脸庄严肃穆。   既为佛子,当斩妖除魔,捍卫我道,即便生死亦不过早升极乐。   沙和尚无畏无惧,亦不怕身死,可这一刻,他心中微微恍惚,只觉得少了什么。   似乎在很久很久之前,每每厮杀时,自己身旁总会站着一个人。   那时自己除魔卫道,却是在护卫着他的道。   第七百七十六章 山海第一人   漫漫佛沙中,时间仿佛凝滞了,连同那只可怖的拳头一同停顿下来。   生死之际,沙和尚低喧佛号,抬头望去,佛沙化作一条长河向前延伸,在长河间若隐若现着许多人和事。九十九世的轮回往事,一朝站在百世之前看个通彻,沙和尚心中无比震惊。可这些轮回往事大多是沉闷的苦修,他一个人的历练,虽有些许不同,可几乎都是同样的过程和结局,只除了那两段。其中一段是在游人如织的西湖边,邂逅了两条蛇精,一个书生,到最后他却做了那等坏人姻缘的和尚,隐隐中他总觉得那头爱穿一身雪白裙纱的蛇妖有些眼熟,也正因如此,他除魔卫道时第一次心软了。溯流而上,又是一世轮回,沙和尚怔怔地看着,许久,晶莹的泪珠滑落眼眶。   那一世轮回虽只有短短二十余年,可却他最为开心最为不舍的一世,在那个名叫七州的地方,他结识了生死与共的兄弟,策马扬鞭,同饮烈酒,并肩作战,打下偌大江山。可终了时,他正想去龙归山接回白素素,师尊从天而降,亲手毁去他的美梦,直接进入下一世。   卷入轮回前的一刻,他回首望去,龙归山清秀高峻,依稀能看到一衫白裙迎风翻飞。   .......   泪珠顺着面颊滑落,坠于地面,四分五裂,时间重新流淌起来,沙和尚回溯轮回往事,看似漫漫,实则也仅仅千分之一弹指不到。   男子的拳头近在咫尺,雄雄火风扑面,沙和尚双手合十,宝相庄严,口念圆寂咒,缓缓闭上双眼。   一剑东来,仿佛横贯穹宇的星陨,捅穿时间和空间的重障,转眼奔袭至男子身后。沙和尚身躯一震,眸眶猛烈颤抖起来,目光所及,那个银发白衣执剑来救的男子无比真切。   火氅男子微微诧异,沙和尚近在咫尺,只需一拳下去就能将他击杀,可背后那柄横空出世的剑却透着浓浓的危险,连他都觉得危险,那便有伤他的可能,若他不想受伤,只得暂且放下眼前的僧人。   眉宇间杀机滚滚,男子猛地回身,一掌劈中剑刃。君子剑以一分百,再化作万数,每一柄都细如针,薄如片,仿佛冰雹般砸向男子。火氅扬起,男子伸出他苍白的手探向夜穹,他挥手间竟拉下漫天夜云,化虚凝实,仿佛一张幕布将上万柄君子剑卷散。   一招过后,周继君收回君子剑,护于沙和尚身前,剑尖直指那男子,满脸警惕。   “是你?”   火氅落下,男子饶有兴致的打量起周继君,半晌开道。   “你未陷轮回,却隐于西游,显然是破局者。我为你四大部洲的强者代劳,毁去西游轮回,岂不正中你等下怀,又为何要阻我?”   “你来自山海?”   周继君眯起双眼望向那人,适才一击看似不分上下,可他先蒙蔽天机,又神游御剑而行偷袭,可谓准备充分,便是如今的平天君圣也难以全身而退。然而这样的一招却被眼前的男子轻而易举的化解,此人实力之强,周继君生平罕见。   心头一动,周继君脸色微微变化。   “你是山海圣人?”   “圣人”二字没入男子耳中,他的脸上浮起古怪之色,转而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并不像他的战技功法那般霸道绝伦,相反有些低沉,似乎许久未曾开怀大笑过,稍显生涩。   “莫非你们四大部洲的圣人都退步了,让你以为我也是圣人?”   不是圣人?那定也是和陆压、孔宣同一级别的绝世强者。   周继君皱眉苦思,回忆昔日看过的那卷《山海经》,天野尽头闪过数道光华,破空声传来,周继君心头稍安,却是数名隐于西牛的强者被眼前这人惊动,纷纷飞援而来。周继君一人不是他的对手,可双拳难敌四手,若再来一两穹天,算上唐玄奘四人,未尝不能将此人斩落此地。   山海轮回为四大部洲死敌,胆敢踏足天地穹宇的山海修士人人得而诛之。   火氅男子望向天空,目光深邃,随后徐徐转身。   “我四大部洲之事自由我四大部洲之人来定,你既已现身,若想保得性命,还是回转山海罢。”   身后传来周继君愣淡的声音,男子脚步一滞,回首看向周继君,眉头挑起。   “你是说,若我留在这,你们便会合力围攻我?”   “此为国战,若阁下执意留下,到时我等亦不会去讲道义。”   周继君冷声说道,若此时月罗刹和左游生在侧,他定会千方百计尝试斩杀此人。国战之日愈来愈近,山海有此强者是为四大部洲之祸。   “围攻吗,我在你四大部洲被围攻何止一次。”   男子眸中闪出两朵火焰,幽幽说道。   “我还记得,那年我第一次来到四大部洲,遇见陆压道人和镇元子,一言不合便打了起来,围攻的还有十来名玄天巅峰的地仙,却还是被我杀得个精光,击退陆压和镇元子。”   “围攻?哈哈哈,圣人不出,你四大部洲便是顶尖强者全上,又如何能杀得了我。至于你,今日坏了我的好事,来日我必来向你讨还。”   狂妄却又淡漠的话音传来,周继君再止不住心头的震惊,若他所言属实,集陆压、镇元子两名绝世强者之力都非这人的对手,那天地穹宇圣人不出又有谁能拦住他?   “你究竟是谁?”   望着男子远去的背影,火红的大氅将夜色染得赤红,周继君放声问道。   没有回应,转眼间,那人已消失在林道尽头。   “不屑让我知道你的名字吗。”   眸光闪烁,周继君喃喃自语着。   “不用理会,此人一向如此狂妄。”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周继君回身看去,陆压道人施施然走来,而在山坳间,唐玄奘四人包括白骨精已不见了踪影。   “那人真的战败过你和镇元子?”   周继君深吸口气,开口问道。   目光落向陆压,就见他老脸一红,似有些尴尬。   轻咳一声,陆压道人望向莽莽山林,半晌幽幽说道。   “若真说起战力,道人我或许的确稍逊他半筹,四大部洲圣人之下,也只有当年的孔宣能和他一战,只可惜.....哼,这厮也太猖狂了,那日我和镇元子远伐山海精疲力竭回转四大部洲,被他截于半道,自然无心恋战,落到他口中却成了一人战败我和镇元子。”   陆压咬牙切齿道,冷哼连连,良久恢复平静。   “连他也来到四大部洲,看来大事不妙了。”   “怎么了?”   看见陆压道人面露凝重之色,周继君疑惑的问道。   “你君公子莫非被他吓傻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也看不出?”   陆压冷笑着看向周继君,缓缓开口道。   “他来到我四大部洲,有恃无恐,说明了两件事。其一,西游轮回之事已传到山海,其二,圣人间的对峙胜负已分。”   闻言,周继君心头咯噔一跳,被陆压一提醒他方才回过神来。念海之上,君子斗数悄然衍算,西游之局连带天地穹宇的走向都变得复杂起来,随着那个男子的到来,无穷变数生出。   “走吧,随我前去积雷山,所谓的盟友也该坐下谈谈了。”   陆压轻叹一声,向夜色深处走去。   “那人究竟是谁?”   周继君紧随其后,沉吟半晌,开口问道。   “那年我给你的《山海经》莫非你没仔细看?他便是山海轮回最超然的存在,山海第一人,蛮王蚩尤。”   ——————   (西游卷应该快结束了,本想挑几个好玩的故事演义下,又翻遍西游记,发现好玩的故事太多,真要写到明年也写不完,还是早点结束进入大结局卷吧。)   第七百七十七章 两难   群星璀璨,夜如白昼。   积雷山矗立在西牛贺洲中部偏东,远远望去,宛若虎龙盘踞,山势峥嵘,群峰陡峭,易守难攻。而在山麓以及半山腰处,屯满了雄兵,阵容严整,可盔甲旗帜五颜六色,显然非是一方军队。   “玉皇来了?”   半空中的云座上,周继君问向陆压,眸中闪过深思。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玉皇自然不会置之不理。非但玉皇,镇元兄、赵公明、驱神君圣都已来到。”   说话间,两人已至积雷山巅,土石搭建的宫殿立于山头,没有珠光宝气、金碧辉煌,朴实中透着几分肃杀,在夜幕下却显得尤为庄重。   “陆压大人,银发妖王大人驾到。”   守于殿外的小妖见着腾云驾雾而来的两人,高喧名号,随后恭迎两人入殿。   大殿中灯火通明,殿中央摆着张巨大的沙盘,上首排列九席,席上无酒,只有一张张凝重的面庞。   “让众位大人久等了。”   陆压轻笑一声,撇开周继君,自往上首左边第一的席位而去,而周继君自坐于下首末席。积雷宫中席位按照实力高低、势力大小而排列,当中自然是积雷山之主平天君圣,左手陆压,往下依次镇元子、赵公明,平天君圣右手则坐着玉皇大帝,其下分别是移山君圣和驱神君圣。和众人相比,周继君无论实力还是势力都算垫底,因此只能坐于赵公明下首的末席,可有资格上得了积雷山坐稳一席,放在天地穹宇也算屈指可数的巨头人物。   看了眼驱神君圣下首空出的那张席位,周继君面露深思,想了想,却没开口问询。   “山海蛮王远来我四大部洲,绝非偶然。”   仿佛没看见空出的那张席位,平天君圣开门见山说道。   “诸位今日聚于我积雷山,想必也是为了此事。”   “不错。”   玉皇大帝沉声说道,看了眼空荡荡的席案,眉头微蹙,起身扫过众人。   “蚩尤虽强,可也强不过圣人,他胆敢来到我四大部洲,想必在外轮回的战场中,我四大部洲的圣人先输了一筹。”   “一群没用的圣人。”   阴冷声响起,周继君放目看去,却是驱神君圣翘着二郎腿,不屑的冷笑道。一头长发坠于地面,乌黑发亮,更显妖冶。不单是驱神,移山,平天,甚至镇元子都面色古怪,却没驱神君圣那般明显。在场众人,包括周继君在内,哪个不是将圣人当成生平最大的敌人,圣人若长在,他们修为再高,亦是蝼蚁。   “若无圣人在前面顶着,山海圣人早踏足我天地穹宇了。”   陆压低笑一声,漫不经心说道。众人虽想斩圣,可一来圣人几近无敌,二来若没了太上他们几个,又有谁能挡住山海轮回的圣人。这个道理谁都懂,可除了陆压这般心胸豁达到可容天地者,在场鲜有人肯承认。   “道人此言有理,我天地穹宇圣人本就只有五数,能抵御这么久,也算不容易。”   玉皇看了眼驱神君圣,笑着打了个圆场,话音一转又道。   “圣人若自身都难保,那准提和接引所布下的西游轮回将再无意义。可眼下只是蚩尤一人前来,三方天帝世家,四方天界诸神亦无动静,那我天地穹宇的圣人即便输了,也只是小败。如此一来,西游轮回则至关重要。”   顿了顿,玉皇打量着若有所思的众人,接着道。   “准提接引布下西游轮回,引来天地强者投身其中,或化为妖,或化为人,或是一方妖王,或是一国君臣,可都隐于草莽不知真实身份。除了圣人外,就只有唐玄奘四人上丹田中的玉牒里有所记载,因此唐玄奘四人对于往后的局势至关重要。若山海强者俘获他们四人,取出玉牒,非但毁去了西游轮回,还能得知隐于西游的强者身份,到时行雷霆之势斩杀我方强者,国战还未打起就折损强者,此战再难取胜。”   “玉皇陛下所言极是。”   陆压道人颔首道,他指向殿中沙盘,沙砾翻飞,渐渐化成西牛贺州的山川地貌,逼真如亲临。   “蚩尤此人行事往往不合常理,不过极擅长捕捉机会,他此次独自前来,一是为了探听虚实,二则为了西游轮回。国战将临,对于我四大部洲亦或彼山海都一样,谁先赢下先手之局,谁便能占得优势,这先手之局当在西牛贺州,也是我等的战略前沿。”   “那蛮王蚩尤莫不是想先我等一步破解西游轮回,而后率大军前来占据西牛?”   开口的是移山君圣,他在当年的六君圣中虽名声不著,可能被奉为妖族天帝,自然有他的独到之处,论及打仗的本领,六君圣中他足以跻身前三。   “是也不是。”   陆压眸光闪烁,沉吟着开口道。   “如今的西牛贺洲虽是群妖并起,陷入西游轮回,可西有佛域灵山,南有十万地仙,再加上我等结盟,即便他破解了西游轮回,想要一下子吞了西牛也是天方夜谭。”   话音落下,殿内忽地安静了下来,众人皱眉思索,无不想着蛮王蚩尤此行的真正目的。   “罢了,多想无益,棋到终盘便能见分晓。”   平天君圣开口说道,目光落向沙盘处,指尖捏出一道印发,唐玄奘四人仓皇逃窜的身影渐渐浮出。   “蚩尤虽强,可他毕竟孤身一人,吾等若连他都惧怕,那日后......”   平天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看了眼自己的拳头,那只曾经力战圣人的拳头,眉宇间流转出淡淡的煞气。   右手边的玉皇看了眼默然不语的平天君圣,轻笑一声道。   “平天大人说的是,蚩尤虽霸道,可定不敢来积雷山,他若来了,便是送死。当务之急却是先要解决唐玄奘四人,圣人先败,西游轮回也已成为弃局,先前吾等顾忌变数迟迟没有动手,如今若不出手,等那四人落到蚩尤手中可就大事不妙了。”   目光掠过众人,最后落到周继君身上,玉皇大帝意味深长说道。   “斩杀西行四人,夺西游玉牒,此为当下必行之事,不知诸位有何异议。”   话音落下,殿中所有人同时向左手末席看去。   那个至始至终没有开口过的白衣男子垂首而坐,指尖轻轻敲击着席沿,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前些日子,周继君于白虎岭救下唐僧一行,众人皆知,算上今日,周继君已出手两次,非是破局而是救人,却让众人不由得纷纷猜疑起来。如今众巨头齐聚积雷宫,定下破局大计,不容有差错,若周继君临阵倒戈,那便会成为众矢之的。别说和他有过节的玉皇、驱神,便是陆压也会毫不留情的下杀手,消弭变数。   殿内气氛渐渐变得僵硬了起来,冷风吹拂,周继君只觉脊背发凉,数道强悍的气息将他牢牢锁定,若他敢说出一个不字,下一刻定会遭到众人围攻。   可是,他又怎会举起君子剑,挥向当初并肩作战亲如兄弟的沙摩尼。   进入积雷宫的那一刻,周继君便已经隐隐预料到在众人商榷完毕后,定会将他会陷入两难地境,因此只字不言,苦苦思索着解决之法。西游轮回必破不可,此为国战先手,亦是大义。可沙和尚周继君却非救不可,即便他已再不是当初那个和周继君亲密无间的小摩尼,可那一世兄弟之情,对于如今的周继君来说弥足珍贵。   莫非准提和接引安插沙摩尼入西游,却是因为推衍出今日的变数,以自己为棋子,保住西游轮回?   周继君目光一凝,随后又黯淡了下来。   第七百七十八章 万载天宫帝王术 积雷山上夺大势   “君公子,如何?”   积雷宫中,玉皇大帝笑盈盈的盯着周继君,幽幽问道。   好一个玉皇,好一个帝王心术。   看向满脸笑容的玉皇大帝,周继君眸光发寒。那日玉皇当众敕封紫微星主,早在诸人心里种下不满的种子,紫微星主若成天帝,其身份当和天地顶尖、乃至绝世强者平起平坐,而紫微星主又是周继君的手下,无形之中将周继君的身份拔高了几分,却让诸巨头不尴不尬,心怀不满。今日玉皇殿堂所言,表面上针对西游之局而发,可暗里又将周继君逼至诸巨头的对立面。其用心之险恶,不单周继君,就连在场诸巨头或多或少都能看出些许,可偏偏玉皇占得大义,让周继君进退两难。   莫非他玉皇一心想将我踢出局?   周继君心中忽的生出一个念头,随即笃定。   大周一战中,自己中途插手,让准备充分的玉皇落得个灰头土脸的下场。权势越大者,越睚眦必报,初时自己尚有所提防,可到后来却因玉皇一番豪言壮语松懈了警惕之心,只当国战降临他真会抛下前仇往怨,齐心协力一战。   他先是将自己捧上天地巨头的位子,突然出手使得自己孤立于诸巨头之外,捧得越高,摔得也越重。等到自己被排挤出联盟,失去天地巨头的地位和名望,不仅玉皇,就连那些稍逊些的势力强者亦会借机发难,将爪牙伸向天吾山。到那时,天下群起而攻之,争夺东胜地盘,无数或真或假的旧账亦会被玉皇翻出,让自己失大义、失人心、孤立无援。   想到这,周继君眸子愈发变得冰寒,怒火中烧。   乱世之中,每一步走错都会酿成难以承受的后果,周继君步步为营,孰料还是落入玉皇的圈套。在国战的幌子下,即便是盟友,也是你死我活,一旦松懈,只能自食苦果。   深吸口气,周继君缓缓站起身,直面殿上七巨头的杀机,神色淡漠,沉吟着刚想开口说道,耳边忽地传来一阵低笑。   殿门外的黑幕下,走来一个满脸笑容的男子,他披着紫色的披风,稍显瘦癯,不算今日,周继君共见过他两回,偏偏每回都让周继君欲杀而不得。   “咦......似乎来早了。”   打量着殿内的情形,男子低笑着说道,目光落向玉皇大帝,一触即分,却被周继君清晰的捕捉到。   “你是何人?”   玉皇似有不悦,开口喝问道。   他脸上的不悦发自真切,可也只是不悦,却不似殿内诸巨头满脸好奇疑惑。   察言观色,周继君心意流转,推敲着两人间的关系。玉皇不悦似乎因为南柯皇子出现的不是时候,可并没有半点慌乱,显然早已安排好,却不知他引来南柯皇子究竟为何。等等......那日南柯皇子夺走勾陈天帝神位,莫非是他们早已商定好的?   眸中闪过异芒,未等南柯皇子开口,周继君哂笑一声插口道。   “这位兄台与我等也曾有过瓜葛,他是南柯国皇子,也是那日偷食接引心神者。”   话音落下,玉皇的眉头明显一皱,看向周继君目光幽冷。   “是你?”   低沉的声音从上首传来,平天君圣压抑着怒火望向优哉游哉的南柯皇子,可最重兄弟情谊的他又怎能忍得住,平天君圣腾身而起,转眼掠过积雷宫五十丈地,携着无穷怒意的拳头重重击向南柯皇子,势如奔雷,快如闪电。南柯皇子似乎也没想到平天会突然出手,面露惊色,怪叫一声抽身疾退。   他的身法很是奇怪,每退出一丈,都会消失一阵,而后从虚空另一头钻出,继续逃窜。   平天的拳头霸道之极,却难捕捉到南柯皇子的身影,倘若他击碎虚空或许能奏效,可这样一来偌大的积雷宫乃至积雷山都会崩溃离散。   “罢了,就让你打一拳消消气吧。”   阴恻恻的声音传出,南柯皇子不再躲闪,大大咧咧的站在宫殿中央,嘴边挂着讥讽的笑意。   平天君圣眉头微微皱起,心中虽疑,可转瞬被滔天的怒火淹没。他迈步上前,抬起拳头重重轰击向南柯皇子的胸口,可拳头方落,他便隐隐察觉到几分不妙,那只拳头虽将南柯皇子胸口打穿,血肉模糊,可却紧紧贴在他胸口。下一刻,就听南柯皇子狞笑一声,张开大口,猛地咬向平天的肩头。   酥麻的感觉从肩部传来,全身上下百多星的道力被禁锢在下丹田中,仍由平天君圣如何运转功法也挣脱不了。   “孽畜!”   冷哼声从殿上传来,却是一头长发垂地的驱神君圣怒目望向南柯皇子,手捏印法,口中念念有词。   “咄!”   驱神有操控心神之术,世间强者皆知,也因此对他无比忌惮,可当殿内诸巨头放眼望去,却都是一惊。南柯皇子甩头咬下平天的肩肉,当着众人的面大口咀嚼起来,仿佛没事人般冷笑着看向驱神,转尔一掌将平天君圣击飞了出去。   “你就是驱神君圣?传说你能操控心神,啧啧,又是一样奇招妙术。可惜呵,我南柯国都是无心之人,又怎会有心神。”   话音落下,举座皆惊,诸巨头不由得纷纷转望向周继君,却是未曾想到除了天吾山君公子外,这世间还有不修心神的强者。   抹了抹嘴边的鲜血,打了个饱嗝,南柯皇子似乎很满意自己所带来的震撼效果,更何况那些大吃一惊的还是天地穹宇有数的巨头。脸上的笑容愈发浓厚,南柯皇子朝向殿上拱了拱手,幽幽道。   “在下南柯虚行天,见过诸位大人了。”   “你找死!”   移山君圣看了眼闭目打坐的平天,满脸怒容,他生平最恨那等行偷袭之举的卑鄙小人,当年六君圣中,他最看不惯的便是驱神,奈何驱神是大哥的兄弟,移山也只得把驱神当兄弟来看。移山如何看不出,那虚行天的修为比平天低上不少,若非使诈偷袭,又怎会伤得了平天。   怒目而视向虚行天,移山君圣猛地站起身,刚迈出脚步,就别玉皇起身拦住。   “移山大人息怒,若非平天大人出手在先,又怎会如此。再者,那日通风大人被圣人所害,不能全怪这位虚先生。”   玉皇笑盈盈说道,葱白的十指间冷锋流转。   平天重伤,驱神被虚行天所克,而玉皇又隐隐间和那妖魔一般的南柯皇子成联手之势。移山虽心中愤懑,可他却深明大局之人,若他再遭不测,恐怕这积雷宫今日就会旁落。   强压下心头的怒火,移山君圣不甘的坐回席位,目光逡巡在玉皇和虚行天之间,讥讽的说道。   “陛下下的好棋,在下佩服。”   事到如今,在场诸巨头若再看不出虚行天和玉皇间的关系,那也没资格坐于此处了。先是出言将周继君排挤出联盟,周继君虽借得虚行天的出现祸水东引可也失去了话语权,随后虚行天重创平天君圣,而赵公明素来置身事外,如今积雷宫中能对玉皇造成威胁的也只有陆压和镇元子了。   陆压和镇元子虽为绝世强者,可玉皇毕竟是中央天帝,占得大义。   一番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之后,玉皇俨然取代平天,成为今日积雷盟会的主使者。步步落子,谈笑间便夺取大势,不枉玉皇大帝沉浸帝王之术数万载。   “虚先生的本领诸位也算见识过几分,这第九张坐席也该有个主人了。”   看向右手末席,玉皇拱卷袖筒,笑盈盈的说道。   第七百七十九章 南柯欲争席 公子怒拔剑(上)   “陛下有请,虚某恭敬不如从命。”   朝向玉皇大帝拱手一礼,虚行天施施然走向右手末席,就在这时,一直打坐疗伤的平天陡然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乍闪,随后闭合,却开口道。   “陛下见谅,这最后一席已有归属。”   “哦?”   玉皇微微惊讶,随后哂笑一声道。   “莫非是覆海大人?不对,不对,以覆海大人身份又怎会做得末席。”   “既然东道主还有客人未至,此席当保留才是。”   陆压道人玩味的打量着虚天行,幽幽说道。他虽不喜插手权势争夺,可又不愿见着联盟失衡,让玉皇一家独大,玉皇本已是中央天帝,若再成为联盟的主使人,日后国战之时他若生出异心,还有谁能制住。   “道人此言有理,想来陛下定不会行那等喧宾夺主之举。”   坐于陆压一旁的镇元子附合道,他腰间挂着一柄色泽黯沉的长剑,正是天地四绝中的地仙剑,今次前来积雷山他特意携带于身,一来以表重视,二来也有震慑之意。上上轮天地大战后,他建立西楼,却置身战事外,或在万寿山中修养,或随着陆压闲游,无比的逍遥自在。世间强者重他地仙之祖之名,却鲜有人还记得他上上轮*大战天地第一君圣之威,以及这柄溅血上百穹天的地仙剑。   陆压和镇元子同时表明立场,玉皇也不再坚持,目光一转,落向左手末席的周继君,嘴边浮起浓浓的笑意。   “虚先生到的还真不是时候,却将我们先前的还未商讨完的事打断了。”   闻言,周继君心知不妙。先前他借机祸水东引,将众人的注意力转到南柯皇子身上,谁想竟被玉皇轻而易举的化解,显然早有准备。眼下绕了个大圈子,众人的注意力又都回到他身上,足以见得玉皇心思诡谲,行棋高超,当真可怕。   “我等齐聚积雷宫,是为了同心协力破解西游之局,公子两次出手援救唐僧四人,莫非有什么隐情?”   玉皇满脸促狭,打了个哈哈道。   “若公子真有难言之隐,不欲向唐僧出手,那也可以。只要公子退位让贤,回转你天吾山,吾等自会念在公子往日功劳上,不会为难。”   玉皇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占足大义,在场诸人虽知他有意提携虚行天入席,壮大自己在联盟中的势力,可若君公子当真不愿对付唐玄奘四人,他也只有退位让贤的份,诸巨头也无法插手。   夜风幽冷,吹拂过殿柱上的火把,火光摇曳映上周继君的面庞,众人目光所及,就见他神色淡漠,悠哉悠哉,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公子还在犹豫什么?啧啧,莫非是贪图权势,恋寨不去?也是,能坐上眼下这个席位,不知花了公子多少年的心血。”   虚行天阴阳怪气的说道,眸中掠过杀机。   周继君对他欲杀之而后快,他何尝不想将这个天吾山君公子活生生吞入腹中,不谈他一身奇妙的功法战技,光是他东胜神洲幕后之主的身份就令他垂涎三尺。他南柯皇子吃人,最喜欢吃的便是拥有玄功奇技的强者以及权倾一方的霸主,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的虚荣和不平得到释放,亦能得到真正的快感。更何况,君公子还是那头丧家之犬的好友,当年他吞食虚柯一条臂膀,几乎将虚柯逼入绝境,不曾想虚柯竟放下尊严,逃窜入天吾山,躲过一劫。   那时的虚行天尚有些忌惮周继君,可如今他吞食了圣人的心神,虽未完全消化,可精气神无不壮大了数倍,再加上玉皇暗中相助,此时的他再不惧怕周继君。   上下打量着周继君,虚行天狞笑着,刚想说什么,就见周继君缓缓抬起头,转尔起身,冷笑着朝向殿上诸人拱了拱手。   “君某两番相救唐玄奘一行,的确有所隐情。”   话音落下,玉皇嘴角高扬,平天虽仍双目紧闭,可眉头却忍不住轻轻一颤,另一边的陆压道人则暗叹一声。   就听周继君话锋一转,又道。   “不过,君某今日既能坐于此处,那也是抱着和诸位一般的心思,若非君某一心想破西游轮回,又怎会隐于西牛化作一区区小妖?”   “君某能有今日和诸位平起平坐的资格,却是一拳一脚打出来的。而这个南柯皇子生性残暴,手段卑劣,生食同道修士涨修行,又何德何能?若他入主联盟,诸位就不担心他日被人从身后反咬一口?”   闻言,平天君圣眉头稍舒,而玉皇大帝则皱了皱眉,轻笑一声道。   “虚先生品性如何且不谈,当务之急却是斩杀唐玄奘四人破解西游轮回,公子和我等不同心,又何必白费口舌掩人耳目?”   “陛下此言差矣。我等结盟非是一日一年,而是为了日后不知会打多久的那场国战。那日陛下在天宫口口声声说要同心协力,共迎国战,可若联盟中有此异类,我等心存顾虑,互相猜疑,那仗还未开始打便闹起内讧来,试问陛下会作何感想?”   周继君不卑不亢,徐徐道来,虽不得大义却占得道理,一时间隐隐占得上风。   听得周继君一席话,玉皇哈哈大笑,眸中闪过寒光,半晌他止住笑,紧紧盯着周继君,正欲说什么。   “君公子所言也不无道理,这位虚先生来历古怪,手段诡谲,的确让人难以安心。”   却是陆压道人突然插口,抢先说道。   “可此人既是陛下所荐,修为亦能跻身顶尖强者之列,那也勉强有入席的资格。这样一来,却又难办了。”   说着,陆压看向一旁的镇元子,镇元子又怎会不知自己这位好友的心思,指尖弹击着案前的地仙剑,圆滚滚的脸上浮起莫名的笑意道。   “道人所言极是,不若这样,关于君公子和虚先生的争议且先延期,两人皆不入席,待到我等解决了西游轮回之事再做定夺。”   陆压和镇元子为穹天巅峰的绝世强者,他们虽保持中立,可一旦发话分量极重,谁也不敢小觑。眼下他们一唱一和俨然决定了周继君的命运——暂退联盟,置身事外,也就是说不再有资格插手西游轮回。   莫名的笑声回荡在积雷宫中,众巨头微微诧异,纷纷向左手末席望去,就连平天君圣亦睁开了双眼。   一衫白衣飘过眼帘,四大部洲后起之秀、天吾山君公子迈步走到殿中央,一头银发翻飞在身后,他虽在笑,可众人谁都能看出他眉宇间的不平和怒意。   袍袖猎猎抖动,君子剑出,直插入地,和周继君一般,直直竖立,剑身却在不住颤抖着。   目光流转于君子剑,隐约间,众人依稀看到当年长安城中,那个悍然迎战圣人通天的男子。   “何必这么麻烦。”   目光掠过玉皇落到虚行天身上,周继君嘴角浮起浓浓的冷笑。   “不知诸位可信天?”   话音落下,在场诸巨头无不一怔,随即莞尔,他们若是信天,又怎会站在如今亿万人之上的高处,只手遮天,俯视众生。   “我知诸位都不信,君某也不信,可君某昔日曾在东海宗藏经阁做过几年执事,翻阅古籍,读到一则故事。那故事说的是四大部洲外一处小洲的人文风情,在那里,帝王最大,主宰生杀,可每一个被问罪的人都有一个辩驳的机会,在那里称为问天。寻一强者而战,若能活下来,便是上天判定无罪,就此赦免。”   说着,周继君缓缓拔出君子剑,指尖轻弹,冷锋流转,直指虚行天。   “既然诸位难以判夺是非,那只能去问老天了。不知虚先生可敢和君某一战,若君某败了,或是死了,那席位自然归你,反之亦然。”   第七百八十章 南柯欲争席 公子怒拔剑(下)   诡道谋算虽能主一时风云,可到最后还得靠实力说话。   陆压道人看向执剑立于宫殿中央的白衣男子,心中暗叹道。那一剑虽含而未出,可冷光乍闪间,殿柱上的火团摇晃颤抖,殿外星月无光,尚未出手便有如气势,这一剑若真劈下去,便是自己也得十分小心才能应付的来。   君公子是真怒了。   转望向穿着一身紫色披风的男子,陆压道人目光闪烁。那人直撄君公子的战意,面色却平静如水,嘴边仍挂着莫名的笑意,光看他这副有恃无恐的架势,就知道他也非弱手。更何况,适才重创平天君圣,虽是偷袭,可天地间能成功偷袭平天者又能有几个?   神秘的南柯皇子,也算是和天吾山君公子旗鼓相当的好对手,此战即便不是两败俱伤,那胜出者亦会身受重伤,如此一来,未尝不是一个美妙的结局。   心意流转,却也只是弹指一刹那,陆压道人轻咳一声,站起身来扫过众人开口道。   “既然我等无法抉择,那破例交由老天决定也未尝不可,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陆压话音方落,盘坐殿首的平天君圣便已开口。   “如此甚好。”   平天赞成,移山君圣和驱神君圣亦点头同意,镇元子自不用说,而赵公明似乎也起了几丝兴致,赞同之色溢于言表,只剩下玉皇未有开口。   “玉皇陛下,公子请战,也好让我等看看虚先生的真正实力。”   看了眼面色淡然的玉皇,陆压轻笑着道。   玉皇大帝眉头挑起,迎向陆压的目光,哂笑一声道。   “怎么,诸位都以为寡人不同意吗?”   “只是怕陛下舍不得罢了。”   “哈哈哈......”   玉皇大帝似乎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笑得前仰后附,许久止住,看了眼也是满脸笑容的虚行天,幽幽说道。   “多言无益,既然诸位都赞同,那便战吧。但愿君公子莫要后悔。”   感觉到玉皇微微怪异的目光,周继君面无表情,气息不断上升,不多时一身道力便已酝酿至穹天中品,流转于君子剑上,光晕夺目。   修悟了圣人心神,获得的好处颇多,周继君虽未完全吸收,亦未将其总结融入自身的功法中,可心念愈发通灵。战意勃发时,周围一切都变得无比缓慢,隐约间周继君依稀能“看”到殿内诸人的所思所想。陆压表面上站在自己一方,可却打着自己和虚行天两败俱伤的念头,如此一来自己再无法插手西游之局。而平天等人则是以自己为饵,引诱出虚行天的真正实力,对他们来说两败俱伤亦是最好的结局。至于玉皇大帝,在他眼中,自己已是个死人......   这虚行天究竟有多强,竟让玉皇大帝信心满怀......这一战我若败了,先前努力了百多年所拥有的一切便会付之东流,我若伤了,便再无力插手西游之局,沙摩尼性命堪忧。   全身气血蹿上额头,周继君双目渐渐变得赤红,宛若染尽鲜血。   “如此,那两位便开始吧。”   耳边传来陆压的笑声,眸光中,那衫紫色的披风悠悠荡来,杀意崩出,打破了周继君先前所持的玄而又玄的意境。   心念先松后紧,却又将周继君的杀意推上高峰,君子剑出,摇曳于殿柱上的火团齐齐寂灭,同时消黯的还有漫天星华、朦朦月色,尽数被君子剑所吸。   积雷宫中,银白色的长剑划破虚空,仿若灼灼燃烧的太阳,强烈的光华铺洒开,竟让陆压、玉皇等人眸子一痛,下意识的闭上双眼。待到他们睁开双眼时,就见周继君白衣翩跹,身如流星,手执刺目的“光柱”劈斩至虚行天头顶。   三道流转,分九数而成圆,周继君一出手便施出他那招将至大成的君无敌,却是想要速战速决,斩杀虚行天,以慑众人。那一剑劈出,从遥遥穹宇尽头传来山呼海啸的朝拜,周继君行世已久,君子道意也或多或少流传出去几许。眼下君子三道意分立成圆,玄道真君子占四数,诡道伪君子占三数,武道恶君子战两数,升腾于积雷宫,顷刻荡出,流转于天地穹宇。   天地苍生虽形色不一,性情不等,可无外乎这三等。内有极端者,或一心向善,是为真君子,或一心狡诈,是为伪君子,或终日沉缅于暴虐杀戮,是为恶君子。君子三道意虽为流转成圆,可皆纯粹无比,分而流散天地,自然引得无数道意追寻者顶礼膜拜。   三道传于天地,顷刻携着无穷宏愿流转而归,再度聚而成圆,君子剑锋芒更盛无数,这一剑劈下,殿内众人无不瞠目结舌。   “圣人之道?”   陆压喃喃自语着,瞪大双眼望向君子剑,转而摇头道。   “好一个君公子,当真天才横溢,居然以成圣之法修其战技,虽非圣人,可他的战技却已然向圣人的方向迈进......咦?”   陆压又是一惊,却是那一招连他都为之震惊的君子剑竟被虚行天硬生生挡了下来。   面对周继君修悟圣人心神再度提升的“君无敌”,虚行天收敛起他玩世不恭的面容,心中虽也惊讶,可此时已容不得他多想。双手合十,虚行天满脸庄严肃穆之色,在众人有些呆滞的目光中低喧了声佛号。   “阿弥陀佛!”   璀璨金光从他手心暴绽开,双掌金辉灿灿,左掌如天,右掌如地,威严无比,像极了那尊独坐灵山之殿俯视众生的佛祖,而君子剑正被他合于双掌中。   “古佛大手印?”   驱神君圣怪叫一声,难以置信的盯着庄严肃穆的虚行天,除了陆压和镇元子外,在场诸人中就数他对圣人的战技最为了解,虚行天所施展出的战技正是接引那招古佛大手印,虽只拥有百星之力,可道意非凡,集三世众生向佛之念,宏大威漠。   看着僵持在殿中的两人,饶是见多识广的诸巨头也不禁为之感叹,一个是模仿圣人之道修炼战技,已是非凡,另一个更是了得,竟在吞食圣人心神后,模仿出了一模一样的圣人战技。   君圣之上,圣人无敌,拥有圣人战技的虚行天,当真无比可怕。   此时此刻,原本看好周继君的巨头无不感慨万千,周继君这一剑虽是惊才绝艳,独领天地穹宇年轻一代的强者,可偏偏碰上了能施展出圣人战技的虚行天,也算时运不济。他这一招再强,毕竟没有大成,且只是按照圣人的路子所修炼出,却不似虚行天,直接使出圣人战技。   两相比较,高下已判。   然而,就在诸巨头纷纷以为虚行天必当胜出时,异变突生。   三道之意流转升腾,凝于头顶聚而成云,周继君看向面前神情庄重的虚行天,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嘴唇张开,吐出八字真言。   “君子不器,何以有心。”   君子不器,意为行君子之道者善变通,不拘于一格。   周继君口吐真言,携着心念之力攻向虚行天,而盘旋于他头顶的君子之云也一股脑的向虚行天涌去。   殿上诸巨头目光所及,皆是愕然,就见虚行天那双金光灿灿的手掌忽地黯淡了下来,而君子剑锋芒大盛,光晕流转将虚行天淹没。   “这又是什么古怪的招数?”   怔怔地看着气势已明显高出虚行天一头的周继君,陆压道人眸光闪烁,心中忽地蹦出一个令他有些不安的念头。   如今的君公子再不是昔日长安城中被自己玩弄股掌的棋子,或许早已不是,只不过今日之前,自己始终不肯承认罢了。   第七百八十一章 归来   君子云笼罩于头顶,虚行天面色瞬间变得惨白,只觉无数繁杂的念头生出,肆虐于脑海中。   他虽能施展出接引的战技,看似如出一辙,可他虚行天性残暴,贪食生人,又岂会拥有那颗属于佛道的仁慈之心。这招古佛大手印虽然逼真到极致,令诸巨头都觉心底发寒,可实际上也只是徒有其表,陆压没看出,玉皇没看出,平天没看出,却被心念通达的周继君一眼看破。   若无真正的道意,又怎能施展出真正的战技,若是他虚行天吃了圣人的心神便能施展出拥有圣人之力的战技,那南柯国早已称霸天地,又岂会如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隐于四大部洲,默默无闻。反观周继君,虽以成圣之法修炼战技,可君子三道厚积薄发,却是完完全全属于他自己的道意。   君子不器,不拘一格,周继君口吐真言不光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亦是直问虚行天的本心,若他还有一颗人心。   掌间金辉黯淡消弭,转眼间,君子剑破开“古佛大手印”点中虚行天胸膛,虚行天口吐鲜血满脸惨白,再顾不上其它,抽身疾退。他的身法古怪,却是逃窜于虚空间,可周继君剑斩虚空,不多时,积雷宫中沟壑条条,在密密麻麻的空间缝隙下,五光十色的世间时隐时现,逼得虚行天几乎无处藏身。   虚行天一边逃窜于剑下世界,一边使出功法战技迎向君子剑,他的战技五花八门、层出不穷,皆得自那些被他吞食的强者,也有名盛一时的穹天的强者,可再如何强,又怎敌得过君无敌。   殿内诸巨头虽已恢复平静,神色淡然,可谁也未曾想到这场本以为旗鼓相当的战斗会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周继君非但未受伤,且随着他的战意愈发昂扬,气息也在不断上升,隐隐间已几近穹天上品。修悟的圣人心神后,第一次施展君无敌,连周继君也未曾想到会有这般效果,亦让他斗志更盛。   今日这战虽未经历生死之险,可对于他今后的修行道路至关重要,待到此战过后总结融汇,未尝不能让他达到一个全新的境界。   眸中精光闪烁,君子道意流转升腾,周继君再度开口,吐出真言。   “君子可容!”   随着真言吐出,剑下世界剧烈颤抖,转眼后那一条条横亘虚空的缝隙竟悉数合上,将虚行天夹于裂缝间。君子剑锋芒大盛,弹指刹那间飞至,重重劈下,鲜血溅洒一地,虚行天的头颅高高飞去,脸上仍保留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冷锋流转,君子剑收入袖中,万千星辰又变得明亮了起来,月华如水,倾泻一地,卷上那个手提人头的白衣男子,积雷宫中鸦雀无声。   南柯皇子欲争席,公子拔剑怒斩之,从一开始的分庭抗礼,到眼下周继君轻而易举的胜出,也只过了半柱香。短短半柱香,却让殿上诸巨头心情复杂,对于这位横空出世的天吾山君公子,对于他天才横溢的那一剑。   “先前说了,谁能入主联盟坐上席位,由老天说的算。”   扫过神色不一的诸巨头,最后落到玉皇身上,周继君悠悠一笑道。   然而就在这时,他只觉指尖猛地一痛,低头看去,就见虚行天的头颅上双目暴睁,竟张口咬向他的手指。酥麻的感觉流转全身,周继君稳住心念,藏象府中紫君口喧真言,挥舞手臂卷起先天精气聚成一个漩涡,尔后携着三道之力向上推出。   咬破周继君的手皮,那颗狰狞的头颅大口大口的吞食着精血,就在脖颈下残缺的身体渐渐长出之时,半明半暗的漩涡从周继君指尖溢出,万类臣现,反噬向虚行天。虚行天脸上终于露出绝望之色,仅剩的头颅宛若残花般枯萎了下来,而周继君一身气息不断上升,却因虚行天在君子剑劈下的最后一刻将全身道力聚于头颅,妄想偷得最后一线生机,不料却因此成就了周继君。   面上红光大现,仿若朝阳初生,周继君眸中光晕闪烁,大喝一声,重重一拳将南柯皇子的头颅击成粉碎,血肉骨骼飞出积雷宫,洒落山下。   虚行天临终前妄图反戈一击,却依旧毫无悬念。   “从今日起,我天地穹宇又多了名穹天上品强者,可喜可贺。”   陆压轻叹一声,朝向周继君拱手称贺。   穹天境界之上的修炼者已是顶尖强者,穹天上品更是顶尖强者中的佼佼者,虽和陆压、镇元子等绝世强者仍有一段距离,可以周继君今日殿中所展现出的那一剑,陆压、镇元子甚至连赵公明都已将周继君视为有资格和他们平起平坐的强者。   “谢过道人善言。”   周继君嘴角含笑,拱手道,炼化了虚行天的四成道力,周继君的一身道力已近百星。气息起伏波荡,心念通彻,运转目神通,再看向殿内诸巨头,周继君已能清晰的察觉出他们的修为道力。   殿上七人,以陆压修为最高,穹天巅峰,所展现出的道力已接近两百星,至于是否有所隐藏却非周继君所能得知。然而紧随其后的却非镇元子,而是赵公明,这个神秘强者全身道力竟有一百八十星之多,比镇元子足足高出了二十多星。镇元子排第三自不用多说,周继君本以为接下来会是平天,却没想到排名第四的居然是玉皇,他修为穹天上品,可道力竟超过百星,足有一百三十星之多,明明能突破到穹天巅峰,却不知被他用什么手段强压在穹天上品境界。身为中央天帝,手掌天地苍生,却隐忍如斯委实可怕。   正当周继君想要接着看完平天等人,体内气息渐渐平复,突破境界时玄而又玄的意境消散一空,周继君仍运转着目神通,可却再无法看清诸巨头的实力。   深吸口气,周继君稳了稳心念,嘴角划过一抹冷笑,朝向玉皇大帝拱了拱手。   “那南柯皇子被老天所不喜,借君某之手斩杀,敢问陛下,君某可否回席。”   周继君虽在问道,可脚步已然向左手末席迈去。   斩杀虚行天先断玉皇一臂,弱其威势,积雷宫中局势又生变,再非玉皇独占鳌头。   就在周继君走到席边时,耳旁忽传来陆压道人的轻咳声。   “君公子欲要回席也未尝不可,只要公子应下斩杀唐玄奘四人。”   眉头微皱,周继君转眼看向陆压,沉声道。   “君某早说过,定会尽全力破除西游轮回。怎么,若君某不答应,道人也欲出手问天?”   陆压道人笑而不语,玉皇神色稍缓,而平天君圣三人似乎变成了中立的一方,无动于衷。   周继君当场斩杀虚行天,携威势而归,虽让诸巨头按下了初时的杀意,可周继君毕竟势弱,在积雷宫中孤立无援,若他不肯应下,仍无法坐回巨头席位。   “啧啧,你们这群老东西,趁小爷我不在,一个个都来欺负小君君,当真欺我天吾山无人?”   阴恻恻的话音回荡在积雷山上,周继君身形剧颤,鼻尖没来由的一酸,转而脸上浮起浓浓的笑意。   绿蓑衣,青斗笠,阴森森的笑,万年不变的出场方式,天吾山仅次于君公子的男子,大摇大摆的走进积雷宫。前往山海轮回,时隔三十余载后,月罗刹终于回转四大部洲,他的一身气息也变得高深莫测,连周继君也无法完全看清。   在诸巨头复杂的目光中,月罗刹冷笑着走到周继君背后,傲然而立,一如先前百多年并肩作战的岁月。   “我兄罗刹,想必诸位也当认识,君某就不再多言了。”   扫过众人,周继君面无表情的说道,随后坐定。   第七百八十二章 宿命   “月兄弟回转,那便无需我现身了。”   穿着青布衣的男子遥望向灯火通明的山巅,喃喃自语道,山色青朦,他也是一身青衣,行于山麓,就仿佛落入山水画中的墨点,丝毫不引人瞩目。乌云拂过天头,转眼后,拉开一场疾风骤雨,雨滴如柱浇灌向积雷山,亦洒落他一身。   一百四十七年,虚柯清楚的记得他漫长的逃亡岁月,一路坎坷艰辛,九死一生,却无数次抓住那最后一丝生机,逃脱性命。在那个病态的南柯国中,男吃女,少吃老,强吃弱,他虚柯却是独一无二的异类。他也吃了许多人,可每次都是被逼无奈,他若不吃人,便会被人吃,即便每次吃完后,他总会干呕许久,可终究还是吃了。   腹中绞成一团,恶心的感觉泛起,虚柯深吸口气,张开双臂站在大雨中,似乎想让雨水将他一身看不见血污洗涤干净。   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良久,虚柯幽幽一叹,脸上浮起轻松之色。   在四大部洲和虚行天你死我活争斗了这么久,虚柯从初时的毫无还手之力,到不久前已能和那位南柯皇子分庭抗礼,内中所经历的磨难也只有他自己知晓。可不知从何时起,虚柯隐隐察觉到那虚行天行踪变得诡异起,似乎不再专注于追杀他,虚柯心中好奇,便匿行追踪,随着虚行天来到积雷山。站在莽莽群山之隅,虚柯施展奇门异术,隔着迢迢山道清晰的听见了积雷宫中的争斗,他也曾想出手相助周继君。可周继君能占得几分道理,却因虚行天的残暴不仁,倘若他虚柯现身,同样是南柯国之人,却无异于让周继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陷入窘境。   还好,月兄弟回来了,一身修为似乎已到达了穹天上品,也不知道他在山海轮回经历了怎样的奇遇。不过,有他在,想必君兄在那联盟中的地位当会提升一大截,平天重伤,玉皇折虚行天,陆压和镇元子心思难测,眼下君兄得罗刹便能真正和他们平起平坐了。   嘴边浮起浓浓的笑意,虚柯又看了眼积雷山巅,遥遥拱手。   “君兄为虚某斩杀宿敌,却让虚某又欠下好大一个人情......前些日子听人说起穹宇西南一有趣的古洲,等虚某前往流连几日再来相助君兄。”   虚柯喜好游山玩水,非是月罗刹那等没心没肺的闲逛,而是真正的纵情山水。一袍青衣,一壶烈酒,不理世间琐事,若非背负这南柯国荒诞的命运,或许他早已是天地第一的旅人,或许和周继君、月罗刹错过,不会如今时般相交莫逆。   雨幕分开,虚柯转身,迈步向山外走去。   可就在这时,他心底一动,猛地扭头回望。   熊熊大火燃烧在积雷山山腰处,大雨扑袭,却犹如火上浇油,非但没有减小火势,反而让那团金黄色的大火越燃越旺。   “什么!”   目光落到火光中那个仿若鬼魅的身影,虚柯神色陡变,下意识的叫声出来。   大雨哗啦啦的降下,涤净火影,火中的男子一寸寸的浮出身形,嘴边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虚行天......”   虚柯身躯一颤,咬牙切齿道,他的宿命之敌,他又怎会认不出。   “怎么会,他不是被君兄斩杀,已经粉身碎骨......心神?”   虚柯神色一怔,目光所及,那个正在融合的身体中央现出一颗金黄色的心神,正是因为它的存在,生出一丝浑厚而玄奥的道力方才重新凝聚出了虚行天的身体。   “我南柯国子民只修神念,从不修心神,他怎会有......”   虚柯喃喃自语着,满脸惊疑不定,可他却没时间去多想,他和虚行天之间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眼下正是彻底斩杀虚行天的良机。   张开双臂,虚柯纵身而上,眸中寒光冷冽。   他的身法也殊为奇妙,却不同于虚行天跳跃虚空,而是类似缩地成寸,可每越过百丈地,他的气息便提升一成,千丈山路转眼迈过,他的一身战意杀气已酝酿至巅峰。   “南柯轮回!”   虚柯手捏印法,低吼一声,迎向雨中大火而去。   紫色的花儿朵朵绽放,铺散如海洋,转眼就将那团大火淹没。   南柯轮回之中,虚柯无敌。   可就在他的施展杀招攻向虚行天时,就见虚行天猛地张开双眼,随后放声大笑起来。   “圣人心神,原来如此。只有舍去一身皮囊,以神念吞心神,破而后立,浴火重生方能从中参悟出圣人之道。”   虚行天笑得歇斯底里,笑声中,虚柯只觉他离自己越来越远,明明已经陷入南柯轮回中,可就是难以靠近。   “穹天之上,圣人无敌。虚柯,你这头丧家之犬,莫非想挑战圣人的威严?”   “装腔作势。”   虚柯冷哼一声,同为南柯国传承者,他又怎会不知南柯秘法的缺陷。若强行吞食修为实力比自己高上许多的修炼者,虽能借此提高实力,吸收战技,可吃食后却会虚弱上数日,也需花上许久才能完全炼化融合那人的道力和战技。即便他虚行天真的吞食了圣人的心神,此时也是强弩之末。   心意一动,虚柯按下手印,散去南柯轮回,右手变化成一柄百丈长的巨刀,携着数十星的道力毫不留情的劈斩向虚行天。   “阿弥陀佛。”   火光中的男子面容端庄肃穆,口喧佛号,在他眸子深处却透着几分虚弱。抬手,虚行天按下古佛大手印,却和积雷宫时又有所不同,手印中所含的道力只有数星,可道意纯粹,隐隐中带着佛家独有的宏大威势。   一刀一掌轰击在积雷山间,余力倾洒如波,方圆十来里的群山无不摇晃颤抖。   “哈哈哈,虚柯你也就这点能耐了。待到本王修炼成圣人,再回来收拾你,到那时......哈哈哈......”   借着虚柯的一刀之力,虚行天倒飞了出去,虽口喷鲜血,满脸颓然,可他却笑的十分畅快。   “本王注定成圣,而你终将被本王斩杀,此为宿命,从你方出生便已定下的宿命。”   夜色青朦,大雨渐止,穿着紫色披风的男子穿梭于虚空,兔起鹘落间便消失在积雷山界。   “宿命?”   虚柯遥望向远方,面色冷凝喃喃道,他收回手刀,细细看去,掌心处那缕金黄色的心神残片光晕夺目。   适才那一刀虽未能斩杀虚行天,却已将他重创,更是阴差阳错下卷回一缕心神残片,毫无疑问这定是属于圣人的心神,虽只有指甲大小,可若虚柯吞食了,舍去皮囊浴火重生,未尝不能像虚行天般踏上修圣之路。   犹豫半晌,虚柯深吸口气,还是将心神残片收入袖中,而后脚不离地,朝着虚行天遁逃的方向飞奔而去。   他本以为从此往后可以过上憧憬了许久的逍遥日子,孰料这虚行天竟机缘巧合下参悟出圣人之道,若等他大成而归,虚柯性命堪忧。因此,那古洲之游只得暂且搁浅,在虚行天参悟透彻前还有很长的一段日子,这段日子属于虚柯,亦是他追杀虚行天的最后机会,   拂晓前的雨水将山腰处的血肉骨骼冲刷了一遍又一遍,深埋泥泞,再过些时日倒也能用来肥土。   而神秘南柯国最后的两个传承者,一先一后远遁出积雷山,争夺属于他们的宿命。   ——————   (又是狗血的复活~下午有事更晚了,第二更正在写,九点左右到。)   第七百八十三章 末席巨头   拂晓将至,积雷大殿中柱火已熄。   诸巨头个个修为惊世,又怎会察觉不到山下那场激战,可战斗开始的快,结束的也快,巨头们尚未感慨,虚柯和虚行天便已远遁而去,只留下殿中面色复杂的诸人。   “可惜,若我晚到片刻,说不定还能帮小柯柯将那虚行天斩杀。”   站在周继君身后的月罗刹低声说道,满脸阴冷。   “罗刹莫急,等了结眼下之事,我们一同前去剿捕那人。那人食圣人心神重生,功法诡异,谁也不知日后会修炼成一个怎样的怪物,不速杀之难安我心。”   周继君心念传音道,眉宇间掠过一丝杀机,转瞬即逝。他参悟圣人心神,以圣人之道修炼战技,将那招君无敌演练得出神入化,本以为已是世间一绝,孰料那个虚行天竟吞食圣人心神,想要借此成圣。虚行天打的这个主意看似异想天开,可如今舍肉身皮囊,依仗接引的心神浴火重生,施展出已有三四成意境的圣人战技,若是任凭他这样下去,说不定真能成就天地穹宇第六方圣人。   “君公子,说到底还是等你粗心大意。”   玉皇大帝幽幽说道,看向周继君,脸上满是揶揄之色。   “这位虚先生身怀勾陈帝王神位,又领悟圣人之道......啧啧,假以时日若我天地穹宇出现一名圣人天帝,也不知是福是祸。”   闻言,周继君目光微凝,转尔轻笑了起来。   “对于我天地穹宇是福是祸且不论,可对于陛下却是大患。棋子出盘,脱离掌控,想来陛下此时定悔恨交加。”   针尖对麦芒,周继君迎向玉皇大帝淡漠的目光,毫不相让的说道。玉皇将虚行天引上积雷上,本想在联盟中安插一颗属于他的巨头之子,却因周继君的出手赔了夫人又折兵,落得个两手空空的下场,表面虽无动于衷,可心底又怎会不气恼。连带大周,这已是他第二次被周继君坏了好事,可随着月罗刹回转,积雷殿中格局又发生变化,他玉皇反成了那孤立无援的一方,心中虽恨,却又无可奈何。   “两位稍安勿躁,那虚行天虽得接引心神,看似领悟成圣之道。可成就圣人之位者,哪个不是历经无数载的沉浮,且道力、教意、机缘、造化缺一不可,他虚行天想要成就真正的圣人几乎没有可能。”   陆压道人轻咳一声,打圆场道。   “真正的圣人?陆老头,你似乎话中有话。”   月罗刹盯向陆压,怪声怪气道。   听得月罗刹丝毫没有半点尊重的称呼,陆压面色一僵,亦有些哭笑不得。若非山海压境,国战将临,放在平日里他少不得要教训一番月罗刹,可此时他却没那个闲功夫。   板起脸,陆压道人也不去看月罗刹,冷哼一声道。   “倘若那虚行天有所领悟,指不定会成就准圣,虽不如圣人,可却远超寻常的君圣、亚圣。”   “准圣”二字出口,周继君明显察觉到殿上那几名巨头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就连赵公明也稍一蹙眉,虽转眼舒展开来,可连他都上心,却让周继君不得不得深想了几分,莫非天地穹宇曾有过陆压口中的“准圣”级人物?   沉吟着,周继君正要开口发问,就觉陆压复杂的目光飘来。   “君公子,其它事暂且丢于一边,眼下这西游轮回之局你究竟如何处之?”   话音落下,殿内气氛又变得凝重起来,诸巨头纷纷望向周继君,只等他作出最后的决定。   目光掠过殿上诸人,周继君飞快的衍算起眼下的局势,玉皇孤家寡人,赵公明置身事外。而平天伤势未复,驱神被周继君所克,罗刹最不济也能和移山打个平手,因此平天君圣一方也弱于他和月罗刹一方。唯一难以抗衡的便只剩陆压和镇元子,想要占得优势,那只能从其余巨头那争取助力。玉皇自不在考虑,赵公明心意难测,而平天三人和周继君又是敌非友......   “小君君,勿要担心,你想如何便如何,今次我可是从山海轮回给你带回了一份大礼。”   就在周继君愁眉不展之际,耳边传来月罗刹阴恻恻的声音,眸子一亮,周继君不再犹豫,起身拱手道。   “可否给君某些许时日,君某自会从唐玄奘四人那里夺得西游玉牒并破解西游轮回。”   “公子隐于西牛这么久都无所收获,莫非突然间想出什么奇思妙法,三十余载未尝有所斩获的西游轮回几日里就能破解?”   玉皇瞥了眼周继君,卷起袖筒,淡淡的说道。   “公子果真有了破解之法?”   陆压道人眉头挑起,不信的问向周继君。   “自然。”   “此法为何?”   “天地皆为圣人耳目,说出则不灵。”   周继君淡声说道。   “恐怕是公子只是虚张声势,私底下却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玉皇哂笑一声,看向周继君,目光渐渐变冷,端起天帝的架势道。   “我等既然为盟,自当齐心,倘若公子真有破局之法,为何不与我等道出......”   玉皇还未说完,就被月罗刹冷笑着打断。   “哼,玉皇老儿你好没道理。怎么就不提你们沆瀣一气排挤君兄,千方百计想要逼他退出联盟?”   “若是君公子一心谋私,不肯与我等一同斩杀唐玄奘四人破解西游轮回,那他自然没有资格再留于我联盟之中。”   玉皇大帝也不去看满脸讥讽的月罗刹,眼观鼻鼻观口,好整以暇的说道。   “将君兄以及我天吾山排挤出联盟?嘿嘿,玉皇老儿,陆老头,你们可知我月罗刹从山海轮回带来了什么?”   月罗刹嘴角扬起,隐于斗笠下的眸子光华乍闪。   闻言,殿上诸巨头面色微变,复杂的看向月罗刹。天吾山月罗刹虽然名头不如君公子,可也是后起之秀中的佼佼者,就算放在天地顶尖强者中也算一好手,三十年前他突然离开天吾山大军前往山海轮回,各方势力纷纷得到消息,却不知他为何离去。三十年后,月罗刹回转,非但平安无事,反而修为大涨,竟然也已突破到穹天上品。如此却不能不令殿上诸巨头猜测纷纷,若无奇遇,月罗刹定无法在短短三十年时间里连越两级,到达如今的境界。而眼下他又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莫非他前往山海轮回是君公子有意安排,为的就是不久之后的那场国战?   好深远的布局。   陆压漫不经心的看了眼周继君,心中对他的评价又高了几分,孰不知此时周继君也是一头雾水,表面上虽故作平静,可心中的疑惑丝毫不弱于殿上诸巨头。   罗刹不辞而别,前往山海轮回,为的却是两件事。   其一,去找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恋人,水神共工。此前百多年,月罗刹沾花惹草、游戏风尘,视红颜为枯骨,可当他终于遇到想要厮守此生的女子时,他的痴劲丝毫不逊周继君当年。其二,月罗刹此行山海,亦是抱着挑战火神祝融的打算。祝融便是红云,山海轮回有数的亚圣,和陆压、镇元子同一级别的强者,除非他重伤,否则罗刹想要正面战之注定了凶多吉少。   可眼下的月罗刹非但无事,而且修为大进,以他的性子不可能不去找祝融的碴......   想到这,周继君嘴角翘起。   看来罗刹这三十年里定是经历了许多离奇的事,总之,应当比自己化作妖王隐于西牛要有趣许多,待得了空闲,定要找他好生说道说道。   “有客到。”   在诸巨头好奇的目光中,月罗刹正要开口,就听殿外传来小妖的喧喝声。   看了眼右手末席空着的那张席位,周继君心中了然,定是那第九位巨头姗姗来迟。   能令平天为之留席,却排名最末的巨头,又会是谁呢。   第七百八十四章 暗战   7   天蒙蒙亮,积雷宫中昏沉发暗,白衣男子缓步走进大殿,殿内的气氛随着他冷漠的容颜一同冷凝了下来。   “见过几位叔伯。”   男子拱手说道,他的声音很冷,即便在向长辈作礼也是几近面无表情的冷淡。   “侄儿来迟了,且先坐吧。”   平天君圣睁开双目,伸手指向右手末席道,眸中隐约含着几分浅笑。   天地间渴望坐上那个席位者数不胜数,可即便是一洲帝王,活了万年的巨擘,都未必有入席的资格,偏偏这个年轻男子坐定席位,在场诸巨头无一人质疑反对。北海霸主,大兴紫龙帝千十七,他虽未插手西游之局,可这些年来发兵北俱芦洲,人间诸侯国有大半数的国主为他所立,隐隐间已成为北俱芦洲的幕后之主,其实力和势力不弱于在场巨头。   周继君目光落向千十七,正巧千十七也抬头看来,两人虽同坐末席,分列两侧,可皆是年轻一代中引领风华者,亦是这一段历史的宠儿。只可惜,打从两人相遇时起,就注定了日后只能站在棋盘两方,拔剑相向。两股气势升起,弹指越过殿中,相击在一起,转眼后散去,周继君和千十七皆是面如止水,稳坐席间,仿佛全然不曾在意过对方,却看得月罗刹心觉好笑。   “不知千公子是以何等身份来此,大兴紫龙帝,还是幽冥海十七皇子?”   玉皇上下打量着千十七,幽幽问道。   “自然是前者。”   千十七冷声道,如今他说话早没了七州时的僵硬、生涩,可落入周继君耳中却仍觉有些不适应,就仿佛面对另一个人般,让他难以将眼前的男子和七州时那个最强的对手联系在一起。   “覆海未至,却来了大兴紫龙帝。啧啧,你等兄弟后继有人,真是可喜可贺。”   玉皇的话音中带着几丝酸涩,殿中局势本已被他掌握,因君公子折损了虚行天倒也罢了,不料平天一方还留有后手,引来千十七入席。世间强者皆知覆海君圣和千十七貌合神离,虽有父子之名却无父子之实,然而,千十七同平天等人的关系却又是另外一番情形,那年千十七化身紫龙独闯天宫,若非众君圣出手相援,他又岂会有轮回转世的机会。   千十七的到来,无形之中让平天一方的实力高涨了数筹,反超玉皇、君公子以及陆压,再度掌控眼下联盟的主使权。   “咳,咳,千公子和君公子一样,都为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当有入席资格。”   陆压道人开口道,他看向千十七,在那衫雪白衣衫的尾襟处,赫然印着一抹鲜血,宛若桃花绽放。   闻言,周继君和玉皇同时皱眉,陆压允诺千十七一联盟席位,岂不知如此一来平天一方势力大涨,向来信奉平衡之道的他眼下为何一反常态,打破平衡。   “哼,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陆老头似乎漏了一个吧。”   却是月罗刹阴恻恻的说道,打从他由山海轮回回转后,就一直和陆压道人不对路,而陆压似乎也不待见月罗刹,当下陆压恍若未闻般,卷拢袖筒看向别处,鼻下两撇胡须轻轻跳动。   “九席已定,还是接着先前之事吧,月公子,不知你从山海带回了什么?”   镇元子好笑的看了眼身旁的老伙计,随后捋了捋胡须朝向月罗刹道。   “你们可知山海轮回的势力分布?”   月罗刹挑了挑斗笠,幽幽问道。   话音方落,就听陆压嗤笑一声,不屑的开口道。   “山海轮回共有三方天帝世家,黄帝、炎帝和帝俊,其家族弟子投效于四方天。天南一万二千里的地正神少昊,副神巨芒;天西一万二千里的地,正神炎帝,副神共工;天北一万二千里地,正神颛顼,副神玄冥;天东一万二千里地,正神伏羲,副神祝融......月公子,莫非你想说的只是这个?寻常修士或许不知,可对于我等而言,山海轮回的势力分布早在无数年前就已一清二楚。”   “这些的确算不上什么秘密。”   月罗刹丝毫不让的对上陆压的目光,冷笑连连道。   “可这些早已是数万年前的旧消息了。四大部洲年轻强者辈出,比如君兄,比如我月罗刹......勉强再算上千十七,你们又怎知山海轮回没有几个穹天上品的年轻强者。”   月罗刹面不红耳不臊的说道,虽有自吹自擂之嫌,可也算合情合理。   陆压眼珠子一转,正欲说话,就被月罗刹打断。   “陆压道人,你该不是想说这些消息你早已知晓?啧啧,我四大部洲虽有细作在山海轮回,可他们此时都已自顾不暇,哪还有功夫传讯。”   “月公子莫不是在吓唬道人我?他们几人在山海轮回都身处高位,不次于后土在我天地穹宇,又怎会有事。”   陆压正色说道,可心中却生出几丝不安。   “后土身为我天地穹宇第二的天帝尚且难逃一死,莫非我四大部洲潜入山海轮回的细作身份有后土高?”   周继君插口道,话音落下,便觉殿内气氛变得有些古怪起来。陆压道人眉头紧锁,镇元子面露忧色,就连玉皇也是面色凝重。四大部洲潜入山海轮回的细作,迄今为止周继君只知红云一人,化身祝融,为天东一万二千里地之副神,亦是山海轮回排名前列的亚圣。   在山海轮回还有比祝融身份更高、实力更强的细作?祝融已是天东副神,再往上......莫非......   想到这,周继君不禁疑惑地向月罗刹看去,就见他幽幽一叹,低声道。   “小君君,我去山海前也未曾想过,那天帝世家家主竟有一个是我四大部洲之人。”   心头扑通扑通直跳,周继君急切声问道。   “那人是谁。”   “帝俊,我天地穹宇上古时候的英豪。”   月罗刹沉声说道,竟收起了他平素玩世不恭的神色,脸上浮起几分敬仰。   “是他。”   周继君心头一动,脑中浮现出另一道人影。   难怪先前他初阅《山海经》见着帝俊名号只觉有些眼熟,那年他囚于天宫,得三十六反王遗志,其中有一英豪让他印象尤为深刻——东皇太一。而在东皇太一的遗愿中,曾提及过他兄长帝俊,只不过那时周继君并未留心。   东皇太一的时代距今已太过遥远,那时天地穹宇人妖两族分立而战,玉皇大帝尚未出,平天君圣未出,虽有圣人,可还是五大军阀。这帝俊应当是和陆压、镇元子同一时期的人物,却不知因何以细作的身份潜入山海轮回,竟成就了一方天帝世家,想必也是历尽了无数凶险之事。   周继君心中感慨万千,就听陆压嘘唏一声,半晌开口问道。   “月公子,莫非他的身份被察觉了?”   “半月前,炎帝联手黄帝率领世家子弟以及天西大军前去征讨帝俊。”   “道人早该想到。”   闻言,陆压长叹口气,放眼望向殿外灰蒙蒙的天际,目光闪烁。   “不过。”   月罗刹忽地一笑,幽幽说道。   “除了帝俊和祝融外,在山海轮回还有一细作,他的身份极其隐秘,恐怕你们都不知晓。”   国战若开,战前情报便会显得格外重要,随着大战的日子不断逼近,无论天地穹宇还是山海轮回都已开始不动声色的剔除那些埋藏已久的敌方细作,可细作们又岂会心甘情愿的束手就擒,或是绝地反击,或是隐遁而逃。总之,这将是一场无比惨烈的暗战,亦为国战之序幕。   “若想知道他的身份,那便答应让君兄来破解山海轮回。”   月罗刹接着说道。   第七百八十五章 抉择   “笑话,区区一细作又怎能比得上西游之局?”   冷冷盯着月罗刹,玉皇大帝喝斥道。   “两方若是开战,那定非强者间的捉对厮杀,而是两方世界万万人之间的征战。战局关键在于情报,这一点想必你们不会不清楚。虽是区区细作,可却关乎未来战局的走向,玉皇陛下,好歹你也做了这么久的天帝,怎么不知因小失大的道理。”   月罗刹吐出一片竹叶,阴恻恻的说道,未等玉皇开口,又道。   “更何况,我从山海轮回带来的并非只有这一样。”   被月罗刹一番奚落,玉皇大帝自然火冒三丈,可面色却一如既往的淡漠,甚至还若无其事的笑了起来。   “月公子也别藏着掖着了,还带回了什么好玩意儿就一并道出。”   冷笑一声,月罗刹越席而出,当着众人面伸出手掌,张开五指,一块墨黑色的印玺现于诸巨头眼前。   “各位或许还不知,小爷我在山海轮回也勉强能算半个细作,这是西天界月影城主的印玺,还有......”   月罗刹话音稍缓,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转眼后,颜色形状各异的印玺从他袖口飞出,盘旋于半空,看得殿上诸巨头满脸惊诧。   “西天水军副元帅,西天中军先锋将,西南十八城大都统.......”   每飞出一块印玺,月罗刹便念出印名,待他将面前十三块印玺全部念完后,积雷宫中鸦雀无声,不谈玉皇、驱神等人,就连陆压也是瞠目结舌,怔怔地看向月罗刹,仿佛在看一个怪物般。   半晌,玉皇大帝皱了皱眉,压下心头的震惊,刚想说什么就被月罗刹抢先道。   “我天吾山月二爷精通千变万化之术,世人皆知,尔等若有怀疑,可拿去一看。陆老头活了这么久,也没少去山海轮回游逛,自然能辨识真伪。”   说着,月罗刹轻笑一声,将身前十三块印玺一股脑推向陆压。   看向意气风发的月罗刹,周继君既惊讶,又欢喜。惊讶的是只花了短短三十年时间,月罗刹就在山海轮回闯下如此大的战绩,功勋卓著,欢喜的却是自己这位兄弟似乎比从前要成熟了许多,只言片语间就将殿中局势扭转,隐约中,天平已向自己这一方倾斜。   “果真是山海轮回的神印。”   陆压细细看向那块刻着“西天风流伯月修罗”的印玺,良久开口道。   话音落下,殿上诸巨头面色各异,难以置信的打量着月罗刹,又下意识的看向周继君,神情复杂。红云、帝俊虽在山海轮回身处高位,可他们哪个不是历经数万载甚至更久的打拼,历尽艰险,又怎会像眼前的月罗刹般只用短短三十载就在西天界站稳脚跟,权势虽不及红云和帝俊,可军衔之多之高足以拉起一支近百万的天界大军。   天吾山上英才辈出,只一个月罗刹就拥有如此能耐,天地穹宇古往今来鲜有人能及,再加上君公子,以及那个甚少露面神秘无比的天吾山左教头.......东胜神州的天吾山实力之强盛已然今非昔比,足以成为主宰未来战局走向的真正巨头势力。   月罗刹爱酒爱佳人更爱出风头,此时傲立于积雷宫中央,诸巨头无不瞩目,却令他很是享受。   斗笠下飞出一抹精光,月罗刹扬起手臂,将那十三快印玺尽数收回,漫不经心的说道。   “试想一下,若是日后激战时,西天界突然冒出一支百万大军,反戈相向,驰骋山海腹地,届时我四大部洲集全力猛攻,两面夹击之下,那山海轮回大军定会败如山倒,一溃千里。而那场大战,亦会已我四大部洲完胜而告终。”   顿了顿,月罗刹轻挑斗笠,幽冷的目光逐一掠过殿上诸人。   “未来战事如何,全在今日诸位一念之间,只要诸位应下君兄的要求即可。”   平天君圣睁开双眼,眸中闪过深思之色。玉皇大帝神情凝重,不住的搅动十指,踟躇犹豫着。   月罗刹这番话无疑让诸巨头心动不已,隐于山海腹地的百万大军,若运用的好,那绝非能取得国战胜利那么简单,或许还可以成就一番震古烁今颠覆历史的大事业——征服山海轮回。能在史书上留下足以令千秋万代的后人仰望的重重一笔,枭雄如平天君圣,帝王如玉皇,又岂会不心动。   在场诸巨头,唯独陆压面色平静。   “月公子,你拥有如此多的军衔,也算是西天界的权贵。可据我所知,西天正神炎帝是唯一一位掌控天界的天帝家主,修为高绝,神通广大,手段非凡,他又岂会容一个来自四大部洲的修士坐上如此高位?”   陆压话音落下,周继君心中暗道不妙,陆压言外之意却是在质疑月罗刹对于己方的忠心。以炎帝的本事,想要查出月罗刹的底细,并非难事,可偏偏让月罗刹斩获十三军衔,从容回转四大部洲,如此也太过可疑了。别人不知,可周继君却知道月罗刹和西天界副神共工的关系,想必是共工为其隐瞒,可两人的关系又不适宜告知众人,一来恐令众人猜忌更重,二来这事若传到山海轮回,却会祸及共工。   共工是山海轮回的亚圣,拥有恐怖实力的美貌女子,可既然是月罗刹的恋人,那在周继君心中也算是弟妹,半个自家人。   “陆老头,你可是在怀疑月某?哼,他早说过,你陆老头看似和气,可却是天地穹宇第一猜忌好疑之人。”   在众人复杂疑惑的目光,月罗刹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函,抛向陆压。   他?   周继君皱了皱眉,转眼后心底浮现出一个人影,那个一头红发的中年人。   看来罗刹在山海轮回也曾遇到过祝融,就是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了眼站立于殿中央的月罗刹,周继君嘴角微翘,心中愈发好奇起月罗刹这三十多年里在山海轮回的故事,以他不甘寂寞的性子,想必精彩绝伦。   短短不足一页的信函,却被陆压来回翻看了数遍,而他的神情也愈发凝重。   “既然他已证实了月公子的身份,那其它的事容后再说。”   许久,陆压将信函收入怀中,起身道。   “君公子道他有破解西游轮回之法,可蚩尤已至,若不尽早斩杀唐玄奘四人恐生变数,因此道人我立五天为限,也就是说给君公子五日时间破解西游轮回。”   闻言,周继君和月罗刹互视一眼,同时露出笑容。   他们在巨头们的重压下苦苦坚持,只为了能以周继君的方式破解西游轮回,而非暴杀,如此方能保住沙摩尼的性命。   可就在这时,却听陆压道人话音一转道。   “吾等既然结盟,遇到难以定夺之事当共决之。赞同者,拍左手于案,不赞同者,拍右手于案。”   话音落下,陆压复杂的看了周继君一眼,思索半晌,伸出右手拍向几案,而镇元子和玉皇几乎在同一时间也伸出了右手。   积雷宫中九巨头,想要最终掌握西游轮回的归属,至少需要四人站在周继君一边。   周继君咬着下唇,双拳紧握,满脸不甘。   陆压三人已然表明立场,可放眼望去,除了赵公明外,平天君圣、移山君圣、驱神君圣包括千十七,皆是敌非友。   一夜之后,局面又重回原点。   ——————   (想象一下小君君和千十七联手的情形,圣人之下无限接近于无敌~算是剧透吧。。。。。。)   第七百八十六章 尘埃落定   陆压三人已表明立场,只要再多出两人站于他们一方,周继君和月罗刹先前所做一切都将付诸东流。   紧握双拳,周继君看向殿上右席,平天君圣闭目不语,移山君圣面露思索,而驱神君圣则冷笑着望向周继君,满脸讥讽,那只手悬于案上,却迟迟未有落下。   大局已定,平天君圣三人拍右手于席是迟早的事,看来自己只有另寻方法解救沙摩尼了。   深吸口气,周继君只觉心头空荡荡,疲惫无力的感觉生出,此时此刻,他忽地想念极了那个曾经夜夜守候在君藏楼里的女子。   目光不经意间掠过右手末席,血花绽放,那个一衫白衣的男子很努力地掩饰他后背的伤,可隐于衣襟内的伤口似乎比他想象的要严重许多。周继君微微皱眉,若有所思的看向千十七,四目相视,不多时,周继君嘴角翘起,目光陡然一凝,继而全身变得僵硬起来。   神游而出,转眼后,周继君飞至于积雷宫之殿,在飞檐另一边,千十七的神魂临风而立。   两人为一世宿敌,彼此间的了解不可谓不深,千十七的心思周继君无需察言观色便能猜出七八分,当然,以千十七冷凝如冰的神情想要看出什么端倪几乎没有可能。   “千兄唤在下何事?”   打量着千十七,周继君沉声问道,扳回积雷宫中的劣势还有最后一线希望,那便是眼前这个和自己争了近百年的男子。   “随我来。”   即便神游出窍,千十七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他翻手捏掌,劈开虚空,轮回通道一现即没,而千十七和周继君亦同时消失在四大部洲之地。   神游之术弹指万里,两三个弹指后,周继君随着千十七来到山海轮回一处天界宫殿外,放眼望去,一身湖蓝长袍的男子正坐于陛椅的,下首诸臣肃然而立,显然是在早朝。还未等周继君深想,陛座上的高瘦男子眉头挑起,似有察觉般朝周继君两人藏身之处看来。他的目光幽暗深邃,内藏浑厚无匹的道力,所到之处,空气无不颤抖起伏。   “好了,回转吧。”   淡漠的声音传来,千十七抓住周继君的袍袖向后荡去,两个刹那后,两人重回四大部洲,站在积雷宫之巅,朝阳薄云之下。   “以神游之术游走两方轮回......”   周继君虽不明所以,可他却从未想过神游穿梭轮回居然如此方便,想来祝融也是以这等法子和陆压联络。   收敛心意,周继君深深看了眼千十七,思索半晌,沉吟着问道。   “那人是谁?”   “东天界正神伏羲。”   “你欲杀他?”   “正是。”   “被他所伤?”   “算是吧,东天界强者太多。”   千十七淡声说道,出乎周继君意料之外,向来沉默寡言的他接着说道。   “通风君圣陨落,山海轮回也需陨落一名强者,以伏羲的身份再合适不过。”   冷漠的声音流转于耳边,周继君却依稀听出几分不甘和怒意,通风死于圣人之手,千十七连同平天君圣等人何尝不想为他报仇,可即便他们合力亦非圣人的对手。远伐于山海,既是保持平衡,可何尝不是为了宣泄一番。   对于千十七这样桀骜不驯的年轻强者而言,知仇人而不得报,只能将怒火宣泄至别处,何尝不是一件无比悲哀的事。不仅千十七,对于天地穹宇乃至山海轮回的强者而言,无论他们修为实力有多强,即便登临顶峰俯视众生,可至始至终无法忘却头顶那几位无敌于世的圣人,世间最为悲哀之事莫过于此。   “好。”   周继君点头说道,虽有些驴头不对马嘴,可千十七却能听懂。   下一刻,两人神游而返,重回积雷宫中。   两人神游出窍,一来一回也仅仅用了半柱香不到的时间,可在场的都是天地有数的强者,岂会察觉不到。当下,陆压和镇元子相视一眼,面色凝重,却没说话,而玉皇则紧紧盯着千十七,神色阴沉。   千十七没有说话,看了眼周继君,伸出左手拍向案席。   一掌落下,积雷宫中鸦雀无声,玉皇面色铁青,转目朝向平天看去,就见他亦拍下左掌,紧接着是移山君圣。   平天站于周继君一方,不仅因为千十七的缘故,也因他被虚行天所伤,完全伤愈少说也要三四日,若这三四日里西行四人被陆压、玉皇斩杀,破去西游之局,那他身为积雷山之主颜面何在。移山君圣向来以平天马首是瞻,自然不用多说,眼下只剩驱神君圣,若他也拍下左手,那周继君便能反败为胜,再度扭转局面。   感觉着数道意味深长的目光,驱神君圣挣扎犹豫着,那日被周继君羞辱的情形历历在目,若非覆海君圣出手,他早已身死君子剑下,成为天地间最大的笑话。他驱神睚眦必报,今日正是他报仇之时,可偏偏大哥平天竟站在了那君公子一方,却将他陷入两难。   就在这时,驱神脸色一变,就见周继君从怀中掏出一支笔毫,目光落到那支笔毫上,驱神再移不开了。   出乎驱神意料之外,周继君只字未提,将那支能召唤出千军万马的神笔推向驱神。   罢了,那笔账日后再算。   细细摸索着小毫,驱神暗叹一声,旋即拍下左手。   积雷宫中漫漫一夜的勾心斗角终于尘埃落定,八方巨头皆在席位,只多了千十七,看似谁也没有吃亏,可天吾山君公子后来居上赢得此局却为不争的事实。   “既然如此,那便给公子五日时间,五日后,若无法破解西游之局,那我等便出手斩杀西行四人。”   陆压看向周继君,开口道,他故作轻松的一笑,随后望向右手末席的千十七,目光闪烁,半晌起身离席。   早先他已预料到,若覆海不出,那其子千十七便会入主联盟,这对父子看似不对路,可古往今来这世上却从未有过真正反目为仇的父子。倘若千十七到来,定会生出变数,因此在长安小酒肆中,千十七来揭远伐榜,陆压将伏羲的画卷推至他面前。伏羲为东天界正神,实力比之祝融还要高上半筹,陆压此举却是想让千十七在山海轮回多耽搁些时日,至少要等西游之局罢了再回转。   谁曾想千十七一击未中便回转四大部洲,相邀周继君联手共战伏羲,却打翻了陆压的如意算盘。   “在想什么?”   山崖边走来一个圆滚滚的身影,陆压没有回头,只是站在晨曦下,看向山脚下的那两道人影,面色复杂。   “道人老了,再非当年那个能将天地英豪玩弄股掌中的陆压道人了。”   “非是你老了,而是这个时代的年轻人太出类拔萃,当年的平天比不上,玉皇也比不上。或许真应了那句俗话,乱世出英杰,世道越乱,应运而生的年轻人越英豪。”   看了眼仍旧愁眉不展的陆压,镇元子轻捋胡须,哂笑一声道。   “这莫非不是你所希望看到的?我天地穹宇年轻的强者越多,实力越强,那国战获胜的机会也越大......陆压,你究竟在担心什么?”   ----------------------——————   (下午起的迟,下一更九点前到。书评莫名其妙被删了十几条,书评区闹鬼了,大家都去围观吧~~)   第七百八十七章 大唐之险   “这么说,等你破解西游之局后,便要和千十七前往山海斩杀伏羲?”   “至少要再走一趟山海轮回。”   天色初明,周继君和月罗刹施施然行于积雷山脚,有一茬没一茬的闲聊着。相别三十余载,本以为会有许多话,可当走出积雷宫,周继君看到口*含竹叶,吊儿郎当的月罗刹,心中忽地生出一丝古怪的感觉,这个从七州陪伴至今的男子仿佛从未离开过,至始至终都在自己左右。   “罗刹,适才你在殿中取出的印玺可都是真的?”   脚步微缓,周继君打量着抬头遥望天际的月罗刹,狐疑的问道。   “自然是真的,那陆老头不都说了吗。”   月罗刹双手一摊,斗笠下那双阴沉发黯的眸中却闪过几分狡黠。   “果真能拉出一支百万大军?”   周继君察言观色,嘴角微翘,却是心中已了然大半。   “若我一个外来者都能掌控百万大军,那炎帝可真是废物了。”   说着说着,月罗刹面色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   “那山海轮回的格局看似明朗,实际上却比四大部洲还要混乱上许多。炎帝身为天帝世家家主,又掌控一方天界,势力之大,远远超乎小君君你所能想象的。天西一万二千里地,雄兵数千万,可大多数都被世家子弟所掌控,剩下的则归共工以及一干天西本土将领。像我这般的外来者,就算战功再如何卓著,顶多也只能被授予空衔,却无实权。说来可笑,我所能拉出来的军队也仅限月影城,至多不过两万。”   “在殿上你倒是说得有鼻子有眼,连我都差点信了。”   周继君轻笑一声道,看了眼月罗刹,想要询问在山海轮回的经历以及他口中的战功,可见着月罗刹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周继君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开口。   “小君君你不也一样,大义凛然的说自己有破解西游之法,若你真有,适才也不会花了好大功夫争取到五日时间,以你的性子,定当早已出手了。”   戏谑地打量向周继君,月罗刹收敛起凝重之色,阴恻恻的说道。   揉了揉眉头,周继君哂笑一声,停下脚步,站在积雷山麓,遥望西牛山川。积雷山矗立在西牛贺洲中部偏东南,往东越过大海便是东胜神州,往西越过数座群山,便是周继君化身银发妖王的平顶国。   “还是没想到破解之法?”   看着神情复杂的周继君,月罗刹停下脚步,幽幽问道。   “若非小摩尼陷入轮回,成为主线人物,此时我定也和陆压他们一般,一心想着斩杀西行四人,销毁玉牒,破解西游轮回。”   周继君低声说道,眉宇皱成川字,一旁的月罗刹也在苦思冥想着,可他从山海归来,对眼下局势一知半解,又如何能想出什么法子。   沉默许久,月罗刹叹声道。   “不急,还有五天时间,总能想到的。小君君,接下来我们去哪。”   闻言,周继君身躯没来由的一震,转目遥望东方,却是不知为何对碧华的思念愈发浓重,亦生出一丝玄而又玄的感觉回荡在心头,火急火燎般催促着他前往大唐。   “在想碧华吗?”   顺着周继君的目光望去,月罗刹幽幽说道,他回转四大部洲后自然先去了趟天吾山,碧华离开之事他也从齐灰等人口知晓一二,此时见着周继君这副模样,哪还不知他在想什么。   “得,小君君你和我果然是难兄难弟,能令世间最厉害的神仙臣服,却无法将自己心爱的女人留在身边。”   月罗刹唏嘘着,看了看一脸犹豫的周继君,苦笑道。   “女人的心思最难懂。不过,若她还爱着你,即便嘴上说不愿见你,可那扇门却永远不会锁上。去吧,小摩尼那我先看着,等小君君你想到破解之法便立即回转。”   “嗯。”   深吸口气,周继君将心中的踌躇犹豫抛诸脑后,随后腾云而上,头也不回的向东胜神州飞去。   越过浩瀚大海,越过三千荒芜之地,越过大周,周继君满脸急切,至于心里究竟在急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大唐长安,百姓安居乐业,街市上一如既往的热闹,可周继君却隐隐中察觉到几分不同寻常。城门紧闭,巡逻的金吾卫竟有三万之多,神情肃穆,不断的扫向四周,满脸警惕。不单如此,连许多法天、玄天境界的修炼者也隐于市集,似在搜寻着什么。   心头扑通扑通直跳,故地重游,周继君却丝毫没有半点闲情逸致,身形隐如风影,疾飞过市集,不多时已能隐隐约约看到护城河后关卡重重、戒卫森严的皇宫。猛地挥起手臂,周继君拂袖将隐匿街角的一名玄天修士卷至身前,那修士在大唐聘请的一众修士中实力算是数一数二,地位也极高,眼下毫无还手之力的被周继君卷至手中,自然惊慌失措,他刚想开口呼唤,可目光落到白衣银发的男子身上,双眼发直,脸色陡然一僵。   “城里究竟出了何事?”   周继君将那修士一同拖入风影中,死死抓着他的脖子,冷声问道。   “你,你,你是......”   修士满脸通红,磕磕巴巴,半晌未说出一句话来。   眼见这修士面色复杂,神情古怪,周继君心头一沉,只觉全身力气忽地流失殆尽。   自己在西牛贺州整日忙着和人勾心斗角,厮杀征战,却把碧华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清冷的宫中,简直是混蛋至极。世间强者皆知碧华是自己的女人,平天知道,玉皇知道,杨戬知道,虚行天亦知道,正面敌不过自己,那便只能另图它法,寻找自己最大的破绽.......   周继君脸色惨白,撕心裂肺的痛楚传来,却不敢再往深处想下去。   若碧华有个三长两短,即便自己真的打下天下,斩杀圣人,又有何用?   “君公子......”   耳边传来那修士讨好的声音,周继君哪还有心思理会他,僵硬着脸,一把将他抛飞了出去,随后闪身而上,向皇宫疾飞而去。   越过重重明哨暗岗,转瞬后,周继君便来到金銮宝殿前,就见满朝文武尽数聚集,交头接耳说个不停,个个神情复杂。   “大胆,竟敢擅闯皇宫!”   侍卫的暴喝声传来,满朝文武纷纷转目望来,目光落到周继君身上,神色同时一僵硬,个个惶恐不安。   “公子......”   三朝老臣袁天罡面色复杂的看向周继君,上前施礼,刚想说什么,就见周继君冷冷扫过诸臣,眸中的怒火和杀意分外清晰。未等袁天罡开口说道,周继君冷哼一声,拂开袍袖,纵身而起,向后宫飞去。   飞于天头,目光所及,周继君只见无数宫女穿梭在宫苑中,亦有数名女医面色焦急的匆匆而去。   脑中一片混乱,周继君双目通红,飞落宫苑,大步向那座曾经数次前来却吃尽闭门羹的宫殿走去。   宫女们见着怒气腾腾的白衣男子出现在宫苑中,先是一惊,随后互相打量着,惶惶不安的跪拜于地,口呼公子。   见状,周继君心中的不安愈发浓烈,脚步踉跄,惨白着脸,一步一晃的向宫殿走去。   “参见道主。”   殿门前,三条纯白的身影蹿出,俯身下拜,正是得周继君道旨守护碧华的三道蛇人。   死死盯着三道蛇人,周继君双目赤红仿佛要沁出血来般,转瞬后,他抬起手臂,怒喝道。   “尔等无德无能,留于世间又有何用!”   “道主息怒,非吾等本意,是主母吩咐不准告知道主。”   携着暴怒的杀机袭来,三道蛇人身躯剧颤,纷纷叩首求饶,满脸慌乱。   “哇......”   就在这时,童稚的啼哭声从殿内传来,初时尚微弱,可越到后面越发响亮,从宫苑深处传荡开去,回荡在长安城上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的朝拜声从不远处的金銮宝典中传来,紧接着,整个长安城乃至大唐都陷入疯狂之中,百姓们争相涌上街头,摆香设案,涕泪横流的拜向长安方向。   ......   “......陛下初临世,国中祥瑞种种,先有三云现长安,颜色不一,皆如华盖,遮天蔽日。继而龙凤齐临,演舞于唐,繁花天籁九日不散......九日后,诸天仙神齐降大唐,恭贺帝诞。”   ——《天地大事纪.五帝书》   ————   (本想明天再把娃娃们生下来,可想到大家等的这么辛苦就不卖关子了~)   第七百八十八章 情陷深宫不复出   耳边传来洪亮的婴啼声,周继君呆若木鸡,他千算万料也没想到竟是碧华生产了。   难怪全城戒备,满朝文武齐聚大殿,却是在等待唐皇的出世。   我要做爹爹了吗?   脑中一片空白,狂喜和不知所措将周继君淹没,将他钉立在宫苑老树下。三道蛇人互视一眼,眸中同时浮起淡淡的喜色,悄然隐没,而宫女们也识趣的退下。婴儿的啼哭一声响过一声,周继君抬起头,怔怔地看向天头,就见三团云气自宫殿上腾起。当中那朵晶莹剔透,左边一朵幽黑如墨,右边一朵赤红如血,三团云气交替上升,盘旋而舞,匍匐朝拜向大唐皇宫。   “哇......”   又是一阵婴啼声传出,虽不如前一道洪亮,却格外轻盈悦耳,转尔竟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我这是在胡思乱想什么,我做爹爹了,还呆在这做什么?   周继君身躯一震,满脸难以自禁的喜悦,飞也似的冲进大殿。   “公子金安,公子大喜。”   几名女医看着破门而入的周继君,笑着俯身恭贺,随后乖觉的鱼贯而出,轻轻掩上殿门。   檀香袅袅,一缕晨曦漫过窗纱,洒落玉榻。帘幕后,榻上的女子只露出一个纤瘦的背影,在她的臂弯间抱着两个婴儿,一个张开小口拼命啼哭着,另一个则咯咯直笑。   看着女子的背影,周继君呆立当场,眼圈蓦地变得通红。   怀胎近半个甲子,苦苦忍受等待着,只为了不让自己太过惦记牵挂,便连今日生产也不愿相告。一切一切的痛苦全由她自己承受,深宫寂寞,情思苦长,可她却硬生生熬过了无数春秋,漫长而艰难。   直到此时,周继君方才懂了碧华的心,谁说女人心难测,若是久相恋,即便远在万里外,她的心中也只会装着那个相约白首的男人。   “大魔头,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来看一下你这两个小魔头。”   碧华的声音传来,甜蜜中带着几丝娇嗔,一如那年东南群山两人厮守时,只不过多了几分虚弱。   泪珠滚落眸,周继君再忍不住了,他大步上前,拨开珠帘,将碧华拥入怀中。   朝阳的金辉一寸寸滑落,将周继君和碧华笼罩在浅浅的光晕中,那两个“小魔头”也安静了下来,初生时他们的眸子尚无法睁大,只能眯成两道月牙般的缝隙,歪着脑袋,好奇地打量着周继君。   时间仿佛停止了般,周继君和碧华就这样相拥着,檀香缭绕,和薄雾般的晨曦相映交辉。   “当着他们的面还哭得稀里哗啦,都没点做爹的样。”   碧华笑着抬起头,伸手抚过周继君的面颊,怔怔地看着离别了三十余载的周继君,苍白的颊边挂着笑,可绝美的眸里却滚落一行清泪。   埋下头,印上那双朱唇,周继君拥着碧华,却担心她身体虚弱,不敢抱紧。   千言万语,却已无需说出,只这一吻足矣。三十余年中,周继君行走在西游之路上,长亭外,古道边,对月而饮,却总是想着月亮的另一边,那个独坐深宫的女子,而碧华亦何尝不是。   “咯咯咯......”   女婴的笑声传来,碧华面色微红,将恋恋不舍的周继君推开。   “本不想告你,没想到你自己跑回来了。”   碧华绞着葱白的玉指幽幽说道,看了眼怀中一男一女两个婴儿,嘴角浮起柔柔的笑意。   “大魔头,还不给这两个小魔头取名字。”   话音落下,周继君微微一愣,嘴角泛起苦笑。他来大唐前,压根没有半点准备,此时脑中更是一片浆糊,又怎能想出什么好名字。   看了眼呆坐着的男婴,又看了眼嘻嘻直笑的女婴,血浓于水的情愫从心底漾起,周继君小心翼翼的将他们抱在起,可两个“小魔头”却一点也不安分。女婴伸出粉嫩的胳膊缠住周继君的臂膀,竟是向肩头爬去,而男婴则吊着周继君的脖子,好似在翻筋斗。初生的婴儿本没什么力气,可碧华怀胎近半甲子,更传承了周继君的血脉,在世人眼中也算是神仙子嗣,比之那年闻名七州的左清尘更多几分灵气。   探出小脑袋,女婴紧抱周继君的肩膀,打量着使尽力气向上蹿的男婴,咯吱咯吱的笑着。听到妹妹的笑声,男婴似乎有些恼火,就见他两条小腿往上一踹,勾主周继君的脖颈,随后竟翻了个身,跃上周继君的头顶。   “小家伙,等不及要超越你爹爹了。”   看着两个活蹦乱跳的婴孩,周继君嘴角浮起浓浓的笑意。   “她这么爱笑,那小名就叫兮兮吧。”   将女儿抱入怀中,周继君捏了把她粉嫩的小脸,柔声说道,随后将站在他头顶的左顾右盼的儿子也搂入怀中,打量半晌,苦苦思索起来。   “怎么,取个小名也这么难?”   瞪了眼周继君,碧华伸手接过一双儿女,目光落到窗外那三团君子云气上,笑着道。   “这个小魔头生时有祥云,不如小名就叫云生吧。”   “也好。”   周继君不假思索应下,暗暗舒了口气。   “凡人家小孩满月或是周岁都会办酒席取名行抓周,我们修炼中人一般定在十日后。大魔头,你如今也算一方霸主,到时将罗刹灵儿他们一同请来吧,我们回天吾山办酒。”   碧华深深看了眼周继君,低声道。   “理当如此,我儿女的生辰酒宴定要十分隆重。”   周继君颔首道,他平素低调,不重外物,可突然间做了爹爹,眼前的这两个小家伙对他来说无比重要,比之江山社稷有过之而无不及。这种感觉是前所未有过的,此时突然生出,让他也有些猝不及防。   “大魔头......”   耳边传来碧华复杂的声音,周继君转目看去,就见她低垂螓首,望向在榻上打着滚的兮兮和云生,半晌抬头直视向他,却欲言又止。   “怎么了?”   逗弄着两个小家伙,周继君轻笑着问道。   “你......”   碧华紧紧揪着衣襟,张了张口,黛眉间浮起浓浓的忧色,过了许久方才幽幽道。   “你还会走吗。”   闻言,周继君手臂微颤,愧疚之情从心底生出,良久未有开口。   当初天吾山上,他在江山社稷和女人间选择了前者,依依离别,碧华隐于大唐。周继君从来不会后悔,可那年瑟瑟秋风中,看着伊人离去,他只觉痛不欲生,生平第一次生出悔意思。   江山社稷和爱恋的人,到底谁更重要,那年在面临抉择前,周继君尚不知。   看着沉默不语的周继君,碧华眸子微黯,颊边浮起酸涩的笑意,就见周继君忽地抬头凝视向她,沉声道。   “放心,我不会走了。”   西游之局,两方国战,山河社稷天地兴亡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微不足道。周继君看了眼兮兮和云生,柔柔一笑将碧华揽入怀中,望着窗外云卷云舒,宫苑溪流,却没发现怀中佳人眸子已经湿润。   得此一诺,夫复何求。   可是,我又怎会将你困于金屋,那样的我不再是我,那样的你也不再是你。   脑中回忆起二十多年前,那个白衣涤尘的女子对她说的话,碧华轻咬朱唇,旋即松开,脸上浮起足以让天地苍生为之倾倒的笑靥。   有些时候,女人想要的只不过是一个在男人眼中微不足道的承诺罢了。   —————————   (征求主角儿女的名字,周铁牛、周虎妞、周老根之类的已经被今夕剔除了,有兴趣的就去书评区发两个~)   第七百八十九章 破解之法   山路迢迢,走了一天一夜,唐玄奘一行终于迈过积雷山地境,来到另一片山峦间。   西牛贺州重山叠嶂,河流滚滚,走过一座高山,便是一条大河,走过一条大河,又是一座高山。若是旅人自然会觉得惬意无比,闲游山水,饱览风光,世间再无能出其右的美事。可对于亡命逃窜,却始终无法靠近那条归路的唐玄奘等人来说,自然又是另一码事了。   “悟空啊,你确定那人没追上来?”   瘫坐在山麓石道上,唐玄奘抹了把额上的汗珠,有气无力的问向孙行者。白骨精满脸麻木的蹲在身后,帮他敲捶捏打,像极了陪公子出游的婢女。   “自然没追上来。”   孙行者瞪了眼唐玄奘,没好气的说道,目光落向白骨精,满脸鄙夷。   “那就好,我们就在此稍歇片刻,奶奶的......阿弥陀佛,这路途要何时才能走完。”   唐玄奘长叹口气,望向远处一眼看不到尽头的群山湖泊,目光复杂。孙行者盯着脚下的石子发呆,仿佛那石子中藏着莫大的玄机。猪八戒眸子半开半阖,却是终于能打上一会盹了。而沙和尚则面露忧色,不时挠着脑袋,盯着前路发着呆,看似和他的师父、师兄一样迷惘,可实际上,打从三天前遇到周继君后,他已和唐玄奘三人貌合神离。   万千佛沙中的那一拳那一剑将他的前世记忆唤醒,七州时候把酒言欢,生死战斗,背靠背,肩并肩,都是最能触动他的回忆,以及那个让自己情迷龙归山白素素。   可是,前世今生,究竟哪个才是真的自己,是沙和尚,还是沙摩尼?   胖胖的光头青年盘坐于地,怔怔地望向远方,目光所及,忽见远处山坳间飘过一道人影。   绿蓑衣,青斗笠,满脸玩世不恭,宽檐下那双阴沉的眸中透着莫名的激动。   那是......罗刹?   沙摩尼身形剧颤,仿佛喝醉酒了般满脸红晕,再不顾上其他,跳起身来,向那处山坳奔去。   “沙僧!你去哪?”   唐玄奘惊讶的叫出声来,可身后女妖的手法极其舒服,让他不舍得起身。一旁的孙行者眉头微皱,刚想起身去追,眼皮忽地一跳,他那双猴耳渐渐变长,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心神探出,却是两队妖军埋伏在山坳间,当先两名妖王虽有玄天下品的修为,可比之他们四人却显得无比微不足道。   哂笑一声,孙行者安然而坐,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追上山坳,沙摩尼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那个抱臂而立的蓑衣男子,踟躇嗫嚅着,迟迟未有开口。   “沙和尚?”   月罗刹眉头挑起,吐出一片竹叶,阴恻恻的问道。   闻言,沙摩尼点了点头,又摇摇了头,话在嘴边却又不知如何道出。   “小摩尼?”   月罗刹皱了皱眉的,迟疑的问道。   “无量寿佛......罗刹,好久不见了。”   沙摩尼挠了挠头,憨厚一笑道。   浓浓的惊喜之情涌上心头,月罗刹本以为沙摩尼仍沦陷于轮回,要等周继君回转,经历一番波折才能相认,却没想他已脱离。   山坳间,月罗刹一扫往日的阴沉,哈哈大笑起来,沙摩尼亦在笑,和从前般羞赧的笑容。   “好,好,我们三人终于又聚首了。”   冷风吹卷起月罗刹斗笠上的竹叶,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闪过狂喜,亦是意气风发,他却没察觉到,沙摩尼眸中浓浓的忧伤,在他回望向唐玄奘几人时,愈发的忧伤起来。   ......   唐宫深苑,潺潺溪流缓缓而泄,偌大的皇宫中空无一人,宫女侍卫们被周继君暂且遣散。   “真是没个做爹的样,就知道胡闹,你将宫人们都赶跑,可知朝里又要出一大笔钱。”   碧华慵懒的躺于卧榻,看向逗弄着兮兮和云生的周继君,娇嗔道。   “人太多,就不像家了。”   周继君笑着说道,目光落在已经开始蹒跚学步的儿女身上,眸中掠过几丝怅然。他自小流离失所,独自漂泊,家的记忆早已变得很淡很淡,亦让他有些渴望,亦有些害怕。可此时此刻,看到兮兮和云生,周继君却突然发现在自己心底深处,似乎早就在等待着这一天。   “大魔头,已经三天了。”   碧华黛眉轻蹙,披上大氅,起身走到周继君身旁。   “嗯。”   周继君低应了一声,眉宇舒展,依旧逗弄着那两个“小魔头”,可碧华却能看出他眸子深处的心不在焉。   “你是忙个不停的人,至少在天下平定之前,在那西牛贺州想必还有你丢不开的事吧。”   碧华柔声说道,目光所及,就见周继君双肩微颤,眸中闪过一丝复杂。   “你去吧。”   闻言,周继君微微一愣,诧异的抬头看向碧华。   “若我推衍没错,如今的西游之局已到终了,也当是你最忙碌的时候。”   公主欲杀人,朝起对铜镜,粉黛未倾颜,人头已落地。在周继君眼里,碧华是个让他倾尽所有去呵护的女子,可他却忘了,在没遇到他之前,碧华公主已是东胜神州数一数二诡道高手,这些年她独坐深宫,安胎静候,却未曾放下西游之局的推衍。   目光落向周继君嘴角的那抹苦涩,碧华黛眉轻蹙,沉吟着问道。   “大魔头,莫非你遇到了什么难事。”   “算是吧。”   周继君颔首,看向满脸期待的碧华,犹豫着开口道。   “西游之局已成弃局,若不及早破去,被山海强者早一步破解,势必会影响日后的战局。陆压等人欲斩杀西行四人已绝后患,可小摩尼身陷轮回。我花了好大一番力气争取到五日时间,暂且保住小摩尼的性命,可如今三日过去,我却迟迟未曾想出破解之法。”   倘若周继君知道沙摩尼已然记起前尘往事,解脱出轮回,此时他定不会再犹豫。   “西游轮回破解之法......”   碧华喃喃道,半晌,忽而一笑。   “大魔头,你知不知道,有时候你总会想太多想太远,却忽略了近在眼前的存在。”   “莫非娘子想到了什么良策?”   周继君笑着将碧华揽入怀中,轻嗅着流转青丝的芳泽,只觉神清气爽。   碧华话音落下,周继君便知道她已想到破解之法。   “西游轮回虽是圣人所立,可夫君莫非忘了,早在多年前,你便依此创建出第三方先天轮回界——属于你的西游轮回。”   说完,碧华捏了一把发着愣的周继君,淡淡一笑挣脱开。   “我只说这么多,至于如何破解,那是你的事了。”   周继君心中一阵狂喜,得碧华点拨,却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无数心思涌上心头,渐渐汇集成那个破解西游轮回的法子。   “娘子果然大才。”   周继君端起腔调,学着凡间夫妻一般作礼道,嘴角含笑,伸手向碧华的酥腰揽去,却被碧华一把拦下。   “都是当爹的人了,还没个正形。你去吧,早去早回。”   打量着面色微微发红的周继君,碧华冷哼一声,抱起兮兮和云生坐回床榻。   “怎么,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欠千十七一个人情,还需花上几日时间。”   周继君微微窘迫的说道,却没说明他即将前往的地方是如同龙潭虎穴般的山海轮回。   “早去早回。”   碧华移开目光,望向窗外的繁花,半晌,幽幽说道。   “再过七日,我们还要回天吾山办酒宴,切莫忘了。”   “放心,七日内我必回转。”   周继君沉声说道,又看了眼碧华怀中的的兮兮和云生,随后转身走出宫殿。   刚迈出殿们,一阵响过一阵的婴啼生此起彼伏,传入耳中,周继君身形凝滞,鼻尖发酸,只觉心头仿佛压上重重山峦,沉重无比。   半晌,他还是招来云座,纵身而上,透过半掩的殿门,周继君依稀能听见碧华轻柔的声音。   ......   “两个小魔头,快别哭了,爹爹为你们打天下去了。”   第七百九十章 西游落幕情难逝(一)   (第一更到)   ————————   “尚无动静?”   “三天过去,那君公子始终没有出现。”   积雷山界和平顶山界之间横亘着茫茫群山,迢迢山路。古道边,凉亭中,端坐着两个老道,左边一个鹤发童颜,身形粗胖,右边一个道貌岸然,清瘦如竹。   “我说道人,他君公子不会真丢下西游之局不顾,老老实实呆在大唐相妻教子了吧。”   目光越过重重山峦,镇元子望向坐在山坳间歇脚的唐僧一行,幽幽叹道。   “谁晓得他,我看他不似蠢人,莫非今次真要丢下江山社稷,犯一次蠢不成。”   鼻下两撇短胡挑起,陆压冷哼一声道。   同意给周继君五日期限是陆压的主张,虽然他也未曾想到周继君竟获得平天等人支持,可毕竟那话是他说出的,倘若周继君一去不返,弃西游之局于不顾,堂而皇之的放鸽子,让诸巨头傻等了五天,他陆压不单难逃其咎,还会颜面全失。   可身份高崇如陆压者,一诺值一洲,既然承诺了给周继君五日时间,自然不能出尔反尔。   “罢了,道人莫着急,想必他君公子也不敢让我们这么多人在这里干等,还有两天。”   镇元子说着,移转目光,扫过两旁山峦。   玉皇、赵公明、平天、移山、驱神以及千十七各立山头,隐隐之中已将唐玄奘一行所在的山坳包围,一来等着周继君的出现,二来则是为了防范那个来自山海轮回的绝世强者,蛮王蚩尤。而在诸巨头之前,两方妖王大军成犄角之势包抄两翼,将唐僧等人团团围住,当先两名妖王,一个紫衫,另一个寻常灰布衣,他们各掌妖军,虽成结盟之状,可始终未曾多看对方半眼。   “大王,那九头妖王好生傲慢,只是一潭中小怪,居然都不来和大王见礼。”   辟暑妖王瞅了眼另一边那个其貌不扬的男子,冷哼声道。   “辟暑,无需如此,本大王和他可是故交。”   紫微沉声说道,神情庄重肃穆,这些日子他在西牛之北按兵不动,陈兵于斯,连同他一身气度也沉淀了下来,此时若有修为高强者向他看去,定能发觉他头顶隐隐有华盖之气腾而不溢,是为古书中所记载的帝王气象。   口中虽如是说,可紫微终究无法忍住,目光偏移,落向一旁携碧波潭妖兵前来的九头妖王,亦是众星主中他最忌惮的天机星主。而离天机也堪堪转过头来,对上紫微莫测的目光,离天机嘴角划过淡淡的笑意,颔首示意。紫微亦颔首,可目光冷凝,却是因为他忽地发现,在离天机手下的妖王中,竟有几个无比眼熟的存在,正是和离天机同属南斗之列的天相、天梁、天同以及七杀。虽只是在轮回中,可连七杀星主都被他收归麾下......这离天机何时拥有了如此大的魄力。   心中的危机感愈发浓烈,紫微星主神情复杂,不知为何,却有些患得患失。   正在他稍一走神之时,就见一道人影从山坳下飞起,尖嘴猴腮宛若雷公,正是西行四人中最可怕的孙行者。   “兀那小妖们,莫非不知你孙爷爷的名号,竟敢埋伏于此!”   孙行者暴喝一声,如意金箍棒重重挥出,横扫向数万妖军,紫微目光所及,只见离天机携着七杀五星腾身飞起,拦向暴怒的猴狲。离天机等人如今虽已突破玄天境界,也算一方高手,可面对穹天上品的孙行者却不次于螳臂当车。月二爷带着公子令来,命他们率妖军将唐玄奘一行阻于平顶山地界前,等公子前来,若是折损了离天机等人,还走了唐僧等人,公子定会大怒。   想到这,紫微不再犹豫,低喝一声,携着三辟跃众而出,迎向孙行者。   两方九名星主虽然修为远不及孙行者,可都是星命修炼者,斗转星移,合南北二斗之数借力布阵,虽然灰头土脸可也勉强能将孙行者截于半空。   “啧啧,这几个妖王倒也有意思。”   远山凉亭中,一身金黄纹龙短衫的玉皇悠哉悠哉望向和孙行者大战于半空的九名星主,轻笑着道。   “平天大人,你看那紫袍妖王可有些眼熟?”   “紫微帝君吗。”   一旁的平天君圣眉头稍蹙,沉吟着,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是也不是。此人乃君公子麾下紫微星主,却也是得紫微天帝神位者。”   玉皇意味深长道,看了眼面露深思平天依旧他身后的移山和驱神仙,幽幽一笑。   “君公子手下倒有不少年轻才俊,我观他们也不过百多岁,可大多都已有了玄天境界修为,若再过个百多年,恐怕要从玄天变成穹天了。”   “玉皇陛下是在激我等出手斩妖吗。”   长发及地的驱神冷笑一声,看了眼愈战愈勇,将众星主打得盔歪甲乱的孙行者,撇了撇嘴道。   “自然不是,只要君公子不出现,想必那些妖王们坚持不了多久。也不如今醉卧深宫佳人怀的君公子知晓他的得力手下尽数丧命,不知做何感想。”   玉皇和驱神相视一眼,同时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传到不远处那个白衣如雪的男子耳里,他面色僵冷,不经意间皱了皱眉,忽地转头向西北望去。不仅是千十七,玉皇、平天、移山、驱神连同坐于古道长亭的陆压镇元子亦齐齐转身望去。   乌云将褐色的山峦笼罩,一只墨点从云间蹿出,疾飞而来。黑衣黑发的男子身携百丈乌云,云中藏山,遥遥望去仿若携着西牛苍莽群山而来,气势之大,不次于山崩海啸。   “蛮王蚩尤?不对,蚩尤的修为不可能这么低。”   玉皇喃喃自语道,眸中飘过几分疑虑,那个年轻人的修为虽只有玄天境界,可杀气战意之盛,竟隐隐能和在场众巨头相提并论。如此人物,于战之一道上的潜力庞大,让玉皇也为止心动。   “他是君公子的人。”   耳旁传来冰冷的声音,玉皇微微一怔,皱眉看向千十七,目光移开,扫向那个疾飞而来的年轻人,眉宇间的阴霾愈发浓重。   “此人是谁?”   “破军。”   北方有星,名曰破军,沉浮百年,谁主杀道。   破军星主手持巨斧,双目赤红如血,双臂用力,低吼一声,重重劈下。   他的招数并不十分华丽,甚至可以说是朴素简单,可正是这质朴的一斧中,却若隐若现着战之一道最极致的奥秘。紫微不如,天机不如,七杀贪狼亦不如,天吾山十二星主无一望其项背者。   ——————   (票数快到了,正好今天起的早就提前爆发了,应该能结束西游卷。)   第七百九十一章 西游落幕情难逝(二)   (第二更)   ——————————   那年在七州时,每每见着百里雄,破军总在想,那柄斧钺被一个帝王所拥有,实在是明珠暗投。也不知有多少次,他心中生出劈开百里雄头颅取出那柄斧钺的冲动,可他知道,若是这样一来,他永远也无法拥有它。   可是,自己是破军星主,而它又被世人称为皇者破军,同为破军,那其中定然有着什么联系。   破军星主如是想着,亦静静等候着。   百里雄死后,破军斧钺被赐给武道蛇人,破军星主微微黯然,遇到上公子时也曾想开口道明,可每次他刚想开口,目光落到公子嘴边莫名的笑意,满肚子的话又被他硬生生的吞了回去。直到在大周皇宫斩杀紫微宫破军星主,得赐破军斧钺,破军方才明白公子的良苦用心。   若非他一心想要在公子面前证明自己,证明自己有拥有破军斧钺的资格,他又怎会没日没夜几乎拼了命的苦修,真正实力早已超过众星主中的佼佼者,如紫微、天机、七杀者。而欲速则不达,花了百多年时间,破军得到他最想要的东西后,却发现他的那颗心已经沉淀得无比宁静,就如这一斧。   战意滔天,杀机奔腾,破军星主携巨斧劈向孙行者,气势虽激昂,可他的手他的战斧无比宁静,好似白昼之前万物苏醒的前一刻。下一刻,重重叠叠的杀意一股脑的爆发出来,万物复苏,生机勃勃。   这一静一动,看似平平无奇,却蕴含了世间至理,亦是破军所悟的玄天道意。   周身赤红如血的巨斧从天而降,劈斩向自己,孙行者目光微凝,神色变得郑重了起来。那斧上所携的道力对他来说虽显微不足道,仿佛一柄短匕般渺小,可这短匕却锋利如斯,万物遇上吹弹可破,饶是孙行者也不敢大意。可那九个妖王将他困于星阵中,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斧,孙行者却又束手束脚。   在远处诸巨头惊诧的目光中,孙行者高高抛起金箍棒,击向破军,随后抽身而退。破军劈中金箍棒,想来坚不可摧的棒上竟现出指甲粗长的裂痕,触目惊心。   在群妖无比崇敬的目光中,破军星主欺身而上,越过众星主,手持巨斧杀向孙行者。   孙行者笑了,在他的记忆中,那个以弱战强以寡敌众的只会是他,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被一个修为和自己相差如天壤的修士欺到头上来。眸中闪过血染般的怒潮,无论前世今生,发怒的他总是最可怕的,上至天宫帝王,下至洲地小妖,有谁能承受得了他的怒火。   收回金箍棒,孙行者立于天头云端,孱瘦的身体丝毫不让的迎向破军巨斧,竟伸出肉掌,硬生生的接下破军这一斧。毛茸茸的手心印上一道粗长的血痕,可巨斧的劈斩之势也就此止住,破军星主面色沉凝,想要抽斧而退,可却发觉战斧已深深陷入那猴狲手中,仍凭他用多大的力气也无法拔出。   目光所及,就见孙行者冷笑着盯向他,嘴角浮起浓浓的讥讽。   “死也不肯松手?”   孙行者嘴角扬起,上下打量着满脸坚毅的破军,眸中蹿出一缕杀机,手捏成爪,就要向破军心口探去。就在这时,孙行者耳尖轻颤,冷哼一声,回转过头张口吐气,白气凝虚成实,坚硬如飞剑,将那片墨绿的竹叶击成粉碎。   “破军,这么鲁莽可不像你。”   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孙行者再度回身,就见破军星主单膝跪于云间,拜向着那个不知何时出现的白衣男子。   “银发妖王?”   孙行者微微一怔,如云袍袖甩来,猝不及防下将他击飞出去。   目光扫过指尖碎成粉末的竹叶上,周继君蓦地抬头,一眼看见笑盈盈驾云而来的月罗刹,而紧跟在月罗刹身旁的,则是满脸通红的圆胖和尚。   见状,周继君身躯微震,眸中闪过复杂之色,半晌,试探着问道。   “沙兄?”   “无量寿佛......”   低喧佛号,沙摩尼憨憨一笑,挠了挠头,却是一时半会不知说什么好。   嘴角浮起浓浓的笑意,转尔周继君放声大笑起来,今次前来,周继君已定下破解之策,可又担心沙摩尼的安危,一路上眉头始终未曾舒展开。谁曾想沙摩尼竟回忆起前尘往事,脱离出西游轮回。   棋到终了,竟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变得如此轻而易举,既然无需再顾忌沙摩尼,那只要斩杀唐玄奘三人,销毁西游玉牒即可。   “摩尼,伸头过来。”   笑着看向沙摩尼,周继君心中喜悦,自己这个兄弟前世沉默寡言,生性憨痴,历经数次轮回转世,却依旧未失本心,倒也免去了周继君先前的担心。   闻言,沙摩尼没有丝毫犹豫,在月罗刹古怪的目光中将光亮的脑袋伸到周继君面前。   周继君伸手按去,心念之力没入沙摩尼上丹田,转眼寻着那片玉牒所在,周继君小心翼翼的用心念之力卷住,弹指刹那后飞快抽出。沙摩尼双肩微颤,仿佛喝醉酒后满脸通红,可眸底深处那丝黯沉荡然无存。   “原来这就是西游玉牒。”   月罗刹摸着下巴,幽幽说道,却见周继君也不看那玉牒,指间用力,将玉牒捏成粉碎。   “小君君......”   月罗刹失声叫了出来,可看到满脸轻松之色沙摩尼,心头一动,不再多言。   西游轮回结局是什么,沙摩尼最终的命运又是什么,月罗刹自然无比好奇。可若将玉牒中的结局展现于沙摩尼眼前,也不知他会不会胡思乱想,周继君将玉牒捏碎,从此谁也不知准提所谱写的西游记那个憨厚老实的沙和尚最终的结局,一了百了,倒也避免节外生枝的可能。   幽幽一叹,月罗刹转望向在山坳中歇着脚的唐玄奘和猪八戒,又看了眼那个蹲在不远处山头上,抓耳挠撒朝这望来的孙行者,眸中冷光乍闪。   “小君君,既然小摩尼已经醒转,破解西游轮回倒变得容易起来了。”   “然。我杀孙行者,你杀猪八戒,摩尼对付唐玄奘,速战速决吧。等了结西游轮回,陪千十七往山海走一趟,还要回转天吾山给兮兮和云生办酒宴,你们两个叔父到时候可别忘了给侄儿侄女准备好礼物。”   周继君看向同时一脸呆滞的月罗刹和沙摩尼,玩味的笑道。   “碧华嫂子生了?”   月罗刹张大嘴巴,半晌,幽幽说道。   “好啊,小君君,你还真能忍,到现在才说。兮兮是女孩,云生定是男孩,一下多了两个小小君,啧啧,这下可热闹了。”   说着说着,月罗刹眉飞色舞起来,手舞足蹈的比划着的,却没发现周继君遥望群山尽头,面色渐渐变得凝重。   第七百九十二章 西游落幕情难逝(三)   (第三更)   ————————————   “阿弥陀佛。”   古朴沉拙的佛号远远传来,一轮太阳从青山背面升起,将西牛万千地笼罩在它的灿灿金辉下,亦让原先中天之上的那轮太阳变得黯淡无光。   太阳前,金身佛祖盘坐莲台,眸子张开,透出智慧的光芒。   “是准提!”   远山之上,诸巨头看着那尊西方佛教现世佛,无不大惊失色,就连千十七亦皱起眉头。   谁都以为西游轮回已成弃局,即便准提接引不甘心,可蛮王蚩尤的现身让诸人只当四大部洲圣人落败,强如圣人也是回天乏术。可眼下,圣人威严气势随着佛道的气息滚滚而来,瞬间布满整个西牛贺洲,诸巨头心底一阵恍惚,呆立当场,却有些不知所措。   “晚了一步。”   月罗刹盯着那尊金佛,满脸冰寒,阴恻恻的说道,转尔看向周继君,面露深思道。   “小君君,难不成这一切都是圣人布的局,将天地强者都引来.....糟糕,此地不宜久留。”   一把抓住周继君和沙摩尼的臂膀,月罗刹低吼道,却见周继君钉立原地不动,目光闪烁。   “罗刹,且慢。”   “还等什么,莫非你想和他硬拼不成?”   月罗刹火急火燎的叫唤道,他非是胆怯之人,放在平日或许他还真会上去和圣人打上一架,可适才刚刚知晓自己有了一对侄儿侄女,月罗刹才不想第一次去抱他们,就一副满身鲜血伤痕累累的寒碜样。更何况,倘若真是准提布下的局,定会有后手,一旦身陷,恐怕不是重伤那么简单了。   “准提大人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贵干?”   未等月罗刹再度相劝,周继君抬起手,冷笑着朝向准提施礼道。   “好一个大胆的君公子,当真活得不耐烦了。”   驱神君圣遥遥望去,眸中闪过异色,轻蔑的说道。   “西牛贺洲是佛家的地盘,西游轮回是圣人的棋局,君公子却如此相问,让准提难堪......”   话音未落,驱神君圣轻“咦”了一声,似乎想到了什么,深深看了眼准提,继而瞄向陆压、玉皇和平天,就见他们纷纷紧皱着眉头,面露犹豫之色。   强横莫测的道意,深如穹宇的气息,那分明就是是圣人准提无疑。可是,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   驱神君圣心中暗道,继而默然不语,只是静静的观望着。   “阿弥陀佛。”   准提喧了声佛号,低下头,死死盯着周继君,目光中携着浓彻的杀意。   “我佛慈悲,普渡众生。尔等欲毁我之西游,我又岂能置之不理。”   “原来如此。”   周继君嘴角浮起笑意,目光逡巡在准提身上,渐渐变得冷凝下来。   “那么,我今日就在佛前立誓,这西游轮回我君公子必破无疑。”   话音落下,在月罗刹、诸多巨头以及两方群妖震惊的目光中,周继君腾身而起,君子剑飞出袍袖,化作白虹如练,直直劈向准提。   “大胆!”   准提满脸惊怒,口中念念有词,伸出佛掌掀起漫天金华迎向君子剑。   “若你真是圣人,那我定连拔剑的机会都没。若是真是准提,又怎会在摩尼醒转之后方才姗姗来迟。”   嘴角浮起讥讽的笑意,周继君厉声喝道,目光所及,“准提”眸中那丝慌乱清晰可见。   君子剑劈中佛掌,一寸寸的向下斩去,“准提”紧咬下唇,努力抵抗,可身份被戳穿后他心神不定,又怎么再施展出正宗的现世佛大手印,即便能施展出,可周继君花费百多年磨出的这柄君子剑已然无坚不摧。   长剑斩落,金砂飞散,道道佛光陨黯,莲台和其后的太阳都被君子剑劈成两片,转眼化作齑粉。   “是你,恶菩萨!”   山头一隅,孙行者瞪大双眼望向变回原形不住轻咳的慈航,神色复杂,半晌还是轻啐了一声。   “西游一行四人虽是主线人物,可你慈航亦或观世音却和他们紧紧相连,我来前就一直在想,你在哪。”   看向面上荡起病态红晕,目光迷离的女菩萨,周继君低声道。   “法海慈航,寰中普渡。”   仿佛没听到周继君说话般,慈航面无表情,只是低声呢喃着。眼前的景致,脑中的记忆都变得模糊起来,天地广大空静明澈,一切似乎都已不再重要,只除了那个被自己挡在身后,却不住冷嘲热讽的猴子。   心头猛地一疼,慈航犹豫着,过了好久,终究没有回头。   这应该是自己最后一次有这种感觉了,以前总是很羡慕他,可以忘记一切,像个傻子一样无忧无虑,如今,也轮到自己了。   嘴角浮起柔柔的浅笑,一行清泪滑落,慈航手持净瓶,缓步向西而去。   那年在佛前求三生,佛祖赐她天地强者梦寐以求的修为以及三生之后的生生世世,只是让看护着西游之局。   若入局者实力高强,弟子敌不过,又该如何?   慈航问向佛祖。   我佛长在,无需担心。   佛祖答曰。   倘若,万一......连佛祖也不及回转,弟子该如何。   慈航锲而不舍的问道,西游之局对她而言如云泥般不足道,她所在乎的,只是今生化作猴狲的他。   有一法术,可助你化身我佛,天地诸强无法辨识,只当我佛降临,自会做鸟兽散。   佛祖答曰。   恳请佛祖传弟子此法。   慈航长跪不起。   若你化身我佛,从此往后,百世轮回皆为我佛弟子,再不得前世种种。   佛祖长叹口气,看了眼扑向烛火的飞蛾,问道。   你可愿意。   ......   弟子愿意。   ......   西游轮回已成弃局,佛祖不会再来,可是,想要救他,只能化身我佛,然后永坠佛道。   泪珠滚落净瓶,青翠柳芽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长出,清风拂过,吹干了她满脸泪痕。走过孙行者所在的山头,观世音菩萨下意识的停住脚步,扭头看向那只一脸警觉的猴狲,似乎有些眼熟,又似乎有些陌生。   法海慈航,寰中普渡,芸芸众生皆佛子。观世音如是想着,双手合十,笑着低喧佛号,随后迎着滚滚风沙黄土,向西而去。   大风从西起,吹卷裙纱,玉白的手臂上,那串深深的指印格外刺眼。   “虚惊一场,原来是假的。”   月罗刹长舒口气,拍了拍胸脯,目光落向从山坳间站起身的猪八戒,嘴角溢出冷笑。   “速度解决吧小君君,我好回去抱侄女。”   周继君低声应到,收回望向慈航的目光,袍袖轻舒,君子剑滑落手心。   目光移向一边,却见沙摩尼满脸犹豫,踟躇不前,随后挠了挠头道。   “君兄,可否不伤他们性命?”   ————————   (下一更长章节,至少两更的量,写完西游)   第七百九十三章 西游落幕情难逝(终)   (第四更,长章节)   ————————————   沙摩尼嗫嚅着说道,冷风吹拂,眸子深处若明若幽。   他陪唐玄奘走了三十多年,漫漫西游路上以师徒相称,虽得忍受唐僧没完没了的唠叨,可那三十多年的记忆却无法磨灭,至于总喜欢捉弄他的大师兄,那个惫懒的二师兄,沙摩尼亦不忍心看着他们横死自己眼前。   轮回重重,往事种种,他虽已决定从此做七州时候的那个沙摩尼,可纷繁往事那些曾经同甘共苦的人,他又如何能轻易忘记。   “可是,小摩尼......”   月罗刹心中一急,还未说完就被周继君打断。   “也好,兮兮和云生刚出世,能少沾几分血腥也算为他们祈福。”   沙摩尼憨傻,却非真傻,心知周继君是顾及自己,方才找了这个借口,脸上浮起感激之色,挠头挠头,犹豫着开口道。   “君兄,我是不是坏了你的好事?”   看了眼似有些愧疚的沙摩尼,月罗刹哂笑一声,大手拍向沙摩尼肩膀。   “小君君来此之前并不知道你已解脱出轮回,他既然来了,定有了破解之法。小摩尼,我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嘴角微翘,目光落向那只有些失魂落魄猴狲的,打着呼噜的猪八戒,以及满脸急躁不安的唐玄奘,周继君双臂扬起,手捏印法,召来一团苍白去明媚的大火。   “阿弥陀佛,银发妖王可否通融下,让这些妖王们散去?”   唐玄奘直到此时依旧浑浑噩噩,不知发生了什么,心思和银发妖王也见过几回,勉强也算是熟人,于是好声好气的说道。   可烧破轮回的往生大火熊熊燃烧,月罗刹一脸好奇,沙摩尼满腹心思,远处的诸巨头也都在默默等候着,等着周继君施展出破解之法。   “唐僧,孙悟空,猪八戒,你们可知这西游之行是专为你们所立的轮回?”   出乎所有人意料,周继君当着三人面,道破西游轮回。   闻言,唐玄奘微微一怔,猪八戒睁开他假寐的双眼望向天空,而孙行者则呆滞地望向远方。   “在你们的记忆深处,或许有那么几段往事,或许梦回时分常常出现,非是其他,而是你们前世之事。”   往生大火越燃越旺,火光从山头蹿出,漫向四面八方,渐渐的,整个西牛贺州抑或是说西游轮回都笼罩在火光中。而在火光中央,白衣银发,周继君悠悠说道,他的声音中饱含轮回道意,入耳轻柔,让人难以抗拒。   “也就是说,你们并非当世之人,而是轮回故事中的人物。或许你们也有前尘往事,可蒙蔽于西游太久,连你们自己也不记不起,亦不愿记起。”   “我有轮回大火,西游轮回副局,请三位入内一观,参悟往事。”   长风吹袭,将周继君一头银发吹卷上天头,舞动如妖。眸中映出半黑半白两个漩涡,精光闪烁间,跃出眸眶,周继君低喝一声,推出双臂,宛若漩涡的轮回通道现于他身前,正是武道所立的第三方轮回,西游轮回。火光没入周继君的西游轮回,幽黑的漩涡深处,依稀可见一个广阔的天地,重山连绵,湖泊纵横,和眼前的西牛贺洲一模一样。   强绝的吸力席卷唐玄奘三人,直到此时他们方才回过神来,唐玄奘满脸惊骇,大喝一声。   “风紧!徒儿们扯乎!”   然而这次他却无法从前几次那般成功的溜之大吉,修为最弱的猪八戒第一个倒飞入轮回,其次是唐玄奘,最后是孙行者。黑白交融的漩涡深邃看不到尽头,三人没入后再没发出半丝声响,仿佛石入沙滩般悄无声响。   “君兄,他们......”   沙摩尼咽了口唾液,略微紧张的看向周继君。   “放心,我将他们投入轮回界,非是要害他们,而是助他们看破前世今生,至于结局如何,却要看他们各自的造化了。”   周继君安慰着说道,望向身前的轮回漩涡,目光闪烁。   若是自己早先想到这个法子,是不是能早些破解西游之局?怎么可能,今日能破局是因为圣人不再,准提已放弃西游轮回,此时身处的西游轮回已成死局,如陈年朽木般毫无生机,若他仍在,恐怕自己方施展出轮回道法,武道执掌的西游轮回界就会被自己身处的这个西游轮回吞没。   轮回道意高深莫测,晦涩玄奥,即便如今周继君已立下三方轮回界,可仍觉还有许多奥秘未曾掌握。   就好比眼下他将唐玄奘三人收入轮回,却非化身轮回中的人物,而是让他们夺舍武道,借着轮回执掌者的眼睛看完这段故事的始末,得悟平生。若非碧华提醒,周继君压根不会想到这个法子,一来冒险,二来太过诡异,不过这三人都非本分之人,想必定会好奇他们从前是怎样的人,还未走完的西行之路又是怎样一回事。   “天吾山君公子,天纵奇才。”   古道边,凉亭中,陆压望向轮回漩涡,唏嘘道。   “的确,竟然立下和西游轮回如出一辙的轮回界,看来他早有准备,圣人在布局,他却仗着先天轮回界拆局,就算无法赢下这局,亦能全身而退。”   镇元子叹声道,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年他察觉到从遥远小洲传来的地仙道意,鬼使神差的传过去一道,相助战于七州京城的少年人成就地仙之道。若是那时当机立断,将他收于座下,传他地仙之道,地仙一脉的兴旺定然指日可待。   苦笑着摇了摇头,镇元子将心底的妄念压下。   这样的人物,即便少年时候尚未功成名就,也难以被他人掌握,若能被掌握,他也不再是天吾山君公子。   “我说道人,你猜猜玉皇小儿现在在想什么呢。”   “定是又惊又嫉。”   陆压轻笑着,看向一副悠哉悠哉神色的镇元子,淡声道。   “历史不断向前,俊杰辈出,谁也不可能永远成为历史的主角。他玉皇却始终不肯承认,属于他的时代已经落幕,国战将临,山海和我四大部洲的旷世之战定会轰轰烈烈,可已不再是属于他玉皇的国战。”   目光落向平天身侧那个白衣冷颜的绝美男子,继而掠过沙摩尼、月罗刹,最后落到周继君身上,陆压嘴角扬起。   “镇元,君公子的娘子生了一对儿女,再过七日当是抓周,你可有兴趣和道人我上天吾山走一遭?”   “哈哈哈,七日后天吾山定会是人山人海,怎么,你陆压也想去拍一番马屁?”   “听说君公子长子出世时,三云临天,宛若帝王华盖,若非君公子刻意所为,那便是气运所引。”   不理会镇元子的从都不可笑的玩笑,陆压幽幽说道。   “得气运者想必也不会差到哪去,既然这个时代的主角们已经登场,那下个时代主角也该降世了。”   “世无长盛世家,即便山海轮回的天帝世界也将子弟派遣至四方天,以世家子弟自居者杀。且不谈他君公子一脉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数,就谈眼前,道人啊,这场西游之局还未真正破解哩。”   镇元子捋了捋胡须,得意洋洋的说道。   陆压气结,暗道扫兴,每每他高谈阔论时的,镇元子总会哪壶不开提哪壶,惹他生气。做了数万年的好友,气了数万年,陆压却从未因此真正责怪过镇元子,或许已经习惯。   时间流逝,唐僧三人陷入轮回界已有五个时辰,轮回界中时间和外界不等,外界过去五个时辰,轮回界中已然过去了五十年,可唐僧三人却仍未出来。   “小君君,你先前说只要他们明悟了前尘往事,自然会出来,西游玉牒也会就此消融。”   月光下,月罗刹怔怔地看着轮回漩涡,幽幽说道。   “然。西游轮回以他们四人为主线人物,本以为只要折其一,就能破解轮回。可小摩尼脱离而出,轮回却仍未破解,想来要彻底破解西游轮回却需折损半数以上,也就是至少得要三人解脱出西游轮回才行。”   深吸口气,周继君转身望去,目光扫过一众化身妖王的星主,掠过群山边的诸巨头,落向那月升日落之处。   众人都在等待着,而他亦是,这场西游轮回将天地强者拘囿了三十多年,三十多年间无厮杀无大战,恰如佛家教化。可是,四大部洲乃至天地穹宇缺少的就是大战,乱世大战中才能出英豪强者,英豪强者多了,面对山海轮回的侵袭方才有一战之力。   太上下道旨止战,准提立西游困诸强,各有各的道理,却是想凭他一己之力阻止那场国战。然而,即便是圣人也无法将历史的细枝末节尽数掌握,亦无法改变历史,历史走到这个时代,两方轮回间的战争势在必行,非人力所能阻止。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簌簌的响声,周继君心头一动,回身向轮回漩涡望去。   头戴冲天冠,脚踩金缕飞云靴,身披九龙战甲的男子施施然走出,他的眉毛仿若横剑,飞插入鬓,双目幽深,浓黑如墨,眸光射来不怒而显杀意。   见着来人,周继君、月罗刹、沙摩尼包括远处的巨头们同时一愣,转尔都反应过来。   那人非是别人,正是上轮*大战中大放异彩、名动穹宇,数次大闹天宫的那个绝世英豪,齐天君圣。   在诸人欣喜的目光中,齐天君圣张口吐出一片玉牒,伸指捏碎,尔后扯下额上的金箍,犹豫片刻却没扔掉,而是像宝贝一般小心翼翼的揣入怀中。   “她在哪?”   齐天君圣抬起他那双曾令诸天仙神胆寒的眸子,盯向周继君,一字一顿问道。   “应当是回灵山了。”   好半天周继君才反应过来齐天口中的“她”是谁,历经三世轮回,齐天选择的却是属于五行大洲的那一段感情。   不再多言,齐天君圣转身,也不去看一眼曾经的战友如平天如移山,迈开大步向西而去。   解脱出西游轮回,却又将开始一段更为艰难的道路,可笑亦可悲的是,和西游轮回中相反,即将踏上的那条路上,清醒着的是齐天,而慈航则像西游轮回中的他,不再记得前尘往事,将折磨丢给了他,却不知要折磨多久。   “君公子,依依给你了。”   冰冷的声音遥遥传来,透过往生火传入周继君耳中,却让他心头没来由的一痛。   天地翻覆,整个西牛贺州剧烈颤抖了起来,一条条金色的细线从虚空中现出,随之一同出来的还有那个脸色惨白如纸的俊美僧人。   怔怔地看着手中的玉牒,唐玄奘张了张口,半晌抬起头,苦笑着看向周继君。   “为什么,在我进入长安城前,我竟是个没有故事的人。”   闻言,周继君默然,唐玄奘是准提接引凭空造出的人,自然没有前尘往事,他所要做的只是以诱饵的身份走完西行之路,或许等到达灵山后,准提会给他一个身份,一个佛位,可一个人若没有从前,即便有再美好的未来又有何用。   “果真,这一切都是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连我也是假的。”   唐玄奘愤怒的叫嚣着,重重地将玉牒摔掼在地,碎裂成片,而虚空中那一道道金线也失去了光泽,虽然仍旧密密麻麻的连接着,可却脆弱不堪,远山的诸巨头已经开始各施道法将布于西牛贺州的西游命数斩除、   周继君没有动,只是静静的看向唐玄奘,半晌开口问道。   “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   唐玄奘惨笑一声,颤抖着转过身,一步一步向西走去。   “我为西游而生,即便西游已不再,可我除了一直走下去,还能做什么。我会走下去,一直走下去,走到西天,去找那个佛祖问个明白。”   夜色下,唐玄奘僵硬着身体向西而去,没了三个徒弟,孤身一人的他走得极为缓慢,就在这时,从夜幕中跑出一道倩影,面容清秀女子怔怔地看着唐玄奘,随后上前搀扶住他的臂膀。   原本气势磅博的西游轮回以如此简单的方式收场,进入轮回的强者纷纷记起前尘往事,而原本属于西牛的妖王们也各自回山,继续过它们杀人吃肉的日子,只除了白骨精。也不知为何,她一看到唐玄奘就身不由己的上前抱住了他。   “天机,你还会回去看看吗。”   紫微星主沉吟着,问向身旁其貌不扬的男子。   “回去?自然,听说主母生了两个小主公,怎么着也要回去凑凑热闹。”   离天机淡淡的说道,可他眸中那缕忧伤却逃不过紫微的眸子。   “我说的是,碧波潭。”   紫微深深看向离天机,一字一顿道。   闻言,天机星主淡然一笑,只是撇过头去,望向走到破军身旁的贪狼星主。他们两人自幼相识,情同兄妹,贪狼星住忆起前尘往事自然不会再做那个贪恋紫微不去的女妖王,或许还有那一丝情愫,可轮回已逝,斯人不再,只当一场大梦罢了。   “紫微,别多想了。”   天机星主拍了拍紫微的肩膀,强忍着心头撕心裂肺的痛楚,头也不回的向东走去。   轮回一世,梦落花折。   西行四人,沙摩尼、唐玄奘、齐天纷纷醒转,只剩下那个拥有俊美而忧郁面容的猪刚鬣。   周继君却知道他再不会出现了,四人之中,属他最聪明。他知道,若离开轮回界,重返西牛贺州,那就永远无法见到高老庄中那个静静等候着他的女子。无论前尘往事为何,他宁愿呆在周继君的西游轮回界中,坐在高老庄的楼阁上,听着高翠兰弹着一尘不变的曲子,一遍一遍的经历已然写定的故事,就好似那年唐传奇轮回中,生生世世厮守在李靖身旁的红拂女。   西游路上谁逍遥,逍遥哪及长相许,相许白首终是梦,梦醒来世不负卿。   ——————   (接下来将到猎天最后也是最长的一卷了,尽量把坑坑洼洼都填平,求支援求掌声~)   第九卷 煌煌大衍历 何人执笔书   第七百九十四章 韦符   西牛贺洲之北,沧澜大海波涛翻滚,浑浊的海水一遍一遍的冲击向海中的岛屿。   海岸另一边,洲岛星罗棋布,或许因为分散在佛域灵山之北,夏秋两季东南风吹来,席卷金灿灿的佛沙掠过洲岛,积年累月,这些隔海望西牛的洲岛也镀上了一层土黄,遥遥看去倒也显得端庄肃穆,只可惜,在西海三千岛上生活着都是妖怪,且稀奇古怪,族类繁多,比之西牛贺州、当初的东胜之南有过之而无不及。   “韦符,你在做什么?”   颊边嵌着两朵梨涡的少女嘟着粉嫩的小嘴探头向洞内望来,随后一蹦一跳的来到少年身旁,从背后将他拥入怀中。   “半个月后便是群妖大比了。”   少年淡淡一笑道,他的年龄不足二十,可言语间却透着同龄人没有的成熟镇定,天庭饱满,眸子清澈,沉淀着几分睿智。   “原来是这样。”   少女看了眼少年手中布口袋,目光闪烁,半晌幽幽说道。   “韦符,我们一族只有三个参赛名额,却需从十万人中选出。况且,就算能去妖皇岛参赛,它族妖怪都比我们强大,我们族中的高手从未当能进入第二轮的,每次去都是当那最不起眼的配角......小符,我担心你会受伤。”   柔柔细语回荡在耳边,少年心头一软,回身将少女搂进怀抱。   “放心离音,我只是去参加年轻一辈的比试,不会遇上那些高手。我如今的修为你又不是不知道,获得参赛名额绝对轻而易举,想要夺魁亦是手到擒来。离音,我一定要出人头地,这样才能不负你。”   “可是......”   少女眸中浮起犹豫之色,哪个女儿家不希望自己的情朗能成为受万人敬仰人物,女子与生俱来的虚荣,就和男人的好色一般,都是无法抗拒的天性,亦无关对错。   “韦符,还是别去了。其实,我们在这平平淡淡的过一生也不错。”   迟疑许久,离音深吸口气,开口道。   “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不是这么想的。”   捧起少女雪白粉嫩的螓首,少年温柔的一笑道。   “若能进入十六强,我便能获得十晶,进入八强,便可以得到一百晶,若是能赢得最后魁元,那一万佛晶的彩头足够我们去买一艘最牢固的大舟。这样才能不怕飓风渡过大海,带你去海的另一边看看,看看那传说里的中土世界。”   指尖明显能感觉到少女微微急促的呼吸,韦符顿了顿,目光落向那个将阳光挡在其外的逼仄洞口,笑着道。   “音儿,我一直都知道,这是你最大的愿望......”   还未说完,少女便已献上芳吻,对于两个青梅竹马孤苦相依的少年少女来说,也只有那些美丽心愿才能让他们忘记烦恼。   “韦符,你去练功吧,我留在家给你做好吃的。”   许久,少女柔柔一笑的,将少年推开,嘴角挂着满足的幸福朝向洞府深处走去。   走出洞府,火辣辣的阳光照来,韦符一阵眩晕,嗓子仿佛烧开了般,疼痛无比。走过练功场,族内弟子纷纷朝着韦符殷勤作礼,可韦符却置若罔闻,非是他不想搭理,只是脑袋实在晕的很。   莫非是修炼那功法出岔子了?   不会不会,师父也是这般修炼,他没事我又怎会有事。   韦符安慰着自己道,走到练功场无人问津的角落,他深吸口气扫向四周,见着没人向他看来,方才手捏印法,黑色的翅翼从背后生出,却非鸟羽亦非蝶翼,而是两扇光滑发黑的翅膀。这里是海蝠一族的聚集地,海蝙者其实是蝙蝠的分支,只不过数万年前分出一支流落到西海,依海为生,渐渐的却已忘记他们曾生活的那片拥有高山远湖的陆地。   海蝠虽有翅翼,可大多只能在百丈之高滑行,无法飞上天云,亦无法渡过沧澜大海。海蝠的族人修为虽弱,可无论男女都生得极为俊美,在他们初迁移三千妖岛时,曾被其余妖族围捕,女当奴,男作娈,受尽欺辱。幸好海蝠族人生来长寿,即便没有修炼到通天境界,亦能活个上万年,即便天资不行,可数万年的苦修也能出一两个玄天强者,数万年后,海蝠一族终于在三千妖岛站稳脚跟,虽然地位仍旧极低。   等我成为本届大比年轻一代的魁元,想必我族地位定能提升一大截。   韦符心中暗想,或许正因为族力虚弱,因此海蝠族人团结一致,互相照应,韦符和离音虽是孤儿,可吃得百家饭穿得百家衣,倒也平平安安的活了下来。   天怜我族,让我韦蝠得到如此机缘,我定要珍惜。   少年人深吸口,先前的几分顾虑一扫而空,眉宇间涌出坚毅之色,玄机展开翅膀,向海岛外飞去。   生活在三千妖岛的大多是妖怪,可也有远渡前来布施传道的僧人,可四大部洲不同,在这里僧人和妖怪们倒也和睦相处,渐渐的,在每一族的洲岛中,都建有数座庙宇,专门供养僧人。   不多时,韦符便来到另一处洲岛,这里生活的妖族名曰海象,也供奉着千多名僧人。韦符收回翅翼,落在寺庙内,踮起脚尖小心翼翼的朝向偏殿走去。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韦符面露喜色,手中捏出一道印法,转眼后,他的身形渐渐变得虚无缥缈起来,仿佛氤氲升腾的雾气一般,倘若他现在情形被离音或是族内其他人看见,定会大吃一惊。   海蝠族修炼法门很是简单,仅仅是在子夜时分对月吸食月之精华,所修的道法自然也甚是粗浅,哪会像韦符这般神乎其神。韦符这招法术是和他五师父学的,那年机缘巧合下,获得十八位实力惊天的师父青睐,传授道法,韦符只当是天降大运数于海符一族,虽未告知别人,可每日勤奋修炼,已将那莫须有的责任背负在他仍显稚嫩的肩膀上。   那十八位师父中,最让他信服的无疑是大师父,大师父有一般神通专吸人精血,精血中含有道力,修为实力提升起来自然事半功倍。   “我佛慈悲,怜悯众生,昔日佛祖以身饲鹰,弟子仿效,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诵经声郎朗传来,韦符深吸口气,强压下每次都会有的那丝负罪感,低声喃喃道。   “既然效仿佛祖饲鹰,那便喂饱我以成就我族兴旺。”   透过古檀木雕刻的殿门,韦符依稀能闻到令他心头狂跳不已的血腥味,不再犹豫,韦符化作雾气悄然无声的没入殿内,一眼望去,就见十来名僧人围着佛龛打坐。瞅准靠着门边的一名通天僧人,韦符扑将过去,现出身形,一口咬向他的脖颈,拼命吮吸着。血腥味涌入鼻尖,韦符只觉得神清气爽,脑中眩晕的感觉荡然无存,就在他要将身前的僧人吸成人干时,隆隆佛音从四下里传来,而身前的僧人亦猛地起身反向,重重一拳将他击飞。   “阿弥陀佛,施主屡屡害我佛家子弟,今次终于见着施主的真面目了......原来是海蝠族人。”   打量着手执法器将自己团团包围的僧人们,韦符心中微慌,心中了然自己中了圈套。   既然已经知道我的来历,那便不能再留命了,本想只吸一个便走,可眼下......   眸中闪过赤红的血色,韦符冷笑着取出一串珠链,而后毕恭毕敬道。   “恭请大师父。”   十八颗道珠黝黑发亮,煞气流转,顷刻将殿内万丈佛光压制了下去。   从当中一颗道珠中蹿出条人影,化虚凝视,屹立于半空。他的身形瘦长,脸色苍白,口*唇却红得仿佛沁上血一般。   “二十八宫反王,蚊道人在此!”   男子低喝一声,双臂扬起,血海波澜从四面八方荡开,如潮汹涌。   “大师父......”   韦符满脸欣喜,转瞬却又黯然了下去。那年他在海边捡到那十八颗珠子,却发现每颗珠子里都住着一位师父,不厌其烦的为他演示功法战技。奈何,从头到尾,他们都没和自己讲过半句话,甚至没有正眼看过自己。   是因为弟子做得还不够好吗。   少时,佛殿已成修罗场,韦符则站在修罗场正中,静静地看着一朵连一朵的血花从身旁飞过。   第七百四十五章 远伐天东惊山海(一)   路遥遥,马匆匆,白衣公子远游急。   两匹白马,两衫白衣,放在那年七州时候,无论周继君亦或千十七都不会想到,日后他们会有并行而骑的一天。   破解西游轮回后,陆压、镇元子、玉皇、平天甚至连赵公明都纷纷上前恭贺,以示盟友之谊。周继君也借梯而下,邀请他们参加五日后在天吾山举办的抓周大宴,一来巩固“盟友情谊”,二来也因他太过宠溺兮兮和云生。吩咐十二星主会回山,周继君告别了月罗刹和沙摩尼,履行承诺,与千十七踏上了山海之行。   那日积雷宫中,两人以神游之术前往东天界仅仅花了半柱香时间,却因为千十七已走过一遭,再根据记忆神游而去自然耗时甚短。可实际上,山海轮回地域广漠,不次于天地穹宇,每一方天界说是只有一万二千余里,可那仅仅为正副神势力辖区,真正算上那些穷山恶水、未被征服的国度,一方天界少说也有三万余里。花了一天一夜时间,两人策马而行,终于到达东天界领域。他们的坐骑看似清一色的白马,可周继君的是由水麒麟所化,而千十七的则由紫龙法相所变,疾行一昼夜亦不显疲态。   “千兄,那伏羲究竟有多强?”   望向不远处堆砌在天云间高大宏壮的城墙,周继君眸露深思之色。   “穹天巅峰。”   千十七亦拔缰悬马,停在府城前。   “通风君圣修为穹天上品,既行远伐,那也当选一穹天上品的强者,为何陆压会让你前来斩杀伏羲?”   周继君不解的问道,目光掠过一旁的千十七,就见他唇纹微开,似在笑。   两人虽算称不上相谈甚欢,可一路行来,却极有默契。周继君忽得一对子女,喜悦之情难以抑制,而千十七离开四大部洲,似乎也放开了许多,脸上表情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僵硬、冷凝。   “陆压老谋深算,其心难测,昨日离开前又私下找我说,只需斩杀一穹天上品回转即可。”   千十七目光闪烁,半晌开口道。   “不过,既然邀你前来,只带回一穹天上品强者的头颅也太过寒碜。”   感受着千十七勃发的战意,周继君淡淡一笑道。   “看来千兄等不及要和山海轮回圣人之下的绝世强者一战了,也不知以我们两人的实力,够不够斩那伏羲。”   说完,周继君猛一抖缰绳,驾御着水麒麟向府城驶去,而千十七亦紧随其后,冲入府城。   天吾山君公子,北海大兴紫龙帝,两人一东一北屹立于四大部洲,却是天地穹宇鲜有的年轻一代的霸主,修为皆已至穹天上品,乃是真正的顶尖强者,而两人间的恩怨也常被好事的仙神妖魔挂在嘴边。却从未有人想过,倘若这对生死宿敌联手,那会是怎样一番情形,眼下远行山海,将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联手征伐。   山海四方天界,幅员辽阔,因为有正副两神,所以一万两千里的疆域一分为二,周继君和千十七所到的这座府城名曰洛水城,离伏羲所栖居的都城相距只有三百里地,隔着约莫十来座府城。两人纵马行于府城街头,白衣不沾尘,同样的英姿勃发,千十七俊美妖冶,周继君温文尔雅,交相辉映,一路上也不知引来多少女子侧目。   “你所说的那人当真有那般神通广大?”   极目远眺,周继君依稀能见着百多丈外的那座官邸,邸墙白中透黑,纹路驳杂,置身热闹喧哗的府城中央却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此府城主为伏羲麾下一等一奇人,通晓天机,擅长衍算,日后两方开战,定会是一个棘手的人物。”   千十七沉声道,和周继君在一起,他的话总比平常要多一点,虽仍旧冷漠僵硬,可若被平天等人看到,定会大吃一惊。   “又是一个通晓天机的强者,难怪来前你让我先蒙蔽天机。”   周继君开口道,忽觉身下化作凡马的水麒麟有些不安分的扒着爪蹄,心头一动,冷声问道。   “水麒麟,莫非你知道那人?”   “回公子,我知伏羲座下有一奇人,如千公子所言,通晓天机衍算,可那伏羲疑心太重,每十年都要迁调国域内的城主、将官,以防盘根生节,滋生城主们的势力,至于此城城主是不是那人,我也不知。伏羲麾下,除了五方氏族的族长外,就属那人最为高深莫测。”   “如此,你且将伏羲麾下的势力分布以及那人的情况道明,不得隐瞒。”   拉起缰绳,周继君和千十七策马徐行,向那处官邸而去,而水麒麟自将所知情况一五一十道来。   “天东之地原本氏族林立,内有二十五姓皆为拥有数万年历史的大世家,伏羲封神于东天后行合纵连横之法,分立氏族,扶其中五姓成为五大世家,分别是柏、云、葛、任、郝。柏氏族长名芝,以柏木为家族图腾,亦为上东三十六府城宗主。云氏族长素来神秘,隐于幕后而不出,却备受伏羲新任。葛氏族长名天,为伏羲重臣,执掌礼仪权杖,喜好音乐。任氏族长则是伏羲远亲,名风,为伏羲掌管亲卫。郝氏族长为伏羲重臣郝骨氏,善御妖兽,族中子弟或为战将,或出使其余三方天界。至于适才所说的那个奇人,他的来历神秘非常,更有一段不知真假的传说。”   “还和本公子卖起关子来了,还不快说。”   看了眼不远处的官邸,周继君冷哼一声道。   “回禀公子,非是我不愿说,只不过若他真是此城城主,只要我一说出他的姓名,他立马便能知晓,公子就算再蒙蔽天机也无济于事。”   水麒麟心觉委屈,悻悻然道。   “如此神通广大?”   周继君眸中寒光乍闪,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千十七,猛地一拉缰绳,停于官邸十步外,沉吟着道。   “那你且将那个所谓的传说道来。”   犹豫片刻,水麒麟轻叹一声,幽幽说道。   “东天有河名曰孟津,位于柏芝所掌管的上东三十六府边陲,一日河中忽然潮水泛滥,九日未止。九日后洪水褪去,却现出一前所未见的妖兽,那妖兽龙首而蛇身,遍体龙鳞,似鱼似驼,左后生翅,正是孟津水患的罪魁祸首。柏芝大怒,命族中强者前去擒杀,孰料那妖兽善躲藏,百多强者皆未能将它擒获。此事传入伏羲耳中,伏羲心生好奇,亲来孟津,刚到水边,却见那妖兽竟不躲不闪,游于水面,朝向伏羲连连拱手,口称有一天地社稷要献给神皇......公子,你可知那妖兽所言为何?”   见着水麒麟又下意识的卖起关子,周继君嘴角浮起苦笑,刚想开口,忽然间心头一动。   第七百四十六章 远伐东天惊山海(二)   “千兄,似乎有些不对劲。”   周继君冷下眸子,紧紧盯着不远处的官邸,沉声说道。   且不谈两人纵马入城无一兵一卒盘问,单说这城主官邸前竟连半个守护的兵丁都没,却也太过蹊跷,周继君本该早有察觉,可直到此时方才想到,更是有些不可思议。   千十七眉头挑起,目光如梭没入官邸,刚想说什么,就见面前景致突然一变,偌大的府城凭空消失。一轮古怪的圆盘出现在天头,内有黑白两鱼,周边有八方罗纹,缓缓旋转着,周遭景致亦随之不住变化。   “阴阳?”   周继君望向那圆盘,眸中光晕闪烁。   天头的图案在四大部洲虽不常见,可周继君却知道它所代表的涵义,那两条鱼一黑一白,代表着白天黑夜,亦为阴阳之象征。当初在落云山天机府修悟藏象时,周继君就曾见过阴阳二鱼,天地分阴阳,阴阳衍万物,是为世间臻理之一。奈何周继君主修君子斗数和君子道意,以斗数衍算万物,道意为根基,未尝深入探究阴阳之道。然而此时天头所见的阴阳轮盘却又和天机府中的有所不同,非但有阴阳两鱼,且鱼中有孔,孔连于弧,弧分为四,四数衍而生八纹,嵌刻于轮盘边缘。虽仅有八条罗纹,可周继君越看越觉心惊胆跳,只觉那八条罗纹中似蕴含天地万象变化,周而复始,相生相克......   “君兄,凝神勿迷。”   耳旁传来千十七的冷喝,周继君身躯微震,缓过神来。   “此为两仪太极八卦图。”   千十七淡声说道,看了眼周继君座下的水麒麟,眉头微皱道。   “也是传说中,那头妖兽献给伏羲的天地社稷。”   “这么说,伏羲已知我们来此。”   面上浮起一丝凝重,周继君幽声说道。   两人远伐山海之前,已蒙蔽天机,悄然而入,为的就是出其不意,偷袭暗杀。伏羲为东天之主,实力雄厚不次于四大部洲的天帝,倘若就这么大大咧咧的前往,定会步步为艰。可眼下,那伏羲已然知晓两人到来,先出一手,将周继君和千十七困于八卦图下,远伐未果,反陷险境。   看了眼身下低垂着头,微露不安之色水麒麟,周继君冷哼一声,眸中的杀机一闪而过。   非是周继君自视甚高,他诡道修行已臻化境是谁也无法否认的事实,就连陆压也对周继君称赞有加,通风君圣陨落后,天地穹宇的诡道宗师只剩周继和陆压两人。以周继君诡道修为蒙蔽天机,山海重重,那伏羲又怎会知晓,除非有人通风报信。即便已做了周继君数十年的坐骑,水麒麟也始终没有真正屈服,对于它来说,周继君远伐山海是它最好的脱身机会,只要周继君身死于伏羲手中,它便能重获自由。   只不过,周继君以心火镇其心神,一时半会却想不出它究竟以何等方法知会伏羲。再者,眼下已容不得他多想。   “千兄,你已来过一回,可有破解这八卦图之法?”   看了眼默然不语的千十七,周继君低声问道。   “若是有,我也不会邀你前来。”   沉默半晌,千十七开口道。   “那日我远伐山海,一击未中正想另寻良机,却不料那人突然出现,以八卦法阵护住东天地界,若非我自知难敌回转四大部洲,恐怕早已身陷。”   千十七难得的多说了几句,却让周继君眉头凝得更重了。   “你说的那人可是那妖兽所化?如此说来,你邀我前来,是想让我帮你破去这八卦法阵。”   千十七没有回答,以他孤傲的性子本不会寻人相助,奈何他并不擅长诡道,无法破去八卦法阵,自然也就无法接近伏羲,即便他面对东天之主伏羲连三成把握都没,可无论如何,也得先破去那八卦法阵。   千十七虽未说话,可看向周继君的目光中却透着几分催促的意味,见状,周继君嘴角泛起苦笑,千十七只以为自己来了便能立马破去这八卦阵,非是月罗刹沙摩尼他们那般对兄弟的新任,而是对于打了百多年的老对手的期许。虽有些古怪,可周继君却能理解,百多年宿敌,早已知根知底,倘若周继君面临极难的困境,月罗刹等人又不在身旁,想要找帮手,第一个想到的也会是千十七,至于是否相邀却又是另一码事。   眸中精光闪烁,周继君深吸口气,君子三道意升腾而出,探向天头的八卦图,念海之上,已聚齐天野十四主星的君子斗数缓缓衍算开来。   ......   “神皇何须御驾亲临,有吾等在此,想来那两个四大部洲的贼人怎么也无法活着回转。”   原先的洛水城之上,龙蛇回舞,十万雄兵将一抬飞天銮驾围拱其中,銮驾上坐着的是个身形高长的男子,穿着一身青灰色的衣衫,额发灰染,颇有历尽沧桑之象。銮驾之前,立着五名精神矍铄、气度各异的老者,倘若周继君在此,定会一眼认出,这五人当为东天五大氏族族长。   “柏老言之有理,更何况,还有河图大人在。”   开口的是郝骨氏,“河图”二字落下,其余四族长面色微变,眸中现出几丝忌惮。   东天界近日升之地,朝阳的第一抹光辉拂照于此,常年温暖,可此时洛水城之上冷风流转,十万大军肃然不动,五位族长面容凝重,等了许久,直到端坐銮驾的男子开口,那丝冷意方才散去。   “本皇需要尔等教训?”   “微臣不敢。”   五名族长面露惶恐之色,纷纷长拜于地,可暗中却舒了口气。   帝王的平静不语往往比他的怒火更让臣子们心中惶惶不安,跟随不易发怒的伏羲数万年,这五位族长也惶惶了数万年,日日揣摩,却始终想不出这位东天之主在想什么。   又是长长的沉默,五位族长大气不敢喘一声。   “行了,都起来。”   伏羲开口道,目光越过十万大军,万丈高空,落向八卦图下的周继君和千十七,沉吟着,缓缓道。   “这两人都非寻常修士,在那个隔着无穷轮回的世界里,一个是天吾山君公子,东胜神州的霸主,另一个是北海的帝王,占据半个北俱芦洲。前者来历不明,可却是千古罕见的奇才,修炼至今才不过百来岁。而后者也是天纵之才,历经百世轮回,心神不陨,他的出生更是非凡......其生父乃是那个幽冥海主人。”   “覆海君圣?”   闻言,五名族长满脸惊讶,伏羲说起周继君和千十七如何如何天才只不过让他们稍微上心,毕竟山海轮回也不缺这等数百年修炼至穹天的奇才。可这两人不单修为了得,武功也卓著,竟然成就一方霸主,却不能不让五人大吃一惊,可最让他们吃惊、忌惮的还是千十七的来历。   老一辈的往事常常不会和年轻人道起,只因内中藏着太多太多的不堪回首,便是周继君这样已然和陆压、平天君圣平起平做的年轻修士也无法得知,最多只能从那些细枝末节中猜到几许当年覆海的强大。   封神轮回一战中,面对圣人通天的诛仙剑,三死两重伤,惟独覆海君圣轻伤而返。积雷七君圣,平天凭借威武豪气占居第一把交椅,剩下几名君圣中,驱神操纵心神天下无敌,金翅大鹏鸿蒙祖妖强悍无匹,通风诡道盖世堪比陆压,强如他们三人都无法坐上那第二把交椅,拱手让于覆海。又比如,数万年前的那场大战之后,六君圣隐遁穹宇各地,唯有覆海君圣稳坐幽冥海,天宫百万大军盘于天头数日,却无一神一仙胆敢踏足幽冥海半步。   如今的天地穹宇,覆海君圣隐于幽冥海,甚少出动,算是老一代英豪中最为低调的那个,在四大部洲中人眼里似乎已经淡出了乱世的大舞台。可在山海轮回,又有谁能忘记当初远伐于此,和蛮王蚩尤大战数百回合后长笑而返的覆海君圣。   ————   (这一卷开始先慢慢铺垫吧,许多传说人物的往事都会浮出水面......激情往往在下半场~)   第七百九十七章 远伐东天惊山海(三)   “陛下陈兵于此,却只将那两人困于八卦图中,莫非是因为忌惮覆海?”   五族族长中,生性最耿直的郝骨氏直言不讳的开口问道。闻言,站在一旁的柏芝面色微变,连连向他使眼色,可郝骨氏却视若罔闻的盯着伏羲。   若真因为覆海君圣而心生忌惮,倒也没什么大不了。那年覆海远伐山海,所向披靡的,若非蚩尤出手,还真不知有没有人能拦住他。四大部洲的强者,陆压、镇元子、孔宣都曾率军远征过山海轮回,斩获颇丰,可相较他们三人,覆海只身来山海非为征伐倒更像是纯粹为了杀人,丧命于他手底的玄天穹天强者将近百数,腥风血雨起,一时间山海人心惶惶,谈覆海色变。   直到今日,柏芝也不知道那覆海君圣为何拥有如此重的怨气,诚然,山海和四大部洲是大敌,可也仅仅是大敌罢了,可覆海那年的所作所为却像是和山海的强者有着深仇大恨一般。   轻叹口气,柏芝不再去管郝骨氏,低头望向八卦图下那个面色冷硬的白衣男子,当年的覆海也是这般长驱直入,今次他的儿子来了,还带着另一个顶尖强者,却不知又会掀起怎样的风波。   “郝骨氏,你可是在质问本皇?”   伏羲迎向郝骨氏的目光,眸中掠过一丝寒意。   “后羿早亡,后土也已丧命,敢问陛下从何处知晓那两人的身份。”   郝骨氏丝毫不让的对向伏羲,沉声问道。   见着手下臣子如此强硬,伏羲微蹙眉,旋即想起一件往事,看向郝骨氏神色稍缓。   “我倒是忘了,那年你的长子死于覆海之手。也罢,本皇也不再隐瞒了,除了后羿、后土外,在天地穹宇还有一名我山海轮回的细作,此人身份虽不及后土,可眼线之多,四大部洲修炼者之事他悉数知晓,也正是他告知本皇这两人的身份。白衣银发者,天吾山君公子,白衣冷颜者,大兴紫龙宫千十七。”   “既然如此,千贼子身份已定,还望陛下将其性命交于老臣。”   说着,郝骨氏卷拢袍袖,匍匐而拜,向着伏羲行了个大礼。杀子之仇虽已过去数万年,可每每想起总能让郝骨氏肝肠寸断,长子死时的惨状历历在目,自己的犹豫不决更令他愧疚无比。给郝骨氏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却找覆海君圣报仇,可眼下来的是覆海之子,杀子之很当用其子之血还之,就算被覆海知道,携怒而来,他郝骨氏上头还有个东天正神伏羲挡着,而伏羲头顶还有六名圣人。   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着匍匐于地的郝骨氏,伏羲眉宇间流转出淡淡的煞气。   郝骨氏的心思他又怎会不知,打从长子被覆海斩杀后,原本豪气开朗的郝骨氏不知不觉间多了几分阴沉,表面上和从前一般耿直,可伏羲却知道,从那时起,郝骨氏再非那个让他格外欣赏的臣子了。像今日这般有意让他下不了台已不是第一次,他的激将法虽很幼稚,可当着诸多族长面,伏羲若不给个说法,却会令手下人心寒。   一想到那些仿佛杂草般顽强存活在东天界的氏族,伏羲心中一阵恼火,氏族虽无大的权势,可却占着名分,想要治理东天界做一个世人口中的贤明帝王,又不得不给予他们足够的尊重,至少表面上需要如此。   轻咳一声,伏羲目光扫过驾前五名族长,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函,信笺上的蛇尾符文格外显眼。   “非是本皇忌惮那覆海君圣,而是昨日女娲传信来,让我留下那两人的性命。”   话音落下,郝骨氏神色陡变,另外四名族长亦面露惊讶,众族长中最富声望的柏芝上前一步,朝向伏羲拱了拱手道。   “敢问陛下,圣人女娲为何相阻?”   又是一段长长的沉默,冷风流转,五名族长包括郝骨氏在内都一声不吭,提心吊胆着。   刚一开口,柏芝便知自己犯了伏羲第一大忌,奈何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要再收回已没有可能。   在伏羲朴素的帝王袍袂下,是一条长长的蛇尾,虽然他上朝处理政务时都会以人形出现,可山海中人皆知,东天之主伏羲原形是一个人身蛇尾的怪物。在传言中,山海第一圣人女娲也是人身蛇尾,却无一人敢说她是怪物,这便是差距,圣人和圣人之下的差距,即便伏羲一身修为高深莫测,统领东天,可终究无法像圣人般止住世人之言。   和四大部洲一样,在山海也流传着许多或真或假的传说,其中有一个是关于女娲和伏羲。传说中,无数年前,女娲和伏羲本是青梅竹马,结伴双修,更是共同创出的羲族。山海某代史录大家曾提出一个说法,羲族之所以名羲族,盖是因为它原本是由伏羲所创,即便到今日,在羲族某些拥有古老传承的氏族中,仍保留着羲父的传说。那位史录家的言论并未流传开来,山海子民对圣人崇拜之极,自然不会去相信一切玷污圣人的言论。而关于女娲和伏羲的传说则众说纷纭,结局有许多,却不外乎女娲造福苍生,获得功德,伏羲则没有女娲那般福分,女娲做了圣人,伏羲只当了圣人之下的亚圣。   传说到此告一段落,可东天五族族长却知道,这传说虽半真半假,可内中却有惊天隐情。否则,伏羲又为何会每十年前往女娲宫走上一遭,一去短则半月长则半年。况且,每次有臣属无意间提到女娲,他总会如眼下这般沉默不语,平静得令人心底发怵。   “圣人又如何?她女娲又如何?”   就在众族长以为伏羲会就此放下时,冷不防听他开口道,郝骨氏满脸激动,柏芝四人则心中惊诧。   “郝骨氏上前听令。”   伏羲端坐銮驾,正色道。   “你率两千驭兽使擒杀那二人,若不能取他们性命,便提头来见吧。”   “臣领命。”   郝骨氏抱拳应道,满脸兴奋之色,随后自点了两千驭兽使向洛水城飞去。   天头又安静了下来,柏芝四族长垂首而立,悄然打量,却不敢去看沉默不语的伏羲。   别人不知道,可跟随伏羲时日最久的柏芝却依稀知道几分当年女娲和伏羲间的往事,那件事隐晦无比,切关系重大,若传出去,定会引起轩然大波,甚至牵连格局动荡,因此他谁也没告诉,连最赋予厚望的长子也从未提起过,只当他柏芝自己也不知道。   成就圣人之位,最要紧的是那玄而又玄的机缘。机缘究竟为何,谁也不知,可柏芝却知道,当年女娲获得的那丝机缘,是伏羲让给她的。   ————————————   (有谁能猜到山海轮回安插在四大部洲的那个细作是谁?那人出场过几次,不过很隐晦,需要细心和大胆的想象力~截止明天更新前有谁猜到就加更一章。)   第七百九十八章 远伐东天惊山海(四)   千十七负手而立,盯着盘膝坐于麒麟背,推衍八卦图的周继君,他的面容冷硬,轮回百世亦未尝改变过,可此时此刻,他心底深处却有些迫不及待。   周继君只当他为了履行远伐之诺,毅然决然来此,其实不然。那日长安小酒肆中,陆压取出伏羲的画卷,告知此为山海东天之主,而千十七亦非那等莽撞之辈,心知想要斩杀伏羲绝非易事,故冷颜诘问陆压,不料却从陆压口中获知了一段往事,关于那年覆海君圣远伐山海的往事。在千十七的印象中,他父皇是老谋深算的枭雄,枭雄者不立危墙,行千军万马之后,又怎会做出独身远伐山海如英豪的雄壮事迹。隐隐中,千十七不由得将陆压所言之事和另一段往事联系在一起,也因为那一件事,父子相隙,从此势如水火。千十七质问过覆海数次,可每次覆海君圣总是闭口不言,千十七拂袖而去,从此再没踏足过幽冥海。   到如今,即便知道了或许有所隐情,可父子之间的隔阂已经太久太久,覆海放不下面子,千十七也不会主动去冰释前嫌。他接下陆压的远伐令,只身来到山海,远伐伏羲,起初千十七是想探究事情的原委始末,可当他踏足山海的土地,大风自东袭来,将他心中的战意越燎越旺,如旷野上的烈火般熊熊燃烧着。   父皇能一战动山海,斩杀英豪强者无数,那我为何不能斩杀伏羲。   和“难兄难弟”红孩儿一般,千十七或许也没发现,这么久以来,他所做的一切只为一件事,就是向那个高不可攀的男人证明些什么。   八卦图下景象纷繁变幻,有山野有汪洋有平原有大漠,就在这时,千十七只听耳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猛地回身,数不清的四足铁尾地龙从海潮中爬出,张开血盆大口向他扑来。   紫色的符文从颊边浮现,龙吟声传出,千十七扬起双臂,黑发漫卷上天,无数条紫龙从他身后现出,迎向数以千计的地龙。冷不防从斜刺里钻出一条人影,却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手执白骨法杖,口中念念有词,杖头如兽口,忽地张开喷出墨黑色的光柱。猝不及防下,千十七被击中,虽有紫龙法相护持,可仍旧踉跄而退。   眸中闪过漫天紫华,如群星璀璨,千十七低吟一声,额心浮出绛紫的符文,似龙似蛟,煞气凛凛。   “老夫虽杀不得覆海,可能杀了你却也算告慰我儿在天之灵。”   上下打量着千十七,郝骨氏咧嘴大笑道。   “可怜那覆海一世凶人,却生了这么个没用的儿子,如此就怪不得我了。”   话音方落,郝骨氏忽觉脊背发凉,就见那个白衣冷颜的男子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眸中紫华氤氲。几乎下意识的,郝骨氏想起了那年走过血海尸山将他口出狂言的长子挥手斩杀的男人,猛一甩头,郝骨氏强压下心头的恍惚,扬起大手喝声道。   “驭兽使何在,给我杀!”   他虽出言不逊,竭力贬低千十七,可也只是图一时痛快,先前全力一击尚无法重创千十七,郝骨氏心知肚明这覆海之子如未出鞘的冷锋,一旦挣脱桎梏定会势不可挡,非他一人所能敌之。   号令传出,两千驭兽使者同取出锣鼓,袒胸露乳敲击锣鼓,须臾间,一只只凶悍的妖兽随着鼓声现出身形。每名驭兽使可召十来头,强者玄天,弱者通天,两万余头妖兽在八卦图下张牙舞爪,汇聚如洪潮,转眼后扑将向千十七。   眸里紫华愈发浓郁,千十七张口吞吐,化气如长风,席卷千尺紫雾笼罩周身。两万余头妖兽在驭兽使的驱赶下奔入紫雾,咆哮嘶吼,激战的声响传入郝骨氏耳中,虽看不见内中的情形,可他却满脸喜色,只等驭兽使们得胜而归。   也不知过了多久,紫雾中的吵杂声渐渐变弱,郝骨氏放目望去,不由得仰天大笑起来。   两万多头妖兽口衔肉屑、爪染鲜血回转而来,沾染血腥的它们一身煞气比之先前还要重上几分,可没过多久,郝骨氏便觉有些不对劲。那千十七只有一人,为何每头妖兽都满身血污,而且那两千驭兽使也不见了......   目光落到万兽之末,郝骨氏身躯剧震,张大嘴巴,满脸的难以置信。白衣冷颜的男子手持锣鼓,缓步行于万兽之后,他的身上没有半丝血迹,每敲击一下锣鼓,两万多妖兽就咆哮一声,却是随着千十七的鼓韵向自己扑来。   这一瞬,郝骨氏族心中蹦出难以为敌的念头,就好似面对那个大闹山海的覆海君圣一般。那年他本有机会救走长子,可因惧怕覆海之威,踟躇许久终没有上前,眼睁睁地看着他的长子惨死于覆海之手。   深吸口气,郝骨氏不再犹豫,转身就欲遁逃。   愤怒的龙吟声回荡不绝,紫龙法相后来居上,越过两万妖兽扑至郝骨氏头顶,囫囵一口将后半辈子都生活在悔恨中的老人吞入腹中。   郝骨氏身死,两万余血腥狰狞的妖兽也随风散去,千十七扬起手臂,将紫龙法相吐出的那颗心神握于手中。   眉心处传来一阵绞痛,眸中紫华散去,千十七面色微微发白。如若周继君此时没有陷入感悟,见着千十七出手定会微微惊讶,千十七适才这招周继君曾见过。即便百多年来周继君历经无数场大小战役,也永远不会忘记当初七州京城初遇千十七时,被他打得灰头土脸的那一战。无论周继君施展出怎样战技,千十七都能如出一辙的模仿出来,不单如此,连周继君的所思所想千十七都能知晓。   拥有这种匪夷所思的战技,足以令千十七立于不败之地,可离开七州后他却甚少再使用。月罗刹也能模仿他人的战技,却因月影宗的独门功法以及他后来自创的月影轮回,算是后天之能,而千十七模仿他人战技则是他生来便会的神通道法,只不过随着修为日益高深,所修功法战技愈发纯粹,每每再使用时总会产生冲突,让他头痛欲裂。   然而适才面对万兽狂奔,千十七能想到的破解之法也就只有那一招了,诚然,以他的修为实力想要避开轻而易举,可他一旦躲开,却会将参悟八卦图的周继君暴露在万兽眼前。   看向丝毫不觉,只在全心全意领悟八卦图的奥秘的周继君,千十七眸波微凝。余光中,又有许多山海强者从山野海漠间现出身形,收敛心神,千十七缓缓转过身,扬臂挡在周继君身前,五指发力,郝骨氏的心神碎裂流散。   第一个。   千十七心中暗道。   ————————————   (某书友记性真好,看来今天要三更了。。。)   第七百九十九章 远伐东天惊山海(五)   (第二更到)   ————————--   十四主星牵引其后星阵斗转星移,不住变化,俨然衍化成那幅八卦图,安静地躺在念海之上。   凝视着念海上的十四主星,周继君目光沉凝,这一望便是许久。   周继君修炼君子斗数,以九为常数,添一则多余,余则僵化,失去灵性,因此早在归墟时,周继君就定下君子三道平分秋色,剩下一数分予紫君,是为变招。大道既定,已成根基,再想要参悟出别具一格的八卦图却让周继君绞尽脑汁,一筹莫展。   这八卦图全称两仪太极八卦图,却因二生四四生八,八数周而复始,千变万化,衍生万物。与周继君的九余一,化三分立背道而驰,却为截然不同的两种道意,各有其精妙之处。   一柱香,两柱香......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周继君搜肠刮肚,衍算连连,却始终未能想出解决之法。周继君焦虑不安,额上滚下细密的汗珠,心情愈发急躁。从起初的斗志满满,到如今再而衰,三而竭,周继君已然无法再保持心念的平静。   陡然间,周继君忽觉脖颈发烫,这一走神彻底打破了他的参悟,心念回转中丹田,周继君睁开双眼。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传来,周继君极目望去,饶是曾经大闹天宫斩杀万余天兵天将的他也觉心惊胆跳。八卦图之下,山河起伏,海漠纵横,千军万马数不尽的修士不断涌现,却是分别出于八条通道,扑杀向那条化身千丈的紫龙法相。紫龙如山如岳,摇头摆尾间,鳞甲掉落,随后裂成百来片,每片鳞甲都能变化出百名龙首武士。武士们结伍列队,杀向东天界的天兵天将,死伤惨重,却前赴后继。   那些龙首武士虽由紫龙法相的鳞甲所化,可亦怀有千十七的精气神,每死一名,千十七的精气神则会虚弱上一丝,虽然每人所得少之又少,可聚流成海,若一下死上数万龙首武,千十七的道力定会消耗数筹。   刚从顿悟中醒转,周继君尚未回过神来,正思索时,忽听耳边传来数声怒吼。   “贼子住手!”   尽染鲜红的白衣飘过眼帘,周继君转目望去,就见千十七手提人头出现在他身前,冷眸望向对面踌躇不前满脸悲恸的修士,随后指尖用力,将那人头和心神一同捏碎。   “任风大人!”   悲戚的声音传入耳中,周继君微一愣神,随即反应过来,被千十七无情斩杀的那人定是五族族长之一,掌管伏羲亲卫任氏族长。   “可曾悟出了?”   趁着山海众强被其威势所慑,犹豫不前之际,千十七回转过身,问向周继君。妖异的面容愈发苍白,眸中紫华流转,可周继君却能捕捉到千十七刻意隐下那丝疲惫和萎顿。   “这八卦图太过高深莫测。”   周继君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心中浮起几分惭意,望向不远处将他们俩人围于当中的山海强者,周继君站起身,就欲拾起君子剑。   “吾守尔背,君兄勿忧。”   千十七撇过头,犹豫片刻,冷声说道。   “若不能参悟出八卦图,今日之事功败垂成。”   闻言,周继君微微一愣,心中一阵恍惚。   喊杀声铺天盖地,血海尸山充斥眼底,千十七笔直地站在自己身前,像极了昔日周继君和月罗刹他们并肩作战时,互守彼背,以寡敌众的情形。放在从前,周继君怎么也无法想象,适才那番话会从不共戴天的千十七口中传出,还是向自己说。   山河之上自有日月星辰,光华落下,嵌入周继君和千十七之前的缝隙中。两人虽都一身白衣,可无论出身还是背景都天壤地别,亦彼此为敌,就仿佛......   周继君心头一动,陡然间茅塞顿开。   易有太极,始生两仪,两仪即阴阳,相生相克,永无法统一,就好比此生为敌的周继君和千十七,亦是世间万千道理的根本。   随着山海强者再度扑杀上来,又一轮*大战即将开始,千十七游走于周继君身前五丈之地,悍然迎战山海强者,纵然伤口的鲜血淋湿了他轻扬绝尘的白衣,也始终未曾皱眉半分。   “吾守尔背,君兄勿忧......”   看向千十七的背影,周继君喃喃念叨着,旋即淡淡一笑,转身面向八卦图,盘膝坐定闭上双目。   两人为一世宿敌,却在这山海东天之地将背后托付给对方,世事无常,亦为定数。   心念回转上丹田,眼前景致变化开来,周继君望向念海之上的八卦图,眸中精光闪烁。   易有太极,始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两仪者,阴阳,却为一数所分的,可一旦分割开,就再无法重新聚合。天地、昼夜、男女......等等诸般皆为阴阳,从此衍生。两仪生四象,四象者少阴、少阳、太阴、太阳,亦合周继君当初所修的那四象之阵......   随着周继君的感悟,君子斗数飞快的衍算开来,星阵牵引,降下道道光华洒落八卦图,四头妖兽现于八卦图四方,那妖兽周继君也认识,分别为青龙白虎朱雀和玄武。青龙居东,春之气,少阳主之;朱雀居南,夏之气,太阳主之;白虎居西,秋之气,少阴主之;玄武居北,冬之气,太阴主之。   看来在山海轮回,这四妖兽便是用来镇压四象的存在。   周继君心中暗道,手指掐算连连,挥袖间,君子斗数牵动十四主星映照上八卦图周边的那八处符纹,不多时,那八处符纹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却是八个古篆字:乾、坤、巽、兑、艮、震、离、坎。   参悟到此,又遇阻碍,那八个字周继君虽识得,可除了乾坤外,剩下六字皆不知其中涵义。   “本尊,且勿看字,只看那符文形似何物。”   就在周继君一筹莫展之际,耳边传来紫君的话音,紫君居藏象之府掌君子总纲,距离上丹田隔着茫茫穹宇,心知本尊所忧,遥遥看向那八处符纹,却别有一番感悟。   听得紫君所言,周继君眉头微蹙,凝神看回符文,半晌嘴角浮起浓浓的笑意。   “原来如此。乾表天,坤表地,坎表水,离表火,震表雷,艮表山,巽表风,兑表泽,却是由形生字,由字化形。紫君,若能破解八卦图,你当立一攻。”   言罢,周继君收敛心意,继续衍算起八卦图来。   八卦却是将再四象细分,为天地根本的那八物,八卦周而复始,相互衍生,又能得到六十四卦,八卦图的奥秘皆在这六十四卦之中。   “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生六十四卦......虽和九数之圆不同,可八卦的极致,却也是聚而成圆。圆者,初之始,末之尾,天地万物法则不离其中。”   周继君低声吟念道,忽有感悟,体内气机奔腾如潮,君子三道意蓬勃而出,并行争先,比之先前又壮大的数筹。   若在往时,周继君定会沉下心,细细品味这份感悟,以获得修为的突破。   可在这多滞留半刻,那个放言“吾守尔背”的男子便会多几分危险。   摇头一笑,周继君放弃了参悟君子道意的打算,继续探究起八卦道法来。   ————   (突然发现这本书基情味实在太重了些,下本一定要好好写一段爱情故事~下更稍晚点到)   第八百章 远伐东天惊山海(六)   (第三更)   ——————————   八卦图下杀伐惨烈,血流成河,而八卦图上,万里碧空间,伏羲端坐龙蛇銮驾,闭目养神。   “陛下好手段。”   豪迈的笑声传来,伏羲眉头微蹙,睁眼望去。来者穿着火红的长袍,发色也如焰般赤红,身材魁梧,面容威严,正是和他共拥东天界的副神祝融。   “祝融大人说笑了。”   伏羲轻敲着銮臂,漫不经心的说道。   “不知祝融大人远道而来有何贵干。”   “当然是来看这场好戏。”   祝融悠悠一笑道,手臂扬起,火风中化出一抬陛座置于伏羲身旁,转尔坐下。   “这些年来,虽有五族族长代陛下处理天东地界的大小诸事,却非出自陛下本心,此等分权不得已而为之,想必陛下头疼得紧。”   “祝融大人,你来此就为了和本皇说这些无聊的事?”   伏羲不为所动,神色平静。   “五族族长年迈,却恋寨不去,且威望高崇,陛下虽视为眼中钉却难以拔除,直到三日前来了那两人。”   祝融紧紧盯着伏羲,低声说道。   “女娲大人传令给诸天神祇,道言放过那两人的性命,陛下表面忤逆女娲,命五族族长率兵前去擒杀那两人,实际上去是想借他们的手,为你拔去眼中钉。五族族长虽都有传人,可年轻人哪比得上老谋深算的陛下,等那两人斩杀五族族长,到那时陛下既可重掌大权,又能暗中放过那两个四大部洲修士,以免热惹恼女娲圣人。”   “哈哈哈,祝融大人说的好,和本皇不谋而合。”   清脆的掌声响起,从正南方行来一队銮仗,端坐銮驾的那名皇者相貌奇异,双臂过膝,唇红齿白,长得极为清秀。   “没想到少昊陛下还赶在本皇之前来了。”   豪迈的笑声传来,从正北方也驶来一队銮仗,三千将士围拱着一名皇者,那皇者虎背熊腰,满脸虬髯粗犷,胯下骑着一头八翅雷目罴,正是执掌天北一万两千里地的正神颛顼。   四方天界共有正副神八名,正神称皇,品秩仪仗等同天帝,无数年来约定俗成。   除去正联手黄帝征伐帝俊的炎帝外,四方天正神皆已到场,互相作礼,随后停下云头。北地正神颛顼素来好事,打量着面无表情的伏羲,嘴角浮起一抹怪异。   “话说,本皇得到女娲圣人的诏令也是吃了一惊,四大部洲来人居然不杀反放,也不知那女娲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颛顼陛下所言极是,本皇可是知道郝骨氏和那覆海君圣的恩怨,覆海之子来我山海,郝骨氏定不会放过。本皇生怕伏羲陛下为难,特意赶来,不想伏羲陛下竟压制五族,当真妙计。”   说着,少昊微抬长臂,轻轻挥舞,笼罩在八卦图上下的云霾悄然散,将那方惨烈的战场暴露在众皇眼前。   目光落向那个御龙而战,血染百丈地却始终不肯后退一步的年轻男子,少昊不由得轻咦了一声,转目打量向伏羲,眸中闪过些许疑色。   “哈哈哈,伏羲陛下这出戏演得可真像,若非我等有女娲的诏令,还当陛下真要对那二人下杀手。”   颛顼哈哈一笑,深深望了伏羲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   “谁说本皇要演戏?”   沉默许久,伏羲冷声说道,目光望向八卦图下大开杀戒的千十七,眉头皱成川字。   这是一场属于千十七的战斗,三天三夜来,死于他紫龙法相下的东天将士不计其数,被他亲手斩杀的东天强者亦近百数。若说伏羲不心疼,那是自欺欺人,可心疼归心疼,诚如祝融所言,他正是要借千十七之手斩杀那五名老族长,将分散了数万年的大权重收手底。数万年来,他不计其数的前往女娲宫,只以为那个女人会回心转意,数万年过去,等他发觉一切都无法重来时,大权不知不觉间已然旁落。   四大部洲的强者前来东天挑衅,犯了伏羲大忌,可偏偏女娲又传令留其性命,更让伏羲陷入不尴不尬的处境。伏羲知道,祝融、少昊、颛顼今日到此是来看他的笑话,难得能见着东天之主伏羲被传说中昔日的恋人今日的第一圣人折辱,如此机会,少昊等人又岂会错过。   一朝醒悟,丢弃往事,恩断义绝,当年只身打下偌大东天界的伏羲又岂会甘心平白受此辱没。   “这两人胆敢犯我东天,我伏羲又岂会手下留情,便是圣人亲临,也阻止不了本皇。”   转目扫过少昊三人,伏羲一字一顿的说道,颊边攀升出条条龙蛇符纹,眸子闪过熠熠金光,骇人无比。少昊、颛顼默然,不由得回想起无数年前,几人初起草莽,不惧天帝世家之威征伐山海时候的情景,那时的伏羲就和眼下的覆海之子一般,骁勇善战,所向披靡。蛇纹生出,金眸点燃,东天千百大小氏族无一人敢撄其锋芒。   “河图,那几个老儿死得也差不多了,你去将那千十七结果了。”   当下,五族族长三死两重伤,柏芝、云氏虽仍活着,可一身伤势不轻于那个鏖战了三天三夜的千十七。伏羲的言外之意少昊三人如何听不出,结果千十七后,再顺手将柏芝和云氏一同斩杀,这三人虽皆已重,可一个穹天上品、两个穹天中品,寻常人物又则能轻而易举的杀之。   只除了他。   “是,孩儿遵命。”   从銮驾后转出一金发乌眼的童子,面白如玉,粉嫩可爱。然而,即便少昊三人见着他,也不禁多看了几眼。   眼前伏羲麾下,能毫不费力斩杀千十七三人的,也只有他——伏羲义子,河图。   河图献八卦,伏羲修悟治天东。   关于河图的传说素来被山海子民津津乐道,传言中,河图乃是一强大而可怖的妖兽,龙首而蛇身,遍体龙鳞,似鱼似驼,左后生翅,即便化成人形,也定是面貌狰狞的彪形大汉。谁会想到,传说中的河图化成人形竟是这样一个惹人恋爱的美童子。   伏羲早已将千十七和周继君困于八卦法阵中,无论是伏羲自己还是河图,都能操控法阵轻而易举的将两人斩杀,迟迟未出手只是为了图五族族长的性命。   见着河图踏云而下,已然落定八卦图,祝融面色一紧,心生犹豫。   千十七和周继君为四大部洲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对于潜伏于山海无数年的祝融,抑或红云来说,又怎会舍得日后国战的主力丧命山海。陆压心怀天地苍生,为大义者,祝融何尝不是如此,否则当初也不会在月影城放过周继君和月罗刹。   然而,若是在伏羲等人眼皮底下出手相救,他的身份也会就此暴露。帝俊已然暴露,倘若他再暴露,山海之地将再无四大部洲的细作,何况祝融知道,山海埋于天地穹宇的细作远不止后土、后羿,此消彼长,日后国战开打,天地穹宇定会陷入被动。   一时间,祝融陷入彷徨,心神失守间,煞气悄然流转,祝融只觉一道冰冷的目光射向自己。   抬头望去,正是那金发乌眼的童子,河图。   第八百零一章 义士   童子的目光仿若一柄尖利冷硬的锋刃,直直刺来,趁着祝融气机不稳时,剖开他层层心防,直插进深处。   心头一紧,脸色渐渐变得阴沉下来,祝融打量向那个翘首望来的童子,眸底凝起浓浓的杀机。他对伏羲这个义子并不陌生,游孟津之水,献太极八卦图,后伏羲将他收为螟蛉,赐名河图。河图既献八卦,那他对八卦的领悟自然也非凡,通晓天机,衍算运数,水麒麟所言的伏羲座下推运强者正是河图。   每每遇上河图,祝融总觉这个沉默寡言的童子难以看透,可他的目光却似能看破万物,饶是祝融也总会有意无意的收敛心神,免得被他看出什么。可眼下,心神失守间,那道锐利的目光射来,祝融只觉藏了无数载的秘密全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这种感觉玄而又玄,难以道明,却无比真切,真切得令他心底发寒。   看来今日无论如何也得出手了。   祝融长叹口气,心中道。   若真像他所猜测的那般,身份已被河图看破,那他想要保命,则必须早早遁离,不过在离开之前先得救下那两个年轻人才是。   数万载的心血说放下便放下,祝融就是如此果决的人。   然而就在他想要出手之时,异便突生。   一抬宝刹从斜侧方升起,转眼后已然遮天蔽日,重重地向祝融压来。这宝刹祝融见过多回,却是在四方天征伐的战场上所见,为颛顼的本命法宝,神皇宝刹,可变化大小,内中更是藏有北天一万两千里地的皇气之兵,放在战场上足以抵得上千万大军。   为何颛顼会对自己出手?   祝融眉头紧锁,可此时已容不得他多想,身形化作一阵火风,祝融毅然向河图袭去。   正南方的天穹上现出一方城池,周身青碧,那城池两端插着如云的羽翼,扇翅间飞出千丈,转眼便飞至祝融身前,和那座宝刹一起将祝融拦截当场。城池八门大开,一队队青面铁狼骑鱼贯而出,手持南天界独有的玄冰弩射向祝融,祝融身后的宝刹中也现出冰水凝成的兵刃,携着寒气卷向祝融。   “祝融大人,你可知道女娲圣人其实传了两道诏令。”   双臂过膝的少昊幽幽一笑,脚踩飞天銮,一纵身,攀上城池,低头俯视向祝融。   “祝融大人......如今应该称呼红云道人了,你在山海轮回人称火神,水能克火,今次我和少昊陛下可是为你准备妥当了。”   颛顼朗声而笑,手持神皇宝刹,胯下八翅巨罴面目狰狞。   两方正神突然间祭出本名法宝,俨然占据上风,更何况他们都是和祝融同级的强者,当场喝破祝融的身份,便是祝融再厉害,可面对三方天的强者,却也形同困兽。   “看来陛下也早就知晓了?”   祝融面色平静,深吸口气,转望向端坐銮驾的伏羲,沉声问道。   “原本不知,直到那日你前往月影城回转后,本皇方才有所察觉。”   伏羲平静的说道,缓缓站起身,金黄的眸子对准祝融,目光复杂。同其余三方天的情形相似,东天正神伏羲和副神祝融关系并不融洽,虽无交锋厮杀,可却少不了勾心斗角。然而,两人共掌东天,无数年下来,也算极有默契。正因如此,三十多年前伏羲便已知晓祝融的身份,却始终未曾出手。对于伏羲来说,至少在眼下,祝融只是东天界的副神,和他共掌东天虽不时有些小摩擦,可却从未动摇过伏羲的根本,其威胁甚至还比不上五氏族长。倘若祝融身死,势必会出现一名新的副神,能当天界之主的人有哪个是善与之辈,国战将临,伏羲只求安稳,不求变数。再者,等国战打起,祝融的身份定难以隐瞒下去,到那时伏羲从后方出兵,击杀祝融,蚕食他的领地,整个东天界只会奉伏羲一人为尊。   只可惜,因为那个女人横插一手,伏羲的如意算盘打不响了。   “原来如此,倒也难为陛下了。”   祝融淡淡的说道,面容平静,战风袭来,将他一头红发飏起,如火流般奔腾回舞。   同其余以负罪之身进入山海的细作不同,祝融是自愿前往山海轮回当细作,还是红云的时候,他就发誓要走遍天南地北的,穹宇各个角落,上至离恨天,下至归墟都留下了他的足迹。走完天地穹宇,可红云还未走够,他要不停的走下去才能抚平心底的那处伤口,于是他迈过轮回通道,来到了山海。同进入山海的细作一样,打从来到山海轮回后,祝融便没打算能善终,走完天地穹宇,若再走完山海,此生足矣。在山海轮回呆了这么多年,一步步迈上东天副神之位,祝融都已快忘了红云那个名字,成为地地道道的山海人氏,可在他心底深处,却始终记得自己来自天地穹宇。   离大功告成只差半步,却在这最后半步时被道破身份,功败垂成。   眸中闪过丝丝火光,下意识的看了眼困于八卦法阵中的两个年轻修士,忽然间,祝融微微一怔,却是见着那个盘坐麒麟背的白衣男子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漩涡流淌,一黑一白,像极了八卦图上的阴阳鱼。   祝融心中一喜,虽不知在周继君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定是好事。   此二人为我天地穹宇日后的希望,万万不能葬送于此地。   祝融暗暗道,下一刻,他口吐长气,气长如虹,转眼化作一条顶天立地的红火蛇人,摇头摆尾,面露凶色。   “两位陛下还真是有心了。只可惜,你们当真以为凭借这些冰水便能对付我红云?”   曾经无比熟悉的名字道出,晦涩而僵硬,祝融不禁有些恍惚,宛若归墟大水永不断绝的往事流转心头,吹动红发飞扬。   “我红云的火,天地无一物可灭。”   话音落下,那条熊熊燃烧着的蛇人摆尾如鞭,横扫向少昊的飞天城池,头如铁锤,重重撞向颛顼的神皇宝刹。泛滥无尽的冰水从城池、宝刹中奔涌而出,卷向蛇人,可无论水势有多猛,却无法扑灭火蛇。   “强弩之末。”   颛顼冷哼一声,眸中寒光凛冽,转眼已骑着飞罴杀向祝融。   “还真是硬脾气,既然无法扑灭,那便只好杀了。”   少昊幽幽而笑,起身走出銮驾,腾云而起,抽出两柄双股剑从后方斩向祝融。   前有颛顼,后有少昊,两方正神,两名巅峰级的顶尖强者,红云面无惧色,扬起手臂,指间划出双圆,悍然迎向颛顼和少昊。   倾天大火自东天之上奔腾燃起,红云和陆压、镇元子交好,自然也是同一等级的绝世强者,修为比之颛顼和少昊要高出半筹,此时以一敌二,游刃有余。   极轻的叹息声传出,金光乍闪,红云面色一紧,刚想躲避却为时已晚。   千分之一弹指刹那后,那道金光穿过红云胸膛,随后缓缓变成伏羲的模样,在他手掌间,握着一颗火红的心神。   “别了,祝融大人。”   伏羲淡声说道,五指方要用力,眉头忽地皱起,却是掌中的心神竟剧烈颤抖着。   转眼后,颛顼和少昊也是面露异色,几乎同一时间,三方正神抽身而退。   可终究慢了一步。   携着红云毕生道力、精血的大火四散蔓延开,顷刻后,将伏羲三人卷入火海,倾天垂地,一眼望去皆是赤红一片。   当周继君回过神来时,战斗已结束,他颤抖着眸子怔怔地看着火中那个盘膝而坐的人影,耳边回荡着红云的大笑,也不知是在笑这天,笑这地,还是在笑他自己。   大火熊熊,数万年前潜入山海的最后一名细作陨落火海。   随着祝融的身死,天地穹宇无数载无数义士的心血,今朝化为乌有。   第八百零二章 可敢共战   “就这么......死了?”   怔怔地坐在麒麟背上,望向天头大火,过了好半晌,周继君方才艰涩的开口道,满脸的难以置信。   ......   “......在人间界曾有诗云‘沧海比落天,拂尘叹无涯’。意思就是沧海之大,仿佛是天穹在世间的倒影般,没有边际。这沧海不仅大,而且充满着危险和变数,一般的船队即便用铁链串成连环船,也不敢轻易驶往那沧海深处。不仅仅因为那里充斥着暴风雨和大漩涡,更是因为在传说中,沧海深处住着神仙、妖怪和凶兽......”   “我为情伤,孤身纵帆游于沧海。世间纷扰种种只在浪间灰飞烟灭,如此宽广无尽头的海洋似比天宫还要开人胸襟。三月后,我至归墟......”   “《沧海经》中道:沧海有大渊,名曰墟,位于海之东际。墟边挂飞瀑,方圆万千里,深亦万千丈。我一直不相信,直到那日入了归墟,我才发现,原来这沧海尽的归墟竟是连通天河的……”   ......   眼前浮现出那段熟悉无比的话,若无《极墟天书》,周继君或许会踏上另外一条修行之路,亦或许无法达到今日的成就,从走出落云山后,周继君便一直修炼着《极墟天书》,便是到如今创出君子斗数,却也常常在夜深人静时候取出从前的功法典籍,每次再看总有不同的感悟,和君子斗数相互印证。   无论是祝融也好,红云也罢,可对于周继君来说,这个谱写出一卷《极墟天书》的男子当为世间一等一的英豪人物,心怀天地苍生大义,比之周继君更要像君子。   目光移开,落向苦苦挣扎、浴血而战的千十七,周继君眸中闪过浓浓的杀意,收敛心意,两腿夹住水麒麟,抽出君子剑直刺而去。   察觉到直捣自己背心的猛烈杀意,千十七面色一僵,犹豫着,却没避开。   君子剑如长虹贯日,绕过千十七的脖颈,射向他身前的老者。那老者正全心全意的对付千十七,哪料斜刺里蹿出一柄杀气腾腾的长剑,剑上携着强绝的道力,转瞬后将他头颅斩落,连同心神一起绞成粉碎。   “君兄,可成了?”   千十七喘着粗气,冷声问向周继君,见着周继君嘴角翘起一抹淡淡的弧线,千十七吊了三天三夜的心终于放下了。   “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离中虚,坎中满,兑上下断......阴阳合。”   低吟歌诀,眼中两片阴阳鱼游转而出,周继君伸手探向天头,将那张八卦图抄于手心。精通衍算却初涉道法的河图大吃一惊,眸中闪过心痛之色,可却不敢滞留,急急化转原形想要遁逃,冷不防那条遍体鳞伤的紫龙法相咆哮一声,甩出长尾将河图卷落天头。   八卦图被周继君所收,幻境消失,千十七抬眼望向天头,也和周继君一般微微发怔,却非因为葬身火海的红云,而是那三个盘膝疗伤的正神。祝融临死前放了他生平最后一把大火,此火威力之大,非但烧伤了少昊和颛,连同为穹天巅峰的伏羲也中了火毒,若不及时清散,后患无穷。   “天助我也。”   千十七低声说道,站在旁边的周继君从他嘴角清晰的捕捉到一丝笑意,原来千十七也会笑。   刚一说完,千十七脊背剧颤,张口吐出一柱鲜血。他鏖战了三天三夜,未尝有一刻停歇,所战之人除了五氏族长外还有许多玄天、法天的高手。千十七虽强,可毕竟不是圣人,三天三夜守于方圆之地,守在周继君身后,惨烈拼杀,几乎耗尽了他一身的精气神。此时心中喜悦,气机牵动伤势,千十七只觉五脏六腑上下波荡、翻滚,全身再无半丝力气。   “千兄,不如......”   上前扶住千十七,周继君还未说完就被打断。   “君兄,那三人皆受重伤,眼下是最好的机会,失不再来。”   惨白的脸上忽而浮起一抹病态的红晕,望向自己一手杀出的血海山河,千十七妖冶俊美的容颜竟重新焕发神采。这漫长的三天属于千十七,这段注定记载入山海史册的惨烈屠杀亦属于他千十七,虽然和那个男人的丰功伟绩还差上不少,可只要再斩杀天头那三尊正神,他便有足够的资格和那个男人并肩而立里。   眸中紫华绚烂,千十七挣脱开周继君的臂膀,摇晃着向前迈出一步,如瀑黑发在战风中猎猎飞飏,低吼一声道。   “君兄,可敢与我共战?”   第一次见着如此神采熠熠的千十七,激昂的吼声回荡在耳边,周继君只觉得心底某处被大火灼烧般,一点一滴的沸腾起来。   “哈哈哈,君某正有此意。”   周继君上前一步,银发随风流转,翩跹起舞,长剑越出袍袖,直指天头。   祝融临死前点燃心火,何尝不是想用自己最后一死力量来削弱几分山海的实力,国战将临,凡是执义气者谁会惜命。   大火渐渐熄灭,嘹亮的战歌从天头传来,伏羲座下强者虽死伤惨重,五氏族长更是四死一伤,可少昊与颛顼却带来了大队将士。眼见自家陛下被大火所伤,南北两天的领军大将毫不犹豫的高举令旗,传令击鼓结阵,不多时,来自南北两天的数万大军以及强者从天而降,势如潮水,扑杀向周继君和千十七。   千十七凝兴衰大道为长枪,步战于侧,而周继君骑坐于水麒麟之上,君子剑以一化万,仿若倾天箭雨,射向四面八方。南北两天的将士训练有素,见着满天剑影却也不惊慌,再为首大将的率领下,合力结盾阵,集万余人之道力竭力抵御着。却不防君子剑忽而合万为一,快若流星,没入地面,再出现时,血光飘落,为首大将已被斩成两半......   周继君和千十七虽骁勇,可南北两天除了万余大军外,亦有随军强者。更何况此处位于天东,战歌响起,远处四面八方,身处东天各地的强者们见着洛水城上空血气冲天,哪还不知大祸生矣,纷纷赶来至此。每多出几名玄天甚至法天强者,周继君和千十七便会被阻许久,两人虽已穹天,可毕竟道力有限,精气神亦无法长久保持巅峰。三个时辰过去,周继君已然遍体鳞伤,而千十七更是体无完肤,两衫白衣染成猩红,就仿佛从地府磷火河里钻出的生魂般,狰狞可怖。   南北两天的士卒渐渐变少,三个时辰过去已然消减了大半,此时还有谁敢上前,和那些被周继君和千十七杀破胆了的玄天、法天强者一同纷纷后退,复杂地望向那两个来自另一方世界的魔头,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   冷风流转,洛水城上下鸦雀无声,只能依稀听见两道粗长的喘息声,此起彼伏着。   周继君和千十七并肩而立,扬起头,望向那三名仍在盘膝疗伤的正神,凝神聚力,等待着他们山海轮回的最后一战。而伏羲、少昊、颛顼各捏手印,凝神闭目,却都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然而在他们内心深处,已然将千十七和周继君恨到极点。   是役,千十七斩穹天三名,周继君亦斩穹天两名。两人联手所杀的玄天强者约莫四十余人,法天上百,法天之下更是数以千计。   若不论那年转战百万里,杀了近万山海强者的覆海君圣。古往今来,山海和天地穹宇的历史上,千十七和周继君的这场远伐,战功之卓著,战事之惨烈,无人能及。   第八百零三章 影子剑客   “千兄,还能战否?”   单手拄着君子剑,周继君抹去眼旁黏稠的液体,嘴角微微咧开,问向身旁的千十七。   千十七没有说话,非是怯战,亦非是不屑,而是鏖战了将近四天的他不愿将最后仅剩的那几丝力气用到别处,他抬头望向三方神皇的冷冽目光已然说明一切。   伏羲、少昊和颛顼被祝融心火所伤,即便他们修为穹天,一时半会也无法痊愈,和那日积雷宫中被虚行天头偷袭的平天君圣一样,想要完全恢复短则三五天长则半旬。而周继君和千十七也已重伤,虽不比伏羲等人深入经络的火毒,可皮肉筋骨无不受损,气力虚弱,就连说句话也极为费劲。   眼下三方天的将士踟躇不前,面对仿若从深渊血池里走出的周继君和千十七,心肝俱寒,无人敢再上前一步,堪堪留出一片空地,横亘在周继君、千十七与三方神皇之间。两方皆重伤,一方是山海天界之主,千金之子,爱惜生命,令手下前赴后继、不计生死的阻拦周千二人,自己则盘膝疗伤。另一方是来自天地穹宇的远伐者,既行远伐,心怀决念,在两人踏足山海的那一刻,生死已然置之度外。诚然,已有家室的周继君自然不会决绝如斯,可一旦手握君子剑,迎着战歌而上,他总会不由自主的将生死抛诸脑后。   雄壮的气势自遍体鳞伤的两人身上散发出,虽只有区区两人,可战意一起,势如崇山峻岭,直压向盘膝疗伤的三方神皇。   君子剑出,兴衰之枪现,下一刻周继君和千十七同时闪身而上,脚踩飞云,杀向伏羲三人。   眸皮微抬,金黄色的光华一闪即没,伏羲睁眼望向周继君和千十七,眉头微皱,冷哼一声。即便他被火毒所侵,可强压伤势迎战那周继君两人亦有千八成的胜算,可倘若如此,那火毒定会因此而泛滥开来,伤势恶化,想要彻底根除至少也需两三月。两三月时间放在修行上眨眼逝去,然而眼下正逢局势变革之际,山海诸强片刻必争,只为能在即将到来的大战前争取更大的地盘势力,更强的实力。三四日时间浪费于疗伤,已令伏羲心疼无比,如若再浪费两三月,变数横生,局势纷繁,连他也难以完全把握   目光掠过两旁的少昊和颛顼,伏羲眸中掠过一丝煞气。那两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好似全然不在乎即将杀来的千十七和周继君,却是因为他们都在等,包括伏羲在内,三人都在等着谁忍耐不住,率先出手挡下此劫。然而周继君和千十七锋芒所指正是他伏羲,却逼得伏羲不得不做那挡箭牌。   满腹怨气的站起身,瞳仁中金华璀璨,伏羲冷眼盯着来势汹汹的周继君和千十七,正欲出手。   一团墨云滑过天头,它似乎一直飘浮在东天界之上,可无论是三神皇还是周继君、千十七都未尝有所察觉,直到从那墨云中刺出一柄长剑。那剑宛若虚影,若真若幻,可其速极快,精妙绝伦,后发先至蹿至伏羲面前。伏羲瞳孔陡缩,只当有第三方势力出手,可转眼后面色一喜,却是那长剑离他而去,翩跹如游龙迎上周继君和千十七。   影剑点中君子剑,将近百星的巨力爆绽开,周继君手腕狂震,险些脱手,刚想变化剑招,只见那影剑竟虚晃一下,绕过周继君斜斜刺向千十七。   愤怒的龙吟声回荡在东天上下,千十七眸里闪过如血滴般的紫华,眉心裂开,本命紫龙从中蹿出,张口咬向影剑。却不防那影剑剑走偏锋,“嗖”地下落,盘旋回舞于龙爪间,弹指后穿过紫龙,直直刺向千十七。   身死之际,千十七不顾满身伤口,低吼一声,双臂间浮现出片片鳞甲,坚如陨铁,双手合十,单凭肉掌硬生生握住那影剑。泛紫的鲜血一滴滴的坠落天头,片刻后,千十七的双手已然鲜血淋淋,就在他想要使出最后一丝力气将那影剑磨碎时,乌光乍闪,那影剑已不见了踪影。   只凭一剑,逼退周继君,重创千十七,即便两人已负重伤,可两方天地间能有如此实力者屈指可数。   关切的看了眼低头喘息的千十七,周继君微微皱眉,那人的剑道当真诡谲之际,来无影去无踪,先前那一剑分明能斩杀千十七,却不知为何又突然离去。眸中闪过深思之色,周继君抬头遥望向那多墨云,半晌,就听一道低沉嘶哑的声音从云间传出。   “在下影子剑客,见过诸位。”   影子剑客?   闻言,不单伏羲三人,便连周继君也是神情微变。   天地穹宇、四大部洲强者辈出,后起之秀如周继君、千十七甚至当初的洛继伤,更是令人称叹。每逢乱世,总会有许多英才人物凭空出世,震惊天下,在山海轮回,又何尝不是如此。月罗刹从山海回转后,和周继君说起不少山海轮回的后起之秀,强者穹天上品,弱者玄天巅峰,那些英才人物中,能令月罗刹高看一眼的也就三四人,这三四人中便有影子剑客。   影子剑客,成名于两百多年前,以神御剑,剑如影,便是心神也难以捕捉。早先他只身走天下,挑战各路强者,有胜有败,可渐渐的,他输的次数愈发的少,他最有名战役却是三十年前挑战天南副神巨芒的那一战。两人足足打了七天七夜,却未能分出胜负,巨芒为天南副神,修为穹天上品,神通广大,影子剑客能和他战平着实让许多强者大吃一惊。可那时山海诸强谁也没想到,和巨芒的一战,却是影子剑客最后一次不胜。此后三十年中,影子剑客所到之处,强者纷纷落败,臣服者收于麾下,不服者立斩之,虽和他从前的作风大相径庭,可大战将临,或许他影子剑客也想聚拢一方势力,将本已复杂的山海局势再搅乱几分。   一个精气神俱在最佳状态的穹天上品强者突然到来,少昊和颛顼微露喜色,而伏羲却神情凝重,隐约间已然猜测到些什么,却又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事。   “此二人为四大部洲的贼子,影子大人既然来了,且为我山海出一份力。”   少昊轻咳一声,好声好气道,他的声音平和,没有半点天界之主的威严傲气。此时此刻,眼下的东天界他影子剑客已成扭转局势的唯一人选,即便他少昊身为一方神皇,也得放下身段。   “诸位陛下早先不是说了,圣人女娲曾传下诏令,命陛下们放过这两人的性命。”   话音传出,在场诸人无不面露异色,原先还以为这影子剑客刚刚到来,谁曾想从头到尾他都在此,却至始至终的安静观望,强如伏羲、周继君、千十七都未有察觉的,如此隐匿身行之术堪称世间绝顶。可他隐伏于此,直到此时方才现身,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伏羲在思索着,周继君、千十七、少昊、颛顼亦面露深思。   “不过,有我在,诸位陛下想必性命无忧,亦不会影响伤势。四大部洲来的人,自回四大部洲去,而陛下们则安心疗伤,如此岂非皆大欢喜。”   幽幽的声音从墨云飘来,却让在场诸人心头一寒,亦心生怒意。   影子剑客话语中的威胁之意虽很隐晦,可在场几人都能听出,而那“皆大欢喜”四字更是充满讽刺。   冷风流转,一时间,众人各怀心意,阒寂无声。   第八百零四章 君子不倒   周继君和千十七只差最后一步,便能企及那三方神皇,就算无法斩杀,也能将他们重创。而对于伏羲等人来说,周继君和千十七大开杀戒,偏偏因为祝融的缘故,三人无法出手制止,死了那么多得力手下,他们已将周千两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即便女娲诏令在先,也阻止不了他们的杀心。   偏偏影子剑客横插一手,将局势牢牢抓在他手上。   周继君、千十七一心欲杀三神,伏羲三人又岂会甘心周千二人就这样安然回转,如此,影子剑客口中所言的“皆大欢喜”却成了不折不扣的笑话。   影子剑客,不仅剑如影,连其行迹也如影子般难以捉摸,他在山海一路挑战,可见过他真容者少之又少,最近三十余年来,随着他修为精进,更是再无人能一睹他真容。看着天头那团墨云,周继君眸光复杂闪烁,转而又看向千十七,心头猛地一沉,千十七虽倔强的直立着,可他的眼神已然涣散,气若游丝,一身道力用謦,却是油尽灯枯。   周继君心中暗道不妙,若千十七无法支撑,凭他重伤之躯,恐怕很难敌过影子剑客。一旦影子剑客得势,那些三方天的将士定会轰然出动,到时非但千十七,便连他也难逃此劫。   “少昊陛下,颛顼陛下,我知两位陛下在等什么。”   沉默了许久,影子剑客再度开口道。   “无非是等巨芒和玄冥。可是那两位副神大人远在两方天,想要赶来恐怕也需小半个时辰......这小半个时辰足够君公子和千十七回转四大部洲了。”   闻言,周继君心头一寒,而伏羲等人也是神情微动。   “好了,不用拐弯抹角,你究竟想要什么?”   颛顼冷着眸子,死死盯着那团墨云问道。   “既然如此,在下也不绕弯子了。祝融已死,东天副神之位空缺,在下想要的正是原先归祝融所有的一切。”   “不行。”   伏羲眼见闪过一丝愠怒,断然开口道。这东天副神之位乃是重中之重,若选对人,达成默契,则能助涨己势,一旦所属非人,产生间隙,对于东天界的管理大为不利。祝融虽为天地穹宇有数的亚圣,可他在时,尚能和伏羲保持默契,眼前这个影子剑客,神出鬼没,不知底细,为人孤僻乖张,这样的人物要是当上东天副神,日后有的伏羲头疼。   话音落下,少昊和颛顼纷纷怒目望向伏羲,而周继君也不再踟躇,侧身飞向千十七,一把抓住他的臂膀,就欲离遁而去。   “影兄,速速出手截杀那二人,吾等保你副神之位。”   见状,少昊面露急色,不由得大声唤道。   “可是......空口无凭。”   藏身墨云中的男子不急不缓的说道,那柄影剑盘旋于天头,遥遥跟着周继君,却始终未曾落下。   “好,好,本皇这就立下字据。”   说着,少昊扯下一片袍布,点破指间在上面书写着,而颛顼也一般立下字据。帝王之诺,驷马难追,少昊和颛顼虽恨影子剑客落井下石,可一来眼下只有影子剑客有力击杀周继千两人,二来,让这个心意难测的影子剑客当上东天副神,对于他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两位陛下果真有诚意,如此,在下就竭力而为。”   从乌云中探出一只满是伤痕的手,牢牢抓住两衫血书,随后凭空向前一指,道道虚影化作漩涡从指间荡出,没入影剑,那影剑锵锵作鸣,剑势大作,转眼间越过千丈地,后发先至,三柱香后便追上了重伤的周继君。而那团墨云也消失在洛水城上空,从影剑锋芒中蹿出,看得伏羲三人面色凝重,如此奇技却是他们平生仅见,心中对影子剑客的评价又高上几分,如此出神入化的人物,想来必能斩杀周千二人,即便不能,只要多拖上一会,等巨芒和玄冥两方副神赶至,那君公子和千十七便成了笼中之鸟,砧上鱼肉,再无逃生的可能。   “天吾山君公子,在下闻名已久。”   沙哑的声音从墨云中传出,气机锁定,周继君猛地停下身形,深吸口气,将奄奄一息的千十七放于一边,抬起头,望向那团墨云。   “看来阁下也曾去过我四大部洲,怎么,你真想拦我?”   君子剑出,此时握于手心,却觉里面装着整个山海轮回,沉重得几难再握住。周继君面色平静,可心头却浮起莫名的悲哀。他的伤势虽不如千十七,可也好不到哪去,早在先前的大战中,千十七已然难以支撑,表面看来是两人联手共战,可实际上,周继君再拼杀的同时还得分心护着千十七,一场杀戮下来也不知用血肉之躯为千十七挡下多少明枪暗箭。   莫名的笑声从墨云间传出,许久许久,影子剑客方才开口道。   “若在四大部洲你天吾山中,我定不会出手。可是,这里是天吾山,而你君公子也已重伤,连剑都握不稳,我又为何不敢拦你?”   话音落下,那柄影剑亦同时刺出,剑走偏锋,招式诡谲,携着近百星道力攻向周继君。周继君手执君子剑,苦苦抵挡着,奈何他一身道力所剩无几,不多时已落入下风,只剩招架之势,毫无还手之力。   若是道力能够流转不泄,永远不绝那该多好。   周继君紧咬牙关,心中暗道。   陡然间,眼前浮起那个黑之白鱼相生相克的八卦图。   是了,阴阳相克因而相生,有阴便有阳,却也是一个圆。若悟通大圆满境界,携阴阳八卦之道,或许能让道力永远流转不泄。   陷入绝境之际,周继君又有感悟,且是远超从前历次的感悟。若能有所成,踏足那条道,周继君一身道力保持平衡,永不泄去,这绝对是一史无前例的创举,便连圣人也无法做到。可想要修悟此道,非是一朝一夕可以成就,少则百年,多则千万年。   生死之际,却偶得大道,俗话说,朝闻道,夕死足矣,可周继君还有许多许多事未有完成,又岂甘心如此死去。那年碧华的话依稀回荡在耳边。   ......我不想孩子出生了,却再见不到他爹爹......   就算为了他们,我也得回去。   心中的希冀熊熊燃烧着,周继君咬紧牙关,强行压榨出藏在他身体每一寸经络血液中的气力,流转于君子剑,奋力抵御着影子剑客一招狠过一招的影剑。   半个时辰过去,周继君脚步虚浮,眸子已然失去光彩,脸色更是惨白如纸。这样的人,或许五岁儿童随手一拳就能击倒,可在穹天上品的影子剑客如潮水般的进攻下,他偏偏倔强的站着,就仿若那座屹立在东海边的天吾山,无论海潮多么凶猛,海风多么激烈,永远傲然不倒。   天地苍莽,吾自为君。   周继君骨子里的坚毅和倔强在这一刻完全爆发了出来,即便少年时候的他染上嗜睡的毛病,即便走出七州的他在天地争锋的漩涡中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以伪争天下,可在他内心深处,那个不畏艰难险阻,毅然决然攀爬上落云山的男童从未消失过。   “哈哈哈,看来影兄这些年来只顾着收拢势力,修行却松懈了许多。花了这么久,居然都无法拿下一个重伤之人。”   豪迈的笑声从个远处传来,透过模糊的眼眸,周继君的目光落到那两个驾云而来的男子身上,心头一寸寸的冷了下来,眉宇间流转出一缕死气。   南天副神巨芒,北天副神玄冥,业已赶至。两个穹天上品的强者,亦为山海赫赫有名的亚圣。   第八百零五章 山海猎杀榜   出乎周继君意料之外,随着巨芒和玄冥的到来,那影子剑客不知何故停下了进攻,收剑于云团,沉默不语。   天南副神巨芒和少昊一般,也是双臂过膝的长人,他的肌肤近小麦色,其上纹着一圈一圈的罗纹,就好似树木的年轮般,遥遥望去整个人仿佛一株会动的树。而那天北副神玄冥裹在一身暗黑的大氅中,冰玉般发白的肌肤格外刺眼,在他双颊挂着两团浅浅的红晕,和那些画卷上的童子一般模样,隐隐中透着几分滑稽和可笑。   然而周继君却笑不出来,苦苦支撑了这么久,早已精疲力竭,别说笑了,就连喘息也变得无比艰难。更何况,三名穹天上品的山海强者在前,周继君油尽灯枯,千十七昏厥不醒,生机寥寥,即便笑也只能苦笑。   喘着粗气,周继君侧目望向横躺一旁的千十七,心中生出莫名的荒诞。   两人互为敌手,厮杀争斗了这么多年,本以为注定会有一人胜出,并且存活下来,谁想到了终时,竟落得两人一同客死异乡的下场,世间荒唐之事莫过于此。   心头恍惚,目光已然涣散,周继君颤抖着手,拄着君子剑,静静等待着。   等了许久,都未曾等来那三人出手,天地间除了周继君自己如雷鸣般粗重的喘息外,再无其他声响。   或许有,可此时的周继君却无法听见了。   那是一阵脚步声,仿佛远来的旅人,沓沓而游,很是寂寥平淡,不霸道,不乖张。可当那阵山海强者都熟悉无比的脚步声传来,巨芒、玄冥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远在洛水城的三方神皇亦睁开双眼,眸里透着浓浓的惊诧。整个山海之地都随着那人的到来变得混乱不堪,无数强者纷纷探出心神,气机此起彼伏,引动天地。   直到此时,周继君方才察觉,他深吸口气,努力转身,目光落向来人。   他是个中年男子,披着宽大的黑色斗篷,高瘦的身形,面庞略狭,眸窝深陷稍显阴沉,缓步走到千十七身侧,凝视半晌,半晌无语,偌大的山海之地陪着他一同沉默着。   数万年前,他只身闯山海,十步杀一人,百步斩一强,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其名之可怖,能止小儿夜啼。数万年后,其子亦闯山海,大杀于东天界,虽到终时力竭而昏,却也震惊山海,未尝负了他的威名。   千氏两父子,在今日之后必将成为山海轮回无数强者最痛恨的大敌,只不过,若父子相逢不相见,相见不相认,就算威名再盛又有何意义。   周继君见过覆海君圣不下三次,却是第一次见到覆海的面容褪去几分阴沉,多出几分柔情,可随着千十七眸皮轻颤起来,挂在覆海眸中的那抹温柔顿时消散一空,又恢复了素来的阴沉冷漠。   好一对古怪的父子。   见着覆海君圣到来,周继君心底一轻,先前漫长的紧张不由自主的松懈下来,难以忍受的剧痛从大小伤口处传来,周继君眼前发黑,脚步踉跄,在原地打了个转,轰然倒地。昏迷前的一刻,周继君依稀瞟见覆海君圣古怪的神色,心中暗道不妙,却是陡然记起,这覆海君圣是敌非友,未及他多想,神志已然不再。   “三万年前我放过尔等性命,三万年后......巨芒,玄冥,莫非你们活腻了?”   覆海君圣抬起头,阴冷的目光落向面色微变的巨芒和玄冥,低声道。   他话音方落,巨芒、玄冥连同天头那团墨云便已暴退出百丈,满脸警惕的遥望向覆海。   旁人看来,覆海只是轻描淡写的说着,可只有面对他目光者,才能体会到他的可怕。仅仅是目光,就令山海两名有数的亚圣为之心惊胆寒,在山海之地,圣人之下能做到的也就蛮王蚩尤了。   “这两人我带走了。”   也不去看巨芒和玄冥,覆海君圣挥袖卷起千十七和周继君,随后遥遥望向洛水城方向,冷哼一声道。   “孽障,尔欲叛主?”   一道蓝光从洛水城飞奔而来,正是满脸不甘的水麒麟,今次是它最好的机会,倘若周继君被巨芒和玄冥斩杀,那它便能解脱出心火的封印,从此恢复自由之身。可惜......   又看了眼山海轮回,水麒麟眸中浮起留恋之色,下一刻,它随着覆海君圣一同迈入轮回通道。   “参见三位陛下。”   捕杀失败,巨芒和玄冥也回转洛水城,朝向伏羲三人拱手作礼貌,不卑不亢。   他们身为副神,品秩和三方正神相差无几,自无需行大礼,至于面对覆海君圣不战而逃,却也没什么丢脸的,强如伏羲,在全盛时期也不敢挑战覆海。   “不知少昊陛下和颛顼陛下先前答应在下的,可曾算数。”   就在这时,沙哑而平静的声音从墨云中传出,少昊和颛顼互视一眼,面露古怪,却都纷纷笑了起来。   “影子大人,你追杀周千二人未果,却还贪恋着副神之位不放?”   “在下只答应全力出手,至于成不成,那只能看天命了。”   影子剑客沉声说道。   “哈哈哈,堂堂影子剑客居然会信天命?”   颛顼摸了摸下巴,玩味地盯着天头墨云,开口问道。   “天命自在,只不过不是谁都能看见的......两位陛下可是立下了字据,莫非欲要出尔反尔不成。”   “你做冬天副神,本皇和颛顼陛下自然毫无异议,可这东天之主毕竟不是我等。”   少昊低笑着,转望向伏羲,满脸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此战过后,三方神皇都损兵折将,虽令三神心疼不已,可对于偌大的天界来说,折损了这些兵将强者还是可以承受。可此战毕竟发生在东天界,等消息流传出去,伏羲亲临,布下阵法,却还是被四大部洲的两个年轻人杀得灰头土脸,到那时,伏羲定会颜面无存,威望大打折扣。   出乎少昊和颛顼意料之外,伏羲居然点头。   “祝融身死,你影子剑客一身修为穹天上品,也算勉强有资格当我东天界的副神。只不过,天界正副神素来相援相助,本皇连影子大人的真面目都未尝见过,却让人难以放心。”   祝融死,五氏族长四死一伤,八卦图和河图更是不见了踪影,国战还未正式拉开帷幕,东天界便遭重创,如若不能招揽一名足够强的副神以为臂助,日后国战打响,东天界定难分得一羹。   影子剑客虽然行事诡变,可他的威望是一路杀出来的,多勇武,少谋略,伏羲自信等他伤愈后,稍施手段便能将其镇压,就如同昔日的祝融一般。   “自然。”   影子剑客沉吟半晌,开口道。   “等回转东天都城,在下自会以真面目相示。”   见着伏羲和影子剑客这么快便达成默契,少昊面色渐渐冷凝了下来,转尔想起一事,轻咳一声开口道。   “各位,可曾记得我山海之地的猎杀榜?”   四大部洲有远伐榜,正是那年周继君闻山海猎杀榜而创。   “是极是极,那猎杀榜许久未曾换过,想来今日之后,猎杀榜上的名序当能调调换位置了。”   一旁的颛顼应和道,他低头思索半晌,呵呵一笑道。   “以我等的身份,也算有资格改动榜上的排名,四大部洲强者虽多,可那些老人也算知根知底。国战将临,首先需要斩除的当为那些潜力极大的新晋强者,如此,千十七当列第一,君公子第二,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颛顼陛下所言极是。”   少昊颔首笑道,随即转望向天头那团墨云道。   “影子大人说万事皆看天命,那你能否坐上副神之位也需看一看天命。远伐四大部洲,猎得强者头颅回转,那才算是天命所归。”   ——————   (下周要出趟远门,没时间码字,所以要存稿,所以最近不能爆发了......等八月回来再看吧。)   第八百零六章 幽冥海中荒唐事(上)   天命所归?   自己成就东天界副神之位,早在许多年前就已清清楚楚的写于那卷天书上,自然是天命所归。   黛青色的墨云后,是一张冷硬的面庞,眉心微鼓,看上去就仿佛一只竖立着的眼睛。自从将短锥埋入眉心后,他便再没笑过,亦无法皱眉,悬锥于眉,皱眉即痛。那个风度翩翩、风流倜傥的二郎神从此消失在四大部洲,只身来到山海轮回,潜伏了下来。可他毕竟不是山海中人,想要在敌人的国度生存下来,就只能将自己也变成敌人,因此他找到了影子剑客,战了三天三夜,偷学到飘渺鬼魅的影剑,随后将影子剑客斩杀,炼化了他的墨云,自此成了影子剑客。   为了不暴露身份,他依旧循着影子剑客的道路,一路挑战强者,那些强者对真正的影子剑客来说很强,可对于他来说却如蝼蚁般弱小,他花了两年时间让影子剑客“飞速”成长了起来,和巨芒一战之后,俨然成为山海新一代的顶尖强者,再加上收拢的势力,三十年后,影子剑客之名已传遍山海,无人再敢小觑。   可即便在山海轮回甘之如饴,风生水起,可他却从未忘记过自己原先的身份,亦未有一日放下大仇。他杨戬,堂堂天宫第一战神来到山海轮回可不是为了称王称霸,而是为了借助异国他乡之利,斩杀那个君公子,为袁洪报仇雪恨。   奈何,他已知晓天命,在那卷记载着漫漫五百年大小事宜的天书上,君公子始终活着,只有等到五百年后,等到历史再度变得未知,他才会出手。这五百年里,他会在山海轮回闯下属于他自己的事业,布下庞大的势力,只等君公子乘兴而来,葬命于此。   除非是命系天地穹宇者,否则天书上不会出现有关山海轮回之事,可杨戬、周继君、千十七甚至祝融都命系天地穹宇,因此杨戬早早知道了今日即将发生的一切。天书已告诉他,君公子会安然回转四大部洲,这么多年来,天书上记载的历史几乎未尝改变过,即便过程变了,结局仍会绕个弯,重新回到原本注定的结局。然而一见到周继君,杨戬便再无法按下心中的杀意,因此到了最后关头,他还是忍不住出手了。   千十七昏厥不醒,周继君油尽灯枯,苦苦支撑着,而巨芒和玄冥也已赶至,那一刻杨戬欣喜若狂,只当那难以违背的天书终于因为自己的不懈努力而改变。可转眼后,覆海君圣驾临,只用了两句话便打碎了他的美梦。   那天命果真无法违背,自己知晓天命又究竟是福是祸......   站在墨云后,杨戬喃喃自语着,半晌,他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卷,却是他根据记忆以及后来修行诡道所谱写下的“天书”。缓缓翻开,杨戬目光落到《西游末年》篇,目光闪烁。   “西游末年终,千十七携君公子远伐山海,斩强者无数,震惊山海.......祝融身陨,有四大部洲强者杨戬以影子剑客之名占夺副神之位.......影子剑客猎杀于四大部洲......”   杨戬瞳孔微缩,却是没了下文。   想来是记忆和我自己修行诡道所产生的机缘冲突了,关于影子剑客的记载往往有头无尾。   杨戬心中暗道,面无表情的翻开一页,继续向下看去。   “君公子为两子举办抓周筵席......这倒是个不错的机会。”   杨戬自言自语道,他的声音又变得低沉沙哑起来,飘出墨云。   “少昊陛下言之有理,若没一番功绩就算坐上了东天副神之位也会遭人诟病,如此,在下这就前往四大部洲,十日后必携强者头颅回转。”   说完,杨戬手持影剑凭空斩去,漩涡自剑尖荡开,轮回通道现,转眼后,黛青色的墨云消失在山海之地。   少昊和颛顼心怀叵测,既想让影子剑客成为东天副神,又不欲见着他与伏羲交好。找出这样的借口,让杨戬远伐四大部洲,却是想让他携大功绩回转,这样一来,在周继君和千十七手上吃了个大亏的伏羲自然相形见拙,即便表面不说什么,可心中也会生出尴尬和嫉恨,从此正副二神再难相合,正副不和,东天实力必会大打折扣。   少昊两人这番心思杨戬自然知晓,也能想象得出日后他和伏羲间势如水火的关系,可是,少昊和颛顼却不知道,他们这番话正好给了杨戬一个借口,一个让他重回故里看看旧景事物的借口。三十年了,杨戬日夜思念,却始终不敢踏足四大部洲半步,非是怕周继君抑或其他,而是害怕物是人非的自己。   ......   “公子,你终于醒了。”   银铃般的笑声传来,仿若轻羽荡过耳垂,很是舒服。周继君睁开犹在发痛的双眼,怔怔地望向穿着碧蓝螺纹裙的宫女,目光越过,游走周遭,半晌缓缓撑起身开口问道。   “这里是哪?”   “自然是幽冥海喽。”   宫女笑着道,她笑起来眸子弯成月牙状,海波的影子投过殿顶的琉璃洒落蔚蓝的宫殿,映照在宫女的脸蛋上,很是娇美。细细看去,周继君这才发现,面前的宫女年纪不大,约莫十一二岁的样子,头戴珊瑚冕冠,粉脖上挂着一颗拳头大小的蚌珠,如此穿着打扮,又怎会是寻常宫女。   可周继君此时却没心思去刨根问底,身上的伤口还未愈合,他方一动就脊背处就一阵剧痛,好在他皮肉筋骨已被淬炼多次,睡了一觉后道力也已恢复大半,运转精气道力于伤口,痛楚也消失了大半。   “你这人可真没礼貌,人家好声好气和你说话,都不理睬人家。”   “宫女”低声埋怨着,看向周继君眸中光彩熠熠,这种目光周继君也见过几次,却在碧华眼中见得多。周继君可不想再招惹出什么麻烦,然而对方有理在先,周继君只得强挤出一丝笑意,拱手道。   “姑娘勿怪,君某适才走神了。敢问姑娘,在下睡了几天?”   “两天。”   闻言,周继君微微一怔,随后迫不及待的翻身下榻,心中暗道侥幸,若非自己醒得早,险些错过今晚的抓周大宴。   “喂,你这人......”   眼见周继君披上衣衫就要往外走去,小宫女满脸委屈,眸子发红似要哭出来般,上前一步张臂拦在周继君面前。“我叫千羽儿,我没日没夜没合眼照顾了你两天,就算你是君公子也不能说走就走!”   照顾了自己两天?   看向眼珠子串串滑落的少女,周继君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起来。   姓千,那定是幽冥海的皇族中人,能进入自己的栖所应当是得到覆海君圣的允许,却又对自己如此上心......少年时候落下的那些情债还没还完,若再招惹上幽冥海的皇孙国戚,那该有多麻烦。   深吸口气,周继君苦笑着,朝向千羽儿拱手道。   “君某先谢过姑娘大恩,不过君某还有急事,先行告辞了。”   “你不喜欢我吗?”   千羽儿抹去泪水,忽地抬头盯着周继君,面不红耳不臊,突兀的开口问道。   ——————————   (打累了,写点搞笑的吧~)   第八百零七章 幽冥海中荒唐事(中)   “爷爷让我嫁到你天吾山,所以我才没日没夜的照顾你,讨好你,可你居然一点都不领情。”   少女心直口快,却让周继君苦不堪言。   她定是覆海君圣的孙女,不谈年纪尚幼,就算是二八女子,美貌如花,可周继君心有所归,自然不会接受,那覆海君圣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左思右想,许久,周继君方才憋出一句话。   “抱歉,在下已有妻室。”   话音传出,千羽儿陡然一愣,呆呆的看了周继君半晌,随后小脸涨得通红。   “呸,呸,你还真是......哼,你年纪这么大,我才不要嫁给你,爷爷是让羽儿嫁给......嫁给令郎。”   闻言,周继君顿时满脸通红,尴尬无比,难怪她照顾了自己两天两夜,原来是想讨好未来的“公公”,可是......不行,云生方才出生,这千羽儿看似十二三岁,可谁知道她究竟有多大,且不谈天吾山和幽冥海是敌非友的关系,单是为云生将来考虑,自己也不能轻易许下承诺,让他套上一辈子的桎梏......这覆海究竟所图为何?   周继君皱眉沉思着,落在千羽儿眼中只当他为自己的失言懊悔,嘻嘻一笑,少女大大咧咧的拍了拍周继君的肩膀,装作大人的模样道。   “好了好了,我知道公子乃是无心之言。君公子威名远播,天地穹宇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咳咳......想来令郎也和公子一般神武非凡吧。”   说道最后,千羽儿声音细若蚊蚋,有些不好意思的撇过头去,粉嫩的脸蛋上扑起一圈红晕。   神武非凡?   周继君双目发直,心头一阵恍惚,眼前下意识的浮现出尚是婴孩模样的云生。   那个小不点哭起来时的确神武非凡,自己和碧华怎么也止不住.....这千羽儿居然对还是婴儿的云生如此上心,莫非她有什么怪癖不成?   看着满脸期待的千羽儿,转眼后周继君反应过来,嘴角浮起浓浓的苦涩。   原来覆海亦没告诉她云生的真实年龄,千羽儿只当云生是个少年郎,若她知道自己口中“英明神武”的天吾山少主只是个整日哭闹喝奶的婴儿,又不知会作何感想。   沓沓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周继君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正是千十七,他的气色虽未完全恢复,可冷漠的眸中透着紫华,璨若星斗,显然伤势已好转大半。   “十七叔。”   见着千十七到来,千羽儿乖觉的喊了一声,随后绷紧小脸默不作声。   千十七朝着她点了点头,虽只是如此,却让千羽儿暗舒了口气,脸上浮起甜甜的笑容。覆海君圣子嗣众多,也有出类拔萃者,可实力最强最负盛名的无疑是大兴紫龙宫的帝王,千十七。千十七在幽冥海的时日很少,且格格不入,对皇室中人不假辞色,终日冷着脸,能让他正眼相待,已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千羽儿自小深居幽冥海,最远的也只去过近海的几座府城,她最喜欢的便是听府城里那些海螺先生讲幽冥海外的故事,覆海治下恩威并施,威重于恩,在幽冥海书先生们口中,天地间最大的英豪莫过于覆海君圣,其次便是十七皇子,而和十七皇子交相辉映于四大部洲的君公子也是了不得英豪。   当下,看着传说中并行于世的两方英豪即将相遇,千羽儿不由瞪圆了双眼,捏紧粉拳,心中一阵兴奋,亦暗暗期待着。   在说书人天花乱坠的段子中,世间一等一的英豪相遇,要么是一场龙争虎斗、风云起伏,要么是惺惺相惜的、把酒言知己。可转眼后,千羽儿眸中浮起浓浓的失望,却见周继君和千十七微微颔首,随后两人并肩走出宫殿。   只是这样?   千羽儿撇了撇小嘴,想要跟上去,可又不敢太过靠近那个一身冰寒的十七皇叔,陡然间,她眸子一紧,却是想起什么,扬了扬拳头,对着周继君的背影高喊道。   “君公子,我姑姑前些日子刚刚回来,你可别忘了去见她!”   姑姑?莫不是指的千若兮。   看了眼身旁面无表情的千十七,周继君暗暗思詂,心中又泛起莫名的苦意。人不风流枉少年,可等走过少年时,回首再看却会发现那时的风流未必正确。   走过长长的甬道,海波起伏,五颜六色的游鱼,美轮美奂的贝壳海螺滑过琉璃壁,别有一番周继君前所未见的风情。   “千兄,这究竟是怎回事?”   沉吟着,周继君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眸光掠过,周继君意外的在千十七嘴角捕捉到一丝莫名的笑意,虽然冰冷僵硬,转瞬即逝,可两人相识这么多年来,这是周继君第二次见着千十七笑,第一次是何时周继君却已记不得。   “覆海欲和你天吾山联姻。”   千十七淡声说道,深深看了眼周继君,良久方才接口道。   “千羽儿是覆海幼子的女儿,幼子早亡,其妻怀胎百多年诞下千羽儿,随后殉情而死。”   “怀胎百年?”   传言里于胎中时日越久,越是天赋异禀,脑中浮起那个假扮宫女的倩影,周继君左思右想,亦没发觉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可闻其身世,周继君不禁稍作惋惜,那千羽儿也是一可怜人。   “如此,想来覆海对她定然疼爱有加。”   周继君探询着问道,可千十七却不再说话,只是领着他向前走去。   幽冥海的大小宫殿雄壮奢华,走过长长的海底甬道,两人来到一处金碧辉煌的宫殿前,在珊瑚雕成的牌匾上刻着三个篆字——服庖殿。   盯着那三个苍劲有力的篆字,周继君稍稍犹豫,却还是随着千十七走了进去。   殿中没有宫人侍女,没有华丽的陈设,有的只是一个背对着他们的高瘦中年人和一席令人难以转目的山珍海味。   “君公子,请了。”   覆海君圣回转过身,目光先掠过千十七,随后落到周继君身上,开口道。   见着这架势,周继君心底浮起浓浓的疑惑,看了眼坐于席上的千十七,踟躇片刻,还是寻了张螺瑚椅坐定。   “公子睡了两天两夜,想来饿坏了,不用客气。”   覆海说完,亦坐回主座,自斟满酒盅,抬起玉筷低头吃食起来,另一边的千十七亦不言语,安静的吃着餐盘中的鲸鱼翅。席间气氛古怪无比,好似平平常常的酒席,可偏偏安静如斯。周继君拾起玉筷,看向面前几乎都叫不上名字美味佳肴,这才发现自己的确饿坏了。幽冥海位于四大部洲西北,回转东胜神州至多一两时辰,周继君抬头目光越过万丈海波见着太阳初升,时辰尚早,却也不急,和覆海、千十七一般,开始品尝起盘中美味。   神仙宴上皆珍品,何况是连神仙也要喊上一声陛下的幽冥海霸主,龙肝凤丸,鲸肉龟爪一应俱全,制菜方式也别具一格。龙为盛阳之体,落于盘中却相冻于九玄之冰中,以蚌珠磨粉相配,好似游于飘渺云雾间的孤龙。而龟为极阴之体,此时却被烤于炙火上,铺沉于水火不侵的海底紫菜中,外酥内嫩,色香味俱全。   豢养于幽冥海的肉龙,酣睡千年的巨龟,哪个不是世间少有的灵物,制成佳肴,凡人闻香则能多活百年,若吃上一口,还有洗髓锻骨之功效,此时却被三人风卷残云般吃个精光,丝毫没有半点可惜。   凡人皆以为神仙逍遥,却不知所谓的神仙也生着一颗凡俗之心,甚至凡心更重,享尽世间珍稀奢华,冷眼笑苍生,这才是真正的神仙。   酒足饭饱,鼻间芳香犹存,周继君看了眼兀自品着酒的覆海,沉吟片刻,开口说道。   第八百零八章 幽冥海中荒唐事(下)   “覆海大人好生会享受,却让君某也沾了光,品尝了一番世间美味。不过时日已不早,君某就此别过。”   周继君笑着拱了拱手,作势起身。   “羽郡主照顾了公子两天两夜,不眠不歇,不知公子觉得她如何。”   覆海君圣放下酒盅,隔着十来丈的玉席望向周继君,意味深长的问道。   闻言,周继君面色一冷,止住起身之势,指尖滑过酒盅,沉默不语。   “公子有何话,尽管说。”   见状,覆海君圣眸子也冷了下来,沉声说道,而千十七仿佛事不关己般,轻抿着美酒,时而望向琉璃墙壁外,却不知在想什么。   “覆海大人请见谅,劣子年纪尚小,更何况,在下不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   仰头灌下口酒水,周继君望向覆海道。   “再者,君某素来和平天几位大人不合,和覆海大人的关系......就算无仇,也不算一路人。”   “你当真如此认为?”   被周继君毫不犹豫的拒绝,覆海君圣早就料到,眼下也没有动怒,语气平静的道。   “公子也是精通世情者,定然知道世无长敌,亦无长友的道理。你天吾山占据东胜,我幽冥海辐射四海,下通幽冥,上连九天,你我两方若是联姻,成犄角之势,日后国战定能有一番大作为。”   话音落下,流转于周继君心头,他深深看了覆海一样,大笑离席。   “幽冥海势力之庞大,君某自知高攀不起,陪上儿女成就霸业,更非君某所为。今日言到此处,君某这便告辞,若覆海大人有兴趣,晚些时候可来我天吾山赴宴。”   说完,周继君不作犹豫,起身就欲离席。   “哈哈哈,你以为我覆海真想与你天吾山联姻?”   携着几丝怒意的话音从身后传来,周继君脚步微缓,皱起眉头回身望向覆海。   “此话怎讲?”   “久闻你君公子通晓推衍天机运数之道,何不于此衍算一番令郎未来的运数。”   “他日后的运数自由他自己掌握,君某既不信天命,又何必衍算。”   听得覆海所言,周继君心跳不由加快了几分,以他如今的手段推衍出兮兮和云生日后的机缘命数也算轻而易举,人活于世皆有自己的运数,除非如周继君这等已然挣脱出天命者。周继君自然企盼着他的儿女也能和他一般超然于世,因此他不会去衍算未来,且不说今时衍算出的未来准不准,即便准确无误,可现在过早知晓,也并非是一件好事。   “是极,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等不信天命者自然不会刻意去为后人衍算命数。只不过,十日前令郎降生,气机引动天地,传出一丝流落至我幽冥海。”   覆海君圣冷声说道,挥卷袍袖,翻开手掌,幽幽海波自他掌心荡开,瞬间布满服庖殿,隐于虚空的机缘命数被他一股脑的收入掌心,散落幽幽海波间,不多时凝成一张镜幕。   周继君放眼望去,只见镜幕中现出两个人影,那美貌女子看起来微微眼熟,赫然是千羽儿长大后的模样,而那个白衣潇洒的青年......周继君微微一怔,长叹口气,移开目光。   他只愿看着云生一天一天的成长,若跳过那些孩童少年时候的故事,直接看到他成年以后的情形,那定然会失去不少乐趣。虽只是仓促一瞥,可周继君心头却生出不舒服的感觉,他现年不过百多岁,放在天地穹宇强者之列算是极为年轻的一个,可为父母者,谁不希望子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适才一瞥,只见云生白衣潇洒,像极了他周继君的风范,落在月罗刹他们眼里或者会夸口称赞,可周继君却知道,若他日后一味模仿自己,那永远没有超过自己的可能。不过,未来只是对应今日的未来,机缘命数亦能改变,只需自己日后多加注意便好。   沉思片刻,周继君望向覆海道。   “这未来之象仅仅说明他们日后会有联系罢了,却无法定下姻缘。”   “的确。”   覆海君圣没有否认。   “不过,一个是天吾山少主,一个是我覆海的孙女,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敌是友,是亲是仇却关乎两方势力未来的走向,不知君公子以为如何。”   覆海君圣所言,周继君亦无法否认。   因为他和千十七联手远伐山海轮回,无形之中将天吾山和幽冥海的关系拉近了几分,幽冥海是怎样的存在,周继君又怎会不知晓,实力雄厚,长盛不衰,无论战乱年间还是在和平时期,周继君都不欲让天吾山惹上幽冥海,平立大敌。然而荒唐的是,幽冥海和天吾山未来的关系,却掌握在他方出生的儿子手上。   服庖殿中又安静了下来,千十七依旧看向外面,而周继君和覆海目光闪烁,却不知在思索什么。   “覆海大人也说过,儿孙自有儿孙福,日后的事日后再论。若他们注定有姻缘,君某自不会阻拦,若两人只是相交,那覆海大人也不必推波助澜。”   说完,周继君顿了顿,看了眼千十七,朝向两人拱了拱手。   “今日就这样罢,君某先告辞了。”   说完,周继君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这个君公子,倒有几分当初平天的气度。”   看着周继君的背影,覆海君圣目光闪烁,喃喃自语道。   昔日平天君圣为了玉妃而下令休战,平白错过大好战机,今日周继君亦推脱了同幽冥海联姻结盟的大好机会,只为了能让云生日后不受桎梏。   “十七,今晚你带上羽儿前去天吾山赴宴。”   看了眼似在走神的千十七,覆海君圣沉声说道,随后起身离席,而千十七亦未置可否,起身向另一边走去。   在山海轮回经历生了死之劫,可千十七和覆海的关系亦没好转几分,只除了深埋在血脉中的少许默契,两人几乎冷淡如陌路人。   在幽冥龙女的指引下,周继君缓步行于宫中小道上,即便已然离开服庖殿,可浓浓的荒谬感觉仍未散去。而且,只要覆海君圣和千十七一同在场,周遭一切似乎都被渲染上一层无比古怪的感觉,至于古怪在哪,周继君一时半会却想不出来。总之,这一个早上或许是他有生以来最为古怪的早上。   “公子,前面就是宫门了。”   龙女妩媚一笑,朝向周继君屈膝行礼道。   周继君微微颔首,正想前往,忽觉香烟飘来,穿梭于海波间却未尝消淡丝毫。   看着飘浮于海波间,流转宛若一尾青鱼的檀香,周继君心头一动,指着檀香飘来的地方问向龙女。   “那里是哪?”   “回禀公子,那里是我幽冥海藏书之地,龙渊阁。”   “龙渊阁......”   周继君低声喃喃道,渐渐的,嘴角浮起一抹笑意,大步走去。   蹬梯而上,周继君推开古拙陈朴木门,没入眼帘的是一个坐在珊瑚灯下,点起一柱青鱼灯,安安静静看着书的女子。   “果然是你。”   素雅的容颜没入眼帘,嘴角挂着少有的浅笑,周继君心中微微激动。   “许久不见了,公子。”   女子轻声说道,眉宇淡然,那丝喜悦被她藏在眸子深处,至少周继君没能发觉。   时隔百多年,当初被周继君视为知己、一同见证北朝崛起的龙女敖云,远游回转幽冥海,再度邂逅周继君。   第八百零九章 天吾山上抓周宴(上)   此时周继君方才知道,千羽儿口中的“姑姑”非是指千若兮,而是在说敖云。看来敖云和千羽儿相熟,也说过些许千羽儿心中些许未来“公公”的事迹,也是,敖云虽是西海中人,可她生母本是覆海的孙女......可这样一来又不对了,千羽儿是覆海的孙女,而敖云则是覆海君圣的重外孙女,为何千羽儿会喊敖云姑姑,这不全乱套了。   罢了罢了,反正这幽冥海是一古怪无比的地方。   收敛了复杂混乱的心思,周继君看向昔日结伴游七州的红颜,轻叹一声道。   “的确,一百年多年未见着敖小姐了,幽冥海离东胜神州并不算遥远,为何敖小姐不去天吾山找君某。”   “君兄是大忙人,哪有时间见小女子,更何况,敖云也不想让让尊夫人误会什么。”   敖云淡淡一笑,开口道。   一直以来,她和周继君的关系都是如此,不温不热,发乎于心,止乎于情。可如若敖云没有先遇到齐天,如若周继君没有先遇到依依,或许两人的关系远不止如此,可今时今日,两人也只是将对方当作好友罢了。   “今晚天吾山将办酒宴,不知敖小姐......”   “自然不会去,你知道,我最讨厌热闹了。”   敖云起身,吹灭珊瑚灯,来到周继君身旁。   “我陪你走到宫门吧。”   “好。”   两人并肩而行,谈笑间,周继君渐渐知晓了这百年来,敖云去过的那些地方。类似七州的偏僻小洲,虽无太多强者,可风俗文化却别有一番生趣,而那些处于天地穹宇边陲角落的洲地,更是道法衰弱,如同昔日的七州般,可正因道法不兴,为了抵御天时灾祸以及强大的妖兽,他们别具一格的创出器物一道,以人御器,连带他们的文明也渐渐走上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穹宇边陲,那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周继君看向身旁历尽沧桑,却和百年前比起来没有丝毫变化的敖云,笑着问道。   “穹宇边陲有鸿沟,有结界,以我的修为实力无法逾越。若那只是寻常的结界,那我所到之处也非真正的边陲,若它真的是分隔穹宇的界限,那其后的景致当真令人神往。”   敖云淡淡的说道,眸中浮现出希冀之色。   “君兄,等你忙完大事,有了闲暇便去穹宇尽头看看,或许能有什么惊喜也说不定。不过,别忘了回头告诉我。”   “那你呢,接下来准备去哪,呆在这幽冥海,抑或继续远游?”   停下脚步,周继君站在皇宫门口,问向敖云。   “或许会去山海走一趟,毕竟这天地穹宇该走的也走完了。”   敖云笑了笑道,不等周继君开口,接着道。   “就在此作别吧,日后若有缘,定会相见。”   “也好,敖小姐珍重。”   虽有些不舍,可周继君心中念着兮兮、云生以及碧华,更何况,已经知道敖云暂居幽冥海,就算前往别处,以周继君如今的实力亦能知晓。   相视一笑,周继君脚踩海波,拔身而上,没再多看一眼那个站在宫门旁娇弱的身影。   “想要找到一个陪我前往穹宇尽头的人还真是难。”   好半晌,敖云方才收回目光,转身向龙渊阁走去。当年在她眼中还十分弱小的七州少年,如今已成为和覆海君圣平起平坐的人物。那时结伴游于七州,面对几乎能了解自己心意的周继君,敖云也曾心动过,然而错过便是错过了,到如今,物是人非,成就王霸伟业的周继君也不再是敖云所寻觅能陪她浪迹天涯的人。   往事点点滴滴流转过心头,敖云点起珊瑚灯,嘴角含笑,静静的读着书。   ............   今日的天吾山格外热闹,上至山岛驻军将领,下至天吾山地境诸城百姓,无不穿戴新裳,张灯结彩。流水席自中午便开始了,虽无山珍海味,可也是美酒佳肴,五肉俱有。这些年来,天吾山行百一税,每百斤粮食只抽取一斤充当军粮,而工商行当亦如此,这样的赋税也算世间少有。再加上东海历任龙君都不敢得罪周继君,降雨及时,天吾山界风调雨顺。治下百姓生活好了,自然感恩戴德,闻名投奔迁徙来的百姓也日益增多,到如今,天吾山地界已颇具规模,别有一番气象。山下的流水席仅供军民庆贺,而天吾山君子殿中亦摆有筵席,却非寻常人能够入席。   夜幕降临,天吾山界渐渐安静了下来,热闹的气氛转向山上君子殿中。午时回转的周继君一衫白衣,抱着云生端坐席上主座,而碧华亦抱着兮兮坐于一旁,其下是沙摩尼,而月罗刹贪图热闹自跑去齐灵儿几徒那迎接宾客。   “夫君,今日是喜庆的日子,你怎么老是皱眉?”   碧华瞪了周继君一眼,低声问道。她虽知沙摩尼和周继君亲如兄弟,可毕竟刚见到月罗刹口中的“小摩尼”,因此也不去喊周继君大魔头了。   “我让小咕回转天吾山,他也应下了,可刚刚却传信于我,说他有事耽搁,要稍晚点才能来。”   闻言,碧华亦微微蹙眉,周继君一众兄弟中,她和心性单纯的周古最为熟悉,深知他全部心思都放在周继君身上,今日是云生和兮兮抓周的大日子,按理说他就算再忙也会回转。   “既然能传信回来,说明无碍,夫君别想太多。”   碧华宽慰道,就在这时,从殿门口传来步空堂洪亮的喧声。   “陆压道人,镇元子大人到。”   “这两个老头儿倒是最喜欢凑热闹了。”   不知从哪钻出来的月罗刹冷笑着道,随后眯起双眼,变出一片竹叶逗弄起云生来。也不知怎么,云生见人变哭,就连周继君和碧华也不例外,偏偏见到月罗刹总会止哭为笑,却让这位天吾山月二爷得意无比。   “两位远道而来,辛苦了。”   在积雷山中虽闹得不愉快,可周继君和陆压、镇元子名义上还是盟友,且今日又是吉日,周继君自然客客气气,满脸笑容的将两人迎入殿中。   “君公子莫要客气,镇元有一座万寿山,今次带了十颗人参果当作贺礼,老道我孑然一身,只好借花献佛了。”   说着,陆压腰间布口袋中掏出两件小衣衫,递给周继君。   “这是那年道人从封神轮回中得到的法宝,一件名为八卦仙衣,另一件名曰紫绶仙衣,皆有妙用,就当是道人给令公子令千金的贺礼了。”   “道人有心了。”   周继君拱手致谢,自有门下星主接过贺礼,领着陆压、镇元子落座席间。   “玉皇大帝到。”   又是一阵喧声传来,周继君眉头微皱,他心知今日定会有许多大人物前来,有敌有友,可这些人中,他最不希望见着的便是心意难测的玉皇大帝。   脱下帝王装束的玉皇虽少了几分威严,却多了几分俊秀,玉皇大帝本也算个美男子,可常年高居陛座,高处不胜寒,仙神们慑服于他的帝王威势下,少有人会去关心他的相貌。   “恭喜恭喜。”   玉皇大帝笑盈盈的走来,朝向周继君连连拱手,真情毕露,外人见着定会以为这两人交情极好,可君子殿里谁都知道,若非玉皇设下诡计,周继君也不会三番两次陷入险境。   当下,众星主、门徒纷纷冷着脸,大有上去助拳之势,转眼后却被碧华美目一扫,只得按下心中的愤懑。   “还当寡人会是第一个来,不料被陆压道人和镇元道人捷足先登了。他们二人既有贺礼,寡人自然不会空手而来。”   似乎全然不觉殿内略显僵硬的气氛,玉皇大帝悠悠一笑,意味深长的说道。   第八百一十章 天吾山上抓周宴(中)   “陛下客气了,今日不过是小儿的抓周之礼罢了。”   周继君笑着推辞道,玉皇心思叵测,就算他真的带来贺礼,谁知道其中会隐藏着什么阴谋伎俩,再者,玉皇大帝的礼岂会轻,周继君可不想欠他一份人情。   “君兄见外了,寡人知道前些日子在积雷宫有些不愉快,可寡人那时也是为了大局考虑。”   玉皇轻笑一声,拍了拍手掌,自有随行仙官从他身后转出,手捧皇榜,喧声道。   “天吾山君公子德才俱著,破解西游,远征山海,实乃我天地穹宇大功者。今闻公子有龙凤双喜,寡人不甚欢喜,天吾山后继有人,一脉长传,为我天地穹宇之福。寡人表公子之德行,天吾山之忠勇,特封两重天与公子传人,是日起,周云生为第十三重天之主,周兮兮为第十二重天之主,暂归君公子所掌,待二十龄后取封地。”   那仙官道完,将皇榜恭恭敬敬的递给周继君。   君子殿中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莫名的看向一脸笑容的玉皇,他这份贺礼绝对是世间少有的大礼。虽只有一重天,可重天之广大,足以容纳千万子民,且重天之上,祥瑞无数,奇珍异宝、仙草灵花数不胜数。除了离恨天外,各个重天往往是天帝的领地,亦或是天兵天将的驻地,却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当作领地封赏给他人。   玉皇这一番所为,足以让天地强者瞠目结舌的,也让周继君眉头深皱,心中疑惑不解。   这些年来,几方天帝皆战死,玉皇成了唯一的中央天帝,将各个重天收入囊中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可重天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无论作为根基还是战略要地,都宝贵无比,玉皇竟将其轻易赐出,莫非他真想和自己妥协?   转瞬后,周继君心中了然。   说是封给云生和兮兮,可却要等到他们成年后才能入主封地,这二十年里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如今的天吾山虽是兵多将广,可想要分兵驻守重天却还是有些捉襟见肘。也就是说,玉皇名义上将重天封出,可实际上那两方重天还是归他所有。   嘴角微扬,周继君也不道破,从容不迫地收起皇榜,命李车儿将玉皇领入陆压那一席。   “移山君圣到。”   “游侠盟墨落、一枝梅到。”   “赵公明大人到。”   “西海龙王到。”   “秦广王到。”   “垂天宗宗主到。”   ......   不多时,又到了十来名宾客,皆是天地间有数的英豪强者,或是周继君的故交,或是身份能企及天吾山君公子者。包括移山君圣在内,所有人都带着重礼,口称恭喜,一时间君子殿中气氛和睦,诸强凑成两桌,谈笑风生。他们都为名声在外的强者英豪,身处天南地北,却是第一次相聚到一起,即便地位稍有差距,可看在周继君的面子上,绕是玉皇、陆压也放下身段,同众人攀谈起来,时不时的还点播一两句坐于旁桌的众星主。   这些强者里面,周继君只对西海龙王和那垂天宗宗主多看了两眼。四大部洲有四方海域,东海的正统龙皇被周继君和敖天合力击败,可没几年敖天亦被杨戬斩杀,正统龙皇得以复辟,却终日抑郁寡欢,没几年便薨逝。其子孙争位,东海龙君长年更替,龙域实力早已大不如前。南海海域龙皇虽然健在,可南有周古携海外异族时常侵扰,北有皇天教余孽入海掠夺,其实力也是一年不如一年。北海龙域更不用说,早已被千十七的大兴紫龙宫兼并。四海之中,唯独西海龙域一如既往的繁荣昌盛,从昔日覆海君圣与之和亲联姻便能看出几分端倪,东有大兴紫龙宫,北有幽冥海,可西海却一直平平安安,由此便可看出当代龙皇手段非凡。   周继君细细打量向西海龙皇,只见他正当状年,坐于众强之间,谈笑风生,进退有度,而他的修为也在穹天中品,当得起顶尖强者。   目光移开,周继君看向那个沉默寡言的垂天宗宗主,他似乎有些羞涩,甚少好诸强攀谈,且酒量一般,方过三巡白净的脸蛋上便现出几分红晕。人世间修炼门派的宗主本无资格进入君子殿,可那垂天宗却非一般的门派,地处北海外的一座岛屿,行事低调,甚少踏足四大部洲。然而天地穹宇间,除了四大部洲外,还有其余大小洲地,那垂天宗对于四大部洲外洲地的影响力却非一般,其分支遍布了大小近千洲地,或是独占一洲,或是并列那洲有数的前几宗门,以垂天宗的威望,若是从每洲召来数名玄天,十来名法天,那足以聚集起一股恐怖的势力。而那垂天宗宗主自身实力也极强,和西海龙皇敖爽一般,也是穹天中品。   似乎察觉到周继君的目光,垂天宗宗主转头望来,淡淡一笑,而周继君亦回以善意的笑。   今晚的君子殿中几乎囊括了日后国战的主力,就拿这垂天宗为例,若是也加入国战,以他宗门的影响力,绝对是一方十分可观的势力。除了垂天宗宗主和西海龙皇外,到场的还有几方势力巨头,以及不怎么出名却和陆压、镇元子相熟的异人,或是隐于四大部洲,或是闲游于别处洲地,实力也在穹天境界之上。   看向把自己当成东道主,长袖善舞谈笑焉焉的陆压,周继君苦笑着摇了摇头,心道这陆压着实气人,竟将这抓周大宴变成诸强联谊会,看来也是想借机出口恶气。   两张宾客席近满,周继君看了看天色,随即回望向齐灵儿,齐灵儿心领神会,刚想说什么,就听猎猎风声从殿外传来。诸人扭头看去,当先进入大殿的是一白衣紫眸的青年,正是大兴紫龙宫中的帝王。   周继君和千十七的敌对关系早已事人尽皆知,而他们数日前携手远伐大胜而归之事诸强也已知晓,此时纷纷好奇的向那两人看去。   “千兄终于来了,不枉君某一番苦等。”   周继君笑盈盈的迎了上去,而千十七亦还以笑容,虽然笑得有些僵硬,可还是让包括陆压、玉皇、移山在内的众强,都纷纷揣摩起这两位最强的后起之秀间如今的关系。   “灵儿,他便是大魔头常常提起的千十七?”   碧华上下打量着千十七,低声问着。   “正是。”   穿戴一身崭新红裙纱的齐灵儿点头应道。   闻言,碧华没再说什么,只是细细看向千十七,眸中浮起几分深思。   “君兄大喜,千某也来送礼。”   千十七淡声说道,虽然依旧冷漠,可却让熟知他的人如周继君、月罗刹微觉惊,却是没想到素来绝然于世的千十七也会行贺喜送礼之举。   “哦?千兄的礼物倒让君某好生期待。”   周继君淡淡一笑,半开玩笑的说道。   就见千十七一抖袍袖,从袖中滚落一只似鱼似鸵的妖兽,龙首而蛇身,遍体龙鳞,左后生翅,正是那日从东天洛水城掠来妖兽河图。   “它已被我封印,终生无法噬主,千某借花献佛,将它送给令千金。”   千十七话音淡漠,可以河图赠兮兮,却暗含深意。   看了眼匍匐在地,满脸悲怆的河图,周继君略一思索,哂笑一声,朝向众人道。   “此妖兽为我和千兄远征山海所得,乃是东天之主伏羲座下第一强者河图,传说河图曾献一含有江山社稷的宝图给伏羲。”   说着,周继君从怀中掏出太极八卦图。   第八百一十一章 天吾山上抓周宴(下)   周继君方取出太极八卦图,就听堂上传来“咯咯咯”的笑声,放眼看去,居然是哭闹了一晚的云生破涕为笑,直直盯着八卦图,摆动着粉嫩的小手向八卦图伸来,跃跃欲试。而同被碧华抱在怀中的兮兮也看向河图,一个劲的咯咯直笑。   莫非云生、兮兮正巧和两者有缘?   周继君微微一怔,心中生出几丝古怪。他取出八卦图的确是想赠给云生,一来这八卦图的道意已然印入脑中,只要花上时日潜心钻研领悟,至多两三百年定能参悟出道力不绝的法门,二来,这太极八卦图奥妙无穷,不亚于君子斗数,周继君亦想云生日后能另辟蹊径,免得重复自己的老路。谁曾想河图八卦方一现出,便现出几分暗合云生、兮兮的机缘。   沉思片刻,周继君向碧华使了个眼色开口道。   “如此,来受礼吧。”   碧华松开手臂,淡淡一笑,云生和兮兮满脸欢喜的蹦下来,摇摇晃晃的向着周继君走来。凡间孩童至少也要一两岁才能走路,可云生、兮兮继承周继君的血统,也算传说中的神仙子嗣,虽还无法说话,可区区十日便已跳过蹒跚学步的阶段。   看着云生从周继君手上接过太极八卦图,而兮兮亦蹲在地上,好奇地打量着河图,席间诸强无不面露深意,目光逡巡在周继君和千十七之间,同时沉默着。两人携手征战山海,带来的战利品却不约而同的赐给君公子一双儿女,这莫非代表着天吾山君公子和大兴紫龙帝已然抛开前仇宿怨,正式联手?   转眼后,短暂的沉寂便被一阵略带哭腔的声音打破。   “他......便是周云生?”   从千十七身后转出一个清丽少女,穿着身公主品秩的正装,此时张大嘴巴瞪圆双眼,怔怔地盯着抽着鼻子咯咯直笑的云生,眸中满是失落和愤怒。或许是千十七太过引人瞩目,直到此时众人方才发现跟随千十七到来的少女,除了天吾山中人外皆不明所以。   齐灵儿、李车儿尚无所表示,可左清尘、赵无极以及一众星主全都面色古怪,强忍着笑意。早先时候周继君便已将幽冥海里发生的荒唐事告知给众人,只当谈笑,可此时见着目瞪口呆千羽儿以及她身旁擦着鼻涕的小不点,天吾山众人方才体会到公子口中的荒唐。   俯视着压根不看自己半眼,专心致志把玩着“破图”的云生,千羽毛喘息急促,满脸难以置信,只觉得得自己成了天大的笑话。早些时候听闻爷爷谈起这桩婚事,懵懵懂懂的千羽儿便开始想象自己日后的夫君,既然是天吾山少主,那定也神武智慧,英俊非凡,在说书人的段子里听多了君公子的故事,千羽儿自然也期盼起云生来。谁曾想到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竟是个站起来还不足自己膝盖的小娃子......   为什么就没人告诉我,害我在君公子面前出丑。   千羽儿心中一阵委屈,想到白日里在幽冥海时的情形,小脸顿时变得通红。   “这位是覆海大人的孙女,幽冥海羽郡主。”   周继君向众人介绍道,看了眼低头不语的千羽儿,心中微生愧疚,不过转念释然。倘若真和幽冥海联姻,绝对是一件令他头疼的事,不过今日一见,想必千羽儿定不会再胡思乱想,日后两人间也不会再有太多纠葛了。   “吉时已到,开始抓周吧。”   碧华瞪了眼周继君,认真打量了几番千羽儿,随后柔柔一笑开口道。   听到即将开场的重头戏,在座诸强又热闹开来了。无论在凡间,还是在所谓的仙神界,抓周向来极受重视,孩童心思纯粹,一举一动无不蕴含深意,对今后影响极大。凡人往往取一月或是一年为抓周之日,可“神仙”的子嗣却没这么多规矩,短则三日,长则十来日便行抓周,却因血统非凡,萌智较早。   齐灵儿以天吾山收徒的身份,取来书、剑、粮、布、法宝、假印、首饰等等放于席上,随后碧华亲自走下,抱起云生和兮兮走向案席。余光中,见着没资格入席的千羽儿站在千十七身后,始终低垂禽兽,一副抑郁寡欢的模样,碧华心头一动,笑着向千羽儿道。   “千姑娘来本宫旁边坐吧。车儿,再搬一张座椅来。”   闻言,周继君眉头微皱,可感觉到碧华微嗔的目光,只得默然苦笑。   千羽儿也是一怔,本不想答应,可转目望去,在场就自己一人站着,心中的委屈愈发浓重,当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走到碧华身旁一屁股坐下。   “开始吧。”   周继君回转案席子,坐到碧华另一侧,朗声道,而云生和兮兮已然爬上堆满物品的大桌席。   席上物品繁多,琳琅满目,看得云生和兮兮眼花缭乱,云生呆坐原地,左顾右盼,却迟迟没有动手。反观兮兮,已然去挑拣自己喜爱的小物件,她先走到书卷前,脚步停顿,好奇的拾起,翻看了起来。   从众星主所坐的席案间传来哗然声,被兮兮拾起的书卷非是寻常书卷,而是周继君亲笔所书的《君子道论》下册,众星主中,也只有紫微、天机和破军借阅了数日,仅仅数日后道意便大有长进。   “莫非本公子的衣钵要由我们的好女儿继承了。”   看向似在“专心”看书的兮兮,周继君面露喜色,笑着道。   “要继承也要由云生继承,你就忍心自己的女儿终日抛头露面,和你一般到处乱杀人。”   碧华瞥了周继君一眼,嘴上如是说,眸中还是浮起几分笑意。   然而转眼后,兮兮便扔下书卷,再度向前走去,走过君子剑,走过木头刻的印玺,直走到一张地图旁方才停下。打量半晌,兮兮终于将图纸捡起,爱不释手的抱在怀中,咯咯直笑。   见状,周继君心底一沉,却是下意识的想起了白日在幽冥海遇到的敖云。   莫非自己的女儿日后也会像敖云一般,不受拘束的闲游天地?   “云生终于要开始了。”   耳边传来齐灵儿的声音,同席的左清尘几徒也纷纷喝彩。自古以来子承父业,更何况云生从出生以来便注定了他同时身兼唐皇和天吾山少主两个显赫的身份,也就是未来的东胜神州霸主。他今日行抓周,意味深远,不单是天吾山中人,在座诸强无不聚精会神,举目向云生望去。   看了会朝向自己咯咯直笑的兮兮,云生挠了挠脑袋,东张西望着,却迟迟没有迈出脚步。   “大师姐,你说小云生会捡什么?”   见着云生踟蹰不前,天吾山众人心中焦急,左清尘更是按耐不住的问向齐灵儿。   “自然是印玺。”   齐灵儿专注地望向云生,开口道,在她心底云生挑选什么都无所谓,云生和兮兮的降世,只不过让她又多了两个要守护的人而已。   “我看也是印玺,云生师弟生来便注定继承师父的大业。”   或许是多喝了几盅,李车儿面色微红,沉声说道,一旁的李平也笑而颔首。   “得印玺只不过能做得帝王,想要继承公子的大业,应当修习君子之道才是。”   开口的是邻席的离天机,目光有意无意掠过撇过头不去理睬自己的左清尘,离天机淡淡一笑道。   “我看小公子要么选剑要么选书。”   话音落下,一众星主兴致勃勃的议论起来,又看了眼打从自己回转天吾山后便将自己视如陌路人的左清尘,离天机不由暗叹了一声,心中苦恼。   听得众人议论,周继君不动声色,心中却盼着云生能将书剑印玺一同捡起,虽然抓周在他眼里只不过是场闲来无事的游戏,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周继君亦免不了心怀期待。   然而,转瞬后,大殿内陡然安静了下来。   看着云生兴高采烈捡起的那物,所有人都一脸古怪。   ——————————   (小云生的御姐养成计划,期待不~)   第八百一十二章 不眠之夜   被云生喜笑颜开握在手中的,不是君子剑,不是《君子道论》,更不是木雕的假印玺,而是一盒女儿家用的胭脂粉。   转眼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周继君,周继君虽强作镇静,可不住敲击着桌缘的手指却将他内心的不悦出卖。   君子殿中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云生和兮兮的笑声此起彼伏,气氛显得异常古怪。   “小时候就这么花心,等长大了还得了。”   过了半晌,越看越来气的千羽儿终于忍不住,低声喃喃道。   她这一开口倒将凝肃的气氛打破,宾客席上议论纷纷,也有笑出声来者,反观天吾山众人,那些心性尚未成熟的星主们无不面露怒容,却也不敢发作。   “男人总是花心的,女人要做的只是牢牢的将他们的心拴紧。”   有意无意的看了周继君一眼,碧华笑着对千羽儿说道。   “我......”   千羽儿何尝听不出碧华的弦外之音,看了眼爬走在席案上的那个小娃娃,心中一阵荒唐,只觉自己今日来此是个天大的错误,先前祈盼的念头早已化为乌有,此时巴不得早点结束这场荒谬无比的宴席。   “嘿嘿,选胭脂粉有什么不好。”   却是月罗刹阴阴一笑,轻咳着,朗声道。   “云生若真欲醉卧花丛,为佳人施粉画黛眉,继承我的功法再好不过了。”   闻言,诸强止住笑意,看向月罗刹,这才记起天吾山中并非只周继君一名顶尖强者。不谈沙摩尼,单说月罗刹,当年名盛一时的月影宗传人,和君公子一般也是只用了区区百多年便修炼到穹天上品,且抛开月影宗原先的功法,自创出新的月影三变,玄天境界时便能越级重创穹天境界的八思巴,如此人物却心甘情愿的站在周继君身后,成其臂助,像极了站在准提身后的接引。   倘若云生真拜月罗刹为师,身兼两脉道法,光想想也是一件极为可怕的事。   听得月罗刹所言,周继君神色稍缓,看了眼碧华,微微点点头。这抓周之说玄而又玄,似准非准,可倘若日后云生真是那等花心之人,倒也可以拜月罗刹为师。何况白日在幽冥海服庖殿所见的未来景象,始终萦绕在周继君心头,驱之不散,父强是好事,可太过强大,让后人无法逾越,却并非好事。比如覆海和千十七,比如平天和红孩儿,这两对父子生隙,说到底还是由于千十七、红孩儿想要挣脱开父辈的荫影。周继君防患于未然,自然希望云生能走上另外一条强者之道,获得他自己的成就和名望。   又看了眼不再作声的千羽儿,以及一旁笑颜嘘寒问暖的碧华,周继君心中又是一阵苦恼。云生方才出生,当娘的就迫不及待的挑选起儿媳来,还不准自己插口,这也太早了点吧。   今日抓周大宴本该由周继君给云生和兮兮取大名,可一来周继君奔波数日,未得闲暇好生琢磨,二来这一闹让众人也分了心,也没人再提及此事。抓周热闹罢了,喝酒的喝酒,谈笑的谈笑,君子殿中其乐融融,在场的几乎都是日后国战的主力,此时看起来真好似同殿之臣,和睦相处,孰不知,这仅仅是这些巨头们为数不多的没有勾心斗角、你死我活的相聚。   “君公子龙凤双喜,寡人提议,诸位一起敬君公子夫妇一杯。”   玉皇大帝高抬酒盅,将殿内的气氛推上高潮。   今夜的天吾山注定是一不眠之夜,而在隔着漫漫轮回的另一方世界的圣山上,同样也是无人入眠。   “快,快,圣女大人要生了。”   巍峨雄壮的羲族圣山上,灯火通明,禁卫森严,重重密布,宫女们捧着水盆来回奔波,额上滚细密的汗珠,满脸急切。那年的动乱之后,羲族便只剩下客氏一名圣女,且羲族子民皆知,圣女大人受到羲母大护法的“垂青”,已有生孕。随着客家娘身份日益高崇,客氏一族也随之水涨船高起来,几十年下来,不少族人成为羲国重臣,便说是左右朝政,呼风唤雨也不为过。   客氏族人知道,他们唯一的依仗便是身为圣女的客家娘,以及她肚中怀了将近四十载的孩子。因此,今日几乎是出动举国之力,层层护佑圣山,连鸟兽也被驱赶下山,更是请来多名德高望重的女医,相助圣女生产。   “果然是仙神之胎。”   圣女宫中,年迈的女医摇了摇头,满脸苦涩,一旁的几名女医也是满头大汗,心中惶惶。   适才她们花了许久功夫,都未能助客家娘生产出,明明就要出来,可每当最关键的时候,圣女腹中的胎儿却不知为何又缩了回去,不单她们,就连客家娘也连痛带累,昏厥过去数次。   “吱呀”的声响从背后传来,为首女医眉头微皱,冷哼一声转过身道。   “不是早就说了吗,非医者不得入殿......大人。”   女医微微一怔,进来的老者她也认识,正是客氏一族的太医监。   “陛下和族长关心圣女,特命老夫前来一探。”   老太医笑着道,抬眼望向帘幕后的倩影,目光闪烁。   闻言,女医官暗舒了口气,今夜她劳累至极,也无暇去想其他,正欲转身,耳边却传来手下女医惊疑的声音。   “陛下就算遣人来也只会派女官,男女有别,更何况是圣女......啊!”   惨叫声传出,女医官微微一怔,目光所及就见帘幕上飞来一抹猩红,如梅花般绽放开来。猛地回身,就见那年迈的太医间撕去伪善的面目,狰狞着眸子,出手狠辣,将一众女医无情斩杀。   “你是......”   女医官脸色大变,电光火石间,却是陡然想起眼前的太医监是那年大乱结束后,羲皇派入客氏一族的太医,时日久了,连客氏族人都快忘记他的身份。可她却始终记得,或许因为曾经同殿为臣,知道他和皇室之间的亲密关系。   原来,他是羲皇埋在客氏一族里的棋子,为的就是在今日出手......争夺权力的游戏果真无情而决绝,连圣女也不放过......   脑中闪过临死之前最后一个念头,女医官看着自己被剖开的胸膛,又看了眼安静的帘幕,满脸凄哀,缓缓倒地。   圣女宫中安静了下来,老人擦拭着满手血污,看向那方缀满点点血花的帘幕,眸中闪过一丝贪婪。   “要怪就去怪你的族人,侍宠骄横,竟借着你的名头把持朝政。”   老人喃喃道,胸口微微起伏,舔了舔下唇,面颊涨得老红。   客家娘为羲国公认的第一美人,即便有了身孕,暗中爱慕者仍络绎不绝,加上她羲族圣女的高贵身份,足以让所有羲族男子为之神魂颠倒。   脑中浮现出当年客家娘祭祀时候美艳高贵的容颜,以及裹在盛装之下凹凸有致的绝好身段,老人腹部的那团火愈燃愈旺,口干舌燥,喘息渐渐加快。   “就这样死了却也太过可惜了,不如让老夫试试被羲族护法临幸过的美人儿是何等滋味。”   又咽了口口水,老太医涨红着脸,颤抖着向帘幕走去。   第八百一十三章 念君(上)   圣女宫占地极大,装饰陈设称不上华丽,却都很精致,莹白一片,素雅纯洁中透着高贵。在一帘雪白的帷幕后,穿着暗色裙纱的宫女紧捂嘴巴,颤抖着双眼看着朝床榻走去的老太医。横尸血污刺目惊心,在她心底掀起无边无际的浪涛,她忙了一天一夜,本想偷个懒躲在帷后打个小盹,不料这一睡便是大半天,方才醒转就见到了这场足以震惊羲族的阴谋。   他竟想对圣女下毒手!   心中满是惶恐,目光落到老太医通红的面颊上,那宫女微微一怔,转尔心中浮起个更难以置信的念头。   他,他不会是想......   那只干枯的老手已然触上帘幕,宫女面色发白,强忍着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心中踟躇犹豫着。她打小被收入圣女宫中,照顾圣女起居,心底也早已刻下誓死效忠圣女的烙印。誓死效忠,说来容易,可真要做起来,十不足一。   我该怎么办?   面色愈发苍白,那宫女急得快哭了出来,她何尝不想大声喊叫,唤人来救圣女,可圣女宫早已被隔离开来,若真喊救,恐怕她的叫声还未传出就已被老太医擒杀。   目光所及,老太医面上的狞笑仿佛一柄长矛,狠狠刺入她心底。   不行,圣女为我羲族祥瑞之征兆,绝不能受到半点伤害......罢了,豁出去了。   心意已决,那宫女不再犹豫,大步从帷幕后走出,怒目瞪向老太医。   “你住手!”   老太医脊背微震,慌忙回身,见着只是一名寻常宫女,先是一怔,随后哈哈大笑起来。   “住手?你还真是忠心耿耿,若你一直躲在那不露面,说不定会逃过一劫。”   说着,老太医冷下眸眼,缓步逼近那宫女,满脸残忍之色。   我怎么这么笨,和他说什么,应该唤人才是......   年轻的宫女心生悔意,可适才慌神之下,脑中一片空白,此时回过神来,可为时已晚,她的粉脖已被老太医死死扣住,身体仿佛柔软的棉絮般向上扬起。   就在她悔恨交加,心生死意之时,目光落向帘幕后的床榻,面色一僵,眸里顿时湿润。   “还想装模作样吗。”   老太医冷笑着盯着发愣的宫女,指间刚欲用力,可心底却生出一丝莫名的紧张。   细细看向宫女的眸子,瞳仁中,那张床榻被三色之光笼罩,白、黑、红之光如日出金斗,氤氲回旋,华晕大作。弹指刹那后,一阵连一阵的啼哭声传来,老太医身体剧颤,面色大变,丢下宫女猛地回身看去。   那方帘幕床榻仿佛已不在密不透风的宫中,而在万仞山巅,狂风席卷,分三处而来,一白、一黑、一红,三股大风此起彼伏,吹卷帘幕高高掀起。一条满身是血的小蛇人紧闭双眼,从风中施施然游走而出,直到到此时,老太医和宫女方才发现,这条初生的小蛇人不是在哭,而是在笑,却因他笑得极为低沉,因此听起来仿佛婴儿的啼哭。   风卷烛火,火光映上紧闭双眼发笑的婴儿,却显得格外诡谲。   两阵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回响在圣女宫中,年轻的宫女泪珠子串串滑落,却是满脸惊喜,而老太医则是惊恐交加。   围着床榻前的三丈之地游走一圈,小蛇人终于停止了发笑,他紧握双拳,用尽力气,缓缓睁开眸眼。那是一双狭长深邃的眸子,里面漆黑一片,透着初将世间的懵懂。不多时,他的目光就落在盘旋周遭的三股风上,痴痴的咬着手指,半晌,皱巴巴的小脸上浮起欣悦的笑容,伸出右手探向头顶的那团白风,又伸出左手指向徘徊脚底的黑风,眸子则对准身前呼呼作响的红风,咯吱咯吱的笑着。   转眼后,他忽地张嘴,将那三团古怪的风吸入口中,仿佛用完全身力气般,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坐在猩红的鲜血中。   世间流传着大神通者的传说,将世时都有祥瑞吉兆应和,可眼前这个小圣子生来便有三风护佑,游走一圈,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却是前所未有的玄妙。   年轻的宫女已然喜极而泣,跪倒在地连连叩首,而那老太医直到此时方才反应过来,面色一寸寸的阴沉了下来。   不行,此子万万留不得......虽有祥瑞吉兆,可也不过是个方出生的婴儿罢了。   深吸口气,老太医硬着头皮,大步走向呆坐血水中的小蛇人,手心中赫然揣着一柄锋利的匕首。   “你知道此子的爹爹是本宫的护法,就不怕惹恼了本宫吗。”   悦耳的声音传来,老太医双膝一软,险些跪倒在地,在他身前,不知何时出现个身材高挑,面围帘纱的女子。虽看不见容颜,可听其声辨其形,无比崇高的气质赫然浮现,高贵典雅,不容侵犯,即便心怀歹意的老太医也不由心生敬仰。   老太医怔怔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女子,颤抖着,匍匐下拜,身如石雕,从此再没起身过。   “你是......”   年轻的宫女看了眼就这样平平静静死去的老太医,随后满脸激动的看向那女人,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好。   “既知我身份,便不用说出口了,你忙了许久,可以歇了。”   女子话音落下,那宫女脸上浮起倦容,转眼昏睡了过去。   “传承君公子和我羲族的血统,也算非凡了。”   看了眼坐在地上的小蛇人,女子莫名一笑道,随着圣人女娲的到来,宫殿内外映上一圈淡淡的黄光,无比的祥和宁静。   小蛇人歪着头怔怔地看着女娲,不知为何,生来便笑的他小鼻子一皱,随后哇哇的哭出声来。   “这才像话,小孩岂能不会哭,你说是吗,圣女。”   平静许久,从帘幕后传来微微虚弱的声音,客家娘艰难的起身,走到小蛇人身前,将自己的儿子搂入怀中,低声道。   “参见圣人。”   “你知道我会来,所以一直不出声。抑或是.....你心里还在盼着那个人出现。”   玩味的打量着客家娘,女娲悠悠说道。   “他此时应当在为那边的一双儿女举办抓周大宴,又怎会来此。”   闻言,客家娘手臂一颤,原本就惨白的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转目望向冷夜中的偌大宫殿,除了怀中的幼子外,在这个孤寂冷清的宫中,似乎再没什么能借以依靠的存在了。   面上微微发痒,却是小蛇人伸出手,摸索着她的面颊,怔怔地盯着客家娘,随后破涕为笑。儿子的笑声传入耳中,却让客家娘鼻尖发酸,强忍住悬于眸眶的泪珠,客家娘深吸口气,挤出一丝笑容看向女娲。   “他今日不来,日后也会来寻我。”   “或许吧。”   女娲不置可否道,她扭头看向窗棂外黯沉的天色,目光落向东天方向,闪烁着,不知在想什么。   “可曾取好姓名?”   “尚没想好。”   “现在便取吧。”   闻言,客家娘深深的看了女娲一眼,心中浮起几分疑惑。   “就叫周思君。”   沉吟半晌,客家娘开口道。   “思字不吉,一念通君,不如就叫念君好了。”   看着犹豫不决的客家娘,女娲哂笑一声。   “得圣人赐名,是天大的福分,别人求之不得......罢了,就这么定了。”   说完,女娲挥卷袍袖,刚被她取名的小蛇人出现在她怀中,客家娘微微一愣,随后面色陡变。   第八百一十四章 念君(下)   “女娲大人,你做什么?”   见着女娲抱着自己的儿子,客家娘心头一慌,急声问道。   “怎么,你怕我会伤他?”   揶揄的看向客家娘,女娲低笑一声道。   “他是我座下护法和我羲族圣女之子,纵是给我千般理由,我也不会伤他。”   客家娘默然,可眸中的焦急丝毫没有减弱半分,母子连心,似乎察觉到客家娘的不安和悲伤,周念君牙牙直叫,甩膀踢足,可半晌挣脱不开,不由哇哇大哭了出来。   女娲微微皱眉,看了眼小蛇人,口中轻吟着什么,不多时,周念君渐渐止住啼哭。客家娘颤抖着眸子,刚想说什么,就被女娲不悦的打断。   “好了,不用再说什么。本宫今日来此,是汝子造化,本宫膝下无子,座下无徒,今日和汝子有缘,特来收徒。”   说着,女娲不再多看客家娘一眼,抱着周念君就向殿外走去。   刚迈出一步,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吼声。   “放下他!”   女娲脚步微顿,眸中掠过一抹杀机,转瞬即逝。   “敢对圣人咆哮的女子,世上恐怕就你一个了,不愧是君公子的女人。”   转过身,女娲看向几乎歇斯底里朝她扑来的客家娘,目光闪烁,转眼客家娘已无法动弹,泪水顺着眼眸滑落,想喊什么,可舌头却已动弹不得。   “怎么,圣人做他的师父还委屈他了?哈哈哈,若别人如此,早已长睡不起,不过看在我徒儿的面子上,我且不杀你......罢了,本圣人允你每年来我女娲宫探望他一番,二十年后他自会回到你身边。你也累了,歇去吧。”   话音落下,客家娘一头栽倒在地,泪水顺着面颊滑下,落入周念君眼中,却让他的眸子也湿润了。   “教你怎么哭,却并没让你一直这样哭下去。”   走出圣女宫,站在羲族圣山之巅,女娲看着怀中哇哇哭个不停的小蛇人,平静的说着。   “感情是这世上最锋利的武器,任何法宝也不及,看来你已经学到几分了,否则我也不会放过她。”   目光不知不觉又落向东天方向,女娲眸中浮起一丝不耐烦,眨眼后,周念君止住啼哭,安然熟睡了过去。   “至强者第一代的血脉果然是绝顶的优秀,生来祥瑞吉兆,还有你爹爹赐于你的君子三道,即便我不出现,你也注定会成为强者,而我只不过想让你变得更强些......至少要超过你爹爹。”   轻摇着周念君,女娲面露柔情。圣人无情,如太上如准提如接引,可山海轮回的第一圣人,却是以情入道,以情掌苍生。   眼前的情形何等熟悉,似乎在许久许久以前,曾在自己身上发生过,只不过,终被那时的自己遗弃。   半晌,女娲收回目光,看向怀中睡熟的婴儿,甜甜一笑。   “真是有些迫不及待了,父子相残,兄弟相弑,光想想就让人热血沸腾。不过,你的命数却是在国战之后的那段历史,我会教你如何掌控苍生,如何撰写历史,如何成就两方大轮回的共主。”   就在周继君苦苦思索着国战时,孰不知,圣人女娲已经开始国战之后的布局,而她落下的天元之子,恰好是周继君另一方轮回的儿子。   历史往往如此,早在它开始之前,冥冥之中便已定下人物篇章,只不过,就连圣人也不知它将会走向何方。   ......   枕边已被汗水打湿,床榻上的男子辗转反侧,紧闭双眼,满脸痛苦。床单已被他扯碎,眉头绞成一团,汗水顺着额头滑落,好半晌,他猛地仰起身,睁开双眼,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眸中透着浓浓的恐慌和不安。   自从回转天吾山后,他便没睡上一次安稳觉,一场连一场的噩梦袭来,那个如水花溅落的女子苍白的容颜萦绕心头,几让他喘不过气来。披上衣衫,离天机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失魂落魄的走到窗前,看着天头那轮明月,神情不住变化着。   西游轮回末了时,他曾平静无比的走到紫微身旁,劝慰他别再想他和贪狼星主的前尘往事,离天机从容不迫、漫不经心,可谁也不知道,他心中的痛有多深多重。   “万丈碧波潭,浅浅水中花,今生问来世,伊人何处寻。”   抬头望明月,离天机低声吟念着,嘴角浮起苦涩的笑意。   今生问来世,伊人何处寻......一场西游轮回,让他品尝到了什么叫做*爱,在天吾山时他和左清尘关系暧昧,山里人都知晓,可离天机自己却知道,他和左家女儿之间始终隔着一层薄纸,无法捅破。他只是个被君公子收养的孤儿,即便如今身显赫,贵为天吾山星主,可左清尘不但是公子门徒,还是左教头之女。两人身份看似只差一线,可这一线之中,却又隔着千山万水,让他不敢迈足逾越。   谁也不知,谈笑自若,胸中有沟壑的离天机其实是个无比自卑的人,或许只有他自己明白,度人先要度己,离天机对他自己的了解远超诸多星主,否则他也不会有今日的成就。   可回转天吾山后,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却找左清尘,失情者方知道珍贵,然而无论他如何说笑,左清尘却铁了心的不理睬他。离天机知道,定是紫微回山说了什么,紫微可怕的心思自然瞒不过离天机,不过对于离天机来说,紫微那点小心思无异于蚍蜉撼大树,若他不及时收手,终将酿成大祸。   “现在的你在做什么。”   离天机喃喃自语着,眸中闪过悲戚。   轮回如梦如幻,他也不知万圣公主是原本就生活在西牛贺州的存在,还是同唐玄奘般,是被圣人造出的。若是后者,此时她定已不在了,若是前者,她也不会记起轮回中的往事......可是,离天机却无法忘记,或许今生今世都无法忘记。   心头一横,也不知哪来的冲动,离天机卷来大氅,随后冲出天机殿,驾云而起向西牛贺州飞去。   他却没发现,在殿前的树影下,腰携宝剑的女子满脸哀意,踟躇半晌,重重一跺脚,驾云追了上去。   “你不打算管吗?”   “为何要管,他自己的心魔需得自己破解,如此方能更上一层楼。”   搂着碧华,周继君悠悠说道。   “别的宗门里都禁制弟子谈情说爱,偏偏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有一件事,你肯定没看出来。”   偎依在周继君怀中,碧华抿嘴一笑道。   “娘子说的可是车儿喜欢灵儿?”   周继君怔了怔,开口问道。   “你......真是块木头,车儿和灵儿的事早就不新鲜了,我说的是无极也喜欢清尘。”   闻言,周继君只觉头疼无比,门下人有看对眼的,他也乐见其成,可若太过混乱,则日后必起纠纷,影响了门下诸人的关系,那便不是件好事了。   “你呀,总喜欢将他们憋在山上,或是出去打打杀杀,你门下也就灵儿、清尘和贪狼三个女孩,偏偏个个美貌如花,整日呆一起不动心才怪。”   碧华瞪了周继君一眼,开口道。   “那该如何是好?”   周继君揉了揉眉,有些无奈的问向碧华。   “离国战正式开始尚有些时日,不如让他们出去历练一番,一来散散心,二来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说不定回来后还能为我们天吾山添新丁。”   碧华眨了眨眼,有些顽皮的说道。   “过几日再看吧。”   周继君思索片刻,随后沉声道。   “车儿,你去暗中护着天机和清尘,若遇到险情,火速回报。”   “徒儿领命。”   从树后转出满脸通红的李车儿,显然适才已听到周继君和碧华的一番谈话,他刚欲驾云而去,却又被碧华叫住。   第八百一十五章 碧波潭下逢知己(上)   “你见着离天机,就和他如此这般说。”   转眼后,碧华已在信笺上写罢,递给李车儿。   接过信笺,李车儿匆匆一瞥,随后向着周继君和碧华深施一礼,驾云而飞。飞出山外,李车儿却按下云头,立于山崖树边,一身红裙纱的女子施施然走来,正是齐灵儿。   “师姐,当真要如此?”   打量着一脸兴奋的齐灵儿,李车儿犹豫的开口道。   “这些年你们都入西游的入西游,去打仗的去打仗,只留我一人守在山中,都快闷死了。”   耸了下玉肩,齐灵儿深吸口气,仰头望向群星璀璨的夜穹,目光闪烁。   “可是师父......”   “放心,他不会知道的。”   齐灵儿面色忽地一黯,低声说道,随后上前一步拉起李车儿,召来云座向西飞去。   感受着齐灵儿温润如玉的手心传来的暖意,李车儿如遭雷击,只觉全身酥麻而僵硬,面庞涨得老红,心中只愿能这样一直下去,李车儿光顾着发呆,却没发觉齐灵儿眸中莫名的失落。   一路无言,两天后,李车儿和齐灵儿终于来到西牛贺州,又是半日的翻山越岭,天黑时分,两人终于寻着了碧波潭。离天机之事,李车儿和齐灵儿都知晓几分,却因众星主同陷西游轮回,回转天吾山后,相互间也曾调笑,只言片语中以及紫微星主有意无意的宣扬,离天机在碧波潭的情事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那不是左师妹吗。”   李车儿目光所及,就见左清尘怔怔的站在潭水边,低垂螓首,不知在想什么。   “别去。”   眼见李车儿就要上前,齐灵儿连忙拉住他,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天机那小子去哪了。”   挠了挠头,李车儿收回脚步,可转目望去,却怎么找不到离天机。   “应当是下潭了,先让左师妹一个人静一下,等天机回来再说。”   齐灵儿叹了口气道,或许是感同身受,心底有些心疼左师妹,而她的手则始终仅仅抓着面红耳赤的李车儿,自己却毫无察觉。   万丈碧波潭,浅浅水中花,离天机手捏避水诀潜入深潭,一路上依稀还能看见他当初亲手雕刻的珊瑚花,明媚绽放,往事点点,随着水波流转心头,却让他心中愈发急切。   珊瑚花犹在,那万圣公主或许也还在。   也不知过了多久,离天机终于潜至潭底,就见一座金碧辉煌的水宫屹立在渊边,离天机心头一阵狂喜,迫不及待的冲了进去。可刚入宫殿,他的脚步猛地一滞,面色微微僵硬。   万圣龙宫中孤寂冷清,鱼虾嬉戏其中,一眼望去看不到半个人影,人去殿空,当年繁盛热闹的万圣龙宫不复存在。就在这时,宫中的水族忽现异相,游鱼虾蟹从四面八方游来,齐齐围拱向宫殿深处的一只洞窟,仿佛朝拜一般。不多时,一条须发皆白的粗壮水蛇从洞窟中游出,它的身形奇大,长逾百丈,难怪会成为水族之首。   见着那头老迈的白蛇,离天机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他颤抖着眸子,直直盯着水蛇后的洞窟,又是一道白影飘出,身姿优美,却也是一条水蛇。它的身形比那老蛇稍小几分,此时欢快的游于万圣龙宫中,翩跹若龙游,引得一众鱼虾蟹贝正像围观。   离天机就这样静静的站着,静静的看着,宛若石雕般一动不动,连泪珠滑落眼眶也不知觉,任由它们飘洒入水波,如花般绽放,又凋零。   早该想到,既然万圣宫坐落潭底,那万圣父女也当是潭中水族。可是......   离天机现出身形,张了张嘴,迟疑着探出手。气机引动,水波随之摇荡,却惊扰着了不远处的一众水族,那老水蛇身躯一震,扭头对着离天机张牙舞爪,而那小水蛇则怯生生的躲在它爹爹背后,小心翼翼的看向离天机。   “真是个蠢货,以你的修为捕食那两条灵蛇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夹杂几分笑意的话音传来,一只三叉戟从天而降,直直刺入老水蛇的头颅,鲜血飘荡开,转瞬布满万圣龙宫。三叉戟拔出,向老水蛇身后刺去,老水蛇已然奄奄一息,可仍旧顽强地摆动蛇尾,死死护着它身后惊慌失措的小水蛇。   “不!”   离天机心头剧颤,眸中的痛苦之色一闪即没,转眼掀起熊熊的怒火,飞身上前,几乎用尽全力,后发先至,赶在三叉戟落下前挥出一掌将它砍飞。   凄楚的嘶鸣声回荡在耳边,离天机微微失神,一条粗壮的蛇尾甩了过来,重重的击打在他背部。以离天机玄天境界的修为,这一击算不上什么,背上压根不觉半点疼痛,痛的是他的心。缓缓转过身,离天机看着口衔老蛇游回洞窟,蜷缩在洞沿边,满脸仇恨盯着自己的小水蛇,心头仿佛裂开一道口子般,痛不欲生。   前世的爱妻,今朝重回蛇胎,方才相见便是毫不留情的一击。   小水蛇见着离天机和那三叉戟一同出现,只当是离天机杀了它爹爹,自然满心仇恨,蒙昧的它又怎会记起来前世它曾是这万圣龙宫的公主,和眼前的男子花前月下,相许一世。   也只是一世罢,还是九头妖王时,离天机便清楚的知道,两人再相爱,也只是短短一世数十载的恩情。他虽心怀大志,却不厉兵秣马,不修炼习道,只是守在万圣身边,等着那一世的终结。一世之后,他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离开她,可轮回无情,纵然他离天机能妙算天机,也无法挽回了。   “你看,牲畜就是牲畜,你救了它的性命,它却不识好歹反咬你一口。”   叹息声传来,随之到来的是一个身形高壮、面容淳朴的男子,死死盯着来人,离天机胸口起伏,眸中点燃两团火苗,万丈潭水也扑灭不了。下一刻,离天机低吼一声,拔身而起扑向那男子,满脸歇斯底里,拳如剑,掌如刀,用尽一身道力击向那男子,转眼百招已过,可却未尝沾着那男子半片衣裳。   天吾山里的离天极从容自若,待人处事风度翩翩,山里人皆道惟天机得公子三分气度,倘若他此时状若疯癫的情形被天吾山中人看见,定会大吃一惊,三天三夜无法回过神来。   “够了。”   被离天机疯狂攻击的男子终于有些吃不消,若再不还手,饶是他修为穹天也会被击中。   右手翻卷,万丈碧波潭水尽数被他吸入掌心,五指张开,水波涌出,将离天机轰击到殿柱上。   “哼,你们四大部洲中人好生不讲道理,本公子并无恶意,却非要喊打喊杀。”   “四大部洲?你是谁。”   或许是心头怒火已然发泄一空,又或许是打累了,离天机瘫坐在殿柱下,喘息着,皱眉问向那个自称公子的男人。   “在下乃是大夏朝末代传人,姒公子。”   男子抹去额上的汗珠,低声说道,又看了眼离天机,摇了摇头。   “我的身份,你又怎会知晓。”   说完,姒公子转身便要离开,就在这时,耳边却传来一阵莫名的笑声。   “姒公子......看来你在山海也是一响当当的人物,不过今日你既杀了那水蛇,日后我离天机定会寻阁下为它报仇。”   闻言,姒公子脚步微顿,回转过身,上下打量着一脸自嘲的青年人,眸中浮起古怪之色。   第八百一十六章 碧波潭下逢知己   “有趣有趣,不知我山海倒也罢,你既知本公子来自山海,却如此无动于衷,当真有趣。”   姒公子玩味地看向离天机,莫名一笑。   “左一个本公子,右一个本公子,好生腻耳。”   在离天机心中只有一个公子,让他不知抱以怎样心态去面对的周继君,此时听得姒公子的自称,不由讥讽着说道。   姒公子淡淡一笑,缓步走到离天机身旁,摸了摸下巴道。   “公子虽俗,可在山海千百年来已被人叫惯。我等来到山海,遇到强者,不是喊打喊杀,便是仓皇而逃,唯独你不屑一顾,却是我这一路仅见。”   “山海和我四大部洲乃大敌,你我亦是大敌,你修为实力高我一筹,眼下我负伤于此,你又为何不动手。”   离天机眉头一挑,反问向姒公子。   两人相视一眼,嘴角同时浮起一抹古怪的笑意,虽只有寥寥数言,可在这万丈碧波潭下,水波浩渺间,却生出了几丝莫名的默契。   “看来阁下也和本公子一般,打心底里不愿陷入那场国战。”   轻叹口气,姒公子大大咧咧的坐下,依着离天机身旁的殿柱。   蚩尤麾下有四大公子,皆为他所圈养的古老王朝遗脉,姒姓为昔日大夏王朝国姓,其先祖名禹,曾亲力亲为整治水患,造福百姓,是为一代仁。后经启帝制、太康失国、少康中兴、夏桀亡国,夏姒一脉失去国祚,传至姒这一代,却继承几分他先祖禹的豪爽与仁和,虽也怀有复国之志,可却不喜战争,被蚩尤收复随之来到四大部洲,表面上看起来和其余三公子一般尽心尽力,可打心底里却无比排斥。   没想在四大部洲竟遇上一和他抱有同样心思的年轻强者,下意识的,姒公子心中生出几分惺惺之意。   “国战国战,说是为国为战,可还不是为了那几个巨头为战。获利的永远只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到时打杀起来,血流遍野,百姓何辜,饿殍于道。”   离天机低声说道,这番话埋在他心中已有很久,可他谁也没有诉说过,连周继君、左清尘都不知他的心思,然而不知为何,却在今日说于这个来自山海轮回的“敌人”,或许是见着一去不复返的万圣公主有些心灰意冷,又或许是他的心彷徨在两个女人间,早已累了。   “哈哈哈,没想到我姒公子在敌国能遇上一知己,还未请教阁下姓名。”   “离天机。”   “离天机?”   姒公子微微皱眉,尔后眸子一亮。   “天吾山君公子座下的天机星主?”   “正是,没想到蛮王蚩尤的消息这么灵通。”   离天机看了眼姒公子,悠悠一笑道。   “国战将临,若不收集完备情报,怎会来此。你家公子也不遑多让。”   说着,姒公子左手一翻,当下现出一壶美酒,两只玉杯。   “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可惜本公子出行向来只带一壶酒,今日遇上离兄少不得喝上两杯。”   “姒兄莫非忘了,先前我发过誓,日后必为那水蛇报仇。”   从容的接过酒杯,离天机意味深长的看向姒公子,幽幽一笑道。   “哈哈哈,报仇归报仇,知己归知己,想要报仇,也得离兄修为高过本公子才行。”   两只酒杯相撞在一起,酒水下肚,两人的话也渐渐变多,万丈碧波潭,来自两方敌国的强者把酒相交,即便放在古来千万年的大战中,也算极为罕见。一饮一啄,皆为先定,此时的姒公子尚不知道,他今日放下杀意结交天吾山天机星主,却为他日后的一场大劫平添了几分生机。   ......   “那个离天机,怎生还不上来。”   碧波潭外的树林边,齐灵儿看着蹲在潭水边泫然欲泣的左清尘,心中微微焦急。   如今的齐灵儿已非当初那个待人冷漠、一心只有周继君的女童,诚然,在她心中周继君的位置仍旧无人能取代,或许永远如此,可来到四大部洲,监守天吾山,她的心境也随之渐渐变得开阔起来,多出几分常人的感情。即便是天帝灵药所诞的灵童,可也非永远一尘不变,人总在不断变化,齐灵儿也如此。   天吾山众徒里,她最上心的自然是左清尘,李车儿和她并肩作战于七州,修为实力高深早不用她操心,步空堂生性孤僻,赵无极相交时间尚短,唯独左清尘这个不安分的女孩让她时常操心。   “等回到天吾山,定要找离天机好生说道说道。”   齐灵儿冷下眸子,低声道。   “车儿,师娘的传信上说的什么。”   闻言,李车儿不假思索的从怀中逃出信笺递给齐灵儿。   打开一看,齐灵儿微微蹙眉,喃喃自语道。   “看来师娘还是想撮合他们,这一下赵师弟可就没戏了。”   忽然间,齐灵儿抬头看向李车儿,打量半晌,抿嘴一笑道。   “左师妹美丽出众,身份显赫,兼之脾气也不错,师弟啊,你可曾打过她的主意?”   李车儿怎么也没想到齐灵儿会开起他的玩笑来,看向灵儿笑盈盈的眸子,鼻尖涌来阵阵芳泽,脑中不由得回想起这一路上两人并肩而行以及那只暖玉般的柔荑。   见着李车儿面红耳赤,吭哧不语,齐灵儿微微一愣,深深地看向李车儿,皱着鼻子道。   “车儿师弟,你不会真喜欢左师妹吧......这下可热闹了,要不我回去禀明师父师娘,让他们给你做主?”   闻言,李车儿心中焦急万分,面颊涨得通红,心头仿佛压上一座大山般,堵得他难受之极,可偏偏又不敢说出那番心里话。   若是说出了,灵儿会不会就此翻脸,不再理我?可是,适才师父说了,不日将遣天吾山门人下山远游,远游归来便是国战,若现在不说,恐怕以后再没机会了。   双拳紧握,面对修为实力比自己高出数筹的敌人,李车儿纵敢一战,可面对齐灵儿,他却又变回了那年七州日日锁于深院,自卑羞涩的瞽目少年。   “嘻嘻,车儿师弟,没想到你的小心思竟被本师姐一语道破了。好啦,等回转天吾山,我便和左师妹说道说道。”   “灵儿,其实我......”   忍了将近百年,李车儿再忍不下去了,他鼓起勇气直视向齐灵儿,嗫嚅着道。   “其实怎样?”   齐灵儿盈盈一笑,目光闪烁看着李车儿。   横下心,李车儿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欲将那番心思吐出。   “我.......”   刚说出一个“我”字,齐灵儿面色陡然一冷,猛地拉住李车儿,示意他别出声,随后望向碧波潭方向,就见骑着青驴的男子正慢悠悠的驶向左清尘,他出现得异常突兀,而他的气息也高深莫测,另玄天巅峰的齐灵儿难以看透,至少也是穹天下品。   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和灵儿表白,却又阴差阳错的被打断,李车儿眸中浮起浓浓的怒意,刚想走出树林,就被齐灵儿拉住。   “且慢,先看他究竟想做什么。”   齐灵儿拉住李车儿,屏气凝神,看向那男子。   墨青色的庶人剑横飞出三丈,直直插在骑驴男子身前,左清尘通红着双眼冷冷盯着来人。   “滚!”   “小娘子生得俊俏,只可惜脾气差了点。”   华衣男子嘴角咧开,袍袖一抖,召出一把折扇,兀自扇摇着,而他的眸子则紧紧盯着秀色可餐的左清尘。   “你究竟是谁?”   左清尘猛地起身,左手捏了个坚决,召回庶人剑。   “本公子姓楚。”   闻言,不单是左清尘,便连匿身一旁的齐灵儿和李车儿都目瞪口呆,心中生出古怪的感觉。   第八百一十七章 死战碧波潭(上)   看着微微发愣的左清尘,那男子冷笑一声,开口道。   “在下姓楚,人称楚公子......你们俩个也别躲躲藏藏了。”   话音落下,左清尘黛眉轻蹙,转眼看见缓步走来的齐灵儿和李车儿,面色微红。   “大师姐......”   “师妹且退后。”   齐灵儿止住左清尘,走到她身前,冷冷盯着楚公子。   “你究竟是谁,为何来此。”   “此乃无主之地,我为何不能来?”   轻摇折扇,楚公子冷笑一声。   “你们四大部洲中人果真一个比一个不讲理......咦,独目双翅?”   目光逡巡在李车儿身上,楚公子面露异色,陡然间哈哈大笑起来。   “你便是君公子门下的那个李车儿?看来你们都是天吾山中人了,好,好,得来全部费功夫。”   狂笑声中,齐灵儿眸子一紧,只觉一股强横的气息将自己笼罩,听其言语,此时齐灵儿等人哪还不知,对方定来自山海轮回。齐灵儿等人自然没有离天机那般闲散的性子,和周继君一般,早已将山海轮回中人当作毕生大敌,而那个来自山海轮回的故楚后人也如此。   紧张的气氛铺满碧绿的潭水,四人冷眼对峙着,齐灵儿玄天巅峰,李车儿玄天上品,左清尘玄天中品,而那楚公子则是穹天中品的顶级强者。   “哼,装腔作势!”   四人中修为最弱的左清尘第一个承受不住重压,她冷哼一声,手捏剑诀,飞身向扑向楚公子。原本对峙的气势一乱,齐灵儿和李车儿同时倒退三步,只能看着左清尘孤身一人,高举庶人剑下劈向楚公子。夜穹下,庶人剑忽地以一分百,每柄间上都涌出黑白光晕、死生之气,左清尘身兼两脉剑道,虽只有玄天中品,可寻常玄天上品的强者皆非她一合之敌   奈何,那楚公子却是蛮王蚩尤座下,穹天中品的顶尖强者。   折扇轻抬,楚公子嘴角浮起浓浓的笑意,转眼后,扬扬大雪从扇翼飞舞而出,这雪却并非白色,内中透着几分艳红,又是一弹指,雪花猛然变大,每一片都好似巨石,砸中庶人剑。   “本公子怜香惜玉,小娘子还是从了吧。”   楚公子低笑一声,袍下探出一股道力,卷向左清尘。   百来丈的水花从碧波潭溅起,一身灰布衣的男子越身而出,低吼一声,携着浓浓杀意从侧面袭向楚公子。楚公子微微皱眉,转向离天机,孰料离天机只是虚晃一招,身形如风,转瞬来到左清尘身旁。   “此人为蚩尤座下强者,那蛮王蚩尤当在附近,不宜久留。”   离天机向齐灵儿和李车儿唤道,随后搂上左清尘的酥腰就欲飞离,谁想竟被满脸怒容的左清尘硬生生推开。   “你不在潭底卿卿我我,来管我做甚?”   闻言,离天机微微一怔,眸中浮起几分黯然,刚欲说什么,就听一阵劲风从身后袭来。   离天机一身修为也在玄天上品,奈何与那姒公子多喝了几杯酒,酒劲上来想要避开已来不及了。用尽全身道力护住背心,离天机也不顾左清尘挣扎反抗,将她死死抱住,向侧面飞去。可雪花化作的巨石来势极快,未等两人飞出十丈,便重重撞上离天机的后背。   一口鲜血喷出,离天机看了眼怀中不知所措的左清尘,淡淡一笑,闭目而倒。   香肩微微抽搐,左清尘张了张嘴,看着气若游丝的离天机,泪水止不住的从眸眶滑落。   “据说那君公子也是四大部洲一等一的人物,今日一见,门下弟子如此之弱,想来那君公子也是欺世盗名之辈。”   玩味的打量着哭得好似泪人般的左清尘,楚公子转望向面如冰凝的齐灵儿,幽幽一笑道。   “车儿,为我掠阵。”   齐灵儿冷声说道,死死盯着那楚公子,也不多言,径直飞身而上。   “啧啧,那君公子的女弟子一个比一个俊俏,看来他也是一有福之人......”   轻而易举的击退左清尘,重伤离天机,那楚公子不禁自得,眼前这个杀向自己的少女虽然修为玄天巅峰,可楚公子却压根没放在眼里,只当和先前那两人般不堪一击,然而方一交手,他便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   天吾山齐灵儿,君公子座下首徒,从七州时便跟随在周继君身旁,是为杀伐之子。齐灵儿甚少出山,名声虽没李车儿显赫,可四大部洲强者皆知,不同于独重武道的李车儿,齐灵儿传承了周继君三道功法,她本是天帝神药所诞,天生通灵,七州时大杀四方,杀意极盛,修为虽只有玄天巅峰,可却相当于玄天巅峰的君公子,饶是穹天下品的强者也不敢小觑。   战天宵,君远伐的,万类臣......周继君少年时赖以成名的绝技逐一施展出,配上齐灵儿充满灵动的杀意,打了个楚公子措手不及,连连后退,少许便已倒退出十来步。血红的光晕自齐灵儿身后荡出,连带万丈碧波潭水也变得血红无比,涟漪荡开,水花溅起,仿若朵朵梅花绽放。   近百年来,齐灵儿所经历的大小战役何止百场,战斗经验丰富之极,深知此时是她斩杀楚公子的大好时机,也不犹豫,左手悄然捏出一个印法,张口吐出一柄短剑,直刺向楚公子的面门,却不料竟被楚公子张口用牙齿咬住。剑锋锐利,割破楚公子的口*唇,鲜血淋漓。被一玄天巅峰的修士逼到如此地境,楚公子心中屈辱无比,眼下竟还受了伤,更是让他怒火中烧。   硬生生承受着齐灵儿宛如狂风骤雨般的进攻,满身鲜血的楚公子冷笑着,张口吞吐,须臾间五十来星的道力被他聚于双掌,怒吼一声,重重拍向齐灵儿。   齐灵儿一阵狂攻,为的就是压制楚公子,让他无法施展全力,奈何被激怒了的楚公子再不顾其他,硬抗齐灵儿的攻击,携着五十星的道力轰来。齐灵儿战技虽强悍,可修为玄天巅峰,所拥有的道力不及一星,一力降十会,未及躲闪便被楚公子轰飞了出去。恼羞成怒的楚公子腾身而起,紧紧追向齐灵儿,却是欲要趁势将她斩杀。   墨黑色的光柱从天头射来,楚公子猛地停下身形,堪堪避开那道可怖的光柱,在他头顶,李车儿展翅盘旋,满脸暴怒。   “人模鬼样的东西,今日本公子就将你天吾山的门人一同杀光。”   楚公子低笑一声,携着五十来星的道力高高飞起,轰击向李车儿,就见李车儿身形晃动,转眼后现出密密麻麻的人影,聚而合一,变成一个数百丈的巨人。楚公子一拳击来,却被变成巨人的李车儿硬生生挡下,化形后的他一身道力已近穹天中品,稍弱楚公子半分。   两人以拳对拳,激战于天头,磅礴的余力波荡开,震得群山摇曳,潭水奔腾。然而十来拳后,李车儿的气息渐渐变弱,这招由《玄武神经》衍炼出的战技虽然强悍,可却无法维持长久,这十来拳已是李车儿的极限。   潭水边,齐灵儿强撑起身体,面色苍白,紧张的看着天头苦苦支撑的李车儿,心中闪过绝然之意,不顾重伤之躯,飞身而上,手捏印法从侧后方袭向楚公子。   “一起来送死吗?”   楚公子一眼便看出李车儿已是强弩之末,而齐灵儿更是身受重伤,嘴边划过冷意,楚公子扬起袍袖,挥出折扇射向齐灵儿,随后携着五十星的道力拦截向李车儿。   第八百一十八章 死战碧波潭(下)   眼见齐灵儿在那柄折扇的攻击下,左右闪避,险象环生,李车儿心中焦急,可面对密不透风的拳影,他也只剩招架之力,体内道力所剩无几,再过几招或许便无法维持战技了。隔着密密麻麻的拳影,李车儿怔怔的盯着苦苦支撑的齐灵儿,这一走神间,就被楚公子击中下腹,身形剧颤,嘴角溢出血丝,而那战技自然也无法维持,重新变回原先的身形。   耳边传来楚公子歇斯底里的狂笑,却化作一团火燃烧在李车儿心底,那个令他不惜一切代价去保护的女子命在旦夕,都因自己无能,无法战败眼前的大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纵然拼得一死也要保灵儿周全......还有一招。   脑中依稀浮起那日七州扬州擂台大战后的情形,那一战中,他施展《玄武神经》第十八式,也是那最强大的一招,击杀九流童子,还因此突破。然而事后周继君却找上他,道言破灭诀乃是同归于尽的招术,他能突破全因侥幸,往后再不可使用那一招。李车儿自然听从周继君的嘱咐,来到四大部洲的百年多里,苦修武技,却再未尝试过破灭诀。   上一次施展破灭诀已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可那种置身死地,以己命博敌的感觉,李车儿至今仍记忆犹新。   天地间无一人无一,以己之身点燃杀戮,操控阴阳,破灭天地。   周继君嘱咐过,不许他再施展,可是,眼下李车儿能想到的挽救齐灵儿的方法就只剩下这招百年未曾用过的破灭诀了。   心意已决,李车儿手影连连,捏出印法,竖立在额心的那颗眸闪烁着奇异的光彩,有决然,有不甘,还有一丝狰狞,却都诡异地相融在一起   古怪而强绝的气息传来,纵然天荒地老,可被这股气息拂过,转眼后摇摇欲坠,顷刻破灭。饶是穹天中品的楚公子也汗毛竖立,心头扑通扑通直跳,下意识的收回折扇,紧张的盯着李车儿。   “师弟......车儿不要!”   齐灵儿先是一怔,转眼后也想到了那年扬州擂台的情形,那时候的她寸步不离周继君,自然知道李车儿在做什么,也知道他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   天地间再无半点声响,可齐灵儿却只觉耳边轰轰作响,宛若万雷轰顶,她张大嘴巴,想喊什么,可喉口堵塞,再发不出半点声音。百多年的相伴,李车儿至始至终站在她背后,沉默寡言着,常常被齐灵儿取笑道傻师弟。李车儿纵然傻,可齐灵儿却不傻,即便偶尔犯傻,也只是在骄纵着她的周继君面前。   转眼后,李车儿的身影一寸寸的消失,消失在那处阴阳交替的大漩涡中,像极了那年扬州擂台上的情形。那年的李车儿因祸得福,破而后立,可同样一件事上,人的好运往往只会有一次,今次他消失了,还会回来吗......   鼻尖一酸,双目通红,清澈的泪珠子滑落眼眶,这是齐灵儿有生以来第一次为周继君以外的人落泪。口中念念有词,齐灵儿怔怔的盯着那团向楚公子蔓延而去的阴阳漩涡,满心凄惶,面色惨白如纸。   “哼,装神弄鬼。”   楚公子强忍住心头的压抑和怯意,张口吞吐,手执折扇,携着毕身之力劈斩向黑白漩涡。面对或许是有史以来最强最玄奥的一击,楚公子压抑了数百年的道力终于蠢蠢欲动,转瞬后,他的面上浮起一团红晕,宛若朝阳初升,却是突破境界时候的异象。   “哈哈哈,天助我也!”   耳边传来楚公子肆无忌惮的大笑,齐灵儿心头一沉,冷下眸子想要再战,可道力已泄,刚飞出两丈,便踉跄着坠下天头。余光中,楚公子携着突破时的气机,重重击向埋藏着李车儿的漩涡,那团漩涡猛地一颤,随后飞退出十丈。   这样也无法赢吗?   心中浮起浓浓的绝望,齐灵儿盘坐于地,努力炼化道力,美眸幽冷,却是已生出玉石俱焚的念头。   下一刻,齐灵儿面色一怔,转尔嘴角荡开浓浓的喜色。   从那团漩涡中伸出两条臂膀,画圆而舞,古怪无比,可随着臂膀的不断画圆,那团黑白漩涡也随之流转了起来。月光下,交融着的黑白渐渐分开,虽然仍首尾巴相连,可却黑白分明,像极了早先周继君取出的八卦图上的阴阳而鱼。渐渐,李车儿的身形一寸寸的浮现出来,他屹立于天头,紧闭独目,悠然自得的画着圆。   齐灵儿满脸喜悦,可心底却浮起浓浓的疑惑,她和李车儿一同授道于周继君,却从未见着师父传他这般功法。齐灵儿并不知道,从今日起,李车儿即将踏上一条独属于他自己的修行之路。早在那年七州时,李车儿就是依靠双臂画圆击败九流童子,那时的他懵懵懂懂,虽赢下那场擂台赛,却不知这圆中涵义。百多年未再施展破灭诀,却不经意间将它慢慢沉淀了下来,百年后,一朝再度施展,李车儿回想起抓周宴上那张太极八卦图,不由恍然大悟。   天地为阴阳,破灭阴阳方才能破灭天地万物,而阴阳相生相克,因而才使他破而后立。他画出的非是寻常的圆,而是饱含阴阳道意天地至理的圆,既为天地至理,那便是太极。   随着李车儿双臂间的阴阳漩涡流转得愈发迅猛,他的气息也在不断增强,破而后立,生出新的道力,面堂发红,却为突破的前兆。楚公子死死盯着李车儿,心知只要杀了他,便能解决剩下那三人,眼见李车儿即将突破,又岂容他如此。当下,楚公子挥舞折扇,折扇陡然变大,雄壮如群山,高高飞起砸向李车儿,而他自己亦闪身而上,携着五十星巨力轰击向李车儿。   独目猛地张开,熠熠生辉,李车儿低吼一声,双手画圆,将折扇和楚公子一同收入其中。   阴阳流转,置身漩涡中的楚公子忽觉自己再无法掌控道力和折扇,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巨手摆布着自己。转眼后,楚公子身形剧颤,却是见着折扇化作的山峦竟绕过李车儿,随着漩涡流转的方向直直向自己撞来。   阴阳相合,是为太极。   李车儿眸射冷光,双臂陡然合拢,黑白漩涡猛地一震,将陷入其中的楚公子和折扇重重相击在一起。   “不!”   来自山海故楚的后人满脸不甘的嘶吼着,临死之际,他的眸中飘出浓浓的血光,身体陡然爆裂开,五十多星的巨力携着他的死志轰向李车儿。   李车儿纹丝不动,双手画圆,硬生生的扛下楚公子临死前的最后一击,却是不想那流散的道力靠近灵儿。   这太极功法毕竟刚刚领悟,兼之楚公子暴体而亡后,全身道力成了无主之物,毫无规律的爆绽开,不多时阴阳漩涡便已破去,李车儿突破境界之势散去,口喷鲜血,倒飞了出去。   “车儿......”   齐灵儿深吸口气,起身上前,接住坠下天头的李车儿,通红着眸子,面色复杂。   “灵儿,其实我......”   李车儿涨红着脸,气若游丝的说道。   “......我不喜欢左师妹。”   话音落下,李车儿昏厥了过去。   脸上浮起复杂的笑意,转瞬即逝,齐灵儿紧紧握着李车儿的大手,呆呆地看了他半晌,随后扭头望向远方,神情莫名。   ——————   (这几天忙存稿写的快,来不及校对,质量可能不太好。明天去参加沙家帮聚会,要呆上几天,更新设置的是后台定时上传,如果系统出错晚上八点前还没能上传,有今夕QQ的童鞋帮忙提醒下,到时候找个网吧传。)   第八百一十九章 公子三剑(上)   “离兄,你们可闯大祸了。”   滂沱大雨从天而降,却洗不尽碧波潭边的血水,黛青色的远山上,面容粗犷的男子遥遥望向碧波潭方向,苦笑着摇了摇头。   目光逡巡在那个昏迷不醒的独目男子身上,姒公子眉头微蹙,暗暗叹了口气。以玄天上品的修为击杀穹天中品的楚公子,诚然,楚公子轻敌在先,可也掩饰不了君公子座下门徒的惊才绝艳,陛下出手向来果决,今日楚公子身陨,他定不会放过碧波潭边四人。   “离兄,珍重。”   踟躇半晌,姒公子黯然回首,却是不想见着方才结识的好友就这样死于自己眼前,酒逢知己千杯少,姒公子还未喝够,可离兄和他的同伴们却犯了蚩尤的大忌,那酒应该再无法喝上了。   刚转身,还未等姒公子迈开脚步,他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轻叹了口气,重新回转过身。   一身黑色纹流火披风的男子脚踩水波,施施然走向岸边四人,他的身形瘦长,裸露在袍袖外的双手略显苍白。   左清尘和齐灵儿同时察觉,扭头望向来人,神情陡变。   “我是蚩尤。”   没有任何额外的言语,蚩尤立于堤岸,打量着齐灵儿和左清尘,直截了当的说道。   庶人剑出,左清尘拔剑挡于离天机身前,嘴唇发白,咬紧舌尖,强压下心中的恐惧。蚩尤在生气时,别说玄天境界,便连穹天境界的强者也会觉得脊背发寒,头皮紧绷,山海世界的境界划分和天地穹宇大致相同,也是穹天、玄天、法天云云,然而却有一个人绝然存在于这些境界之上,他自己便代表这那个境界,蛮王蚩尤,圣人之下公认的第一强者,也是山海世界唯一一个敢于挑战圣人权威,出手战圣人却能全身而退的存在。   面对蚩尤似有似无的威压,左清尘紧握庶人剑,拄剑而立,身体却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转尔她的手被另一只手轻轻握住,却是重伤未愈的齐灵儿喘着气走到她身旁,并肩而立,直面蛮王蚩尤。   “蚩尤大人身份高崇,辈份极高,莫非今日想要出手对付两个后辈。”   齐灵儿深吸口气,沉声说道。   蚩尤沉默着,目光掠过躺在血泊中的那柄折扇,眉头舒展开。   “你说的也是,我的辈份身份的确高,高到这天地间几无人能比,所以天地间无不可杀之人。”   世间强者大多数自重身份,寻常情况下不会对后辈出手,可又有一类强者无视这约定俗成的规矩,这些强者便是枭雄中的枭雄,一路杀来,人人可杀,便如蛮王蚩尤。   话音落下,齐灵儿的心也随之冷了下来,蚩尤之强,她早已从周继君口中听说,陆压和镇元子联手都敌不过,更何况她和左师妹,莫非今夜注定了是她此生的最后一夜。   脑中不由浮现出周继君的音容笑貌,白衣翩跹,而余光中,那个始终屹立在自己身后的独目男子正安安静静的躺着。   傻师弟......   齐灵儿暗叹了口气,缓缓从腰间抽出火红色的短鞭,直视向蚩尤。   一阵接一阵的低咳声响起,齐灵儿和左清尘同时一愣,随后面露喜色,回身望去。   大雨中渐渐走来衣衫白衣,白衣男子手拖银剑,一步一步的向碧波潭走来。   “师父!”   齐灵儿下意识的叫出声来,可见着周继君冷峻的面庞,心头不由扑通扑通直跳。   尚离百丈,便拖剑而行,是为了酝酿杀气和战意,师父前所未有的郑重,然而即便他如今的修为已至穹天上品,可面对神秘而强大的蚩尤,又能有几分胜算?   “你来了。”   蚩尤看向周继君,淡淡说道,火流般的披风飘荡在夜雨中,转眼已将周遭的雨水点燃。   “蚩尤大人说出那些唬人的话,便是为了引君某来?。”   穹天上品和穹天巅峰只相差一个境界,可一个境界便是近百星力的差距,饶是如此,如今的周继君面对镇元子这般穹天巅峰强者,也敢一战,可面对蚩尤,打打杀杀了百多年的周继君却第一次生出此战必败的念头。   可即便败,他也不能躲在天吾山中做那缩头乌龟,齐灵儿等人于不顾。   “非也。”   蚩尤嘴边浮起莫名的浅笑,有些不屑,亦有些嘲讽。   “你君公子名气固然大,可在我眼里,和你的门人没多少区别。多来一个,便多杀一个。”   “灵儿清尘,你们带上车儿和天机速速回山。”   不再理会蚩尤,周继君扭头望向齐灵儿,无比凝重的说道。   “可师父你......”   左清尘心头一急,脱口喊道,她还未说完,就被齐灵儿止住。   蚩尤固然强,可齐灵儿方触上周继君的目光,便知道师父定然有备而来,那饱含深意的目光齐灵儿见过数次,无不是在那生死存亡之际,可每次周继君都安然回转,即便面对蚩尤,也不会例外。   齐灵儿心中笃定,扛起李车儿,和背着离天机的左清尘一同驾云向东飞去。   大雨倾盆,如柱而降,冷风席卷忽而化作一条长龙张牙舞爪的追向齐灵儿一行,就在这时,从密林边钻出一条银白色长龙,咆哮一声挡住雨龙的去路,而水麒麟亦纵身跃出,驮着齐灵儿四人头也不回的向天吾山奔去。   “有备而来?”   “自然。”   “可惜,你若有那两妖兽相助,或许还有半分逃命的可能,如今却连半分都没了。”   蚩尤面无表情的说道,火风流转雨幕,他笔直的立于碧波潭边,望向周继君。   天地间陡然安静了下来,无风无雨,无虫鸣鸟啼,万籁俱寂,宛若死地,周继君手持君子剑挣扎在宁静却散发着浓浓死气的世界里,他知道,若这样一直下去,他再无法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道力、精气、血液也会随着这恐怖的气氛而停止流转,身死于此。   这般古怪而强横的功法周继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同于天地间任何一种道意,整个世界都被蚩尤握于掌中,随心而变。   银白的长剑从泥泞中扬起,虽无声响,可周继君却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若自己再不出手,即使有备而来,也没生还的可能。   迈步,举剑,周继君腾身而起,眸子渐渐变得赤红如血,飞扑蚩尤而去。   凝滞安静的世界里,只有周继君一个“活”着的存在,无比的不和谐。他距离站在碧波潭边的蚩尤只有百来丈,可这百来丈却飞了足足半柱香时间,半柱香,蚩尤仍在百来丈外。   酝酿到巅峰的战意渐渐回落,周继君心底一沉,莫名的恐慌流转心头,却是他历来厮杀征战时从未有过的感觉。那恐慌方一生出,就被三道蛇人拾君子三道意击成粉碎。体内穹宇中,三道蛇人互视一眼,随即点头,纷纷飞出三方丹田,来到穹宇中央,抱圆而坐,却是联手拾道意道力相助周继君。   只剩下那一招了,若那一招也无济于事,今日只能亡命于此。   周继君心中暗道,眸里射出寸寸精光,张口吞吐,念海之上,君子斗数衍算连连,而君子三道意亦聚而成圆。   三十多年前,周继君初悟圆之意境,花了三十年时间修炼到化境,只差半步便能企及那为穹天巅峰强者所掌握的圆之意境。   第八百二十章 公子三剑(下)   三十多年的沉淀,历经山海东天一战的洗礼,当周继君在幽冥海中醒转时,便发觉自己已突破了最后的桎梏,成就圆之意境。   以成圣之法修炼出的战技,再携圆之意境,三道合一,这样的君无敌有多强,连周继君自己也不知道。他只告诉了碧华,却是想将其当作压箱底的后手杀招,谁曾想抓周大宴刚罢,就遇上了让他不得不使出这一招的蛮王蚩尤。领悟圆之意境,并炼化百来星的道力便能成就穹天巅峰的绝世高手,其余强者大多是先炼化道力,再领悟圆之意境,便如同玉皇,虽有超越穹天上品的道力,可苦于未能明悟圆之意境,因此迟迟无法突破穹天上品。而周继君则恰恰相反,虽有圆之意境,却没有与之匹配的道力,若和玉皇交手,或许还能以巧破力,可面对深不可测的蚩尤,周继君却心中无底。   君无敌出,君子三道交替流转,聚而成圆,仿佛巨树的枝桠,密密麻麻的渗向四面八方,却是想要以成圣之法传向四面八方。奈何整个世界宛若死物,密不透风,君子三道意久久未能寻着出口,只得收回。   可这并不影响周继君圆之意境的爆发,圆者,万物之始,万物之终,可破万物,万物不破。   缩地成寸,周继君眸中精光大作,先前回降的战意杀气俨然重新攀爬,不多时便已达到巅峰。死气沉沉的世界中,唯有手持君子剑的周继君在动,可随着剑势愈发猛烈,虚空间裂开条条纹路,一丝生机钻入,点燃了夜色下的密林。在周继君身后,被君子剑劈开的世界中,万物渐渐复苏,风生水起,鸟啼虫鸣,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致,而在他身前百多丈,依旧是平寂死静的世界。   君子三道意从周继君身后流转而出,转眼飞向四面八方,落向四大部洲乃至四大部洲外的大小洲地。世间三道聚全者惟有周继君一人,可三道分立,却为芸芸众生之品性。弹指刹那后,君子三道意携着众生顶礼膜拜之意回转而至,周继君手腕一陡,聚三道于剑尖,重重的向下斩去。   大雨磅礴,从天而降,周继君这一剑赫然斩破蚩尤袍下的死寂世间。   君子剑画圆而舞,光晕变幻的漩涡从剑尖涌出,第二剑斩落,周继君和蚩尤之间百来丈的距离瞬间化为乌有。   毕身精气道力道意皆凝聚于剑锋,周继君怒吼一声,猛地上前迈步,君子剑直直刺出。   这一击正中蚩尤的手心,可周继君只觉君子剑刺在高山崖壁上,席卷天地的海潮从四面八方滚来,随着呼啸的海风奔涌向周继君。周继君迎面狂风怒海,身形摇晃,紧握君子剑,苦苦支撑着。   这一刻他终于知道了蚩尤有多强,周继君自能化作山岳海漠,可面对蚩尤,却宛若面对山岳海漠,天地威压,这种感觉就好似面对准提接引,让周继君几乎生出一个荒诞的念头,蚩尤和圣人之间,究竟谁强?   就在这时,周继君忽觉对面的“山岳海漠”全都平静了下来,而君子剑向前突进,竟刺入石壁半寸。   天地之势消散一空,周继君看了眼被君子剑刺破手心的蚩尤,抽身而退,心中暗舒了口气,转眼望向西南,却是知道他请来的“援军”已经开始动手了。   “好手段。”   看了眼手心的伤痕,又深深看了眼周继君,蚩尤冷声说着,下一刻他的身形便消失在碧波潭边。   深吸口气,周继君收回君子剑,稍作犹豫,随后闪身向西南方向飞去。   西牛贺州之南是镇元子辖领的万寿山地界,西牛之西则为圣人立下的佛教灵山,而在西南则是一片安乐祥和的人间国度。灵山和万寿山之间的地盘,即便再灵秀,也无强者敢打主意,可此时,陆压、镇元子、玉皇、移山君圣、西海龙王、垂天宗宗主......悉数到场,驾云立于天头。而在他们对面,则是三名相貌年轻,各骑异兽的男子。   汤公子自然骑着食龙妖兽犼,姒公子骑着一头似蛇非蛇似鱼飞鱼的妖兽,而剩下的那名公子则盘膝坐于六翅三头异禽背上。蚩尤来到西牛贺州,麾下四方公子自然一同跟随,却非深入洲地,而是在西牛西南安营扎寨,想以此为战略前沿。西牛事了,众强只当蚩尤击杀唐玄奘一行未遂,回转山海,直到那位楚公子出现,周继君觉察到齐灵儿之劫方才明悟,联手陆压衍算天机,找到蚩尤一行落脚之地,周继君自前往碧波潭援救门下四人,同时请陆压等人赶往西牛西南,擒杀蚩尤座下公子。   蚩尤护短,再者那四方公子皆为穹天境界的强者,为上古王朝传人,一呼百应,当能拉起先朝遗老遗少,也算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蚩尤自然不会见死不救,他若回转,周继君亦能保全。   “蚩尤大人,莫非你年事已高,久不经战,连我四大部洲一后辈无可奈何。”   陆压淡淡一笑,开口道,再场众人中,也只有他有足够的身份和资格同蚩尤如此说话,便连镇元子也稍逊蚩尤半筹。   从虚空中闪出一条人影,姒公子三人面露喜色,朝向蚩尤单膝而拜,暗中长舒了口气。   “今日不杀,日后必杀。”   蚩尤冷漠的说道,逐一扫过聚于天头的诸强,面色平静。   “日后的事便留日后再论,时日不早,蚩尤大人还是请回吧。”   陆压淡淡一笑,开口道。   虚空中又现出一条人影,正是周继君。   他方一现身,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聚向他,适才碧波潭边的那一剑气机引动天地,声势荡遍八荒,在场诸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众人皆知蚩尤强横无匹,远超周继君,可单论周继君那一剑,俨然和蚩尤战平,虽只有一招,可能在一招中和心怀必杀之意的蚩尤旗鼓相当,纵观山海和天地穹宇,又有几人。兼之门下次徒李车儿越级斩杀穹天中品的楚公子,那破而后立的一招,即便是在场诸强也觉心惊胆跳,这样拥有无限潜力的年轻门人,在天吾山中还有多少?   同周继君交过手的汤公子满脸不甘和嫉恨,姒公子和盘坐异禽的公子则面露好奇,反观天地穹宇诸强,除了陆压和镇元子外,都是面色复杂。今日一战后,周继君的地位再度提高已成必然,国战联盟中,他也只次于陆压道人、玉皇大帝、和平天君圣。   “君公子,我等着你。”   蚩尤漠然开口,随后收回目光,挥手卷出轮回通道,带着麾下三公子迈步而入。   蚩尤临走前那句话别有深意,周继君低沉着眸子,皱眉思索。   “他蚩尤已将你当成必杀之人,言道等你,却是想让你自己去找他。他向来如此狂妄,公子无需挂怀。”   陆压上下打量着周继君,眸子眯成一条缝,含笑说道。   闻言,周继君淡淡一笑,刚想说什么,可余光中,只见虚空间未散去的那团漩涡五光十色,光怪陆离,内中似有许多古怪的存在游走翻滚。   “那是什么?”   周继君第一次见着茫茫轮回通道中还有其他存在,疑惑问向陆压。   “已经开始了吗。”   仰头望向轮回通道,陆压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而一旁的镇元子、玉皇和移山君圣也是一般表情,剩下的西海龙皇、垂天宗宗主等辈份比周继君高不了多少的强者,也是满头雾水。   “看来今夜注定不安省了。”   许久,陆压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   目光落向陆压,周继君微微惊讶,却是在陆压道人素来平和的眉宇间,隐约见着几分如燎原之火熊熊燃烧的战意。   第八百二十一章 建国(上)   “敢问道人,那轮回通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沉吟着,周继君开口问道。   “国战已近。”   好半晌,陆压幽幽说道。   闻言,周继君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刚想追问,就听另一边的玉皇大帝轻笑一声开口道。   “此前的历史中,我天地穹宇和四大部洲也曾兵戎相对过,有山海的强者杀入四大部洲,也有四大部洲的强者杀入山海,可毕竟都是少数。胆敢孤身直面举世强者的,也就那寥寥几人,真正的国战战场,不在山海,亦不在我天地穹宇。”   话音稍顿,吊足了众人胃口,玉皇方才悠悠说道。   “两方绝世强者,乃至圣人间,有一条约定俗成的规定,国战的大战场不取山海亦不取四大部洲,而在那遥无边际,足以承受圣人攻击的轮回通道中......从前那一两次只是小战,战到最后都是不分胜负。可这一次,却是场席卷天地穹宇、山海轮回的死战。”   话音落下,周继君等人同时一怔,不由自主的望向那团渐渐闭合的轮回通道,许久,周继君方才开口道。   “难不成,山海中人已经在布置战场了?”   “公子所言是又不是。”   鼻下两撇小胡须轻轻跳动,陆压扫视诸人,接口道。   “非是布置战场,而是在建国,在轮回通道建立属于他们山海的王朝。山海天帝、神皇皆为诸侯,各据一方,以穹天为帅,玄天为将,法天为尉,通天为卒,成掎角之势,排兵布阵,等候国战。”   穹天为帅,玄天为将,法天为尉,通天为卒......   饶是周继君听到陆压这番话,也不由口干舌燥,战事未临,便觉战风袭面,全身上下热血沸腾。   以漫无边际的轮回通道为战场,各立王朝,相互对峙,扼守着两方世界。无数大小国度势力将在轮回通道间崛起,绝世强者为皇,顶尖强者为王,寻常穹天只能做得统帅,而玄天强者或许勉强能做个城主......如此大战,周继君前所未闻,比之上古时期那一轮轮天地大战还要宏大壮烈无数。   如此方为国战,变革历史的生死存亡之战,直到今日,周继君方才明白玉皇、陆压等人口中国战的真正涵义。   “山海中人大多都是急性子,这么早便开始了。”   陆压哂笑一声,转眼扫视诸人,面色渐渐沉凝了下来。   “在场诸位都为日后国战的主力,自当有一方领地。山海已领先我等一步,事不宜迟,就在今夜先建立各诸侯国的大体框架,日后还有顶尖强者入盟,再一同并入王朝。”   说着,陆压、镇元子、玉皇、移山互视一眼,同时抬手拾起轮回道意,劈开轮回通道,抬脚迈入。而西海龙皇、垂天宗主等人稍作犹豫,随后毅然决然的迈入轮回通道。少时,又有几人从远处飞来,劈开轮回飞身而入,却是平天、驱神、红孩儿以及数名周继君未曾见过的穹天中上品强者。   天地穹宇台面上你争我夺的顶尖强者周继君都认识,却未曾想过,还有不少顶尖强者隐于天地四方,不称霸不争雄,直到国战将近,方才露面。周继君心中稍安,转瞬又是一紧,天地穹宇既有如此多的隐者异人,那山海轮回定也有不少,大战开场却也占不到多少便宜。   “千兄,怎么还不去。”   抬起头,此时周继君身边只剩千十七,转眼看向千十七,周继君笑着问道。   自打山海一战归来,两人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既不像方见面就大打出手的生死之敌,也不似并肩作战不离不弃的战友,大杀四方浴血而归后,或许连周继君和千十七自己也不知如今他们究竟是敌是友。   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周继君也不多言,腾身而起,而千十七也几乎同时飞向天头,两人一左一右劈开两方轮回,闪身进入。   轮回通道黑乎乎一片,庞大之极,漫无边际,周继君放眼望去,目光所及皆是大小漩涡,猎猎罡风流转,即便通天境界的修士也会被刮痛。左右打量,不见了千十七的身影,周继君微微一怔,随即了然。这轮回通道不比穹宇虚空,尺寸之间,往往隔着千万里的距离,时间和空间在轮回通道中毫无意义,因为每一个大小漩涡,皆为一方轮回,密密麻麻的轮回散布在轮回通道间,修为弱者稍有不慎便会陷入其中。所谓建国,便是将那些对于玄天之下修炼者无比危险轮回一一抹平,让轮回通道更像是天地穹宇。   漫步在轮回通道间,周继君把玩着一团团的大小漩涡,明知里面藏着轮回世界,可游走在指间,却仿佛浪花泡沫一般微不足道。   平日里周继君结交的大多都是同级强者,时日久了,也没觉得穹天、玄天有多了不起,可此时将一方轮回世界中的子民掌于手心,周继君方才恍然大悟,如今的自己已经强大如斯。   没有天地,没有星辰大洲,亦没有半点声响,周继君立于幽暗却广博的轮回通道间,闭上双眼,静静感悟着前所未有的宁静与祥和。也不知过了多久,周继君缓缓睁开双眼,眸中光晕如柱,竟将他所处的轮回通道照亮。目光所及,天头渐渐聚出一团火球,东升西落,炽热炎炎,却为周继君创出的太阳。日华流转,随着周继君手印连连捏出,蓝天白云如海波般流转在“天头”,不多时,从云雾间现出十三颗星辰,每座星辰纵横千里,虽为圆形,却堪比洲地,星华坠落,连同太阳星在内,十四颗主星皆聚拢了一方星阵,渐渐隐于云雾之后。   天穹已然建好,周继君俯视脚下,九道先天精气从袍袖间涌出,流转于漫漫轮回通道间。   山起海生,花开叶摇,在天穹之下,是一片广阔无际的大海,海水中央是数片洲地,间或还有星星点点的岛屿。洲地岛屿上,山川起伏,平原纵横,河水川流不绝,除了没有生灵外,一切都像极了轮回通道外的世界。   周继君修为穹天上品,说是神通广大也不为过,奈何即便穹天巅峰,亦或圣人都无法创造生灵。毕竟这世界不同于轮回界,山川河流、日月星辰能用精气变化而成,可生灵有心有情,强如圣人也无法塑造出。或许只有一个例外,传说中创出羲族的女娲娘娘,可那传说究竟是真是假,谁也不知。   原本没有时间、方向的轮回通道已然改头换面,有了日月星辰那自然有了时间,有了洲地海漠,那也有了方向,只除了牵挂在山川海漠角落的那些轮回漩涡。   微微犹豫,周继君并没出手将那些轮回漩涡毁去,就在这时,一道心神突破轮回屏障,飞入周继君建立的这方世界。心神色泽发紫,周继君一目了然,心知是千十七邀他前往他所建立的世界。   方建立的世界还不稳固,周继君拾起轮回道意,小心翼翼的劈开轮回通道,来到另一方轮回通道。连续劈开十来个轮回通道,周继君微觉吃力,抬眼望去,就见身前屹立着一座直插云霄的府城,色泽墨紫,黯沉阴郁,城头的牌匾上书着龙飞凤舞的五个篆字——   ——大兴紫龙国。   第八百二十二章 建国(下)   府城宛若尖塔,下宽上狭,墙壁皆由黛青色砖石砌成,在城墙之巅,那块牌匾之上,千十七负手而立,额心现出深紫的符文,飞舞而出,徐徐流转。顷刻间,周继君只觉天色陡变,从布满乌云的天穹降下滂沱大雨,大雨如注,洋洋洒洒,许久未止。两三个时辰过去,水积成海,将府城淹了大半,三千丈的府城一半藏于碧涛下,另一半凸显在外,其势壮观。   随着紫色符文不断旋转,海水倾荡开来,连绵起伏,波涛汹涌,不多时,举目遥遥两千里皆是汪洋大海。海中有岛有山,可和周继君所创的那片世界相比却稍显寒酸,不过在海中,沟壑纵横,渊临谷立,珊瑚水草此起彼伏,景致秀美。   “如何。”   屹立城头的男子收敛功法,转目望向周继君,淡淡的说道,好似在问询。   “不错,倒像是你北海的领地。”   纵身越上城头,周继君笑着向千十七说道。   袍袖挥卷,千十七变出一张案席,两片蒲团,案上放置着酒壶玉杯,却空无酒水。   对席而坐,周继君看了眼酒壶,又看向城下波涛汹涌的海水,嘴角微翘,扬起手臂,猛地向下挥出一拳。   如今的周继君不捏印法便能施展出诸般战技,这一拳战天宵轰入海水,卷起珊瑚和水草,压成粉末,尔后裹在海水中。战天宵本可改变时间走向,眨眼后,被海水包裹着的珊瑚草已然深酿了三年,幽香飘来,千十七眉头稍抬,随后眸中射出一团紫火,烘烤着那团珊瑚草,不多时已成酒酿,且香味比先前更加浓郁。   两人这等酿酒手法可谓别出心裁,若被旁人见着定会叹为观止,顷刻间,酒已酿成,浓郁的酒香流转案席间,周继君拾起酒壶斟满两只玉杯,轻抿了一口,叹声道。   “此酒虽为假酒,可色香味俱全,倒也能以假乱真。”   这大兴紫龙国为千十七所创,山川海漠亦由他施展道法变化而成,取珊瑚水草酿造出的酒自然算不上真酒。   “就如同轮回中的两方王朝。”   又喝了一口酒,周继君遥望向高天尽头,目光闪烁。   “你错了。”   耳边传来千十七冷漠的声音。   “两方王朝,以国战辨真伪,胜者为真,败者为假,自当灰飞烟灭。”   “又或者同归于尽,一同湮灭于世外轮回中。”   也不管微蹙眉头的千十七,周继君轻笑一声,幽幽说道。   两人不再言语,随意地坐于紫龙都城之巅,在不见日光的团团乌云下推杯换盏,觥筹加错,天头纵然是漫无边际的乌云,可城下却是散发着幽幽蓝光的碧海,海中有珊瑚珍珠,折射出美轮美奂的光晕点燃海波,仿佛太阳藏在海底,天旋地转,天是夜,海为白昼,倒也别有一番风情。   一斟一酌,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都稍显醉意。   “千兄,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修成百世轮回,便能在轮回中横行无忌。”   千十七低声答道。   “原来如此,看来我那君子国和你这紫龙国相隔约十三处轮回屏障,日后便可找到。”   周继君沉思着开口道,就见千十七摇了摇头。   “并非如此,轮回通道没有时间方向,你我二处虽隔十三轮回,可若不以心神定下标记,你也无法寻到。”   深深的看了眼千十七,周继君沉吟着道。   “千兄邀我前来,原来是为了让我定下来此的标注?”   话音稍顿,周继君敲击着玉杯,意味深长的问道。   “怎么,千兄准备和君某定下盟中之盟不成。”   千十七没有开口,只是抬头望向远天方向,目光闪烁,而周继君也是心头一动,抬眼看去。   滚滚墨云之巅,忽地现出一团火日,日中立着一个身披黑色大氅的男子,全身上下死气流转,阴森可怖。然而他又携日而来,刚猛的太阳光华照耀向他头顶身后,在他身前则是漆黑一片,殊为古怪。   见着来人,周继君不由得张大了嘴巴,素来冷漠的千十七也是微微一怔,转瞬恢复淡漠。   “在下幽冥教主,见过君兄、千兄。   来人的声音冰冷,冰冷中带着与生俱来的孤傲,即便他两次灰飞烟灭,两次被周继君击败,可每每浴火重生后,总会一如既往的傲慢、坚执,下达黄泉通幽冥,上至穹宇揽九天,为了心中的理想,他已努力了百多年,百多年的宠辱胜败如过眼云烟,生来死去的一切只为他漫漫大道。   “幽冥教主?镇元子倒是给你安排了个好身份。”   周继君撇了撇嘴,转瞬摇头一笑。   “怎么,洛兄不再做那个皇天教主了?”   从七州时候三分天下,一路走来,花果山前初结盟,各占一洲,到眼下共聚于轮回中的紫龙城,这三个人的命运似乎永远纠缠在一起,却终不知是敌是友。   “我在一日,皇天教便存于世间。”   洛继伤淡淡的说道,走下云端,走出太阳,来到紫龙城巅的案席前,盘膝坐下。   周继君略一犹豫,随后还是变出一只玉杯,斟满酒水递了过去。   “怎么,君兄想为长安城中之事赔罪?”   洛继伤接过酒杯,轻轻转动着,并没急着饮下。   “哈哈哈,成王败寇,你谋算我不成反被我杀,还好意思兴师问罪?”   周继君冷笑着,开口说道。   “也罢,轮回一世,过往皆为云烟,昔日之便就此作罢。”   说完,洛继伤举杯,周继君上下打量着他,半晌,亦举起酒杯,共饮而下。   周继君和洛继伤固然是敌非友,可国战当前,前仇宿怨暂搁一边。敌人之间的了解往往连知己都比不上,在场三人都清楚这点,若欲结盟中之盟,获利于日后的国战,周继君、千十七、洛继伤三人当为最合适不过的盟友。   紫龙国都相共饮,三人虽没多说什么,却都心知肚明,从今日起,在天地穹宇的国战同盟中,又多了一方小盟,却为曾经不共戴天的周、千、洛三人。   “你如何得知此处。”   一杯饮罢,千十七看向洛继伤,冷声问道。   天地强者都忙着建国立都,尚没开始绘制王朝地图,国于国之间隔着逾越时间、空间的漫漫轮回,除非千十七这等百世轮回大成者,否则便如海底捞针,甚难寻得彼国。   “我从幽冥地府来,轮转盘中可观我方轮回通道之形势。”   洛继伤放下酒杯,幽幽说道。   闻言,周继君挑了挑眉头,方才记起那日携左游生前往秦广国的情形。轮转盘可入轮回通道,在两方轮回的通道间,却还有无数生灵,聚成世界,却是圣人为了阻止山海来人,置于轮回通道间的屏障,至少那日秦广王是如此说的。   “据说在轮回通道中还有生魂聚成的世界,不知可有此事,若真有,为何我等所在的轮回通道不现人影。”   沉思着,周继君开口问向洛继伤。   “君兄所言属实,不见人影,是因为那生灵世界位于两方轮回正中央。不过,过不了多久,那方世界便会灰飞烟灭了。”   嘴角滑过冷冽之意,洛继伤开口道。   周继君微微一愣,随即了然。   两方创建王朝,天地山河可以用精气筑造,可子民却需是真的,若从山海或者天地穹宇迁徙来,则徒伤元气,因此国战之前要做的,便是从生灵世界迁徙百姓到两方王朝,补充人口。光是周继君所创的君子国便能容纳数千万子民,两方王朝不知会坐落多少国度,等生灵世界的百姓被瓜分完毕,那方本就被遗弃的土地又怎会继续存在。   不由自主的,周继君想起了前往生灵世界已近半个甲子,寻妻未归的左游生,眸中浮起几丝复杂。   第八百二十三章 方兰儿   周继君微微一愣,随即了然。   两方创建王朝,天地山河可以用精气筑造,可子民却需是真的,若从山海或者天地穹宇迁徙来,则徒伤元气,因此国战之前要做的,便是从生灵世界迁徙百姓到两方王朝,补充人口。光是周继君所创的君子国便能容纳数千万子民,两方王朝不知会坐落多少国度,等生灵世界的百姓被瓜分完毕,那方本就被遗弃的土地又怎会继续存在。   不由自主的,周继君想起了前往生灵世界已近半个甲子,寻妻未归的左游生,眸中浮起几丝复杂。   ......   长街上人头攒动,形形色色,富贵贫贱不等。   一身灰布衣的男子靠着马栏,嘴角含笑,静静地看着花店里那个左顾右盼的女子。   轮回界中岁月无度,左游生却有他自己的纪年方法,粗粗一数,来到这方由地府生灵堆砌成的世界足有三十多载,三十多载,轮回界中却已过去了百多年。左游生静静守候着她,流转百多年,没有半丝不耐烦,就仿佛昔日七州时等着梳妆完毕的娘子,看着那道娇柔的倩影,总会让他的心沉淀再沉淀。   寻找的岁月总让人迫不及待亦难以忍受,当左游生历经千辛万苦,找到转世于生灵世界的左氏时,她已是一老妪,坐在村口的羊圈旁,晒着太阳,而她的老伴则用木筛帮她梳理头发,两人彼此相依,从早到晚,夕阳西落,再赶着牛羊回圈。   左游生看着皱纹横生的老妪,心头一片空白,可他却没有告知实情,亦没转身离去。他在村外草原上搭起了一座草屋,日升而出,静静的看着那对安详的老人,日落回屋,辗转反侧。终于等到老人双双逝去,左游生将两人的骨灰葬于草原上,随后又开始了他的追寻之途。   一世过后,当左游生再度寻找到左氏时,是在府城的一处豪邸。洞房花烛,双宿双飞,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蒙着红盖头,穿着鸳鸯绣花鞋,和她此生相恋的男子三拜合卮,左游生只觉心头一阵刺痛,全身上下再无半点力气,可他却什么也没有做,因为在红盖头下,左游生清楚的捕捉到那抹浓郁着喜悦的笑靥。   有时候左游生也会想,岁月不停,轮回一世接一世,哪一世的她才是真正的她,对于她来说,七州和自己相伴的那一世或许只是过眼云烟。想归想,可左游生还是默默的等待着。新婚燕尔,夫妻和睦,可到后来,她的夫君另寻新欢,左氏终日以泪洗面,左游生忍无可忍,拔剑杀了那负心人,可却被左氏知道。生灵世界,也就是圣人建立的伪轮回界中有修炼者,虽无穹天境界的强者,可也有玄天高手,或许因为身在轮回界中,总会经历生生世世的波折,因此这方世界中人心意都很是纯粹,修炼速度也稍快,只可惜困于伪轮回界中,至多两三百岁就得经历转世,无法积累道力,强者甚少。   当左氏家族中的强者将左游生的模样告知左氏后,左氏便将此当作毕生大仇,却让左游生无奈之极。   岁月荏苒,第二世转瞬即逝,左游生这一次不敢再大意,全力以赴,终于在左氏十岁那年寻着了她。第三世的左氏是一个富户千金,左游生为保证不出岔子,化作府城贵胄之后,家资颇丰,和左氏也算门当户对。以左游生如今的神通,想做到这些并不难,难的是如何赢取左氏的芳心。七州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左氏嫁入左府后自然而然的依恋上了左游生,可来到伪轮回界的左游生却不知如何入手,他只懂剑心,不懂女人心,若是懂,也不会在洛涤尘对他产生了几分好感的情形下还错过。   于是乎,左游生用起了最狗血最俗套的方法——死缠烂打,要么上门给左氏此生的父母送礼,要么终日跟在左氏身后,却木木讷讷,纵有千言万语满腹情思也只是憋在肚中,说不出半句情话来。   “咦,你怎么还在这?”   年近二十的女子从花店里走出,看到左游生微微一怔,随后撇了撇嘴道。   她是荣阳府方家女,方家在府中也算名门望族,今年十九,容貌不算美艳可也是清秀可人,从她十六岁那年起,前来求亲的人便几乎踏破了门槛,而王家人也从中选出一青俊子弟,定下亲事。对于那个男人,方兰儿既不喜欢也不讨厌,见了两三次,倒也没拒绝。随着十八岁之龄将到,方兰儿不由开始想象成婚那日的情形,想的多了,好奇的多了,自然而然的对她的未婚夫生出了几分莫名的好感。   然而,这一切却因为他的到来荡然无存。   方兰儿至今仍清楚的记得他来到荣阳时的情景,因为那天明明能见着太阳,可偏偏又下起了小雨。府里的年轻男女纷纷举着油纸伞,跑到街头来看新鲜。蒙蒙细雨中,尘烟轻荡,一个穿着华袍的年轻公子从街角尽头走来,他也举着一把油纸伞,气度雍容,神情孤傲,引得那些未出嫁定亲的少女芳心悸动。方兰儿站在她未婚夫身旁,也看向那个陌生的公子,他望向自己的眼神有些似曾相识,却不知曾经在哪见过。冷峻的面庞,对向方兰儿时,眸里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让人不禁有些心乱神迷。可转眼后,方兰儿心头一寒,却是那公子的目光飘到自己未婚夫身上时,陡然变得冰冷无比,方兰儿也不知是不是自己产生幻觉了,只觉天头的的那轮明日陡然间冰冻了起来,发出丝丝寒意。   再后来,方兰儿知道了他是京城左家的远亲,荣阳左氏之后。左氏是何方神圣,方兰儿并不知道,连她爹娘也不知道,可既然府城中年长的官宦们都这么说,而那左公子也是一副世家子弟的气质,那自然无人去质疑。半月后,她的未婚夫所在的王家因触犯律法,全家被流放到北方。别人只当王家罪有应得,可方兰儿得知这件事,第一个想到的却是那左家公子。可那左家公子来到荣阳后便足不出户,也不和府城里的贵胄子弟来往,形单影只,时日久了方兰儿也不再去想。   可奇怪的事,从那之后,来方府提亲的人越来越少,有的第一天请媒人来,第二天却慌慌忙忙的前来赔罪毁诺。到了去年,方家门可罗雀,竟再无一人上门求亲。方兰儿不急,方家人却心中焦急,连附近几个府城都派人打探过,可那些大户一听到方府之名,如闻洪水野兽,皆闭门不见,直到那个气度华贵的左家公子上门提亲,方家人这才长舒了口气。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你捣的鬼。   这是方兰儿见到左游生时说的第一句话,左游生默然,未置可否。   打那以后,左游生便形影不离方兰儿,方家人乐见其成,可方兰儿却不待见左游生,终日爱理不理。   左游生能用他的剑倾倒世间众生,却无法打动他曾经的妻子,不过此生能这样一直陪伴在她身边,左游生却也满足了。   ......   “你买的可是滁水兰。”   看了眼背着手的方兰儿,左游生淡淡一笑,柔声问道。   闻言,方兰儿微微一愣,从背后拿出滁水兰,诧异的看向左游生,鼻尖皱了皱。   七州时候,左氏最喜欢的便是种在豫州山脚的兰菊,却和荣阳府中的滁水兰一般模样。   第八百二十四章 国战元年第一剑(一)   看向微微诧异的方兰儿,左游生只是笑着,没有多说,可就在这时,他心中忽地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   抬头望向天穹,许久未曾施展过的天目神通运转开来,在那方云团上,左游生清楚的看见上百的修炼者骑着坐骑,从虚空裂缝中钻出,飞向荣阳府。他们的修为都在通天境界之上,也有三两法天、玄天,只这上百人,就足以抵得上荣阳府方圆数万里的轮回界修炼者   “兰儿,随我回府。”   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左游生却知道那些修士定非伪轮回界中的存在。   “你放手。”   眼见素来规规矩矩的左公子突然紧紧抓住自己的手腕,方兰儿心慌意乱,手中那束滁水兰也摔落在地。   “你弄疼我了。”   目光所及,就见方兰儿紧绷着脸蛋,眸子通红,恨恨地盯着他,左游生心头一痛,怔怔地松开手。   左游生并不知道,他的鲁莽之举让方兰儿心灰意冷,这一年来或许曾有过的浅浅依恋也荡然无存。   “此地不宜久留......”   面红耳赤,左游生心急之下,不知说什么好,想了老半天方才憋出一句话来。   “我就算死也不会跟你走!”   回应他的却是方兰儿冷冰冰的话语,或许和左游生相处久了,从前的委屈已然淡了许多,可今日他不知怎么变得如此蛮横无理,却将方兰儿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怨气一股脑的引了出来。   花瓣残破的滁水兰静静的躺在地上,方兰儿看着看着,泪珠子串串滴落。早在一年前她便有机会去做那蒙上大红盖头的美艳新娘,可随着眼前男人的到来,诡异的事第一件连一件的发生,先是王家活罪,婚事取缔,上门提亲的人也渐渐少了下去,到最后却变成闻方家女儿之名变色。方兰儿表面上丝毫不在乎,可每每看到为自己操心担忧的爹娘,以及别人或是指指点点或是幸灾乐祸的目光,在她心底总会觉得无比委屈,再如何,她也只是个尚不满二十的少女,又怎能做到宠辱不惊。   “我恨你!”   抬起头,方兰儿抹干泪水,深吸口气朝向左游生地吼道。   也没再管那束残破的雏菊,方兰儿挡开左游生朝她伸来的手,头也不回的向方府跑去。   不知所措的望向方兰儿的背影,左游生死死捏着双拳,满心失落,相伴了一年多,他却始终搞不懂方兰儿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有时也恍惚过,这个开朗却对自己不假辞色的少女究竟是不是七州时那个让自己发誓不再拔剑的女子,有的时候她们真的很像,可有些时候,却好似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呆呆的站在长街花店前,直到那些从天而降的修士开始驱逐城内百姓,荣阳府混乱一片,左游生方才回过神来。那些修士面目凶残,相貌各异,有的和寻常人无二,有的却口出獠牙,颊边生毛,殊为古怪。见着年轻男女,他们便取出一只乾坤袋,将他们掳掠其中,遇到年长者,他们则毫不留情的拔刀斩杀,血水顺着长街流淌到左游生脚边的滁水兰,猩红狰狞,左游生心头一颤,迈开脚步向方府飞奔而去。   方府大堂上,一男一女两名中年人倒在血泊之中,正是方兰儿的爹娘,再往里面看,依稀能看见数个横死府中的老人,除此之外再无半个人影。心头扑通扑通直跳,左游生射出心神散向四面八方,不多时便在城主府邸前发现了方兰儿,和其余的年轻人一样,她被那些修士从乾坤袋中放出,双手间捆绑着绳索,满脸恐慌。   浓浓的怒火掺杂着几丝悔意从心底腾起,左游生冷下眸眼,双指捏成剑状,猛地向前挥出。黑白流转的剑气越过十里长街,横扫向那十来个个负责押解看管的通天修士。仿佛收割稻穗般,那些通天修士尚未反应过来,就被强绝的剑气撕裂成肉末。剑势不止,横荡向方圆千里之地,冰冷的话音亦随之传开。   “主事者何在?”   在方兰儿以及荣阳府年轻男女惊诧的目光中,左清尘走过遍地残尸,来到方兰儿身前,手指轻弹,捆绑着少女的绳索寸寸断裂。   揉着发痛的手腕,方兰儿抬起头,仿佛全然不认识般上下打量着左游生,神情复杂,可渐渐的,她的脸上只剩下恨意。   这一年多来,方兰儿只当左游生是寻常的贵胄子弟,虽不像荣阳府中声色犬马的纨绔子弟们般不学无术,可看起来是一副文文弱弱的模样,手无缚鸡之力。谁曾想,危急时候,他一扫往日的平庸,当着自己面将那些能腾云驾雾的“神人”杀了个精光......他究竟是谁?为何要向自己隐瞒身份?他定早知道那些“神人”会来,若真喜欢我,为何要对爹娘见死不救......   关切的看向方兰儿,目光落向她的手腕处,那两道青紫的印痕刺痛了左游生的眼睛,下意识的,他抓起方兰儿的双手轻轻揉着,可转眼就被方兰儿挣脱开。少女的目光冰冷,眸里的恨意非但没减弱半分,反而愈发浓烈。   左游生默然,胸口好似埋着股气,不断的向下沉,沉沉的压在心头。   “你是何人?”   从远处飞来一名身披金甲的将领,手执两颗金瓜,满脸怒意的望向左游生。转瞬后,他的面色一僵,却是陡然发现,自己竟无法看透那个冷颜男子的修为。   就算不是穹天境界的强者,定也是玄天巅峰。   那个只有玄天中品修为的将领心中暗想,刚想回转去找帮手,下一刻,他的身体已无法动弹。   “你们又是何人,为何要祸乱荣阳府?”   左游生射出道力直飞天头,卷住那将领,冷声问道。   未等那将领作答,左游生瞳孔陡缩,却是直到此时方才发现,被祸乱的何止荣阳一府。神游而出,弹指游遍方圆数万里,数万里地中成百上千的府城皆被修士侵袭,整个国度乃至周遭的诸侯国亦陷入水生火热,到处是烧杀劫掠的修士。这方圆数万里地,前一刻还是安详平和的生灵世界,下一刻已然成为幽冥地府的磷火河,血流遍野将大地染成鲜红。   伪轮回界之上,飘浮着几个古怪的法宝,形如半星,却有舷梯,大者方圆上百里,小者亦有两三千丈。那些法宝似乎专为载人所用,不断的有修士从中飞出,成群结队,亦有修士带着从各个国度府城掠劫的年轻人回转。左游生心中了然,那定是周继君曾和他提起的星槎,而在当先的那颗“半星”前,穿着一身平平无奇布衣的中年男子负手而立,似乎察觉到左游生的神游来探,他转目朝荣阳府方向望来,面色平静淡漠,随即缓缓抬起手臂。   “毁了吧。”   将令落下,从各个星槎里飞出手持强弓劲弩的玄天上品修士,粗粗一数,足有百名,他们的弓箭非是寻常弓箭,其上纹着复杂的图纹,一圈连着一圈旋转着,好似轮回漩涡一般。   转瞬,携着轮回道意的箭气从高天之上射下,羽箭所到之处,伪轮回界无不崩溃瓦解,化作一团团流转的云气,消散在轮回通道间。   又是一支羽箭射来,所指的堪堪是荣阳府方圆万里之地,左游生神游回转,二话不说,搂住方兰儿的腰肢腾身而飞。   “你做什么!”   耳边传来少女愤怒的叫唤,左游生哪还顾得上这些,运转全身道力疾飞上天。也不知飞出去多远,左游生再回首望去时,先前繁荣的国度府城已然尽数化作齑粉消散一空,不见半丝踪影,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第八百二十五章 国战元年第一剑(二)   搂着方兰儿飞入失去光泽和颜色轮回通道,流连了百多年的伪轮回界就这样在他眼前破灭,左游生心中恍惚,回首看去,忽然生出大梦初醒的感觉。   来到这伪轮回界,随着她苦苦挣扎了三世,这三世不仅是她的轮回,也是自己的轮回。三世之中,自己或是化作草原上的放牧人,或是化作满心伤痕的刺客,又或是荣阳府中的贵公子,虽非心甘情愿,可也渐渐适应了那三个身份,只因为能或明或暗的看着她。为了她历经三世,三世终结,非但没能和她重归于好,反而离她越来越远......为什么她会如此恨自己,为什么她对自己始终如此冷漠......   七州时,左游生无需去懂左氏的心便能拥有她,一朝失去,却发现纵使自己有上斩穹天下劈黄泉的本事,可也无法挽回她那颗已然飘零三世的心。   是继续这样等下去,还是回东胜相助君兄,陪伴在清尘身边。   左游生心灰意冷,这么长以来第一次生出放弃的念头。他几乎付出了全部努力,以他左游生的方式,他知道这种方式不对,可一生与剑和战斗为伍的他,却再没其他方法了。   这三世里看着她和别人在一起,或是终日念着别人,早已将左游生折磨得心肝寸断,整个人也愈发消瘦起来。若再这样守护下去,就算她转世后不再恨自己,可已然信心全无的左游生再无法忍受撕心裂肺的痛苦,看着她和别人长相厮守,自己却不知所措,心头如刀割,日日夜夜。   第二世,若自己没有出手,聪明如她或许会挽回那段婚姻,和她的夫君长相厮守下去,生儿育女,举案齐眉。第三世,若自己没有从中作梗,她身为荣阳府最美丽的少女,当会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而不是想这一年多来被人唾弃嘲笑......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出现在她的生活里,让她失去了本该拥有的幸福和快乐。   或许该放手了。   耳边传来女子低低的啜泣声,左游生心如刀绞,就在这时,一柄长刀划过轮回通道向他斩来,出手的男子正是星槎前的布衣上将,修为穹天中品,刀上携着将近五十星的道力。左游生奔波三世,几无一朝一夜将在心思放在修炼上过,修为也只有穹天下品,可他当年仅凭庶人剑便能以人尊斩通天,如今右手庶人,左手黄泉,即便面对穹天上品也有一战之力。   那一刀斩来,左游生眸子发冷,左手扬起,黄泉剑直飞而出,黯沉的金光流转在轮回通道间,将黢黑的轮回照亮。刀剑相击,左游生全身剧颤,稳住虚浮的脚步,难以置信的望向他的左手。   五指间鲜血淋漓,虽顽强的握住黄泉剑,可他的左手竟被那一刀劈麻,再没丝毫感觉。   “还以为有多厉害,阁下也只能去杀几个通天罢了。”   布衣上将冷漠的话音传来,虽然平静,可却深深刺痛了左游生。   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弱了,毫无变化的一刀竟也能伤到自己......那个向来以弱胜强的庶人剑哪去了......   左游生面色微微苍白,喘息也愈发急快,怔怔地看着不甘鸣啸的黄泉剑,他忽地恍然大悟。非是自己变弱了,而是,在这三世百多年的挣扎中,不知不觉间的,他丢失了强者必须有坚执和信念。没了信念的左游生,即便他的剑招再精妙,剑意再玄奥,前夜也不再是那日扬州城头人尊斩通天,名动七州携着一段传奇而归的左游生。如今的他,别说越级而战,就连同级强者也不一定打的过,甚至还会成为玄天巅峰强者的踏脚石。   背上冷汗如珠,浸湿了衣衫,左游生肩膀微微颤抖,举目望向从四面八方飞来的星槎,和那些已然将他包围的修士大军,不安的心渐渐死沉了下来。   耳边传来女子的抽泣声,左游生嘴角泛起一抹苦笑。   他知道,他终究失败了,不仅丢掉了那个曾经发誓生生世世相依相恋的女子,也丢掉了那颗曾经无比坚毅的强者之心。今日这一战将会是他最后一战,也会是他此生唯一一次毫无还手之力的战斗,从踏足轮回通道那一刻起,这一切边已注定。左游生拿自己的修炼之道去赌她,若能寻回她,左游生心境圆满再无破绽,从此以后修为实力定会突飞猛进,若不能,同陷入轮回,在那没有尽头的生生世世里守护着她,甘愿放下一切,去做一个凡人。   可左游生并没想到,只三世过后,他便要和她灰飞烟灭在轮回之中,不能同生但求同死固然也是一件美妙的事,可眼下的她却将自己视作大仇......   一世夫妻两世仇,当真荒唐又可笑。   左游生惨笑一声,右手握上左手,缓缓举起黄泉剑,纵然他已经绝望,可他也会战到最后一刻,将身后已沦为仇人的她守护到最后。   “夫君.....对不起......”   断断续续的哭声传入耳中,左游生先是一怔,满脸的难以置信,随后猛地扭头望去。   娇柔可人女子梨花带雨,看着他受伤的左手,泪水止不住的从颊边滚落。   “疼吗,夫君?”   抹去颊边的泪痕,方兰儿小心翼翼的揉着左游生的手,满脸心疼和难受。   一瞬间由大悲到大喜,左游生心中恍惚,愣了愣,下意识的将左氏紧紧搂入怀中,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好。   余光落向那一团团飘散在轮回通道的齑粉,左游生恍然大悟。   定是伪轮回界崩溃离散,让她脱离而出,记起前尘往事,记起和自己在七州时的朝朝暮暮。   “力牧大人,请问如何处置?”   “一起杀了。”   布衣将军面无表情的说道。   当下,从星槎旁飞出一支千人骑,由通天、法天强者组成,领头的则是一名玄天上品的强者。   还未近前,轮回通道忽地塌陷下一片,那支千人骑也随之淹没其中。   看向只是伸出两根手指的左游生,力牧忽然觉得他已不再是之前被自己一刀所伤的寻常穹天,莫名的气势从他身上腾起,胜过千军万马。   皱了皱眉,力牧拔身而起,飞离星槎,双手紧握战刀,向左游生劈去。   将久别的伊人紧紧抱在怀中,左游生没有回头,只是静下心的享受着此时此刻的美妙,直到那柄战刀距离他后背还剩百丈,这才背着身扬起手臂,挥出黄泉剑。   生如烈阳,死如星陨,生死之道,当如黄泉。   ——————————————   (老左是今夕最喜欢的几个人物之一,就给他个完美的结局吧。看到有书友说猎天后面写的垃圾,可能吧,两百多万字了,本生外来动力就不大,自身的新鲜感和激情也不可能保持这么长久.的确,后面出现的人物雕琢没前面的细致,情节也没前面好玩,无论心态还是故事掌握上不足不成熟的地方还有很多,再加上要去纵横呆几天之前存稿时写得快…….有新的灵感也准备留到下本书里,这本的定位毕竟是练笔,不敢给什么保证,只能说尽最大努力写完,不辜负看这本书的人。尽量在九月前完本吧)   第八百二十六章 国战元年第一剑(三)   左游生并不知道向他出刀的那个人,是黄帝麾下大名鼎鼎的上将力牧,而力牧的另一个身份则是潜入天地穹宇盗取星槎的霍布衣,即便左游生知道,也丝毫不会改变他无比轻蔑的一剑。   不闻不看,左游生只是静静拥着左氏,黄泉剑从身后挑起,迎向力牧。   饶是素来淡漠的力牧眉宇间也不禁生出几分恼意,他天生神力,能驱赶千万牛羊,亦能拉动以星辰炼化的劲弓,修为虽在穹天中品,可以他的身份和实力,几乎能穹天上品的顶尖强者平起平坐。   全身道力一股脑的涌入战刀中,力牧低吼一声,重重劈下,转眼后他便觉得周遭景致忽地一变。澄黄的河水从四面八方涌出,流淌在漫漫轮回中,黄泉如瀑,上生下死,又一个瞬间,从黄泉中飞出一道虚影,似人似剑,携着滚滚黄泉向力牧涌来。   黄泉流转在眼前,变化万千,如临生死之际,力牧深吸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恍惚。当他再抬眼看去时,黄泉已不见踪影,目光所及,轮回中就只剩下一柄古朴泛黄的长剑,携着生死道意直刺向他。   那一剑看似平平无奇,可剑气袭来,却让力牧全身上下冰冷僵硬,宛若置于生死漩涡中,前后不是,左右也不是,每迈出一步都是游走在生死边缘,难以料算。千分之一弹指刹那后,黄泉剑扑面,力牧双眼通红,挣扎着,不顾一切的劈出战刀。黄泉剑劈中战刀,战刀寸寸断裂,力牧瞳孔陡缩,抽身而退。庶人剑如影随形,转眼间,力牧的铠甲便已寸寸碎裂。危急时刻,力牧运起全身道力聚于胸口,硬生生的扛下黄泉剑。   “咔嚓。”   黄帝麾下的众修士就见带领他们征战了无数载的上将胸骨凹陷,口吐鲜血倒飞了出去,过了许久也没见着有动静。   先前正面迎战左手负伤,转眼后便以这轻描淡写的一剑重伤比自己高出一个境界的上将力牧,转变之快,令一众山海修士目瞪口呆。   “你是何人?”   沧桑而浑厚的声音传来,一团烈火由远及近,照亮了昏暗的轮回通道。远看似烈火,待到近处,方才发现那是一条九头赤龙,每颗头颅上都顶着火珠,散发出灿若烈阳的光华。而在龙背上矗立着雄壮的宫殿,被高山流水拱绕其中,隐约间还能听到琴箫合奏之音。   “陛下!”   火龙驾方一出现,聚集于此的山海修士无不俯身跪地,向那宫殿匍匐朝拜。   能令力牧麾下将士如此的,纵观山海也只有一个人,三大帝王世家中的公认的最强者,黄帝。   无论来者的排场有多大,气派有多宏伟,左游生也无动于衷,怀抱伊人,享受着追寻了百多年方才重新得回的恬静和安详。   “大胆,竟敢对陛下无礼!”   从火龙驾中传出愤怒的声音,转眼后两名身披重甲,须发皆白的老人一左一右飞出,直取左游生而来。   “陛下......”   立于黄帝背后高挑女子皱了皱眉,似想说什么,刚一开口便被黄帝止住。   “勿去管他们。”   “可是......那人既有伤力牧的本事,恐怕光凭常先和大鸿两人难以将他制服。”   “寡人知道。”   苍老的眸中闪过一缕精光,转瞬即没,黄帝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的坐于金銮上,似在思索着什么。   余光瞟向身旁跟随了无数纪年,却始终无法猜透的老者,女子心头一冷,眸中浮起几分忌惮。陛下该不会是想借那人之手教训一番常先和大鸿?这些年来他们始终对力牧占据上将之位心怀不满,平日里屡屡顶撞,可奈何他们资格和自己一般老,都是当初和黄帝一同打天下的有功之臣,因此也没人敢对他们如何,就连黄帝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他们毕竟都老了,再不复当年的血勇,虽是穹天中品的强者,可在他们身上早已看不见当初的战志杀意。   泛黄的长剑再度飞出,这一次却是对上两名穹天中品的强者,殿中女子正思索间,血花便已在轮回通道中绽放开来。只一剑,还未等她回过神来,那个方才穹天下品的左游生便干净利落的将常先和大鸿斩杀。   女子瞳孔陡缩,满脸震惊,她虽知常先和大鸿必败,可没想到会败得如此彻底,连战技还没施展出,便陨落当场。余光落向端坐金銮的老者,苍老的眸子只一眨闪,随后恢复淡漠。   “甲驭氏、奎流氏何在。”   “微臣在。”   从殿堂队列中走出两名穹天下品的年轻修士,朝向黄帝俯身行礼。   “你二人素有大功,寡人始终未曾忘记,今日常先、大鸿不敌被杀,他们的职位便由尔等暂领。”   闻言,殿下两名年轻修士无不面露喜色,恭恭敬敬的朝向黄帝跪地行礼,随后倒退着归列。   见状,风后心中寒意愈发浓烈,莫非陛下早就料到常先和大鸿会死于那人之手,却不阻不拦,只为了能让这两个尸位素餐的老人向后辈让出手中的权力?天帝世家子弟众多,或是在世家中苦,或是投身四方天征战历练,可黄帝麾下的官职有限,想要身居高位不单要有实力,更重要的是资历。然而早在数个纪元前,几名股肱重臣便已落定,无非是自己这些跟随黄帝打天下的老臣,修炼者天地齐寿,若非被杀几无老死的可能,他们几个把持高位,那些年轻的子弟便无法上位,即便黄帝再看好那些他精心培养出的年轻人,也无法明着相助他们取而代之占得高位。   目光扫过殿堂中那些意气风发的年轻强者,风后心中黯然,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年那人对她说的话。他是黄帝麾下老臣中唯一一功臣身退,隐居山海的人,也是说出那番预言的人——陛下虽可共富贵,却不能长相久。   那时的自己对他不屑一顾,可此时回想起来,风后只觉得他是众人里最聪明的那一个。   常先和大鸿固然弱,可好歹也曾为你披荆斩棘过,他们已作狗烹,那自己又能在这个上相之位上呆多久。   ......陛下,你还真舍得。   看了眼安坐金銮面无表情的帝王,一生建立功勋无数的女子心中暗叹道。   ......   阒寂无声,山海修士们全都震惊无比的看向左游生,这种目光左游生早已司空见惯,从今日起,他在乎的便只有重新回到自己身边的她,以及远在天吾山的独女。   “怎么了?”   目光落向左氏,就见她双目发红,满脸担忧。   隐约间,左游生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守在豫州剑斋,总会担心他又出去打架的女子。   嘴角浮起柔柔的笑意,左游生抚摸着他妻子的面颊,轻声道。   “不要怕也不要担心,为夫难得为你打一次架,定不会输。”   闻言,女子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左游生,泪水忍不住的从眸眶涌出。   “好一个你情我侬,这番场面本皇许久未曾见到过了......黄帝,你可真是个狠心人。”   豪迈的笑声从远处传来,又是两队銮驾穿越重重轮回通道,朝向黄帝的火龙驾驶来,若周继君在此,定会认出那两人,正是在东天界所遇的少昊和颛顼。   少时,从东西两方也驶来两列銮驾,却为伏羲和远征少昊而归的炎帝。   左游生先败力牧,又斩常先和大鸿,虽非顶级强者,可都是山海赫赫有名的老牌穹天,饶是在别处轮回界掳掠子民的天帝、神皇也被惊动,纷纷破开轮回而来。   ____________   (老左要回来了~)   第八百二十七章 国战元年第一剑(四)   抑扬顿挫的琴声悠悠传来,仿若潺潺溪水流过轮回通道,一座座高山峻岭随着琴声浮现在众人脚下,山岭间有府城,府城上有天穹,天穹间有日月星辰。少时,一方国度屹立于轮回通道间,将原先的幽暗驱散殆尽。   “炎帝陛下,你倒是挑选的好地方。”   颛顼打量着立于伏羲身旁的青衣男子,眸光起伏,哈哈一笑道。   “诸位都已建好各自国度,寡人远伐帝俊迟来了少会,择日不如撞日,便在今日今地建下此国。”   炎帝眉宇淡然,看了眼不远处坐于火龙驾宫殿中的老人,沉声说道。   颛顼还欲说些什么,就见炎帝忽地望向对面拔剑独拒山海诸强的年轻男子,眸中浮起火热之色,竟缓步走出銮驾,走出百丈之地,笑着向左游生做了个揖。   “先生有大才,举世难寻,今日寡人建一国为聘,请先生为国士。”   话音落下,不单左游生,便连伏羲、少昊等人也是面露惊色。敢情炎帝建下一国不是为自己驻军、掌民所用,而是为那个来自四大部洲的年轻修士所建,以一方世界为聘礼,能出如此大的手笔,恐怕也只有求贤若渴的炎帝了。山海众天帝、神皇中,炎帝是最年轻的那一个,却后来居上,非但创下天帝世家,还史无前例的并领一天,不单因为他的雄才大略,也因为他善用贤才,为求一城之才都能亲选聘礼,求那一国之才更是亲自登门拜访。无数年来,聚在他麾下的强者虽不如黄帝的将相臣子那般赫赫有名,可也都是不可小觑的人物,其中最为出名的便是战神刑天。而最令人津津乐道的还有数个纪年前他和黄帝的一战,那时黄帝麾下强者如云,贤才如雨,比之崭露头角的炎帝强大无数,可那一战足足打了上千年,千年后,炎帝虽败可却占得一方天,为日后成就天帝世家奠定基础。   黄帝之所以能胜是因为他实力雄厚,却也仅仅能惨胜,盖因他手下的强者大多都和炎帝交好,那时的炎帝虽无筹码说降风后等人,可游历天下时,都曾把臂同游,推心置腹,引为至交。因此,当年那一战打得无比尴尬,黄帝虽胜尤败,炎帝则虽败尤胜。   “非是寡借机要挟,而是先生如今只剩一条出路,你的剑固然厉害,若你只有一人,或许还能杀出重围,回转四大部洲。可是......”   看了眼被左游生紧紧护在身后的女子,炎帝轻叹口气,没再往下说。   “无需多言,你我为国之大敌,誓不共与。”   左游生右手微微颤抖,可仍旧面不改色的说道。他没有陆压那等大义,也没有周继君、玉皇那等大志,可修炼生死之道,明辨是非,他只知道,若是他的剑回指天地穹宇,那他也不再是庶人剑了。然而,当他余光落向身后低垂螓首不知在想什么的左氏时,他的心没来由的一沉。   “我家陛下以国士待你,你却如此不识好歹!”   从炎帝的銮驾后走出一名身材魁梧的大将,手持巨斧,瞪圆双眼,就要向左游生杀去,却炎帝挥手阻下。   沉吟着,炎帝深深看了眼左游生,开口道。   “先生可要想清楚,你归顺我麾下,尚可保全你们两人的性命......”   目光落到左游生冷硬的眸子,炎帝便知自己无需多说下去,这样的眼神他见过许多回,曾今多么想和他们把酒言欢,却又不得不狠下心将那些视死如归的英豪壮士斩于麾下,成全他们的忠孝义气。炎帝时常在想,那样果真值得吗,他身为天帝、神皇,无需效忠任何一人任何一方,因此,他永远不知为何那些人宁死也不肯投诚,只觉得可惜又可怜,就好比眼前的年轻人。   “那好吧。”   炎帝点头,拂开袍袖,丝毫不理会颛顼、少昊促狭的目光,回身向銮驾走去。   从他身旁掠过一道漆黑的人影,当他实在不想亲自动手时,总会由刑天代劳。亚圣刑天,山海轮回天帝、神皇之下足以排进前五的强者,曾力战蚩尤十三合不败,由他去杀那使剑的年轻男子应当够了吧。   炎帝如是想着。   若是寻常情形下的左游生,刑天一人绰绰有余,可今时今日,左游生不只是在为自己打架,誓言生生世世去守护的她在,左游生又岂能败。   洪亮的啸声回荡在轮回通道间,震得炎帝那一国山崩地裂,从轮回通道尽头飞来一道墨光,虽在万里之外,可转瞬飞至。炎帝心中浮起一丝不祥的预感,猛地回身,就见一柄墨青色的重间穿破重重轮回,落到左游生手中。   左手黄泉,右手庶人,双剑合璧,生死如黄泉。   黑白光华弥漫在黄泉大水中,气势浩浩荡荡,山海天帝、神皇虽未直面剑锋,可却觉得心惊胆跳,亚圣们尚如此,何况那些玄天法天,离得稍微近的山海修士已然倒下一大片。   转而后,满身是血的刑天倒飞了回来,他的胸口裂开一道深深的豁口,苦笑着看了眼炎帝,强撑起身体。   只一剑,左游生重创刑天,震惊全场。   可他的十指却崩裂出条条口子,脚步虚浮,咬着牙强逼自己不退半步。   适才几无人能看清的那一剑堪称他此生最强一剑,然而那刑天毕竟是修为比他高出两个境界顶尖强者,还是顶尖强者中的强者,即便左游生胜了,可也受了伤。   “夫君......”   耳边传来左氏忐忑不安的声音,左游生淡淡一笑,转身搂住左氏的酥腰,却是不想她看见自己血流不止的双手。   “为夫三岁习武,四岁练剑,十七岁扬名京城,三十岁前庶人剑大成。这庶人剑,是我年轻时候用的剑,取生死之意,以弱胜强,专杀强者英豪......”   起初左游生只说过左氏听,可到后来,他的声音止不住的越来越大,好似在印证,又好似在宣泄,庶人、黄泉不甘的鸣啸颤抖着,山海诸强目光所及,无不面色复杂。   “......百岁之后,我和君兄共游地府,得此黄泉剑。生死之道,生如烈阳,死如星陨,生死当黄泉。黄泉剑为我剑道之大成,弃庶人锋芒与厚沉,上斩天穹,下斩黄泉,以剑证苍生。”   “......圣人之下,我左游生独取天下七分剑道。”   回顾山海诸强,一眼瞥过,左游生傲然说道,转尔,他的语气却变得柔和起来。   细细打量着左氏,左游生笑着,柔声道。   “可是,与你相比,庶人剑、黄泉剑又算得了什么。”   左游生没有月罗刹的甜言蜜语,也没有周继君的体贴柔情,他只会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他感情,有些生硬,亦有些多余,因为他怀里的女子早已泣不成声了。   “兰儿,今日为夫便为你打最后一场架。”   许久,左游生松开双臂,深吸口气回转过身,左手黄泉,右手庶人,冷冷盯着向他围拢而来的山海大军。   他却没发现,身后女子微黯的眸中闪过一丝绝然之色。   仿若星辰陨落,明花凋零。   ————————————————   (下午刚到家,接下来一个月应该没什么重要事了,闭关码字写完猎天准备新书。让今夕先休息个两三天,写个末卷的大纲,然后该有的加更爆发什么的都不会少滴~~~~这次回来比较兴奋,求下票票吧~~)   第八百二十八章 国战元年第一战(完)   看着左游生拔出他的剑缓步向前走去,左氏欣慰的笑了。   在七州时,她用私心将这个本应该大放光彩的男子紧锁在逼仄的剑斋中,左游生心甘情愿,可她或多或少却总觉有些愧疚。或许从头到尾,自己对他来说不过是个累赘,只是他从来不敢承认,这样的男人又怎能和凡夫俗子般蜗居一隅,强欢颜却不得志。   “夫君,你去打架,再不用担心兰儿了。”   左氏低声自语着,又看了眼左游生,满脸的不舍和爱恋,可仙凡有别,她的夫君早已是那等连仙神都害怕的存在,自己却只是一介凡人,或许从开始便错了。   左氏如是想着,随后纵身跃下云头。   余光中,那些模样古怪而丑陋的人狰狞着面庞逼近左游生,左氏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夫君正面临两难,自己和大义间的选择,亦或是两个人的身死和一人身死间的抉择。按照左游生的选择,左氏知道她将亲眼看着自己此生唯一的倚赖将用他的后背遮挡到最后一刻,直到死在自己身前。   世间万千事中,她最害怕的只有此事,更何况,这些年来贪占着他早已满足,她已无需再奢求什么了。   “不!”   目光落向那道不断下坠的身影,左游生心头一阵剧痛,撕心裂肺的大吼着,哪还顾得上扑将上来的山海修士们。他猛地向下飞去,弹指刹那便搂住了满脸泪珠的左氏,千军万马近在咫尺,法宝兵器盘旋头顶。左游生只是一脸复杂的紧紧抱住左氏,用后背挡着万千之敌。压在心头的千斤担子不知为何在这一刻全然放下,可放下后又懒得再动弹半分,和他心爱的女人一起,静静等待着此生最后一刻。   青绿色的竹叶在天头绽放开来,如大雨般倾洒下来,转眼斩杀了五千山海兵将。   “小游游,若不是小爷我们几个跟着庶人剑一路追来,岂不是连你最后一面也见不着了。”   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左游生的脊背舒展开,抬起头,目光越过横飞的残尸,落到那个口叼竹叶满脸轻佻的男子身上,在他身边,白衣银发的公子嘴角含笑,光头和尚满脸憨厚,而在他们三人身后却又跟着两个令他意想不到的人——千十七和洛继伤。   “隔着老远就见着左兄绝世一剑,只占天地七成剑道似乎少了些。”   目光落向左游生,身披黑色斗篷的洛继伤眉宇间的战意一闪即没,转尔看向周继君,揶揄的说道。   君子剑和庶人剑孰强孰弱,这几个同从七州出来的老对手各有见解,可若再加上黄泉剑,恐怕就连君子剑也稍逊半筹。   丝毫不理会洛继伤促狭的目光,周继君关切的看向左游生和左氏,见着两人并无大碍方才转目望向山海一方。   伏羲、颛顼、少昊算是老熟人了,炎帝、黄帝周继君倒是第一次见,而各方天帝神皇麾下的那些穹天强者,周继君也是从未见过,可他却知道,至少一大半的山海轮回顶尖强者皆在此处。   国战尚未正式打响,山海的老牌强者和天地穹宇新晋的顶尖强者们便阴差阳错的相会于两国之间的轮回通道中。   月罗刹摩拳擦掌,沙摩尼面色渐渐肃然,洛继伤狂妄不羁的笑着,千十七眸子愈发冰寒......两股磅礴宏大的战意从两边升腾而出,轰然撞击在正中,轮回通道崩溃离散,也不知有多少处大小轮回被战意波及,连带内中成千上万的子民一同灰飞烟灭。   “诸位陛下可曾见识到我天吾山左教头的厉害。”   淡淡一笑,周继君遥望彼方,目光逐一掠过颛顼、少昊、伏羲、炎帝,最后落到端坐火龙驾山中宮的老人身上。   “七成剑意的确少了,左兄这一剑堪称国战第一剑。”   话音落下,两方皆无人反驳,气氛渐渐变得凝重起来,周继君一方未曾出手,山海一方虽占得极大优势,可亦未曾出手。穹天之上的对决已非寻常修士和兵将能干涉得了的,更何况在场的何止十名穹天上品,寻常修士成千上万一哄而上也抵不过穹天上品强者随手一击,放在千万人的大战中,穹天修士便是主宰胜负的利器。因此,此时的局势不过是周继君六人对山海五方帝王神皇以及他们手下的顶尖强者。   “夫君,他们是谁。”   从左游生怀中抬起头来,左氏有些害羞的向周继君等人望去,小声问道。   “他们......”   左游生紧紧搂着怀中的女子,生怕她转眼又从自己身边消失。   “算是当年从七州一路走来的故人吧。”   左游生笑着说道,直至今日,洛继伤和千十七都难辨敌友,他生怕左氏担心,因此没有说明,故人两字,也算恰当。   “小游游,还能战否?”   月罗刹抬了抬斗笠,嬉皮笑脸的问向左游生。   “小游游”三字传来,左游生一阵苦恼一阵尴尬,反倒是左氏掩嘴一笑,眸中柔情似水。她能和左游生厮守在一起已是莫大的幸福,自然不会在乎周围的一切。周继君一方气氛轻松,月罗刹和沙摩尼有说有笑,洛继伤则挑衅的扫视着山海诸强。反观山海一方,却因四大部洲猎杀榜上新崛起的年轻强者一同到来,而变得沉重压抑起来。   “风后,你去为寡人试下那个所谓的君公子。”   许久,从火龙驾山中宫里传来老迈而低沉的声音,立于金銮旁的女子娇躯微颤,眸中闪过难以置信之色。   陛下,你终于要对我下手了吗......借那天吾山左教头之手杀常先和大鸿,再借那君公子之手......杀我?   一脸愤慨终究化作浓浓的失望,穿着美轮美奂羽衣的女子扫过殿中满脸火热的世家子们,随后缓步走下金銮。   左游生很早便前往轮回通道,在四大部洲也只是惊鸿一现,山海中人自然不知晓他的身份,可适才听那君公子之言,风后心中已然生出几分明了。既然称之为天吾山左教头,那个使剑的男子定也是天吾山势力的强者,一个左教头便厉害如斯,那天吾山主、猎杀榜上排名第二的君公子又会是怎样的人物。   大闹东天而斩杀诸强而归,仅此一役便有当年覆海的气势,更何况前些日子斥候曾来报,在北俱芦洲,君公子三招退蚩尤。两人虽只战了三招,蛮王蚩尤也是因故离去,可能在三招中和蚩尤不分伯仲的人物,便有斩杀她风后的实力。   陛下,你当真是不再顾惜我等的性命,只为了给新一代强者让位,抑或是......害怕我们说出那个秘密?   雪白而狭长的尾羽拖过大殿,黄帝麾下大相风后缓步走出山中宫,她的眸子和从前无数次大战时一般渐渐变得幽冷,黑色的眼珠仿佛褪色了般白茫茫一片,阵阵罡风从轮回通道间涌出,徘徊在她脚跟处,仿若忠心的臣子朝拜向他们的陛下。   山海世界鼎鼎有名的冷美人,世间传说中,曾召唤百万风兵助黄帝赢下和炎帝间篑水河一役的女子飞出火龙驾,飞向周继君。   传说中,黄帝麾下的仙神异人各个神通盖世,得一人可得一分天下,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力牧为将,风后为相,以女子之身做上天帝之相,成就黄帝世家,在山海世界,风后的地位和实力绝不逊色于水神共工。   ——————————   (吃了碗俺家美女编辑亲手做的爱心面又有激情了~~从这周四开始每天三更,每周休息两天两更,相当于每周八爆发五章,比之前的票到爆发更实在,也有精力准备新书。都同意吧~)   第八百二十九章 弃剑   游走在狂风之刃,尾羽翩跹若蝶舞,风后冷眸直视向周继君,半晌皱了皱眉,开口问道。   “你还不出剑?”   风后的洞察力何等敏锐,距离周继君尚有百丈,便清晰的感觉到藏在白袍广袖中的那柄长剑。那柄剑尤在袖中,可它所释放出的杀意磅礴雄浑,非是亚圣级别的万人敌不能得,而时隐时现的玄奥道意,更是不弱于先前那柄重创力牧,斩杀常先、大鸿的剑。   “我不出剑。”   周继君笑着道。   闻言,风后勃然变色,怒目看向周继君。   “怎么,本相还不配你用剑?”   “自然不是,黄帝麾下大相,亚圣中少有的女子,若在往日,我君子剑早已出了。”   周继君看了眼一旁的左游生,嘴角微翘道。   “我天吾山左教头在此,庶人、黄泉两剑印证天地,却也轮不到我再献丑了......如今的我,又何需在用剑。”   略带几分桀骜的话音落下,左游生微微错愕,而月罗刹、洛继伤等人也是神情一变。   和周继君相交相斗了上百年,君公子执君子剑的形象早已深入他们心中。诚然,左游生的剑道是强,可君子剑亦丝毫不逊色,无论是君远伐还是神游御剑,都是天地间一等一的绝技,寻常修士只得半招便能横行一洲,而以周继君之手施展出,更是几近无敌,当年的大闹天宫、横渡东海,不久前的三剑退蚩尤,足以说明君子剑的强悍霸道。   或许因为周继君用剑的次数太多,因此将世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君子剑上,甚至连月罗刹、洛继伤等人亦如此,可他们却忘记了当年七州京城周继君初成名时依仗的武道,而过五城斩七将时倚重的则是玄道,和千十七、洛继伤争霸七州所重的乃是诡道。   周继君博采众长,三道齐修,俱臻化境,又岂是仅仅依靠一柄君子剑。   剑乃器物,君子不器,包容万物,可该舍的时候亦当舍弃。   在左游生复杂的目光中,周继君淡淡一笑,迈开脚步,行云流水般走向风后。每走出一步,周继君脚下的轮回通道便生出一朵光晕流转的花朵,那花分三瓣而立,合而如圆,色泽亦分红、黑、白。走出九步,周继君脚下生出九朵三道之花,忽而飞出,顷刻已至风后身前。   风后虽心觉古怪,可也不慌不乱,卷起长袖,九重罡风如刀林箭羽奔涌而出,且每一丝风中都藏有一名百丈之高的风骑兵,其速如天野疾风,其形如风影飘渺无迹,手持长枪,飞袭向周继君。轮回通道本幽暗无光,眼下被九朵光晕流转的花朵染成黑红白三色,不计其数的风骑兵飞过,却被齐齐吸入花中世界,转眼没了踪影。   周继君口吐长气,右手三指掐出一道印法,转瞬发出。   一座巍峨雄壮的高山突兀地出现在风后头顶,此山铺天盖地其大无朋,重逾三四十星力。周继君百分之一弹指不到的功夫捏出山印,而风后招式用老,猝不及防下只得抽身而退。巨山如影随形,转尔坍塌,化成一座座府城,连绵起伏,城池高大宽阔,弹指刹那后,竟在风后四面八方生出,将她围困在府城之中。   周继君游走在府城边缘,眸中精光闪烁,而纵横八千丈的城墙亦随着他目光不住上升,仿若潮水泛滥,不多时便将风后死死囿于府城中。可风后天生便能操纵山海之风,千变万化如风无形,穿着雪白羽裙的女子扬起袍袖,光华闪烁,她的身形一寸寸的变得虚无缥缈起来,瞬息间,千千万万道风影流转而出,飞向四面八方,从城墙的罅隙间蹿出,一路飞来,其速之疾,竟将轮回通道点燃。   千千万万道疾风携着奔流不止的大火扑向周继君,其势之雄壮,几难描述。   面对遮天蔽日的火风,周继君亦不退半步,袍袖卷起,张口吐气,数以万计的水龙飞出,每条长逾百丈,张牙舞爪的迎向火风。就见当头的那一道火风陡然扬起“头”,发出一阵尖啸,转眼后,千千万万道火风皆摇身一变,却是变成了披火衔焰的凤凰,迎向水龙。而风后此时也现出原形,身法飘渺诡谲,看似只有一人,可风到之处,皆是她的身影,变化莫测,行踪难料。周继君冷眼望去,伸手向下一按,陡然间,汪洋大海自他脚下生出,海中有金山,似兵似剑,周继君游走在山海间,纵然风后的身法再玄妙,却也难以触及周继君。   ......   “这位君公子竟和丰风后斗起法来,好生悠闲。”   黑色的斗篷中,已然成就地府幽冥教主的洛继伤嘴角上扬,揶揄的说道。   “以他如今的实力,若全力一击,那风后就算再强,恐怕也难以抵挡......咦,不对。”   洛继伤眉头皱起,目光越过山海诸强以及炎帝所立的那方国度,向后望去。   此时,不单是周继君这一方,连山海一方的强者也生出几分古怪。生死大敌当前,本应全力以赴,可周继君却和风后好整以暇的斗起法来,两人都未曾下杀手绝招,极有默契。   “哼,好一个君公子。”   高坐銮驾的颛顼心头一动,冷眼回望,陡然间伸手向后方探去。他的手臂一下子变得极长,仿佛横亘在轮回通道中的长枪,转眼捅穿无数个轮回界,掠过无数建立在轮回通道间山海国度,终于来到一条人影前。那人影回眸望来,满脸阴沉诡谲,而它的下半身竟是条粗长的蛇尾。   低笑两声,诡道蛇人闪身避开,口中念念有词,转眼变成一道长气流转而回。   海漠金山间,周继君忽地扬起袍袖,将他所变化出的水龙山海拂散,张口吸气,诡道蛇人回归上丹田。   阒寂无声,风后也停下了攻击,复杂地望向周继君,而山海众天帝、神皇,只除了黄帝,个个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原来如此,小君君是在拖延时间,暗中派遣诡道蛇人探查山海诸国形势......啧啧,这样一来,山海轮回的王朝方位皆在我等掌握之中了。”   月罗刹翻卷着指尖的竹叶,幽幽一笑道。   一场生死之战,两名穹天上品强者之间的搏杀,换做旁人定然全力以赴,可周继君竟还暗中分心,派遣诡道蛇人探查山海形势,行事之胆大,足以令山海诸巨头为之震惊。   国战将临,两方世界的顶尖强者纷纷建国,相聚成王朝,战争尚未打响,国之所在便已被敌方知晓,兵法谋略上已然输了半筹。可偏偏战事紧迫,若此时再毁去原先的国度,重新建国,非但伤元气,还会延误战技。   “风后,杀了。”   火龙驾山中宫里传来老迈的声音,风后身躯一震,紧咬朱唇望向周继君。   陛下,你当真好心急,为了我死,连国战之局都顾不上了吗?抑或是,你还有其他后手?   风后正思索间,就觉心头浮起一丝不祥,猛地抬起头,那个银发白衣的男子已至身前。   “得罪了。”   周继君盯着发怔的风后,意味深长的说道,他扬起双臂,脑后浮起三色光华,如圆流转的,君子三道意奔涌而出,穿越漫漫轮回通道,泄入山海和四大部洲两地,转瞬间尽得朝拜者念想,归于周继君之身。   玄道真君子,诡道伪君子,武道恶君子,君子三道意以成圣之法聚于周继君手心,相聚成圆,轰向风后以及山海一方诸强。   君子三道修炼成大圆满后,君无敌随心而发,且已无依仗君子剑。   第八百三十章 黄帝的秘密   “小心!”   望向笼罩在那一式恐怖战技中动弹不得的风后,炎帝面露急色,张口唤出,他想出手救援,可三股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道力道意汇聚成山海漠地、世间万象,将山海诸强和风后断隔开。那道意玄奥莫测,隐隐间已企及穹天巅峰的绝世强者,炎帝便是绝世强者,自问不惧,可此时想要救援却为时已晚。   隔着世间万象,风后的身形渐渐变得扭曲起来,不多时,娇躯碎裂成齑粉,香消玉殒于那一招下。   眸中浮起莫名的黯然,炎帝轻叹一声,余光落向山中宫里面无表情的老者。   他还记得那年同风后把臂同游山海,并想将这名奇女子招揽到麾下,可却被她毫不犹豫的回绝,只因黄帝对她有大恩,无法离奇。   这便是你所效忠的帝王,无情冷血至极......黄帝,你究竟在想什么。   和风后一样,炎帝始终无法看透这个老对手,就和无数纪元前的那一夜,他白龙鱼服探查战地民情,却遇上在半途等候着他的黄帝,那时炎黄之战已近尾声,可谁也不知,在大战终结的前夜,两名生死不共的帝王竟在人间客栈中彻夜长谈,那夜过后,炎帝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可自从那夜后,他再没看明白过那位屹立不倒的帝王所思所想、一举一动。   黄帝,你究竟在想什么。   不单炎帝,就连伏羲、少昊、颛顼也纷纷抬头望向端坐金銮岿然不动的帝王,如今的他老迈如斯,可山海之地诸强谁也不敢打那个位子的主意,山海第一天帝,数次剿平蛮王蚩尤的叛乱。圣人之下,固然是以蚩尤为强者之尊,炎帝战蚩尤,败,伏羲战蚩尤,败,少昊颛顼战蚩尤,败。然而,在山海诸天帝神皇中,唯独黄帝未曾和蚩尤战过,而蚩尤亦未尝找过黄帝。炎帝、伏羲竭力不去思索这点,可每每不经意间想起时,总会暗自揣摩,若是黄帝和蚩尤交手,那究竟会孰胜孰败,垂垂老矣的黄帝已有许久未曾出手,可他击败蚩尤却无需自己出手。   如今,风后也死了,不出手便能战败蚩尤的黄帝不惜用三名老臣的性命成就那左教头和君公子的威名,他的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   无数纪元来始终未曾看透黄帝,又岂会在今朝看透。   炎帝暗叹口气,遥遥望向那几个携胜而归的年轻人,心中微微茫然。   黄帝没有动作,诸巨头自然不敢发兵追击,可是那个君公子已然得到山海王朝各国方位......黄帝,你的后手要等到何时才出?   心头一阵憋屈,饶是素来淡漠的炎帝也微觉气恼,他重重甩落袍袖,摆驾而归,伏羲三神皇见着事已至此,也纷纷回转。轮回通道中,只剩下那抬孤零零的火龙驾。   挥散殿中诸臣,老人依靠在銮座上,眸皮似乎承受不住日夜操劳的重担,缓缓闭合。此时看去,他就和寻常百姓家的老翁般,被岁月染尽沧桑,鹤发童颜,满脸皱纹,似乎树木的年轮般,书写记忆着那一段段往事,岁月流年一场场落幕,此时剩下的只有少许平静与祥和。   “很累了吗。”   从身后传来幽幽的话音,黄帝睁开双眼,却没回头。   “很久很久之前,你便这么问过了。”   听到黄帝平静的答话,藏身金銮后的人沉默了下来,许久方才开口道。   “常先大鸿的生魂已被收入地府,转世后便能找到。”   黄帝没有说话。   “国战将临,我也不宜久留,就此别过。”   等了许久,不见黄帝有回应,来人幽幽一叹,从金銮后走出,既没行大礼,也没再寒暄,兀自向外走去。   若此时的情形被黄帝世家中的子弟们看到,定会大吃一惊,黄帝身份崇高,圣人之下的第一天帝,就算四方天的神皇见着也需行礼。而那个人大大咧咧的走出,没有半点尊崇之意,而黄帝似乎也不以为忤。若被风后、力牧等人看见,也会震惊无比,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年助黄帝成就天帝世家后,抽身而退的第一功臣。   “你在天地穹宇,我住山海,彼此为敌,却又共同守护着那样东西......你又何尝不累。”   看着相识无数纪元的老友一步步走出山中宫,黄帝嘴角浮起一抹苦涩,轻叹道。   无论在山海还是天地穹宇,强者们所争夺的无非是权势和力量,即便眼下转瞬到来的轰轰烈烈国战,也不过是两方强者的利益争夺,可在这之上,总会有一些东西值得去守护,值得那些胸襟远超轮回世界心怀苍生的人不畏艰险,不顾岁月流逝,不怕流言蜚语,用尽生生世世保护着。   比之以细作身份隐于两方世界的义士们,这些更值得敬畏,可漫漫轮回无数世界,又有几人能看透,便连圣人都无法。   “到如今,也只剩下我们两人了。”   目光落向那道拐出殿角的人影上,灰布道袍,古拙的葫芦,逼仄阴霾下闪过的短胡,一如既往的潇洒飘逸。   黄帝沉吟半晌,起身,摆驾而归。   ......   “为何诈死。”   “无论胜败,他都无法再容下本相。”   “你必败,因为你毫无半点战志。”   “或许吧......多谢公子收容。”   “你欲住到几时。”   “待到战事落幕。”   “以风后大人所算,这战事到最后,谁胜谁败。”   “今日前我方尚有七分把握,今日之后,对半而分。”   君子国中,周继君盘膝坐在滩边,望向漫漫西流的大海,超起潮涌,无不按照天头主星的衍算而定。   一战过后,周继君陡然发觉,他如今的实力已经无比接近穹天巅峰的绝世强者,只要再炼化数十星的道力便能突破眼下境界,成就圣人之下最强者,也是无比接近圣人却又遥不可及的存在。   一招随心而发的君无敌,恍惚间,周继君渐渐生出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修为提升太快,却让心境再无法跟上,这种感觉异常玄妙古怪,无法道明,只是感觉心头空荡荡,似乎少了些什么。   轮回通道一行后,周继君的西游轮回中又多了一名穹天境界的强者,和猪八戒不同,她风后只是想躲避杀身之祸,可周继君以心念望向那个走在高山流水间的羽衣女子,却发现她的头发渐渐变得银白,曾经山海世界赫赫有名的美人,眼下从里到外都已开始衰老。   “有朝一日,若你被黄帝逼上绝路,本相会将那个秘密告诉你......一个足以扳倒黄帝的秘密。”   思索良久,风后抬头仰望西牛贺州的天野,隔着西游轮回的穹顶,朝向周继君说道。   “什么秘密。”   “此时还不能说。”   “为何。”   “因为连我也不知它究竟是真是假,可我一旦说出,它便是真的了。”   能当上天帝之相,风后自然是智慧者,言语间也透着几分玄机,让周继君不由默然思考起来。   似乎察觉到周继君的所思所想,行走在江海湖泊间的老妪淡淡一笑,她的羽裙依旧华美,可倒映在河水中的容颜已布满皱纹,老得让她最亲近的人也无法认出。   “你放心,我不会这么早老死,再怎么,我也要等到那一天。”   又是饱含玄机的一句,可周继君已无暇去想,浓浓的不祥萦绕心头,他猛地起身,目光穿越重重轮回,落向东胜神州,眸里满是杀意。   下一刻,他的身形消失在君子国中。   第八百三十一章 猎风者(上)   夜风幽冷,呼呼地吹着。   东海边,满身是血的少年踉跄行于滩边,忽而一阵大风刮来,将他高高掀起。   大风中隐约能看见一个人影,高高瘦瘦,穿着银色的宽袍。   “你还是不愿意?”   那人的声音极其冷漠,话音传来,少年牙齿咯吱作响,紧捏双拳,苍白疲惫的面容上浮起浓浓的恨意。他身受重伤,体内道力十不足一,跋山涉水,从遥遥万里外赶来东胜神州令他疲惫不堪,此时别说反抗,便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颠簸在夜风中,无法自持,少年心底渐渐涌出几丝悔意。   早在许多年前,他便感觉到了那个同类的存在,将信将疑,直到被他找上。   火红的长发离乱流飏,眸中三瞳遮蔽在火流下,光华隐忍,小猎风咬牙切齿地盯着天地间仅剩的同类,在狂风中苦苦挣扎。   那时他还在南海,为了阿君的大业执掌海外异族大军,或是骚扰南海龙宫,或是长驱直入威胁皇天教,总之是让南瞻部洲生乱,无力东顾。而他也正是在那时找上周古,坐在薄薄的纸鸢上,御风而来,穿着一身银色的宽袍,将身体包裹其中,只露出半张惨白的脸。他在周古警惕的目光中变化成火红色的三足异禽,来自血脉深处的共鸣呼啸在周古耳边,几乎毫不犹豫的,周古对他产生了一丝好感和亲切,从小到大,百多年来除了那个没有半点印象的生母外,他再没见到过族人,猎风生性逍遥自在,不集群,不聚众,形单影只翱翔天地,难得见到一个同类,小猎风自然欣喜无比。   在南海和他把酒言欢了三天三夜,周古却听到了一个令他心情复杂的消息——天地轮回间,上古遗传下来的纯正血统猎风只剩下他们两个,而那些血统不纯的,或是被人俘获当坐骑,或是潜移默化成猎风的亲族,就好比七州荒野中的云雀,也生三足形似猎风,可无论天生道法还是后天潜力都远不如猎风。   天地初开时候有异禽,孔雀杀生,大鹏无忌,猎风虽稍逊两者,可喜杀生而性情无忌,生来能吞食天地精气,其飞之高远,晨时出地府午时上九天。   从那以后,小猎风和他愈发亲近起来,因为远在南海,因此一直找不到机会和周继君说道此事。   数日前天吾山抓周大宴,小猎风兴冲冲的准备好贺礼,正欲回转天吾山却突然收到那人传信,说有一件天大的事要告知周古,关乎国战。周古权衡许久,兼之他对那人的信任,于是派遣手下将贺礼送往天吾山,自己则驾云而上,来到那人约定的地方——九天之上,一座幽暗古朴的巨大宫殿。   再后来,小猎风知道他来到的地方是魔君宫,而自己的那个同类则是数次加害阿君的心魔主君——气魔君。   可纵然知道了,也已无可奈何,因为周古已被五方心魔主君联手重创。   那个穿着银色宽袍的男子露出满目疮痍的手臂,直直盯着他,眸中第一次流露出几分莫名的感情。   他让周古应下一件事,可那件事太过匪夷所思,太过可怕,周古自然不会应下,狼狈而逃,却被同为猎风的气魔君追击万里,直到东胜神州,小猎风已奄奄一息,无力再飞。   “哈哈哈,枉我把你当做知己好友,你为我亲族同类,却如此迫害我,好生歹毒!”   心知此劫再难逃过,小猎风不顾崩裂的伤口,怒目低吼道。   半张脸上裹着银色纱幕,只露出鼻尖以上的面庞,那双冰冷的眸子中也只有漫无边际的冰冷,在知道周古存在后,她的心中也曾生出几分悸动,只因为她是天地轮回间仅剩的雌猎风,然而她又是气魔君,自从她入主魔君殿后,她的三重身份渐渐消匿,大多数时候,仅是无情冷血的气魔君而已。   “猎风者,暴虐而喜食同类,你为猎风,又怎么会不知道。”   冷漠的声音传来,周古眸中掠过一丝黯然,若他在山野天地间生长,自然没有什么可以拘束他的野性,而他也会比如今暴虐无数倍。可他原本的运数因为周继君的出现而改变,在周继君身边,血脉里的凶残暴虐不知觉的渐渐隐没,虽然仍旧杀性十足,可比起他的祖先已然纯良了不知几许。   猎风一族之所以寥寥寡寡,传承至今只剩两头,皆因彼此间的残杀吞食,虎毒不食子,可猎风却无所顾忌,父母子女皆可作食。   “这么说,你就算死也不肯答应?”   静静地看着摔落在地的周古,气魔君低声问道。   冷笑一声,周古向一旁唾了口,唾液中猩红的血丝触目惊心。他强撑起身体,喘息着,死死盯向气魔君,三瞳之眸中渐渐燃起杀戮之火。   今日之前,在这天地轮回间还有两只猎风,可今日之后,注定只能存活下一只,或是就此灭绝。   两团烈火从两人头顶蹿出,大火被大风吹得猎猎翻腾,将东海边的沙土海流烧成齑粉,猎风一族最后一场自相残杀即将开始,可就在这时,一衫白衣蹋海而来,一掌挥下灭去气魔君的火势,又是一掌凭空劈出,化作万仞巨山,将气魔君压在山下。   “阿君!”   周古见着转瞬到来的周继君,满脸欣喜,长舒了口气,看向压在山下动弹不得的气魔君,眸子一分分的变冷。   未等周古说话,周继君便将气魔君凭空提起,面色虽平静,可一旁的周古却能感觉到周继君几难再压抑的怒火。   “早就想找你了,奈何俗务太多一直没时间理会,不想你竟欺负到我兄弟头上来。”   周继君冷声说道,眼见气魔君满脸淡漠,似是无动于衷,周继君心中愈发恼火,指尖用力,却发觉被他紧握的那条手臂空荡荡的。   皱了皱眉,周继君猛地扯开气魔君的衣衫面纱,随后微微一怔,一旁的周古也是满脸错愕。   目光所及,气魔君双臂残缺不全,坑坑洼洼,左臂更是只剩下细细的骨架,而她原本被面纱所遮的下半张脸也是支离破碎,仿佛打碎的琉璃般,狰狞可怖。   “你是......”   目光落到气魔君微微凸起的胸脯,周古神色一怔,张了张口,却没能说下去。   “你是天地轮回间唯一的雄猎风,而我是仅剩的雌猎风,只此而已。”   气魔君面无表情的说道,阴阳相吸乃世间常理,更何况是同族仅剩的两个,可她早已化身气魔君,丢弃七情六欲的气魔君,也只是在小猎风刚出世的那一刻生出几分不该有的悸动,从此以后只是默默地俯视着不断成长的周古以及他身旁那个不断打破常俗的年轻修士。   海水汹涌奔腾,一浪高过一浪地扑打向礁石,夜幕下的东海边只剩下海潮声,周继君沉默着,周古面色复杂,而气魔君则平静得仿若海边礁石,任凭风吹雨打,她支离破碎的面庞上也现不出半丝表情。   “只此而已?你的身份又怎会只此而已。”   低沉的声音从海滩另一边响起,穿着黑色大氅的削瘦男子施施然走来,周继君转目望去,眉头微蹙,心中生出莫名的不安,只觉今日之事远不止如此。   ————————————————————   (气魔君是猎风,前文有写到过,刚刚百度了下气魔君,居然还真找到了~~~)   第八百三十二章 猎风者(中)   “别来无恙,君公子。”   “尚可,覆海大人。”   再度见到幽冥海的霸主,或许因为那场虎头蛇尾的“结亲”,周继君略觉尴尬,寒暄一句后,稳下心意,朝向覆海拱了拱手,面露疑色道。   “覆海大人为何到此,适才所言莫非......”   “国战将临,是时候将山海的细作们斩尽杀绝了。”   覆海看向气魔君,目光闪烁,低声说道。   即便周继君隐隐猜到,可当覆海饱含杀机的目光落到气魔君身上时,周继君心头还是猛地一跳。   越是接近眼前这位绝世强者,周继君越发觉得他神秘莫测,无论来历、身份、实力还是他和山海轮回的恩怨,都仿佛蒙在夜幕下的远山,只能瞥见大致轮廓,无法看明晰。他口言山海细作直指气魔君,虽然突兀得令周继君一时半会无法接受,可以覆海君圣的身份和资辈,没有十足把握,他绝不会如此。   天地穹宇的修炼者,从最弱的地境到至强圣人,或多或少都曾遭遇过心魔只劫,但凡修炼者,无论实力强弱,便连圣人也无法避免。只不过待到修为实力到达一定高度,即使生出心魔,也能自行压制,到那时心魔主君再无可奈何。总而言之,六方心魔主君无父无母,自生于天地,乃是超然于修炼者的存在,对于修炼者而言,它们既是劫难,也是福瑞,无法渡过心魔之劫倒也罢,倘若渡过,心境提高越过瓶颈,修为实力也会突飞猛进。万万年来,有多少在经历过心魔只劫的修炼者对心魔主君恨之入骨,可飞上魔君宫,杀死六方心魔主君的也只有孔宣一个,便连周继君也未曾想过真要将那六名魔君斩杀。   彼时受难于心魔之劫,可回头想想,若没那番劫难,又怎会有如今的修为,更何况,心魔主君是杀不死的,只要五运六气常在,七情六欲长存,心魔主君便会不绝于世。   可谁也不会想到,掌控五运六气的气魔君竟然是山海轮回潜入天地穹宇的细作,怪不得,后土死后,伏羲等人还能知道周继君和千十七远伐山海。   “覆海大人是来杀我的。”   气魔君轻声说道,夜风掠过潮涨潮落的东海,滑过她如琉璃般破碎的面庞,将发白的长发高高掀起,却仿佛落于画卷中般平静。   周继君还记得,当年客家娘对他说过,英豪的身体再坚硬,外表再冷硬,可他们都生着一颗琉璃做的心,轻轻一碰就会碎裂。大致是这个意思,至于原话,隔了太久周继君已无法记清。此时看着好似琉璃做的气魔君,周继君心中感慨,在这个来自山海轮回的雌猎风胸口,藏着的究竟是怎样一颗心,无论怎样,她本不该变得如此,此生若能翱翔天地逍遥自在,谁又愿意坐在幽冷的高天上岿然不动,看着自己的心日复一日的变得冷漠无情。   “原来如此......你让我应下那事,是想抽身而退,回转山海?”   周古冷笑连连,上下打量着气魔君,眸里却无比复杂,有恨意,有愤怒,有怨气,最多的却是失落。   迎接他的却是气魔君一如既往的冷漠,可在冷漠中,却意外的流露出几丝嘲讽。   “我为气魔君,主五运六气,亦主气机......无论你愿意与否,成为新一任气魔君乃大势所趋,无法回避。”   说完,气魔君扭头望向大海,随着脖子的转动,碎成渣粉的皮肉从她面庞上簌簌扑落,可她的眸子仍旧无比安宁,她无需呼吸喘气,自然也就没有太多的表情。细细看去她尚未破碎的上半张脸很是清秀,眸子如水,黛眉如画,只可惜仅剩下一半的容颜,再无法揣测出她彼时的相貌。   “你!”   闻言,周古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先前的伤势已经很重,兼之和气魔君气势比拼更是大伤元气,此时脚步蹒跚,涨红了脸,死死盯着气魔君,积攒了不知多少时日的怨气憋在肚中,却又不得发。周古为猎风所化,生来为天地穹宇强大无匹的异禽,虽然变成人形和周继君几人为伍,可他心底深处何曾不巴望着能出现一个同类。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却是冷漠无情的气魔君,最让他无法接受的,她还是一个女子,一只断绝他心中最后念头的雌猎风。   小猎风痛苦地盯着气魔君,却没发觉周继君和覆海君圣间的气氛渐渐变得古怪起来,一个是幽冥海的神秘霸主,一个是新崛起的天吾山之主,气机引动,两人的衣衫鼓鼓而舞,虽都看似平静的站着,可绝然世间的两股战意却悄然生出。“心魔主君应天地之运而生,纵然圣人也无法彻底杀死。”   覆海看着周继君,淡淡的说道。   “好在,气魔君的真身为猎风,猎风同类相食,也只有你这位兄弟能让她不存于世。”   “杀了之后,又如何。”   周继君不动声色的走到周古身前,冷冷逼视向覆海,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不是杀,是生食。食完之后,他自然取而代之,成就新的气魔君。”   覆海面无表情的说道,海潮波涛哗然作响,仿佛遥远的战鼓,点燃了周继君心底的怒意。   “我不允许。”   周继君道。   “若无气魔君,六方心魔主君不守其职,天地必乱。气魔君必死,能取代她者,只有你这位兄弟了。”   “我不允许。”   一模一样的话,周继君的面庞僵硬得如同海边礁石,双肩却不住颤抖着,小猎风是他第一兄弟,也是此生彼世的兄弟,他又怎会舍得周古和眼前的气魔君一般,失了翱翔天地的羽翼,面无表情的坐在魔君宫中,日复一日的承受着那般折磨,却麻木得感觉不到自己的心。   “你不允许也没办法,就像气魔君所说,此乃大势所趋,命中注定。”   深深看了眼周继君,覆海君圣缓步走向周古,袍袖中,明暗交织,好似电闪雷鸣,就仿佛他发怒时的幽冥海,狂风暴雨降临,生者几何。   同样的话无需说第三遍,周继君猛地扬起头,眸中精光暴射,直捅天际,张口吐气,君子三道意飞快的流转而出,转瞬归来,君无敌出。   东海边的夜幕下,周继君拔身而起,指尖捏出道道印法,却是聚起全身将近百星的道力,施展出他最强的一招君无敌。   对方可是覆海君圣,穹天巅峰,天地轮回间屈指可数的绝世强者,若不用全力,又怎能击退他,护住自己的兄弟。   手指化作长剑,周继君飞射向面前的男人,十丈之地却仿佛漫漫西游之路,在覆海的袖中变得深远漫长,一如那日碧波滩边蚩尤的那招   几乎同样的招数周继君又岂会惧怕,冷笑一声,周继君左手拾起圆之意境重重劈出,破去覆海布下的叠障,双手斜出宛若捞月,重重砸向覆海。   千分之一弹指刹那后,被周继君以成圣之法修炼出的君无敌宛若流星般陨落,而覆海只扬起他的袍袖,他的袖子宛若乾坤,内中光晕流转,漩涡重重,似含有千万世界,内中蕴含的星力更是令周继君难以置信。   “你失算了。”   覆海低声说道,随后摆下袍袖,将周继君死死压在东海滩边。   “你是.......圣人?”   喘息着,周继君颤抖着,半跪在乾坤袖中万千世界下,直直望向覆海,僵硬的面庞上写满震惊。   ——————   (明明要完本的书,不知不觉间又多了几个坑,真坑爹~明天早起开始三更了,最近看到龙空还有不少地方都在攻击纵横,说制度怎样怎样不好,本来轮不到我说啥,可还是想让大家多多支持纵横,毕竟推出这么多免费的书,就算有的书不是免费到底,可也免费了百多万字,单对读者来说也是件好事。)   第八百三十三章 猎风者(下)   (第一更)   ——————   不对。   仅仅片刻后,周继君便打消了这个可怕的念头。   若他覆海真是圣人,又怎会不被两方圣人所察觉,若他真是圣人,那年也不会在通天一剑下受了伤,即便只是轻伤。可面对覆海君圣的袖里乾坤时,周继君分明感觉到了类似于准提、太上的巍峨磅礴气息,以及只属于圣人的道意——化一道为千万道,普散天地,得臣服之意,归而合一。   陡然间,周继君身躯一震,眸中满是惊愕。   莫非,他覆海君圣也是和自己一般,以成圣之法修炼战技,隐于幽冥海数万载不出世,只为修成世间最强的战技,足以撼动圣人的战技......原本周继君以为这般修炼方法是他独创,可今日见识到覆海君圣的乾坤袖,周继君心中的些许自满方才散去,天地之大,天才横溢者辈出,稍一自大便会陷入绝境,即便他如今的修为已然无比接近穹天巅峰。   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周继君苦苦挣扎在乾坤袖下,绞尽脑汁想着劝服覆海的说辞,气魔君该死,可绝不能以周古往后的岁月为代价。   未等周继君想出解决之法,覆海君圣已撇下他,大步向周古走去。   心头咯噔一下,瞬间沉入谷底,周继君瞪圆双目,大声唤道。   “覆海大人留步......”   “留步不得。”   覆海脚步不停的说道,转眼走到周古身前,细细看了眼面无血色兀自发着呆的小猎风,随后伸手将他提了起来。   周继君心头扑通扑通直跳,此时他终于知道覆海要做什么,能彻底杀死气魔君的只有周古,然而眼下他身受重伤,无力为之,这一切只能由覆海代劳了。   “住手!”   周继君双眼渐渐变得血红,他奋力挣扎着,想要撑起身体,挣脱开背负在身上的千万世界,可他无论道力还是道意都不及覆海,纵然撑碎骨骼,挤破皮肤,也无法再动弹半分。   颤抖着的目光中,就见一缕黑线从覆海手心流转而出,瞬间缠绕住周古的身体,就仿佛吊在手中的木偶般,周古的一举一动都在覆海的操控之下。转眼后,就见周古艰难的张开大口,绝望地看向不远处面色镇定的气魔君。   他想要反抗,可纵然他修为处于巅峰时也非覆海的对手,更何况此时已近奄奄一息,被覆海提于手心,全身上下再不受自己所控制。三瞳中,闪过银白色的身影,周古怔怔地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气魔君,动了动嘴皮,似乎想说什么,可他的嘴巴只能这么张开着,而他的眸子也只能充满恐惧的看着被自己吞入腹中的气魔君。   恍惚间,周古依稀见着她脸上浮起一丝释然,转瞬既逝,因为她已经从头到尾进入周古的口中,即便有再多疑问,也无法再去问她。茫然之色渐渐散去,周古目光所及,身前已没了那个让他又气又恨的女子,可他非但没有半丝喜悦,相反,莫名的忧伤涌上心头,仿若浩浩荡荡的海潮扑卷而来,一下子将他冲垮。   她去哪了......原来是被我吃了。   恍惚的感觉无影无踪,想到天地轮回间唯一的同类在前一刻被自己吞入腹中,周古脸色惨白如纸,腹底一阵抽搐,恶心的感觉涌了上来,可却只能憋在胸口,无法吐出。   猎风喜食同类,可他周古在人世间走了百多年,早已褪去了祖承的野性,将一个活生生的存在吞食是他绝对无法接受的事,更何况,她还是仅剩的雌猎风。   那双淡漠而清澈的三瞳眸子浮于眼前,周古只觉得撕心裂肺,可更令他感到不安而恐怖的,却是他的心竟然渐渐变得冰冷起来,心中的那道口子犹在,却已麻木得没什么感觉。   紫光闪过天际,转眼后,层层乌云笼罩在东海上空,倾盆大雨哗啦啦的降下,携着男子的怒吼,布满东海之边。   “覆海,我周继君和你势不两立!”   望向负手立于海边,表情渐渐变得僵硬而冷漠的周古,周继君青筋凸起,面容扭曲,不顾一切的大吼道。大雨滂沱,淋湿了他的衣衫,从他眼角流淌下一道泪痕,掺着淡淡的血色。   他终于知道了,许多年前推衍出的那个未来幻境中,他同覆海君圣的那一战是从何而来。即便国战让天地穹宇诸强纷纷结盟,可他和覆海之间的命运却丝毫没有半点改变,顺着原先的轨迹,一步步的走到今日。今日之后,周继君便和这圣人之下的至强者成了不死不休的敌人,仇怨从今日开始,向后延伸,直到某一方彻底毁灭,方才了结。   “从今日起,我天吾山和你幽冥海便是死敌。”   漫无边际的大雨中,周继君看向覆海,静静的说道。他不管什么国战,也不去管什么大局,他只知道,是眼前这个人亲手将他的兄弟变成无情无心只能高坐九天之上的魔君,他必须死。   周继君并不知道,他的这番话,无形之中又将未来的命运打乱,非是他自己的命运,而是周云生和千羽儿之间注定要纠缠一生一世的命运。   遥望大海,裹在黑色大氅中的高瘦男子没有说话,他的眸子和夜色一般宁静,仿佛早已料到这一切,却又丝毫不在乎。   那个人刚才为什么在哭......他是我的兄弟?   面无表情的盯着周继君,周古有些麻木的伸出右手,雨珠滴落手心,而他的心头似乎也被打湿了一片,那颗宛若泪珠的水痕本应立马散去,却被他下意识的留住,淌入心口的裂缝里,渐渐融为一体。   新一任气魔君诞生在国战元年的东海边,穹天中品,比之历来任何一名魔君都要强大无数倍,而他掌控五运六气,操纵修炼者的魔劫,更令他的实力翻了又翻。只不过,从今以后,他便和所有的心魔主君,冷血无情,只除了心底深处,那个融合的裂口里,还残留着几丝伤痛和眷恋。   周继君不知,覆海不知,如今的他也不知。   扬起手臂,电闪雷鸣,数以万计的天野精气从天而降,聚于东海边,盘旋在周古头顶。看了眼周继君,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男子,随后又望向南面那座巍峨雄壮的山峦,周古手捏印法,从头顶的天野精气中取出三成,抛向天吾山方向,随后携着剩余的天野精气,腾云而上,宛若神祇般直飞向九天魔君殿。   “他做了气魔君,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看了眼环绕在天野精气之下的天吾山,覆海淡声说道,眸中的复杂之色一闪而过。   心魔主君本当无情无心,又为何还惦记着天吾山,得天地三成精气,天吾山中人修炼起来当事半功倍......   不过,这样又能如何。   覆海君圣心中道,他卷起袍袖收回万千世界,大雨渐止,他的身形也消失在东海之边。   没了千万世界的重压,周继君深吸口气站起身,冷眸四顾,不见了覆海君圣的踪影,没有丝毫犹豫,周继君腾云而起,向九天之上飞去。   第八百三十四章 九天魔君   (第二更)   ————————   九天魔君殿,外面看去冷冷清清,可里面却是一派热闹纷呈的景象。   五位心魔主君高坐陛椅,案前摆放着蔬果美酒,饶有兴致地看着殿中翩翩起舞的女姬,时不时说上两句话。   殿门轰然打开,九天罡风卷来,扫向宛若蝶舞的女姬,女姬们愕然回头,目光落到那衫银袍上,无不花容失色,纷纷避身下拜。   “空手而归吗,气魔君大人。”   说话的是面容粗犷的幽魔君,言语中满是揶揄,然而片刻后,他面色一僵,就见火红流苏般的长发从银白的斗篷下滑落,气魔君的身形也比原先矮小了许多,同样的冷漠,却携着无上尊崇的威势。   “你是......”   一身粉红裙纱的情魔君皱眉看向周古,面色凝重,半晌接口道。   “你究竟是何人?”   站稳身形,周古嫌恶地看了眼一旁战战兢兢的舞姬们,扬起袍袖,那些年轻美貌的姬女纷纷化作白气,流散一空。   “我是气魔君。”   缓缓扫过殿上诸人,主梦境的幽魔君,主心意的神魔君,主六欲的欲魔君,主七情的情魔君,以及主伦理的乱魔君,周古好整以暇的说道,就和从前那个形单影只超然于六方心魔主君的气魔君一般,面无表情,却丝毫不掩饰他的桀骜。   “原来如此。”   长相最老成的神魔君颔首道,低咳一声,指向角落的陛座。   “原来是新任气魔君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还请入座。”   看了眼缩在角落阴霾中的坐席,周古的面容一分分的冷了下来。   “我就坐那?”   话音落下,却携着穹天中品的强绝威势压向诸魔君,五方魔君面露惊色,身体颤抖,却没一人敢开口说话。   “为什么,我这么想杀你们?”   迈步走向陛座,周古低吟着说道,声音传入五方魔君耳中,他们的脸色终于大变。   “气魔大人,先前......”   欲魔君满脸焦急,可话还未说完,就被周古伸手拎下陛座,撕成粉碎。   六方魔君各主一劫,虽彼此看不顺眼,可却从为自相残杀过,周古成就气魔君,方回转魔君殿便杀了欲魔君,却让殿上诸人瞠目结舌,半晌才反应过来,尖叫一声,四散奔逃。   心魔主君虽掌管心魔之劫,可他们自身的实力却不算太高,也就在法天、玄天左右,谁曾想在国战元年却出了个穹天中品的气魔君,也算史无前例。五方魔君还没逃出多远,就被周古追上,一一斩杀。   “你我皆应天地运势所生,即便你今日能杀我,百年后,千年后,本君亦会重生。”   临终前的一刻,神魔君不甘的叫嚣着。   “那我便再杀尔等一次罢了。”   周古淡漠的说道,指间用力,掐碎了神魔君的脖。   “从此以后,九天魔君殿由我气魔君一人掌管。”   五方魔君纷纷陨落,扫视着空荡冷清的魔君殿,周古喃喃自语道,半晌缓步向殿首的陛座走去,目光落到当中的坐席上,踟躇着,却没坐下,移步左首,转身坐下。   “你这一杀,天地穹宇将大乱。”   透着莫名复杂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时隔多年,周继君再度踏上九天魔君宫,却没了面目狰狞的六方魔君,只剩下披着银袍的红发少年,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偌大的宫殿中。   “坐。”   周古看了眼身旁的坐席,冷声道。   “你杀了他们,这百年内千年内天地间将无那五等心劫,修炼者无所顾忌,不仅修炼速度加快,所作所为也会再无约束。”   坐上陛座,周继君端起酒杯,蓦然说道。余光中,曾经活泼爱闹的小猎风静如雕塑,九天只上的星光铺满他的面庞,红发飘飏,看上去就仿佛被凡人供在神龛中的神祇,强大,威严,却没有半点生气。   不用周古回答,周继君便能猜到他的心意。   “你是想取他们而代之,一人独占六魔劫......”   周古依旧未回答。   抿了口酒水,周继君嘴角泛起一抹苦涩。他能感觉到,周古心中还惦记着他,可是也只是一小部分,绝大多数的小猎风,已经全然变成真正的气魔君。就好似那个以山海细作身份而来的雌猎风,掌控天地气机,也就掌握了天地穹宇修炼者的进度和身份,她将这些传回山海也只是偶尔为之,否则山海强者早已对天地穹宇知根知底,也不会苦苦等上这么多年,大多数时候,她还是无情无心的气魔君,只有这一个身份罢了。   “你能听到我说话,那你定知道,我不会任由你这样下去。”   重重按下酒杯,周继君直直盯着面无表情的周古,沉声说道。   他已拥有让苍生顶礼膜拜的权势和力量,在周继君心底,除了那个高不可攀的目标外,几乎再无遗憾,如今却多了个,一个让他如何也无法忍受的遗憾。周继君怎会甘心让周古从此独坐九天,没了往日的笑颜,没了那颗翱翔天地无拘无束的心。   然而,即便是他也不知如何将周古解救出来,他所面对的不是穹天巅峰的绝世强者,也不是无敌于世的圣人,而是天地穹宇传承了万万载运数。   心情愈发的沉重,九天罡风再凶猛也无法吹散,周继君深吸口气,仰头望向穹顶,正欲起身却见周古沉默着,伸手向前一点。   气波荡开,幽暗的宫殿里忽而现出一张荧光闪烁的镜幕,蔚蓝的大海滚滚东流,海水中,星罗密布着数不清的岛屿,而在当中的一座巨岛上,道法大会正在煊煊烈烈的展开着。   周继君细细望去,就见比试者皆是妖类,分两处擂台,一处皆为百岁之龄以上者,修为至少在法天境界,另一处都是年龄不足百岁的年轻妖修。   “怎么,在帮我回忆那年京城时候的天下第一武道大会吗。”   周继君看了眼周古,嘴角强挤出一丝苦笑。   周古没有说话,手指又是一点,镜幕中出现了一名容貌俊美的少年,在他身旁跟着个娇柔可人的少女,他们站在成千上百的妖修中显得毫不起眼,只除了被少年戴在手腕处的珠链。   “反王道珠?”   周继君瞳孔陡缩,不由得认真打量起那个少年来。   当初周继君遁出离恨天,只身渡东海时曾丢失了反王道珠,后被大元国师八思巴“送”回一半,却仍有一十八颗遗落在外。周继君丢了道珠时便曾有过几丝明悟,这道珠只是暂时遗失,等机缘到来时,自会物归原主。八思巴算是一机缘,剩下的那一半机缘却落在那个妖族少年身上。   “莫非我最后一个徒弟注定了是妖。”   揉了揉眉头,周继君喃喃道,目光所及,就见从那岛外驶来十多条战舰,船上皆是法力高深的僧人,说是高深,也不过针对那个方才人尊上品的少年妖修罢了。   “你去吧。”   镜幕散去,九天魔君宫又恢复了先前的幽暗,没有火烛,没有月光,就如夜晚般黑沉无光,周古面无表情的望向前方,冷声说道。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看周继君半眼。   “覆海陷你于此,来日兄定携覆海首级接你回山。”   默然许久,周继君开口道,深吸口气,随后起身,大步走过深长的宫殿,走向高大的殿门。   殿门打开的那一刻,周古怔怔地抬起头,望向那衫白衣,心底那条积满泪水的裂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是谁,我为何要帮他?   望向周继君离去的背影,两行清泪顺着他没有半丝表情的面颊流下,也不知是为那些已然记不清的岁月,还是为了那个被他吞入腹中的女子。   殿门闭合,魔君宫又恢复幽暗,只有流淌闪烁的星华,不时洒落。浓厚的阴霾将高坐殿首的魔君笼罩,他静静地盘坐于阴霾中,好似那座曾经被他当成家的巨山,岿然不动。   第八百三十五章 末徒(上)   “已经有一百晶了,音儿,我们很快便能离开这了。”   擂台边,少年笑着对身旁的少女说道,少女回以甜甜的笑容,可隐藏在她眸子深处的,却是浓浓的不安。   韦符还是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恋人,即便打入八强,名声鹊起,成为海蝠族人心目中的英雄,他对自己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令离音不安的却是韦符的目光,他素来温文尔雅,即便在打斗时也丝毫不落海蝠一族的翩翩风度,可今日却有些不对劲,旁人尚看不出,身为他的恋人,离音总感觉他似乎瞒着什么,目光掠过擂台,总会不经意间闪过几丝狰狞,那是一种永不满足的目光,即便望向推积在高阁上的一万佛晶,他也没有半点满足。   除了那魁元,你还想要什么?   依在韦符的胸前,少女轻咬朱唇,目光闪烁。   少女们总希望自己的恋人能成为那等举世瞩目的人物,自己则享受着别人艳羡的目光,女人虚荣和男人的好色一般,都是与生俱来,无法摆脱。然而在离音心底深处,却始终害怕着一件事,每每看见韦符辛勤修炼,她就愈发担心,担心终有一天她会跟不上韦符高飞的翅翼,只能在某处看着他翱翔天地,自己却没了拥有他的资格。   “四强赛第二轮,铁背族陈池对战海蝠族韦符。”   观礼阁上的长老缓步走出,沉声喧喝道。   雷鸣般的喝彩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海蝠族的子弟们无不大声欢呼着,满脸崇拜的地看着他们心目中的英雄,有史以来第一次晋级八强的海蝠族修士。而其余妖族中人也纷纷朝韦符看来,目光复杂,海蝠族天生孱弱,除了一对无法高飞如同累赘的翅膀外,再无其他独到之处,兼之他们所传承的功法战技并不怎么高深,因此历来道法大会海蝠族也只不过走个过场,凑凑热闹。谁曾想到,在这一届他们竟出了个了不得的天才人物,一路过关斩将,竟跻身八强,无论他能否再进一步,他注定会成为接下来几年里妖族群岛的风云人物,而海蝠族的地位或许也会因他的出现水涨船高。   “别担心。”   蜻蜓点水般吻过少女的额头,韦符大步迈上擂台,感受着那些少女们嫉妒羡慕的目光,离音早已没了先前的满足,她抱紧双臂,怔怔地望向擂台上和对手僵持着的韦符,当看到那丝一闪而过的暴虐之色时,离音心头一紧,眸里满是忧色。   “人尊巅峰?”   眯起双眼,韦符细细打量向他这一轮的对手,所谓的铁背族其实是生于西海海底的刺猬,原形生有脚蹼,背团利刺,万年来,他们已将背刺炼化入肉里,既是铠甲,又是兵器。和铁背族人交手绝对是一件头疼的事,除非修为占优,否则近身作战中很难将其击败。   而韦符的修为比之对面的陈池还要弱上一个小境界。   嘴角浮起古怪的笑意,韦符手捏印法,身形渐渐变得虚无缥缈起来,宛若夜色下的月光,神不知鬼不觉却又无孔不入。   全身上下无不紧张着,铁背族年轻修士陈池运转神目通,警觉的扫向四周。那个海蝠族人修为虽只有人尊上品,可先前的擂台赛中,他屡屡越级挑战,便连一名被众人看好的通天修士也被他打伤,据那些同他交过手的人说,韦符最可怕的不是虚无缥缈的身法,也不是他最后暴起一击,而是他的眼神。   正想着,陈池忽地觉得心底一寒,猛地扭头,就见一双暴虐而狰狞的眸子正直直盯着他,就仿佛那些未被驯化贪噬妖类的海底古兽般,终日与血腥为伴却未曾满足过。   尚未开打,陈池的气势便已落在下风,而他尚未回过神来,韦符便携着狂风暴雨之势攻来。他的身法很是古怪,既飘渺又无形,仿若一阵青烟,而披在他背后的黑色翅膀好似可怖夜幕般,所到之处,漫无边际的幽暗,逼得陈池几喘不过气来,就连坐于高阁观战的几名长老也不由微微皱眉。   “韦族长,你们这位弟子可是了不得。”   一满头白发,却掩饰不住满脸横肉的长老冷笑着,朝向坐于末席的海蝠族长老说道。   海蝠族族姓便是韦,韦符和韦离音打小无父无母,自然随了族姓。   “阁下说笑了,韦符这孩子就是舍得吃苦,修炼起来起来那个勤奋劲族里无人能比上。”   海蝠族长恭恭敬敬的站起身,讪笑着说道。   这观礼阁上只有二十来个坐席,而西海的妖族少说也有百多,放在往日他怎有资格坐于此处,别说入席的资格了,就是和这些长老如此近的说话也是破天荒的头一回。他能有今日这番荣耀坐上观礼阁,也不过借得韦符的光,本届道法大会,韦符出人意料的打进八强,而且次次都是越级挑战以弱胜强,不但让西海年轻一代的妖族子弟铭记于心,而且还让这些妖族长老们为之惊叹。   “韦族长此言大谬,修炼一道,需天赋和努力两者并齐,方可有所成就。当然,还有运气。这韦符战技古怪,奥妙无穷,似乎不像你海蝠族的功法。”   另一名豹头环眼的老者看向手拾水火而象打得陈池毫无还手之力的韦符,淡淡一笑,意味深长的说道。   闻言,海蝠族长面色一僵,干笑一声垂下头,心底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   他最担心的便是有人问及此事,除了那名闭关不出的老祖宗外,他便是海蝠族的第一人,海蝠族的功法他又怎会不知,韦符所施展出的战技丝毫没有半点本族功法的影子,而且隐隐中还透着几分邪魅和古怪。   绞尽脑汁思索着措辞,可许久都没有人再发问,海蝠族长疑惑的抬起头,只见众族长、长老正齐齐朝海岛外望去,也都一脸的疑惑不解。目光所及,海蝠族长只见十来艘战舰正顶着大风向岛屿驶来,每艘战舰上都立着数十名法相庄严的僧人,闭目念经,气势腾腾。   ......   韦符越战越觉得心应手,传承自十八为“师父”的战技逐一使出,虽然远不如在“师父们”手中那般强大莫测,可足以让他打得人尊巅峰的对手狼狈不堪,即便生出法相也被韦符轻而易举的击成粉碎。   十八名师父中,韦符最喜欢的莫过于蚊道人,或许因为他和韦符一般,也长着一对薄薄的翅膀,又或许因为他的本命道法——吞噬精血。虽然有些残忍,可对于韦符来说,却是最快的修炼法门,也不知从何时起,韦符渐渐依赖上了修炼者的精血,明知这样下去早晚会暴露,他自己也会成为众矢之的,可还是忍不住隔三差五的溜去高僧驻守的庙宇,吞噬他们的精血。   艳红色的血花绽放,继而溅落,身负重伤的铁背族弟子抽身疾退,可当他无意间遇上韦符的目光,面色陡变,双腿忍不住的颤抖起来,整个人如坠冰窟。   第八百三十六章 末徒(中)   (第一更到)   ——————————   夜幕下,是一双残暴无比的眼睛,白茫茫的眸子中央,沁出一颗血滴,转尔绽放开来,充斥着整对眼球,却盈而不溢,恐怖得令人心惊胆颤。   直到这时,陈池终于明白了落败于韦符手底的妖修们所说的话,韦符的可怕之处不在于他的身法,亦不在于他的战技,而在他这双似能生嗜人血的眸子上。双腿发软,纵有人尊巅峰的道力也无法施展出,陈池惨白着脸,脚底一踉跄,竟一屁股坐倒在地。韦符自然不会错过如此良机,欺身而上,右手捏成爪,如毒攒刺,转眼后便击中陈池的胸膛。血水汩汩涌出,陈池有些麻木的瘫坐在地,他不敢抬头对上那双眸子,因此只能低垂着头,全身颤抖着。可怖的气息传来,陈池不用看便能想象出此时韦符的神情,定是无比贪婪的望向自己,望向从自己胸口涌出的鲜血。   他究竟是什么人,他所修炼的又是怎样的功法......   陈池脑中一片空白,仅剩的那个念头里不断翻滚着这两个问题,可越想他越觉得害怕,只愿从此以后再别遇上这个可怕的存在。   深吸口气,过了许久,韦符终于移开目光,不再盯着那汪比山珍海味还要诱人的精血,他却没发现,紧捏的双拳已将袍袖扯裂。又过了许久,韦符终于平复下嗜血的欲望,就和从前几场一般,虽然十分不舍,可他还是能够保持清明。   “怎么,还不准备认输?”   眸中的血潮渐渐褪去,韦符冷眼盯着不知所措的对手道。   “我......认输。”   直到此时,陈池也没敢抬起头来,怔怔地坐在血泊中,艰难的开口道。   话音传来,韦符长舒了口气,举目望向那座堆满佛晶的楼阁,心中升起浓浓的愉悦。还剩两场,只要赢下最后两场自己便能赢得魁元以及那一万佛晶,到那时自己便能买上一条大船,和音儿远离这隅穷乡僻壤,游走天涯,却看看大海另一边的世界。   韦符心情澎湃,满怀憧憬,他张开双臂想要和前几次般迎接众人的欢呼,可等了许久,会场内外出奇的寂静,鸦雀无声,冷风流转悄然没入他的衣衫。   猛地回头,韦符只见半空中立着近百僧人,脚踩祥云,面色凝重的向他望来。   心头咯噔一下,脑中顿时空荡荡一片,在韦符离那魁元之位只剩两步时,他最害怕的事终于发生了。   或许他们只是来观战而已,待到平静下来,韦符不断地安慰自己。可他心里却明白,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无数年来,西海妖族历届道法大会,那些僧人从未到场过,今日他们几乎倾巢而出,所为之事也只会......   “阿弥陀佛。大胆妖孽,竟敢残害我佛子弟!”   百僧齐念经,佛音广布,传至韦符耳里不次于雷鸣轰响,震耳欲聋。   百僧齐抬手,舍利飞出,一张巨大的镜幕渐渐显现,镜幕中,英俊的少年化作一阵青烟没入庙宇,转眼后削瘦的道人从他戴于手腕的珠琏里飞出,肆无忌惮的残杀着庙内僧人,而那少年,也就是韦符则跟在他身后,大口大口吞食着僧人们的鲜血。   哗然声大起,传入韦符耳中,却让他脑袋愈发昏沉,几无法思索。   心头扑通扑通直跳,无穷无尽的谩骂怒吼声铺天盖地的袭来,韦符努力抬起头,怔怔地望去。先前那些对他无比崇拜的年轻男女们皆是一脸愤怒,喋喋不休的诅咒着他,坐在观礼阁上的一众长老无不冷笑连连,而他从小便爱戴尊敬的老族长则颤抖着,眸中浮起出的竟是惧怕和嫌恶。   全身力气一瞬间被抽空,韦符不住喘息着,火光映上面庞,他的脸色要多惨白有多惨白。   等等,音儿呢?   心跳加快,没来由的,韦符心底生出一丝恐惧,他不安的扫过人群,许久终于在南边的角落里看见蜷缩着身体的少女。   少女的肩膀微微颤抖,至始至终,她都埋着头,即便韦符的目光再炽热,也无法让她再像从前那般欢颜而笑。   顿时,一颗心沉到谷底,韦符苦笑着踉跄倒退,火把的光影摇曳,再落到他眉宇间时,渐渐变得狰狞而凶残。   他想要和心爱的人一同离开这片没有希望的海屿,他想要让妖族人不再记得海蝠族的弱小,因此,即便明知他所做的为众人不容,他也义无反顾,却从没考虑过,一旦事情暴露后,他所面临的将会是众叛亲离,孤家寡人。   终究还是到了这一刻,茫茫西海,漫漫岛屿,只剩自己一人苦苦挣扎,韦符想要放声大笑,可喉咙口一阵干哑,血水从他眸底流淌出来,残暴而又血腥。   缓缓转身,韦符复杂的看向颤栗不安的陈池,猛地将他提起,咬破他的脖颈,肆无忌惮的大口吸食着精血。   “阿弥陀佛,妖孽住手!”   愤怒的佛音传来,余光中,百多僧人蜂拥而来,韦符只是冷笑,丝毫没有放手的迹象。   他知道即将面对的是什么,也知道这注定是他一个人的死战,想要在短时间内提升实力,只有不断的吸食精血,只有这样才有一线存活下去的可能。   将陈池的尸身抛下擂台,韦符冷着眸子扫视向扑将而来的僧人们,未吸完的精血凝固在嘴角,狰狞可怖,让他看起来真好似天地间一等一的大恶人。手捏印法,韦符化作一阵飘渺无形的青烟,融入夜色,悄然靠近离他最近的僧人。   “师弟小心!”   为首的高壮僧人低吼一声,可转眼后,被青烟缠住的僧人便抽搐了起来,面色变得白里透青,脸皮不断向里收缩着,青筋血脉条条露出,痛苦却又发不出丝毫声响。   韦符的身影渐渐显现,雪白的牙齿上沾满鲜血,冰冷的眸子逡巡在众僧身上,仿佛在挑选猎物。   下一刻,道力又深厚了几分的韦符扑翅而飞,身入风影,游走在众僧间。有了前车之鉴,众僧再不敢掉以轻心,围圈结阵,口念佛经,齐聚道力防范着韦符。百多僧人,强者通天上品,弱者亦有人尊巅峰,他们结阵聚出的道力极为磅礴,足可敌法天中品的高手,战技奇特如韦符也只能游走在法阵边缘,一旦进入便会被强大的道力绞成粉碎。   只能这样了。   韦符深吸口气,祭出反王道珠,毕恭毕敬道。   “有请十八位师父。”   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居于珠子中的“师父们”非但没有现身,那珠链更是鸣啸颤栗着。转眼后,反王道珠子呼啸而飞,不多时便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张大嘴巴面无人色的韦符。   余光中,韦符隐约瞥见一衫白衣在人群中若隐若现,先前从没发现过,好似凭空出现一般。   更令韦符奇怪的是,台上台下成千上百人里,自己唯独一眼就看见了他。   ————————————   (刚刚和编辑谈了下,如果猎天再写个大几十万字涨价会稍微多点,可不想后面变成裹脚布,还是按原定计划二三十万字内写完。希望大家能帮忙多多宣传,最后再冲一下,还没收藏的希望能收藏下,收藏很重要。貌似是今夕第一次做这样请求,只想以后能有个稍微好点的写作保障,比写猎天时到月底连烟钱都凑不齐要好些就行。谢谢了。)   第八百三十七章 末徒(下)   (第二更到)   ——————   白衣男子有着一头及腰的银发,凝于夜风中,却在火把的照耀下如此显眼,可周围的人似乎都没注意到这个突兀出现的男子,只有自己能看到,看到他那双冰冷的眸子,漠然讥讽的嘴角。   他在嘲笑我?为什么......   猛一甩头,韦符强迫自己不去看他,将脑中乱七八糟的念想压下。   眼下最为关键的是如何破去法阵,逃过这一劫,其余的......   下意识的看向抱紧双臂蜷缩在角落里,韦符心头仿佛被刀子割裂般疼痛,疼得他几欲放声怒吼。   如今的我在她眼里恐怕和在别人眼里一样,都是自私冷血,十恶不赦的大魔头,即便和她朝夕了十来载.......浓浓的悲戚将韦符淹没,痛苦而又绝望着,仅剩的伦理纲常善恶念头被他抛诸脑后,扬起手臂,六名妖族修士隔着长长的擂台被他卷入手心,还未等他们尖叫出来,喉咙就已被割开,韦符面无表情地吸食着他们的精血。   刺耳的吮吸声回荡在擂台上下,观者变色,闻者胆寒。而那百多僧人更是满脸震怒,心意一乱,法阵中露出一丝破绽,韦符长笑一声,飞身射向左侧十步外的一名僧人。连续吞食了七名妖修的精血,韦符虽未突破境界,可他此时的道力已近通天下品。猝不及防下,那僧人被韦符缠住脖颈,咬破喉咙,大口大口的吞食精血。未等一众僧人回过神来,被韦符劫持的僧人已成人干,笔直的倒下,面上尤残留着临死前的恐惧和绝望。   一身道力终于维持在通天下品,韦符通红着双眼,扑杀向周遭僧人。他得十八反王传承,所用的都是天地间一等的功法战技,以通天下品的道力施展出来,比之先前对战陈池时,强大了何止十倍。   不多时,又有两名僧人在混乱中毙命于韦符手底,为首的僧人眉头紧蹙,终于不再留手。   “阿弥陀佛,众师弟散开!”   低喧佛号,手捏印法,一轮宛若金日的舍利从僧人额心涌出,这舍利古怪无比,内中所含的道力并不多么浓郁,也不过通天左右,可离奇之处却在于它周身环绕着熊熊烈火,炽焰如日,光芒普照,连夜穹都被点燃,群星黯淡,夜白日昼。   “妖孽,你食人精血以养修为,却不知精血亦如水。”   僧人低喝一声,手举舍利,宛若捧日,烈焰般的光华照向韦符。   嘴角浮起冷笑,韦符刚想说什么,可他刚迈出两步,身体猛地一晃,体内的道力不知为何竟在不住流散。心神俯察体内,韦符面色微变,却是清晰无比的看见他所吸食的精血正在缓缓蒸发着,那些道力皆由精血所化,没了精血,道力自然无法再维持。   “你......”   韦符狰狞着面庞向那僧人,可虚弱的他还未到近前就被僧人一掌拍倒在台上。   随着舍利散发出的光华愈发炽烈,精血的流失也愈发疾快,不单将韦符吸食的精血蒸发殆尽,就连流淌在他体内的血液也开始翻滚了起来,仿佛烧开了的水般,再久些便会荡然无存。   “阿弥陀佛!”   佛音中,韦符瘫坐在地,刺眼的火光烧尽了他眸中的血痕,颤抖着,喘息着,韦符举目望去,就见僧人们围坐于擂台边,口喧佛号,浩浩荡荡的佛音如薪柴,将舍利上的大火愈撩愈旺。擂台下,妖族中人兴奋而又激动的望向他,欢呼声络绎不绝,却没有一个人抱以怜悯的目光。   再这样下去,恐怕我真要命丧于此了。   韦符看了眼自己渐渐变得干枯泛黄的双手,瞳孔一缩,随后举目望向不远处最靠近擂台的一名妖修。   “阿弥陀佛。谁也不得靠近擂台,此妖孽若得人血便能恢复元气。”   为首的僧人一眼便察觉出韦符的意图,喧声高喝道,未等韦符卷出道力,聚于擂台边的妖修们如退潮般慌忙后退的,留出大片空地,只剩下一个纤瘦的少女孤零零的站着。   还剩一个......一个足矣。   韦符通红着双扬起手臂,可目光落到那个少女身上,却陡然一怔。   如花般的笑靥从她面庞上荡开,一如既往的温柔如水,在众人古怪的目光中,离音缓步向擂台走去。   “女施主,此妖孽已被邪魔蛊惑,切不可靠近。”   韦离音恍若未闻,缓步走上擂台,走到满脸不安的韦符身前,凝视半晌。半晌后,似乎终于认出自己的恋人般,少女盈盈一笑,轻轻擦拭着韦符嘴角的血丝。   “音儿,我......”   韦符刚欲开口就被韦离音的玉指按住。   “是不是只要有血喝,你就能活下来。”   眼见韦符紧咬牙关,神色复杂,韦离音故作轻松的一笑,卷起袖筒,将雪白的藕臂伸到韦符嘴边。   “喝吧,喝了就能打败他们,然后带着音儿远走高飞。”   一行浑浊泛着血花的泪水顺着韦符的面颊流下,打湿了离音的手臂,血花绽开,却让少女的手臂变得愈发可口诱人。   猛地推开韦离音,少年痛苦的撇过头,奋力低吼道。   “你走!”   “我不。”   爬起身,韦离音倔强的看着韦符,无比坚定地说道。   “你不弃,我自然不会离开,无论发生什么。”   掺着血水的泪珠如雨水般打湿了少年的衣襟,他不愿让韦离音看见,只能掩着面,肩膀不住抽搐,不甘而又充满委屈的声音从喉口挤出。   直到此时,擂台上擂台下的人们方才发现,这韦符只不过是一个不足二十之龄的少年人,有着少年人的脆弱,此时不堪一击,却被他平日里所背负的深深掩藏着。   谁道少年不知愁,生离死别,几多遇。   可即便如此,即便不少年轻的女修已经双目通红,可在绝大多数人眼里,韦符仍旧是个十恶不赦的妖魔。   僧人丢七情,忘六欲,见着哭得泪人似的韦符,丝毫没有动容半分。   舍利上火光大作,宛若朝阳自东起,普照众生,韦离音将颤抖着的少年死死搂在怀里,想要用她单薄的身体守护住她的恋人,可片刻后,她就感觉怀里的少年全身发烫,身体也渐渐变得消瘦起来。   眸中堆满绝望,少女哭泣着在少年耳边说着什么,可她的声音方出口,就被火光烧化,她也只能哭着张大嘴巴咿呀着。   “罢了。”   清冷的声音传来,回荡在擂台上下,化作一泉冰水,将舍利上的大火扑灭。   周继君现身于擂台上,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走向韦符。   即便隔了许多年,韦符依然仍能清晰的记起周继君当时无比复杂的眼神,有失望,也有一丝庆幸。   “本以为你能因此突破......也罢,这世间又有几人能抵住活命的诱惑,只为此生不负。”   周继君淡淡地说着,说到最后,眸中竟浮起一丝羡慕,若隐若现。   第三百三十八章 心魔   (第三更)   ——————————   生不同时,死而同穴,少年一诺,此生不负。   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守住少年时的承诺,即便身死亦不相负。   至少周继君没有这般好运,又或者,为了那条不知尽头在何方的不归路,他越走越远,离少年时候的承诺也越来越远,可即便他走得再远,站得再高,也终无一日忘记过。   看着紧紧搂抱在一起的少年少女,周继君心口一痛,却是没来由的想起当年初上天吾山时的情形,那个让自己再没忘记过的拥抱,缱绻如漠云,柔软如甘泉。   我已经有了碧华,怎能再做她想。   眸中闪过一丝挣扎,周继君并没发现,随着修为境界飞速提升,原本就已有些不稳的心境渐渐失守,心魔生。   可五方心魔主君已被周古斩杀,即便尚在,也不敢再降下魔头来为难一个穹天上品的强者。因此那心魔和痛苦只能被周继君苦苦憋在心底,绞得他撕心裂肺的疼。他终究不是圣人,也非他道意中所杜撰的君子,无法抛下七情六欲,亦无法丢弃那或许不该有的贪念。   “阿弥陀佛,来者何人?”   眼见就要将那个邪魔炼化在太阳舍利火下,却被眼前突然出现的男子坏了好事,为首的僧人不由低喧佛号,疑惑的问向周继君。   可当遇上那双饱含痛苦却血红着的眸子时,他的心咯噔一下,陡然间僵硬不动,片刻又仿佛渡过漫长无比的千万年,心脏重新恢复跳动,衣衫已被汗水浸湿。感觉到周围众僧惊诧古怪的目光,那僧人惊慌的低头看去,就见他的双手不知何时变得枯老如树干,颤抖着手卷起衣袖,一眼望去,宛若树皮般的皱纹重重叠叠,却是这转瞬间,他竟从壮年迈入老年,临近坐化,只因那人的一道目光。   “大势至菩萨何在?”   周继君转头东望,目光落向那座金光璀璨的山峦,高声问道。   在众僧人惊慌而复杂的目光中,一只莲花宝座从灵山之巅升起,面容威严的菩萨端坐莲座,见着在周继君威压下苦苦挣扎着的众僧,眸中掠过一丝忌惮和怒意,却又不敢飞过大海。   “无量寿佛,不知公子光临我佛之域,大势至有失远迎。”   半晌,大势至菩萨方才喧声道,话音落下,不单是擂台上的众僧,就连高坐观礼阁的妖族长老们也张大嘴巴,惊骇的望向白衣男子,满脸的难以置信。   他们算是西海群岛的主使者,自知道隔海而立的那座山是多么恐怖的存在,席卷天下的佛家教意从那座山里流传出,而天地间五名无上强者中,亦有两名圣人出自此山。除了百年前那个提着一袋酒的落魄男子剑指灵山外,往前万年,往后百年,皆无敢犯佛域灵山威严者。即便圣人远去,如今灵山由大势至菩萨暂且主使,可亦无人敢冒着触犯圣人威严的危险直撄灵山。   这个不知从哪来的白衣男子却如此无礼冷漠的和大势至菩萨说话,虽脚踩擂台,仰视灵山之巅的大势至,却恍惚间中让众人觉得居高临下的人是他。   “君某今日也不想大开杀戒,菩萨且召回这些僧人。”   把玩着十八颗反王道珠,周继君平静的说道。   目光越过茫茫西海,落到韦符身上,上下打量着,目露深思,许久,大势至菩萨方才收回目光。   “阿弥陀佛,众弟子且回吧。”   佛音传来,哗然声大起,台下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而观礼阁上的长老们则瞠目结舌的看向周继君,心中如翻江倒海般复杂不安。   只一句话便让佛教主使人收回成命,放过了韦符的性命,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看他的架势以及大势至无可奈何的示弱,他的地位当远远高出大势至菩萨......白衣银发,难不成是他......   西海妖族久离四大部洲,和外界隔绝,几不通音讯,虽知四大部洲正逢乱世,却对局势不甚了解,仅仅从往来客商的口中听闻过当世几个赫赫有名的强者。他们最关注的自然是那敢于独自挑战灵山诸佛的男子,除此之外也曾听过关于几名强者的描述,其中就有一银发白衣的年轻强者,先前也只是听听罢了,今日一见,却没想到他竟强大如斯,连大势至菩萨也难撄其锋芒。   他来到明显是为了韦符,莫非韦符的离奇功法和他有关?   西海妖族虽也有私底下的勾心斗角,可隔绝于世外,不通大局,他们的城府自然深不到哪去,想法也很是简单——万般道理,强者位尊。无论韦符先前犯了多大的众怒,可眼下他被那来自四大部洲的强者所青睐,连同海蝠族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起来。   观礼阁上,众长老复杂地看向坐于末席的海蝠族长,时不时的露出几丝艳羡。而海蝠族长也一扫先前的晦气之色,昂首挺胸,强作平静,私底下却早已欣喜若狂,可在他心底深处仍存着几分疑惑。   那个白衣强者今日来此只是单纯的救出韦符?传说强者皆有大神通,能隔着千万里取人性命,若仅是救韦符脱险,他又何必大费周章的赶来?莫非他是想......   想到此处,老族长脸色渐渐变得复杂起来,眸中喜忧参半,良久长叹了口气。   舍利大火散去,韦符渐渐恢复平静,道力精血停止了消融之势,可他的面色仍旧惨白如纸。目光落到被周继君随意把玩在指间的珠链,少年神色一紧,心跳加快,张了张口指着反王道珠刚想说什么,就被韦离音用眼神制止。   “多谢恩公相救之恩,小女子给你磕头了。”   拉起犹自发着呆的韦符,韦离音恭恭敬敬的朝向周继君磕了三个响头。   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周继君看了眼死死盯着反王道珠的韦符,沉声道。   “你可知此为何物?”   “这是在下十八位师父的......行宫。”   犹豫着,韦符按照他一贯的想法,一五一十的答道。   话音方落,幽黑的光晕掠过反王道珠,转尔,十八道黑气从珠链间流转而出,化身成十八名反王,脚踩云座,各踞一天,朝向周继君施礼作拜道。   “参见公子。”   十八反王无不是穹天境界的强者,失了从前的记忆神志,毫无约束之下气势外露。引动天象变化。一时间,电闪雷鸣,狂风骤雨席卷海岛,分布于西海密密麻麻的岛屿无不颤抖摇曳着,仿若海中沙山,转眼就会被风浪卷走。   会场中的妖族不分实力高低无不面色大变,惶恐不安着,而韦符亦目瞪口呆的看着周继君。十八位师父的本事他早已见识过,他所惊讶的不是混乱的天象,而是师父们毕恭毕敬的态度,比之那大势至菩萨还要虔诚无数,就好似主仆一般。   “呆子,你还不快......”   耳边传来音儿娇嗔的声音,韦符微微一怔,转尔心中一阵狂喜,红着脸看向周继君。   ——————————   (明天开始进入新的情节,部分童鞋一直期待的那个MM也会出来下~)   第八百三十九章 气魔动凡心(上)   (第一更到)   ——————————   “此珠名曰反王道珠。”   周继君沉吟着开口道,轻扬袍袖洒向夜穹,被十八反王引动的天象气机消泯于宽袍下,只这一招就让韦符心旷神怡,心中期盼不已。   “数十年前,我于天宫得三十六反王遗志,炼化成道珠,闯出天宫,战于东海,却无意中将其遗失。”   周继君淡淡的说道,平平无奇的话语落入韦符以及在场众妖耳中,却在他们心底掀起抚不平的巨波。光听天宫二字就让他们浮想联翩,眼前这人在天宫炼化宝物,竟还能平安无事的闯出,不用亲见众妖便能想象出那日大闹天宫的壮烈情形。   “三十六反王早逝,珠里所驻的并非他们真身,而是他们的遗志。”   看向仍有些懵头懵脑的韦符,周继君如是说道。   过了好半晌,韦符方才接受了他十八位师父并不存在的事实,可朝夕相伴了这么多年,即便往往是一厢情愿,可又怎会说放就放。   “敢问先生,我那些师父们......那些反王们遗志为何?”   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周继君悠悠说道。   “他们穷尽一生想要推翻天宫,遗志自然也是如此。”   看了眼面露深思的韦符以及有些发急的韦离音,周继君莞尔一笑,少女所急的事他自然知道,她整颗芳心都扑在韦符身上,随他欢笑,随他惆怅,今日乍一见周继君,心知韦符好运将至,心里巴望着韦符能拜周继君为师。奈何韦符似乎有些拉不下脸,少年人心中或多或少都系着几团解不开的心结,让他抛弃朝夕相处的“师父们”,拜周继君为师,一时半会他也无法做到。   “推翻天宫......我定会完成你们的遗志。”   少年低沉着头,暗暗发誓道,韦离音则有些担心地看着她的恋人,轻轻握住他的手,半晌展颜而笑。   看着眼前这对年轻男女,听着韦符所发的誓言,周继君心头没来由的一缩。   曾几何时,他也发过这样的誓,在梨花铺满的荷塘边对她承诺,终有一天要脚踏天宫,猎下诸天仙神。或许也算踏过一次,可未尽全功周继君便将天宫和诸天仙神抛诸脑后,到后来,为了国战大业,他甚至不得不和天宫之主立下盟约,成为盟友。   当初许于她的承诺,到今日,自己似乎一件也没完成。   耳边传来少女和少年温柔的低语声,周继君的心口又开始疼了,心魔止不住的钻出,横行无忌在体内经络中,而他再抑制不住对那个曾经素衣挽坐梨落喂鱼的女子的思念。   没了复杂纷繁的大局,没了全心全意的死战,没了天吾山的桎梏,周继君又一次直视本心。   你现在又在哪呢。   夜风携着海水的腥湿扑向周继君,火光摇曳,映上他略带寡然的面庞,仰头望向天穹,眸里精光闪烁,隐于夜云后星辰渐渐运转衍算,却是周继君再忍不住想要推衍出她的所在。   就在这时,从九天之上坠下一片火云,飞至周继君身前时陡然变得疾快,猛地钻入他心口。那云上的气息熟悉无比,周继君并没有抵抗,任由火云猎杀着体内心魔,而他推衍之势也随之一缓。   为什么要阻止我?   抬头望向天穹,周继君面露疑色,心中满是困惑。   九天之上,幽冷的魔君殿中,身挂丝缕的女姬们翩翩起舞,挪转玉足,纤臂婀娜,说不尽的妩媚诱人。   殿堂正中,穿着一身银袍的男子独自高坐,仅仅过了半夜,他似乎已经习惯了魔君的身份。拥陛座,饮冰酒,面无表情的看着美人舞,只不过在他心底某处,仍有令他放不下的什么。   气魔君掌管天地气机,斩杀了五方魔君后,梦境、心意、七情、六欲、伦理都无人能控,修炼者生出心魔亦无法成劫,利弊两判。可也因为周古杀死五魔君,隐隐中,他所执掌的气机相克于以上五等心魔,想要解除修炼者的任何一种心魔对他来说易如反掌。然而天地间修炼者无穷无尽,心魔散而又至,周古又怎有那功夫为他们逐一解除。   朦胧的目光游离在美艳的舞姬身上,周古缓缓放下酒盅,目光越过冰寒的广宫,落向天穹下的大洲。   “你在想念谁。”   目光掠过站在西海岛屿上的白衣男子,转尔移开,落向隔着茫茫大海的一处古洲。   那古洲并没多大,洲上道观林立,修行之虽盛,可气机都被一旁的四大部洲尽夺,因此这里的修士实力都极低,最强者也不过法天,只除了一个例外。   夜幕将高山裹在黑纱中,半山腰的小观中,白衣女子坐于荷塘边,没有梨树,只有满地发白的花儿。   似乎察觉到周古的目光,女子抬起头,美丽眸子望向天穹,目光一如既往的淡漠。   “师父,时候不早了。”   也是一衫素白的裙纱,少女立在观前关切的看向她的师父,却没有走近。她的容貌眼神也很淡漠,可淡漠中自透着股灵动,以及少女独有的华韶。   周古越看越觉得那个女子熟悉而又亲切,不知不觉间,他心底的那条口子又深了几分。   起身,周古走离陛座,伸手将面前的虚空撕开,抬脚迈入。   白无念看向不知在想什么的师父,幽幽一叹,踟躇着刚想回观,只见荷塘边气波颤抖,转尔裂开一条豁口,穿着银袍的人从中走出。   “师父小心!”   白无念心中一急,高呼着冲了过去,可还未到近前,却陡然停住了脚步,满脸错愕。   及腰的红发,冰冷的面庞,眸里光华闪烁的三瞳,在天吾山时白无念也曾见过周古,虽只是匆匆几面,可她却知道,这人是君公子之弟,在天吾山界的地位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为何他会来此......莫非君公子也来了?那岂不是......   心中百感交集,白无念刚想说什么,就见师父起身,将她挡在身后,淡淡地看向周古。   “你是谁。”   周古没有回答,他直直的看向面前的女子,紧皱着眉头,苦苦思索着什么。   “气魔君?”   转眼间,白依依便想起了这似曾相识的古怪气息从何而来,那年在天机府护着周继君渡藏象之劫,正是气魔君从中作梗,遣派六气魔头,才让她迫不得已施展出法相,陨落轮回。   莫名的刺痛扎进心头,那个她忘了许久却终未忘干净的人影又浮于眼前,过了许久,荷塘前,宛若梨落般素雅的女子方才按下芳心的悸动,抬头看向已成为心魔主君的周古,眸里飘过淡淡忧伤。   ——————   (一会有事先发了,第二更长点。这一卷的上部完了,下章进入中部~)   第八百四十章 气魔动凡心(下)   (第二更)   ————————   “他......在想你。”   周古面无表情的说道,夜风掀起火红的长发,轻舞摇曳着,和冰冷如铁的容颜形成鲜明对比。   “别说了,小咕。”   白依依转头望向池中碧波,那汪水流转着,没入她眸中,将那缕纷繁淹没。   她虽隐世寡居,可数万年前曾随平天征战天下,熟知天地形势,蕙心兰质,不踏足纷乱红尘,只因她的心早已不再世间。见着昔日的小猎风变成这番模样,白依依心中已有几分明了,定是出了什么大事,让周古取气魔君而代之,他仍是当年那头好吃懒做的火鸟,只不过他自己并不知道罢了。   百多年前落云山里的岁月一点一滴的涌上依依心头,纵然真是那等超凡脱俗的仙女,可既食人烟,居尘世,那便无法丢弃那颗凡心。看着默然不语宛若海边枯石般死寂的周古,白依依心里微微作痛,忍不住伸出手,捋过周古火红却不再有光泽的长发,就如同那年逮住和周继君一起贪玩的小猎风时,白依依总会无奈地拔下它几根羽毛,以作教训。   “他还好吗。”   下意识的,白依依开口问道,可当话音落下,连她自己也是一愣,不远处的白无念已然目瞪口呆。   师父不是早将他忘了吗,那个负心人,为何又要提起。   对于周继君,白无念可谓是无比复杂。君公子之名她从小听大,若非周继君相救,白无念恐怕早就死于驱神之手,而且在天吾山的那些日子里,他和山里人,包括碧华公主都对她极好。然而他终究辜负了师父,单凭这点,白无念就无法对他生出好感。恨也不能,爱也不行,白无念索性不再去想,只要师父不再惦记着就行。   “他在想你。”   周古重复着说道,面无表情。   白依依心头一酸,却又无法避开周古直勾勾的眸子,半晌,嘴角强挤出一丝笑靥。   “放心小咕,那个人一定会找出救你的法子。”   “你想他吗。”   周古突兀的话音传入耳中,白依依娇躯微震,倾倒苍生的容颜陡然变黯。   感觉着周古咄咄逼人的目光,白依依扭头遥望向夜色下的远山,过了许久方才淡淡一笑。   “既不回头,何需不忘;若是无缘,何来誓言。今日种种,似水无痕;今夕何夕,君已陌路......小咕,我们缘分已尽。”   说出这番话,白依依长舒口气,只觉心头一松,万般放下,却又格外的空荡荡,有些不知所措。   “那好。”   周古点头道,五指一缩一张间,火红的云彩携着六气飞出,越过茫茫大海向西飞去。   “我会让他永远找不到你。”   闻言,白依依芳心陡然一缩,面如纸色,眸眶中那汪碧波颤抖摇晃着,她直直盯着那团火云,张了张口,可话到嘴边,又仿若被千万斤的巨山压着,终究还是没有说出。   就在这时,余光落到周古脸上,白依依微微一怔,只见少年的颊边闪过一抹得逞的嬉笑。转瞬后消散一空,又恢复了他宛若神祇的冰冷,可那缕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笑却让白依依心头一暖。   周继君还在落云山念书学道时,好睡懒觉,白依依虽恼,奈何周继君还有个帮手,正是一样喜欢偷懒的小猎风。那时的事也算有趣,周继君和小猎风常常联手躲避白依依,三人“勾心斗角”,互有胜负,每每周继君和小猎风成功躲避时,顽皮的小猎风总得意洋洋的嬉笑着......和适才一模一样。   那时的苦中作乐,即便轮回了一世,白依依也无法忘记在最痛苦的岁月里给她带来欢乐的那些人那些事。   强压下心头的悸动和那个有着倔强目光的男童,白依依细细看向周古,心中那个念头愈发笃定起来。   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尚无法一心一意的去当魔君,那是执念,抑或是伤痛,总之还有解脱的希望。   “无念,取我的青莲灯来。”   白依依吩咐向白无念,随后看着面无表情的周古,柔声说道。   “小咕,陪我一起看日出吧。”   眉宇间浮起几丝困惑,周古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目光落向先步走到崖边坐下的女子,眸中闪过莫名的痛楚,迈步走去。   手提青莲灯,白无念急匆匆的跑出道观,看到并肩坐于山崖边的两人,不由放慢了脚步。   据师父说,这青莲灯是她前世在那天机府中所用,陪着那个人夜诵经书,那时的青莲灯要多明丽有多明丽,可如今,这青莲已谢,只剩下孤寂的灯芯。白无念打量着手中的灯座,暗叹一声,这灯虽然不再明丽,可却一尘不染,显然日夜擦拭。   师父,你口中说和他已是陌路,可你终究无法忘记他......若非没有别的女子,恐怕你早已和他朝夕相伴了。也是,我的师父又怎能和别的女人共同拥有一个男人,世间这般女子固然多,得爱郎便做小妾也心甘情愿,可即便做平妻,也辱没我师父的身份。   可是......   看着嘴角挂着淡雅笑靥俯视夜山的师父,白无念心中发酸。   可恶的君公子,可恶的猎风,师父明明都快忘了,非要让她再记起来。哼,下次再见到那君公子,本姑娘肯定不会再惦记着他的小恩小惠,定要好好教训她一顿。   白无念轻咬朱唇,恨恨的发誓道。   ......   火云将心魔烧尽,连同刚刚寻出关于依依的几分端倪也消散一空,周继君古怪地遥望向九重天,心底琢磨着周古这番作为的目的。   “先生,你是这反王道珠的主人,小符的修为也来自道珠,也算有缘......你可不可以收他为徒?”   耳边传来少女甜腻的声音,打断了周继君思绪,低头看去,就见韦离音拉着韦符跪下,红着脸说道。   “什么事都要女人代劳,我可不收这样的弟子。”   看了眼面色复杂的韦符,周继君冷笑着说道。   闻言,韦符顿时面红耳赤,察觉到身旁少女失落的目光,心一横,俯身向周继君磕了九个响头。   “不才韦符,望能入先生座下,修习道法。”   “为何学法?”   看了眼面露紧张之色的离音,韦符又磕了个响头道。   “韦符想要成为强者,能保护着音儿,也想完成他们的遗志。”   “为何要杀人?”   看了眼横尸擂台的僧人和妖修,周继君问道。   “若不杀他们,便得不到精血,得不到精血便无法夺魁,无法夺魁便不能带音儿离开这。”   韦符不假思索的说道,却又不敢去看周继君的脸色,一旁的韦离音更是手心沾满汗水,她虽隐隐猜到眼前的男子非寻常人,可韦符如实说出他杀人的理由,在谁听来都自私无比,也不知眼前这个唯一有希望将他们带离此地的男人会做何感想。   “你的理解倒是多。”   周继君不置可否的说道,接而抛出最后一个问题。   “为何先前一直不欲拜我为师?”   感觉着那道冰冷的目光,韦符心跳加快,半晌苦笑着道。   “非是不欲,只是......韦符是妖类,又修炼不为世人所容的邪法......”   少年还未说完,就被周继君哂笑着打断。   “你生怕我认为你是怪物?大可不必,你比你那几位师兄师姐怪不到哪去。好了,随我回山,你师父名号君公子,等回去了再详说。”   看了眼满脸激动的韦符以及情不自禁的韦离音,周继君略一思索,将反王道珠丢给韦离音。   “这珠子暂由你保管。”   将道珠给韦离音和直接交给韦符并没多大区别,韦符所修功法接传自十八反王,从前如此,往后也如此。天吾山诸弟子所修道法各不相同,却同修君子道意,君子不器,能容万物。把道珠给韦离音比直接给韦符更能让他感激涕零,说到底,周继君对这个末徒并没多少感情,收他为徒只不过机缘到来,兼之先前所见的那几分感动。   不过如今的天吾山的确需要一个在暗中行杀戮者,齐灵儿渐渐成长起来,已能独挡一面,让她继续领鬼面骑太过大材小用。李车儿天生的战士,却非杀手,和人厮杀向来光明正大。步空堂为帅才,赵无极皇室出生,治理天吾山界非他莫属,而左清尘假得君子剑和庶人剑之精髓,以时日也会成为和李车儿一般开创局面的宗师强者,如此一来,天吾山便少了隐于暗中的恶君子。   韦符的到来,堪堪能代齐灵儿领鬼面骑,经此一役后他心中对阳光的恐惧将会驱之不散,隐于夜色中杀人者非他莫属。至于他何时能破解心魔,只能靠他自己了。   目光逡巡在韦符身上,周继君隐隐看到在那个属于他们的时代里,韦符已成一方诸侯,率军攻占一处轮回,他在那处轮回中所扮演的角色也算有趣,化身两神,光明和黑暗齐掌于手,可也不过是他消遣的游戏罢了。   也不知那时的自己身在何方。   淡淡一笑,周继君召出云座,带着少年少女飞出岛屿,飞过罡风激荡的大海,飞向那座矗立在东胜神州直插云霄的高山。   今天可能只有两更了   开新情节,整了半天不知道怎么下笔,晚上好好想下,就当这半周的休息吧。明天还是三更,不好意思了。   第八百四十一章 邂逅(上)   (第一更)   ——————————   山路迢迢,青山遥遥。   一衫白衣纵马行于山麓,腰旁佩剑,鞍侧挂着两颗人头,眉宇间写满了意气风发。   在他身后,是火光冲天的山寨,寨中横尸遍野,血流成河,除了少数老弱妇孺外,再无活命者。这是他所毁去的第五座山寨,三天内一路杀伐赤松国,取道南方偏僻山岭,所到之处鸡犬不宁。   国战四十八年,山海和天地穹宇两方世界渐复太平,百姓们似乎也看不到了先前乱世的迹象,民生复苏,安居乐业。他们并不知道,暂时的太平只因为战火还未烧入他们生存的土地,在世界之外的轮回通道中,两方王朝遥相对峙,动辄百万人的大战,诸侯国林立,大国十数,中国上百,小国成千,亦有许多法天上品高手占据一城一寨,以为诸侯之基。   彼时一法天,一玄天足矣领一方风华,堪称世间强者,可国战元年后,越来越多的隐世强者踏足轮回通道,法天、玄天也失了往日的风光。圣人不出,穹天巅峰为皇,穹天上品为王,穹天中下为帅,强如玄天也只能屈作将者,何况法天、通天之流。   乱世之中,即便是有史以来最大的乱世也脱不了那些常俗定理——年轻俊杰辈出,杀人越多战功越大越受人景仰崇拜,于是乎,年轻人们纷纷策马扬鞭,为了那些在老一辈顶尖强者眼里如若粪土的名望,或是邀战强者,或是独闯一城一国。成功者自然名声鹊起,侥幸脱险者也会被强者们记住,可绝大多是只能落得身死陨落的下场,不成功便成仁,却丢了得宠于史书的机会。   “再屠下四城就算大功告成了。”   少年拉起马缰,抹了抹额上的汗,虽已过去四十多载,可他仍旧一副少年人的模样,少年人的心性。“仙神”子嗣向来如此,血统注定了他们要比凡人活得长久许多,因此停留在少年时候的岁月也变得漫长了起来,出生至今已有四十八载,可周云生依然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以他天吾山少主的身份本不该亲历险境,奈何十年前随着他月叔叔云游回转后,却遇上了那个时常被娘提在口边的女子。每当娘提起她时,爹爹的脸色总会阴沉得如七月雨天,其余人或是打笑着看向他,或是缄默不语。   暗叹口气,少年抬头望向天空,赤松国的天一半雨一半火,却是因为国中诸侯赤松子曾是炎帝麾下的国师,执掌天时,操控雨火。   前线战事激烈,此处为边陲鄙陋之地,想来赤松子无力也心来此援救。   少年心中暗道,他独自一人悄悄潜入山海王朝却有两个原因,其一自然是为了躲避那个古怪的女子,其二......他身为天吾山少主,又岂能日日夜夜躲在高大巍峨的天吾山中,看着山里人在外厮杀,自己却逍遥快活。虽然没人敢多说什么,可云生却知道,长此以往,世人定会以为天吾山少主只是一乐享其成的二世祖,与其父相去甚远。   我周云生生来注定要成为和爹爹比肩的英豪人物,又怎能受人轻视。   我成名的第一战便从这赤松国开始吧。   少年紧握缰绳,暗暗发誓道。   他的眸子细而长,眸如长剑,传自碧华的血统,相貌自然俊美非凡。   就在这时,一旁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听到这熟悉的笑声,周云生面色一僵,嘴角泛起浓浓苦涩。   “就凭你这个二世祖也想学人家远伐千里,杀人建功?”   从密林深处飞来一条火蛟,蛟背着坐着个高挑女子,黛眉轻描,眸如皎月,眸中含着一汪秋水,映上她娇嫩的朱唇却显出几分慵懒的神态。   “千羽儿,你不在幽冥海呆着,跑这来做什么。”   周云生冷着面孔,咬牙切齿的问道。   “你说呢?”   眸中闪过一丝戏谑,目光落到马鞍旁血流不止的头颅上,稍稍凝滞,随后流转开,千羽儿抿嘴一笑道。   “还能做什么?自然是来看你的笑话。”   “你......”   周云生恨恨的盯着千羽儿,一肚子的火却又无处发泄,这个幽冥海的公主仿佛天生是自己的克星般,每次遇上自己总会毫不留情的奚落嘲讽,即便当着月叔叔的面也敢如此,可月叔叔向来只会躲在一旁“阴笑”,从不来帮自己。周云生两岁开始修炼,得周继君的君子道意以及月罗刹的月影百变之术,又和兮兮一起随着碧华学习琴棋书画,兼之他天生聪颖,举一反三,进度之快山里人都称赞有加,可学了这么多本事,偏偏没学到怎么和女子耍嘴皮,因此遇上伶牙俐齿的千羽儿,落荒而逃的总是他。   冷哼一声,周云生不再去看千羽儿,拉起缰绳,双脚一踹马腹就欲向前面的城池驶去。   “在天吾山尚有人护着你,在这赤松国边境你遇到的都是法天下品的弱者,再往深处,前面那几座府城里恐怕就有玄天高手了......喂,你等等!”   眼见周云生只顾着赶路不再理睬自己,千羽儿心中一阵气恼,撇了撇嘴,抓紧蛟鳞紧跟周云生而去。   ......   无火城是赤松国西境第一座府城,府城的品秩自然要比山寨要高上许多,城里高手也非先前那五座山寨可比,周云生心知这点,到达无火城后并没像之前那几次一马当先大开杀戒。将坐骑丢在城外,周云生满不情愿的和甩不掉的千羽儿找了间客栈,暂且歇脚。   “这无火城的城主姓匡名疾,曾为赤松子麾下战将,修为玄天中品。”   毫不客气的坐上本属于周云生的床榻,千羽儿摇晃着她修长的双腿,冷笑着说道。   “你修为方才法天中品,对方的修为比你高出足足一个境界,身经百战,非是你这等小雏儿能比。我看你这次怎么收场。”   “你如何得知。”   周云生依着窗棂,看向窗外人头攒动的市集,面无表情的擦拭着剑。   “你当我和你一样傻?”   眸里闪过一丝关切,却在周云生扭头看来时散去,千羽儿满脸不屑的道。   “你什么都没准备便鲁莽无比的跑来这,本姑娘可不想做傻子,来之前自然准备妥当。”   打量着垂头不语的周云生,千羽儿越看了越来气,忍不住低哼了声道。   “你若再不回头,还这样胡闹下去,一会大祸临头本姑娘可保不了你。”   “那你留此作甚?   抬起头,周云生冷冷的盯着千羽儿,毫不留情的说道。   千羽儿微微一愣,随后轻笑一声,赌气般的扭过头,再不多看周云生一眼。   终于要开始真正的战斗了,越级而战,满城皆敌......当年的爹爹是不是也这般,在大战前也是激动而又慌乱。   手臂微微颤抖,周云生转过身,挡住他的双手,不想让千羽儿看出他的紧张。   不多时,天色已黯,千羽儿独坐床榻默不作声,周云生则至始至终的擦着他的剑,等着他成名的第一战。   两人入城时匆匆找了找了家客栈,却未曾留意牌匾上所刻的两个篆字,若是留意到了,周云生定不会毫不犹豫的入住,而之后那些几乎颠覆了战局的事也不会发生。   第八百四十二章 邂逅(中)   (第二更)   ——————————————   “赤松子者,炎帝时雨师也,服水玉以教陛下,能入火自烧。往往至昆仑山上,常止西池石室中,随风雨上下。炎帝少女追之,亦得仙俱去。至高辛时复为雨师,今之国师本是焉......”   ——《天地大事纪.赤松传》   “来福客栈?”   “正是,属下亲眼所见,周云生带着一名女子入住来福客栈,那女子和画像上的幽冥海公主极像。”   “年纪轻轻便独闯我赤松国,倒有彼父当年几番风范,只可惜......毕竟只有法天境的修为。”   穿着一身紫袍的道人站起身,烛火映上,他的额头宽阔,发色墨绿,随意的披在肩头,眸子浑圆,内中透着智慧的光芒。见着道人起身,一旁的无火城主连忙避席,憧憬地看着他昔日的主上,不敢独坐。   “四十八年了,这场战事打了足足四十八载,至今互有胜败,谁也占不得便宜。”   看向摇曳的烛火,赤松子忽地笑了。   “君公子以及天地穹宇诸强定以为我还在前线,绝不会想到我竟来到西境。天吾山少主,幽冥海公主,都是份量十足的人物,足以改变战局的棋子。”   “大人,不如属下连夜将那两人擒来......”   “以为人质去要挟君公子?”   轻笑着,赤松子看着满脸疑惑的匡疾摇了摇头。   “这便是这么多年来你为何只能做得一战将的缘故。国战非是君公子抑或覆海一家之事,而是两方世界无数强者争夺的棋盘,若以之为要挟,最多只能动摇那君公子,没了君公子,天地穹宇还有其余巨头,伤不及元气。”   闻言,无火城主满头雾水,可打从他跟随赤松子的第一天起,便知道国师大人智谋绝顶,算无遗错,因此也不去往深里想。   “来福客栈原为后土执掌,后土已逝,陛下自会派他人打理,想必关于周云生的消息已然传到陛下案前。如此关系大局之事,陛下定不会隐瞒......匡疾,你且带着人马离开无火城,待到事情都了结了再回。”   “可是......”   “你还不明白?不出两日,这无火城乃至我赤松国都将成为众强并争的棋盘,执棋者穹天,你若想保命,便走吧。”   看着自己失魂落魄的老下属,赤松子无奈的摇了摇头,山海世界不缺强者,极缺的却是智者,在诡道谋算上,山海远逊于天地穹宇。就比如当年闯入山海轮回的那三人,覆海、陆压和镇元子,若非他们算尽天机,步步为先,否则就算他们再强,山海诸强者一涌而上,哪还会任由他们横行无忌。赤松子曾自比过陆压,却发现连他的三成心思都算不透,可以他赤松子的才智却能当上山海轮回天帝之师,足以说明山海谋道之势弱。   “可是大人......”   匡疾心中发急,刚想说什么,就被赤松子打断。   “无需多言,以你的实力留于此处只能成为我的累赘。”   赤松子毫不留情的说道,见着匡疾面露愧色,不由暗叹口气。当初跟随他出生入死的老将们一个接一个葬送于战事中,后继者亦如飞蛾扑火,饶是一心为大局的他也有些无法承受。如今能保住一个是一个,若匡疾能平安活到国战末了,也不枉自己和他一世主臣之谊。   想到即将要面对的杀局,赤松子心情微微激荡,幽冥海公主在此,那个可怕的覆海君圣说不定会出手,而留住那个天吾山少主,君公子定会亲临。覆海、陆压等人早为山海强者熟知,诡道之强,足以谋算山海三万地,而那君公子更是不得了的人物,独闯东天界、三剑退蚩尤、一战杀风后,皆是山海强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战绩。更何况,他不足两百岁之龄便踏上那个世界的巅峰,谋道之强,和陆压等人并驾齐驱。   不过,这一局却是我的先手,即便你君公子也能乖乖入我局中。若能在诡谋之道上战败天吾山君公子,绝对是一件振奋人心的事。   看着摇曳的烛火,赤松子默默想着。   火光陡然大涨,一条婀娜修长的人影从火中走出,赤松子微微一愣,随后收敛神色,朝向来人拱手作礼道。   “见过共工大人......大人莫不是为了那周云生而来。”   “自然。陛下已得急报,手下紧缺,因此便请我来传信。”   共工淡淡一笑,可深凝的眉宇间却似隐藏着什么。   “烦劳共工大人了。”   赤松子接过信函,却不急着打开,嘴角浮起一丝古怪,扬起袍袖向半空虚虚一招。   “诶呀。”   清脆的声音传来,从半空中跌落下一个面红耳赤的少女,还着地就被共工笑着搀扶住。   “参见瑶姬公主。”   见到故作羞涩状却掩饰不住精灵古怪之气的少女,赤松子只觉头皮发麻,垂手作礼道。他又怎会不认识眼前的少女,炎帝最小的女儿,也是炎帝世家中最让人无可奈何的公主。   “我说赤松子大人一定能发现你,瑶儿你还偏偏不信。”   摸了摸少女的额头,共工低声说道,再看向赤松子时眸里闪过一丝戏谑。   “共工大人,这......”   有些为难地看向正在东张西望的少女,赤松子犹豫着开口道。   “瑶儿在宫里呆腻了,便和我来了,放心,这是陛下的意思。过个两天,陛下还会派人来,国师无需担心。”   长叹口气,赤松子苦笑着摇了摇头,可木已成舟,他也无可奈何。翻开手中的信函,看着炎帝亲笔所写的篆字,赤松子眸里闪过一丝异色。   城主府里灯火通明,炎帝国师、天西副神和瑶姬公主齐聚于此,而在无火城另一边,那个冷冷清清的来福客栈中,少年一遍又一遍的擦拭着他的剑。   “喂,这剑都要被你擦烂了。”   漫长的沉默,千羽儿再忍不住了,皱起黛眉瞪向周云生道。   “也算差不多了。”   指尖掠过剑身,周云生自言自语道。   “什么差不多了?”   千羽儿摆动着双腿,疑惑的问向少年。   “剑已擦净,该是杀人的时候了。”   冰冷的声音传入耳中,千羽儿心头一惊,就见依靠在窗口的周云生陡然抬起头,眸里仿若野兽出笼的暴虐看得她芳心一阵狂跳,隐约间,千羽儿依稀看见了那个她打小便无比仰慕的男子——幽冥海十七皇子,也是大兴紫龙宫中的帝王。同样的冰冷,同样的杀意懔然,只不过,眼前的是指腹为婚让自己恨了四十多年的人,直到今日,千羽儿方才发现他已不再是从前那个能让自己肆意讥讽、发泄着莫名怨忿的少年,他已经可以拔剑杀人了。   心头没来由的一黯,千羽儿正想说什么,就见少年的身影渐渐变虚,转眼后隐入风影,手拖长剑越出窗棂,向城北而去。   城北之地,大队骑士装待发,匡疾失落的看了眼城主府方向,翻身上马。   第八百四十三章 邂逅(下)   (第三更)   ——————   “几日了。”   “嘿嘿,那小子已经走了快十日。”   临海矗立的高山上,庞大却不算华丽的宫殿中,白衣银发的男子眺望大海,眸子淡然。   转眼四十八载过去,年华流逝,岁月荏苒,朝夕早已不辨,可留在他容颜上的痕迹却稀少得紧,只除了一头银发脱去了曾经锋芒和光泽,黯沉得宛如映上灰山的海水,虽然风华不再,却深沉得令人心安。   “小君君,要不我去将那小子抓回来,玩了这久,杀了这么多人也算闹够了。”   月罗刹把玩着暗绿的竹叶,站在周继君身旁,低笑着说道,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周继君的一对子女初长成,君子国愈发强盛,子民逾千万,可月罗刹依然改不了口,而周继君也早已习惯了。   “不急,好戏还没开场。”   眸里和无风无浪的大海一般平静,周继君不慌不忙的说道。   “哪有你这样作爹的。不好好管教云生倒也罢,竟还把自己的儿子推进火坑,当作棋子来使。”   沓沓的脚步声传来,穿着一身雍容裙袍的碧华从偏殿走来,娇嗔的瞪了眼周继君道。在她身后跟着个美貌的少女,眸子澄澈,不妆不颜,却透着让人难以移目的清纯可人。   “他既已作出选择,那只能由他自己承担后果,不吃一堑又怎会长一智。”   看向已从东胜第一美人变成今日的天地王朝第一美人的碧华,周继君淡淡一笑开口道。   “哼,虎毒还不食子,你却这般狠心。”   看着至始至终一副淡漠神情的周继君,碧华心中微恼,伸手重重掐向他腰部。这专治大魔头,百多年来屡试不爽的绝招终于打破了周继君刻意作出的无动于衷。   “娘子,兮兮还在......”   苦笑着,周继君轻轻握住碧华的柔荑,就见碧华冷笑着,美目转向抿嘴偷笑的少女,哼了一声道。   “兮兮,云生向来什么事都和你说,想必这次也不例外。”   “娘,那家伙只和我说要出一趟远门,女儿还以为他这回也是和月叔叔一起哩。真的.....”   强忍着笑,娇美的少女信誓旦旦的说道,眸里闪过一丝俏皮。   “慈母多败儿,你看你把他们宠的......娘子轻点。”   周继君还未说完就被碧华美目一瞪,又掐住他的腰肉,只得悻悻作罢。   “算了,时候也差不多了,我便走一趟赤松国吧。”   月罗刹伸了个懒腰,余光瞥到身后其乐融融的一家子,眸子微微发黯,这丝转瞬及逝的黯然周继君未曾察觉,却被碧华收入眼底。   沉吟着,碧华看向周继君,低声道。   “让罗刹先去也好,为了你这些破事,罗刹和她......”   碧华没有说下去,可无论周继君还是月罗刹都心知肚明那个“她”是谁。周继君有了碧华,更得一双儿女,也算早早享受到了所谓天伦之乐。左游生终日带着左氏闲游天地,乐不思蜀。而沙摩尼从唐玄奘口中得知了安惠府有龙王的传说,早已迫不及待的赶去龙王山,白素素虽已不再记得前世,可耐不住沙摩尼数十年的“死缠烂打”,虽未相好如初,可也渐渐开始接受那个依然憨厚常常犯傻的小和尚。   几人里,唯独月罗刹形单影只,饱受相思之苦,却强颜欢笑。他固然洒脱不羁,可那颗逍遥的心一旦人占据,再想要拔出,却比常人还要难上无数,亦痛苦无数。   “罗刹......”   看向故作淡然的月罗刹,周继君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说什么好。那年月罗刹回转四大部洲,出奇的平静,周继君本想询问他在山海和共工在一起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每每到骨子眼上,月罗刹总会转开话题,避开那事。   “小君君你放心,我会将云生那小子安然无恙的带回。”   淡淡一笑,月罗刹不再多言,转身向宫外走去,他走得很稳很慢,却始终低着头,不想让周继君和碧华看到他眸中的迫不及待。行至宫门,迎面走来一个神色匆匆的男子,见着月罗刹躬身作礼,随即向周继君走去。   国战四十八年,天吾山星主们坐拥各自星驾,或为一方都督,或是远伐山海,十二星主中,唯独紫微星主被周继君留于君子国边境,委以重任,协管边防战事。四十八年来,紫微星主恪尽职守,也算不负周继君的新任,可平日里他却愈发不苟言笑起来,眉头也皱得更深,乍一看去倒有几分君子国重臣的肃然。月罗刹却知道,隐于紫微那颗琢磨不透的心下的,是他隐忍了四十八载的不甘和不平。   若非小君君压制着,拥有紫微帝君神位的他,恐怕已成一方诸侯。   皱了皱眉,月罗刹不再胡思乱想,大步走出,火急火燎。他能肯定,那个朝思暮想的女子定在他将要去的地方等着他,百多年来,他的直觉次次灵验,从未错过。   ......   “你能杀得了他?你想找死不成......唔。”   隐伏在城墙后,千羽儿偷眼打量着在千军万马护卫下的匡疾,皱眉唤向一旁的周云生。   还未说完,就被微微紧张的周云生伸手捂住嘴巴。   少年的手很是细嫩,即便有着一颗不输其父的雄心,可毕竟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除了练剑外,几乎不用做什么力气活。   芳兰轻吐的朱唇柔软中透着几分让人悸动的暖意,周云生心头一阵狂跳,猛地缩手。窘迫地侧目看去,千羽儿颊边飞起一抹绯红,在月影的映照下仿若披上一层玉霞,却让周云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先前两人最亲密的接触不过是隔着半步大眼瞪小眼,互不相让,十多年来,这也算第一次有了肌肤之亲。可对两人而言,他们之所以相识全因前一辈人的恩恩怨怨,彼此间男不爱,女不恋,相互不待见,至于再往深处想还有些什么,却只有两人自己知晓。   当下两人不再说话,故作镇静,若无其事的望着向城门驶来的大队人马,可心思却早已飞到九霄云外。   不多会,匡疾和他的手下将士渐驶渐近,周云生也收敛心意,全神贯注起来。只要匡疾越过城门,周云生便施法推到城池,打乱大军前行,趁机偷袭。至于有几分成功的把握,连周云生自己也不清楚,或许连一分都没,可他既已拿定主意,便不会再去考虑那么多,这一点上倒和当年刚出道时的周继君有些相似,只不过少了几分机智,多了不少莽撞。   “你......小心”   耳边传来女子莫名的叹息声,周云生下意识的看了眼千羽儿的朱唇,深吸口气,定了定神,紧握腰间长剑却发现手心已凝满汗珠。   眼见匡疾离城门越来越近,周云生的心跳也愈发剧烈,就在匡疾离城门仅剩半步时,异变陡生。   ——————   (已经想好结局了,不过可能和大多数朋友想的不太一样~~~)   第八百四十四章 越级而战   (第一更)   ——————————   行进中的大队人马忽然停了下来,那匡疾也在距离城门半个马身时拔缰悬立,目光所及,周云生微微错愕,下意识的看了眼身旁同样发怔的千羽儿,心头一横,就欲抽剑而上。   夜色倾洒宛若泼墨,黛青的城墙上飘过一衫黑衣,静静地站于城头,俯视向匡疾的大军。   “大人。”   见着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匡疾也是一惊,转眼后翻身下马,朝那人恭恭敬敬的行礼道。   能令匡疾行此大礼的,也就只有赤松子那一级的人物,莫非这个黑衣人是什么大人物不成?   周云生按下宝剑,趴在草垛间,狐疑的望向突兀出现的男子。运转神目,就见那人的修为并没多高,也就法天中品,和自己一般,可仅看他的背影,周云生便能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气度,尊崇中带着几丝邪异。   心头一动,周云生下意识的散出一丝气机,小心翼翼的探向那黑衣人。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那缕气机刚射出,站在城头的黑衣人似有察觉,猛地回身,尖锐的目光劈开夜色的深凝,竟直直落向匿身草丛的周云生。   四目相视,两人同时一怔。   周云生怎么也没想到,那个令匡疾行大礼的,居然是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面容映在月光下,仿若南海底的蓝珍珠,俊美中透着几丝妖冶。细细看去,那个少年和自己一般,也是满脸惊讶,可他的惊讶却要比自己更浓几分,内中透着几分复杂。   气机引动,古怪的感觉萦绕心头,周云生再忍不住蓬勃而发的君子道意。他生来有三云祥瑞,血统里传承着周继君的君子道意,不用修炼便能得之,可君子道意乃是天地间一等一的道意,以他如今的修为却尚无法掌控自如。   黑白红三云掠过摇曳的长草,直飞向城头,忽而大风起,就见城头少年岿然不动,眸里的迷茫瞬间碎裂,既而生出浓浓的忿恨。三色大风流转于他头顶,呼啸着,扬起他的长发,涌向君子三云。   风云如龙虎,缠斗在无火城上空,不多时,漫天夜云都被君子三云所拥,满城夜风也齐聚于君子三风的羽翼下,轰斗在一起,搅得天象大乱。狂风暴雨雷霆闪电此起彼伏,将无火城正处睡梦中的百姓们吵醒,纷纷跑出家舍,目瞪口呆地看着天头千年难见一回的奇景。   “君子道意......这怎么可能......”   城外的荒草间,周云生捏紧双拳,僵硬着面庞,强忍住心头的震惊。   那黑衣少年的道意他再熟悉不过,正是和他一模一样的君子道意,更令他心慌的是,那携风而起的道意竟无比纯粹,纯粹得令他心惊胆跳。   爹爹虽远伐过山海,在施展君无敌时候或许曾流传出去君子三道意,可这才短短数十载,又怎会出现这样一个三道皆纯粹无比,比之自己丝毫不让的少年。除非他真的是那等绝然于世的天才,又或者......   周云生无法再想下去,那第二种可能前一刻明明闪过脑海,可此时却再难回想出。   “你究竟是谁?”   周云生喃喃自语道,就在这时,只听一声暴喝从城门处传来,目光所及,匡疾已下令全军出动,向他扑来。   糟糕,被发现了。   手心沁满汗珠,周云生咬紧牙关,眸中涌出决然之色。   “云生快走。”   一旁的千羽儿面露急色,匆忙低喊道,下一刻,就见周云生手捏印法,生出月影阵法将她淹没。   “你做什么!”   猝不及防下,千羽儿被周云生定在法阵中,她能望见外面,外面的人却无法看见她。   “等到人都走光了,你便回幽冥海去。”   少年的声音微微颤抖,传入千羽儿耳中,化作满肠苦酒,驱之不散。眸光中,少年手持长剑,飞身杀向千军万马,千羽儿心急如焚,撕心裂肺的大喊着,可周云生却无法听见,即便听见了,也不会回头。   终于到了属于我的一战了,当年爹爹大闹天宫,挥剑斩杀一万天兵天将,是不是也如此雄壮。   周云生心中想着,冷下眸眼,一剑横扫,近百通天修士被剑力搅碎,血肉飞绽,残尸遍野。血腥味扑鼻而至,带着令人作呕的气味,周云生身体微晃,也不停留,纵身而上继续杀向前方的兵卒。周云生剑法猛烈而快急,转眼已杀了一千余人,可也耗去他三成的道力。然而匡疾麾下大军何止万人,不多时便四散排布开,将周云生团团包围,纵马立于重重大军后的匡疾目光冰冷,气机已酝酿至巅峰。   “你来无火城只是为了杀我?”   嘶哑沉厚的声音传来,周云生沉下气,目光锁定在匡疾身上,点了点头。   “好,如尔所愿。”   一道虚影掠过刀山枪林,出现在周云生面前,匡疾上下打量着酝酿气势的周云生,陡然间仰头大笑起来。   “你不通兵法韬略,修为只有法天,竟也想行刺本将军......君公子的儿子就这点能耐?”   眸子瞬间变得血红,滔天怒火腹底生出,周云生低吼一声,冲天而起,君子三云聚于头顶,拔剑劈斩向匡疾。   “这样就动怒了?无趣无趣。”   匡疾冷笑着,微撤一步,避开剑力的锋芒,随后扬起手臂,袖中精光点点,横劈在剑锋上。强绝的道力顺着剑尖狂涌而来,周云生身躯狂震,口吐鲜血,连连后退。而匡疾也不留手,如影随形,紧紧追着周云生,转眼已劈出三掌,掌掌劈于剑刃,三掌落下,宝剑四分五裂,余力袭来,正中匡疾胸口。惨白着脸,少年抛飞了出去,体内道力只剩下两三成。   “蚍蜉撼大树,不自量力。”   擦了擦手掌,匡疾俯视向僵着脸的周云生,摇头冷笑道。   “若天地穹宇多出几个这样没用的二世祖,我山海何愁大业不成。”   匡疾饱含讥讽不屑的话仿若锋利的匕首,刮过五脏六腑,深深刺入周云生心底,无火城兵将们的欢呼大笑不绝于耳,周云生眸里满是痛苦之色,紧抓于手中的石块已被他捏成粉碎。   为什么会这样,和我预想的相差这么多......   在周云生的念想中,他本该和爹爹一样,横扫千军,越级挑战,悍然斩杀匡疾,震惊四方,随后从容回转,或是继续杀向前面的府城。   第一次面对修为比自己高的修士,竟是毫无还手之力的惨败,丢了自己脸,丢了爹爹的脸,也丢了天吾山的脸。   在天吾山时,周云生也常常会找上几名师兄、师姐切磋道法,国战四十八年,天吾山六徒已然成为赫赫有名的存在,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李车儿更是有过越级斩杀穹天下品强者的战绩。无论和齐师姐还是李师兄切磋,周云生都能战过百招,长此以往,在他心中渐渐生出玄天不过尔尔的感觉,也正因如此,在这之前他才会拥有必胜的信念,可现在,心底已被失落和绝望充满。   原来你们都在让我,只因为我是天吾山少主吗。   原来......我只是个没用的二世祖,可笑平日里还以为自己有多强。   嘴角泛起浓浓的苦涩,下意识,周云生抬头向城门处望去,那个负手而立的黑衣少年也正看向他。   第八百四十五章 抉择   (第二更)   ——————————   或许是都修炼了君子道意,又或许是其他什么原因,虽然先前风云相争,然而在这全然陌生的山海王朝中,周云生还是对那黑衣少年生出几分亲近。   可转眼望去,周云生的心一下子沉入谷底,冰凉冰凉的。   黑衣少年面无表情的俯视向他,眸中中却透着几分复杂,有冷漠,有讥讽,有轻蔑,末了还有一丝异样的怜悯。   可怜我?   你又有什么资格来可怜我?我周云生再怎么落魄又何需他人来可怜。   心底涌起几分不服,或许还有不甘,周云生长吸口气,摇晃着起身。可还没等他站起身,有如山海的气势涌来,重重撞向他的肩,竟将他重新压倒在地。   膝盖深陷泥泞,漫漫长草间,周云生努力扬起头,死死盯着满脸得色匡疾。   “跪在地上那人就是天吾山二世祖?”   少女的轻笑声回荡在耳边,余光中,一行三人正向自己走来,周云生咬着牙,抠紧杂草,浓如海漠的屈辱将他淹没,他虽昂着头,可眸里却盈*满泪珠,颤抖着始终未曾落下。   他堂堂天吾山少主,君公子之子,何曾受过如此侮辱,当着千万人面,长跪于地,便是想自尽也无能为力。   莫非我这辈子注定了只能在爹爹的羽翼下享受众人虚假的朝拜,终无法成为真正的强者.....不,我周云生不能这样庸庸碌碌下去......可是......   脑里乱成一团,数不尽的繁杂的心思涌了上来,折磨这少年的心。身体里仿佛有一团大火熊熊燃烧着,却是心魔生出,肆无忌惮的侵蚀着周云生的经络血肉。就在这时,从九天之上飞来一团火云,越过茫茫轮回,转眼钻入周云生体内,将那些心魔烧成灰烬。   九天之上,魔君宫中,银袍红发的男子看着镜幕中痛苦不堪的少年,半晌轻叹了口气。四十八年过去,九天寒宫中唯一的魔君已不再像他初来时那般终日面无表情,虽然绝大多数时候已然冷漠如冰水,可不知为何,在他心底的豁口里总有那几个令他惦记的人。   镜幕中的景象又变化开来,转到那个刻着“君子”二字的宫殿中,周古伸手一招,须臾后一只纸鹤出现在他手心,扇动着翅膀,飞入镜幕。   做完这一切,周古拂袖散去镜幕,又恢复了他古井不波的神情,缓步回座上高大冷清的陛座,宛若神祇。   “紫微,这是兵符。”   从怀里掏出节制一半修真卫大军的兵符,周继君郑重的递给紫微星主,随后坐回席间。   打量着掩饰不住满脸激动,怔怔看着手中兵符的紫微,周继君淡淡一笑。   十二星主中,论杀人,紫微比不上七杀,论作战,紫微比不上破军,论谋略,紫微比不上离天机。可他却有一样众星主谁也没有的东西——他的野心和霸气,有点像当初的紫微帝君,亦有些像曾经的周继君。将他拴在君子国地境四十八年,他那颗蠢蠢欲动的心恐怕早已熊熊燃烧,这样的紫微,一朝放出,便如猛虎出柙,连周继君也无法料算出他能有多大的作为。   “此战殊为关键,我天地穹宇和山海轮回谁能踏出迈向胜利的第一步,全赖此战。出兵路线我已告知于你,北斗星主皆由你节制,步空堂也会从旁协助,玉皇平天等人亦会在十日内发兵。”   说着,周继君犹豫片刻,袖中滚出一只锦囊。   “若遇到两难之时,可打开锦囊,依次行事。”   接过锦囊,紫微朝向周继君行礼作拜,正欲离去,耳旁传来周继君的声音。   “此战关系重大,不得有失。”   脚步微缓,紫微眸中浮起傲然之色,在转身之际散去。   “紫微愿立军令状,若无法得胜,愿提头来见。”   说完,紫微星主不作停留,转身大步而去。   望向紫微星主的背影,周继君目光闪烁,雪白的纸鸽从虚空间的波痕中飞出,停于周继君肩头,渐渐失去灵性。摘下纸鸽,展开,周继君孔放目看去,瞳孔陡然一缩,猛地起身。抬起手臂,许久未曾用过的长剑转眼飞出,越过漫长的轮回,弹指刹那间飞至赤松国,却悬凝在赤松国上空,不再前行。   片刻穿越漫漫轮回,如此无视时间和空间的战技,天地、山海间能施展出的不足二十人,除去至今尚未现身的十一名圣人,也就那寥寥几个穹天巅峰者能做到。   国战四十八年,早已成就圆之意境,融合阴阳之法的周继君终于率先月罗刹等人一步,踏足穹天巅峰,成就绝世强者,真正成为为数不多能对圣人构成威胁的存在之一。   目光越过轮回通道,落向那个不甘的屈服于匡疾威势之下的少年,周继君脸上浮起一丝紧张和不忍。只要他稍一用力,君子剑便能破空而下,斩杀匡疾和他麾下的兵将,重创甚至杀死那赤松子。   踟躇许久,周继君轻叹口气,坐回席间。   青烟袅袅升腾,看着迷乱的流烟,周继君眸光如水,起伏流转。   “我给了你两条路,一条是安安分分呆在天吾山中,做一个逍遥神仙。另一条,便是和我一样,成为俯视万物苍生的强者。”   喃喃自语着,周继君对自己说着,又向是在对无火城里的少年说道。   “前一条路,看似庸庸碌碌,可此生若能安稳,谁又愿颠沛流离,九死一生。若倒回去,爹爹或许也会去做个逍遥神仙。那后一条路,是你最期盼的,成为强者的道路,可这条路上荆棘满布,千山万水处处杀机死地,非大智慧大恒心大机缘者无法走到终途。”   “你在天吾山呆惯了,见着的都是如爹爹如你月叔叔左叔叔这般的强者,或许自以为过个百八十年,你也能轻轻松松成就穹天,却不知这是一条注定孤苦离难的不归路,不历经千辛万苦,终无法成大器。”   “若你打定主意,真想成为强者,就必须独自面对那些死难,在生死之间得明悟,在绝地之境求突破......如若你放弃了,想要回来做个逍遥神仙,爹爹便杀光炎帝麾下强者,屠尽那赤松国将你带回。”   周继君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段,镜幕中的少年却始终昂着头,眸里的坚毅之色仿若滔天大火,纵使沧海压临也无法扑灭。   “云生是铁了心的想要成为强者。”   轻柔的声音传来,一身妖娆红裙的少女从周继君身后转出,翻手捏出一圈水幕,静静的看着那个四面皆敌的少年。   “是啊,他方出生时我便看出了,这小子一个劲的往我头顶爬,看来是打定主意要超过他爹爹了。”   目光悄悄落向满脸宠溺之色的周继君,即便已过去了将近半个甲子,齐灵儿仍有些无法接受发生在周继君身上的变化。当初豪迈冲天的气度已然渐渐隐去,就仿佛埋入泥土中的宝剑,不见锋芒,只能见着被磨得圆润而失去光泽的剑柄,虽然依稀还能回记起曾经的风华绝代,可白衣银发下,绝大多数还是历经沧桑后宠辱不惊。   可即便如此,齐灵儿依旧无法移开她的眸子。   “灵儿,若是你,身处那般局势会如何为之?”   温醇的声音打断了齐灵儿的胡思乱想,收敛心意,齐灵儿重新看回镜目,半晌,淡淡一笑道。   “师父安心,我看云生已经知道怎么做了。”   第八百四十六章 旧事重演   (第三更)   ——————————————   “此人是谁?”   瑶姬看向对面恭敬行礼的匡疾,板着脸问道。   “回禀公主,这是臣原先的下属,如今的无火城城主。”   赤松子实在不知这个精灵古怪的小公主打的什么主意,抹了抹额上的虚汗,如实回答道。   “不错。能擒下君公子之子,也算一大功,等我回转炎国定会上奏父皇为你表功。”   瑶姬端起公主架势,有模有样的说道,听得匡疾面露喜色,可还未欢喜多久,便听瑶姬接着道。   “只不过父皇本来不准备打草惊蛇,你这一出手,嘿嘿,却正好坏了父皇的大计。”   闻言,匡疾神色陡变,心里由狂喜到大恐,下意识的上前两步,单膝跪于瑶姬身前,却不知说什么好。   大计?   周云生眉头微皱,心中生出几许不妙。这大计落于自己身上,却明显是针对爹爹,糟糕,莫非他们是想擒下我去要挟爹爹?   随着匡疾跪倒于瑶姬面前,先前的玄天威势也荡然无存,可周云生仍旧跪倒在地,装出一副痛苦的模样,既然已在众人前跪了这么久,那再多跪上片刻又如何。面前这些人里,只一个匡疾便能轻而易举的擒杀他,后来的三个人里,道袍男子和那个雍容美艳的女子气息之高,远超匡疾,至少是穹天下品的强者,唯独那个颐气使指的少女却才法天下品的修为,看她打扮和气焰,以及众星捧月般的出场,显然是身份超然的存在......   “好了,逗你玩的。这些变数早已在我父皇预料之中,你一个大男人怕成这样做什么,还不快起来。”   说着,瑶姬迈步走过周云生,嬉笑着拍了拍匡疾冷汗淋漓的肩膀,就在这时,谁也不曾料到的事情突然发生。   一直挣扎着跪于泥泞的少年猛地暴起,眸里冷如寒冰,弹指刹那越过五六丈地,向瑶姬扑去。   “大胆!”   赤松子何等眼力,在周云生膝盖微动的瞬间便察觉到几分不对劲,眼见少年疯了般的向瑶姬扑去,他脚步未动,可身形却浮于半空,古怪的飞射而出,转眼离周云生已不足十步。手捏印法,穹天境界的道力酝于手心,赤松子刚要轰出,就见斜刺里飞出一道人影,口中高呼,也向周云生扑去,正是水神共工,可她所行路线却堪堪挡住了赤松子。   就在赤松子犹豫之际,周云生的身法陡然加快了数倍,共工一扑未中,只能眼睁睁的见着周云生的手搭上瑶姬的肩膀,猛地将她揽入怀中。   “大胆!”   “速速放开公主!”   惊叫声此起彼伏,匡疾更是涨红了脸迈步上前,作势要扑向周云生。   “谁敢上前!”   左手搂紧酥腰,右手抽出宝剑架在面无人色的瑶姬脖颈前,周云生冷冷盯着匡疾,恶狠狠的吼道。   “再有谁上前半步,我便杀了她!”   “你......你若敢行凶,本将军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匡疾的声音有些颤抖,炎帝最疼爱的小公主在自己眼前被劫走,就算陛下饶过自己的性命,可他也再无颜面活于世间。   “你叫匡疾?我记得了,今日之耻来日我定会万倍回报。在此之前......”   说着,周云生手心陡然用力,少女的尖叫声回荡在夜空下,原先粉嫩的脖颈已被剑锋割出一道血痕,此言无比,而她的眸中更是盈*满泪水的,转瞬哗啦啦的流淌下来。   “所有人都退后十步。”   赤松子复杂的看了眼默然不语的共工,随后挥手下令道。   “五十步。”   深吸口气,周云生转目望向赤松子,丝毫不让的说道。   “退后五十步。”   见此情形,周云生心中已然笃定,怀中的少女身份之高,比他先前想象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究竟是谁?”   目光移转在赤松子和匡疾之间,周云生贴近少女的耳朵,冷声问道。   “本宫乃是炎帝之女,瑶姬公主,你若不放开我......”   少女强作镇定道,可她还未说完,就觉得那只按在她腰间的手一紧,嘶哑而又低沉的冷笑传入耳中。   “原来是炎帝之女,难怪这么好用。我便是不放开你又如何?先前你说炎帝已料算到今日之事,可他总不会连现在所发生的都料算殆尽吧?你是炎帝的女儿又能怎样?”   周云生歇斯底里的低吼着,眸子通红如血。历经大险,虽然暂保周全,可这等场面却是他前所未遇过的。怀中少女是他眼下唯一的救命稻草,却也是一道催命符,他当众劫持炎帝之女,若能全身而退自然最好,如若不能,他不用想也知道,接下来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   衣衫已被汗水侵蚀,紧握着剑的那只手也沁满汗珠,顺着指间流淌下来,周云生胸膛不住起伏,心头扑通扑通直跳,响得连他自己几乎都能听见,反倒是他怀里的少女渐渐平静了下来。   伸出柔荑抹干颊边的泪珠,瑶姬紧抿朱唇深吸口气,抚平心底的慌乱。   “当年听得令尊大闹天东、三剑退蚩尤的事迹,虽是敌人,可我心里也曾生出过敬佩之情。本以为他的儿子也会是一等一的英豪,今日一见却大失所望,天吾山少主不过是个只会卑劣手段,靠着女人苟且偷生的人。虎父犬子,再恰当不过。”   瑶姬生性贪玩,可并不代表她不懂事理,再怎么说她也贵为天帝世家公主,见惯了大场面,自知此时最不能的便是乱了方寸,而要用言语挤兑,利用他君公子之子的自尊来脱离此劫。   话音落下,却没有回应,瑶姬心中一喜,只道他心里正在苦苦挣扎,顿了顿接着道。   “你若真想配得上天吾山少主这个称号,便不要像懦夫一样躲在我身后,你......”   还未说完,瑶姬只觉心底没来由的一寒,而不远处静观事态的赤松子等人则面色微变。   “你说的似乎有点道理。”   耳边传来少年毫无波澜的声音,瑶姬心头微松,然而片刻后的,她陡然尖叫一声,花容失色,却是她的脸被周继君握住,强扳向后方。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空洞而冷漠的眸子,间或闪过一丝血红,看得瑶姬心头发寒。   “可是我先败于匡疾,又当众承受下跪之耻,哪点配得上天吾山少主的身份。既然不配,那从今日起,我便不是天吾山少主,我只是我,周云生。”   少年淡淡的说道,左手突然按上瑶姬的心口,射入一道符印。   “我周云生能否活命,全靠瑶姬公主了。”   嘴角翘起莫名的笑意,周云生盯着瑶姬慌乱的眸子说道。   一场大劫,生死难料,可却是周云生从未有过的经历,少年的雄心被这一夜所承受的屈辱和不甘彻底点燃,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即便手段再卑劣,他也得活下去,然后踏上那条他选定的道路。   ......   “那日抓周时候他不抓剑不抓印,偏偏去抓女儿家的脂粉首饰,果然应了今日。”   君子国的宫殿中,周继君哂笑一声,低声说道。   “师父可是想起了当年的千若兮了。”   抿嘴一笑,齐灵儿收回目光开口道。   从前她总喜欢缠着师父给她讲故事,周继君和千若兮的恩怨她自然也知道,今时今日周云生的遭遇好似当年重演,只不过,周继君终究和大煜鸾凤公主成了陌路人,却不知云生和那炎帝之女会有怎样的结局。   “咦?”   正欲继续去看,耳边传来周继君略带惊异的声音,齐灵儿心生古怪,这五十年来,师父愈发从容淡漠,能令他为之改色的事几乎没有。   心怀疑虑,齐灵儿顺着周继君的目光,向无火城城头望去。   第八百四十七章 战机   心怀疑虑,齐灵儿顺着周继君的目光,向无火城城头望去。   黛墨色的城墙矗立在荒草间,周遭是缓缓往后退的无火城士卒,可其上却空无一人。   师父先前到底发现了什么,这般惊讶?   疑惑的打量着周继君,齐灵儿默默思索着。   就在前一刻,目光无意中飘过城头,周继君依稀看见一道人影,心中忽地生出一种莫名的亲切。可当他再望回去时,人去楼空,城头上空荡荡,只余夜风流转。   那人是谁?   周继君目光如水,眉头挑起间,漫漫水波从他眸眶中溢出,在君子殿里流转变化,却是要衍算出无火城的过去之象。   沓沓的脚步声传来,间或还有女子的笑声,一旁的齐灵儿眸中浮起暖意,转头向周继君道。   “师父,天机和清尘来了。”   目光瞥见走入殿中的那对男女,周继君沉吟着,拂袖散去堪堪要衍化出的过去之象。   “参见公子。”   四十八年过去,离天机愈发风度翩翩,平平无奇的容颜下,掩饰不住他独有的风流潇洒。   “无需多礼。”   周继君淡淡一笑,目光掠过面如桃花红扑扑一片的左清尘,颔首说道。   “不知师父召回我和天机有何要事?”   已为人妇的左清尘在周继君面前始终是当初那个娇怯怯的少女,那年从碧波潭回转后,守候着重伤的离天机,左清尘心意难定,辗转徘徊。天吾山众子弟皆以为会有场好戏看,谁料等离天机醒来说出那番话后,左清尘从此归心。留住美人芳心的话是什么,除了李车儿外,众门徒星主至今不知,不过他们心知肚明那话是碧华所传,可又无法开口询问。到后来,众星主每每遇到心仪的女子,总会先去禀明碧华,希望得到些许指点,这也算国战纪年里天吾山为数不多的几件趣事之一。   在七州时,离天机得令于周继君前往剑斋请左游生出山,惹恼了那位七州剑神被困于炼剑林,却阴差阳错下结识了尚为稚龄女童的左清尘,几经波折方才有了此种的姻缘。   若非公子无意安排,主母有意指点,自己又怎会有今日。   暗叹一声,离天机温柔的看了眼身旁的女子,随即拱手朝向周继君道。   “刚刚见着紫微形色匆匆离去,公子召天机前来,莫非战局有变。”   “既然你已猜到,我也不多说了。你和清尘在北边离尘行省逍遥了那么久,再这样下去,心都快散了。”   周继君口中的离尘行省是离天机和左游生所节制的领地,以他二人开辟并且命名,位于天吾山之北、二十年外。轮回通道中满是空间和时间的乱流,早已不能用寻常的记法来标注,国战十年时,两方王朝渐渐同统一了标注法。空间仍按东南西北的里数计量,而时间,则依仗通天巅峰强者的飞行速度来定,也就是说,寻常通天巅峰修士从君子国飞往离尘行省需要二十年左右,好在如今两方王朝各大诸侯国皆已拥有星槎,虽无法像传送法阵或是穹天强者那般转瞬即到,可也能无视时间的制约。   闻言,离天机和左清尘相视一笑,垂手立于周继君座前,等候周继君的军令。   “在离尘行省之东、六十七年外有山海一国,为黄帝麾下原中军都督女魃的火神国,十日后,你率军开往火神国境外五十里之地,然后打开它。”   说着,周继君从怀中逃出一只锦囊递给离天机。   以锦囊传军令并非周继君故弄玄机,事实上,如今各方诸侯所下达的军令皆存锦囊之中,由强者刻入法阵,人或时机对不上,皆无法打开。还有一点,以锦囊传军令更能蒙蔽天机,不让敌方强者知晓。   “师父,听说那女魃为黄帝麾下排名前三的强者......”   见着离天机从容不迫的收好锦囊,左清尘犹豫着,开口道。   “勿要担心,为师已安排好一切,再者,你和天机合力就算无法战败女魃,保命也不成问题。”   在左清尘略带幽怨的目光,周继君淡淡一笑,并没向两人透露底细,挥手命其退散,重新看向齐灵儿身前的镜幕。   镜幕中,少年人已恢复了镇定,那只握着剑的手沉稳如山岳,终于不再颤抖。挟持着炎帝最宠溺的小公主,周云生喝退大军,当着赤松子等人的面,驾云而遁,飞出无火城。   “先前的四十八年里,两方王朝互有胜败,却始终保持着鼎立之势,只差那一丝战机。如今这左右平衡的战机终于出现,不想却是云生。”   看着少年远去的身影,周继君莫名的一笑。   按理来说,一方巨头之子,除非他同时也是顶尖强者,否则也不会引来多少关注。可周云生却不同,他或是呆在天吾山或是随着月罗刹远游、修炼,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今时今日,他所背负的天吾山少主的名号有多大分量。国战年间涌现出的强者越来越多,可穹天巅峰的绝世强者至今仍旧那么几个,山海的蚩尤、黄帝、炎帝、伏羲、少昊、颛顼,天地穹宇的覆海、陆压、镇元子、玉皇、赵公明,山海六人,天地穹宇五人。幸好蚩尤行踪诡谲,独建一蛮国,不受山海王朝辖制,天地穹宇方才能和山海成持平之势,可陆压、玉皇深知,蚩尤不是不出手,而是在等,等山海王朝的巨头们和他妥协,一旦两方妥协,天地王朝危矣。直到周继君突破穹天巅峰,天地诸强方才暗舒了口气,圣人们至今未出,穹天巅峰便是至强者,两方皆已聚齐六名至强者,即便蚩尤和山海联手,战局也不会就此倾倒。   而周云生身陷山海王朝,却令天地诸强不由悬起了心,君公子只此一子,在陆压等人的料想中定会前去相救,若被山海的绝世强者们齐齐伏击,天地穹宇折损一穹天巅峰,这等损失足以称得上惨痛。可不去救也不行,穹天巅峰强者之子,早在他被世人所知的那一刻起,无形中已被各种荣耀所包围,他若被囚,或是死于山海王朝,对于天地王朝的士气和民心绝对是极大的打击。于国战,两方王朝所比的不单是战力,还有气势,气势一旦萎靡,战局也会随之渐渐倾倒。   赤松子甚至炎帝正是打的这番主意,周云生现身山海,对于他们乃是扭转战局的绝佳机遇,因此周云生独闯赤松国五寨无比顺利,却因赤松子想将他引入国境腹地,谁曾想中局暴露。不过,只要周云生一天困于山海王朝里,战机仍在山海一方。   “咦,云生似乎是在向赤松国境内飞。”   看着镜幕中的场景,齐灵儿眉头紧缩。   “哼,不知天高地厚,就这点本事也想学他爹爹当年那样转战千里。”   挥手散去镜幕,周继君骂声道。   一旁的齐灵儿见着真切,周继君看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的模样,可嘴角却浮起莫名的笑意。   当初师父转战七州,大杀天行将时也不过地境修为,如今云生却已是法天境的高手了。   齐灵儿微觉好笑,可转念一想,七州时的最强者不过通天、人尊,而如今云生即将面对的却是数不清的法天、玄天、穹天,又怎能和彼时相提并论。   师父,你是铁了心的要将云生领上那条不归路,却不再过问吗。   就在这时,齐灵儿心头微动,转眼向坐席侧后方的帘幕望去。   ——————   (晚上去吃酒,今天两更,往后都定在周二、周六两更吧~)   第八百四十八章 史书何处寻   眸中掠过古怪之色,齐灵儿指间捏出一道劲风射向去,帘幕碎裂,手捧书卷笔毫的少年茫然的看了眼齐灵儿,随后又继续埋头而书。   “偃子?他何时来的?”   皱了皱眉,齐灵儿问向周继君,心中生出几分不舒服。   史录一派不通战技功法,可隐匿气息的本领堪称世间绝顶,若非细微的纸笔声传入耳中,齐灵儿一时半会还无法发现偃子。   “昨夜刚刚被我招来君子国。”   周继君淡淡一笑,玩味的开口道。   他座下弟子、众星主虽早已来到王朝战场,可天吾山乃是根基,不可无人把守。左游生得娇妻不欲为战,周继君也不勉强,遂请他看护天吾山,还有正在大唐安惠府龙王山的沙摩尼,有他二人在,便是蚩尤来了,也能拖上一阵。而神机先生、范山神、齐灰、聪聪啰啰以及偃子等人实力甚微,自然也留在天吾山,管理境内诸事。   “莫非师父又想再谱《天地大事纪》?”   眉头舒展开,齐灵儿看了眼不知在写什么的偃子,轻声问道。   “正是。史录一派本在归墟天涯阁,而归墟已被为师的法相镇守,天涯阁中人再无法出,如今山海、天地两方轮回中,只剩下偃子一个传人,也就是说,《天地大事纪》之类的史册书卷全由偃子一人所书。”   还有一句话,周继君并没说出,可齐灵儿却心知肚明,史记为偃子撰写,而偃子又是周继君的起居官,所以,那只撰写历史的笔被周继君间接的抓于手中。可这史书是否能一直流传到国战终了,终成正史,还是只能沦为野史杂谈,却要看到最后,周继君是身死,还是功成。   不过在此之前,《天地大事纪》、《国战英豪谱》这类影响人心的史书却被周继君暗中执掌,或许陆压知晓,可对于周继君的崛起,或许因为他与黄帝间的那个秘密,始终乐见其成。   “那么,新一篇的《天地大事纪》中究竟写着什么?”   看了眼成竹在胸的周继君,齐灵儿抿嘴而笑道。   “莫急,再过十日你便知道了。”   “不,灵儿现在就要知道。”   也不知为何,或许是见着周云生像极了周继君少年时候的经历,心情莫名,齐灵儿轻咬朱唇,就像在七州时一般撒娇道。   淡淡一笑,周继君附上齐灵儿的耳边,缓缓道来。   “如此......却又是一场大赌。”   听完,齐灵儿神色不由凝重了起来,疑惑的看向周继君,却是未曾想到早已丢弃少年时候锋芒的师父竟又下了一个大赌注。   这场国战注定要历经无数载,谁也急不得,可师父这番布局却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齐灵儿思来想去都未曾想出有什么事能逼师父不得不如此急切的定下局势,定下未来战局的胜败走向,可偏偏他如此心急,仿佛在期盼着什么。   莫非师父是想......   打量着短短两百年不到,便已褪去风华,温醇如水的周继君,齐灵儿眸子微微发黯。   “偃子,你可是在写云生的事?”   没再去看齐灵儿,周继君转望向奋笔疾书的偃子,仍是一副少年模样只不过下巴已长出青葱胡渣的偃子面色微红,朝向周继君讪讪一笑。   “写便写了,只不过且将他下跪受辱的那段删除。”   闻言,偃子神色陡变,看着笔下被他精心刻画出无比生动的文字,目光复杂。   跟了周继君这么多年,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心思单纯的少年,也明白他名义上虽是君公子起居官,可那史笔却被周继君所把持。平心而论,周继君并未过多为难他,历史本是怎样,便写成怎样,不偏不倚,也算为他保留了些许史录者的清风傲骨。   可这一次,他却让自己删了周云生受辱的那一段。   “......少公子效彼父战赤松,三日拔五寨,行至无火城陷重围......时有上将者匡疾,修为玄天,败公子于城前......众目睽睽,公子长跪......”   若删了公子长跪那一段,则不成真史,偃子史录时虽喜夸饰,可从未偏离真实过,这也是每一个天涯阁传人执笔而书时的信仰。   今日若妥协,往后更会身不由己,若不能撰写真正的历史,还当什么史录者。   偃子紧咬牙关,犹豫挣扎着,当他抬起头来时,周继君连同齐灵儿已不见踪影。   见状,偃子长舒口气,也未去删改那一段,径自翻开新的一页。   他不知道,也强迫自己不去知道,自从他上了天吾山,跟随周继君后,就注定了他无法成为一个纯粹的史录者。可他毕竟是天涯阁于这乱世红尘最后一名传人,手中握着流传千百代的笔毫,夹在周继君的大局和万载史书之间,他终究还是要作出一个选择。   ......   “哼,那臭小子竟然就这么走了,还抱着个俏公主。”   无火城外,千羽儿站在法阵中,目光死死对准周云生远去的背影,咬牙切齿道。   她恨的不是周云生招呼也不打一声便弃她而去,这等事周家小子做多了,千羽儿也习以为常,令她心中不安的却是被周云生紧紧搂在怀中的瑶姬,至于怎么不安法,她也道不明。   月光下,一条人影由远而近,千羽儿放目看去,心头一紧,来者正是先前和周云生比拼气势的黑衣少年。   他该不会是发现自己了吧?   少年走到千羽儿身旁五步外,停下了脚步,放目向无火城望去。   见状,千羽儿暗松了口气,下意识的顺着少年的目光看去,就见一骑夜行匆匆驶出城外,马背上坐着的正是一脸失魂落魄的匡疾。   周云生离开无火城,匡疾本可无需离开,可周云生却带走了瑶姬。赤松子生怕炎帝迁怒于匡疾,便令他暂且离城躲避风头,赤松子和炎帝虽有主臣之别,可毕竟是老交情,再者炎帝待穹天强者个个如若至宝,赤松子自然不用去担心什么,他担心的只是他仅剩不多的老部下们。   “大人,你怎么还在?”   猛地一抬头,见到立于道中的黑衣少年,匡疾苦笑着,翻身下马,毕恭毕敬的行礼道。   这番情景被隐于法阵中的千羽儿收入眼底,却让她对少年人的身份愈发好奇起来,年纪轻轻便身处高位,也不知是山海哪方巨头的子嗣传人。   “还有事未完。”   少年淡淡的说道。   “哦?不知大人还有何要事,若方便说出,末将或许能帮上点忙。”   “你自然能帮上。”   “还望大人直说。”   匡疾心中微喜,若能和这位大人攀上交情,那他在赤松国乃至炎帝世家中的地位将水涨船高,他固然忠心于赤松子,可又有谁不想自己能获得更多的功名利禄。   “上马。”   少年开口说道。   “这......也好,那边走边说。”   匡疾心底浮起一丝疑惑,转瞬散去,满脸恭敬的翻身上马。   月光铺满少年的眉宇,和周云生一般,他的眸子细长有神,双眉直飞入鬓,一样的俊美,只不过比之周云生更多了几分妖冶和冷漠。   就这么看,他和那讨厌的小子倒有几分相像。   好奇地打量着黑衣少年,千羽儿心中如是想着。可转瞬之后,一抹刺目的黑光划破眼帘,千羽儿心头猛地一跳,无比惊诧的张大嘴巴。   ————————   (明天开始慢慢揭开战局,睡觉前好好想下,又要头疼了。。)   第八百四十九章 血统   (第一更)   ————————   同样震惊的还有僵坐于马背的匡疾。   月光下,从匡疾腹部伸出一只鲜血淋漓手,可却非他自己的手。   赤红色的心脏犹自跳动,清晰无比的呈现在匡疾眼前,宛若梦靥。   “大人,你......为何......”   看着那只在捅破自己胸膛的手上剧烈跳动的心脏,匡疾全身颤抖,心已被掏出,可因心神的缘故,他仍苟活着,仍能喘息,仍能思考。   可还未思索出个究竟,他的心神就被另一只手捏碎。惨白着脸,匡疾的神情渐渐变得僵硬起来,疾速流散的道力连眼皮都无法撑起,下一刻,带着满腹疑惑和浓浓的悲愤,匡疾轰然倒地,转瞬淹没在血泊中。   法阵中,千羽儿紧捂着嘴,颤抖着眸子看向离她只有五步的黑衣少年,脑中一片空白。   这个人,明明是山海王朝里地位极为尊崇的人物,为何要偷袭自己人,手段还如此凶残......他究竟是谁。   皎白的月光黏上少年的手,他静静擦拭着指间的鲜血,漫不经心,丝毫没有半点嫌恶之色,仿佛用那鲜血洗手早已不是第一次。   少年擦拭完双手,转目望向被他偷袭刺杀的匡疾,又看向天头,过了许久方才喃喃道。   “兄弟......好陌生的词。”   一旁的千羽儿听得真切,可却听不明白少年在说什么,她只能隐隐猜出,少年接下来的自言自语将道出一番惊天秘密。   那会是一个怎样的秘密?   千羽儿来了兴致,竖起双耳,迫不及待的看向黑衣少年。   果不出她所料,少年沉吟着,眸里闪过莫名的神色,缓缓开口道。   “从小就听师父说,我在那天地穹宇有一个爹爹,还有一个哥哥。十岁前,我每天都期盼着他们能来找我,直到有一天,娘对我说,爹爹并不知道他还有另一个儿子,我方才打消了那个念头。可是后来我想,娘和师父都说他是了不得的强者,那他随便心神探来便能知道我的存在,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他会一直不知道。”   “既然他不知道,又或者不想知道,那我也便当他不存在了。”   听着少年娓娓道来,数十年前那段坎坷离奇的故往露出一角,沉浮在千羽儿脑中。心思聪慧的她心中渐渐钻出一条人影,虽然难以置信,可回想先前的情形以及黑衣少年如此相像的眸眼,千羽儿的心狂跳不已,有些激动,亦有些紧张。   “虽然在我心里他们已不存在,可我总忍不住的去想,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在那个天吾山里娇生惯养的他,和常年孤苦一人的我,究竟谁更厉害些。”   “......可惜,今日一见却让我好生失望。”   看着满脸不屑的黑衣少年,千羽儿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恼意,冷哼一声自言自语道。   “说的这么多,还不是杀了那匡疾,为云生报仇......非要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报仇?我怎会为他报仇。我杀匡疾,只因为他羞辱了我的血统,周云生虽然弱得可怜,可他身体里毕竟流淌着和我一样的血统,当众下跪,受辱的非但是他一人。”   “哼,还在嘴硬......啊,你!”   千羽儿还未说完,陡然想起自己还在阵法中,下意识的惊叫起来。   “你能听到我说话?”   直此时千羽儿方才知道,至始至终,她就在黑衣少年的眼皮下,可笑的是她自己却不知道。脸色发红,千羽儿看着一脸戏谑向她走来的少年,连连后退。   “说他蠢,还真是愚蠢之极,明知我也修炼君子三道,还布下这般阵法。”   抬起手臂,君子三风从袍袖中涌出,吹散了保护着千羽儿的法阵,周念君突然闪身上前,一把搂住千羽儿的酥腰。   “你是他的女人?”   细细打量着千羽儿,周念君眸里闪过莫名之色,却看得千羽儿心底发毛。   “你......你要做什么,你快放开我!”   千羽儿传承覆海血统,如今一身修为也有法天下品,可面对拥有幽黑眸子深邃目光的少年,千羽儿偏偏使不出半点力气,就仿佛世间寻常的娇弱少女一般。   “你叫什么?”   “不告诉你。”   “不告诉我?也罢,我也懒得知道,总之是他的女人就是了。”   “我不.......”   千羽儿方开口,就发觉她已高高飞起,却是被周念君搂于怀中,向赤松国境内飞去。   “你要去哪?”   肩靠肩,脸贴脸,千羽儿有生以来第一次和一个异性靠的如此近,芳心扑通扑通直跳。   “自然是去找你的情郎。”   嘴边挂着浓浓的讥讽,周念君冷笑着说道。   在无火城中,周云生挟持瑶姬公主时,他有不下十次的机会重创或是斩杀周云生,可杀机方萌生,就被他强压了下去。他也想看一看,面对那等九死一生的险境,自己这个“哥哥”会如何保全。   不曾想,他竟作出了连周念君也未曾料到的选择,挟持瑶姬却不回转,反而飞入赤松国腹地。   这也算今日遇见你后唯一的惊喜,或许你并没我想象的那么弱,又或许你只是个不知死活的鲁莽之徒......不过倒有些期待和你的第二次见面了。   嘴角微翘,周念君脚踩君子三风,转眼消失在无火城地境。   ......   “糟糕!”   赤松国,明玉城中,一身白衣的少年看着摇曳的烛火,眼皮忽地一颤。   “光顾着跑路,却将千羽儿忘了......那个人也修炼君子三道,定已发现她了。”   逼仄的客栈小间中,周云生面露急色,来回踱着脚步。   “千羽儿?就是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女人?”   少女坐在床榻上,托着下巴看着忧心忡忡的周云生,神色轻松。   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场景,来福客栈中,少年手握长剑,少女坐在床榻上摇晃着双腿,只不过霸占着唯一床榻的已不再是千羽儿。   “那你回去找她好了。”   嘴角浮起淡淡的讥讽,瑶姬把玩着葱葱玉指,漫不经心的说道。   冷冷地瞥了眼瑶姬,周云生平复下心情,缓步走到瑶姬身旁,盘膝坐下,不再言语。   他在天吾山时也曾随着那只老猿修习谋算之法,也跟过李平学习兵法韬略,可大多只是纸上谈兵,今次第一回下山,经历先前的波折,生死大难,他已渐渐开始将这四十多年的所学融会贯通。   赤松子现身无火城,说明他甚至背后的炎帝早已将目光投到自己身上,而这瑶姬公主先前也说过炎帝将行大计,不是针对周继君便是针对整个天地王朝,又或两者皆有。在这场大计中,自己是被他操控利用的棋子,只要擒下自己,爹爹定会从君子国赶来......既然炎帝早已将自己当成诱饵,那么在回去的路途上,定已埋下重兵,自己若强行回转,难免凶多吉少。   既然如此,只能一条路走到底,劫持瑶姬,杀入赤松国腹地。   只要赤松国随着自己的脚步下混乱下去,爹爹便知道我还活着,有了瑶姬当人质,只要自己盯紧她,山海中人也不敢拿自己如何,爹爹也能争取更多的时间。   周云生打定主意,深吸口气,继续打坐修炼。   他只以为他出其不意的选择打乱了炎帝的布局,却不知,他所住的客栈正是布满炎帝耳目的来福客栈,而接下去的那条路上,也只会有这一家客栈。   ——————   (卡文真痛苦,今天的更新会晚点。)   第八百五十章 北斗一派   “不日紫微将出兵炎国,不知兄可愿助我。”   酒过三巡,紫微星主放下玉杯,淡淡一笑,朝向对席的男子拱手道。   紫微执修真卫兵符,还有周继君亲笔所书的调令,已将北斗众星主收入麾下,只剩眼前愈发看不透深浅的破军星主。对于十二星主中公认战力第一的破军星主,紫微极为重视,并没有像调遣其余五星主那般仅仅传出调令,而是带着两坛上好的美酒,亲自来到破军所领的行省,登门拜访。   “贪狼已至否?”   沉吟着,破军看向紫微,开口问道。   闻言,紫微眸子微黯,下意识的多看了两眼破军。   虽在西游轮回里和贪狼星主经历一世尘缘,可四十多年过去,留在紫微心中的痕迹已经很淡很淡。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贪狼却似渐渐记起那段故往,回转君子国同殿拜见周继君时,站在右列之首的紫微总能感觉着那道令他心头微微不安的目光,有些撩人,亦有些许幽怨。   过去便是过去了,贪狼为杀伐之星,应当心狠手辣,为何却连这点都看不透。   心中涌起莫名的恍惚,紫微的目光落向席案边,复杂闪烁着。   破军星主和贪狼星主情同兄妹,天吾山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开口便问贪狼,是心怀关切,还是在提醒着自己什么?   平复心意,紫微淡淡一笑,举杯迎向破军。   “自然,贪狼早早归位,只等破军兄举兵前来,聚齐北斗六星,横扫炎国。”   见着破军沉默不语,紫微眉头挑起,猛地起身,走到殿中沙盘前,指点江山的气势不知觉的从他身上腾起。   “破军兄,正如公子所言,如今国战已到不得不分出高下的时候.......不单是山海与天地两方王朝,我君子国内也如是。”   听得紫微所言,破军眉头微皱,目光转向沙盘。   “破军兄以为,你和公子坐下诸徒孰强孰弱?”   听得紫微出其不意的问话,破军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紫微兄何出此言。”   “只是随口之言,破军兄且勿上心。”   直视向面沉如水的破军星主,紫微笑着道,可却没有收回之前那番话的迹象。   等了许久,未等到破军的答案,紫微也不在意,哂笑一声,盯着君子国的沙盘道。   “公子座下诸徒,论修为实力,也就齐灵儿和李车儿能同破军兄切磋几合,论兵法韬略,也只有那步空堂能和兄匹敌。破军兄如此本事,如此战功,入殿不得佩剑,亦无拥有飞天驾的资格。追根到底,不过因为我等出身比李车儿等人稍逊一筹,彼为座下之徒,我等只为麾下星主。”   顿了顿,见着破军面沉似水,并没露出恼怒之色,紫微方才接口道。   “南斗众星主隐隐以离天机为领袖,离天机娶左清尘,自然偏向公子座下六徒。长此以往,南斗众星和六徒沆瀣一气,此长彼消,我北斗六星的地位定会一降再降,只除了齐心协力,联手成势。”   “沆瀣一气?”   低声咀嚼着,半晌,破军星主抬起头,看向紫微道。   “这个词用得似乎有些不妥。说到底,无论北斗、南斗还是李车儿等人,都是公子的门人,又何须各立派系。”   “哈哈哈,我当破军兄承你星命,和紫微一般有那雄心壮志,这才和你讲这番掏心话......凡有大战,都是步空堂、李车儿主持大局,破军兄空有一身本事,却无法施展,只能为策应,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立下大功......你就真的甘心?”   “以紫微所见,今次发兵炎国,只是公子试兵一战。若有破军兄相助,紫微定能马到功成,夺下第一战功,到那时公子定会青眼有加,也不会再将我等北斗星主充当辅兵。”   紫微说完,紧紧盯着破军,眸中透出灼热之色。   他身怀周继君的调令而来,调遣破军不过一句话的事,本无需如此麻烦。可他想要的并不是破军这一次的相助,而是日后国战中,成为他左膀右臂的破军星主。破军天性孤傲,紫微自然知晓,可孤傲的人却有一个弱点,那便是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被公子坐下诸徒压制了这么多年,破军又岂会甘心,紫微所要做的就是将破军的不甘和不平彻底引出来,就好似那年他在西牛贺州,亲眼见着武道蛇人斩杀玉皇使臣时一般。   即便隔了一世四十八载,紫微仍记忆犹新,武道蛇人那一杀非但没能让他收敛几分雄心壮志,反而让他对印入额心的那块神位愈发渴望起来。   过了许久,破军抬起头,深深看了眼紫微,开口道。   “容我再考虑考虑。”   “也好,不过三日后便将发兵,破军兄可别耽误了。”   紫微笑着向破军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他心知即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时半会也无法说动忠心耿耿的破军,紫微所要做的并非叛离周继君,仅仅是集北斗七星以为联盟,可即便如此,也为周继君所不容。帝王者坐视臣子立派建势而不管,却为制衡之术,周继君无帝王之名却有帝王之实,然而他大权独掌于手,用不着去制衡手下,何况以他如今穹天巅峰的修为,大凡以力破,以势压,压根无需施展什么心术手段。因此,倘若天吾山里生出争锋相对的势力,伤了和气,他定不会坐视不管。   紫微走后,破军独坐于席,却再没动过案上美酒。   此时的他,或许连周继君都猜不出他在想什么,更别谈那个缓步走上殿堂的青年人。   “这是公子给你的锦囊。”   从怀中掏出锦囊,丢于案席,青年人转身便欲离开,刚迈出两步,却忽地停下。   “紫微刚走?”   “你知道,又何必多问。”   “虽然有些舍不得,不过既然是师父下的调令,我也不会和紫微争你。”   沉吟着,青年开口道,看向破军时,和紫微一般,掩饰不住眸里的火热。   “同为公子效力,调于谁帐下不都一样,步师兄莫要多想。”   破军冷漠的说道,随即朝向前来传令的步空堂拱了拱手,言下之意便是送客了。   和想要收服破军星主的紫微不同,对于多年来屡次并肩奋战的破军星主,步空堂更多的是惺惺相惜。诚如紫微所言,不谈小战,在那几场扩张君子国外域领土的大战中,向来都是以步空堂为主帅,破军为副,或者掌前军。可步空堂却深知,破军的兵法韬略不再自己之下,步空堂用兵求稳,而破军则总喜欢兵行险招,两人一正一奇,相得益彰,也为君子国打下大片江山。   只可惜,也不知出于什么缘故,破军虽也是一方行省的都督,可周继君却未尝让他单独领兵作战过。   步空堂揣摩不出周继君的心意,可却常常能感觉到破军不时流露出的落寞和不甘,本以为此次分兵偷袭山海,师父会让破军领兵,谁想右路大军的军权却交与了紫微。   收敛心意,步空堂深深看了眼破军,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又走了一个。”   空寂的殿堂上,破军把玩着手中的锦囊,半晌,喃喃说道。   可就在这时,他眸中闪过一丝异样,指间稍一用力,那只本以为被封印到十日后的锦囊竟从中解开。   目光落向藏在锦囊中的信函,饶是向来从容镇定的破军也不禁神色微变。   看完信函,破军轻叹口气,手心涌出一柱黑火,将信函连带锦囊一起烧得干干净净。   ——————   (卡文中,周六的两更调到今天吧,这周的休假就算是用光了~)   第八百五十一章 渐入佳境   (第一更到)   ————————————   进入赤松国腹地已有五日,五日间,周云生连破三城,虽有瑶姬为质,可既要应付城中守军,又要谨防瑶姬逃跑,五日下来,少年已疲惫不堪。   “喂,你还真打算这么一路杀下去?”   翘着二郎腿,少女坐在床榻上,聚精会神的看着盘膝打坐的周云生,一脸轻松。五日前被周云生挟持,见着少年面露狰狞,眸中血丝满布,瑶姬害怕之极。可随着周云生一路进入赤松国地境,瑶姬却发现这个天吾山少主并没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可怕,更多的时候两人是在沉默中渡过,百无聊赖下,瑶姬也曾使起小性子,有意挑逗或是挤兑周云生,却常常让少年面红耳赤。   “自然。”   周云生没有抬头,淡淡的说道。   “哼,你当真以为劫持了我,便没人敢动你?我父皇麾下随便来一个穹天强者,眨眼间便能将你斩杀,而你根本无法伤到我。”   见着周云生漠不关心的神色,瑶姬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恼火,冷哼了一声说道。   “既然如此,那日赤松子为何不出手?”   睁开双目,周云生冷眼望向瑶姬,眸中闪过一抹讥讽。   “那是因为......”   瑶姬粉嫩的小脸上荡开一圈红晕,张了张口,却没说下去。   总不能说因为你是诱饵,是父皇的棋子......罢了,罢了,反正你是我山海王朝的敌人,和你说那么多又有何用。   “水烧开没?”   耳边冷不丁的传来周云生的问话,瑶姬微微一愣,随后不由得咬牙切齿起来。   前日瑶姬闲着无聊,便和往常捉弄炎帝麾下臣子般戏弄了回周云生,孰料今日周云生竟让她去烧浴汤,把堂堂公主当个丫鬟来使唤,对于瑶姬来说,实在是奇耻大辱。奈何如今她受制于周云生,虽不情愿,可也只能照做。   哼,你等着,你的好日子没多久就要结束了。   松开紧捏的粉拳,瑶姬深吸口气,看了眼隔间帘幕后的木盆,手心射出一道劲风将木盆下的火炭扑灭,没精打采的对周云生道。   “好了,烧开了。”   话音方落,周云生手捏印法,布下一法阵将瑶姬拘于其中,随后悠哉悠哉的向隔间走去。   法阵中,瑶姬紧咬下唇,眸中满是幽怨之色。水花声传来,瑶姬不用看,便能想象出周云生悠然自得沐浴的情形,惬意无比。   “哼,你还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要不是......”   神色渐渐变得肃然起来,俏皮之色褪去,瑶姬端坐于法阵中,细细听去,不多时那隔间中的声音渐渐变轻。   “还真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竟然睡着了。”   越想越恼火,犹豫了五日的瑶姬终于按耐不住,眸皮眨闪间,一只赤红的火鸟竟从她双目中飞出,形似凤凰,却没额上的繁纹。瑶姬身为炎帝最宠爱的小女儿,又怎会没有本名法宝,这只火鸟为凤凰所诞,名曰精卫,擅藏身匿形,且水火不侵,其修为亦有玄天巅峰。   瑶姬生性好玩,可也识大体,这数日来隐忍不发,一是因为她生平第一次被人劫持,对她来说,也算一件有趣之极的经历。二者,周云生乃是她父皇甚至山海王朝这一局中最为关键的棋子,瑶姬生怕精卫一心护主,不留神将这个有勇无谋的少年吃了,如若这样父皇的大计可就前功尽弃了。   至于周云生此人,瑶姬表面上对他极有兴趣,不时捉弄几下,可心里却清楚的明白此人乃是山海大敌之子,万万不可真起了兴致。   “同样是一方霸主的子嗣,怎么差别就这么大,也不知那传说中神鬼莫测的君公子知道他儿子被本宫玩弄于股掌中,会作何感想。”   嘴角浮起浓浓的讥讽,瑶姬冷笑一声,身前精卫已将法阵撕成粉碎,而她也从容走出。   回眸又看了眼周云生的所在,瑶姬摇了摇头,脚踩精卫破窗而出。   她刚出来福客栈,大队修士从四面八方飞来,齐齐下跪,拜向瑶姬。   “公主金安。”   当先的是一名身披坚甲的大将,面沉如水,恭恭敬敬的向瑶姬作礼道。   “金安?”   瑶姬嗤笑一声,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大将,幽幽说道。   “被那家伙劫持了五日,睡上个安稳觉都无法,何来的金安?”   闻言,那大将面色一僵,脸上浮起苦涩。早听人说瑶姬公主精灵古怪,嘴上不饶人,今日自己已谨慎了又谨慎,只不过一句礼数之言,不料还是被她捉住把柄。   “还愣在这做甚,非要等那周云生舒服够了再将他擒获?”   手叉小蛮腰,瑶姬毫不留情的瞪了眼面前的大将,随后不再理会,兀自驾云而飞。   周云生或许还不知道,他一路劫持着瑶姬,一举一动皆被各城主将收入眼底,只因他入住的是来福客栈,先前五座府城主将之所以按兵不动,却因为瑶姬还未玩够。   “接下来去哪呢?若回天西,爹爹定会一番训斥,然后关在屋里......对了,去找共工姐姐。”   眸子一亮,瑶姬打定主意,从怀里取出一只罗盘,伸指在其上写出共工二字。罗盘上的金针旋转了起来,不多时针尖指向东南,瑶姬面露喜色,正欲驾云而去。   就在这时,她心中浮起一丝莫名的不安,下意识的回身望去,表情陡然凝滞。   一团紫火从天而降,淹没了来福客栈,那些进入客栈的修士已被紫火烧着,痛苦挣扎,不住嘶吼,可却怎么也扑不灭熊熊燃烧的大火。为首的大将见势不妙,刚想抽身而退,却发现脚底仿佛陷入泥潭中,动弹不得,却是来福客栈方圆数十丈早先被人布下法阵,下一刻,紫火袭来,吞没了那大将。   “多谢公主相助,如此,又下了一城。”   火光映上瑶姬微微发白的面颊,侧目看去,白衣少年施施然驾云而来,眸中满是讥讽,一如先前的自己。   “你竟然骗我?刚才那个沐浴者.......”   胸口不住起伏,瑶姬捏紧双拳,难以置信的看着周云生。   “那只是个分神而已。若我是你,再怎么也会用心神去查探。”   冷声说道,周云生翻手就向少女的小蛮腰卷起,就听瑶姬冷哼一声,双目中飞出精卫鸟,恶狠狠的向周云生扑去。   手掌翻开,太极八卦图现在于周云生手心,阴阳二鱼交替流转,将精卫收入图中。   周云生为天吾山少主,又怎会没有法宝在身,不谈这自幼陪伴的太极八卦图,包括那紫火都是周继君传于他的护身法宝。昔日周继君征战天下,东胜修炼门派、天宫、东海无不被他掳掠过,所得的法宝应有具有,他自己用不上,随手赐给山里人,更是挑选了许多非凡的法宝给云生和兮兮,却也吩咐,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切莫使用。   “同样是一方霸主的子嗣,相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搂上少女的腰肢,周云生看向怀中满脸恨意的瑶姬,冷笑着说道。   ——————   (继续卡文中,不过怎么也会写出三章来~)   第八百五十二章 勾心斗角   (第二更)   ——————————   丝毫不让的迎上周云生揶揄的目光,许久,瑶姬渐渐收敛了恨意,幽幽一笑道。   “却是我低估你了,可惜,你纵能杀了这一城的修士,也不过在做无用功罢了。”   此时已无需再去假扮单纯娇气的小女孩,月色下,瑶姬目光有神,盯着鼻尖对鼻尖的周云生,沉声道。   “从你进入山海王朝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你只能这样疲于奔命下去,到最后葬命于此。除此以外,再无第二种可能。”   “还有一种可能。”   两人靠得极近,几乎是面贴面,可却没有半点暧昧的情愫,有的只是从出生时便写入他们命运中的敌意。   “那种可能便是我转战万里,打乱你山海王朝的布局。”   “转战万里?你当你是谁?”   看着周云生一脸傲慢的神色,瑶姬心中直来气,恨不得将他那双眼珠子扣出。   “别说转战千里了,恐怕再过五座府城你便只能束手就擒。”   “哦?莫非那第五座府城中有什么顶尖强者不成。”   目光落向瑶姬粉嫩却倔强着的小脸,周云生也不知为何,几乎鬼使神差般,伸手捏去。   “你......哼,你也就只能欺负下我,若遇上那个女人,你定会死得很难看。”   挣脱周云生的手,瑶姬眸中闪过一丝杀机,气鼓鼓的说道。   “这么说来,那第五座府城的城主是个女子?”   眉头微皱,周云生面露深思道。   “她不是城,她是......若你真有胆量,而不是只会说大会,那去了便知。”   眉头舒展开来,周云生哂笑一声,将瑶姬紧紧揽在怀中道。   “去又如何,只不过,你这一路上可要安分点。若再敢打什么主意......”   深深看了瑶姬一眼,周云生不再多言,驾云而飞。即便瑶姬再耍什么花招,他也不可能将她杀死,只不过不会像今次这般轻描淡写的处之。一番杀戮下来,周云生的心渐渐变硬,或许连他自己也没察觉,可却被心思细腻的瑶姬收入眼底。   他似乎并不非自己先前所想的那等无脑之辈,可我明明告诉他,前面有穹天强者,为何他还是继续向前?难不成他还有什么法宝或是奇招能打得过穹天强者?哼,寻常穹天倒也罢了,可共工姐姐可是天西副神,放在男子中也算有数的顶尖强者,他这么去,只会是飞蛾扑火。   无比笃定的想着,瑶姬蜷缩在周云生怀中,沉默不语。   “若被别人见着,定会以为他们是一对情人,怎么也无法想到两人互为仇敌。”   看向云座边的女子,黑衣少年嘴角微翘,揶揄的说道。   “你可是吃醋了?”   “说过无数次了,本姑娘和那周家小子毫无半点关系。”   这一路上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周念君“调戏”,千羽儿麻木的说道,懒得去解释。五日来,她和这个奇怪的少年呆在一起,知道他是君公子留于山海轮回的儿子,也是周云生的弟,可除此之外,他在山海的真实身份、名号等等一概不知。暗地里,千羽儿有意无意的也会将这“兄弟”俩作比较,同样细长的双目,直插入鬓的眉毛,不用多说,自是继承了君公子的血统,眉宇虽相似,可两人神态气度却大相径庭。周云生一衫白衣,与人出事虽未尝脱去少年人的稚气,可他在天吾山长大,众强聚集之地,从小耳濡目染,举手投足间无不带着高人一等的气度,所傲气也好,说尊威也罢,总之给常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反观周念君,虽然地位极高,可一身隐入夜色的黑衣,有些妖冶,亦有些孤单寂寥,仿佛常年生活在了无人烟的世外,也有傲气,可更多的则是难以亲近的冰冷,即便千羽儿已和他共处了五日,可仍觉得咫尺如天涯,即便靠得再近,也始终觉得不真切。   “有趣有趣,不单是瑶姬,连我也有些低估他了。”   千羽儿正愣神间,耳边传来周念君自言自语的话音。   “那瑶姬还不知道,她已陷入周云生的棋局中。”   闻言,千羽儿面露疑色,犹豫着开口问道。   “此话怎讲?瑶姬适才不是说了,前方第五座府城里有顶尖强者,他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莫非瑶姬所言非实?”   “的确,那个女人已经驾临墨香城,西天副神共工,也是山海鼎鼎有名的亚圣。即便周云生有瑶姬为质,她若想擒下或是斩杀周云生,也是易如反掌。”   说完,周念君转目看向千羽儿,就见那幽冥海公主神色微僵,眸中露出掩饰不住的焦急。   有意思,看来她和我那个“哥哥”之间的关系非是一般的复杂,否则也不会一直假装若无其事了。   “可你说那是云生所布的局势......究竟怎么一回事?”   情急之下,千羽儿下意识的叫出那个命里注定纠缠一生之人的小名,看似微不足道的变化,却连她自己也始料不及。   “他想转战万里,以他区区法天境界的实力撬动炎国乃至山海王朝的根基,你说,他有几分胜算?”   周念君不答反问,却让千羽儿愣在当场。   半晌,千羽儿苦笑着摇了摇头。   若说周云生遁离天吾山远伐于赤松国边境尚在她能接受的范围中,那他如今挟持炎帝爱女,连下五城未尝收敛,妄图转战万里,却已远远超过千羽儿想象范畴。   不知不觉间,这个几乎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少年渐渐变得陌生起,他的所思所想来、一举一动,已非自己所能猜到......眼下他看似鲁莽的行为下面,到底藏着什么?   “就算是我,长驱直入杀进天地王朝腹地,纵然有人质在手,也免不了死路一条。”   周念君淡淡的说道,言下之意很是明显,那就是他的实力远远高过周云生。   闻言,千羽儿微露不满,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静静等着身旁孤傲男子接下来将要说的话。   “前有强者,后有追兵,身处赤松国,却围于铜墙铁壁之内,他早已无路可走。如今,只剩下唯一一个存活的可能......你且猜猜是什么?”   是啊,他这一路看似顺利,却因有瑶姬在手,一旦出现个穹天中品或是上品的顶尖强者,轻而易举救下瑶姬,他还有何依仗。如此,唯一出路便是......出现帮手?   心中微惊,转而一喜,脸上却故作镇定,千羽儿看向周念君,淡淡的问道。   “怎么,你终于决定出手助他?”   “自然不是,只不过另有他人罢了。”   下意识的避开千羽儿有些失望的目光,周念君脑中浮现出五日前无火城中的情形,若非共工突然上前挡住赤松子,两名穹天强者在侧,又怎会让周云生如此轻易的得手。   第八百五十三章 布局为何   (第三更)   ————————   今次出宫还真是有意思,不仅遇见了他,还撞破了水神共工的秘密。她和周云生是什么关系?若是天地穹宇潜伏于山海的细作,断不会因为一个天吾山少主好暴露身份,莫非她受命于......那个人?不会,那人至今不过一百八十七岁,而共工早在上古时期的山海便已名声大噪。   她究竟为何要救周云生?   抬头望向天穹,月光下,黑衣少年的眉宇间浮起一丝寂寥。   他在天地王朝拥有那么多可以亲近的人,来到山海红颜如千羽儿半步不离,甚至连共工都出手相助。而我,每年只能见娘一面,顶着圣人之徒的光环,地位之尊,足以和天帝、神皇们平起平坐,可前路漫漫却只能永远一个人走到底......   “你说的那人是谁?不会就是瑶姬口中那个强者吧?”   复杂的思绪被千羽儿的问话打断,周念君看了眼喜出望外的女子,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随即御风而起,向前飞去。   隐隐中,他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可心神飞出,游遍周遭百里,却没发现半个人影。   “小君君......别说我了,恐怕就连你自己也想不到。”   待到周念君和千羽儿不见了踪影,从府城外的密林中飘然而出一个头戴斗笠的男子,望向两人远去的方向,眸中透着复杂和古怪。   周念君师承女娲,五十年不到修为已近法天巅峰,兼之一身奇异玄奥的道法,可即便如此,也无法发现一身修为正向穹天巅峰迈近的月罗刹。   “细心看去,这孩子和你还真有不少相似之处......待我想想。”   喃喃低语着,月罗刹匿身于月影中,目光游离开来,不多时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   “原来如此,看来那年你前往羲国,却给阿珂留下了一笔风流债。”   月罗刹和周继君从七州时一路走来,对于周继君那些老底几乎一清二楚,跟随周云生、周念君两兄弟五日多,又怎会还不知道周念君的身世,而那区区几个和周继君有过关系的女子里,只有客家娘身在山海轮回。   “这孩子已经知道周云生是他兄长,却既不告知,也不相助,仅仅暗中跟随......小君君,这下可有的纠结了。”   轻叹一声,月罗刹驾云而起,缓缓向墨香城方向飞去。   无论瑶姬、周云生还是周念君,他们的目的地都在墨香城,瑶姬想借助共工之手擒下周云生,周云生则看出共工的善意,以自己的性命为赌注放手一博,而周念君则好奇共工和周云生的关系。因此这一路上当会平安无事,直到墨香城。   眼前闪过那道阔别已久的倩影,月罗刹心头浮起淡淡暖意,那年离别时的情话絮语犹在耳边。   没有周继君先前想象中的离伤别恨,也有没那些难以道明的隐情。   那一日,月罗刹只是对着怀中的共工说道,他要回去相助周继君。   共工也没有恋恋不舍,只是抚摸着他的面颊,柔柔一笑道。   那再遇之时,便不得不与月郎为敌了。   月罗刹笑着起身离去,心中却不断的琢磨共工最后一句话里的涵义。山海中人都说共工贪恋男色,入幕之宾可布满西天界,月罗刹却知这一切皆是谣言,然而临别时候却不由自主的想着,自己走后,共工会不会另寻新欢。毕竟这一别谁也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再相见时也是互为敌仇。   直到今日,月罗刹方才放下心来,共工不顾炎帝之怒暗中相救云生,那便说明她还惦记着自己,如此足矣。至于互为敌仇之说,月罗刹却从未上过心。   “三日后他们当能到达墨香城了,连算之前的三日,总共六日。六日时间里,小君君那边应当准备妥当,只等最后一击了。”   自言自语着,月罗刹徘徊在月影下,踟躇犹豫着,却是不知他自己该早先一步到达墨香城,还是随着云生他们一起再见伊人。   ......   三日光景匆匆过去,周云生一路杀过四府城,仍从容入住来福客栈,却再没遇上过重兵围剿。   轮回通道中,两方王朝都已将目光聚集在想要转战千里的天吾山少主身上,有钦佩,有不屑,有眼红者,更有幸灾乐祸者,这些幸灾乐祸的强者皆在等着看近年来地位不断升高的君公子笑话。周云生看似风光,这一远伐让他名声鹊起,可明眼人都能看出,非是炎帝无法阻止他,而是另有用意,至于那用意,除了把周云生当作诱饵引君公子上钩外,似乎也没有其他。   周云生是自己送上门,被山海王朝摆在明面上的诱饵,无论周继君是否前来相救,都已陷入一场谋算之中。以周氏父子为棋子,引动天地诸强,揭开那盘足以震惊两方王朝的大局,赢得往后无数载国战的先手胜机。   “那一局究竟为何。”   白子落下,已飞至边角,却仍被黑龙吃得死死,离天机皱了皱眉,随即苦笑着拱手认输。   “早知便不和你对弈了,光顾想心思,无心下棋。”   坐于他对首的齐灵儿摇了摇头,起身透过帐帘,遥望向藏于云海中的千军万马。   一旁的左清尘收拾完棋盘,走到齐灵儿身侧,笑着道。   “师姐你又不是不知,天机这几日连做梦都念着战局,又哪有心思做其他的事。”   “师父自有主张,天机,你无需想太多,等四日后打开锦囊即可。”   转过身,齐灵儿朝向天机说道,就见离天机的眉头非但没展开,反而愈发紧皱。   “可是眼下局势于我方没有丝毫利处。山海王朝欲将公子引至赤松国,聚绝世强者图之,后防固然空虚,可他们不可能料不到这一点。我和紫微兵分两路偷袭炎国和轩辕国,看似出其不意,可细细想来,却似落入他们的棋局中。”   “你能想到,那师父自然也能想到。”   齐灵儿不假思索的说道。   “我知道,可是......山海的杀招之局为何?公子又以怎样的手段应对?”   目光落到案前那只锦囊上,离天机直想现在就将它解开一看,可别说锦囊外有周继君亲手所制的封印,即便没有,离天机也不敢去冒泄露天机的风险。   就在这时,宛若雷鸣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帐内三人无不面色剧变,齐灵儿刚想飞出营帐看个究竟,只见门帘掀开,李车儿大步走入。   “勿要慌张,是玉皇率兵前来。”   听得李车儿所言,离天机稍松了口气,转而疑惑的问道。   “他来作何?”   “不单是他,移山、平天、赵公明、西海龙王......我天地王朝排得上名号的大国几乎都派兵前来,齐聚这方轮回通道,只等四日后合力拿下山海王朝边地。”   李车儿满脸火热之色,有些兴奋的说道,可离天机的眉头却又深皱了几分。   离十日之期越近,他心中越是没底,也愈发烦躁。   “好一场大赌。”   过了许久,离天机望向棋盘上被黑龙吞食殆尽的白子,低声喃喃道。   ——————   (终于理出点头绪了,今天的更新有点少,明天尽量多点儿。)   第八百五十四章 墨香城之变(上)   (第一更)   ————————   三日奔波,周云生挟持着瑶姬来到一座依河而立的府城前,夕阳的余辉融入河水,粼粼波光倒映着黛青色的城池,仿佛一卷水墨画般宁远淡漠,可无论周云生还是瑶姬都没心思去欣赏景色。   “这里就是墨香城了,你可敢进城?”   侧目瞥向周云生,瑶姬冷笑一声问道。   “有何不敢。”   “你可要想清楚了,一旦进入墨香城你的好日子便到头了。”   没再多言,周云生和往常一般,搂起瑶姬的腰肢,纵身飞入府城。   身形隐入风影,周云生掠过空寂无人的长街,不作停留,径直向矗立于墨香城中央的城主府飞去。被他搂于怀中的瑶姬面露疑色,不解的开口问道。   “你不先找间客栈藏身?”   “一路上都是来福客栈,布满你炎国人的眼线,我去那只会暴露行踪,又怎能藏身。”   听得周云生波澜不惊的话音,瑶姬一愣,错愕的盯着周云生,半晌幽幽说道。   “原来你全知道了,那你为何还......”   话到一半瑶姬没再说下去,一来她知道周云生不会回答,二来,若是这般去问他倒显得自己愚蠢无比。可恶,先前明明是自己掌握着局势,却不知从何时起,自己渐渐被他牵着鼻子走。可恶的周家小子,好深的城府,竟然瞒了我这么久。   偎依在周云生胸前,瑶姬双目朝上,恨恨的瞅着面无表情的白衣少年,咬牙切齿。   瑶姬只以为周云生一直假装鲁莽无心计,却不知,在来到山海王朝之前,周云生的确如她所想的一般。虽修习了三十多年的诡道谋算之术,可常年无用武之地,说起来虽头头是道,却好比纸上谈兵,在他心底里还是一片单纯。直到踏足山海王朝,历经屈辱苟且偷生,通向诡道路途的大门方才缓缓向他打开。   那个女人暗地里出手救我,我又怎会看不出,而瑶姬也说她是山海有数的强大亚圣,那十有八九是她了。   周云生也修君子道意,可大多数时候还是跟着从小便有缘的月罗刹修行,也算半个师父,兼之自小在天吾山听了那么多故往旧事,自然知道他月叔叔在山海有一红颜知己,还是一鼎鼎大名的强者。   就这么一路杀下去,迟早会被山海强者擒杀,为今之计只有去投靠她,借她之力脱困于山海王朝。   周云生这番打算虽好,可却忘了,眼下两方王朝的目光都汇集在他身上,他若这么找上共工,共工出手相助,那其中的关联和猫腻定会被曝光于世间。又或许因为共工六日前的出手相助,而周云生马不停蹄赶往墨香府,共工的秘密已被人发觉。   青烟袅袅旖人香,溪水潺潺浣玉足。   女子穿着雪白的裙裳,迈步走出溪流,朝向抱肩依树的男子淡淡一笑。   “这个周云生,行事鲁莽,不知轻重大局,也不知你这个做师父的怎么教的。”   “才见到我就开始指桑骂槐了。”   冷笑一声,月罗刹脚步虚抬,下一刻已出现在共工身旁,伸出手轻轻揽上女子的柔若无骨的腰肢。   “哼,他这么急匆匆的向我这赶来,不是摆明了告诉别人我和他有关系,本来打算暗中助他,却被他将死。”   共工轻叹口气,低垂螓首看向溪中倒影,目光迷离。   她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女子,即便在情郎面前也不是,可本来好生生的局面却被周云生的鲁莽和无知打乱,她为天西副神,若她和月罗刹的关系暴露,将会面临两难的局面。非是贪恋西天副神之位,只不过,对于慵懒的她来说,无数载无数纪元养成的习惯又怎会轻易改变,离开天西六千里封地,即便有月罗刹相伴,她也会无所适从。   就如同那年月罗刹道别时的轻描淡写,相比月罗刹,她更习惯坐拥天西,俯视苍生万物,世间冷暖。   “和我走吧。”   月罗刹亲吻上共工白玉般的面庞,低声道。   “那你为何不能陪我留下?”   嘴角浮起缱绻的笑意,共工淡淡的问道。   “我......”   月罗刹神色一僵,眸里闪过复杂之色,他从不愿意勉强共工,就如同共工从没勉强过他一般。可是两情相悦,都故作淡然而不得长相厮守,对于他来说,何尝不是心头的伤痛。本以为两人关系暴露,共工便会随他前往天地穹宇,谁料事已至此,她依旧如此倔强。   “罢了,他们也快到了。”   月罗刹苦笑着摇了摇头,脸色渐渐变得阴冷了下来,目光落向溪水旁的密林。   “阁下听了这么久,还不知足?”   条条波痕自密林前荡开,现出一个身穿道袍、满脸惊骇的男子,正是赤松子。   共工面无表情的盯着溪水,也不去看赤松子,仿佛早已知道了他的存在。深深的看了眼共工,赤松子并没说什么,打从那日周云生脱困而出,他便隐隐察觉到几分不对劲,今日所见所闻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测。   一定要尽早告知陛下.....共工竟是天吾山月罗刹的情人,这事若不能处理妥当,于战局影响极大。   打定主意,赤松子丝毫没有半点犹豫,祭出云座,就欲驾云而遁。   月罗刹皱眉瞅向疾飞而去的赤松子,又看了眼无动于衷的共工,暗叹口气,下一刻他出现在赤松子身侧,扬起右手,一圈墨绿的精气漩涡横亘在墨香城城头。   赤松子是炎帝麾下国主之一,虽为国师,可也只行使布雨之职,论其战力在炎帝麾下也仅仅能勉强挤进前十,绝不算出类拔萃者。反观月罗刹,一身修为已至穹天上品,放在两方王朝都能算是顶尖强者,再加上月影三变的绝学,实力远超赤松子。   须臾间,赤松子从月影轮回中跌落,神情僵硬而麻木。   他强使出道力,低吼一声攻向月罗刹,可仅仅三招过后,他的额心便被月罗刹的手指点成粉碎,心神飞出刚想逃窜,转眼被吸入月影轮回中。   穹天强者间的战斗本来应当是天翻地覆,风云涌动,可穹天强者亦分等阶,已为顶尖强者月罗刹能轻而易举的斩杀赤松子乃是情理之中的事。历经了无数场战事,如今的月罗刹厮杀起来再没从前的快感,杀了赤松子后,他只是轻轻擦拭干净双手,随后按下云头,漠然向共工走去。   共工依旧站在溪水边,倩影如碧,顾盼生姿,只不过此时的她神情微微复杂。   顺着共工的目光,月罗刹看到了那个被周云生紧搂在怀中,满脸惊愕的少女。   第八百五十五章 墨香城之变(下)   (第二更)   ——————   目光落向横躺在血泊中的赤松子,瑶姬眸中闪过浓浓的悲恸,转尔望向朝共工走去的蓑衣男子。   “小心......”   尖叫声还未扬起,就被瑶姬硬生生按了下去,目光所及,只见那个杀了赤松子的男人温柔的搂住共工,而共工身躯微颤,却没挣脱。   脑中一片空白,瑶姬怔怔地看着相依在溪水边的那对情人,半晌,一脸的难以置信渐渐褪去,她强作镇定,可胸口却在不住起伏。   “你早知道了,是不是?”   瑶姬抬起头,问向周云生。   “自然,否则我为何要赶来这。”   周云生低声道,随即隔着溪水看向月罗刹,微露激动之色,可令他失望的是,无论他月叔叔还是共工都没有表示,神情淡漠,仿佛不知他的存在般。   怎么回事......月叔叔向来和我最亲近,为何今日相遇于山海却如此疏离。   心头一紧,眸里浮起黯然之色,周云生不由想起从前在四大部洲时候,当他犯了错,回山后第一个找的便是月罗刹。他不敢去找周继君,因为爹爹向来有错必罚,也不好意思去找娘,唯有他月叔叔会阴阴一笑,拍着胸脯保他无事,在天吾山上敢和周继君“叫板”的也就只有月罗刹了。而且,每每周云生有什么心事,都会去找月罗刹倾诉,月罗刹做起事来肆无忌惮,不像周继君有那么多顾忌,往往能轻而易举的帮周云生化解难题。   这样一个对自己视如己出的月叔叔,今日怎么变得好似陌生人般......   周云生正疑惑间,心中忽地飘过一丝阴霾,抬眼望去,就见一团一团的浓云从四面八方涌来,撕破晚霞,笼罩在墨香城上空。   “他们来了。”   月罗刹终于开口,却非是对周云生说,而是朝向怀中的女子。   “今日之变可曾在你家小君君预算之中?”   淡淡一笑,共工满脸轻松的问道,即便面对天头三方神皇的銮驾,她的语气中仍带几分调侃。   伏羲、少昊以及颛顼此时皆已降临墨香城,三名神皇,亦是三名穹天巅峰的山海亚圣,即便月罗刹和共工两人联手,可他们都只有穹天上品的修为,比之三皇要弱上一线。   “自然在。”   月罗刹低声道,转尔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犹豫着道。   “可是,却没算出你也落在这一局中。”   闻言,共工黛眉挑起,不由瞪了月罗刹一眼。   “怎么,多我一个反倒成了你的累赘?”   话音方落,共工自己陡然一愣神,沉吟着看向月罗刹道。   “原来那君公子是让你来送死的?”   月罗刹苦笑着点了点头,看向溪水另一边神情紧张的周云生,暗叹一声。   “若非云生这小子将你牵扯进来,破解此局当易如反掌,后续的布局也能徐徐展开,可现如今......不过也无妨,小君君定已算出此中纰漏,此时应当正向这赶来。”   月罗刹口上如此安慰道共工,可心中却忐忑了起来。   山海王朝一方欲以周云生为饵,引周继君前来,聚绝世强者杀之,而周继君则让月罗刹前来相救。月罗刹千变万化,更有月影不死法身,能彻底杀死他的或许只有圣人,诈死携周云生回转当能破去此劫。可现如今共工却被牵扯了进来,月罗刹不可能弃共工而不顾,那只能周继君亲自前来相救。   然而最为关键的是,共工和自己的关系会不会早已被炎帝察觉?他派谁来不好,偏偏请共工护着瑶姬前去赤松城,共工不得以出手相救云生,被云生记挂在心,遂挟持着瑶姬前来投奔共工,将她也牵扯此劫之中,却隐隐牵制住了月罗刹,那周继君便不得不亲自出马。   越往深里想,月罗刹越觉得心底发寒,倘若真如此,那炎帝不惜以瑶姬的安危为代价,布下此杀局,隐隐间已将死了周继君的棋路。这一局被破,其后的布局根本无从展开,不单是君子国诸人,便连天地王朝诸国也会因为周继君这番豪赌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那日君子殿中,月罗刹曾询问周继君,此局有几成把握。   九成九。   周继君如是说道。   每一局皆有可能被破,然而,那些破绽只不过是有意留给山海王朝,实则毫无破绽可言。   那么为何不是十成?   月罗刹皱着眉,问道。   世间变数万万亿,即便我诡道已臻大圆满,可仍无法算尽那些变数。天降大难死劫,冥冥之中亦会留下一线生机,此中道理皆一样。   周继君这样答道。   可既然不是十成,那你又岂知这局不会被破?   月罗刹又问。   因为这是我于穹天境界所布的最后一局。   周继君淡淡的说道,养气四十八载,曾经纵横天下而不倒的雄壮气势再度生出,饶是月罗刹也是一惊。   转瞬收敛,恢复了他这些年的宠辱不惊,闲散淡漠。   穹天境界......莫非穹天境界之上还有......   月罗刹追问向周继君,可周继君只是神秘的一笑,不再多言。   穹天巅峰便是世间修炼境界之极,这是万万载下来无数代修炼者的共识,再往上便是超脱境界的圣人,而小君君显然不会成圣......罢了罢了,既然他那般笃定,或许今日之变也在他预料之中。   不再多想,月罗刹抬起手臂,将发着愣的周云生卷过溪岸,丢在自己身后,随后抬起头,空冷的眸子对上天头三皇。   ......   路遥遥,马匆匆,一衫白衣行于夜色下的山林间。   这片山林地势起伏,高远不一,林间还留着残破的横木,以及斑驳的血浆,正是周云生一路所闯过的寨子。   “从一开始的婆婆妈妈,到后来的不留情面,在无火城前他便已经开始杀伐果断了。”   白衣男子的声音温醇而淡漠,目光扫过残垣断壁,那些蛛丝马迹收入眼底,了然于心。   “虎父无犬子,少主人自然不会太逊公子。”   变作寻常马匹的水麒麟沉默着开口道,转瞬后,它止住前行的马蹄,伏身于夜色下的密林间。   “你在怕什么,不过两穹天上品,一穹天巅峰罢了。”   柔柔一笑,周继君抚摸着雪白的鬃毛,抬头看去。   两个气势雄壮宛若巨山峙立的男子拦于道前,而在他们身后还站着一人,火红的龙纹大氅,冕冠珠串高戴。   “将近半个甲子没见,君公子还是一般狂妄。”   “不是狂妄,实话实说罢了。”   哂笑一声,周继君深沉的目光扫过对面三人,面色丝毫未改变分毫。   刑天、应龙,两人分别是炎帝和黄帝的座下大将,亦为穹天上品的亚圣,战功显赫,说是两帝麾下的战神也不为过,在穹天上品的山海亚圣中足以排入前五。除此以外,炎帝更是亲自前来,此时正笑吟吟的看向周继君。   “话说,我和公子也算是同道中人,布局手段也相似,皆是以亲子为饵......”   炎帝还未说完,就被周继君打断。   第八百五十六章 远伐山海斩二圣(上)   (第三更)   ————————   “陛下此言大谬,云生只是历练于山海罢了。”   “公子可是不敢承认?”   打量着神情淡如止水的周继君,炎帝开怀大笑起来,似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般。   “你放任他如此,为的就是将我山海诸强引至墨香城,后防空虚,方便你天地王朝出兵。”   “只是应陛下之局的变招罢了。他来山海是他自己的选择,我又岂会强行干涉。”   不理会炎帝的讥讽,周继君漠然道。   “或许吧。你这手变招以令郎为饵,引我方绝世强者前往墨香城,再遣月罗刹前去相救,以为如此便能破解此局。可我早已知晓共工和月罗刹的关系,只出一子便将月罗刹牵制住,这一变数你可曾想到?”   炎帝眯起双眼看向周继君,语气中不免透着几分骄矜,自古以来,比之诡道谋算山海都逊色于天地穹宇,而这君公子为天地王朝公认的诡道强者,今日能一局败之,比起杀死他更令炎帝心情愉悦。   “将共工牵扯进去,确实出乎我的意料。”   周继君略作思索,从容说道。   闻言,炎帝心情愈发畅快起来,满脸的笑容更是难以掩饰。   “于是你们便将那杀局置于罗刹身上,想要在墨香城中将他斩杀。”   “公子这回算是猜中了,你天吾山的强者只有月罗刹堪称你的臂助,杀了他,折你羽翼,也算一场大胜了。”   “陛下如何这么笃定如此就能杀了罗刹?”   微皱眉头,炎帝古怪的看了眼周继君,缓缓开口道。   “若共工不在,月罗刹或许还能逃生,可有共工为牵制,他孤立无援,又如何能敌得过伏羲三皇?”   “所以我来了。”   眼皮抬起,周继君看向炎帝三人,一字一顿的说道。   “哈哈哈......”   脸上浮起浓浓的古怪之色,炎帝放声大笑起来。   “你也不过穹天巅峰,别说你今日能否逃得一命,便是侥幸溜走,到了墨香城也敌不过伏羲三皇。你要知道,今次为了你二人的性命,我山海王朝可是出动了四名穹天巅峰。”   眼见周继君依旧一副漫不经心之色,炎帝眸里闪过一丝凝重,可他左思右想也没想到有何疏漏的地方。天地王朝诸方巨头见山海后防空虚,已陈兵于斯,为了谋夺周继君和月罗刹的性命,山海王朝正统帝王们更是和蚩尤联手,请他前往幽冥海,拦截覆海。天地王朝强者虽多,可能插入今日杀局者寥寥无几,而那几人都无法前来,炎帝实在想不通,为何这君公子仍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这次随他前来的刑天、应龙也非寻常穹天,他们的修为皆已近穹天巅峰,只差临门一脚,比之月罗刹不遑多让。有他们相助,炎帝足又十成把握拦截住周继君,亦有七成把握将他斩杀于赤松国边境。   “怎么,君公子还以为你这局未败?”   平复下心意,炎帝冷眼望向周继君,眸中杀机稍动。   “自然未败。”   嘴角微翘,像极了周继君少年时候面对那些陷入他局中而不自知者的轻蔑,银发无风而舞,曾经纵横天下的雄壮气度自眉宇间闪过,转瞬即没。   “这些年于国中养气,却明白了一个道理。   抬头望向炎帝,周继君眸子含笑,毫无半点杀机战意。   “一个很简单可总是被我忽略的道理......一力降十会,若是我的实力远超过你,超过伏羲,少昊和颛顼,即便你们引发变数,扭转局势,也无济于事。我的布局即便看似简单,漏洞百出,也仍旧固若金汤。”   话音落下,炎帝面色陡变,细细看向周继君,半晌,嘴角咧开,满是讥讽。   “多年不见,你却愈发会说大话了,你也不过和我一样是穹天巅峰罢了。除非你是圣人,否则今日你必死!”   “死”字方落,刑天和应龙便闪身而上。   他们皆为山海有数的顶尖强者,两帝三皇下就数他们为尊,即便是四方天的副神,如共工、玄冥者,论及身份地位也不过和他二人比肩。无数纪年一场场生死大战下来,成就亚圣,方才奠定了他们今日的地位,传诵于古往今来的山海传说中,为世人膜拜敬仰。   而那君公子只是一小辈,出世不过百多年,凭着大运数方才有了今日的实力和地位。这等人物从前也有过,一步登天,短短数百年站上高位,可他们崛起的快,陨落的也快,却因没有刑天、应龙这般万载底蕴,一朝有所成骄傲自满,便如同眼前无比自大的君公子。   “刑天兄,五百年前那场赌约可曾记得?”   离周继君尚距百丈,穿着一身墨紫色大氅的应龙忽地开口道,闻言,刑天微微一怔,嘴角泛起苦涩。   “如此,应龙兄先请吧。此子可是穹天巅峰,切莫大意。”   两人虽各效其主,可明争暗斗了无数纪元,老一辈的人物渐渐逝去,他们的关系也变得玄妙了起来。五百年前的赌斗刑天半招输于应龙,今日听他旧事重提,心知他想独战那君公子,夺下首功。   应龙原本是山海妖兽,本体为真龙,却炼出双翼,比古之真龙强大无数。后机缘巧合下得山海一圣人点拨,非但修为突飞猛进,还化身成人,出山相助黄帝打天下,其战功地位尤在力牧之上。圣人封亚圣,帝皇之下,他应龙第三个受封,也就是说,在天帝神皇之下,亚圣之中,他应龙的实力足以排进前三。   即便无法斩杀君公子,可至少也能和他打成平手,那君公子突破穹天巅峰也不过近些年的事,而应龙修炼了何止百万载,一身道力雄浑,玄妙而强横的道法无数......   看着应龙当先飞出,刑天心中默默想着,炎帝令他和应龙为助力前来围剿君公子,他二人满心不愿意。强者自有强者的尊严,联手而战放在谁身上都是一件耻事,即便对方是穹天巅峰又如何,征战了这么多年,刑天和应龙并非没和绝世强者交过手,更何况君公子只是初入穹天巅峰。   “不可!”   耳旁传来炎帝的叫唤声,余光中,炎帝紧绷着脸飞身赶来,刑天尚不以为然,可当他目光落向从马背上缓缓走下的周继君时,心中没来由的涌起一丝寒意。   “云生在这条路上杀伐果断,连拔五寨。”   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应龙,周继君抚摸着白马的鬃毛,悠悠道。   “他尚如此,何况我这个做爹爹的。”   雪白的衣袂轻轻抖动着,周继君转目看向应龙,嘴角浮起一丝揶揄。   应龙和他近在咫尺,却又仿佛隔着漫漫千万里的距离,即便他变回原形,用尽全力扇翅疾飞,也永远飞不过黑、白、红三色流转的漫长甬道。   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有的只是无尽的挣扎和绝望,就好似轮回通道一般,可却颠覆了轮回的法则,出现于周继君的袍袖下。   这一招蚩尤施展过,覆海施展过,如今又被周继君施展出来。   第八百五十七章 远伐山海斩二圣(中)   (第一更)   ————————   每一个境界都有强弱之别,即便穹天巅峰也如此。   除了修炼出圆之意境外,穹天巅峰还需拥有超过百星的道力,道力越深厚,实力自然越强大。那年犹在西游轮回时,周继君于积雷宫顿悟,一观诸强修为。其中陆压道力最为深厚,已然接近两百星,其次是赵公明,亦有一百八十星,镇元子紧随其后......可道力并非判定实力强弱的唯一标准,蚩尤、覆海,或许还有陆压,他们的实力远超其余穹天巅峰,皆因他们掌握了一般法则。   “糟糕!”   眼见应龙陷入古怪的甬道中,刑天面色陡变,眉心裂开,火红的巨斧从中飞出,被他握于手心。   在山海轮回,刑天的战斧丝毫不逊于他战神之名,炎黄大战之初,为了打乱黄帝的部署,炎帝派遣三千云龙骑从侧翼偷袭黄帝世家。那一仗直打了七天七夜,三千云龙骑包括领军大将一个接一个死去,只有刑天和他的战斧始终屹立不倒。那一战也是刑天此生的成名之战,他独自一人骑着云龙,从世家诸城直杀上天庭,死于他斧下的世家子弟无数,七日后,原本银白的战斧已被鲜血染得暗红发赤,而他也仿佛从血池肉林里走出般,全身上下无不透着凶悍狰狞的气息。   直到刑天杀至黄帝陛座前,援军方才赶到,就见黄帝独坐高大威严的金銮上,玩味的看着将天庭用鲜血洗涤了一遍的刑天,半晌开口问道。   “事已至此,你可愿降?”   千军万马环侧,满身是血的刑天抬起头,面不改色的看向黄帝,眸里陡然射出一抹精光,低吼着举起他的战斧砸向陛座上的老者。   “大胆!”   当时还是黄帝亲卫统领的应龙面露怒色,上前一步,拔剑斩落刑天的头颅。   头颅滚落玉阶下,连同摔落在地的战斧一起安静的躺在血泊中,谁都以为此事将告一段落,孰料没了头颅的刑天领先应龙一步,抓住心神,硬生生塞入他胸口。没了头颅,却还有身体,刑天刺破双乳化作血眼,步战于天庭。   此情此景,不单是那些天兵天将,便连应龙也为之惊厥。   “可惜,如此一柄斩帝之斧却不能为我所用。”   看向浴血死战的刑天,饶是黄帝也唏嘘不已,当即命应龙散开西南方的军阵,应龙心知黄帝是要对刑天网开一面,虽不解其意,可也不敢违抗。   逃回天西界的刑天名声大震,出征时他还只是一末品骑兵,回转后他连升九级,被炎帝亲封为天伐大将军,掌三万亲卫。尔后,炎帝更是以边地七十八城换回了刑天的头颅和那柄战斧,此举让刑天感激涕零,从此愈发死心塌地。   天伐大将刑天,可抵百城之兵,而让他得以名震山海的,却是黄帝口中的“斩帝之斧”。若非援军来得及时,若非陛座上坐着的不是神秘莫测的黄帝,换做另一方天帝,或许刑天真能怒斩天帝于其金銮,可事到如今,也只能空回首。   “应龙,你还欠我一颗头颅,又怎能死于今日。”   手持战斧,刑天冷着双目,毫不犹豫的投入轮回甬道。   他的成名之战是“斩帝”,让他跻身顶尖强者之列的却是和蚩尤的那一战,虽然败了,可也见识过蚩尤的轮回甬道,今日再遇,自然不会惧怕。历经无数载风雨沧桑,宠辱起伏,刑天却明白了一个道理——兴衰,不同于千十七的兴衰道意,刑天只是隐隐间有所明悟,世间兴衰自有定数,永无长盛者。因此,这些年他刻意按下风头,将风光和名望让给山海年轻一代的修炼者,自己只是安安分分的做炎帝麾下的大将。可他的修为实力并没因此减弱,他只是有意无意间隐藏修为实力,并非忌惮功高盖主,而是下意识的所为。无数纪元前便已能独身杀入天庭如入无人之境,无数载前便和蚩尤大战十数合败而不陨的他,如今又岂会还只是穹天上品?   “终于不再示弱了吗。”   见着刑天一扫往日的沉稳,携着千军万马之势扑杀向周继君,炎帝迟疑着停下脚步,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   “君公子,你道我为何带刑天前来,只不过寡人的又一局罢了。你怎么也不会想到,今日来伏击你的足有两名绝世强者,你先前那般狂妄,眼下恐怕要绝望了。”   炎帝起于草莽,无家世者背景若想成大业,一要有识人慧眼,二要有善才之胸襟,炎帝又怎会不知自己的爱将已然突破穹天巅峰,可既然刑天自己不说,炎帝也不会去提,平生尴尬。   “穹天巅峰者虽甚少能参悟透彻轮回道意,可是,却也不惧怕轮回甬道......只要应龙能挡住你片刻,刑天后发而至,当能将你重创。”   看着手持巨斧将轮回甬道砍得支离破碎的刑天,炎帝嘴角浮起浓浓的笑意。穹天巅峰者已能真正跳出轮回,转世由己,可能想要将轮回用作战技来使,却难而又难。除非先前便修炼百世轮回,又或者对轮回造诣极深者,总之,两方王朝也就只有区区数名绝世强者有这般神通,对于穹天巅峰之下者堪称无敌,可对于同为穹天巅峰者却收效甚微。以应龙无比接近穹天巅峰的实力当能抵住周继君一击,到那时候刑天定已斩破轮回甬道而至,即便无法杀死君公子,也能将他重创。   毕竟君公子初成穹天巅峰,而刑天则积酝了不知多少万载,两相比较,毫无悬念。   “今日便斩杀天吾山君公子于此地。”   顺着破碎的轮回甬道望去,目光落到挣脱束缚,扬起龙爪恶狠狠扑向周继君的应龙,炎帝笑着作出结论道。   可他话音方落,心头不由咯噔一下,望向从容不迫的周继君,神色陡然凝滞。   猎猎大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吹卷密林狂舞如潮,面对携着一身将近百星道力袭来的应龙,周继君眸皮微抬,伸出右拳。拳头击出的那瞬间,不单是应龙,便连刑天、炎帝都觉得心底一震,仿若山海倾倒、天地崩绝的道力从周继君的拳心迸发而出,偌大的赤松国乃至其后的炎国好似承受不住这股道力,万万地的山河府城都摇晃颤抖了起来。   “二百星?”   惊骇无比的看向击出那一拳的周继君,炎帝不由长大嘴巴,他怎么也没想到方才突破穹天巅峰的周继君,仅仅数十年里便炼化了百星之力,比修炼了无数纪元的他还要稍高上几星。   他却不知周继君有一般功法名曰万类臣,吸食别人道力化为己用,一路杀来,道力比同级者要高上不少。待到突破穹天巅峰后,周继君再悟万类臣,却能吞食天地精气化作道力,而天地精气大半都被周古聚于天吾山,周继君炼化起来事半功倍,数十年下来,一身道力直追昔年的陆压。   一拳轰出,刑天尚未赶至,黄帝麾下第一战将应龙便倒飞了出去,在半空中化成一团血水,却是周继君无比霸道的一拳将他的肉身连同心神一同轰得粉碎,从此往后,世间再无应龙此人。   ————   (又是木有情人的情人节,作者单身中,欢迎骚扰,谢绝基友~)   第八百五十八章 远伐山海斩二圣(下)   (第二更)   ——————   眼睁睁的看着最后一名黄帝麾下的“好友”身死当场,刑天面色陡然变得惨白,故往的记忆在这瞬间涌入脑海,曾经怒目拔剑,又或共饮谈笑,却终究化作一捧黄土。   死死握着战斧,余光中,炎帝已飞身赶来,可刑天却等不及了。   他向来如此,血勇一起便无所顾忌,即便这些年来隐忍、蛰伏,可骨子里他还是当初那个为给三千兄弟报仇而横下心怒战天庭的汉子。   “刑天休急!”   炎帝大声叫唤道,御风驾云向百丈外的周继君飞去,只要他和刑天联手而战,即便周继君道力再强横,至少也能打个平手,将他拦于此地,等伏羲三皇斩杀月罗刹也算一件大功了。然而,炎帝飞出五十丈,却发现自己离周继君仍有百丈之距,却是不经意间又陷入周继君所布的轮回甬道中。   怒吼一声,火光从炎帝头顶蹿出,须臾后化作一柄大戟被他握于手中,斩向轮回甬道。   他必须在周继君占据优势前突破轮回甬道,否则一旦周继君将刑天压在下风,即便他再插手,恐怕也难以有所作为。   就在这时,炎帝的心头又扑通扑通直跳了起来,却和先前周继君释放出两百星道力时的感觉不同。猛地抬起头,目光落到悬浮于半空的周继君身上,炎帝的眼角一阵抽搐,神色陡然僵硬。   白、黑、红三气化作一团光晕,流转于周继君脑后,他立于半空,漠然看着执斧劈来的刑天。刑天的那一斧势大力沉,携着他无数场死战中得来的必杀之念,可在周继君身前半尺处却忽地停滞,仿佛遇到一堵看不见的墙壁。百分之一弹指刹那后,周继君一头银发无风而舞,眸里闪过骇人的精光,恍惚间,轰轰烈烈的朝拜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没入他背后的光晕中。又是百分之一弹指刹那,炎帝斩破轮回甬道,而周继君脑后光晕中的那道红气陡然声势大作,远超另外两气。   “武道,斩。”   张开双唇,周继君轻轻吐出一个“斩”字。   那股红气陡然仰天而飞,化作一条满脸威严的千丈蛇人,随着周继君伸手指向面前的刑天,红气蛇人咆哮一声,俯冲而飞,携着天地千千万万暴虐之念钻入刑天的胸膛。   第三个百分之一弹指,炎帝越过百丈之距,没入他眼帘的却是轰然跪倒的刑天。   那柄从不离身的战斧“哐当”一声摔落在地,黯沉的血水渐渐散去,不多时,享誉山海的“斩帝之斧”已和它出硎时一般澄净苍白,却是同英豪一世的刑天一起,尘归尘,土归土,卸去此生重负,终了了那段传奇。   “可惜,他为穹天巅峰,绝世英豪,身前不为世人所知,死后也只有我一人得知。”   看了眼单膝跪地从此长眠于世的刑天,周继君一脸淡漠,抬眼看向不远处紧咬牙关的炎帝,叹声道。   “陛下,我早先说过,我的布局看似简单,漏洞百出,可却固若金汤。如今你该信了吧。”   周继君的话音淡漠而无波澜,可落入炎帝耳中,却无不透着浓浓的讽刺。他怎么也没想到,如今的君公子竟强悍如斯,战技神秘莫测,一招杀应龙,一招多半杀刑天,当真不费吹灰之力。如此人物,已和蚩尤、覆海一般,早已无需布局,因为他所到之处,再缜密的布局也不堪一击,万般棋子只能沦为陪衬。   “杀应龙,杀刑天......包括杀你,都不在我原先的预想中。可你故作聪明能,为了扭转局势引我前来,却是自寻死路。”   踱着脚步,周继君打量着手持帝王戟,满脸冷意的炎帝,忽而一笑。   “既然你是来杀我的,那便战吧。山海王朝再死一名天帝,只剩黄帝一人,就算我天地王朝不来袭,你的天西界,偌大的炎国恐怕也会引起无数内乱,我后续棋子不用再走,这场战局的胜负便已定下......你先前可曾想到,苦心积虑的想要算计我,却只能落得这番下场?”   与强敌战,攻心为上。   周继君斩杀两名亚圣,气势占优,可炎帝能做得山海天帝,论及实力,圣人之下当可排入前三,周继君想要斩杀他并非易事。倘若纠缠太久,月罗刹那边陷入三皇死战,却非周继君所愿。   周继君四十八年未曾出手,只为修炼那三招战技。轮回甬道,再生感悟的君无敌,以及那招得自阴阳之道的战技,君无敌已然施展出,神秘莫测令炎帝心中没底,他定不敢以身试险,想要困住周继君便只有......   目光所及,炎帝重重一抖帝王戟,欺身而上,周继君嘴角浮起一抹得逞的笑意,丝毫不让的迎了上去。   只有近战,才能逼得君公子无法使出适才斩杀刑天的战技。   舞动大戟连连斩向周继君,炎帝心中笃定。   他虽有将近两百星的道力,可我也不逊多少,只凭道力对轰,相互消减,当能将他拦截于此处。   弹指刹那的功夫,炎帝已斩出近千戟,而周继君也轰出近千拳,将近四百星的道力波荡散开,将方圆五百里的土地轰成齑粉,露出原先的轮回通道。   时间空间乱流无迹,又是十个弹指刹那,炎帝劈出八百余戟,可周继君仍是千拳奉上将他击飞出两丈。   眸中闪过一丝惊诧,炎帝越打越觉吃力,却因他攻势太猛道力流损极快。修炼者的道力虽可重新炼回,却需打坐养气,激战时所消耗的又岂能就地失而复得。然而,令炎帝心慌意乱的却是从头到尾,周继君的道力似乎都没损耗过,即便已轰出上万拳,可每一拳中都含有将近两百星的道力,直打得他手心发麻。   这怎么可能,莫非他的真正修为已至圣人?   不对,他的道力分明只有两百星不到,而且即便圣人也无法做到道力流转不绝。   心头扑通扑通直跳,炎帝越打越没底,越战越落入下风,隐隐间他已然猜到,自己近身作战似乎也落入周继君的谋算中。   道力流转不绝,是山海、天地穹宇无数纪元的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事,或许也有人想过,可苦心积虑去想如何让道力流转不绝,还不如花费时间炼化道力,迈向更高的境界。   那日周继君和千十七远伐东天界,一场惨战,道力用尽。周继君却突生感悟,若修炼到穹天巅峰,再往上寸步难行,若欲实力再上层楼,除了创出强绝的战技外,只余道力流转不绝一途。   彼时周继君得阴阳八卦图,初谙阴阳之理,阴阳相克因而相生,有阴便有阳,却也是一个圆,倘若悟通大圆满境界,携阴阳八卦之道,或许能和阴阳一般,做到相克相生,永不断绝。   阴阳之圆,三道之圆,周继君于天吾山和君子国修悟四十八载,一日出山,终有小成。   第八百五十九章 烛阴   (第三更到)   ——————   黯沉的天色下,幽深发黑的海水一浪接着一浪向山崖涌去,却显得无比安静。   海上没有船只,转眼风平浪静,大海就仿佛一面涂黑了的镜子,将夜幕一丝不剩的收入其中。无边无际的镜幕旁,两个身形高瘦的男人静静的站着,各自手执酒杯,却没有饮酒的欲望。   “大局已定,你留在这已毫无意义。”   看了眼专心致志观海的蚩尤,覆海沉声道。   “谁说大局已定。世间变数如此之多,未到终了时,谁有能知道结局为何。”   对于这些活了无数载的强者来说,找一个足够资格做朋友的人难而有难,相比较而言,这样的敌人却更容易找到。比如刑天与应龙,又比如蚩尤和覆海,虽为敌人,可争斗了漫漫数万载,或许也只有他们最了解彼此。   “炎帝一心想比过君公子,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此战过后,山海再无炎帝此人,而他一死,炎国也会随之崩离瓦解。”   抿了口杯中酒水,覆海反手将酒杯抛入大海,转瞬后,宛若镜幕的海面涟漪起伏,竟将周继君和炎帝的战事清晰无比的呈现在蚩尤眼前。   海镜中,周继君稳占上风,只凭拳头便将炎帝打得连连败退,毫无还手之力,如若这样下去,再过几个刹那,炎帝就算不死也会重伤而败。   就在这时,覆海和蚩尤同时皱起眉头,却是发现了一丝耐人寻味的变化。   已然占尽优势的周继君忽地停下进攻,负手而立,仰头望向轮回通道之上,目光复杂,眸中隐隐闪过几分忌惮。   不单是覆海和蚩尤,就连心怀死志的炎帝也是一脸不解,又是一弹指,银白色的长剑从周继君袍袖中弹出。四十八年未尝用剑,非是君子剑不堪使用,只不过修为臻至穹天巅峰的周继君已入化境,早已无需用剑。   莫非他想以君子剑斩杀炎帝?可此战胜负已定,何须多此一举。   覆海眉头紧锁,隐约间心中升起一丝不安,可隔着镜幕,却无法真切的察觉到彼处。   就见周继君抬手,擦剑,举剑,满脸庄严肃穆,四十八载的尘埃自君子剑上荡去,这柄曾经大闹天宫、远伐山海的名剑光晕绽放,往昔的风华一寸一寸的浮现出,连同周继君不见多年的英豪霸气一同狂涌开来。   君子三道流转而出,聚成三色光晕悬于他脑后,千千万万朝拜之意从四面八方涌来,齐聚于君子剑上。   周继君冲天而起,翻手,斩剑。   却非斩向炎帝,而是斩向没有时间和空间的轮回。   “咔嚓”一声,轮回通道破裂开来,君子剑硬生生的劈中一只雪白的大手。那只手宽五千丈,长万丈,横亘在漫漫轮回通道间,俨然脱离时间和空间的束缚。   君子剑斩中巨手,那只手犹纹丝不动,只不过在五指下的掌纹处裂开一道血痕。   仿佛吃痛般,那只巨手猛地一缩,随后越过漫漫轮回通道,拍向周继君。   周继君满脸凝重,丝毫不敢大意,抽剑而回,脑后光晕中红气飞腾而出,变化成万丈高的蛇人,迎向一般大小巨掌而去。   轻“咦”声传来,却是这一招大大出乎那人的意料。两相撞击,蛇人颤抖着倒飞了出去,可却未伤及根本,低吼一声又重新回转周继君脑后光华处,而周继君也借此飞身越离,接连飞过十二处轮回通道,方才停下。   “是他!”   目光落向那张从漫天云雾中钻出的人脸,饶是素来镇定的覆海也不由为之变色。   那是一张无比苍白的脸,仿佛用玉石雕刻出来般,耳鼻口眼皆似含笑,更为古怪之处,是他的口中衔着一颗白玉般的火烛。   山海六圣,以女娲为首,可既能成圣,其余五人有岂会等闲。   周继君曾翻阅《山海经》,眼下见着那人口中衔烛的异相,心头扑通扑通直跳,却是已知他是何方圣人。   山海有圣人,人面龙身,口中衔烛,在西北无日之处照明于幽阴。双目奇异,睁眼时普天光明,即是白天;闭眼时天昏地暗,即是黑夜。   此圣人名曰烛阴。   “便是你杀了应龙,又想杀炎帝。”   温醇的声音回荡在周继君耳边,宛若风和日丽般,听得周继君心头一阵舒坦,放目望向四周,蓝天碧云间,明日高悬,却不知这轮回通道间何时变成了白昼的模样。   看着满脸笑意的烛阴,周继君心中不安,此时他只想尽早赶往墨香城援救月罗刹,又哪会和这个不知来意的圣人纠缠。当下周继君身化一只雪白的大鹏,展翅疾飞,穿梭在轮回通道间。   可下一刻,悬于云中的日头忽地消失不见,白月星辰从夜云间浮现,却是烛阴闭合双目,夜幕已然降临轮回通道。   昼夜交替,弹指间已变幻了十次,周继君展翅高飞于昼夜之间,心急如焚。可他越飞越觉得不对劲,却是一心赶路,不知觉间已陷入昼夜交替的隙缝中,再难遁离。   合拢翅膀,变回原形,周继君抬头回望向昼夜之外的那张人脸。   烛阴微眯双眼,既无白昼时的笑意,亦无黑夜时的狰狞,恰有些意味深长。   之后,他什么话也没说,收拢云雾,转身飞离。   漫漫轮回通道间,一条雪白的龙身宛若天河流淌而过,烛阴飞得疾快,可他的真身太长太长,遥遥九万九千九百九十里,直到半柱香后方才消失在轮回通道间,只留下周继君紧握剑柄,冷着脸的站在昼夜交替时分。   这便是圣人,除了身躯庞大无匹,道力浑厚无极,神通强大无边,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   渐渐的,嘴角浮起一丝苦涩,周继君收回君子剑,盘膝而坐。   穹天巅峰的他能变化万丈法身,可比之烛阴仍似蚊与鹤比,他也有流转不绝的道力,可圣人的道力浑厚得几乎没有边际,他的神通战技也算世间绝顶,却无法向烛阴般目能变天时。   不过,今次算是他第二次同圣人交手,当初战通天时他修为尚低,除了感觉圣人强大以及那圆之意境外,再无多少感悟,可这次却不同。   踏足绝世强者之列的周继君,一剑伤烛阴,虽只是浅浅的伤痕,可足以再证圣人并非无敌。以武道施展出君无敌,虽被圣人拍飞,却安然无恙,足以说明他这招“君无敌”潜力无穷。   今日之战,虽只有两招,可对于周继君来说,何尝不是一个巨大的鼓舞。   踏足穹天巅峰后,周继君隐隐看见三条道。   一条为成圣,可成圣自有定数,机缘渺茫。一条是固守,如覆海、蚩尤般,养气炼道,成就足以威胁到圣人的存在......第三条,却是周继君积酝了百多年,百多年来,那个从未放弃过的念头。   ————————   (七夕快乐。)   第八百六十章 罗刹之劫(上)   (第一更)   ——————————   “若欲斩圣,先得从山海圣人下手,本就比我天地穹宇多一数,杀之方可平衡。”   或许是先前斩杀应龙、刑天,大败炎太过痛快,又或许第一次战圣人而不伤,周继君一扫这几十年的淡漠,仰望向不断轮转的昼夜,意气风发的说道。   虽然眼下只有半成不到的把握,可当年周继君方迈入落云山,望向那座巍峨雄壮的险山时,心中无底,就连半成把握都没。历经千辛万苦走到落云山脚下天生没有道种的孩童,怎么也不会想到,时隔百多年,他会迈过一道又一道险关,踏足无上。   从前毫无把握尚能走如今,何况今日已有半成把握。   仰头望向昼夜交替间的那条缝隙,周继君张口吐气,三道之气流转而出,而他的身影也渐渐变得虚无缥缈。眸中精光乍闪,周继君身化白气,卷动三道之气,飞奔昼夜缝隙而去。可“他”刚到缝隙前,一股莫名的力量涌来,将三道之气和他所化的那道白气硬生生撕扯开,转身弹射回缝隙内。   君子剑出,周继君蹬空迈步,长剑如瀑挂下,重重轰击在昼夜边缘。这一剑足有两百星之力,可昼夜为天时,世界初生便已存在,岂是人力可破开的。   两招过后,烛阴所布的昼夜之阵纹丝不动,周继君也不再强试,盘膝而坐,衍算起内中的玄机来。   昼夜之变实莫出阴阳之道,周继君参悟四十八载阴阳之道却仅仅小成,此时心中焦急,可除了参悟一途外,却再无它法。   罗刹,一定要撑到我来。   ......   蔚蓝的海水将墨香城团团包围,海中央,女子踮起玉趾,侧目望向月罗刹,目光中微带挑衅。   “都什么时候了,还这般较真。”   苦笑着,月罗刹摇了摇头,却是知道适才自己那番话让共工起了较劲的心思,共工虽是女子,可坐拥西天,心性桀骜不输男子,听得月罗刹将她比作累赘,自然心怀不满,当下施展道法战向伏羲三皇。   若她不是这样的人,或许自己也不会陷入情网。   轻叹一声,月罗刹扬起手臂,眸里光晕莫测,转眼后墨绿色的轮回漩涡现于天头,却是他的绝技,月影轮回。   月影如梦,月影轮回能将人拖入梦靥中,衍化出对方生平最忌惮的对手,也算是以彼之仇还其彼身,乃是强横无比的攻心之术。   轮回方现,对面的少昊忽地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物,向轮回扔去,待到近处化作一张大网,硬生生将轮回   套入其中。   如此法宝竟能压制轮回,月罗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眉头挑起,闪身向大网飞去。还未近前,一柄长刀横空斩来,将月罗刹逼退。   “此局专为月兄而设,我等自然有备而来。”   出刀的是颛顼,他看了眼月罗刹,又看向苦战伏羲的共工,脸上浮起浓浓的笑意,就仿佛在看两条落网之鱼般肆无忌惮。   这墨香城中第一局以周云生为饵,专为来援者而设,能来救援的不是周继君便是月罗刹,早在来此之前,伏羲三皇便已将两人研究透彻,为了对付月罗刹的月影轮回,更是向黄帝借来他当年擒捉夔兽的天网。   “哦?你们以为我只会这一招?”   冷笑一声,月罗刹腾飞而上,扬起双臂,无数片竹叶飞出,连绵不绝,好似倾盆大雨。转眼后,每片竹叶都碎裂成百小片,每小片皆变成一个三头六臂的神人,手持刀枪剑戟盾矛,宛若洪潮席卷向少昊和颛顼。那些神人每一个只有法天中品到玄天下品的修为,放在少昊两人眼中不堪一击,可若成千上万堆积在一起,即便两人修为穹天巅峰,一时半会也无法杀光。   论及道意精深玄奥,月罗刹不如周继君,论及战力强悍,月罗刹比不上左游生,可他有一点远超两人,却是这千变万化之术。修炼者可分割心神血液,附于毛发,变化出修为比自己弱上两三境界的修士,如若附之外物则实力大减。可月罗刹毕生修习月影百变,无论外物己物落于他手中都能化腐朽为神奇,且变出的修士不仅其数无穷,修为只弱上两个境界,而且自身拥有灵性。   见着铺天盖地而来的神人,少昊和颛顼互视一眼,同时扬起袍袖,风火雷电狂涌而出,将当先的三千神人剿成粉碎。其后的神人见状猛地停下脚步,两三合力,竟在少昊、颛顼身前修筑起城池来。弹指刹那的功夫,一座座巍峨的城池竟出现在墨香城上空,依次排开,横跨赤松国方圆数十府。神人们依城而战,刀枪剑弩如蝗虫般射向少昊二皇,前赴后继,竟将两人困在咫尺之地。   冷笑着看向有些措手不及的少昊、颛顼,月罗刹面色微微发白,他不像周继君能做到道力流转不绝,变化出足足九万神人已耗费了他三成道力。且每死一神人,他的精血便虚弱一分的,神人们不要命的扑向二皇,月罗刹却是在以精血换战机。   举目看向另一边的共工,她虽为山海鼎鼎大名的亚圣,可比之伏羲还是要弱上半筹,即便用尽全力,可在伏羲诡谲莫测的攻势下仍免不了捉襟见肘。   略作犹豫,月罗刹暗叹一声,横下心飞射向那方战局。   共工心高气傲,率先战向伏羲却已表明她不想月罗刹插手,可此乃生死存亡之际,一旦少昊二皇杀光九万神人,前来相援,月罗刹和共工定难以敌过,更何况还要带走周云生和千羽儿,更是难上加难。   当下月罗刹和共工联手战伏羲,伏羲虽为穹天巅峰,可月罗刹两人亦离突破穹天上品只差一线,各有绝技,此时联手却打了伏羲一个出其不意,战局略微偏转。   ......   怔怔地看向天头,周云生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并非因为这场他前所未见的惨烈战事,而是因为几人所说的话。   已然开窍的他又怎会听不出其中的缘由,归根到底,这一切皆是因他而起。若非他想要出风头孤身前来山海,又怎会落入山海巨头们的算计中,若非他自作聪明,前来寻找共工,又怎会拖累了月叔叔。   紧捏拳头,浓浓的挫败感涌上心头,周云生紧咬牙关,却又不知所措着。   溪水对岸,少女满含讥讽的目光无比清晰,宛若把尖刀刺入他心头,他本以为这一路上将瑶姬玩弄于股掌中,可事到临头,最可笑的人还是他。   “这样就认输了?”   冷漠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周云生回身看去,只见从夜色下走来一个黑衣少年,正冷冷的打量向他。   假条。。   刚开出一个小高潮又卡了,情节有就是想不出从哪个角度入手~~然后新书突然有了灵感,抓紧把新书开头写完再恢复更新,一鼓作气写完。大家包涵谅解下,谢谢了~~~   第八百六十一章 罗刹之劫(下)   (第一更)   ———————   跟在少年身旁的是一脸复杂的千羽儿。   看向沉默不语的周云生,千羽儿想要开口说什么,可当那道饱含质询的目光射来,千羽儿芳心没来由的一慌,扭头看向一旁,已到嘴边的话也硬生生咽回肚中,也不知是担心周云生误会,还是不想让他发现自己的关切。   “又是你,你究竟是谁。”   目光从千羽儿身上移开,落向黑衣少年,周云生皱了皱眉,开口道。   “你如今自身难保,还关心他人作甚。”   周念君冷笑一声,抬头扫了眼城上的战事道。   “若非你异想天开,君公子这一局当能成功......眼下却落入这番地境,而他们之间的战事又非你能插手,想必你现在定难受得紧。”   话语中透着奚落、嘲讽,还有一丝道不明的幸灾乐祸,落入周云生耳中,却让他硬是压下心头的沮丧,冷目盯着黑衣少年,三道之云从脑后涌出。   风云涌动,如龙虎争雄,像极了无火城时的情景,可这次却因天头的穹天之战而失去了那日的气势。   虽然依旧懊恼悔恨,然而无论如何,周云生也不会在此人面前作小女儿态,而周念君见着周云生这番架势,亦起了争锋之意。当下,墨香城上五穹天恶斗连连,城中两少年取势而争,一旁的千羽儿知晓两人的关系,只觉哭笑不得,俏生生立于而溪水对岸的瑶姬则皱起了眉毛。   她生于天帝世家,见多识广,何尝看不出两人气息中如出一辙的道意。   除了瑶姬,还有一人隐于暗处,怔怔的盯着相斗于城中的两名少年。   冕斜冠歪,衣衫零碎,一身落魄的帝王苟得性命回转墨香城,不想竟又见到了那股让他心惊胆寒的道意,且不单来自此局诱饵周云生,还有那个地位高得惊人、几可与他平起平坐的少年。   在山海王朝,周念君地位超然,虽然修为尚不足玄天,可以他不足半甲子的年龄足以称得上天才之辈,更何况,他还是圣人女娲的亲传弟子。圣人的徒弟有多厉害,谁也不知,因为在此之前从未出现过圣人收徒的荒唐事。然而黄帝麾下战神应龙只得了烛阴半式指点,便成就亚圣,由此可想圣人之徒潜力之大,远超穹天、亚圣之流,指不定在下一个或者下下个纪元山海又会崛起一名新的圣人。   可炎帝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让山海一众巨头赋予厚望的少年竟也修炼了君子道意,而他此时的神情......   目光落向周念君冷漠无情的眸眼,炎帝心头咯噔一跳,却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不久之前那个几要断送他帝王大业的白衣男子。   气机波动,周云生和周念君同时皱眉,古怪的对视一眼,尔后不约而同的抄起君子风云,齐齐向炎帝匿身的方向射去。   这两人的君子道意虽然纯粹,可合于一处也比不上周继君半分深厚,即便如此,炎帝也不敢硬接。君公子踽踽行山道,先杀应龙后斩刑天,两招过后,轻而易举的了结了山海有数的两名亚圣,见过那场轻描淡写却毫无悬念的战斗,换作谁也会难消如阴霾笼罩心头的恐惧,更何况炎帝还亲自和周继君交手,若非圣人出面,他又怎会活着回转。   抬脚迈步,炎帝避开君子风云,身如流风来到溪水一侧,轻咳着面颊微微发红。   又一名穹天巅峰到来,天头鏖战的几人如何察觉不到,少昊、颛顼面露喜色,伏羲则看向一身落魄之象的炎帝,面色凝重,而月罗刹目光越过炎帝,逡巡四周,眸中渐渐浮起一丝不安。   “哈哈哈,炎帝陛下来了,看来此局已成定局......月兄,你再挣扎也无济于事了。”   少昊放声大笑,奇长的手臂卷动水火风雷已将包围着他们的神人斩杀过半,再过片刻便能脱困而出。   可当他的目光落到衣冠歪斜,强作镇定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尴尬之色的炎帝,少昊一愣,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陛下,那应龙和刑天何在?”   这场大局虽由炎帝主使,可两帝三皇包括蛮王蚩尤人皆有份,自然都知晓落子者何。去时有三人,炎帝、应龙和刑天,回转时只余炎帝一人,且观其形色,却是从未有过的灰头土脸。在诸帝皇中,炎帝绝对是最年轻有为的那一个,英豪而不失风流,即便那年炎黄大战时候屡战屡败,可从头到尾也未曾现出半丝狼狈之象。   话音落下,流转于墨香城,伏羲和共工互视一眼,同时停手,飞出战圈。   “应龙刑天何在?”   沉吟着,伏羲打量向炎帝开口问道。   炎帝面沉似水,仍未回答。   就算他不说,可此情此景,便连千羽儿、瑶姬也看出了几丝端倪。   若应龙和刑天安然无恙,怎么也会回转墨香城相助,若令有它事,炎帝又岂会沉默许久。   如此,便只有一个可能了,两方天帝下麾下第一战神,两位地位和名望直追神皇的亚圣皆已陨身君公子之手,不在人世。   仅仅片刻间,所有人心中皆已笃定,伏羲三人的难以置信自不用提,月罗刹莫名一笑,而溪水边上对峙着的那两名少年则鬼使神差的抬起头,目光相触,转瞬即分。   不愧是爹爹,方出山便斩杀山海两圣......   周云生面红耳赤,胸口微微起伏,心情复杂,有激动有骄傲还有一丝惭愧,可当他目光落向对面的黑衣少年,却不由皱起了眉头。   他明明是山海中人,为何刚刚也面露喜色,好像和我一般激动?莫非我看走眼了不成......   仅仅一瞬间,黑衣少年便恢复平静,神情冷漠,眉宇间闪过莫名的复杂,似乎察觉到周云生疑惑的目光,他扭头迎上,嘴角微动,却是不屑的一笑。   他究竟是谁,和爹爹又有什么关系?   周云生正疑惑着,耳边传来带着哭丧的声音。   “父皇,刑天叔叔他.......”   溪水边,瑶姬眸子通红,泫然欲泣,却紧抿朱唇,不让眼泪滴落。   看了眼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炎帝面露复杂,许久轻叹一声。这声叹息无疑打碎了瑶姬心中仅剩那一丝幻想,她为天帝子嗣,即便再得宠,也无法像寻常人家的女儿那般终日承欢膝下,在这漫长的岁月里,陪她最多的却是那个有着宽厚肩膀,温暖笑意的中年人。   别人都道他心狠手辣,杀孽缠身,可在瑶姬心中却是她最亲近的人之一。瑶姬喜欢像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巡查军营,想象着他统帅千军万马的英姿,想象着他背后挥斥方遒的父皇。也喜欢有事没事爬上他宽广的肩膀,眺望远处属于她姓氏的山河,每每这时,刑天总会笑着放下他那柄斩帝之斧,陪着瑶姬静静的站在万仞山崖边......   可是,从今日之后,便再见不到如父如友,对自己宠溺之极的刑天叔叔了。   擦干颊边的泪水,瑶姬脸色渐渐变得如腊月寒冬般冰冷,她恨恨的看向周云生,问向炎帝。   “他在哪?”   瑶姬口中的“他”自然是此生第一个大仇人君公子,又或许是第二个。   是啊,斩杀应龙和刑天,又让炎帝灰头土脸而归的君公子,如今又在何方。   不单瑶姬,伏羲、少昊、颛顼、月罗刹等人心中都浮起同样的疑问。   ——————   (写到七点,中途出去游个泳,能写多少发多少,最少也是三更。晚上时间留给新书)   第八百六十二章 脱险   (第二更)   ——————   溪水潺潺流淌,风儿卷起落叶飘过碧水,无边无际的萧瑟中,阒寂无声。   所有人都看向炎帝,只等他开口,可至始至终炎帝都没有开口的意思。也难怪,争强好胜,尽此一生都没如此惨败过的炎帝又怎会再提屈辱不堪的那一战。   终于,心中火急火燎的月罗刹按耐不住,冷哼一声飞至中天,手捏印法,转尔现出一张水幕。   水幕中光晕流转,密林重重的山道上白衣男子不急不缓驾马独行。   见着水幕中的男子,在场诸人神色复杂,却都耐着性子接着向下看去。   不多时,炎帝三人出现,一番言语后,应龙率先杀向君公子。轮回甬道现,一招过后,应龙身死当场,接下来是刑天。   在场谁也没想到,那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中年人竟也是穹天巅峰的绝世强者,可即便如此,在君公子神秘莫测的功法下,他也没能撑过一招。   两招斩杀应龙、刑天,怕是圣人也不过如此。   少昊等人神色凝重,僵硬的脸上写满了忌惮,而瑶姬则难以置信的看着长跪于地的刑天,双眼早已哭得通红,此时只能干干哽咽着,余光中,那个白衣少年欣喜若狂的嘴脸要多丑陋有多丑陋,却让瑶姬后悔当初没能早点召出精卫将他吞食。   镜幕中战事又生变化,这次终于轮到炎帝亲自出手。   按理说,爹爹所显示出的实力足以斩杀炎帝,再不济也能将他重伤,为何偏偏炎帝安然回转,虽然衣冠歪斜,可却并没受伤。   周云生皱起眉头,心中疑惑不已,目光所及,不多时周继君便已占据上风,打得炎帝几无还手之力。可就在这时,他突然停住,拔出那柄至始至终未曾离袖的君子剑,纵身而上。天头现出一只巨手,迎向君子剑,强若周继君却也只能在那只手掌上划开一道裂口。   一时间,众人心跳同时加快了起来,隐约中已然猜到了什么。   轮回通道之上,出现了一张古怪的巨脸,口中衔烛,拖着纵横千万里的尾身。   “烛阴大人?”   少昊微微一怔,面露喜色,可转尔目光落到烛阴手心那道触目惊心的血痕上,神色复杂。   和天地穹宇的修士不同,山海诸强早在许久之前便知晓圣人并非无敌,若无敌,又岂会杀不死一个蚩尤,可就算如此也是那等至高无上、难以逾越的存在,除了蚩尤外至今没有任何一个山海强者能在圣人身留下半点痕迹......莫非短短五十年不到,这君公子的实力便已赶上蚩尤?若真如此,天地穹宇又多了一名覆海那般的绝世强者,对于山海王朝绝对是一个难以承受的威胁。   少昊思索间,周继君已陷入昼夜间隙,想尽办法也无法脱困。   水幕散去,依旧鸦雀无声,众人沉默着,却都在回味周继君和烛阴的两招交手。看似平平无奇且皆未得逞,可隐约中少昊、伏羲等人却能看出,烛阴虽困住了周继君,可并没把握将他斩杀,即便能斩杀,也得付出极重的代价,然而眼下的烛阴却承受不起重伤的后果。   “好一出戏,君公子当真骁勇,只可惜如今已被圣人所囚。”   许久,少昊强笑一声,打破了场中沉闷的气氛。   “只要他无法前来,这一局的胜家还是我山海王朝,连同其后数局。”   闻言,月罗刹嗤笑一声,玩味的打量起少昊。   “君兄的实力你们也算见识过了,事到如今,当真还是这么认为?”   “月兄勿要自欺欺人了,如今炎帝陛下已至,月兄孤立无援,还带有这么多累赘,如何能逃遁?别妄图有人来援,你天吾山虽还有沙摩尼和左游生两名强者,可皆已被巨芒、玄冥率兵拦于道中,一时半会无法赶来。且那君公子以为我等齐聚以此,后方空虚,遂联合天地王朝诸国偷袭炎黄二国,他自以为能得逞,当真可笑之极。”   少昊话音落下,月罗刹面无表情,不做言语,可另一边的周云生心头一黯。   事已至此,他早已不再去担心自己的安危,他所考虑的却是爹爹的大局。   山海诸强聚于此间,后方空虚,此时集重兵偷袭正合战机。可听这少昊所言,山海王朝早已猜到这一手,周云生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山海王朝如何应对天地诸国的围剿,绝世强者都聚集于此,而那边应当已经开战,此时还不回转,莫非他们还准备让圣人再出手相救一次?   然而少昊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定然已有准备,且把握十足,看这架势似要将天地王朝的强者一同沦陷,就此奠定国战胜局。   山海王朝这一出不知为何的后手是否也在爹爹料算之中?若是,爹爹的变招又在何处。若不是......爹爹如今身陷圣人法阵之中,又如何去援救。   心中焦急,周云生面色阴晴不定,就在这时,他的脊背陡然一寒。   “好了,言尽于此,月兄若侥幸转世重生,下辈子或许还能当我山海子民。”   冷冷一笑,少昊挥手扫开最后一拨神人,身旁的颛顼抬脚踩碎环绕着他们的数十府城,齐齐飞扑向月罗刹。月罗刹眸中闪过一抹阴鸷,却没急着迎战,手捏印法,余光扫向两侧,就见伏羲携着滔天大火反扑向共工,而炎帝也放下身份探手向周云生擒去。   形势一下子变得无比危急起来,千钧一发间,天头忽地出现海潮般连绵不绝的云霾,翻滚奔涌,紫色的曼陀罗如倾盆大雨从天而降,须臾间布满墨香城。紫花绽放,每一朵都横亘数十丈,旋转如影,宛若梦靥,将炎帝、伏羲、少昊和颛顼齐齐陷入。   嘴角浮起浓浓的笑意,月罗刹一手拎起周云生,一手抓住千羽儿,携着共工驾云而飞。   “少昊陛下,我天吾山中强者,你却少算了一名。”   国战四十八年来,天吾山里第五名穹天强者从未露面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并不属于天吾山,可在月罗刹的意识里,凡和他一起喝过酒打过架的人,都被他强算入天吾山阵营中,何况他和小君君与这位昔日的南柯王子相识了已有百多年,从一开始便是朋友。   “月叔叔,他是谁?”   转眼后南柯轮回便被炎帝四人破去,可拖延了两三个刹那足以让月罗刹带着众人安然回转君子国,天头出手相援的人既没来相见,也没说什么,只是遥遥朝向月罗刹拱了拱手,随后驾云飞离,却让死里逃生的周云生心中一阵好奇。   “他是你爹和你月叔叔的好友,不过身有要事,数十年未曾来过我天吾山。今日能来一趟,殊为不易,也不知......”   看向天头那道流云,月罗刹幽幽一叹,没再说下去。   恍恍五十年快过去,虚柯和虚行天的生死一战至今未分出胜负,好在如今的虚柯今非昔比,炼化圣人心神碎片,再不惧虚行天诸般诡谲战技。   月罗刹等人虽置身国战,可也一直关注虚柯和虚行天这场宿命之战,几次想要出手相助都被虚柯拒绝。虚柯有傲骨,那些年被虚行天追杀如丧家之犬狼狈逃窜,一朝功法大成,自然想要亲手斩杀这个让他亡命一生的唯一族人。   此生若得安稳,谁又愿颠沛流离。   看了眼身旁的正和千羽儿说话的女子,月罗刹伸了个懒腰,淡淡一笑,轻轻握上那只柔荑。   就在这时,他心头突然咯噔一跳,却是余光中,不经意间瞥见了墨香城中那个落寞寂寥的黑衣少年。   目光回落向正在和共工答话的周云生,月罗刹神色复杂,不知在想什么。   ——————   (又被召唤出去了,下更迟点,晚上到)   第八百六十三章 紫微的宿命(上)   (第三更)   ——————   “这一局终究还是被那君公子赢了。”   云淡风轻,墨香城中余韵散尽,溪水绝断,黑衣如夜的少年转望向炎帝四人,幽幽说道。   闻言,颛顼面色一僵,眉毛倒竖便要发作,却陡然记起这少年乃是女娲的徒弟,方才冷哼一声,撇开头去。   “君公子赢了这局,不知小周大人是喜是忧?”   深深看向从容镇定的周念君,炎帝冷笑着问道,此时他愈发笃定眼前少年和带给他今次这番耻辱的男子之间关系非比寻常,先前还只是怀疑,此时想起他的姓名,更让炎帝坚信了心中的猜测。   怎奈何他是圣人之徒,无论他的真实身份究竟为何,炎帝也动不了他。   “我身为女娲宫传人,自然忧心忡忡,陛下又何必多此一问。”   周念君遥望远方,漠然道。   “既然如此,小周大人大可安心,此局虽为天吾山那两人所设,可也只是副局罢了,纵然失手也无伤大雅。”   缓步走到一脸呆滞的瑶姬身旁,炎帝无比心疼的将她搂入怀中,随后转目看向周念君道。   “先前听少昊陛下道,天地穹宇诸国已出兵我山海王朝,诸位陛下却丝毫没有半点焦急之色,看来这便是陛下口中的大局了。”   “正是。”   “哦?诸位陛下皆在此,天地王朝诸强亲领兵马来袭,莫非陛下们还有什么伏兵不成?”   打量着少昊三皇,个个面色平静,周念君不由转望向炎帝,好奇的问道。   “轩辕国那边寡人不知,不过,至少我炎国再无一兵一卒。”   神秘的一笑,炎帝猛地扬起手臂,云卷云舒间,周念君只见自墨香城起,赤松国内上百府城皆被浓雾笼罩,一眼望去漫漫无边。然而转瞬间,风起云涌吹散了大雾,隐伏在赤松国大雾下的竟是数不尽的军队,粗粗算去少说也有千万余众,且旗帜铠甲各异。有炎帝世家的云龙骑,有天东神火兵,天南背鬼卫,天北御兽使......以及许多小国的骑军步卒。   千万沙场将士,即便不挥戈不举矛,可聚众结队,连绵宛若群山叠嶂,堆积在上百府城中,光是那么站着便让人觉得杀气升腾,燎原战火扑面而来。   倒吸口气冷气,好半晌周念君方才回过神来,汗水已将后背打湿。   聚于赤松国的王朝大军队队皆由玄天领军,甚至还有穹天下品的强者,兵锋所指,气势恢宏,岂是他一法天修士能撄之锋芒。   “诸位陛下准备从赤松国发兵,突袭天地王朝?”   沉吟着,周念君将信将疑的问道。   “自然,否则我等为何要屯兵于此。”   “可是这样一来,我山海和天地王朝岂不是两败俱伤,都占不得好处......诸位陛下此举究竟合意?”   听到周念君的质疑,炎帝笑了笑却没回答,伏羲三皇亦如是。先前便察觉到这少年身上无比真切的君子道意,继而想到他姓周,若还猜不着个一二,这几位也别当帝王神皇了,只可惜这周念君头顶还有一个女娲,地位尊崇如他们也动不得这少年。   “既然如此,在下静候佳音。”   察言观色,周念君也不追问,跃上云座便欲离转,就听耳边传来炎帝的叹息声。   “小周大人,你生于山海,有朝一日,可别忘了本。”   闻言,周念君眼角一颤,随后冷笑一声,也不再搭理炎帝,兀自驾云远去。   山海王朝为根基,国战方才进入第一个甲子,远未到玉石俱焚之时,巨头们不顾后方安危携重兵而猎天地王朝,定有后手棋子将天地王朝大军拦截于山海之外,甚至全歼于彼处。   这一切应当早不在那个人的掌控之中了。   驾云高飞于轮回通道间,周念君神情恍惚,如是想着。   在他身前有两条路,一条回转女娲宫,继续闭关修炼,而另一条则是......   矛盾而又复杂的情绪回荡在心底,周念君按下云头,怔怔的眺望向远方,许久未能迈出脚步。   在那遥远的轮回通道边缘,隐约可见一团模糊而朦胧的云霾,却似昼夜交替时分。   ............   透着几分古朴气息的几案上,第三柱香只剩一半便将燃完,三柱香一过,大军开拔,而那只尘封了十日的锦囊亦可打开。   北斗诸星,紫微第一。   身披紫纹斗铠大氅,沐浴梳洗罢了的青年跪坐于几案前,静静地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等了将近五十载,甚至更久,他终于即将等来了由他执掌的第一战。千军万马皆在营帐外候命,虽未发动,可火燎火燎的战意扑袭而来,只要他一声令下,天吾山最强的修真卫便会跟随他的脚步,金戈铁马杀向眼前偌大王朝,将天帝的国度撕成粉碎。   这是他紫微星主崛起的第一战,绝不容有失,否则既对不起他自己,更对不起赋予厚望的公子。   嘹亮的战歌从军营外传来,卷散风的絮语和呼啸,没入紫微耳中,案上第三柱香已近燃完,紫微猛地起身,伸手向案头的锦囊抓去。   就在这时,匆匆的脚步声从营帐外传来,紫微皱了皱眉,回身望去,就见一斥候都尉苦着脸小心翼翼的走进营帐,单膝跪地,行了个军礼。   “怎么了?”   紫微将锦囊握于手中,并没急着打开,冷声问向那斥候。   “回禀大都督,末将手下斥候发现山海大军的踪迹。”   闻言,紫微心头咯噔一下,厉声喝问道。   “山海大军现在何方?”   “回禀大都督......山海大军正齐聚于炎国三百里、八载外的赤松国,看那架势......”   “如实禀报。”   挥了挥手,紫微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是......看那架势似要偷袭我天地王朝。”   说完,那斥候都尉抹了抹额上汗水,犹豫着,忧心忡忡的问向紫微星主。   “大都督,可要回转救援?”   “不必。”   合上双眼,半晌方才重新睁开,紫微淡淡一笑开口道。   “战局变化莫出公子料算,想来公子已有所安排,定不会让山海敌酋得逞。”   紫微不想在这最关键的时候出岔子,他手下的修真卫是用来攻城拔寨侵占炎国,为他奠定国战名将的威望,除此之外不作它想。更何况公子神机妙算,散予各部的一只只锦囊中定有破解之策,哪轮得到他来操心。   深吸口气,紫微伸手将锦囊举到面前,十日来这只锦囊从不离身,却让紫微苦苦期待,度日如年。   缓缓解开锦囊,目光落到那一行行龙飞凤舞的篆字上,紫微先是一愣,转眼后,神色渐渐僵硬了起来。   ——————--------   (断了一天就多了十来张黑票......恢复更新了黑票也可以停了吧,情节不满意给黑票可以在书评区说。)   第八百六十四章 紫微的宿命(中)   “尔率修真卫出兵炎国,非行征伐之大器......实则假道而断赤松国,以绝山海大军后路,自有援军从侧翼偷袭......此乃重中之重,观我军中惟尔可担此大任,切莫相负。”   怔怔地看着锦囊中的军令,紫微默不作声,帐内气氛渐渐变得凝重起来,帐顶仿若堆积着千万层乌云,直压得那员斥候都尉喘不过气来。   打量着面沉似水的紫微星主,斥候都尉心惊胆颤,刚想告退,耳边忽地传来一阵剧响。   烛灯下,飞溅的木片仿若尘埃般,密密麻麻地四散在烛光罅隙间,却是紫微星主陡然抬起手臂,狠狠砸向那张香灰倾洒的席案。   “原来只是叫我来虚晃一枪......给了我一个如此美好的企盼,却又如此残忍的将它收回,君公子,你好狠心。”   携着浓浓怨愤、不满的话语从紫微星主口里传出,沙哑而颤抖着,却是大不敬的诛心之言。   跪于营帐内的那名斥候都尉紧紧低着头,眸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恐,可他只是一小小都尉,手下不过两百斥候,又怎敢直面暴怒的大都督。   不多时,紫微恢复平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将锦囊随手收入怀中,目光落向面前的沙盘,沉吟许久,嘴角渐渐浮起一抹冷笑。   沙盘上,前方不远处便是炎国,紫微屯兵在后,只差半步便能将这块肥肉吞入口中,从此威震天下。若是调头前往赤松国,失了战机,非但再无机会攻下炎国,且此战之后还是默默无闻。   世人只会记得攻城拔寨的勇将,斩杀敌酋的英豪,却永远不会知道一个清道夫,即便在这场大战中起到的作用再大,也只是为他人的功成名就作嫁衣罢了。   咫尺半步,江山名望唾手,紫微又岂会错过。   若我攻下炎国,山海王朝定会回兵救援,到那时伏兵于此,何尝不能再建一功。   紫微如是想着,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手臂抬起,先前被他砸成粉碎的几案转眼间重新聚合。摆开战袍,紫微大步走回帅座,又看了眼沙盘,从铁筒里捡出一根令符,抛向斥候都尉。   “传本都督将令,全军拔营,开往炎国。”   接到令符,那名都尉却没起身,更没走出传令。   非是他想要违令,只不过原本轻薄的将令落入他手中后,却突然变得重若万钧之山,竟压得他无法起身。   余光中,烟尘扬起,那斥候都尉只见一雄壮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旁,如火般的战袍拉开,似有千万凶灵从中奔涌而出,直看得他面色发白,全身颤栗不已。   在天吾山一众星主中,地位最超然的不是拥有天帝神位的紫微星主,也不是取了左教头之女的离天机,而是战功卓著被君公子赞赏有加的破军星主。   “紫微兄,公子将令你可曾见过。”   看向帅座上的男子,破军低声问道。   “自然,公子命我即刻出兵炎国不得有误。”   紫微从容不迫的说道。   眼见破军没再说话,只是出神的望向沙盘,紫微笑了,把玩着铁筒中令,半晌开口道。   “原来你早知道了。你投我麾下,只因公子让你来监视我?”   “我等为天吾山人,自然效忠公子。”   破军的言行举止向来如此中规中矩,可落入紫微耳中却让他心头一阵恼火,同为星主中出类拔萃者,自己从未放弃过雄心大志,偏偏这破军星主是个榆木脑袋,顽固不化,终日将“公子”二字提于耳边,仿佛没有公子就不能活了似的。   诚然,公子传业授道方才有了自己今日,可他未尝不是在利用自己这些人,为他打江山,为他成就一世威名。一将功成万骨枯,待到这段历史走到末了,世人只会记得天吾山君公子,又有几人会知道还有一群为他厮杀奔命的星主。   即便有恩,可这么多年下来,该报的也算报完。   起身,紫微缓步走向默然不语的破军星主,在他身前站定,直视向他毫无半丝情绪的眸子。   “破军,你便甘心就这样一辈子活在公子的名号之下?等百年后,千年后,等你成就穹天了还是如此?”   皱了皱眉,破军刚想说什么,就听紫微哂笑一声,双手扶住他的臂膀,神色变得郑重起来。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若出兵炎国,伐下这天帝的国度,对于国战对于公子,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国战最终的目的便是摧垮山海王朝,又何必多此一举假道赤松国。破军兄,你若肯助我,我便给你十万大军,兵分两路,成掎角之势,同征炎国。”   眸中透着灼热的火光,紫微满怀期待的看向破军,若能得到破军相助,大事可成矣,别说眼前的炎国,就是山海王朝其余国度也未尝不会匍匐于他的铁犁下。   在紫微无比期盼的目光中,破军的眉头始终紧锁着,似在犹豫什么。   “犹豫不决,可不是你破军星主的作风。”   淡淡一笑,紫微拍了拍破军的肩膀道。   能让破军犹豫踟躇,紫微颇为得意,这等忠臣一旦动了心,便会如垮堤的洪水般一发不可收拾。破军的将才不在步空堂之下,却一直做不得领军统帅,他表面上故作淡漠,可心底怕也是憋屈之极。   “当断不断,其必自乱,破军兄,战机延误不得。”   “也是。”   半晌,破军舒展开眉头,缓缓点头道。   紫微心中狂喜,刚欲说什么,就见身前的男子猛地扬起手臂,银亮的战刀从长袍下拔出,下一刻已然落到他肩头。“出兵前公子说过,违令者,斩。”   看着目瞪口呆的紫微,破军面无表情的说道。   他是在犹豫,可犹豫的不是跟随紫微出征炎国,而是要不要将他斩落于公子军令下。   公子早已料到今日变故,可给他的锦囊中却写得有些含糊。   “尔为监军,相助紫微出征,假道赤松......若彼生貳心,尔可自处之。”   可自处之,这四个字意味深长,却让破军足足想了十日,十日之后仍不知如何是好。   紫微有野心,早在许多年前破军便看出来,可修炼之人谁没那点野心,只要不反出天吾山,破军也懒得去理会。然而今日一席话句句皆为诛心之言,紫微星主这是分明想要将他破军一同拖下水,自成大业,却为破军所不能容。   可自处之......这一军都督,天吾山十二星主之首,又该如何处之呢。   刀锋离紫微脖颈只剩半寸,破军眉头紧锁,又开始犹豫起来。   第八百六十五章 紫微的宿命(下)   “看来今日一切至始至终都在公子的料算之中?”   初时的惊诧过后,紫微恢复平静,他看向不知在想什么的破军,幽幽问道。   破军没有回答,可他的沉默却等同于默认。   自嘲的一笑,紫微星主抬起头,扫视遍宽敞威严的主帅大帐,前一刻他还统兵调度是这里唯一的主使者,可下一刻他已沦为阶下囚,生死不知定数。   “他既怀疑我,为何还要派我出征?”   目光落向破军,紫微的眸子中染上一抹骇人的赤色,看得破军心中微微恍惚。   从何时起,天吾山中竟出现了泾渭分明的派系,又是从何时起,公子和紫微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起来,或者说是尴尬。   一山不能容二虎,一国不立二君,公子是天吾山之主,东胜神州幕后的帝王。偏偏中央天帝降旨宣告天地,天吾山紫微星主为前紫微帝君转世,当迎回紫微宫复加冕。   紫微固然推辞,留于天吾山中做他的星主,然而比起周继君来,他的帝王尊号可谓名正言顺,下山时竟曾闹过有百姓见着他和天帝画卷上一模一样的容貌,匍匐于地,拜称仙帝的笑话。公子一笑了之,可谁知道紫微心中是如何想的,为了所谓的忠诚不去做天宫帝王,而留在天吾山里做一个地位还比不上公子门徒的星主,这似乎太不像野心勃勃的紫微了。   那年玉皇派太白金星前往北俱芦洲宣旨,却被武道护法残忍斩杀,破军依稀还记得紫微星主的不甘和落寞,因为那时他就在不远处看着,自然也是领了公子的命令。   或许从那时起来,紫微心中便生出了一根利刺,一根逼得他挣脱天吾山挣脱公子的利刺。他不像自己这般能忍受寂寞,忍受日复一日的枯燥和无趣,他要做的便如他星命中所记载的那般,成为北斗之皇,统御群星。   破军如是想着,恍惚间手里的长刀竟向紫微脖颈倒下,转眼后划开一条血红的豁口。   “破军,住手!”   女子急促的唤声从身后传来,不用回头破军便知道来者是谁,那年还在炎州时候,和自己一起亡命于市野的孱弱女孩,也是如今天吾山中双手沾满鲜血的贪狼星主。她虽身处北斗之列,可若非陷入西游轮回,又怎会和紫微纠缠一世至今未忘。   “贪狼,紫微犯了军令,合当问斩。”   没有回身,破军沉声说道,他的话音有些嘶哑,仿佛从喉咙口挤出来一般,可他手中的刀却再没法落下。   一时间,营帐内鸦雀无声,气氛僵如死水,三人谁都没再开口,只有女子的喘息声,一阵连一阵的,响得破军心中发疼。   “有趣有趣,看来寡人来得恰逢其时,否则险些要错过这场好戏了。”   营帘掀开,冕冠龙袍的帝王笑着走了进来,扫了眼帐内的形势,葱白手指轻轻摩挲着,银光乍闪,十指刀在半空打了个回旋,破军手中的战刀顿时碎成齑粉。   “看来君公子非容人之主。”   若无其事的拍了拍手,玉皇淡淡的说道。   “天吾山中英豪辈出,却如那座高耸连天的天吾山般,只要君公子在世一日,紫微、破军、贪狼,你们永无法翻过。”   玉皇大帝的突然造访令贪狼星主有些猝不及防,她来此只想让破军放过紫微的性命,未曾想到玉皇竟中途插手,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桃花般动人的眼眸看向沉默不语的紫微,贪狼星主芳心微颤,陡然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紫微,昔日寡人召你上天宫做天帝,你一心一意效忠你家公子,对寡人置之不理,今日可曾后悔?”   “如今你也算走投无路,若再留于此处,下场只有一个,寡人不说你心中也清楚。不过......”   深深看了向面色平静却不知在想什么的青年,玉皇眸中闪过一丝阴霾,却是不由想起了曾经那个三番两次挑战自己权威终被自己所斩的男子。同样桀骜不驯的气质,同样不甘的眼神,就如同锁在深潭之底的孽龙,一朝放出定会将九天三界搅得天翻地覆。   君公子,你还在刻意压制他吗,想要将他的潜力全部激发出来,只可惜,如今的他再非你能压住了。   手掌翻开,光晕四绽,在玉皇大帝手中赫然矗立着一尊印玺,星辰皓月皆难掩其光芒,在印玺之上,赫然刻着两个古朴的篆字——紫微。   “不过你如今还有另一条出路,那便是接下这块印玺,做回你的天帝,从此以后和寡人一起共揽九天,执掌天下。”   煊煊烈烈的气势随着玉皇充满诱惑的声音从玉玺上涌出,九条紫龙咆哮争先,环绕紫微周身,匍匐朝拜向这位命中注定执掌诸天星辰的帝王。   破军沉默,一旁的贪狼则芳心疾跳,她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可却又不知如何挽回。   美眸轻晃,复杂的目光中,那个让她死心塌地了两世的男子终于抬起头,强压了百多载的野心在这一瞬间全部迸发出来,死死盯着那方玉玺,再没移开。   若是自己不出现,或许破军大哥已将紫微斩落刀下,可是.......   紧咬朱唇,贪狼星主面白如纸,不知所措的站着,那个接下印玺的男人从她身旁走过,大步迈出营帐,至始至终都未曾看她半眼。   ......   人分男女,时分昼夜,可在漫漫轮回通道中,却有一处不分昼夜,昼夜交替流转,又似融合在一起,只余一条细缝。   少年站在云座上,怔怔地看着盘坐于昼夜交替间隙的那个男人。   白衣银发,修长的身形,飘渺出尘的气质,和娘所描述一模一样。   今日之前,周念君也曾想象过和那个人相遇的情景,或是不屑一顾,或是冷眼讥讽,又或是大打出手。纵然你抛妻弃子,置我和娘于山海不顾,可没有你,我依旧成了山海王朝年轻一代最出类拔萃者,只是苦了娘。   在原先的设想中,周念君应该是面无表情的走过去,冷目质问,而非是像此时一般,心情莫名。   为何自己会出现这么多古怪而莫名的情绪,是因为第一次见你,你却已沦为阶下囚?   周念君想要冷笑,可好半晌,嘴角挤出的却只是苦笑。   娘和师父都说过,我出生时是笑着坠地,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似在讥笑这天地苍生万物。可为何四十八年过去,我却不会笑了。   是因为你?   看向困于昼夜间隙的周继君,少年摇了摇头,又深吸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物,却是今次出宫前,女娲留给他的一把斧头,上书八个篆字——鸿蒙初生,立判昼夜。   周念君不解其意,女娲只是传书来,留下他今次入世的路线,却未详说。   走过无火城,遇到周云生,走过墨香城,遇到月罗刹,再往前,他来到了轮回通道,手执能斩碎昼夜的小斧,见到了他阔别四十八载的生父。   ------   (虽然周一没写,可这周还是有两天休息吧~厚颜无耻求休息,今天两更一起发了~)   第八百六十六章 对弈圣人   (第一更到)   ——————————   原来师父早已算到今日,所以才会让我带上这柄小斧......是想让我斩碎昼夜救他出来吗?可师父身为山海第一圣人,又为何要助君公子。   打量着手中轻灵如羽的斧头,周念君心情复杂,却是不知该不该斩下这一斧。   师父对他固然是好,可谁晓得她是不是以此来试探自己的心迹。   忽地,周念君心头一震,却是陡然明悟了女娲此举的用意,向来果决的少年人在轮回通道的昼夜前踟躇了起来。   “都说你神通广大,为天地王朝风头第一的英豪,可你再强横,也非圣人的对手,圣人出手,你机关算尽,却也只能落得此般下场。”   嘴角泛起苦涩,少年幽幽说道。   女娲的用意很简单,那便是让周念君在他生父和师父间作出选择,可越简单的事往往越让人难以决断。上前一步,手执小斧斩碎昼夜,可却辜负了女娲四十八载的养育、授道之恩。携斧离转,从此和眼前之人再无瓜葛,若没来之前,周念君定会毫不犹豫的如此选择,可也不知为何,当他见着那个今日之前始终存在于传说中的白衣男子时,却再难移开脚步。   就在这时,周念君微微一愣,目光所及,就见盘膝打坐于昼夜缝隙中的男子嘴角浮起一丝笑靥,随后他抬起头,直直朝这看来,目光如水,却又饱含莫名的复杂,看得周念君面庞发红,肩膀轻轻抖动着。   他能看到我?   不可能,他被昼夜蒙蔽,心神五觉都无法出离,又怎会看到我。   “我布此局只为让战事迈过漫长无趣的对峙期,如此,真正的战事到来的越早,结束的也就越早。可惜,偏偏那些所谓的圣人不欲如此。在他们眼中,天地生灵不过炭粒,为他们炼道于熔炉中,即便我等穹天亦如是。”   听得周继君的自言自语,少年惊疑不定,刚想离转,就听盘坐于昼夜中的男子接着道。   “圣人自私自利,不顾苍生,坐看乱世,又欲阻我前路,却不知匹夫一怒血溅帝王座,更何况我君公子。”   没有暴怒,没有杀意,温醇如水的声音传入耳中,周念君下意识的抬起头,迎向那道好似落向自己的目光。   他真的是在看我吗......这怎么可能。   肩膀微微颤抖,不知名的慌乱和恐惧涌上少年心头,几喘不过气来。深吸口气,周念君终于下定决心,转身便欲逃离此地,若在呆下去,连他自己也不知将会发生什么。   “其实,从你出生那天起,为父便知道了。”   就在这时,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仿若一柱晴天之雷劈落,轰击在周念君头顶,将他钉身云座纹丝不动。鼻尖发酸,浓浓的委屈和怨恨一瞬间涌上心头,少年捏紧拳头,猛地扭身向周继君看去,双眼发红。   “哈哈,果然,你早知道。”   纵有千言万语,满腔悲愤,可此时都堵塞在嗓子眼,无法道出。周念君冷笑着看向站在昼夜交替间的男子,阴阳光晕流转在他身上,一半熟悉,一半陌生。   “我知道,你定是怪我没去找你们。”   从头到脚,仔细的看着流落在另一方世界的儿子,周继君心头恍惚,转瞬即逝。   他还记得那年云生抓周大宴之夜,突然从轮回彼岸传来的君子道意,化作三风,无比纯粹,能在山海轮回拥有君子道意者,只会是周继君血脉传承者。   “可是,你又如何知道为父没试着去找你们。”   看着少年渐渐松开的拳头,周继君苦笑着说道。   国战四十八年,公子隐世不出。第一个十年,他只身潜入山海,并没告诉任何人,行至羲国被圣人阻,辩道三日,重伤而归。第二个十年,周继君成就穹天巅峰,前往山海,被圣人阻,辩道一月,负伤而归。第三个十年,周念君功法已有小成,周继君再行山海,被圣人阻,辩道三月,小败而归。   三行山海,次次被骑着青驴的出尘女子拦于道左,不出手,不动武,只是谈笑辩道。   女娲以情入道,可不像月影宗的修炼之法那般游走于世俗情*欲间,她所修的,亦或是所掌的,却为天地万般感情。情能伤人,圣人的情更是无匹杀器,除非斩之,否则周继君此生都无法见到他们。   光阴荏苒,又十八年,就在周继君即将斩获他追求一世的大道时,却遇见了怒目质问的周念君。   念君者,一念通君。   女娲杀人几不亲为,落子四十八载,用圣人之道温养于深宫,四十八载后,此子携着世间最能伤人的感情,直指其生父。   这样的作为,并非她第一次行使,在与她为敌的那方轮回中,也就是天地穹宇,也曾出过几个如君公子般假以时日能威胁到圣人的存在。如平天,如覆海,可都被她借天地穹宇细作之手布下棋局,离间父子,以情为杀招,将绝世英豪如平天、覆海拖累了千万年。   如今,又轮到君公子。   抬头遥望轮回远方,周继君依稀能看见那个美轮美奂的出尘女子,骑着青驴,低吟冷歌,笑靥嫣然的朝他望来。   四目相对,同时一笑。   周继君扬起双臂,左手执白日,右手执黑夜,猛地撕扯开,昼夜化作齑粉。   “你......”   周念君看着不费吹灰之力走出的白衣男子,满脸惊诧。   “你师父让你来此作选择,可爹爹却不舍得。”   “爹爹”二字传入耳中,四十八年来这两个让他又惧又怕的字再一次响起,却第一次从那个人口中道出,少年鼻尖猛地一酸,双目里湿润温暖的液体不经意间滑落。   眸光扑朔,随着昼夜法阵破灭,周念君只见不远处的男子额上现出两个模糊的篆字,转尔消散。   古来绝世英豪皆有封号,这封号也算是另一等境界,如天地所封的圣人,圣人所封的君圣亚圣者。   而现于周继君额心的那两个字非为天地、圣人所封,却为千秋万代从未出现过的封号,也因为从没有人能做到,所以眼下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来,爹爹这便带你去见识一番这场杀局,纵然圣人出手,可也为时已晚。”   淡淡一笑,周继君飞至周念君身前,不由分说的将他拉上云座,向远处飞去。   这一天终于来到了,从今日起,以国战为棋盘,苍生为棋子,两相对弈。   只不过,和自己对弈的再非仙神妖佛、英豪帝王,而是那些将众生玩弄于股掌的无上存在。   久违兴奋宛若流风一阵一阵的穿梭在周继君心头,圣人布局动辄万载,千百载更是常事,可他自出世至今方才百多岁,布局也不过数十载。   然,周继君所在的这个时代正逢万万载历史最大的变革,历史在这一刻停滞,纵然千万年也比不上这个时代的一天。周继君落子无数,有明有暗,有刻意布下,也有不经意间落下却在冥冥之中注定成为左右胜负的存在,就比如那一颗。   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周继君带着周念君驾云而飞,回首望去,目光穿过漫漫轮回落向东胜神州某地。   身形高大的青年行于河岸,他看了眼奔流的浪潮,不由轻叹一声。   却是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第八百六十七章 相阻紫龙国   (第二更)   ——————   至始至终,两人都隔着一尺之距,既不靠近也未远离。   站在厚沉的云座上,直到现在周念君还是有些恍惚,按照从前的设想,自己应该冷笑着质问这个抛妻弃子的男人,骂得他哑口无言,心生愧疚意,然后自己义无反顾转身便走。谁曾想自己竟被他两句话说动,心甘情愿的跟在他身边,这也太不像自己了。   一路上,两人都沉默着,周念君心情莫名,悄悄侧目看去。及腰的银发向后飘荡着,眉宇如剑,他的身形比之自己只高两寸,可一身豪迈的气度却宛如通天之山,巍峨伟岸,看得周念君心中一阵火热。   难怪那周云生一听到他的名字就会那般骄傲,若我也......   目光微黯,周念君没再往下想去。   “阿珂......你娘还好吧。呵呵,我是多此一问了,有你在她一定很好。”   漫漫路途上,却是周继君第一次开口,面对阔别四十八载的儿子,一时间他也不知说什么好。   “除了一些心病,其余都安好。”   低头看着流转云座下的猎猎罡风,周云生沉默片刻,开口道。   又是漫长的沉默。   深吸口气,看了眼身旁的男子,周云生略作犹豫,问声道。   “你这番布局皆在山海王朝料算中,且圣人也来插手,为何你还有如此把握。”   闻言,周继君淡淡一笑。   “山海有圣人,天地穹宇亦有圣人,即便我方圣人也不待见我,可事情不过三,山海圣人两番出手都奈何不得我,若再出手一次,太上他们将颜面无存,所以今次之局圣人不会再出手。”   周继君轻描淡写的说道,话音落于周念君耳中,却让他心头涌起莫名的激动。   他自幼便受道于女娲宫中,对于山海第一圣人女娲并没太多畏惧,可即便如此他也知道,圣人者无敌也,倾尽山海穹天强者也无法伤及女娲,当然,这要算上那位至今没人能杀死的蛮王。可身旁这人却像他所言的那般,当真连圣人也奈何不了,或许因为烛阴和女娲未全力出手,可显然他也未尽全力。   脑中隐约浮起先前所见的那两个篆字,虽未能看清,可周念君却已能猜到那两个字是什么。   他当真能做到吗,若他做到,两方轮回从古至今的历史都将改变。   温醇的话音传来,打断了周念君的思绪。   “至于你说的山海王朝诸强,他们自以为用些粗浅的阳谋便能主宰局势,以为我至今还不知晓他们的后手,其实在许多年前,那个秘密对我便已不再是秘密。”   心中愈发迷糊起来,周念君努力理清头绪,看了眼不远处的几方国度,开口问道。   “据我所知,山海王朝已然陈兵你天地王朝境外,而你天地诸巨头远在炎国和轩辕国,两方开战,各攻其虚,看似两败俱伤,可山海有后手,想必能在国境内重创天地王朝的远征军......那个后手你果真知晓,它又是什么?”   一番谈话下来,周念君已然知晓,此局关键便在于那个后手,若天地王朝一方得知,并有破解之法,那天地王朝胜。若山海那招后手见效,即便周继君以及天地王朝知晓,也难挽大局。   这是一场决定胜负成败的豪赌,可在他口中说出却如此轻巧,他当真有十足把握?   话音方问出,周念君便心生悔意,面色不由微微发红。   即便眼下父子相见,可他依然是山海圣人之徒,而周继君则为天地王朝的巨头,说到底,两人分属敌营,国战之中大局为重,他又怎会将这等隐秘告知自己。   “你且看这个。”   就在周念君心中微起不安之时,从一旁递来本泛黄的书卷,看了眼眸里含笑的周继君,周念君疑惑的接下打开。   “天地大事纪......这是......”   将书卷翻到最新篇章,周念君一眼扫去,脸色陡然剧变。   他怎么也没想到,山海后手竟是那个,即便他为圣人之徒见惯了大场面,一时间也难以平复下心情。   “此为我天地穹宇年纪,早在数日前便已传览于各方巨头,如今他们虽身处险地,可都心知肚明,山海的后手自然也付之东流。”   看了眼皱眉苦思的周念君,周继君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转眼后,周云生的面容闪过心田,两人皆为他子,却同父异母,相貌有些许相似之处,可神态性情迥异。   念君已然知晓云生的身份,云生却尚蒙于鼓里,也不知两人日后第二次相遇会是怎样一番情形。   那年第一次与女娲辩道于道左,周继君便从那位女圣人口中得知了周念君的姓名。念君者,一念通君,却为女娲为他所布的棋子。如今这颗棋子终于能派上用场,女娲使用起来自然毫不顾忌,可周继君又岂会将自己的亲身儿子当成棋子来使,还未开战,便先失一手。   “为何要将这一切告诉我?”   合上《天地大事纪》,递给周继君,少年不解的问道。   “你为我儿,又有什么不能说的。再者,我先前便已说过,女娲让你两难,为父却不会如此。”   此番话中有话,周念君何尝听不出,不知不觉间,四十八年的不满和怨恨已然消散大半,却令他微微心慌。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如此努力,勤奋修炼,想要出人头地成为绝世强者乃至圣人,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想向那个抛妻弃子的男人证明,没有你我一样能成就无上大业。   可今日相见,一席话后,支撑着他走到今日的动力一下子弱小了无数,心中再生不出恨意来,却让周念君暗恨自己无用。   “山海王朝聚大军远伐,打的好主意,可只能止步于此,再无法寸进。”   御云而行,不多时,周继君带着周念君飞至和赤松国相距三千里、两百年的紫龙国前沿,十来座星槎飞过天头,修士大军蜂拥而出,在玄天、穹天们的率领下涌向两国。   “莫非你天地王朝还留有余力,未曾派出全部军队前往山海?”   看向海潮漫天却空荡无人影的紫龙国,周念君皱了皱眉,疑惑的开口问道。   “非也,此战至关重要,我天地王朝几乎全军出动。可修炼者的战争非比凡俗,俗世里兵将越多越有胜算,可修士打仗兵将只为附庸,却有顶尖强者主宰战局者。”   周继君说着,伸手指向半空,就见紫龙国的天幕下渐渐浮出四条人影,各立东南西北四方。   东方者,是一个披着身幽黑大氅的男子,面容威严,双目中隐隐闪过火光,虽只有一丝,可却触目惊心,好似只要点燃便能烧尽四合八荒。   南方者,是一面容妖冶俊美的白衣男子,他盘坐于海中高塔之上,神色冷漠,气势撄天,透着让人难以直视的风华。   西方者,是一憨态可掬的和尚,立于万丈沙山上,却隐隐有那独霸天地之势,佛沙有世界,千千万万佛沙堆积起的沙山何等雄壮。   北方着,是一布衣男子,观其气势却似比其余三人都要弱上一筹,可在他身前摆放着两柄剑,一墨一黄,手按于剑上,风云起伏,气势陡然剧增,竟还压过其余三人一头。   第八百六十八章 相阻紫龙国(下)   (第三更)   ————————   天头四人,除了东方那人外,周念君皆认得。   幽冥海帝王覆海之子,如今的大兴紫龙帝千十七,当年曾远伐东天,高居山海猎杀榜之首。西方那和尚是天吾山排名第三的强者,修为穹天上品,虽无出名战役,可能和君公子、月罗刹结义共掌君子国,又岂会是弱者。至于北面那个看似平平无奇的男人,如今山海王朝诸强又有谁会不认得他。   昔日在炎国外,越级而战,先败两圣,后斩两圣,那国战第一剑的风华周念君虽未亲眼所见,可听人所言,已觉热血沸。这三人的生平事迹皆刻载于女娲宫墙上,能被圣人所挂记的存在,两方王朝又有几人。   如此近距离下被人默念名号,千十七四人自然心生感应,同时扭头看来,神色各异。沙摩尼挠了挠头,憨厚一笑,坐于北方的左游生也不吝笑意,而素来冷漠的千十七则先看了眼周继君,随后朝向周念君略一颔首,只有洛继伤一眼瞥过,没有丝毫表示。   这些人都是天地王朝新一代执掌风云的人物,地位虽不如师父那般无上高崇,可他们的威名都是实打实打出来的,比如千十七的远伐东天,比如左游生的国战第一剑。即便远在山海女娲宫的周念君,对于千十七、左游生等人也心生仰慕,敌人归敌人,可哪个少年人不想像他们般一战成名,留风华于千秋万世。   若非看在那人的面上,桀骜不逊如他们断不会向我示好。   余光落向身旁的男人,周念君心头流过一丝莫名的暖意,思索片刻开口问道。   “你不下去助他们?”   “纵有千军万马,有他们四人在足矣。”   “炎帝、伏羲等人皆为穹天巅峰的绝世强者,除此以外还有不少穹天强者,仅凭他们恐怕难以阻挡。”   “或许吧,不过为父还请了一人来,有他在,山海来势再凶猛,也只能被阻于此处。”   周继君神秘的一笑,开口道,话音方落,坐于东方的洛继伤便率先出手。   他的一双眸子半黑半红,黑如幽冥,红如烈焰,转眼后千千万万幽冥之鬼从他袍袖中蹿出,扑向山海大军而去。在大军阵中,端坐銮驾的帝王冷笑一声,伸出他奇长的双臂往虚空一搅。顿时,半空中现出一条裂缝,陡然张开,将幽冥鬼军收入其中。未及少昊开怀大笑,就见闭合的虚空裂缝猛地一颤,转眼后来自幽冥教主麾下的厉鬼们狰狞着面庞爬出,涌向严阵以待的山海大军,少昊面色微变正欲再度出手,就见天头满脸冷峻的男子猛地一张口,火龙飞出,笔直的向他扑来。   “雕虫小技。”   少昊冷哼一声,满脸不屑,对于他们这等强者来说,以道力化火龙早已沦为最下乘的战技,徒耗道力,效果甚微。可那人既敢在此阻拦山海大军,显然有备而来,亦不会是弱者。   十指张开,刺目的雷电闪耀其间,少昊面色渲紫,低喝一声,冲天而起,双臂拉开雷阵,却是想先斩火龙再了结了那个黑袍人。   可当火龙袭来,燎燎火风扑面时,少昊心头一震,却是知道自己轻敌了。   那火龙并非寻常火龙,它的可怖之处不在乎它所变化的形状,而在于那火本生。   世间有火无数,强如三昧真火者可烧尽天地万物,可却又有一火,水不能灭,沙不能掩,从它燃起的那天开始,便注定了它永远无法被扑灭。此火内有三百六十五条道意,条条可成皇,是为皇天大火。   半空中,火龙咆哮着摆出长尾扫散少昊十指间的天雷,转尔化作三百六十五条小龙,咬破肉身,钻入少昊的五脏六腑。这三百六十五条小龙实乃三百六十五道皇天教意所化,条条为皇者,少昊虽也是神皇,可一者轻敌大意,二来从未见过这般道意,猝不及防下吃了大亏。幸好他有穹天巅峰的修为,在皇道之龙即将侵入心神时毅然决然的割破胸膛,手化紫雷将三百五十六条小龙轰得粉碎。   张大嘴巴的看向面色发白盘膝疗伤的少昊,周念君心头震惊,他虽知那个同自己不苟言笑的男子是强者,却没想到竟强悍如斯,只一招便重创神皇少昊。   目光所及,周念君微微一怔,就见那个黑氅男子嘴角扬起,回眸瞥了他一眼,神色莫名。   耳边传来周继君的轻笑,温醇低语响起。   “那位是皇天教主洛继伤,也是地府幽冥教主,为父相识百多年的故人。他刚才那一出手,却因你先前小瞧了他。”   周继君只说了一半,剩下的却未对周念君说出,洛继伤除了以上几个身份外,还有个足以让周念君瞠目结舌的身份,那便是他的表叔父。   身体里同样有着七州洛家的血统,或许正因如此,洛继伤方才携着积蓄已久的战意,以雷霆之势一招重伤少昊,有心让周念君大吃一惊。即便周继君不说,天才如洛继伤等人,又怎会猜不出这对父子的关系。   笑着摇了摇头,周继君看向在紫龙国上空结出四象之阵,抵抗山海王朝攻势的四人,心中暗叹一声。除了罗刹和虚柯,当年争雄七州的老对手老朋友都在这了,从七州走出,时至今日,名动一方,都已成长为足以变革历史的存在。只要在世一日,千十七、洛继伤和自己,注定要这么关系复杂的纠缠下去。   眼见洛继伤四人游刃有余的抵挡着山海强者们的攻势,周念君心情复杂,身为山海圣人女娲之徒,站在天地王朝一方亲眼目睹山海王朝全力来袭,却被区区四人阻于紫龙国,久攻不下,不知该作何感想才好。隐约间,他已明悟了几分身旁男人不出手的原因,迈过这个层次,回首看向从前的对手们,心中怕是再无战意,或许从今往后,圣人之下的战斗他再不会出手。   在他心里恐怕只剩那两个字了,而我何时才能达到他如今这般境界。   就在周念君心情起伏,辗转难平之时,就见从西南方横插来一军,在千十七和沙摩尼所结的法阵中强行撕开条豁口,长驱直入。千十七和沙摩尼虽都为顶尖强者,可沙摩尼稳重有余灵性略缺,且两人第一次联手,配合自不算默契,当下被这出其不意的一击打乱阵脚,虽勉力想要挽回,可毕竟战机已失。   领军的却是三名亚圣,巨芒、玄冥以及新晋的天东副神影子剑客。   形势渐渐偏转向山海一方,洛、左二人有心相救,可各有重任在身,无法空出手来。可倘若就这样任凭三名亚圣横冲直撞,四象之阵定难以支撑下去。   “你还不准备出手?”   侧目看向周继君,周念君略带促狭的问道,若周继君出手,那便说明他的布局并非十全十美,周念君也可稍松口气,再者,他也想亲眼见识一番传说中的君公子......自己的爹爹,究竟拥有怎样的战力。   “为父说过,此战还有援手未至。”   第八百六十九章 孔雀东南飞 公子空叹息(上)   (第一更)   ——————————   援手?   周念君眉头稍蹙,苦苦思索着,可他搜肠刮肚也未想出还有谁会来。   他出宫前也曾借助女娲的图录卦算过国战局势,两方强者几乎都了如指掌,此时能来救援的只能是穹天巅峰的绝世强者,又或是顶尖强者中的拔尖者,否则于事无补。   能和在场这几人并驾齐驱,或者还要略胜一筹的会是谁呢?   女娲宫墙壁上的画像流转于眼前,直到最后,一个人影渐渐没入脑中。周念君心头咯噔一下,刚想去问周继君,就在这时,一头黑虎撕开轮回,迈步而来,随之一同前来的还有那个一身涤白布衣轻咳不止的中年男子。   果真是他。   周念君紧紧盯着御虎而来的男子,眸中闪过一丝光彩。   那人的图像和事迹虽记载于最后,可女娲对他评价却颇高——赵公明,穹天巅峰,法宝二十四颗定海珠,可战蚩尤。   可战蚩尤,虽只是一个“可”字,然而放眼两方轮回,能和蚩尤一战的又有几人。只不过赵公明太过低调,生平事迹难以追寻,只有天地穹宇老一辈的强者知道些许,仅仅那微不足道些许就让陆压、镇元子将他引为同一级别的人物。   皱眉看了眼周继君,又看向紫龙国的战事,沉默片刻,赵公明还是伸出了他的右手。手捏成拳,一拳轰出,道力宛若滔天巨潮连绵不绝,将影子剑客三人逼退出四象之阵。   平平无奇的一拳,看在眼里似无太多玄奥,可也只有当事人自己明白,那一拳中所蕴含的道力道意若施展开来,中则身亡,再不济也会落得个重伤的下场。   一阵连一阵低咳笼罩在紫龙国上空,回荡于山海三军将士耳中,无韵无律,却似天雷滚滚,震得人心头发闷。   “找我何事。”   赵公明突然现身,一拳退三神,山海一方气势大跌,当即连退三里,可赵公明并没乘胜追击,甚至看都不看一眼巨芒三神,只是淡淡的问向周继君。   “此战至关重要,君某特请赵兄来此压阵。”   拱了拱手,周继君含笑说道。   时隔多年,再见赵公明,这个一心执念世间含有的男子丝毫没有半点变化,一如既往的落魄而离尘,修为也和从前那般深厚,只不过对于如今的周继君来说已算不上深不可测。   看向周继君,赵公明沉默着,脸上闪过几丝不悦。   赵公明为遁世出尘者,虽插手战局、入主联盟,可也不过是他等待那人时闲来无趣的游戏罢了,若真让他全心全意投入国战,恐怕他早就翻脸离去。关于这一点,玉皇知道,陆压知道,平天等人也知道,也因此坐视他建立一国后依旧不理世事,并不去管。今日周继君传出心念相邀赵公明前来,十万火急,又许以承诺,赵公明方才如约而至,孰料竟是让他在此压阵,赵公明当然心怀不满。   目光逡巡在赵公明和周继君之间,周念君垂下头,眸里闪过异样的光彩。   看来这赵公明并不愿意出手,爹爹的如意算盘却是打错了。   不经意间,他在心里已经唤起“爹爹”来,当他自己反应过来时,面颊陡然一红。偷眼瞥向一旁,就见白衣银发的男子嘴角微翘,周念君的面颊烧得更厉害,却又有一丝前所未有过的暖意流淌过心田,让少年不知所措起来。   “我传信于你,许诺不让你空手而归。”   也不在乎赵公明一脸的不待见,周继君轻笑着开口道。   “就算你给我一国一洲的奇珍异宝,又有何用。”   淡淡的看了周继君一眼,赵公明摇了摇头,转身便走。   等她已经等了许久许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可她始终未曾出现。和周继君不同,就算等到天荒地老赵公明也不会去找她,只因那年最后一次在一起看海时的别话,直至今日,赵公明也不知道她在哪,可她坚信,等她走遍天涯看遍江山,终有一天会重新回来。   在这之前,自己要做的只是找个地方平平安安的呆着,独坐高阁,饮上一壶酒,静静地等着她。   左脚迈出,不远处的山海诸强无不暗舒了口气,他们虽也有伏羲等三名绝世强者,可那古怪法阵在前,千十七四人合力修为大涨,却非伏羲等人所能破去,若再多个看不透的赵公明,山海千万大军将会被这五人阻于此处再难寸进,虽算不上身败名裂,可也会在日后的史书上留下一个天大的笑话。   颛顼等人一口气还未舒完,周继君便已开口。   “你不想要回剩下的那十二颗定海珠了吗。”   话音落下,赵公明身形一止,猛地回头看向周继君。   “在哪?”   赵公明有奇宝,便是那二十四颗定海珠,内中虽有大千世界,可对他来说,里面有的只是云霄最爱看的那片大海。如今二十四颗只余一半,若是云霄回来,那岂不是无法看到那片完美无缺的海了。   “在那。”   周继君嘴角微翘,扬起手臂,向东南方指去。   无形道力从他指间射出,几个瞬间便捅穿了层层轮回,越过西牛贺州和漫漫大海,落向东胜神州某地。   身形高大的青年三步一拜,艰难行于河川旁,游历天地穹宇大小洲地近百年,传礼授道,祈愿苍生。百年下来,他走过无数片土地,传下三千门徒,亦留世数之不尽的传奇,世人敬为孔子。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便是其中之一,说的是他和他最得意的门徒。   儒道虽非他所创,可却在他手上推陈出新,发扬光大,散布千万道,名之以教化,传教于千万子民。   散己道为千万,传于亿万子民,得朝拜之念而反,合而归一,是为成圣之法。   百年前,孔丘坐船离开天吾山,循着茫茫无尽不知前路在何方的大海远行时,不过一修为低微不敢杀生的少年。百年后,他重返四大部洲,仁义无双,依旧不愿手染鲜血,唯一不同的是,他已成就圣人。   天地穹宇第六名圣人终于登场,却是一个不杀人的圣人。   三步一拜,祈拜天地,祈拜万物,祈拜蝼蚁苍生,走了一路山海,拜了九万九次,不用道力不行精气,当他来到海边时,脚步拖沓,身形僵硬,却是肉身已经疲惫不堪。   非是故弄玄虚,也非是虚伪做作,可他想要解除接引的封印,只能如此,以虔诚和尊重换得天地穹宇苍生之愿力,打破那囚笼。   抬起头,孔丘望向天穹,九天之上矗立着一座高大幽冷宫殿,却是那方囚禁着那只天地轮回第一凶禽的牢笼。   下一刻,他抬起手臂,手中仿佛托着两方世界般,沉重而缓慢。   “逝者如斯夫......”   盯着那方埋葬着自己孩童时苦乐的重天,孔丘喃喃自语着,从头到脚,他的毛发以肉眼看见的速度缓缓变白。孔丘不通战技不修道法,因此,光有天地穹宇千万生灵的愿力还步足以破解接引布下的封印,只有连带上他其后百年、千年的修行,方才能彻底打破那座牢笼。   百年前,以父为贵,百年后,孔宣囚于深宫,却再难得见他尊为圣人的丘儿。   子欲养而亲不待,却是风花雪夜外的世间苦楚,纵然耗尽元寿,孔丘也要将他爹爹安然无恙的救出。   ————————————   (突然想码字,通宵写出一章,是今天第一更,别搞错了~)   第八百七十章 孔雀东南飞 公子空叹息(中)   (第二更)   ——————————   “机缘到了。”   看向不惜折损元寿的孔丘,周继君低声自语道。   他和孔丘父子相识百多载,数次承蒙大恩,可却因他的缘故使得孔宣被圣人封印,若说此生还有什么令周继君心怀愧疚的憾事,这便是其中之一。   立于紫龙国上空,周继君遥望向轮回通道千万里外的大洲,眸中精光乍闪,扬臂轰出一拳。当年在天机府时使出战天宵只能使时间凝滞,而现如今年,周继君轻描淡写的一拳足以能令时间流逝,往前往后随心而欲。   立于堤岸边,孔丘满心想着如何解救他爹爹,又岂会察觉到从身后千万里外飞来的拳力。这一拳非是击向九天孔君宫,却不偏不倚的轰向孔丘,下一刻,孔丘面色一紧,身躯剧颤,浑厚的道力从背心涌入他的五脏六腑,一阵又一阵的冲击向“逝者如斯夫”的道意。   不多时,孔丘泛白的须发重新变黑,眼角的皱纹也不断变浅,十几个刹那过后,他又变回了那个高大挺拔的青年。   孔丘愕然,耳边忽传来一阵亲切的话音。   “丘儿,待我助你一臂之力。”   话音落下,一条银色的长练从远天斜飞而来,笔直的斩向九天孔君宫。   见状,孔丘面露喜色,情不自禁的低唤道。   “君公子......”   孔丘心思单纯,即便历经风雨沧桑,坎坷流离,可百年过后,在他心底深处依旧是在九天之上开口劝父救下毫不相识周继君的孩童,总爱把一切事想得很美好,就比如周继君昔日对他的作为。   满脸热切的遥望向远在轮回通道的周继君,孔丘深吸口气,猛地托起双臂,手举天地穹宇心向儒道者的愿力推向天头。   隔了千万里之遥,孔丘喜悦的神情还是被周继君一览无余。   都成圣人了,还是这么......孩子气。   嘴角浮起苦涩,周继君目光微黯,百年前的往事掠过心头,这个单纯的少年出宫寻他,却在他的无动于衷下,一步步走入纷繁的局势,连同孔宣也一同身陷。可往事已了,纵然周继君拥有一记扭转时间的战天宵,可也无法挽回。   往事化作尘烟随风消散,周继君目光微凝,指间捏出一道印法,君子剑和孔丘祈来愿力一同斩落在九天孔君宫上。   朴素高大的宫殿纹丝不动,山川河流一如既往的笼罩在天云下,君子剑出手,却似无功而返。   偷眼瞥向神情不变的周继君,少年暗叹了口气,心中浮起一丝失落。   孔君圣之名即便在山海也是如雷贯耳,早在远古时候,他便随着五位军阀远征轮回,战功卓著,一路杀伐,成就君圣之位。周念君为圣人之徒,自然知晓那场因果,孔宣被准提封印在九重孔君宫上,再不得出,山海王朝挑在这个时候向天地穹宇下战书,未尝没有孔君圣不出的缘故。   圣人的封印呵,即便他如今无比接近圣人,可咫尺天涯,想要一剑解印谈何容易。   下意识的,周念君扭头朝赵公明看去,目光落向他眸子,周念君猛然一惊,就见从来时到现在始终平静如淡水的中年人瞳孔陡缩,眸里渐渐染起火热之色。   九天之上,宛若雷音轰响的倒塌声传来,周念君张大嘴巴,就见被周继君射穿的轮回通道之外,山川河流从天头的豁口上跌落,砸入东海,掀起巨浪大波。约莫两柱香后方才恢复平静,可东海之上的天空却仿佛被捅穿了一个大豁口,周念君虽有法天境界的修为,可隔着漫漫轮回依旧无法看得明晰,只是隐约觉得,在那个豁口中似埋藏着一个气息深厚如渊的庞然大物。   “赵兄,还不收回定海珠。”   脸上浮起欣慰的笑意,周继君朝向赵公明拱了拱手,开口道。   “多谢。”   平复下心头的激动,赵公明神情淡漠,向周继君回礼道,从他眸中射出两条金芒,化如长虹。下一刻,十二颗浑圆泛蓝的珠子从高天豁口中飞来,越过大洲、轮回,转眼落回赵公明手中。   这定海珠自封神轮回遗失后,一直不知所踪,却不料被接引所得,封印了孔宣。   直到今日,二十四颗定海珠方才重新聚齐,赵公明一扫往日的落魄抑郁,容光焕发,绝世强者的气质蓬勃而出,将山海大军再度逼退半里,可却转瞬即逝,弹指刹那后,又变成了那个布衣浊酒看似平常无奇的中年人。   抚摸着二十四颗定海珠,赵公明沉吟许久,抬头看向周继君,半晌开口道。   “我应下了。”   淡漠的声音传出,山海一方人人面色大变,就连伏羲、颛顼也如是。四象之阵本已难破,又多了个看不透深浅且重得本命法宝的赵公明,这场仗还如何去打。   “念儿,如此一来,此局不就成了。”   低眸浅笑,周继君看向一旁的少年,轻声说道。   有些茫然的点了点头,却是周念君不知如何应答。   若非赵公明不来,此局或许已被山海大军破去,若不是孔丘成圣而归,如何能破解圣人的封印,现出十二颗定海珠,若不是百年前接引以定海珠封印孔宣,周继君得不到定海珠,即便请来赵公明也无济于事。   几件事相互联系,方才有了今日之局,看似简单毫不复杂,可只要一事不成此局便败。他是如何能将这几件事联系在一起,又如何算定孔丘定会成圣归来......   神情复杂的看向周继君,少年心情起伏难定,隐隐中他却发现,身旁男子的谋算已然越过时间空间的束缚,简单却奏效,像极了师父的手段。   一时间,紫龙国上空鸦雀无声,战事消停,都在看向轮回通道外裂开的那方重天。   山海一方心惊胆颤,君公子到来,又多了个赵公明,若再出现个杀神孔宣,这一战也不用再继续了。反观天地穹宇一方,千十七四人连同赵公明也默默望向远天,等候那人的出世。   千十七等人虽年轻,可已然是天地穹宇的巨头级人物,注定名留青史成就传奇,即便如此,对他们来说那坐拥九重孔君宫的杀神则是一段活生生的传奇。   不谈他远伐轮回的丰功伟业,单论他和西方圣人的那几战,便足以让桀骜如千十七、洛继伤者心生敬意。   圣人无敌否?   前世的平天君圣以他的身死给出了答案。   然而九天孔君圣,他获得答案所付出的代价,却无需身死陨落。   以重伤换圣人轻伤,圣人不再无敌。   就在这时天色陡然黯了下来,风云涌动,掀起海潮起伏波澜,一股脑的卷向天头的大豁口。   一头布衣白发的英俊男子,出现在豁口中央,他的神色很是淡漠,丝毫不像在清冷的深宫囚禁了百年不见天日。   当他的目光落向颤抖着站在东海边哭得稀里哗啦的青年时,脸上终于浮起浓浓的笑意,有欣喜,有宽慰,还有一丝道不明的怅然。   “好孩子。”   许久,孔宣笑着说道。   第八百七十一章 孔雀东南飞 公子空叹息 (下)   (第三更)   ——————   囚禁在幽静清冷的宫中将近百年,一朝出世,他所要做的第一件事会是什么。   遥望向三番四次大恩于自己,却无一为报的孔宣,周继君嘴角浮起苦涩,看向另一边。   当年周继君锁于离恨天将近五十甲子,离恨天上,朝朝暮暮叹离歌,一朝逃出生天,满心怨气终能发泄,于是大闹天宫斩杀万余天兵天将,后孤身渡海,血染碧波,杀得无数仙神妖魔。   自己尚且如此,何况是被囚百年的孔宣。十二颗定海珠藏于他腹中,化作十二诸天,不断生长,每夜子午时分孔宣都要承受十二诸天生长之苦,直到天地间再无杀生者为止。   孔丘以儒道造化世间,行仁义,不杀生,以这般大愿力解救出孔宣。   历经如此折磨,孔宣出世后所要做的第一件事还能是什么。   可是,如今争逢国战关键时刻,有准提接引等五圣在方才令山海圣人无心旁顾,更何况就算孔宣前去邀战西方二圣,就算不死也会落得重伤而败的下场,到时候两败俱伤,却让山海王朝白白占了大便宜。   周继君正思索间,耳边传来一阵轻呼声,周继君心头一紧,举目望去就见一只巨鸟破开黯沉幽黑的天云,呼啸着展开翅翼自东南而出,向西方飞去。   不行,不能任由他如此。   周继君眉头皱起,刚刚回转的君子剑重新从袍袖中飞出,越过漫漫轮回、千山万水,直迎那五色孔雀而去。孔宣为天地异禽,其速之快,冠绝穹宇,君子剑再快又如何能赶上。   眸里闪出精光,周继君左手探入虚空,指捏印法,口中念念有词。   须臾间,君子剑猛地向下飞去,却是在那广漠无边的土地上刻下一行行篆字。百分之一弹指刹那后,随着剑见指向,万千洲地竟凭空升起,化作重重巨山通天垂地,拦住了孔宣的去路。   轻而易举的施展出如此道法,天时地利为之改变,一旁的周念君早已看呆了眼,心中却迫不及待起另一件事来。寻常穹天他已不屑出手,倘若是和孔宣交手,又会是怎样一副场景。   刚出了那座囚禁他近百年的冷宫,又被群山包围,孔宣自然勃然大怒。现回人身,扭头望向周继君,目光冷冽如冰,压抑了百年的杀意流转而出,散向四面八方,转眼后由洲地变化成的群山四分五裂,轰然倒塌。却有一丝杀意不经意间向上飘去,飞入九天,九天之上有天河,为穹宇之初所诞,连通归墟。天河边上生活着无数奇妙的异族,有高达百丈的独眼巨人,有长着翅膀喜欢捉弄巨人的小人族,亦有终日驾驭着飞羽巨船追随日夜星辰的忘忧族。孔宣一怒之下,一丝杀意冲向天河,顷刻间将天河斩成两截,无数奇异种族惊慌失措却止不住的随着天河之水向下界流去,直泄入东海。   天河复原足足耗费了三千年,而自此东海也多了许多天河异族,让天吾山诸岛子弟头疼不已,却是后话。   “你又想拦我?”   死死盯着周继君,孔宣冷声问道。   尖锐的目光射来,周继君暗叹一声,并没回避,可那道携着愤怒的目光却宛如一柄坠子深深刺入周继君心头,五味瓶一打翻,却让他心情无比复杂。   若无孔宣,周继君早被心魔主君所杀,便是称上一句恩公也不为过。可若非周继君,孔宣也不会被接引所囚,夜夜承受十二诸天生长之苦。周继君不想做那等恩将仇报之人,可陷入大局,身不由己,阴差阳错之下,周继君恰恰恩将仇报了一回。到了今日,孔宣脱困欲要前往西天灵山,周继君再度出手相阻,虽心存善意,可此举落在孔宣眼里,何尝不又是一番恩将仇报。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纵然周继君还差半步便能成就无上,诡道谋算,推衍天机,当真神通无匹,可处于大世漩涡,即便是他也有身不由己之时。   又舒了口气,周继君刚想说什么,见孔宣已驾云飞至轮回通道边缘,目光牢牢锁定在周继君身上。   “我果然没看走眼,不到两百年,你就突破穹天巅峰,也能和我一战了。若我没记错,当年我们约战三招,却只战了两招,还有一招......若你真要拦我,便拿出真本事来。”   孔宣在邀战,百年后出得生天,他无匹穹宇的杀意直指君公子。   一个是和圣人同一时代的绝世强者,以杀成道,圣人之下五色神光几无生还者。另一个是新晋的绝世强者,一柄君子剑战过天宫,战过沧海,战过四大部洲,战过山海轮回,直战到今日。两人若真开打起来,却不知谁胜谁败。   一时间,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周继君,山海诸强自然幸灾乐祸,而洛继伤等人无不面露火热,只有站在周继君身旁的少年神情莫名,眸里闪烁着复杂之色。   “事与愿违者难以避免,虽然犹豫难决,痛苦彷徨。可只要你认为是对的,便坚执于你的本心,一直向前走下去,头也不回的走到底。”   看向发着愣的周念君,周继君淡淡一笑,如是说道。   闻言,周念君双肩一颤,莫名的暖流荡过心田,虽已不是今日第一次感受到,可次次相同,却又不同。   很久很久以前,周继君还是稚龄孩童时,在逃亡的路途中,他的爹爹便这般对他说过。再后来,周继君同云生说过,同兮兮也说过,如今又告诉了周念君。   这个道理或许很容易理解,可不历尽艰难险阻,不花上个一生一世,又怎能真正领悟。   只要你认为对的,自可无需在意他人的目光,坚执本心去做便是了,一如眼前周继君不得不为的这一战。   就在周念君有些失神时,身旁的男子已迈步而出。   目光扫过站在海岸边,泪流满面高声呼唤着什么的孔丘,周继君硬下心,驾御云座,两个刹那后便来到轮回通道边缘。   君子剑出,五色神光现。   该说的都已说了,不该说的自当不会说,两人一言不发,却已然战在一起。   没有太多玄奥的战意战技,只是简简单单君子剑对五色神光。   五色神光中藏有五方轮回世界,分别是盗、杀、酒、色、妄,那五方轮回宏大瑰丽,众人放眼望去,依稀能见着里面的世界,既有山海之景,又有四大部洲之象,历史纵横,古往今来皆在其中。顺着历史长河遥望向尽头,隐约能看见了数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那世界里的人短发不束,男女不习教化,做尽伤风败俗之事,虽已有神仙之能用奇钢异铁炼化出许多乘之上天入海的“法宝”,可因不敬天地大道,整个世界竟无一名修炼者,五运六气断绝,世间生灵岌岌可危......诸如此类的世界却是由佛教五戒所炼化,聚世间苍生邪劣本性,陷入者当即迷失,再不得出。   第八百七十二章 公子斗孔雀(上)   五色神光下的五戒轮回固然厉害,然百年前周继君尚未成就君无敌时便已破过一次,今非昔比,再遇上这五戒轮回,周继君不慌不忙,身形闪烁,转眼后五个顶天立地的神人出现神光之下。   这五名神人皆为周继君心血所化,身长九百九十九丈,三头六臂,吞云吐雾,目能唤雷,气息方动便引来天风阵阵,游走于五戒轮回间,各掌盗、杀、酒、色、妄之念头,即便那五戒轮回怨念再重,可也奈何不了它们,反而如鱼得水。   神人阻五色神光,周继君站在轮回通道边缘,遥望向孔宣,沉吟着开口道。   “孔君果真要死战?”   “怎么,你还怕伤了我不成。”   冰冷的话音从那全身上下无不透着冷冽气息的男子口中传出,下一刻,孔宣冷笑一声,千分之一弹指不到便越过百丈地,抬起拳头砸向周继君。孔宣来势凶猛,周继君躲闪不及,只得拔剑而上。   孔宣的速度堪比圣人,不仅在他翱翔九天之时,便连他出拳的速度也是无比骇人。   弹指刹那连轰出九千拳,拳拳携带接近两百星的道力,短短三四个弹指刹那,周继君便觉有些难以招架,他出剑的速度再快,可也比不上孔宣,竭力阻挡,只会徒乱剑招。又过了六七刹那,精气所铸的君子剑已变得滚烫,却是被孔宣的拳头捶得无比坚硬起来,就好似在火热的炉箱里铸剑般,虽然愈发刚硬,可至刚易折,待到君子剑变得刚猛无匹之时,便是周继君剑断身败之际。   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却是我执念了   轻叹口气,周继君虚晃一剑,抽身跳出战圈。   和其余穹天乃至穹天巅峰强者相比,周继君的剑速也算是极快,可和眼前之人相比,难免落得下乘。君子剑之妙不在乎它的力或者速,而在乎它层出不穷的变化,从当初以一化十的君远伐开始,君子剑便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直到神游御剑终至小成。说是小成,只因今日回头再看去,周继君却发觉一切招数战技,无论再非凡再玄奥,若拘于一格,只重其形,终究只是小成。   修为到穹天巅峰,一拳一剑无不蕴含天地至理,看似不变却无不变化,这便是所谓的返璞归真。   眼见周继君跃出战圈,孔宣眸中精光闪烁,冷笑一声。   “你怯战了?”   “孔君说笑了,再战。”   感觉到孔宣微微不屑的目光,周继君心底战意陡升,他不会用那招君无敌,三道蛇神一旦出世,不见血绝不会罢休。再者,用应龙、刑天试招后,周继君对于君无敌的修行再无怀疑,那一招是为圣人准备,虽已小成,可若用去战圣人仍缺火候,在其大成前,周继君断不会再使用。   孔宣今日逼战,不过是想宣泄这百年来的怨气,既然如此,自己便和这位杀意第一的孔君圣好好大战一场。   眸光渐渐变得血红,周继君拂开袍袖,君子剑再度飞出,可这一次却飞得极为缓慢,却是在天头降下一场剑雨,千百万的长剑如雨而下,或化山,或化河,或化平原,或化江海,转眼后将孔宣包围其中。   月罗刹变化之术冠绝当世,可周继君以十四主星之意相衍,变化之术算不如月罗刹真切,可胜在变数之多,恰如星斗难以料尽。化作山川河海的君子剑只用去一小半,剩余的皆隐于这方世界中,以三为阵,飞射孔宣而去。每三柄剑各携真、伪、恶三君道意,剑尖有漩涡,漩涡之上生出一张人脸,却是周继君将君远伐、神游御剑以及轮回困合而为一,其威力之大,已非言语所能描述。   更何况,此等剑阵非只一数,三剑结阵,上百万君子剑阵越过山川河海,层出不穷的攻向孔宣,饶是孔宣也被剑阵击飞出三里,而后被逼得陷于方圆三丈之地,可也只是被困罢了,上百万剑阵虽威力无穷,却无法突破孔宣深厚的道力。   “这便是你的剑之世界?也算了得,可惜被你分散了道力。”   眸中闪过一抹冷冽,孔宣低语着,他被困在九天孔君宫上近百年,此时最恨的便是困陷某处,他能以轻伤换圣人重伤,又岂会仅仅靠他的速度和五色神光,五色神光固然强,可从远古时候修炼至今的孔宣怎会没有一两样不在五色神光之下的战技。   不再多言,孔宣纵身而起,越过山川河海,撕破重重叠叠的剑网,双臂虚张,那九重天竟化作孔雀尾屏,五光十色的变化起来。   望向悬空于天头,以天幕为尾屏,直直盯向自己的孔宣,周继君眉头微皱,却是不知孔宣将要施展出怎样的战技。   转瞬后,就见孔宣猛地张开大口,英俊的面庞中透着几丝妖冶的气息,上百万的君子剑陡然摇晃颤抖起来,转眼后竟挣脱开周继君的束缚齐飞上天,穿过孔宣渐渐变得虚无缥缈起来的身体,齐插入天幕。孔宣为孔雀所化,孔雀华美不输凤凰青鸾,最美之处当在孔雀的尾屏,开屏的瞬间美艳绝伦,万物失色却是皆被其吸引。   周继君侧目望去,就见不单是隐于世界中的百万剑阵,便连君子剑所化的世界都止不的摇晃着,却是也想挣脱周继君的掌控,飞上天头。   “原来孔君是想夺我剑之世界。”   轻笑一声,周继君也不慌乱,眸里滚出一黑一白两团漩涡,运力于精气漩涡上。   万类臣现,同天头的孔宣相抗,争夺起这方世界的归属权。   如出一辙的战技被两名修为穹天巅峰的绝世强者同时施展出来,其势之壮观,岂是言语所能描述,就连东胜神州之上的九重天也被流散的道力所创,宛若狂风中的浪潮,起伏不定。   仅仅两三弹指刹那,虚空再承受不住两人争夺世界归属的道力,不单是虚空,便连轮回界也撕裂开一条裂缝,另一个轮回通道的入口现于剑之世界中,内里光晕流转,变化莫测,却不知藏着怎样的轮回世界。   “孔君,不如另寻一处再战上个三百回合。”   哈哈一笑,周继君收敛万类臣,仰头看向天头朗声说道。   和孔宣这一战周继君虽未施展绝招,可也算用尽全力,当真酣畅淋漓,却仍旧未过瘾。以周继君如今的修为实力,再和寻常穹天交手已经无多少乐趣,所斩收获也屈指可数。然而和孔宣才斗了一柱香不到,周继君便偶得剑之世界,若再斗上几柱香,定然受益匪浅。   周继君不会下杀手,而孔宣也只不过在泄恨,多战几合又如何。   “好。”   天头宛若孔雀开屏的天幕化为乌有,孔宣亦收敛气息,立于天云间颔首说道。   下一刻,两人同时纵身飞入那方轮回,百万君子剑所化的世界渐渐消散,云淡风轻,海潮空静,东胜神州瑰丽山河重新呈现在众人眼前。   一场难得一见的大战,却为圣人之下最顶尖的战役,短短半柱香,却有如度过了三天三夜般漫长。   山海诸强心惊难定,洛继伤等人神情复杂,周念君强忍着心头的激荡,而站在东海边的青年则黯然神伤。   爹爹,你这又是何苦。   —————   (今天周六了,休息日,说好两更,表给黑票呀~)   第八百七十三章 公子斗孔雀,论圣相辩道(下)   周继君和孔宣一先一后迈入轮回界,极目远眺,不由齐齐暗赞一声。   山峦起伏,烟云缭绕,景色秀丽,气象万千,这方轮回世界不同于天地穹宇的烟尘杂乱,一眼看去并无太多府城国度,更多的则是美轮美奂的山川河流,秀美中透着出尘的气息,倒像是说书人口中的洞天福地。   美景当前,心情舒畅,一时间,周继君的战意竟渐渐平息,遥望向立于千丈外山巅云雾间的孔宣,就见他也和自己一般,杀意陡降,扫视向山峦雾霭,目光闪烁。   “你可愿意?”   半晌,孔宣盘膝而坐,目光落向周继君,悠悠问道。   修为到两人这等地步,心意强横,仅凭区区几言便能看透对方心思。   和孔宣一般盘膝坐下,周继君沉吟许久,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一来此计太险,稍有不慎轻者重伤而归,重者丢了性命。其二,当下圣人还杀不得,想要斩杀准提和接引,至少先要斩去山海一圣,如此方能保持平衡。”   周继君话音落下,就觉一股杀气越过千丈山云,直插他额心,目光所及,孔宣微露怒容,可并没出手。   紫龙国中众人包括孔丘,都以为两人来到这方轮回定会继续大打出手,却不料两人竟隔山对望,机锋相对。   孔宣的意思周继君自然明白,从迈入轮回的一刻起,孔宣便传来心神,隐隐提及此事。之所以到此处才说,只因圣人心神强悍,可想要寻着这方轮回却并非易事,而孔宣也能毫不顾忌的将那番秘计吐露。   孔宣视西方二圣为死敌,西方二圣对于孔宣自然也好不到哪去,怎奈即便是圣人想杀孔宣也得冒着负伤的危险花上一番大功夫,这么多年来,接引也只是借机将孔宣封印。可若真有好机会,准提和接引又怎会放过,孔宣方逃出生天便邀战君公子,倘若失手受伤,或是气力不济,却是斩杀孔宣的大好机会,因此就算圣人再忙也会抽空赶来,到那时周继君和佯装受伤的孔宣联手,却有极大胜算重创或是斩杀圣人。   只可惜,于公于私,还远未到向圣人宣战之时。   拂袖散去悬于额心的那缕杀气,周继君沉默半晌,开口道。   “君某心意,孔君又如何不知,等大局定下,孔君前往西天时,君某便是为臂助相伴又有何妨。说来说去,还望孔君耐下性子,已等了一世,何不再等上几百年,等一切妥当,天下稍安,再去行那等大业。”   周继君一直不知孔宣和西方圣人究竟有何仇怨,让他将大半生的心血全扑在斩圣上,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却从未放弃过。   应当和丘儿的娘有关吧。   暗叹一声,周继君目光闪烁,心中隐约猜到几分。孔宣的陈年往事周继君也无意去追寻,知道太多故事,即便是他人的,可若忘不掉,对于自己也是一个沉重的包袱。   正当周继君心思起伏时,耳边传来宛若天雷的低哼声。   “君公子,你是真不知,还是假装不知。对于圣人而言,国战为棋盘,苍生万物皆为棋子,你等行国战更是如此。两方圣人虽在对峙,可都暗中保持默契,想让国战僵局一如既往的维持下去。”   孔宣虽被封印在九天之上,可被封印的只是他被定海珠撑大到不知几许的身体,日日夜夜承受生长之苦,可他的耳目并没被封印,天地大事轮回战事皆明了。   低垂的眸子微微睁开,一丝骇人的光华从孔宣妖冶的冷瞳中闪出。   “我等修行以问无上,圣人者虽已至无上,可他们亦在修行。境界到他们那等程度,对道力的需求已变得可有可无,他们修行非在一功一法,而在乎天地万物。以万物为炭,轮回为熔炉,战事越激烈,颠沛流离、无家可归者越多,他们所获得的愿力也就越多。”   “如是方为圣人之道,沽名钓誉,只重私欲,不济苍生。纵然定下世间规则,可也只为苍生行使,自己从不遵守,虚伪之极。”   说到忿恨之处,孔宣双目通红,深刻于他额心处的那两个篆字渐渐浮现出来,却是那年他征战轮回受五方军阀所封的君圣名号。   那一年,太上、准提等人也只是军阀罢了,或是出身草莽,或是出身世家,为江山而战,得强者来附。初时尚重苍生,视若子民,一朝江山定主,得万千臣服之念,成就圣人之位,却转视子民为蝼蚁。奈何愚民者无数,只敬圣人,遵从法规,陷入陈俗定论,只以为太上的无为或是准提的普济便是永不可逆的法度。却让圣人之位愈发巩固,左手封神,右手封仙,普天之下,不尊者死,忤逆者死,从此再无一人能抗衡。   平心而论,太上的无为而治,准提的戒恶普济也算上乘的理念,可却有个前提,那便是圣人也能遵从。   圣人唯我独尊,狂妄自大,虚伪之极,又岂会甘心呆在这座只为天下苍生而设的牢笼里。   听完孔宣一席话,周继君唏嘘不已,不由想到洛继伤的教意——天上地下,人人为皇。看似平等,可一旦成就,他洛继伤却为皇中之皇,这和圣人的作为又有什么区别。   世间只要有强弱,有贵贱,便有不平,便会出现圣人一般的存在,一日大权在握,再不记得从前的承诺,不加法度于己身,此为无法抹灭的事实。   可若是人人成君子,持以君子之道,虽有善恶伪之分,却都受制于君子总纲之下,在将来某一天,或许能成就一个理想世界。却又有一个前提,那便是创出此道者不以己为尊,不收敛民心,不因此成就圣人。   然而人皆有七情六欲,便是君子也难脱欲念,周继君创出君子之道,也不过用作道意,并未真正成就教化。非是他不想,若能将君子道意散布四合八荒,定是一番名留青史的伟业,可成就君子教化后,周继君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若留于世间,即便他不想,也会身不由己的成为今日圣人般令他无比厌恶的存在。可若从此离世,百多年所创的天吾山基业,儿女门人,却让他不忍放手。   世事种种,不如意者十之八九,纵是穹天巅峰、一方霸主又能如何。   深吸口气,周继君平复下心意,随着对面端坐山崖云间的男子额心现出君圣,周继君的眉心当中也现出两个模糊不清的篆字。   今日只为今日事,又何须去想那么多,且先压制住眼前这只恐怖的孔雀再说。   “孔君,你可曾想过,丘儿也成了圣,你今日之言若为因,你就不惧怕日后之果?”   遥望向满脸暴躁,挣扎在君圣封号下的孔宣,周继君有些复杂的开口道。   “哈哈哈,君公子你好生虚伪,若没你推波助澜,丘儿又怎会踏足成圣之路。”   闻言,周继君既不掩饰也不回避,颔首道。   “君某承认,丘儿成圣的确为君某一手所至,然,他所修的却是不杀生的儒教,弃法从礼,以礼约束苍生,迥异于从古至今的圣人。”   “倘若有朝一日我等挑战圣人皆落败身亡,圣人继续凌驾于众生之上,再无人胆敢挑战,却需一有别于杀人圣人的圣人入世,集苍生愿念,完成我等未完大业。”   话音传入耳中,孔宣眉头微皱,随后冷笑一声。   “若终有死于圣人之手的那一日,我孔宣自与亡妻相会幽冥,哪有心思去管我身后天下是平是乱。君公子,你的大道理一番连一番,不是圣人胜似圣人,在我看来,想成圣的却是你自己!”   孔宣肆无忌惮的宣泄着他心中的怒意,为了这百年的囚禁,为了害死他妻子的西方佛祖,也为了他额心那个充满讽刺的封号,却让对面的周继君心情复杂。   “你纵然不去管这天下,可你总不会连丘儿都不顾?”   良久,周继君淡淡的说道,目光落向陡然一怔的孔宣,君子剑再度飞出袍袖。   “孔君,我们这一战似乎还未了,既然你不再想要君圣封号,君某便助你一臂之力。”   第八百七十四章 斩君圣   (第一更)   ——————   山峦起伏,林木如潮,景色瑰美,气象万千,白鸟飞过,不知择何枝而栖。   却有一处山脉纵横如壑,陡如大渊,更有一株大树立于此山脉之上,接地脉之气,连天时之灵,名曰蜀山。   此时蜀山之上,激战正酣,孰不知,为敌的两人乃是同门师兄弟。在这方轮回中,有一道人姓余,乃显佑真君入世所传弟子,余道人又收任寿和邓隐。此两徒根骨奇佳,天资聪颖,心性却竭然不同,任寿宽厚稳重,邓隐骄横无忌,初时尚重同门情谊,可到后来,却因一女子反目成仇、兄弟阋墙。   “任寿,你自做你的豪侠,管我作何?”   说话的正是邓隐,他生得皮肤白净,曲发短须,本来好端端的相貌却因那双三角眼,而变得略显阴鸷。   “师弟来此可是为了那佛门无间血魔?”   任寿不温不火的说道,举止淡漠,两条白眉挂于眼角,看上却倒有几分仙风道骨之妙。   “怎么,你怕我一朝成就神功,然后超过你?也罢,既然师兄是好意,那师弟也恭敬不如从命了。”   闻言,任寿长舒口气,笑着刚想说什么。   就见邓隐嘴角浮起冷意,低低一笑,突然暴蹿而出,越过任寿,直向那颗灵脉大树奔去。   任寿顾及兄弟之情,一直没下杀手,只是循循善诱以理劝之,谁料他却施之诡计,诈了他一回,任寿再飞身而出却为时已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邓隐从那地脉中收取无相道。   正在这时,从天头传来一阵剧响,宛若雷音轰鸣,回荡在浩渺群山间。任寿举目望去,满脸惊骇,在天头云霾间,却立着两名神人,都是一头白发,年轻的神人身穿白衣,手持飞剑,年长点儿的则一身布衣,空手而立。   不用法宝便能驾云御风,且声势之大,举手投足间便能招来天雷滚滚,比之六九之劫还要厉害无数的天雷被两人轻描淡写的玩弄于股掌中,却不知随便丢出一道紫雷便能杀死一名道行高深的万古魔头。   “真乃神仙也。”   任寿匍匐于地,老泪纵横,朝向周继君和孔宣跪拜而念道。   隐隐中,任寿感觉自己机缘到来,只在天头那两神人身上,于是不再理会邓隐,专心致志的看着天头的战事。   白衣神人使飞剑,可他的剑诀却有别于自己所知道的任何一名修士,任寿细目望去,就见白衣神人手中的飞剑时而如云龙时而如天虎,变化万千,难以琢磨。更兼能以一变化无数,引动天雷,其势之疾其势之凶猛,便是所有的万古魔头并肩而上也难敌万一。   那白衣神人固然厉害,可他的对手也丝毫不弱,手中藏有五光,每闪出一道,便有十来座巨山轰然倒塌。而在他的额心却隐隐能看见两个篆字,随着他如潮的攻势愈发变得夺目璀璨起来。   任寿匍匐在蜀山之巅,烟云环绕却已忘乎所以,只是一心沉溺在剑道的感悟中,皱眉苦思,推算着充满无穷复杂变化的剑招。   也不知过了多久,任寿忽听耳边传来大笑声,睁眼望去,就见那白衣神人剑指对手,笑而道。   “君圣之威果真了得,可若非君圣压制,孔君当能更进一步。今日君某当斩君圣,孔君可要小心。”   话音落下,任寿就见从白衣男子额心也浮出两个篆字,可却模糊不清,只观其形不知其名。然而,当那两个篆字出现时,天色渐渐变黑,仿佛披上一张墨黑的大氅,风云涌动,袭向四方群山,天雷滚滚,落遍天下川原。饶是任受隔着尚远,仍觉一股庞大莫测的气势倾荡而来,压得他几无法喘过气来,全身上下由内到外无不充满恐惧。   而正处白衣神人锋芒的那神人却一副无事人的模样,依旧峙立如渊,只除了额心的两个篆字微微颤抖着。   黯沉的天色下,陡然刺出一抹银光,其势之威,似要将这方世界劈成两半。   任寿大恐,强忍着心底的压抑,抬头望,就见天幕之上隐隐浮现出一条蛇神,人面蛇尾,横亘千丈,神色却淡柔和。尔后,白衣神人手中的飞剑以一分万,宛若狂风暴雨,飞射向对手的额心。   孔宣额心的那两个篆字颤抖挣扎,终究忍受不住重压,飞窜于半空,任寿,看得明晰,那两个字叫做君圣,可却令他不解其意。   孔宣为君圣,且是天地穹宇中杀意最盛的君圣,沉淀了千万载的杀意此时被君圣封号所制,化作千万虚影迎向周继君的君子剑雨,当先的数千剑和杀意相拼,两败俱伤,飞落向四面八方,又轰塌了无数山峦。   却又有一柄小剑逃过灭顶之灾,向蜀山飞来,不偏不倚的落到任寿身前,插入泥地时却承受不住先前的杀意,断裂成两截。一截被天雷所锻,全身发紫,另一截被青山绿水所染,通体青绿。   目光落到那两柄飞剑上,任寿心底涌起难以名状的感情,却是隐隐觉得自己和那两柄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心意相通。   “机缘来了......”   肩膀颤抖着,任寿小心翼翼的向那两柄剑走去,口中念念有词。   他道是机缘,却也没错,只是并不知道,他的机缘并非来自这两柄剑,而是天头的蛇神。   玄道蛇人衍变圣体,传出真君子之意,得蜀山世界万千朝拜之念,凡心意纯粹一心向善者皆可得其道意,而任寿正是其中之一,却因为适才他心怀恐惧,并没察觉。   余光中,就见一直炼化无相道的邓隐满脸血光,正为入魔迹象。任寿心中一惊,杀意方生出,插于泥地中的青紫双剑竟猛地飞出,向邓隐斩去。却又因心怀不忍,青紫双剑只是威逼向邓隐,并未下杀手,然而即便只是威逼,却也打断了邓隐的修炼。   口吐鲜血,面上浮起病态的红意,邓隐看了眼一身真君子气度的任寿,心知今日再难有所作为,恨恨的骂咧两句,随后御风而遁。   越看手中飞舞盘旋的双剑,任寿心中越发欢喜,就在这时,天头划过一道银白的剑华,任寿愕然回首,就见白衣神人聚万剑为一,席卷天地山川之势,千分之一弹指刹那间捅穿了天头“君圣”二字。   封号被斩,至此以后,孔宣只是孔君,再非孔君圣,套在他身上千万载的枷锁一朝不再,却让他情不自禁的仰天长啸起来,啸声传遍蜀山世界千山万水,摧垮了无数封印,却将那些陈年老魔都解救了出来。   良久,孔宣宣泄罢了,他看了眼周继君,也不多言,只是微微颔首,随后转身迈出轮回。   一场大战,虽无伤亡,可却惊天动地,万古难见,任寿正发呆时,余光中飘来一衫白衣。   “神仙.......”   一半惊喜一半敬畏的看向似在思索着什么的周继君,任寿心中彷徨,站也不是,拜也不是,目光不由落到手上的两口飞剑上,微微不安起来。   “这两口剑既然和你有缘,那便归你了。”   看了眼任寿,周继君淡淡一笑,开口道。   紫青双剑为他万分之一的精气所化,自然不足道,何况这方轮回因他和孔宣的大战,日后定会妖魔横行,天下大乱,孔宣能不管不顾拂袖而去,他却难以如此。   任寿面露狂喜,刚想拜谢,就听耳边传来温醇淡漠的声音。   “你生性纯良,又好侠义,当为这方轮回正道之首。这两口剑中自有奥妙,你且好生修炼,日后于此山立下道统创建门派,率正道修士抵御妖魔。”   “弟子领命......”   “且住。我门下弟子之数已满,不可再添。不过,却可收你为记名弟子,赐号长眉真人,从今以后,你率蜀山剑派护佑此世正道。”   说完,周继君淡淡一笑,抬脚迈出轮回。   只留下满脸怅然的长眉真人,以及又一段横亘千百年的传奇。   第八百七十五章 出兵山海   (第二章)   ————————   孔雀东南飞,只不过这一次一同离开的还有天地穹宇新晋的第六名圣人。   紫龙国上空,周继君遥望向那两条远去的身影,目光闪烁。   孔丘虽已成圣,可也只是教化所为,论起战技来或许还不如一名寻常玄天,这个不杀人的圣人一朝现世,欲图者定然数不胜数,有那些渴望成圣的穹天,也会有担心战局的山海圣人,甚至连天地穹宇的圣人也会出手。对于两方轮回的圣人来说,孔丘虽也为圣可却是异类,圣人哪有不杀生的,哪有为了推行教化以身作则的,既是异类那当除之,即便孔丘的出现足以打破两方圣人所维持的平衡,又或许,对于圣人们而言,眼下的局势是他们最乐意见到的。   “你在想什么。”   耳边传来少年的话音,周继君平复下心意,舒了口气道。   “我在想,炎黄两国外的战事是否已经开始了。”   闻言,周念君眸中闪过一丝复杂,作为山海圣人之徒,他当然不愿见到山海大败,可此时偏偏又迫不及待的想见到身旁男子于山海轮回那番布局。紫龙国前四象之阵和赵公明的出现,已然断绝了山海大军的念头,那么在炎国和轩辕国呢,他当真已经看出了山海的后手并有了破局的把握?   “有劳诸位了。”   笑着朝向千十七、赵公明五人拱了拱手,周继君驾云而飞,带着周念君破开轮回通道,向远方飞去。   山海大军中,数名巨头面露异色,非是担心眼前的局势,紫龙国形如铁桶,千军万马也难攻破,此局已成定数,伏羲、颛顼等人所担心的却是后方腹地。   诸巨头当中,那个始终裹在黑云里的男子面露犹豫,挣扎半晌,终于还是向伏羲拱手道。   “陛下,眼下之局已被君公子赢下,他此行定然行往轩辕国,在下愿领一军前往拦截。”   “无需担心。”   看了眼座前新晋的副神,伏羲摇了摇头道。   “就算他能料尽天机,也料算不到我等那一手杀招,等到天地王朝全军覆没,眼前这五人定会前往救援,就算不救援,也再难抵挡住我军的士气。”   深吸口气,杨戬踟躇着,终究没有再开口。   他虽为东天副神,可因新任不久,尚未完全得到诸皇信任,那个后手杀招自然没有告知。可他是杨戬,得到袁洪已命搏来的天书的杨戬,未来数百年之事皆知,又岂会不知此战最终结局,置于那个所谓的后手杀招却早已无关紧要。   罢了,山海的兴盛衰亡与我何干。   暗叹一声,杨戬回转坐席。   他得到天书,已知未来四百多年的天地大事,也正因有了天书,才让他只能隐伏山海之地,静静等候着,不敢妄动。天东副神影子剑客虽强,可丢弃了那颗敢于和命运抗争的心,如今的他早已都不再是啸傲穹宇的天宫第一战神。   “还有四百多年,四百年后,我定要让你家破人亡,成为世间最可怜的孤家寡人。”   遥望向周继君远去的身影,杨戬紧咬牙关,暗暗发誓道。   ......   “紫微,这是当年紫微帝君的飞天驾。”   营帐中,玉皇大帝淡淡一笑,从帅案上的宝盒里取出一寻常鸟笼,笼中锁着一只巴掌大小的白鹤。说是白鹤却也不全是,它固然有鹤羽鹤腿,可喙如雷锤,翅如龙翼,颊边生有虎纹。和别的飞天驾一般,在这只古怪的白鹤背上驮负着清秀瑰美的山峦,山中有林有溪,溪林间宫殿矗立,墙壁青灰,殿瓦栉比,虽不算精致,可却透着几分难以道明的惨烈。   接过飞天驾,紫微打量半晌,不动声色的收入袖中,扫目望向玉皇的营帐。   和玉皇大帝素来的传闻一般,喜好奢华,贪图享受,这顶营帐自然也是镶金嵌玉,青烟袅袅,冰中生云雾,不在天上,却有几分天宫的味道。   “陛下果真会享受。”   面色不变,紫微幽幽说道。   “紫微兄见笑了,当得这天地之主,神仙中的皇者,所图的也不过是这些。世人对我多有诟病,只道我贪图荣华享受,不理朝政。若我当真昏庸无能,又怎能坐稳这中央天帝之位长达千万年,又怎能一呼百应,成就国战联盟。只不过,即便我为中央天帝,可也非无上,在我们头顶还有着那些圣人。”   说着,玉皇淡淡一笑,轻卷手指,看向面沉如水的紫微道。   “所以说,即便为天帝,也需隐忍,隐忍者方能活到最后,成就无上大业。昔日天宫那些帝王们,比如天皇,比如紫微,又比如后土,他们哪个不是人中龙凤,帝王之姿,却因压制不住那颗野心,不懂隐忍,一个个陨落。”   “紫微兄,此中道理,你可领会?”   依旧面无表情,紫微朝向玉皇拱了拱手,沉声道。   “多谢陛下告诫,紫微受教了。”   “哈哈哈,你和寡人同为天帝,何需如此生分,兄弟相称便可。”   玉皇卷拢袖筒,笑着说道。   就在这时,从营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却是一斥候面露喜色走了进来。   “陛下神机妙算,山海王朝果真派兵攻打我方诸侯国,却被君公子看破此局,巧施法阵,阻山海王朝于紫龙国外。”   看了眼跪拜于地面露喜色的斥候,又看向身前神情复杂变幻的紫微,玉皇嘴角微翘,幽幽说道。   “好一个君公子,神机妙算,愈发厉害了。偏偏太爱抢人风头,这百多年来,也不有多少才华横溢的年轻人因为他的缘故,屈居末位,一身抱负无法施展,不为世人所知。”   话音落下,玉皇瞥眼朝向紫微看去,就见他颊边涌出一抹红潮,双拳不知何时已然捏紧,眼神的淡漠,可细细看去,却能发现深藏其中的不甘和幽怨。   被君公子压制了这么多年,也难为他能忍到今日,如今的他定然很想用一场大胜来证明自己。   “故主君公子若知紫微兄反出天吾山,也不知会做何感想。不过,紫微兄炼化天帝神位,为紫微星宫之主乃是名正言顺,想来他君公子也不敢怎样。”   闻言,紫微脸上的红潮渐渐散去,右手翻开,一枚缀满星辰之辉的符印现于玉皇眼前,正是能招来八十万紫微星兵的兵符。   “此战攻炎国,还望玉皇兄让紫微先行出战。”   “不急。”   看了眼眸中火光乍现的紫微,玉皇笑着摇了摇手道。   “山海王朝敢大举来犯我天地王朝,不顾后方,定留有后手,如若出兵炎国或是轩辕国倒落入山海帝王们的算计中。”   思索着,紫微缓缓点头。   “那当如何?”   “两国之中,有一地名曰藏帝谷,乃是一深长峡谷,若从那出兵,突入炎国和轩辕国的腹地,纵然山海王朝有后手杀招,也防不胜防。”   哈哈一笑,玉皇拉着紫微大步走出营帐,燎人的战火随风荡来,举目望去,各方诸侯皆已整兵聚集,平天、移山、赵公明等人无不披挂上马,只等即将到来的那一战。   前脚刚迈出营帐,紫微便觉得无数道目光向自己射来。有平天、移山,也有北斗众星主,可那么多道目光中,只有一道刺得他面庞发烫,不由自主的转开眸子。   余光中,贪狼星主直直的盯着他,只不过那道目光中再没有曾经的温柔缱绻,有的只是宛如陌生人般的冰冷。   半晌,紫微松开捏紧的拳头,淡淡一笑。   既然自己已经选定了这条道路,那只能和往事,和她道别。   从此往后,妾行陌路,视君敌酋。   或许这便是我北斗紫微的宿命,虽为帝星,执掌诸天星辰,可终此一生只能和孤独相伴,如同那年的紫微帝君,如同今日的自己。   第八百七十六章 天地无帝王   (第三更)   ————————   “你还真是坐得住。”   殿角的阴霾处走来一个道人,他一步三晃,不紧不慢,仿佛不是走在恢宏的宫殿中,而是行走于漫漫山路间。   “陛下高坐金銮殿,外面兵荒马乱疾,若换做我,恐怕早已弃殿而去了。”   看向笑吟吟的道人,年迈的帝王面容不变,端举金杯,神色放缓,淡声道。   “若换做道人你,纵然弃殿而去也会匿身一旁,看热闹般看着那场好戏,断不会离去。”   诚如黄帝所说,陆压虽胸中怀有天下苍生,可却是一喜好热闹的闲散性子,即便知道自己亲手打造的帝国从此倾颓,也会无动于衷,饮着美酒嬉皮笑脸的赏玩起当下的好戏。也正是因为陆压心藏天下的缘故,因此,除了天下苍生,在他心里再容不下其他,自然不会惦念太多。   然而,自己却做不到他这般轻巧。   又抿了口金杯中的美酒,年迈的帝王望向高悬殿堂中梁的铜镜,一张老得不能再老的面庞渐渐浮现出来,却让他心头猛地一颤。   那张宝镜是他命神工鬼匠所铸,耗时千年,出世那日天降祥瑞,地生灵兽,乃是天上地下两方轮回独一无二的帝王宝鉴。此镜近可观五脏六腑、经络穴位,远可观山海社稷、天下诸国,然而黄帝将它悬于中梁却只为一事,那便是用此镜来观己心。   少年结识陆压,游历百年,结交莫逆,互道平生之志,却都为了那个大宏愿。可和陆压守护天地穹宇历史不同,黄帝亲身入世,一战败诸皇,两战定世家,三战夺天帝,四战退炎帝,五战隐蚩尤,五战之后,终成山海世界无上尊崇的天帝,地位只在那六方圣人之下,手下也聚拢了无数仙神妖魔,挥袖云起,拂袂海倾,称得上权势滔天。   天帝冕袍加身,纵然他怀有大愿,仍免不了被利益熏了心,被权势迷了眼,在他登临绝顶的那一日,在山海帝皇的筵席间,他落下了此生唯一一颗只为私利的棋子。   也正是这颗棋子,从那日直延续至今日,成为今朝战局中山海众帝皇负以厚望的后手杀招。   筵席罢了,次日酒醒,黄帝独坐云龙阁,回记起昨夜布下的那颗棋子,心中悔恨,可棋已落下局已布成,悔之已晚。   于是乎他命人铸造了那面帝王宝鉴,美其名曰勘察江山,可实际上,他所要勘察的却是他的本心。身处权势名利之中,不下于被猛虎野兽包围,只要稍不留神便会被利欲染上尘埃,从此难以自拔。   “你也别多想了,此局为你那年酒后所布,今日之后将被那君公子破解,一饮一啄本为先定,你又何必忧心忡忡。”   看了眼桎只顾饮酒的黄帝,陆压玩世不恭的神色散去,轻叹一声,正容道。   “道人所言我自然懂,只是......害了那个孩子。”   话音方落,金銮殿旁的警神钟忽地发出一阵刺耳的嗡鸣,黄帝目光落向身前第三根殿柱,手腕翻抖,酒水泼向那殿柱。一条颀长的身影从殿柱后疾蹿而出,向殿门飞奔而去,却被陆压一个闪身,冷笑着拦于殿中。   “陛下既然来了,又何急着离去。”   话音落下,那个一身黑衣的男子止住身形,转身回望向高坐金銮的黄帝,雄壮豪迈的帝王之气从他身上涌出,正是未随大军前往紫龙国的炎帝。   冷风流转,呼呼的卷过金碧辉煌的宫殿,一时间,除了风声三人再无一人开口。   许久,还是黄帝率先打破了沉默。   “道人啊道人,你竟算计起我来了。”   黄帝口道算计,可语气淡然,并没半点恼怒。   以黄帝和陆压的修为实力,炎帝纵然能进得大殿,也不可能不被察觉,他匿于此处多时,直到警钟响起才被黄帝发觉,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陆压有意相助炎帝隐匿气息。   “大局将定,两方王朝胜败之象现,你留于山海只会徒增危险,还不如同我和镇元兄逍遥于世外,乐得清闲安逸。”   陆压话音方落,就听一旁传来浓浓的嘲讽声。   “原来如此,果真被我猜中了。我道那君公子为何步步领先,破了墨香之局,又破紫龙国局,眼下就连此处战局也将被他破去......原来,你堂堂天帝竟是天地穹宇派来的细作。”   炎帝满脸怒容,心中又惊又恨,也有一丝难以置信。   “我若真是细作,又何必等到今日才发作,早在许多年前便有无数次机会引天地穹宇强者来袭,颠覆山海。”   黄帝淡淡的说道,并没多加解释,即便解释了,以炎帝这等满心只有征伐和战功的人,又怎会懂。   “若你不是细作,为何他会在此?”   转眼看向陆压,炎帝惊疑不定的说道。   黄帝尚未开口,陆压便冷笑着朝向炎帝道。   “我来找黄帝陛下叙旧,又有何不可。若他是细作,被你撞破此事,定已将你擒杀,又怎么会耐着性子和你讲这么多。”   “纵然不会杀我,可也不会放我离去?”   眸子直直盯着陆压,炎帝沉声问道,得来的却是陆压笑而不言,见状,炎帝的心陡然变得冰冷,如坠冰窟。   余光中,高坐金銮的黄帝面色平静,一如他这千万年来宠辱不惊,历尽沧桑流年而不倒。   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炎帝嘴角泛起一抹苦涩,暗暗摇了摇头,却是不由想起了那年的炎黄大战,他明明有机会将自己重创,中止那条成就帝王的道路,可在生死之战前夕,他竟孤身找上自己,相邀言和。   他坐拥天下,可却似毫不在乎,那登临这帝王陛座又是为了什么?   在他心底,究竟藏着一个怎样的秘密。   和黄帝相识的岁月堆积起来,足以写上一部从天东延至天西的史书,奈何炎帝看尽这部史书,却始终看不懂眼前的老人。   “如此说来,此战我山海必败?”   深吸口气,炎帝问向金銮殿上的老者。   “应当如此。”   “你也不会出手相救?”   “自然。”   “你就坐视当初我等苦心积虑布下的棋子变得一文不值,看着那个被你报以厚望的人死于敌手?”   嘴角卷起讥讽,炎帝逼视向老人。   黄帝没再回答,面色不变,看不出有丝毫变化,只不过已不再饮酒。。   眼见黄帝不再开口,炎帝也不再相逼,大势已去,他心中再无半点希冀,可眸中仍存几丝疑虑。   “那个人......君公子,他又如何得知那颗棋子的存在?”   “谁又知道呢。若你在天地穹宇呆久了,既然不会太过惊讶,那位公子最擅长的便是让人吃惊。”   陆压哂笑一声,卷拢袖筒,目光落向陛座上的老者,就见他正直直盯着悬于中梁的铜镜,老迈的眸子中似乎有什么在流淌着。   浮现于宝鉴中的是一个皮肤玉白,嘴角含笑的男子,他穿着一身纯黄的九龙天帝袍,戴着一顶三百六十五珠的冲天帝王冕,此时正站在营帐中,专心致志的玩弄着他修长葱白的十指。   在十日之前,天地王朝的英豪巨头们谁会想到,山海王朝埋于他们身旁最深的那颗棋子,竟会是坐拥九重天,手掌天下权的中央天帝——玉皇。   斩天皇、杀紫微、灭勾陈,短短百多年便将天地穹宇足以威胁到他的帝王一一剪除,当众揭穿后土更是让他独掌天宫,且再无人会怀疑到他。   如此人物,隐忍如斯,果决如斯,阴险狡诈如斯,称得上绝世寡头。   然,当他的身份一朝被识破,注定了将会从天帝陛座上走下,尔后百多年,天地穹宇再无帝王。   ——————   (貌似今天比平时写的多点点儿......好吧,这是应该的,希望状态能保持下去吧)   第八百七十七章 早生万年 当与君争   (第一更)   ——————————   对樽而饮,邀月而舞,夜幕为帝王的华裟平添了几分冷冽,昔日独坐高天寒宫,却也习惯了孤寂冷清,纵然摆下千人大阵的羽裳女仙舞,也只是看得见却触摸不着的热闹,对于他而言,或许在天地穹宇再没什么能让他褪去变幻莫测面具的人或事。   天地穹宇如此,这里何尝不是一样。   慵懒的帝王站在空荡荡的营帐中,望着帐外深长的峡谷,至始至终神情都未有过半丝变化。   “朝朝暮暮觅旧人,年年月月念新词......终于又回来了,可感觉似乎总有那么点不对劲,也是,这里只是于轮回通道所创的国度,并非真正的山海之地。”   幽幽一叹,玉皇大帝摩挲着指间,下意识的卷拢起袖筒,将十指深藏其中。   “这局势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目光逡巡于帐外各色人等,玉皇嘴角浮起一丝玩味,低声喃喃道。   无论在当中央天帝时,还是成帝之前,他总喜欢这样打量着从他面前经过的人,看着他们的衣着打扮猜想他们的身份,端详着他们的神态表情去猜他们的所思所为。营帐外,平天、移山以及驱神围着篝火把酒言欢,镇元子率领一众地仙对月炼气,紫微星主在他的营帐中察视沙盘,破军星主则在和贪狼说着什么......   玉皇大帝站在帐帘处,卷拢袖筒,眯起双眼,好整以暇的打量着众人,然而目光所及,却无一人回以目光,非是没有察觉,而是刻意不去看他。   “有趣有趣。”   玉皇哂笑一声,藏于袖筒中的十指微微绞动着,随后悠悠然走回营帐,斟上一盅酒,随意的坐上帅椅,自饮了起来。   “若早个千万年遇上你,或许我们还真会是万载难逢的好对手。”   一盅饮罢,玉皇莫名一笑道,缓缓放下酒盅。   千万年前,玉皇初登天地穹宇,拜于太上帐前做得一偏将。偏将者,虽高于校尉,入得将流,可也只是将军一列中身份地位最微末者,上阵往往冲锋在前,下阵还要处理闲杂琐事,换言来说,出身入死却难获军功。和玉皇一同入伍的偏将死的死伤的伤,却只有他一人安然无恙的活到军阀乱战之终了,因其资辈,官拜统领,也算手握兵权。   玉皇固然怕死,可也非无才之辈,然而在五方军阀乱战的年代里,他却低调行事,不抢风头不露锋芒,所立战功寥寥,即便当得统领也因呆的时间长于他人罢了。下属中常有人诟病此事,玉皇却笑而不言,直到后来那场惊天动地的远伐轮回战役,原先军阀乱战时候那些出尽风头的人物一个个被排挤出远征军,众人这才明悟。五方军阀联手远伐,此乃名传青史的大事,自然得谨慎又谨慎,为防内斗,先前那些身居各个军阀手下却战功卓著得罪了其余军阀的战将,自然要被剔除出去。那个年代是天地穹宇最辉煌的时期,强者辈出,玄天法天多如牛马,连寻常穹天也只能做得将帅,即便剔除了那些有名的战将也无需担心没人可用。再者,五方军阀也就是日后的圣人们,在当上圣人后依旧自私自利,何况从前,功高盖主却是他们最不能容忍之事。   在远伐轮回的战役中,玉皇一鸣惊人,孤军深入敌境,更曾重创轮回尽头的山海大军,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终坐上了太上后军大元帅之位。   他能在对战山海大军时屡获战功,这其中少不了山海诸帝皇私底下的配合。   天地穹宇中人皆以为是他们首先发现轮回的秘密,却不知在军阀乱战的早期,轮回便已承受不了战火的摧残碎裂开来。轮回无时间无空间,裂缝波及山海,被山海巨头们察觉。本来也没什么,山海诸巨头虽觉怪异却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被黄帝酒后误言,心神探入轮回,发现了天地穹宇的存在。黄帝和陆压早先闲游天地,也算是最早发现轮回存在之人,心感日后大变,为了他们的志愿各居两方最强大的轮回。那日称帝醉酒失态,黄帝非但邀诸巨头神游天地,还分析出天地穹宇的危害,因此方才派遣玉皇为细作,投效太上麾下。   那时候的太上等人还未成圣,心意未达无上纯粹的地境,自然不疑,待到后来天地安定,他们成就圣人也没多此一举去查探玉皇的心意。   说起成圣,五方军阀虽然实力强绝,可远征至山海轮回却兵败如山倒,盖因那时他们尚未成就圣人,若非遇上山海六位圣人一番交手后心有感悟,或许直到今日天地穹宇也不会出现一位圣人。山海诸圣除了女娲外,皆妖兽出身,虽粗鄙不识教化,可通灵于天地,成就圣人之位也在情理之中。   天地穹宇远征军虽然兵败,却成就了六名圣人——除了五方军阀外,还有一名实力不弱于他们的强者也得机缘成圣。而山海虽助太上等人成圣,却因云远伐大军的到来,习之教化,褪去粗鄙。其中好坏,至今难以言道,天地穹宇出了圣人,得诸强朝拜之念,却再难出现如五方军阀这等能和圣人交手却非圣人的存在。而山海轮回得之教化,子民行礼数,虽是好事,却渐渐丧失了骨子里的野性。总之此中自有因果,难断孰是孰非。   五方军方战山海圣人,得机缘成就圣人,纷纷册封麾下战神为君圣,如太上麾下的玉皇,如元始麾下的紫微,亦如准提麾下的孔宣。在轮回远征战役末期,圣人渐渐退隐,却是君圣主宰风云的年代。兵败回转天地穹宇,又是一场好杀,圣人归隐,君圣们再无所制,为争夺天地归属大展拳脚,终被不再藏拙的玉皇占得天地大祚。   那一段漫长的历史极其隐晦,流传至今日已经衍变成许多不同的版本,或许只有玉皇这样的当事人才能按照历史的顺序逐一道出,可是,帝王者手握笔毫自书历史,纵有种种过往又何必向人说道。   至于他为何被黄帝挑选,以细作的身份探入天地穹宇,虽然有些复杂,可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一个关于背叛的狗血故事,这样的故事太多太多,时至今日,看厌白云苍狗的玉皇回首再看去,却突然发觉无比可笑。只除了夜深人静时还能闻到十指间传来的血腥味,因此他没日没夜的摩挲手指,只是想要将那团深植他心底的血污涤净。   “紫微、天皇、后土之流又怎堪对手。若你早生千万年,那日沙场相遇,为争天地归属而战,倒也能让我少些寂寞。只可惜,你来晚了......君公子。”   遥望天头明月,玉皇轻笑着说道,他伸手探入衣袍,掏出了那面铜镜。   第八百七十八章 一曲唱罢 翩翩帝王英雄路(一)   (第二更到)   ————————————   把玩着古朴的铜镜,玉皇端视半晌,面色稍显凝重。   这面铜镜和被黄帝悬挂于殿梁的那面如出一辙,只不过小上不少,仅有巴掌大。   镜面似缀着铜锈,青纹迭起,斑驳陆离,实无法当成镜子来用,倒像是装饰之物。   “一番布局料尽天机,山海从此势弱已成定局......只不过,你这番所为用意又为何。”   目光掠过手中铜镜,玉皇眉头微蹙,喃喃说道。   “既然已经知晓我的身份,暗传《天地大事纪》告知平天等人,那集众人之力当可轻而易举将我擒杀,何须如此周折。平天、赵公明等人佯装不知我的身份,随我来到此处倒也好解释,一来将信将疑,二来借机深入炎黄两国腹地,三来,恐怕是觊觎我玉皇的天帝之位。可是......你将紫微安插在我身边,又是为何。他修为低末,既伤不到我,也无法夺到那中央天帝之位,又何必多此一举,你就不怕我一怒之下出手将他斩杀,就不怕没了你的护佑他会被诸强围攻?啧啧,好一个心思诡谲的君公子。”   哂笑着,玉皇摇了摇头道。   营帐外诸人只当他被蒙在鼓里,孰不知,此时此刻最清醒的却是玉皇。在天宫迷醉了千万年,一朝褪下面具,斩尽天宫诸帝,独揽九天,如此玉皇又怎会是个糊涂人,只不过他最擅演戏,千万年的无为帝王连圣人都能瞒过,又如何瞒不过平天、镇元子之辈。   “龙御藏帝谷,醉看神仙舞,此去何年归,萧萧英雄路......”   敲击着铜镜,玉皇低声吟念道,仿佛全然不在乎眼下他已四面楚歌、八面埋伏,好不惬意自在。   脚步声从帐帘外传来,初时只有一道,可到后来渐渐多了起来。   放下铜镜,玉皇嘴角含笑,挥手卷出一道劲风掀开门帘,率先走进的却是一身挂紫色披风气宇轩昂的青年,正是昔日的君公子麾下的紫微星主,如今的紫微帝君,平天、赵公明、西海龙王等人紧随其后,看向紫微的目光古怪中透着几丝复杂。   “还未到开拔行军时候,不知紫微兄,各位大人匆匆寻寡人有何贵干。”   摩挲着手指,玉皇轻松的一笑,开口问道。   未等平天开口,紫微迈前一步,直直盯着玉皇大帝,冷声道。   “事已至此,陛下又何必再装下去。你乃山海细作,引诱我等来此绝地,倘若明日真的拔寨发兵,恐怕我天地王朝千万将士就此葬命于这谷中。”   话音落下,玉皇微微一怔,而后笑了笑并没多言,反倒是紫微身后的西海龙王等人神色变化。   紫微刚刚反出天吾山,名义上做那紫微帝君,可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投靠了玉皇。一日不到的时间,他再度反水,将那个众人心知肚明的秘密曝光,将玉皇逼上无比尴尬的地境,虽让众人有些不齿,可紫微占得大义,倘若发难动他抢夺天帝神位,却出师无名。   此子反出天吾山投身玉皇麾下,莫非是君公子的安排?   一身火红大氅垂于地面,迎风而舞,将平天一身磅礴的气势愈发渲染壮烈。皱了皱眉,下一刻,平天已然否定了先前的怀疑。   如若真出于君公子之手,那他所图的又是什么?他早已传书告知我等玉皇的身份,只等深入山海王朝腹地后将玉皇一举擒杀,压根用不着施以苦肉计把这紫微安插在玉皇身旁。   目光逡巡在紫微沉凝如水的眉宇间,平天面无表情,心中却暗叹一声。   此子虽修为尚低,可心性、气度已是非常。众人虽早已知晓玉皇的身份,可都在等候良机,揭穿这个山海派来的细作,而这紫微先佯装投效玉皇,继而反出领先众人一步揭穿玉皇的身份,却将这第一场大功牢牢抓在手中,果真是个野心极大的年轻枭雄,况且还拥有天帝神位......   紫微一番话落下,众人也不再佯装不知,无不冷眸盯向玉皇,近十道穹天修士的杀气飘出月影,密布在营帐间,牢牢锁定在玉皇身上。   “紫微陛下言重了。”   身处杀气漩涡中央的玉皇也不作惊讶状,相反,他的神情异常平静,嘴角还挂着漫不经心的浅笑。   “以诸位大人的本事,还不至于全军覆没......容寡人想想,啧啧,若那般杀局真的落下,尔等尚可每人带回千余残兵败将。”   死到临头还如此狂妄不羁,围于营帐外的天地巨头无不面露怒容,可也有心思缜密者如平天、镇元子等面露深思之色,玉皇如此有恃无恐,莫非他留还有后手?   “我和陛下也算相交甚久,却没想到陛下竟是黄帝世家中人。世事多变,当真如那白云苍狗,即便我等大神通者也难以揣度。”   却是镇元子长叹一声,镇尺在手,沉吟半晌,镇元子低声问道。   “不知这一杀局如若施展开来,陛下将如何行之。”   “镇元兄何必多礼,寡人正想和各位说道一番。”   眸里含笑,玉皇丝毫不隐瞒,伸手指向营帐中的沙盘,大大方方的说道。   “此地名曰藏帝谷,两旁分别是炎国和轩辕国,这点诸位大人都已知晓,寡人也不再赘言。”   随着玉皇徐徐道来,沙盘之上的景物气象也悄然发生变化,千军万马浮于其上,陈兵藏帝谷。   “说来也简单,山海所布的后手杀招就在这藏帝谷中。此谷夹于两国正中,内有玄关无数,只要我以这帝王宝鉴一照,自会现出万万只天龙地虎,见兵则嗜见将则吞,尔等巨头自保无虞,可法天之下的将士则难逃一死。这只是第一关,第一关后千万大军恐怕只剩四五成。”   玉皇笑盈盈地说道,话音落下,沙盘上的兵卒陡然少去一半,血流百里,触目惊心,却染红了大半张沙盘。   “此后还有两关,一曰天地人三才阵,乃是夺天地造化降以欲念丛生,尔等兵将玄天之下者心魔生出,自相残杀于谷内,纵然尔等有大神通一时半会也无法破解心魔。此关之后,再减兵一半。”   话音落下,沙盘上血流千里,兵将数目疾降。   “那最后一关,更为可怖,非先前两关能同日而语。第三关名曰炎黄绝杀阵,乃是炎帝和黄帝联手而布,取两国根本,沟连轮回。尔等于这国战厮杀久了,只当轮回中的国度便是真正的国度,却不知这国度生于轮回,解开外裳后不过空茫无际的轮回罢。待到尔等剩余将士进入炎黄绝杀阵,自会被两位天帝修炼了千万年的皇道之气绞死,即便有幸存者也躲不过藏帝谷塌陷流落轮回,不知所踪,非是尔等所能解救。”   “此关过后,穹天以下者亡。”   嘴角浮起神秘的笑容,随后渐渐扩散绽放,玉皇高坐帅座,手指在场诸方巨头,放声大笑道。   “先前寡人所说不至于全军覆没不过一句玩笑话罢了,倘若寡人真引动机关,穹天以下再无生还者,你等成为孤家寡人,天地王朝也会从此一蹶不振。”   玉皇娓娓道来,一席话罢,营长外诸人无不头皮发麻,背上滚落细细汗珠。   倘若不是君公子发现蹊跷,倘若不是《天下大事纪》中揭破玉皇身份,恐怕这一战还真会如面前男子所言,全军覆没,彻底葬送天地王朝的千秋大业。   幸好玉皇的细作身份已然暴露,而大军也不会再向前一步,踏足死地。   可是为何他还是如此肆无忌惮,莫非他还有什么秘密没有道尽......罢了,只要将此獠斩杀,此战胜矣。   国战联盟中,玉皇之下地位最高的男子缓步迈入营帐,下一刻闪身欺近玉皇,毫不犹豫的轰出他的拳头。   第八百七十九章 一曲唱罢 翩翩帝王英雄路(二)   (第三更)   ————————   “他的十指刀倒是愈发厉害了。”   轩辕国,山河社稷殿,三个形貌衣着迥异的男子围坐金銮,席案上酒盅俱备。   目光落向铜镜中施展十指刀和平天战得不分胜负的玉皇,面色复杂的炎帝轻叹了口气,幽幽说道。   山海远征军受阻于四象阵,进退两难。蚩尤只身前往幽冥海,本想阻拦覆海君圣,可眼下却因覆海而无法回转救援。他自己则身陷轩辕大殿,只能陪着殿上那个看不透的帝王喝闷酒,眼见山海将败,从此弱势而无能为力。而留守于轩辕边境神火国的女魃心意难测,何况还被天吾山天机星主和修真卫统帅步空堂率军包围,即便想派兵救援也无法。   现如今,唯一能指望的便只有铜镜中看似成竹在胸的玉皇,可也只是表面看上去不慌不乱罢了,谁晓得他心底究竟作何想法......这个出身黄帝世家的天帝,如今也和黄帝一般,越发看不透了。   炎帝依稀还记得当初他们庆贺黄帝称帝的筵席上,那个高捧金壶为他们斟酒的清秀少年。少年有着女人般细嫩白皙的皮肤,因其很瘦,隐隐还能见着映在皮下的青筋,他侍酒时虽强作镇定,可惨白的面容和额上如珠的汗水还是将他内心的不安和紧张出卖。这倒也不怪他,任凭谁脚戴锁链,臂围镣铐,有着风光的世家子身份却如奴仆般为人侍酒,都会如此惶恐而自卑。   不过,即便在帝王世家,一旦犯了重罪,谁也逃不过当众受辱的惩罚。黄帝一路征伐,历经数千年终于成就名正言顺的帝王霸业,留于世间的子嗣自然繁多,按理说这少年应当毫不起眼才是,可却因他所犯的罪孽太过令人震惊,因此臭名昭著,便连炎帝、伏羲等人也有所耳闻。   黄帝有子二十五人,得姓者十四,其中有一子名曰帝喾,而玉皇正是帝喾后裔,为其三代重孙,赐名少羽。其兄重羽天生神力,修为冠绝同代弟子,被黄帝青睐提拔为校尉,随军征战。重羽屡建战功,所获赏赐甚丰,除了财货法宝外,也有数名美妾,这其中便有一来自云漠之地的美女,名曰云然。初时兄弟和睦,重羽每次得胜归来都会和少羽兴致盎然的讲述他如何英勇杀敌,可到后来,随着战事日渐激烈,重羽回转家中的次数也渐渐减少,常常数年也无法得见一次,却让少羽满心担忧。终于有一天,噩耗传来,已是都尉的重羽率军深入地境,却遭遇埋伏,连斩十名法天后遇害身亡。   少羽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却是重羽惨不忍睹的尸身,幸好黄帝赐下的抚恤甚是优厚,兼之重羽屡获战功得来的财宝也够少羽养家糊口,只不过从此以后他要养的不只是他自己,还要赡养重羽的妻妾,也就是他的嫂嫂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或许是日久生情,又或许重羽之妾云然和少羽都耐不住寂寞,两人竟暗通曲款起来。本来这也没什么,重羽的亡妻和其她妻妾也都睁一只闭一只眼,弟承兄妻在山海也算约定俗成之事,何况重羽的妻妾们还要指望她们的小叔子过活。若是没出那件事,或许少羽能一直这样安安稳稳的过他的小日子,等到成年之后,迎娶其兄其余娇妻美妾,继承重羽爵位,潇潇洒洒的过完这辈子。   或许少羽命中注定了无法永远这般悠闲自在下去,又或许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史书便翻开了新的一页,他,黄帝世家的后人终究要成为天地穹宇一统四合八荒的帝王。   那一日,云然乘车外出,和其她世家女眷外出游玩,回来后便愁眉不展,对少羽也不理不睬,总之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起初少羽只当她月事来了,也没多理会,可到后来,大半个月过去云然仍旧一副抑郁寡欢的模样。少羽终于察觉事有蹊跷,于是打通关系派人查探,这才知晓原来那日云然外出无意中邂逅了一名贵公子,却是黄帝之字帝舜一脉的重孙,名曰仲相。可好碌碌无为的少羽不同,仲相虽出身世家,可勤奋努力,也随黄帝出征,战功不反。少羽知道后勃然大怒,当即质问云然,云然矢口否认却偷偷离开重羽府邸,前去寻那仲相。   待到她回来后,整个人和之前大相径庭,对少羽也换了一副脸色,不再缠绵卖娇,就连同重羽其余妻妾也是一般模样。少羽心中不安,又派人前去打听,却得来一个令他几欲心死的消息。原来那仲相已对诸女承诺,不日将奏明黄帝,迎娶重羽一干未亡人过门,以为妾室。   那时候的山海,大多数女子地位低下,若不依附强势男人,便会颠沛流离朝不保夕。而对于重羽的亡妻们来说,相较于少羽,仲相无疑更能令她们衣食无忧、享尽荣华,却不知这对于已将自己当成一家之长的少羽来说,是何等屈辱和打击。   再后来,便是那件震惊黄帝世家的事,当仲相骑着高头大马兴冲冲的前往重羽府迎亲时,推开大门,见到的却是十指沾满鲜血、面无表情的少年,以及安静地躺在血泊中的娇妻美妾们。   ......   又看了眼铜镜中和平天战了已近百合,却不分胜负的中年男子,炎帝心底忽地涌出一股莫名的怅然,端起案上酒盅,一饮而尽。   光阴荏苒,年华如流水,当年那个惶恐自卑匍匐在众帝皇脚底,请命前去天地穹宇当细以换取自由之身的少年已然成为圣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中央天帝。纵观他一生,无不充满奇迹,杀嫂辱门能苟活性命或许能算是运道使然,可踏足天地穹宇后,历经千辛万苦,以一个被除名的山海流亡者身份一步步攀爬上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却非光凭大运气便能够做到的,即便算上他所付出的努力和代价,也只能用奇迹两字来形容。   当初黄帝派遣玉皇进入天地穹宇当细作,说句实话,诸帝皇都没抱有太大的期望,能活下来便已是福分,谁会想到他竟坐拥天宫成了今日的玉皇大帝。到如今,山海局势堪忧,只剩最后一丝侥幸,全落在这个充满奇迹的昔日流亡者身上,却又是一个极大的讽刺。   对于玉皇,炎帝感情很是复杂,也曾深恨过,只因玉皇杀了后土。可一来后土身份已然暴露,二来若玉皇亲手杀后土非但能将天宫大权独揽一身,还能消除天地强者的怀疑,即便现出几丝破绽,可谁会想到痛斩后土引领国战联盟的玉皇大帝也是山海派来的细作。   万千心思闪过心头,炎帝不由握紧拳头,直直盯着铜镜中的帝王,心中渐渐生出几丝莫名的希冀。   他玉皇,不,是少羽,生来便是为了创造奇迹,谁又知道他这一次不能再创奇迹,将山海王朝从绝境中拯救出来......   就在炎帝满怀期待之时,耳边传来一阵他此时此刻最不愿意听到的声音。   “诸位果然都在此,倒是君某赶巧了。”   猛地抬起头,炎帝看向笑吟吟走进大殿的白衣男子,没来由的,心底生出浓浓的不安。   第八百八十章 一曲唱罢 翩翩帝王英雄路(三)   “何止是赶巧,再晚片刻公子恐怕就要错过这出好戏了。”   陆压轻笑一声,抖落袍袖,又一张坐席出现在金銮殿上,周继君当仁不让,拂袂落座。随他一同前来的周念君虽贵为圣人之徒,可自知无资格与这些巨头并坐金銮,遂乖觉的立于周继君身后,好奇的看向高悬中梁的铜镜。   “道人此言差矣。”   好整以暇的坐着,周继君淡淡一笑,不紧不慢的说道。   “这出戏中的棋子从头到尾都有如被铜线牵于指间的木偶,有线相连,即便君某看不见也能知晓结局,如此足矣。”   陆压哂笑,没再开口,倒是旁边的炎帝冷哼一声,瞥眼看向周继君。   “君公子下得好棋,可你又如何知道一切尽在你的掌握中?”   “陛下所指的可是玉皇?也是,对于尔等山海来说,他或许是最后的翻盘之子了,只不过纵使他准备再充分,也难逃一死,而你山海也终究逃不了覆灭的下场。”   周继君语气平和,听不出半点杀伐之意,可话音落入炎帝耳中却不次于冰冷的钢刀,刺得他心口一阵剧痛。   深吸口气,炎帝看了眼周继君,半晌开口道。   “且不论此战孰胜孰败,寡人倒是很想知道,你是如何知道玉皇的身份,以及......”   看了眼端坐金銮正中面不改色的年迈帝王,炎帝嘴角微努,却没说下去。   是啊,山海诸巨头所布的这场局本该是万无一失,关于玉皇的身份更是绝密中的绝密,除了几名帝皇,知道者寥寥无几,都是当初跟随黄帝征战天下的老臣。这君公子出世不到两百载,远在另一方轮回,他又如何得知玉皇的身份?当下,不单是炎帝,陆压、黄帝就连周念君都转目向周继君看来,神色中透着浓浓的好奇。   “既然炎帝陛下垂询,如此,还请风后大人出来一见。”   说着,周继君淡淡一笑打量向黄帝,“风后”二字传出,黄帝如古井不波的面容终于荡起一丝波澜,虽然转瞬即逝,可心思缜密如周继君却能看出年老帝王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愧疚。   雪白的羽衣倾泻一地,却失了从前的轻灵,瘦癯的老妪颤抖着走在轩辕大殿中,她抬起头,打量四周,似想从这像极了天庭宝殿的轩辕殿中寻出些什么。沉重如磐石的目光一寸寸逡巡在殿柱间,掠过那面铜镜,落向殿顶碧波般的穹梁。   皱纹横生的苍老面庞浮于穹梁,风后怔怔地望着那张美艳不再容颜,转眼后,全身上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那年黄帝麾下群雄争辉,璀璨如天穹星月,力牧为将,风后为相,以女子之身高居殿左,俯视群雄。如此这般,何等荣耀,兼之她风后美貌无双,裙下之臣更是不计其数。   当初风华绝世,如今只作得一龙钟老妪,苟延残喘于轩辕殿上。   “臣,帝相风后,参见陛下。”   努力弯下膝盖,风后惨笑着,便要向黄帝下跪作拜,一如此前千万载得胜归来时候,身居殿左文臣之首的她总会当先一步,引领群臣向他们最崇敬的陛下顶礼膜拜。   花开花谢,光阴流逝,万年后一朝回首,却突然发现当年并肩作战的同伴们隐的隐死的死,只余一段段或真或假的传奇,围拱着陛座上那个愈发陌生的老者。   “为什么?”   尝试许久,也无法弯下自己老迈僵硬的膝盖,风后轻叹一声,没再坚持,凝目望向黄帝,开口问道。   驻留西游轮回四十八年,风后没日没夜的想着,这一切究竟为何。为何他堂堂山海天帝竟和来自天地穹宇的陆压相交莫逆,为何他会故意让跟随了他千万年的老臣送命于敌人剑下,为何他......越来越让自己觉得陌生而恐怖,藏在他心中的那个秘密又是什么。   长长的叹息声回荡在轩辕殿中,非是黄帝,而是鼻下两撇小胡轻轻跳动着的陆压。   “宝贝宝贝,又该轮到你出场了。”   轻轻拍着腰间葫芦,一道白光闪出,转眼刺穿了风后的眉心。   一缕芳魂随风远荡,临死之际,风后直勾勾地盯着陛座上的老者,层层叠叠的褶皱下却是令人心痛的难以置信和失望。她本以为这次他至少不会再向自己出手,的确,他没有出手,出手的却是他生死之交陆压,眼睁睁的见着自己被杀死于他身前,他依旧无动于衷。   “陆压......你......”   炎帝心头猛跳,张大嘴巴无比震惊的看向陆压,同样惊讶的还有一旁微微失色的周念君。   这风后将玉皇和黄帝之事都告诉了他,按理说也算盟友,为何他却见死不救.......却好像有意带她来送死一般。   怔怔地看着周继君的背影,少年满脸疑惑,只觉有什么惊世秘密在眼前三人间,呼之欲出,可偏偏和自己相距千万里之遥,隐隐能感觉到,却看不着,更别提摸索到。   “公子,你可明了?”   看向面色平静的周继君,陆压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幽幽问道。   “尔等所为君某虽不敢苟同,然此志可嘉......或许也是君某之愿。”   话音落下,炎帝和周念君一头雾水,可陆压却笑了,他看了眼面色波澜不惊不知在想什么的黄帝,轻叹一声道。   “没想隔了千万年,这世上出了个君公子,倒能继承我等志向......”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周继君冷笑着打断。   “道人千万别误会了,君某虽敬佩两位之志,可断不会像尔等这般作为。既我出世,两位也不必再搅这浑水,不但无用,还会干扰君某布局。此战过后,两位便找个安静之地归隐罢了。”   除了圣人,这世上还有谁敢如此不屑、满含嘲讽和黄帝、陆压如此说话,偏偏君公子说了,却说得陆压和黄帝哑口无言,找不出只言片语来辩驳。   看着周继君于轩辕殿中谈笑讥陆压、嘲黄帝,没来由的,莫名的自豪和激动从少年心头生出。   “念儿,我们走。”   不再多看陆压两人一眼,周继君带着周念君向殿外走去。   “爹爹,你们之间究竟有什么秘密?”   看向身旁比自己只高出半个头,却宛若通天之山般高大伟岸的男子,少年忍不住开口问道。   “爹爹......”   嘴角浮起玩味的笑意,周继君轻声咀嚼着,却让一旁的少年面红耳赤。   “那个秘密你现在无需知晓,等再过个百年、千年,等你能够企及爹爹我,或者更高时,你自然会知晓。”   周继君笑着道,却让周念君心头瘙痒难耐,深吸口气,少年回眸看向金銮殿上满脸不安的炎帝,思索半晌开口道。   “这场杀局真的都在你掌控之中,我怎么感觉那玉皇有些不对劲。”   “哪有不对劲,只不过这是他作为帝王的最后一曲绝唱,自然要唱好......玉皇,现在你也该取出那面铜镜了。”   站在千里青山之巅,轩辕大殿之外,黑衣少年愕然回首,极目望向高悬中梁的铜镜。   铜镜中,满脸温柔笑意的帝王跃出战圈,巴掌大小的铜镜顺着袍袖滚落指间。   第八百八十一章 一曲唱罢 翩翩帝王英雄路(终)   (长章节)   ————————   “平天兄,我俩若是这样打下去,就算打个七天七夜也分不出胜负。”   跳出战圈,把玩着手中的铜镜,玉皇轻笑着向平天说道。   “寡人知道,平天兄有傲气,可此乃国战,非是私怨,岂有不让天地诸强插手的道理。为防延误战机,尔等还是一起上吧。”   话音落下,惊绝四座。   所有人都一脸复杂的看向笑吟吟的玉皇,心中微觉不安。先前他和平天的那一战虽不分胜负,可若再多一个同级强者,或许不用,只需紫微这等玄天高手便足以将玉皇斩杀。然而直到现在,这位曾经的中央天帝依旧有恃无恐,还放言让众人齐上,他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目光落下那面古朴的铜镜,镇元子瞳孔不由缩起,却是想起了好友陆压曾经对他说起的一物。   “玉皇,你手中拿着的可是山海黄帝的帝王宝鉴?”   “镇元兄见识广博,居然连黄帝的宝鉴也知晓。”   淡淡一笑,玉皇开口道。   “不过寡人手中的并非他的宝鉴,而是只属于寡人的宝镜,取材于九万年前归墟水患时流落的万年陨石,以九天冷火磨炼,内藏千千万万玄天以上强者的生魂。可俯察体内五脏六腑经络骨骼,可监看九天上下万万里地境。除此之外,还有一神奇之处,不过,至今尚未用上。”   “原来如此,你之所以有恃无恐,却因这面镜子?”   深深看了玉皇一眼,目光落向铜镜,平天沉声道,下一刻他身影如电,转眼已到玉皇身前,探手向那面小镜抓去。   “平天兄,你便这么喜欢夺人所好吗。四万年前你想要寡人的天宫,四万年后,就连寡人仅剩的这面铜镜也不肯放过,好生贪心。”   眼见平天的手已经摸索上铜镜,玉皇不慌不忙,甚至还有闲情逸致讥讽起这个老对手。   就在平天以为铜镜到手再无所忧时,一条人影从铜镜中蹿出,龙行虎步,气势雄壮,负手而立,冷眼看向平天。目光落向那人,饶是历经数万年风雨,几起几落的平天也不禁一愣。   转瞬后,平天被镜中人一拳轰飞了出去。平天起身,再战,再败.....强如平天者面对那个修为几和他一般的镜中人,竟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几度险象环生。   浓浓的荒诞和难以置信漫出夜色,萦绕在众人心头,令他们为之惊诧的不是平天的屡战屡败,而是他那个对手。高拔魁梧的身姿,乌黑的长发直垂腰际,面沉如水,却透着寻常帝王难以企及的威严,以及他冠绝穹宇的拳头——那个从镜中走出的人,竟是平天自己。   月罗刹有奇术,以月影梦靥引出对方最难以战胜的宿敌,也算是几近无敌的绝技,可比之玉皇这面铜镜,却稍有不及。修行之人最大的敌人不是曾经让他们蒙耻的宿敌,也非前路上那一个个高不可攀的存在,而是修炼者自己。   放眼世间诸强,又有谁有十分的把握战胜自己,谁又忍心对自己下杀手,七情六欲作祟,非是心魔,只是人之本性,世无仙人,凡是生灵皆如此。   “虽已无法杀尽千万大军,可若将尔等一同葬命于此谷中,却比杀那些卑微的兵卒更有用。”   看着鼻青脸肿的平天,玉皇眉开眼笑,口中念念有词,须臾后铜镜陡然变大,广四尺,高五尺九寸,随着玉皇的咒语散发出夺目的光晕,褪去锈斑,将营帐内诸强一同倒映其中。   镇元子走出,移山君圣走出,驱神走出,西海龙王走出,垂天宗宗主走出......   这些神通广大纵横天地穹宇的顶尖强者无不是断绝情思,苦修数万年方有如今的成就,女人如云烟,子嗣如泥壤,又怎会在他们心中留下多少牵挂和羁绊。说到底,他们最爱的却是自己,眼下面对一模一样的“自己”,又怎么舍得下杀手。   镇元子败,移山败,驱神败,西海龙王败......此时营帐中,只有一个人屹立不倒,毫不犹豫的杀向“自己”。   早在七州时,周继君便曾感叹过,破军藏得太深,藏得太久,久到连他自己都快忘了他真正的实力。不过,这并非破军将“自己”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唯一原因,他虽在死战,可他的目光总会时不时飘向营帐外满脸担忧,捏紧双拳至始至终只是关切地盯着紫微的女子。   轻叹一声,破军面无表情,心中也只是泛起浅浅的涟漪,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破军是孤星,注定此生孤独一人,率领群强征战四方,可这并不代表他的心中毫无牵挂,相反,牵挂惦记的越多,越能让他学会如何变强。   不再留手,破军猛地抓住“自己”的胳膊,用力向中间交叉并拢,却是毫不留情的扯断镜中人的臂骨,随后将其枭首。   随后他闪身而上,在玉皇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一拳轰击在铜镜上。   如水般的华纹再度波荡开,可这一回却是将那些“镜中人”齐齐收回镜中,镜子旁,是一脸苦涩的玉皇。转瞬后,他的额心破碎开来,鲜血涌出,将铜镜染红,数名顶尖强者携着怒火的攻击何等猛烈,道力流散开来,将藏帝谷的伪装撕裂,现在出如漩涡般剧烈流转着的轮回,而玉皇的尸身连同那面铜镜也跌落轮回,从此不再现于世间。   少时为世家子,因犯重罪被除名,不存于家谱却暗中潜入天地穹宇,历经宠辱,千战之后,登临绝顶。   即便如今他死了,可仍是一段壮丽的传奇,不输当世任何一位英豪。   “可惜了那个宝贝。”   良久,驱神君圣打破帐内的沉默,看了眼面色平静的破军星主,幽幽说道。   今日若非破军,恐怕众人都会如玉皇所言般,死于此处,成为史书中的大笑话。不提周继君、月罗刹等人,也不提成名已久的齐灵儿、李车儿等徒,光是眼前的紫微、破军便足以傲视一方,天吾山英才之多,连驱神也不禁有些嫉妒。除此之外,他心中也甚觉可惜,玉皇的宝镜之强堪比他那支书写仙神妖魔的神笔,若能得到,他驱神或许真有再战圣人的可能。   关于那面铜镜,虽不知所踪于天地穹宇、山海轮回,却在另一方轮回的史书中有所记载。   “始皇遣徐姓方士出海,五年归,得方镜,广四尺,高五尺九寸,表里有明。人直来照之,影则倒见。以手扪心而来,则见肠胃五脏,历然无硋……始皇常以照宫人,胆张心动者则杀之。”   ......   “就这么结束了?”   轩辕国外,山风跌宕,一白一黑两道人影施施而行。   “怎么,非要搞得轰轰烈烈,大战上三天三夜,互道英雄惜英雄才算是完美的结局吗。”   嘴角浮起玩味之色,周继君看向微微失落的少年,轻笑着道。   “也不是,只不过我总觉得他不该这样死去。”   一路上听完玉皇的故事,看完玉皇的绝唱,周念君只觉心中堵得慌,可他毕竟还未经历过太多风雨,心感沧桑怅然,却又无法道出。   边走边聊,不知觉间,两人来到位于山麓的一处破旧茶肆外。   疑惑的打量着位于荒僻山野的茶肆,虽在青山绿水环绕间,可往来无客,这茶肆的出现却透着几分突兀和古怪。   “就在此处暂别吧。”   耳边突然传来男子的低语,少年心头没来由地一颤,抬起头,怔怔地看向周继君。   余光中,在茶肆旁的老树下,是牵着青驴颊边挂着柔柔笑意的女子。   “多谢公子这两日来照拂劣徒,不过天下终无不散之筵席。公子请吧。”   师父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漠而温柔,可再度落于少年心头,却让他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女娲圣人客气了。倒是圣人这些年对吾儿的养育之恩,君某一日不敢相忘,来日定有报答。”   身处两人机锋正中,周念君虽无不适的感觉,可他却知道,师父伤人以情,杀人也仅需只言片语。不过幸好爹爹的神色如常,气息平缓,看起来并未被师父所伤。   心中刚冒出“爹爹”二字,耳边便传来师父莫名的笑声。   “念君,随为师回宫。”   “且慢。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君某有份礼物想要送予我儿,想必圣人当不会阻拦。”   看了眼神情复杂的周念君,周继君淡淡一笑,眸光微闪,张口吐出三团云气,一青一紫一红,浮于半空却是三头睡眼惺忪的异兽。   南瞻部洲有奇兽,名曰狻猊,昔日周继君得自天机阁,收为三道蛇人坐骑。初时还能随着周继君征战杀戮,奈何越到后来,青羽、紫风、炎霸三只小狻猊愈发懒惰,总喜欢躲在道丹中贪睡,却被三道蛇人杀生所得的气血温养,受周继君先天精气滋润,到如今也都有法天巅峰的修为。   三团云气方出现,女娲便蹙眉伸手,却被周继君隔空使出道力,拦截向女娲。   脚步微晃,周继君脸上闪过一抹潮红,而三只小狻猊也听话的钻入周念君身体,各占一道,和道丹渐渐融为一体,即便女娲想要将它们斩除,也不得不考虑一下此番所为的后果。   深深看了眼周继君,女娲面无表情的挥卷袍袖,转眼后她和周念君以及那匹青驴便不见了踪影。   茶肆外的老树旁,周继君遥望远方,半晌,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可眸中却闪过莫名的笑意。   想要将周念君从圣人手中夺回,以周继君如今的实力尚难以做到,不过,有了三头小狻猊相伴,女娲再想要断绝他们之间刚刚萌生的父子之情,却是几乎不可能。   “和山海第一圣人交手只受轻伤,即便她女娲未尽全力,你君公子也能以此为傲了。”   茶肆中唯一的茶客开口道,他穿着一身随处可见的灰布衣,头戴斗笠,全心全意的品着盏中劣茶。   抹去嘴角的血丝,周继君走进茶肆,拂开袍袖坐于那人对首,端起茶盏,看了眼却并没作饮。   “若不能斩圣,即便再轻的伤又有何值得为傲。倒是你......"   看了眼那茶客,周继君悠悠一笑,放下茶盏。   “本以为你的谢幕会如你这千万年所演的戏那般完美,孰料居然破绽连连。”   “破绽......君兄指的可是我有机会却没去杀破军。”   茶客轻敲着木桌,他的手指很是好看,葱白如玉,细长如雕,斗笠下,藏于阴霾中的嘴角微微扬起。   “我若杀他,君兄又怎会放过我的性命,而我也无法就此脱身......我以宝镜幻化出的那人已死得清清楚楚,那些英豪枭雄以为我死绝,自不会再去想那些细枝末节了。”   说着,茶客起身,压了低斗笠,放声大笑着走出茶肆,只留下木桌上那块闪闪发亮的碑牌。   “珍重,公子。”   “走好,陛下。”   大风呼呼,卷过山林间水气没入茶肆,周继君拾起那块被天地穹宇英豪们争夺了无数载的碑牌,漫不经心的瞅了两眼,随手收入袖中。   从离恨天上走出时,周继君曾发誓,有朝一日必将那人杀之后快,可即便杀了又能如何。   走了一个玉皇,还会有第二个玉皇出现,只不过,从此往后再无能超越那段传奇者。登临绝顶,将天下苍生、世间强者玩弄股掌,演了一场接一场好戏,直至谢幕归隐,依旧将天地英豪蒙在鼓中。   却不知他何时还会再登场,或许要等到下一场天地大战,不过到那个时代,史书的执笔者定已更替。   国战四十八年,玉皇大帝战死于藏帝谷。   公子未出手,一局定山海,山海王朝虽未倾覆,可实力大不如前,败相渐生。经此一役,君公子之名传遍轮回万千国,一时无两。   国战四十八年末,天降大雪,英豪如平天者忙于征战,浪子如赵公明依旧独坐高楼,喝着他永远喝不完的酒。   却又有一人跨鹏而来,飞过皑皑白雪,降临山海。   “陛下可愿化蝶。”   高冠广袖的男子看向渐显老态的炎帝,笑着问道。   ——————   (周二两更,不过量差不多,别黑票了。。)   第八百八十二章 山中有妖多欢乐   (第一更)   ————————   花开花谢又一年,天吾山上风光依旧,东临大海,南依群山,虽已入冬却并非白茫茫一片,青山绿水间绿草嫩芽突突直蹿,努力挣脱出皑皑白雪的困缚,迫不及待地迎接向即将到来的暖春。   依山傍海,又有天地大半的天野精气常年不散笼罩山顶,天吾山自然是四大部洲乃至天地穹宇光景最好的地儿,不单是山里的花花草草、青山碧水,连带着山中人也愈发出类拔萃、引领天地风华。这也难怪,天吾山之主君公子本是天地、山海两方轮回数一数二的英豪人物,而月罗刹、左游生、沙摩尼等人在这两百多年的国战中也有过大杀四方的战绩,声名直追君公子,他们的战技各有玄妙之处,天地年轻修士竞相追捧。近水楼台先得月,天吾山的弟子们平日里耳提面命,受到的指点颇多,兼之天吾山乃两方轮回一等一的洞天福地,天野精气浓郁至极取之不尽,两百年的光景,天吾山子弟修为精进神速,于国战中声名鹊起,一战成名已是家常便饭,只除了那对难兄难弟。   “一二,一二,一二......”   两名雄发英姿、气宇轩昂的妖王喊着号子,同手同脚的行于天吾山山麓。   随着天吾山的地位愈发高崇,连带这两名跟随了周继君已有三百多年的“老臣”也水涨船高起来。如今他们官衔已不再是昔日的巡山大王,而是巡山总大王,虽只多了个“总”字,却让这两头糊涂小妖心中欢喜,却因多了这一个总字它们便能招揽一批妖王,代它们巡山。事实上如今它们麾下的大妖小妖也有不少,都是久仰聪聪、啰啰“大名”,不远万里从西牛贺州赶来投奔。当年西游轮回中,聪聪精和啰啰精也算风光一时、炙手可热的人物,在天吾山呆久了,那些前来投奔的法天、玄天妖王更是觉得两位总大王高深莫测且躬体力行,身为君公子的身边人,竟还亲自巡山,光凭这一点,就让群妖感激涕零。   也只有聪聪精和啰啰精自己心里明白,以它们通天上品的修为放在天吾山里也只能去巡巡山,闲来吾事带上齐灵儿送给兮兮的那只宠物溜溜山,或是帮天吾山子民寻猫找狗,总之是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它们却不知,这些举动让生活在天吾山地境的百姓们愈发死心塌地起来,家中丢了只小猫,垂头丧气了两三日后本已不再去想,然而方入睡就被敲门声吵醒,开门一瞧,竟是两只怪模怪样的妖怪,怀里抱着早已不抱寻回希望的小猫,灰头土脸、精疲力竭的将小猫往门口一方,虽后急匆匆的驾云飞离,只留下大眼瞪小眼的百姓。   同供在神龛中的君公子相比,聪聪大仙和啰啰大仙显然更让百姓觉得平易近人,没过几年,山下每家每户的门上都挂起两名门神的画像,却是依照聪聪和啰啰的原形而画,虽略显猥琐,可无疑能让百姓们心中踏实。天吾山里本来并没多少人知道此事,直到末徒韦符某日出征归来,闲来无事带着韦离音前往山下府城逛逛,见着每家每户门上贴着的“门神”,哭笑不得,回山一说此事方才传开,自然又成了山里子弟茶余饭后的笑谈,也让聪聪和啰啰闹了个大红脸。   说归说,可私底下包括众星主在内,天吾山中人都甚是喜欢这两头总会带来乐趣的小妖,也不会向它们手下的妖王揭穿两妖只有通天境界修为的事实。而公子更是曾亲口对诸人道,聪聪和啰啰乃是福将,不仅是他的福将,也是天吾山的福将。   “啊,啊......啊欠!”   两妖正站在山脚遥望一马平川的山下府城,高谈阔论,大有指点江山之象,冷不防啰啰精打了个喷嚏,却让一旁的聪聪精冷笑连连。   “我说啰啰,寻常人受不得冻也就罢了,你我可是修炼之人,天吾山德高望重的总大王,你这一喷嚏若传出去,何以服众?”   见着聪聪精色厉辞严的模样,啰啰精心中一阵委屈。   “聪聪,我在这打喷嚏又有谁会听到,若我一个喷嚏便能传到山上山下,那我还呆在这里巡山作甚,早去山海带兵打仗去了。还有,别说我了,你昨夜贪凉不也.....”   啰啰精的长篇大论还未说完就被满脸不耐烦的聪聪精伸手堵住嘴巴,转而面上渐渐浮起几分失落。   目光逡巡在此起彼伏的府城间,聪聪精不由长叹一声,喃喃道。   “本以为跟在公子身边呆个两三年,银发大王便会来接我们,谁料都过了两三百年了,大王还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也不知去哪逍遥了。”   “是啊,呆在这天吾山上虽能身居高位,享受荣华富贵,可哪有在大王身旁自在。”   啰啰精附和着道,满脸幽怨。   迎风望雪,莫名的感伤从两只小妖心头钻出,公子虽好,可高高在上,哪有旧主银发妖王亲切。糊里糊涂的过了两三百年,依旧糊里糊涂的两小妖至今不知,令他们朝思暮想的银发妖王正是君公子。   “大王啊,你在哪,还快出现。”   心情莫名,就连聪聪精也变得婆婆妈妈起来,下意识的喃喃低语起来,一旁的啰啰精自然不甘示弱,清了清嗓子,忽地大叫一声。   “在哪,快出现!”   话音方落,就听身后传来簌簌的雪落声,紧接着是重重的坠地声。   两小妖面露狂喜,相视一眼,猛地回身望去。   可站在数下雪落中的并非它们期盼中的银发妖王,而是两个面红耳赤的陌生男女,年纪都不大,看上去却是少年人的模样。   见状,聪聪精和啰啰精满脸失望,一同摇了摇头,重新回转过身,负手而立,继续眺望山下府城。   两小妖并不知这番表现落在那对少年少女眼中却让他们又惊又慌,进退两难,少年犹豫着收回袖口的小斧。   “刑仇,这两人似乎有些眼熟。”   娇俏少女看了眼两妖高深莫测的背影,黛眉微蹙,悄悄向身旁少年说道。   “昨日路过的那些府城里,不是都挂着他们二人的画像......”   少年说得有些艰难,眸中闪过挣扎之色,却是不想初到天吾山便遇上强敌。   先是喝破两人藏身之处,继而一副不屑之色,这两人既然能被天吾山中百姓高高供起,显然地位身份在天吾山中仅次于君公子,如若有月罗刹、左游生一半的修为实力,今次之行便将前功尽弃了。   越看两小妖负手远眺略带惆怅的背影,少年越觉得高深莫测,非是穹天下品的他能够看透,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一旁的少女却突然笑了起来。   第八百八十三章 邀战覆海   (第二更)   ———————   “不知两位道长高姓大名?”   少女有着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动人而不显妖娆,神采奕奕,倒透出几分精灵古怪。   乍一听见有人称呼自己道长,背对少女的两妖身形一僵,心里却乐开了花。可既然这小姑娘称呼自己为道长,那总不能告诉她自己叫聪聪道长或是啰啰道长,那样多没范儿。心中苦思冥想,两小妖不约而同地琢磨起道长之前的称呼,却将少女和少年冷落一旁。   “公主殿下,不如......”   刑仇眸中山过一丝冷意,面露恨色,战斧又从袖口滑落,却被他口中的公主用眼神制止。   神色不断变化着,少女目光逡巡在聪聪和啰啰之间,眸中满是疑惑。   来天吾山之,她足足花了两百多年时间将天吾山的情形打探清楚,可长达数十页的卷帙里偏偏没有记载眼前两人,按理说,如此人物应当声名远播才是,为何会被世人绝口不提,被自己忽漏......莫非他们是君公子留于天吾山的后手?   想到这,少女心中不由涌起一丝寒意,抬头望向高拔入云的天吾山,白雪缈缈,云雾缭缭,更显飘渺莫测。   “那女娃娃,你姓甚名甚,来我天吾山又有何事。”   正思索间,耳边突然传来“高人”的问话,少女芳心一紧,目光闪烁道。   “晚辈姓姬名瑶,和舍弟来天吾山只为瞻仰公子的英姿。”   “舍弟”二字传出,聪聪精明显发现一旁的少年露出复杂的神色,心觉好笑,冷哼一,摆起高人的架势道。   “恐怕不止这么简单吧。”   聪聪精话中暗指的是两人间的关系,可落到少年少女耳中却让他们心头大惊,以为自己的来意被看破,当下面容僵硬,刑仇更是下意识的捏紧袖中的斧头。   “可惜,公子如今不在山上,你们即便上了山,也只能见着碧华主母和兮兮小姐。”   无精打采的打了个哈欠,啰啰精开口道,却不知它这一无心之言恰恰散去了刑仇心中杀意,也救了自己和聪聪的性命。   美眸转动,少女轻笑一声,朝向两妖拱了拱手。   “虽见不到公子,可能瞻仰四大部洲第一美女的华容也算不虚此行,还望两位道长引见。”   听得少女如此夸赞自家主母,两小妖深感荣焉,心中得意,巡山巡久了也甚是乏味,遂点头应下,当先向山上走去。身后的少年少女面露喜色,虽觉有些古怪,可此行势在必得,遂也不再多想,跟着聪聪精和啰啰精向山巅而去。   若非遇上两个糊涂小妖,随便遇上谁也不会在这等关键时候带两个陌生人前往君子殿。   国战两百九十八年,轮回通道三十万战地,天地穹宇已占得六成,山海王朝只余四成,负隅顽抗着。两百多年来只征下一成地,也不过比山海王朝多两成,可这看似不起眼的两成却将平衡之势打破,多则千年,少则四五百年,山海王朝便会沦陷于天地王朝的犁剑下,横亘在轮回通道间的屏障不再,天地王朝大举入侵,山海轮回的颓败指日可待。   然而,就在局面大好之时,却传来了一个令天地穹宇修士震惊、山海王朝强者狂喜的消息——   君公子邀战覆海君圣。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更何况这两人修为穹天巅峰,为绝世强者,若拼尽全力而战,何止一伤。   这些年陆压、镇元子已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虽出了个比从前更厉害的孔宣,可天地穹宇的绝世强者也只剩下四人人,四人中赵公明不问世事。而穹天上品中最有可能突破巅峰的平天君圣忙于征战,虽然只差临门一脚,可迟迟未能突破。倘若君公子和覆海开打,势必一死一伤,到那时候天地王朝只剩下孔宣一个能战的绝世强者,山海王朝也会借此机会反扑,趁机收复失地。   谁也不知君公子为何偏偏挑在这时向覆海宣战,也有山海强者怀疑这是君公子又一番诡计,可是诡计也好不是也罢,总之这是苟延残喘的山海王朝难得一见的战机,若不把握住,恐怕再无翻盘的机会。   因此瑶姬和刑天之子今次前来天吾山,言道求见君公子,凡是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的阴谋。   “炎帝的小女儿,果真有几分天帝公主的气魄,也亏得遇上聪聪和啰啰,否则娘也难以见到她。”   天吾山巅,君子殿中,碧华看着身前一团水幕,笑着道,在她旁边是怀抱孟极的兮兮。   周家有女初长成,如今的周兮兮已出落得美貌动人,和容颜年轻的碧华站在一起,不像是母女,倒像是一对姊妹。   “娘,羽儿才半年没来山上,你便又为云生挑起媳妇来,若被她知道了肯定又要去找云生出气。”   打量着水幕中一路走走停停、左顾右盼的少女,周兮兮莞尔一笑开口道。   她和周云生是孪生子,自然亲近,对他的那些事也很是清楚。自从那年被月叔叔接回后,他就仿佛变了个人似的,有些沉默寡言,每日将自己锁在偏殿中,或是钻研君子道论或是闷头修炼,对自己也不理不睬,直到爹爹回来不知和他说了什么后,他的抑郁寡欢才有所好转,不过修炼得却愈发刻苦了。   然而,有一件事倒是自始至终未曾变过,那便是他接连不断的桃花运。   周云生从不平白无故的主动招惹女子,可他似乎天生便有这等福分,最初的千羽儿且不论,爹爹虽然总是有意无意的避开这个来自幽冥海的女子,可娘对她似乎很是喜爱,连同周兮兮也和她结交甚密。除了千羽儿外,云生跟随月叔叔远游修炼时,曾遇上过许多女子,有东海龙女、邙山女精、地府郡主、天宫散仙.....就连月叔叔也常道云生艳福不浅,幸好共工每次都在一旁,才让月叔叔讪笑着没再说下去。   如今又多了个炎帝之女瑶姬,就同爹爹出门前所说一般,她终究还是来了。   收回目光,周兮兮瞥眼看向碧华,就见娘弯开嘴角,露出一丝缱绻的笑意。   也不知娘又想出了什么有趣的乐子来,不过应当会很有意思,定能让那位公主殿下大吃一惊。   轻呼口气,兮兮走到窗棂旁,遥望向白绿交织的远山,目光朦胧,却是有些想念爹爹了。   ......   九天之上,心魔主君大殿,一衫白衣对樽而饮。   ——————   (这两章稍微平淡点,酝酿下结局的高*潮,貌似结局比之前预想中的还要早些~)   第八百八十四章 扣樽独啸,不知今夕是何年   (第三更)   ——————   高举酒盅,周继君一饮而尽,星月之光透过琉璃般的殿穹倾洒而下,在幽暗的大殿上缀满如萤火般的光晕。   一盅接一盅,一樽继一樽,白衣男子喝得兴起,竟于这九天之上高歌起来。   歌声远荡,幽幽低沉,牵动日月星辰摇晃乱舞,偏离了原先的运行轨迹,却被高坐陛椅的魔君双手灌气,用尽全力扶正,方才不至于天象改变,天下大乱。   皱了皱眉,有着一头火红长发的魔君看向微醺的男子,眸中泛起一丝极其细微的波痕,稍纵即逝。   “这酒当真和时间一般,看起来多,怎么也耗不完,可这一转眼便消逝殆尽了。”   一曲歌罢,周继君看了眼空空如也的酒樽,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道。   两百年前,他一局定乾坤,从此强弱之势已分,只要不出大碍,过了千八百年,天地穹宇问鼎轮回已成定局。而周继君也将军国大事交给手下人,平日里或是修炼,或是和碧华游山玩水,或是找上三两好友饮茶论道,除此之外便是上得这九天魔君宫找周古说话。   周古已成魔君,心无情思,自然是周继君独自而语,他则似听非听的高坐陛椅,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咕,七日我便要去杀覆海了。”   沉默许久,周继君开口道。   那年周古成就心魔主君,周继君随之上达九天,发下重誓而离。   既然是覆海一手酿成此事,那只有将覆海斩杀于幽冥海,提着他的首级和心血来此,方可解除周古这场劫难。这两百年多来,周继君看似悠闲自在,然而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孤居魔君殿的周古,可一来战局未定,二来周继君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将那高深莫测的幽冥海霸主斩杀于君子剑下。任你天资再高、奇遇再多、修行再努力,可修炼到后来,比拼的还是时间和底蕴。   花费了两百年将一身道力提升至将近三百星,且流转不绝,即便鏖战百日也盈而不亏,就算月罗刹、左游生、沙摩尼三人联手,施展全力也无法战败周继君。非是三人太弱,也不是这些年三人荒废修行,事实恰恰相反,无论月罗刹、左游生还是沙摩尼,距离穹天巅峰也只差一线,算是顶尖强者中的至强者。   却是两百年后周继君距离那个煌煌大衍千万载史书中从未出现的境界越来越近,或许并不能称之为境界,只是一个全新的封号。可越是接近,周继君却觉得它越是难以企及,莫名的不安每每从心底涌出,三百多年积累起来的宠辱不惊也难以压下。   抬头向周古望去,周继君微微一怔,却是说出那番话后,周古依旧面无表情的看向远方。   按理说覆海将他陷入此境,在他心底某处应当对覆海无比痛恨才是,听到自己这番话也该有所表示,可为何他却一副全然不知觉的模样。   心中浮起浓浓疑惑,周继君能算尽天机,也能看破人心,可偏偏猜不透昔日亲密无间的好兄弟如今所思所想。   沉默许久,周继君暗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阿君我修炼三百余年,如今已至大成,本打算先去杀一两个圣人,破去这世间荒唐法。可为兄终究放不下你,同圣人之战虽已有四成把握,从古至今恐怕再无一人敢这么说,然而尚有六成在圣人那方。此战艰险,若是输了,怕是无法再杀覆海将你解救。”   话音落下,周古依旧无动于衷,周继君默然,怔怔地望着酒樽,又过了良久,深吸口气站起身,便要往殿外走去。   余光中,一袭素白的裙纱飘过眼帘,周继君猛地一愣,双脚仿佛被牢牢钉在地上般,再无法移开半步。   三百多年间经历了太多风雨沧桑,人若有了太多故事,将心头塞满,记忆也会随之变淡,那些风花雪雨海誓山盟放在曾经或许如刀刻般深入骨髓,可如今,回首再望去时,虽惜故往,却已非今夕。   和周继君一般,有着颠倒众生容颜却素雅如淡梨的女子也是一愣,止步于九天魔君殿前,怔怔地望向周继君。   四目相对,眸波如水倾荡在九天星下,都想挣脱,可一时间,竟是谁也无法移转目光。   自下山后,周继君征战杀戮,布局谋江山,一度沉溺于英豪伟业中。而白依依则转世又出世,素群淡颜,行于萧条乱世外,或许偶尔也会望一眼熔炉中那个功成名就的男人,也曾邂逅过,可这一切都止不住她那颗愈发宁静的心。   时隔三百余年,再度相遇,却仿若往事重演,和那年落满梨花的荷塘前一样齐齐发着愣,一样有着不会说话的小猎风。   沉默。   冷风从殿外涌来,掀起裙纱翩跹,银发流飏,也将周古坚硬如磐石的银袍吹起。   火红的长发下,是一张不再沉如止水的面容,当那抹道不清意味的笑靥绽放,幽暗了千万年的魔君殿陡然变得明亮起来,好似春花秋月,却也打破了周继君和白依依间的沉默。   “依依......好久不见。”   憋了半晌,周继君有些窘迫的说道,继而想起一事。   “难不成这些年来你都会来此。”   “嗯,两百五十二年。”   光阴荏苒,岁月流逝,依依的声音却毫无半丝变化,和从前一般淡漠而悦耳。   相视一眼,两人再度一愣,转尔嘴角都浮起一缕莫名的意味。   两百多年来,两人皆是这九天魔君宫的常客,也只有他们两人,可偏偏从未相遇过,直到今日。倘若周继君早走一步,依依迟来稍许,或许连这次也会错过,从此以后再无相见的机会。   那年落云山的生离死别依稀浮现于眼前,往事虽已如烟云,重新回记时也只是心中刺疼,可再度相遇时,却又有种别样的感觉。   有些尴尬,有些陌生,还有一丝让周继君难以抑制的慌乱,即便如今的他已是天地间数一数二的人物,可面对依依,那种感觉仿若又回到了昔日的天机府。   心跳渐渐加快,如同当年那个历尽艰难险阻初至天机府的男童,周继君面颊滚烫,深吸口气向依依走去。   ——————   (终究还是没忘了依依,本来不想写这一出先,可想想小说毕竟不是现实,所以......)   第八百八十五章 一诺百年   (第一更)   ————————   心跳渐渐加快,如同当年那个历尽艰难险阻初至天机府的男童,周继君面颊滚烫,深吸口气向依依走去。   孰不知这一动却将此时此刻两人间微妙的关系打破,抬头看了眼周继君,一身素裙的女子下意识的后退半步,却没言语。   心头咯噔一下,周继君脚步陡滞,有些窘迫的立于当场,不由进退两难起来。   铺满大殿的明媚笑颜瞬间消散一空,宛如灯火阑珊时,纵然花月再好,却也落满凄凉和惆怅。   疑惑的转过头,周继君打量向眉头绞成一团,满脸不悦之色的魔君,心中不由生出一个古怪的想法。   难不成,小咕是想.......   回眸向依依看去,就见她目光闪烁,眸中浮起一抹深思。   倘若真是这般,想必依依也不会生气。   少年人的辗转犹豫回荡在心头,下一刻,周继君微红着面颊,大步走向依依,未及她躲闪,轻舒臂膀将她搂入怀中。肌肤相触的那一刻,四目相视,两人同时一颤,三百多年前的那一幕似又重演,只不过多了数不尽的陌生和尴尬。“咯咯咯......”   清脆的笑声从陛座上传出,浓浓的笑靥浮于那位魔君脸上,他生为猎风,从小和周继君相依为命,遇到待他如师如母的依依,自然也把她当成为数不多的亲人。被逼吃食了这世上唯一的同类,成为气魔,他本该绝情绝义,奈何心底深处却有一条永远无法弥合的伤口,伤口中藏着那只苟延残喘着的小猎风。   之前周继君尚以为斩杀覆海才能将周古解脱出来,却不知,小猎风真正在意的,不是覆海,也不是什么圣人,而是他的阿君和依依。   “够了没有。”   芳泽幽幽,萦绕鼻间许久不散,耳边传来女子淡漠却携着几分莫名情愫的声音。   手臂微松却没离开多少,周继君入神地看向久违的梦中伊人,连同那丝久违的感觉也渐渐从心底深处钻出。明知是错误,明知自己一旦再陷入便会辜负了另一个女人,可那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感觉一经生出,再无法收回,渐渐压倒理智,引诱着周继君几乎肆无忌惮的盯着那双清澈的眸子,心中虽有些慌乱不安,可转瞬即逝。   终于,一丝波澜自依依如古井不波般的眸仁中荡起,轻叹一声,白依依扭过头,好似承受不了周继君烧得她芳心微微发烫的目光,半晌,轻声道。   “你试也试过了,现在总该放手了。”   “我若放手,小咕便永远无法走出这座宫殿。”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死皮赖脸了。”   ......   空冷幽寂的九天大殿上,红发魔君独坐陛椅,他的目光至始至终未曾离开周继君紧拥白依依不放的手臂上,面容虽一如既往的僵硬,可眸中的笑意却愈发明晰。   “不要孩子气了。你知道,这世间情事如流水,逝去了便无法重回。”   “即便为了小咕,你也不愿意吗。”   周继君直视向依依看似漫不经心的眸子,沉声问道。   话音落下,两人都没再说话。   诚然,周继君又当了一回威逼利诱的伪君子真小人,可如今的他已非当初那个对情事一知半解的少年,周继君心里清楚,倘若依依对自己真的再无半丝眷恋,定然早已拂裙离去,断不会滞留于此。何况先前两人初见时的那一刻,四目相对,即便依依装得再淡漠再冷静,可周继君依旧能从她蜷起的玉指上看出她心中的彷徨,就如同那年天机府时,每每周继君的功课有所进展时,她总会如此。   那时她彷徨的是该不该让周继君赌上身死,去迎接藏象之劫,而眼下彷徨的则是自己到底是留是走。   终究,依依还留下了,也落下了那句绝情绝义的话语,和之前最后一次遇上时一样。   缱绻的暖意化作万千情丝游荡在手指间,周继君心底焦灼亦有些痛苦。   说到底,还是自己负了她,负了这个曾经手把手教自己修道、习武的女子,负了这个不惜付出自己性命成全他一世强者英豪之名的的女子。或许正因如此,当看到在西海妖族擂台上,紧紧搂抱在一起的少年少女,明知那个从此噬血为生的少年日后会掀起滔天杀孽,前往一方轮回化身两神,一者口道有光高居天国,一者匿藏地狱执掌黑暗,各携教众争斗世间,周继君也毫不犹豫的将他们带回山中,悉心传授道法。   少年时候千万诺,自道从此长相许,可又有几人能做到。   轻叹口气,周继君看了眼殿上满脸笑意的魔君,下意识的松开手,余光中,白依依眸子眨闪,掠过复杂之色,转瞬即逝。   “七日后我要去战覆海了。”   “几成把握。”   “五成有余。”   周继君淡淡一笑,平静的说道。   战圣人周继君尚有四成把握,可战覆海却仅有五成,足以说明深藏幽冥海中的那个巨擘实力之强,在周继君心中只弱圣人少许。可这世上又有多少十足把握之事,若等到有了十足把握的那一天,沧海桑田,白衣苍狗,却不知又会出现多少变数,周继君等不了那么久,因为他的心早已倦了。   “覆海很强。”   看向周继君,白依依沉默半晌,开口道。   “我知道。再然后,我要去杀圣人了。”   依旧轻描淡写的说道,可当周继君话音落下,身旁的女子猛地一怔。   细细看向一头银发的男人,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眸子,白依依依稀看到了那年历经九死一生来到天机府,无比坚毅对自己说要脚踩天宫的男童。   三百多年后,物非人非,只除了他依旧无比坚定的眸子。   他说他会猎下缈缈天宫诸天仙神,早在两百年前他便做到了,至今天宫尚无主,只因君公子一句两百年后行定夺,再无人敢觊觎那个宝座。如今他又说要去杀圣人,用他笃定无比的口气,何等熟悉。   “为什么。”   目光落向浮于周继君额心的那两个模糊的篆文,不经意间,白依依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再沉默下去。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世间传承将会永远被圣人们掌握。”   眸波如流水般扩散开来,周继君负手立于九天魔君殿,遥望高天广地,沉声说道。   陆压和黄帝耗尽一生,辗转于这乱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守护那个秘密,守护天地、山海的传承。想要守护传承,则要守护历史,因此陆压如是做了。想要守护住传承,则要保住强者的心神和生魂,让他们轮回转世,而不是被彼敌斩杀灰飞烟灭,因此黄帝如是做了。   可也只不过饮鸩止渴罢了,世间传承岌岌可危的的根源不在乎杀戮,而在乎那些独裁伪善自私自利行教化却愚昧众生的圣人们。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传承永远无法自掌。   哂笑一声,周继君突然低下头,出其不意的吻上那瓣芳唇,嘴角溢开得逞的笑容。   “再等我百年,百年后我们一起将小咕接走。”   说完,周继君转身便走,他走得很快,因为他迫不及待的想结束这一切,也因为不想听到依依的拒绝。   周古最大的心愿便是想见到周继君和依依在一起,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他重新变回当初那个无忧无虑的小猎风,可这样一来却会恼了碧华......罢了,日后之事且留到日后再言。   看着周继君远去的背影,半晌,白依依方才收回目光,她走到周古身旁,静静坐下。   “他欠了我一生一世,可却不欠这天下人。”   许久,依依低声喃喃道,在她身旁,一头红发的魔君眼角已湿润。   ——————   (如果每本书都要有个主题,猎天的主题就是传承了。说到传承,汉文化的传承也是如此,只可惜圣人当道,文化传承竟被邻邦小国发扬光大,痛心者几何,清醒者几何......每次写到圣人都很激动,不多说了,再说要被和谐了)   第八百八十六章 南华真人   (第二更)   —————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似乎又听到这句话了。”   皑皑白雪如连绵不绝的棉絮,铺满轮回战场,也将一地残尸骸骨掩埋在冰清玉洁之下,高冠广袖的男子坐于鹏背面,隔着鹅毛大雪遥望向彼国数十万大军,眉飞色舞的说道。   “既如此,那你为何助纣为的,反倒成了炎帝的国师。”   浑厚而低沉的声音从身下传来,庄周嘴角微翘,轻点了下硕大的鹏首,悠悠说道。   “我从南华轮回来到四大部洲,后至山海,看遍世间风光、苍生百态,一卷《南华经》也快罢了,只差那最后一篇故事......圣人不死,大盗不止。故事固然重要,可倘若故事就这么结束,这一切也会变得毫无意义。”   “所以你才投效炎国,只为了再将这场国战拖得长久?”   没了纵横天地的双翅,轮回转世的金翅大鹏鸟如今已成两方轮回绝无仅有的鲲鹏,鹏之大,不知几千万里,可纵然他拥有媲美烛阴的强大身躯,一朝记起前尘往事,他的心却难免变得脆弱如琉璃。   庄周没有回答,只是笑着唱起来自南华轮回的古曲,这首曲子抑扬顿挫,却透着别样的情绪,有些惆怅,有些感伤,更多的则是彷徨迷茫。   世上既然有归墟这样的神奇之地,自然也会有南华轮回这般非同寻常的轮回。在南华轮回中,也有无数世界,无穷生物,可承载它们的却并非大洲,而是一个又一个的故事、传说。众生活在故事中,生死不由己,命途只由天,浑浑噩噩,半真半假,如梦如幻,即便再如何挣扎却也躲不过早已注定了结局的故事。说到底,这南华轮回有些像周继君的三道轮回界,或是昔年通风君圣的唐传奇轮回,唯一的不同,便是南华轮回不掌控于任何人手中,谁也不知它为何会诞生于世,或许只是由其余轮回中所流传出的千千万万故事得了灵性,相聚万万年衍化而成。   按照故事的始终,这南华轮回本当一直这么演绎下去,生时已注定命运,无人能打破。可世无长恒,即便是定局也有躲不了的变数,南华轮回的变数却因一只蝴蝶,一只侥幸飞过千山万水,飞过千万故事,飞到轮回边缘看见了天地穹宇的蝴蝶。   日日夜夜年年岁岁看着天地穹宇的朝花昔月、良辰美景,亦或是杀伐征战、流离失所,也不知怎么的,那只蝴蝶渐渐成了精,吞食天地穹宇流散来的灵气,品阅南华轮回中一个接一个的故事,再后来,它终于得道化形,也就有了如今的南华真人庄周。   庄周梦蝶,不知是梦是幻,是蝶是人,再思辨,却道前世今生尓尔。   一举顿悟,有如茅塞顿开、醍醐灌顶,可转目望去,那些活在一个个故事中的生灵皆蒙昧愚钝,不知自己为何,自然也看不到庄周。纵然有万千生灵为伴,也不过是行尸走兽罢了,独自一人行于南华轮回,走得越久,看见的故事越多,却也越寂寞,纵观南华,无一知己。   可再怎么说,南华轮回也是庄周的故乡,无论前世为蝶还今生为人,庄周都无法忘记这片令他眷恋而又心疼的土地,然而只凭他一人又如何能将兄弟姐妹们从漫漫长梦中解救出来,除非能打破这些故事。   于是乎,庄周孤身来到天地穹宇,行走纷繁世间,记载着一个接一个发人深省的故事,汇成《南华经》,却是想以毒攻毒,借此打破从前那些陈旧如枷的故事。庄周虽不会推命衍算,可在南华轮回中看了成千上万的故事,世间之人他几乎一眼便能看透,当他的目光落到周继君身上,再无法移开,却是知道在天地、山海这场故事中,此人当为承载主线命运者。   那年西游轮回唐玄奘四人嬉笑而游,说是前往西天取经,可也不过是佛祖的一场骗局。真道取经者,莫过于庄周,只不过来到这方陌生的轮回,他依旧感觉无比寂寞,难遇一知己。   起初他并不明白这些轮回中的强者为何要争斗,若他将南华轮回中的子弟解救出来,定会行以教化,劝导众生相安相善,自安其乐,以兄弟姊妹相待。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理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遥于天地之间。世无长恒,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在涯随无涯,殆已;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有那么多值得追寻的美好存在,为何非要你争我夺,而不能各得所乐?   到后来,走的久了,看的久了,庄周也算懂了。   原来生活在这两方轮回的人不单有血有肉,也有庄周难以理解的七情六欲,却为他在南华轮回中前所未见的。人心叵测,一旦萌生智慧,有了感情,便再无法压下层出不穷的欲望。   倘若我将南华轮回的众生解救出来,不再受故事的命运牵扰,他们是不是也会生出七情六欲,为了争夺那些可有可无的事物而厮杀征战?   这个念头自庄周心底生出,再难以压制,却让他手足无措、进退两难,几欲放弃。   他为了梦想来到这个并不怎么喜欢的天地穹宇,耗费了将近三百载,又怎舍得前功尽弃,幸好在这方世界还有那些超然的存在,倘若仿效他们行以教化,是否能拨乱反正,实现我的理想?   庄周有大智慧,可他毕竟不是两方轮回中人,所看到的只是肤浅的表面,又或者为了他那些不切实际的理想,他的双眼早已不再像从前那般清明。   “来者何人?”   大雪后的瞭望塔上传来喝问声,疲倦了多日士卒揉着通红的双眼,极目望去,可看了许久,只见青蒙一片,却看不到那个歌者。   “在下南华真人。”   含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却依旧辨不出人在何方。   “南华真人.....炎国国师?”   心头咯噔一下,那士兵脸色陡变,连忙吹起号角,旁边的士兵也是满脸慌乱,左顾右盼却见不着半个人影,忍不住大声呼唤了起来。   “真人何在?为何不出来相见?”   “我就在你头顶。”   ——————   (猎天快完本了,比预想的还要快,新书才写了个开头,还没给编辑看过。本来准备每天一更慢慢写等新书出来再完本,可之前鬼使神差的承诺三更,也怕追看的朋友们不乐意。所以依旧三更不过章节量稍微少点点吧,做什么都不容易,能互相体谅就互相体谅下.......一个脑袋要装两个不同的世界,演绎两段不同的故事,心力交瘁的八月~)   第八百八十七章 一卷南华经,天下英雄折(上)   (第三更)   ————————   闻言,两名兵士不约而同的抬头看去。   鹅毛般的大雪扬扬洒洒,从天而降,和这一两月来没什么不同,只不过落雪非是来自天穹,而是穿过一眼望去没有尽头的青灰身躯,那身躯仿若透明,遥遥望去竟还能看见端坐其上高冠广袖的男子。   “那是.......”   一望无际的天野竟被一从未见过的庞然大物霸占,似鸟非鸟,似鱼非鱼,饶是久经战场的修真为卫也不禁心底发怵头皮发麻,刚想再吹起号角,余光中,一个披着黑色大氅身形高壮的青年出现在兵寨前。   长舒口气,两名修真卫相视一眼,同时平复下心头的紧张,满脸崇敬的望向他们右帅。   在天吾山大军中,最让众子弟心悦诚服的不是公子首徒实力莫测的李车儿,也不是掌管大军发号施令的公子三徒、新晋的太阳星主步空堂,而是眼前的男人。   破军一出,战无不胜。   两百年来,天吾山大军风风火火,打了无数场战役,大胜虽多可也有小败之时,然而只要有破军主持的战役,却无一次败北之例。   “见过南华真人,不知真人孤身来此有何贵干。”   看向高坐鹏背笑吟吟的男人,破军沉声问道,话音中有意加重“孤身”二字,却是有意无意的提醒庄周,此处并非善与之地。除了破军外,月罗刹和左游生结伴游于千里之外,若此处有什么不测,两人不消半柱香便能赶回。而身为盟友的平天,也在三百里十五天的外一座诸侯国中,既是盟友,两方设有标记,若请平天前来也花费不了多久。   庄周虽强,一身修为高深莫测几能赶上公子,可破军并不惧庄周,如今的破军岂会惧怕任何人,只不过他明事理分轻重,自知道大局为先。   “破军星主愈发有大将风范了,封侯封王也是指日可待。”   目光落向破军,庄周笑着说道。   “星主勿要惊慌,我来此,只为借道罢了。”   “借道何往?”   “自然是前往天吾山。听说你家公子不日将邀战覆海,能否安然回转尚不知定数,昔日一别甚是遗憾,庄某惦念公子,趁此机会自然要去找公子叙叙旧情。”   话音落下,破军神色微变,天吾山传来的密报上说得真切,公子在山中。同覆海一战公子志在必得,虽有超过半数的把握,且在七日之后,可仍免不了从现在起就开始准备、蓄势。如今天吾山中只有碧华、兮兮以及齐灵儿等徒,想来庄周不会不知晓,他说是找公子叙旧,实则欲借此机会趁虚而入,突袭君子国之根基,若山将天吾山把持于手心,定会让天吾山大军乃至天地诸强投鼠忌器,倘若真这样,战局势必堪忧。   公子在山中时,山海诸强虽有心取天吾山,可谁也不敢妄动,此时公子只身前往幽冥海,国战乱象渐生,山海诸强无不蠢蠢欲动起来。   手心射出一股道力,星辰扭转,山海一方的景象浮于破军眼前。   果然不止炎帝一方,伏羲、少昊、颛顼无不整兵待发,而那个始终稳坐山海后方等待良机的蛮王蚩尤也率麾下三公子,取道直逼向平天之国。尘埃扬扬,飞马万千,平天君圣等人自然察觉蚩尤动向,此时已撤离此处,回转救援而去。   “你也看到了,你方盟友如平天、驱神、西海龙王者皆已率兵撤离前线,回转各自领土......倘若平天大人知道我胯下坐骑便是他昔日兄弟,恐怕他怎么也定赶来此处。可惜。”   淡淡一笑,庄周如是说着,却无半点自得之色。   他痛恨战争,厌恶杀戮,可又不得不为之,相助山海,争取大势,将国战再度变得漫长起来,如此一来他方能继续寻找属于他的成圣机缘。只有成就圣人,他才能心安理得的回到他的故乡,传以教化,让兄弟姊妹们各得其乐,而不会衍变成如同眼下的天地穹宇和山海轮回,人人争相夺利,杀伐不止。   如若真能成就圣人,他庄周或许能和孔丘一般,成为一个有大理想大抱负的圣人。可成就圣人非是撰写故事,哪会如他所想的一般轻巧,即便如今的他只差咫尺之距。   目光落向破军缓缓祭出的战斧,庄周轻叹一声。   “破军星主,庄某敬你此生忠义勇三全,乃当世英豪,实不忍伤你,倘若星主......”   话还未说完,血光冲天,天吾山星主第一人跃身而起,手持破军斧钺,二话不说向高居鹏背的庄周斩去。天风大作,五雷齐鸣,一颗暴虐的星辰从众星之列飞出,降下一缕星光映上破军的额心。携着破军万斩不折的星意,黑氅青年手腕翻转,低吼一声,迎天怒斩。   可斧钺还未越过鲲鹏,就被巨如天盖的翅膀重重扇落。   一击未中,破军弹地而起,再度杀向庄周。   他自知道不是南华真人的对手,可公子既去,能拦住庄周的只有月罗刹和左游生,如今两人皆在千里之外,却不知何时才能回转。破军所要做的只是将庄周拖在此处半柱香,虽只是区区半柱香时间,可破军却知道以自己一人之力难而又难。   这一斧击出,声势比先前还要大上数倍,却是天头的破军主星光华大作,牵引其后杀伐星阵齐齐相助破军。   然而转眼后,就见一只手从连天大雪中伸出,轻轻敲击向破军星。   光华破灭,半空中的破军星主身躯剧颤,那只斩向庄周的斧钺凝滞在天头,再无法斩下。   “名也者,相轧也;知也者,争之器。二者凶器,非所以尽行也。”   看向满脸冷意的破军,庄周低声吟念着,一股无形的水波从他广袖间涌出,一圈一圈地将破军环绕其中。   “你破军纵有大智大勇,可也逃不出名利的束缚,忠心于君公子,不过不想世人诟病,否则以你之才何必屈就一副帅。”   《南华经》中道意无数,皆取自庄周这两三百年来所见所闻的故事,随口道出自成一方轮回,以名利勇智将破军困于其中。   “接下来这篇故事不知将要托付何人。”   嘴角浮起玩味的笑意,庄周望向远处那两道疾奔而来的身影,低声自语道。   ——————   (为神马我最不愿意你们想起来的人比如千宁臣总会让某些童鞋念念不忘捏,难不成很有代入感,开个玩笑@@。既然是发生在男主和妖主间美丽的错误,就让这段错误成为传奇吧,就此撇过~~)   第八百八十八章 一卷南华经 天下英雄折(中)   (第一更)   ————————   “娘,出什么事了?”   天吾山君子殿,母女两正说笑间,忽然间,碧华目光微凝,轻蹙黛眉,一旁的兮兮疑惑地问道。   “前线战事有变。”   碧华轻描淡写的说着,可凝重的神情却将她心中的不安道出,站起身疾步走到殿中铜镜前,轻拂衣袖,转眼后前线的景象现于其中。   纵横千万里的鲲鹏铺天盖地,笼罩在军营上空,骁勇善战的修真卫此时皆是面如土灰,气势大跌。   “娘,那是鸟吗?”   打量着镜中的鲲鹏,周兮兮不惊不慌,相反,她眸中浮起浓浓的兴味。   周家女儿从小不喜修炼、学经,她最喜欢的却是去看那些神仙怪志、奇兽异鸟。她出身甚好,不是帝王家胜似帝王家,且作为小女儿备受宠溺,那些军国大事、征战杀伐自然由不得她去操心,而周继君和碧华也对她听之任之,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虽不娇生惯养,却让兮兮养成了寻常巨头子女没有的闲散性子,对任何没见过的事物都充满好奇。   “此非天地穹宇之禽,也非山海轮回的妖兽,娘也未曾见过......”   目光掠过鲲鹏,落到跨*坐于鹏背上的男子,碧华皱眉道。隔着万里轮回,庄周也朝向镜幕看来,温文尔雅的颔首而笑。   嘴角浮起一丝冷笑,镜中形势一目了然,碧华伸出玉指点中铜镜,散去了镜中景。   “破军被陷,你月叔叔和左叔叔正赶来救援,应当无事。不过......若那庄周真欲直取我天吾山,不该如此大动干戈才是。”   “娘的意思是他另有图谋?”   周兮兮面露深思,轻声问道,虽不喜修习君子三道意,可在天吾山上耳濡目染,周兮兮自然也非胸无点墨。   “糟糕。”   就在这时,却见碧华神色微变,面露深思,随后扭头对周兮兮道。   “快将你大师姐和神机先生请来。”   见着娘一脸凝重,周兮兮心知情况有变,且危急无比,也不多言,召来一方粉红的云座便向后山飞去。   在天吾山西北后崖有一座独屋,屋里常年隐居着一名老人,即便是天吾山亲传弟子也不会来打扰,却因公子早在百多年前便将此处设为禁地。裹在灰色大氅中的老人坐于案前,静静的喝着杯中酒水,冬末的冷风透过窗户呼呼吹来,掀起他一头已然枯萎的华发。   在天吾山中,他拥有不下于三军主帅李平的威望,可在天吾山外,知道他的人寥寥无几。   昔日天地穹宇大乱,天降征兆,却是应验于四头混世灵猴身上。   灵明石猴,善变化,识天时,知地利,移星换斗。赤尻马猴,晓阴阳,会人事,善出入,避死延生。通臂猿猴,拿日月,缩千山,辨休咎,乾坤摩*弄。六耳猕猴,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后,万物皆明。   混世灵猴齐出世,或为一方势力之主,或是择明主而投效,也算风光过近百年。然而混世灵猴纵然能跳出五行、主宰战局走势,可也只在从前的天地大战中,如今的大战早已跃出四大部洲、天地穹宇,来到轮回之地。换言而论,天地穹宇大战已然结束。既然是应劫而生,那劫难过后,自会随之而亡。   四猴中通臂猿猴走得最早,葬身于大唐京城。其后便是六耳猕猴,被旧主洛继伤杀于天宫,夺走了它知前后明万事的七巧玲珑心。再然后轮到灵明石猴,那年齐天于东海便夺灵猴一生一世之命,却将自己陷入情劫之中,当他从周继君的西游轮回中走出后,世间再无灵明石猴。四大灵猴已死三头,只剩下这最后一头,依仗着周继君的威势,躲在天吾山后崖的赤尻马猴。   “当年只以为那场天地大战会延绵不绝期,如今才知道,原来是我们都看走眼了。那延绵上万年的却是今朝国战。”   抿了口酒水,冷风吹来,老人下意识的蜷缩起身体,低声叹道。   世间强者皆以为混世灵猴应劫而生,为的便是衍算天机、执掌战局走向,孰不知,在历来灵猴心底都藏着一份几乎无法实现的希冀——活下去。它们固然拥有媲美圣人的诡道谋算,可应劫而生、劫终而死,能主宰战局,却无法把握自己的性命。每一轮天地大战,本用不着打那么长久,可却因为混世灵猴从中搅合,才越拖越长。到了这一轮*大战,四猴齐生,本以为注定了少说会有万年,可谁曾想竟是老天和它们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战事很长却非天地大战,而是天地穹宇和山海之间的国战,早已不再它们所能衍算的范畴内,而它们也该在国战来临之前纷纷陨落。   通臂、六耳、灵明三猴劫终而亡,只留下赤尻马猴苟延残喘着。除了会几手推衍天机的本事外,四猴中就数赤尻马猴本领最低微,战不能战,斗不能斗,可它却有一样是谁也比不上的——善出入,避死延生。也正因如此,本该魂归于天的它才能多活了将近三百年。   可天无绝人之路,就算九死之中也会隐藏着一线生机,对于它赤尻马猴来说,仍有那活命的机会。只要君公子能斩杀了圣人,平息世间大乱,推行君子教化,从此世上再无争端,也就不会有大战,劫数没了,自然不会再有循环往复的灵猴出世,而它也能留命于世间。   然而这一切只不过是它的推测罢了,再说,斩杀圣人何等之难,即便公子真能一举逆天,可想要推行君子教化灭除世间争端也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不过,总要有些念想才能支撑着它继续活下去。   放下酒盅,赤尻马猴脸上浮起浓浓的苦涩,就在这时,它的目光落向窗外被埋入覆雪中的枯叶,转眼后冷风吹来竟将枯叶吹折。   眼皮猛地一跳,赤尻马猴掐指捏算,心底涌出莫名的惶恐。   “是凶兆。”   幸好这几难避过的凶兆非是针对它,而是漫向天吾山之巅的那座宫殿,若它留于此地不出,自然不会波及到它,倘若它插手相救,那注定了会将它一同卷入。   怔怔地凝视着手中的茶盏,赤尻马猴神色复杂变幻着,半晌没有动弹半下。   ......   “天吾山上那一局应当已经发动了,君公子,就算你一心想要去杀覆海,如今恐怕也不得不回了。”   端坐鲲鹏之背,庄周看向快到近前的两人,笑着,喃喃低语道。   这位来自南华轮回的真人给了周继君两个选择,准确来说,应该是三个,三个足以让周继君头疼的选择。   第八百八十九章 一卷南华经 天下英雄折(下)   (第二更)   ————————   左游生和月罗刹都没见过庄周,可也曾听周继君提起过,即便周继君不说,两人也不会不知道庄周。   自陆压黄帝镇元子隐退、玉皇战死后,两方强者稍有变动,山海虽仍有四天神皇这四名绝世强者,可绝世强者亦分强弱,炎帝四人能战败穹天上品的强者,却非周继君、覆海和孔宣三人的对手。黄帝的离去对山海王朝绝对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如今也只剩蚩尤能撑下场面,然而若是周继君三人联手,蚩尤必败,幸好以三人的脾性断不会联手同战一人,即便是蛮王蚩尤。   除了周继君三人外,平天、月罗刹等人也无比接近穹天巅峰,只差一丝微不足道的机缘。国战虽也比拼国力、兵员,可更多的则是强者之间的较量,在绝世强者以及顶尖强者的对比上,山海已输天地王朝一筹,形势大颓,若非庄周的出现,恐怕早已一蹶不振。   那年孔宣独往故轩辕国,意图取道入炎国,却被高冠广袖的庄周拦于道左,一番交手后孔宣无功而返。诚然,去除君圣封号的孔宣杀意大不如前,可也因为没了束缚,他的道心突飞猛进,修为大紧,虽非圣人,可圣人之下能和他一战的也就三两人,在那年之后,又多了个庄周。   能逼退孔宣,庄周的实力自无需多说。   连天大雪中,月罗刹收敛起轻佻的神色,左游生也按上了腰间那柄许久未见血的长剑。   “天吾山月先生、左教头,庄某久仰两位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淡淡一笑,高坐鹏背的庄子朝向两人拱了拱手,悠悠说道。   “庄先生可是想不宣而战?”   冷笑一声,月罗刹打量着一脸淡漠的庄周,沉声问道。   “庄某只是想借道前往天吾山,可惜破军星主不允,庄某只得将他暂困于轮回,并无恶意。”   “哈哈哈,还一个虚伪的庄周。”   直到此时月罗刹方才发现被困于故事轮回中的破军,心中微惊,勃然大怒,怒极反笑。   突然间,月罗刹猛地扬起双臂,双手间现出一团幽明交织的漩涡,向困缚着破军的轮回轰去,孰料月影轮回还未靠近就被那团轮回吸入。   “名也者,相轧也;知也者,争之器。二者凶器,非所以尽行也......此为《南华经》中一篇,只有看破名利者方能破去。”   玩味地看向月罗刹,庄周哂笑一声道。   “月先生也算看破名利不拘于世者,可惜你的修为和轮回道意太微末。”   庄周口出狂言,可却令月罗刹无法辩驳,月影轮回虽强,可哪强得过原本便是从一场场故事中走出的南华真人。生于故事,亦是循环往复的轮回,对于轮回道意的理解,庄周称得上数一数二,无需经历百世轮回,他的道心便已纯粹至极。   “两位若无它事,那庄某就此别过。”   目光掠过月罗刹和左游生,庄子轻拍鹏首,却是要乘鹏而走。   青墨色的剑华冲破云霄,纷纷扬扬的大雪被这一剑劈开,竟化作两汪雪泉,分别向山海、天地两方王朝涌去。   左游生拔出庶人剑,剑锋直指庄周,冷声喝道。   “滚。”   两百年后,左游生也已突破穹天上品,穹天上品的庶人剑有多厉害谁也不知,就连周继君也未曾找左游生切磋,仅在某次传道时对座下诸弟子说过这样一番话。   “圣人之下,庶人剑不出则已,出则损命,便是为师恐怕也难以避免。”   “损命”二字极其含糊,非斩非毙,却隐隐透着减寿的意味,也不知折的是左游生的寿还是他对手的元寿。   总之,当周继君这番话传出后,世间强者无不对庶人剑敬畏有加,两百多年前左游生已有国战第一剑之称,周继君这番话又将他向上推了一把,无比接近轮回第一剑。两百年来左游生几没出过剑,遇到修为不如自己的对手,便交由天吾山星主和门徒们料理,遇见同为穹天上品的强者,他只需往城头一战,对方自不会再打攻城掠地的主意,只因周继君那番话。   连君公子和左游生交手,也免不了损命,何况他人。   “这便是庶人剑,果真有庶人风范,可也只是庶人之剑罢了。”   凌冽的剑风扑面,将庄周的额发吹至脑后,可却吹不散他一脸莫名的笑意。   “庄某《南华经》中也有三柄剑,说来也巧,正好有一柄名曰庶人,却不知左教头可愿一观?”   回答庄周的是从天而降的庶人剑。   庶人剑不出则已,出则损命,却因生死之道已被左游生炼至极致,不单能立判生死,还能将人折磨于生死之数下,亲眼看着自己的元寿减少着,却无计可施,就比如此时仰头怒吼的怒吼鲲鹏。   左游生一剑劈向庄周却在半途被鲲鹏硬生生拦住,前尘往事迷乱了心的鲲鹏初时只以为这剑不过尓尔,遂奋勇相扑,可此时却心生悔意,被庶人剑劈中对它来说不痛不痒,然而随着这一剑落下,莫名的感觉游走在全身上下。恍惚间,它似乎看到匍匐在那柄剑下的如水波痕,细细看去却陡然发觉那竟是自己的元寿。   修炼不知岁月,修炼到通天境界之上者几能与天齐寿,可却有一点是诸天仙神妖佛无法避免的,那便是衰老。如孔宣、平天者之所以能永葆青春,千千万万年过去也仍旧一副中年人的模样,不单因为他们修为高深、气息悠悠,也因为他们心有执念,始终保持旺盛斗志。而如黄帝、炎帝,或是风后,鼎盛之年一过,便迅速衰老,却因其志破碎,或是身受重挫。因此,在仙神妖佛的世界中,元寿所指的并非生卒之年,而是衰老之期。   比之身死陨落,修炼者们最惧的是变老,成为那白发枯皮、行动迟缓的老翁,当真生不如死。   目光所及,庶人剑下的波痕渐渐由青华变得黑沉,鲲鹏心头大惊,只觉自己的身体也如寒冬之菊,渐渐枯萎衰老,即便它以全身力气抵抗,也无法逆转。   “庶人剑果真名不虚传,可再如何高明也不过是庶人之剑。”   耳边传来庄周的轻叹声,左游生挑起眉头,心中杀意已生。   可转瞬后,一段华文自庄周口中道出,传入左游生耳中,亦传遍轮回万千地。   “庶人之剑,蓬头突髻垂冠,曼胡之缨,短后之衣,瞋目而语难。相击于前,上斩颈领,下决肝肺,此庶人之剑,无异于斗鸡,一旦命已绝矣,无所用于国事......此为庶人剑,亦为我南华经《说剑》篇中下下品者。”   “左游生,你为庶人剑,却如斗鸡尔,又有何资格执轮回剑道魁首!”   拂袖掷冠,庄周高坐鹏背,一脸云淡风轻,那只高冠抛落,却将如遭雷殛、怔立当场的左游生收入其中。   第八百九十章 说剑   (第三更)   ——————————   不用出手,也无需祭宝,只凭一段信手拈来的道语,便将引领天下剑道的庶人剑折败。   一时间,飞出心神于此围观的强者们无不惊骇。   庄周那一段道语生涩而又玄奥,却是说庶人之剑为蓬头突鬓垂冠,浓眉长须者所持也。他们衣服前长后短,双目怒光闪闪,出语粗俗不堪,相击于大王之前,上斩脖颈,下刺肝肺。此庶人之比剑,无异于斗鸡,─旦不慎,命丧黄泉,于国事无补。   前面倒还好,左游生行剑道三百余载,心志坚毅,又怎会因区区几句对庶人的诋毁之言而妄惑。让他呆立当场,心魔生出的却是庄周口中最后一句——无所用于国事。   左游生右手庶人,左手黄泉,一生历经大小战役近百场,闯下偌大名头,可诚如庄周所言,那也只不过杀敌斩强罢了。他不会运筹帷幄、排兵布阵,也不会阴阳之谋、治国之道,他的一生心血皆耗费在剑道上,一次次大胜带给他无上声望,可终究不像周继君那般布局天下、治国安民。日后史书中,也仅仅会说上几句庶人剑如何如何了得,仅此而已,又或许还会多上这么一句——庶人虽强,无所用于国事。   史书如何记载,左游生丝毫不在乎,可这一剑若只能用来强己声势,却对天下无所意义,即便庶人黄泉两剑再强,那也只是小道,终难成大器,更别谈像周继君一般,拥有决战圣人的力量。   “月先生勿要做无用功了,困住左教头的非是庄周这顶冠帽,而是他自己的剑道,他一朝心魔不解,便一朝不得出”   看向施尽法术想要将左游生救出的月罗刹,庄周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道。   “也不一定。”   擦了擦手掌,月罗刹不再去对付那顶变成铜钟大小的冠帽,冷笑着,抬头望向庄周。   “还有一个法子。”   “月先生所说的法子可是指将庄某斩杀于此?”   “明知故问。”   斗笠下的阴霾中泛起浓浓杀意,月罗刹猛地迈前一步,天色陡然变暗,转眼后,这方轮回战场竟变得漆黑如夜,暗月高悬,天地气象、八荒气势全部涌向月罗刹,被他聚于手心,渐渐萦绕成流转着的漩涡。   沙摩尼还在龙王山和白素素磨蹭,君公子不出,因此代周继君执掌君子国、以为一方诸侯的重任便落到月罗刹头上,即便这些年左游生名声再盛,可在两方王朝诸强眼中,天吾山仅次于君公子的英豪强者仍是与其并肩作战数百年、同创天吾山基业的月罗刹。   月影轮回虽强,可太伤元气,因此月罗刹最常动用的还是千变万化之术,更何况眼前的庄周对于轮回的领悟明显高出月罗刹一筹。   轻而易举的将天地气象和八荒气势收于掌心,月罗刹冷笑一声,刚想施展千变万化之术,就听坐于天头夜云缭绕间的男子又开口了。   “月先生,你虽不使剑,可以你的身份地位倒配得上我《南华经》中另一柄剑。”   闻言,月罗刹不动声色,手中印法一刻不停,上百聚满复杂杀阵的的世界出现在这方轮回战场,横亘千万里,堪堪将鲲鹏和其上的庄周围于其中。   “哈哈哈......月先生对庄某不理不睬,是害怕落得和左教头一般的下场?”   抚手长笑,庄周对绽放在夜色下狰狞可怖的杀戮世界视而不见,目光幽深落向一身蓑衣头戴斗笠的男子,忽地开口道。   “月先生代君公子行使诸侯之职,本当尽心尽力,可却整日游山玩水与红颜相伴,多负公子,多负天地穹宇,却不如我《说剑》篇中执诸侯剑者。”   “......诸侯之剑,以知勇士为锋,以清廉士为锷,以贤良士为脊,以忠圣士为镡,以豪杰士为夹。此剑,直之亦无前,举之亦无上,案之亦无下,运之亦无旁;上法圆天以顺三光,下法方地以顺四时,中和民意以安四乡。此剑一用,如雷霆之震也,四封之内,无不宾服而听从君命者矣。此乃诸侯之剑也.....”   晦涩玄奥的道语再度响起,传遍两方王朝,诸强放眼看去,就见夜幕之上电闪雷鸣,被月罗刹以月影之法摄来的夜月好似不堪重负,猛地一颤,转眼四分五裂。   空茫的天头,一柄锋利却并不十分华美的长剑凭空现出,周身符文环绕,锋刻勇士、锷书清廉、脊撰贤良、镡现忠圣、豪杰为夹,正是庄周《南华经》中第二柄剑,诸侯之剑。   此剑方出,尽夺天地风华气象,四合八荒无不传来臣服之意。仅是《南华经》中的一篇文章化出的宝剑便有如此威势,像极了圣人的气势,这南华真人如今究竟达到何等修为?   倘若他真上了天吾山,和两百多年未尝现身的君公子一战,又会是怎样一副情形?   围观的诸强如是想着,月罗刹如是想着,望向被诸侯之剑劈斩成齑粉的杀戮世界,嘴角泛起浓浓的苦涩。   此战无需动手,他便已经败了,并非败在那柄诸侯之剑下,却和左游生一般,败在了心底那丝愧疚上。   以他的性子本不适合当一方诸侯坐镇君子国,奈何周继君潜心修行以备圣人之战,月罗刹只得赶鸭子上架,可正如同庄周所说,三天晒网两天打鱼,实在是受不了枯燥乏味的征伐。   诸侯之剑当头,悬而不落,月罗刹捏紧双拳,死死抵抗着莫大威压。   不出手,不祭宝,仅凭一经两言就将名震天下的左游生和月罗刹陷落,庄周技惊四座,此战之后,名声定会再度攀升。   眼前一片豁然开朗,再无能阻挡他者,可庄周却突然安静了下来,端坐鹏背,不再前行半寸。   ......   “果然,一听说我要杀覆海,这些魍魉都跳了出来,便连你庄周也不甘寂寞。”   一汪碧水前,周继君坐于桥头,临渊垂钓,神色淡然。   “他这是在逼你。三个选择,哪一个都不是那么好选。”   从吊桥之尾末来一个身披黑氅的男子,看了眼钓竿下宛若龙腾衔尾含首,排成长长一列的鲤鱼群,冷声说道。   第八百九十一章 皇天战龙   “是啊,哪个都不好选。”   一衫白衣染尽风华绽放后的沧桑,周继君凭栏而钓,嘴角含笑道。   手腕抖落,鱼竿挑起,桥下成群结队何止千尾鲤鱼竟齐齐跃起,顺着鱼线上的道力向天头飞去。   洛继伤看得真切,目光所及,就见潭顶百丈处金光闪烁,隐隐现出一座拱门,仙云环绕,霞光万丈,若非知道是周继君随手变出,定会以为那是一处洞天福地。   “世人皆有所求,求人求天地,却不知道求仙拜神不如求己。”   听着周继君意味深长的话语,洛继伤哂笑一声,卷拢袖筒幽幽说道。   “原来如此,看来君兄今次前来寻本教主非是来找帮手,倒难为君兄百忙之中偷得空闲,如此关头还有闲情逸致来找本教主叙旧。”   “君某和教主本为盟友,亦是故人,却有两百余年未曾相见,今日来此一游探访故人,又有何不可。”   话音落下,百丈长的鱼竿也高高挑起,驱赶着群鲤争先恐后的跃入天头拱门,渡过金光,转眼化作一条条燃着金火的天龙,争相盘旋在天头,朝向周继君和洛继伤纳头拱手,转眼后齐齐向远天飞去。   鲤鱼越龙门,蜕尾成蛟龙,天地各洲的传说中无不将其描述得神乎其神,可又有几人亲眼见过。   当下,成千上百条鲤鱼飞过天头拱门,化身为龙,腾云御风,翱于碧天,景况之盛万古罕见,可周继君和洛继伤却面色如常,丝毫不因此动容。   “两百年为见,君兄的脸皮倒厚了不少,说是不求人,可还不是拿走了本教主千多条龙皇。”   看向周继君悠然自得的背影,洛继伤眸中微露复杂,转瞬即逝。   潭中尚有成千上万条鲤鱼,都浮出水面,吐着泡泡,艳羡地望向腾飞而去的天龙。这满潭鲤鱼都为隐世不出的洛教主所养,日日夜夜聆听皇天教义,早已通灵,虽只有两百之龄,可一朝跃过龙门,修行立马翻上百倍,个个可得两万年的道行,至少也有玄天上品的修为。   成千上万的玄天上品强者,若放在战场上,势如破竹,便是穹天上品的顶尖强者也难以阻挡。   洛继伤隐遁世外,看似只是安静地养着他的鲤鱼,可实际上,他所养的却是他三百六十五条大道,以及日后席卷天地轮回的皇天大军,偏偏在今日被周继君取走千多条,他自然满心忿忿。   “洛兄此言差矣,君某只是借上几尾罢了,过两日便如数奉还。再者,君某并非没有回馈之物。”   起身,周继君随手抛下鱼竿,擦了擦手掌,笑着向洛继伤道。   “洛兄隐忍于此,不过是等待你皇天教东山再起的机会,如今正是绝佳战机,山海诸国齐出,蚩尤和庄周都忙于己事腾不出手来,教主若欲出兵,可借道我君子国。以洛兄如今的实力和势力,山海又有谁能相拦?”   听得周继君所言,洛继伤面无表情,只是负手遥望向千里鲤鱼潭,半晌开口道。   “蚩尤被孔宣所阻,而那庄周却战败左教头和月兄,无人能阻。难不成君兄终于下定决心,准备亲自出马?”   “他庄周如此盛情想邀,君某又岂能拂了他的好意。”   “他在天吾山上布局,又亲身行至你君子国前线,无非是想让君兄作出选择,要么前去战他,要么回转天吾山救援,要么继续前往幽冥海。可无论哪个选择,都会让你天吾山人身处险境......莫非君兄在天吾山留下后手不成?”   “洛兄究竟决定好了没有。”   没有回答洛继伤的疑惑,周继君悠悠问道。   “君兄向来对我皇天教义嗤之以鼻,怎么今日却鼓动无出兵。”   嘴角浮起玩味之色,洛继伤看向神色淡然的周继君,冷笑着问道。   “此一时彼一时,再怎么说,你洛大教主也身在我天地穹宇一方,又是盟友。更何况想要行教化于天下,却不是光光成就帝王霸业便可行使,而是要成就圣人。”   深深看了眼面露复杂的洛继伤,周继君哂笑一声,拂袖而去。   “我去杀庄周了,至于教主如何行事,洛兄自断吧。”   看向踏波远去的周继君,洛继伤目光闪烁。   “成圣......也就你君公子最知本教主了。不过,是先斩圣再成圣,还是先成圣后斩圣.....还真是令人头疼。”   轻叹口气,洛继伤喃喃自语道,转眼后,他抬起双臂,道道光华掠过天穹,衍变成一座座金碧辉煌的拱门,一半幽幽如夜,一半烈火雄雄,却因他洛继伤不仅是皇天教主,也是那幽冥地府深处,执掌万万生魂的幽冥教主。   “如此,尔等便随本教主出征罢。”   缓步走在如碧镜的潭水上,天头是数万条匍匐朝拜的皇天战龙,洛继伤如是说道。   ......   “师娘?”   随着周兮兮来到君子殿中,一身红裙的娇美少女朝向碧华行礼道,面露疑色。   “灵儿,除了我们,山中还有多少人。”   听得碧华的问话,齐灵儿微微一怔,想了想开口道。   “总管齐灰,山神范囡烟,聪聪、啰啰嗦和它们手下妖王,以及车儿。出什么事了,师娘?”   “今日上山的那两人有些不对劲。”   碧华皱了皱眉,开口道。   “炎帝之女瑶姬和那刑天之子?师娘放心,那二人并没带什么法宝,何况有灵儿在此,那两人即便心怀歹意,也无法伤及我天吾山。”   齐灵儿淡声说道,眉宇间的煞气一闪而过。   在天吾山中修炼了两百余年,日日夜夜吞食浓郁的天野精气,兼之她天生灵脉,修炼起来事半功倍,如今已一举踏破穹天下品,更兼周继君赐予的诸般法宝在身,凭借山中阵法想要擒下那对少年少女并非难事。   “可是......灵儿,你且去唤车儿出关,我总觉得今日只事有些古怪。对了,神机先生怎么没来?”   黛眉挑起,碧华疑惑的问向周兮兮。   “女儿前去他隐居的地方,却发现他已经不在了。”   闻言,齐灵儿和碧华相视一眼,面色同时变得凝重起来。   周继君走前曾留下话来,却道倘若那头老袁不辞而别,那便带着山里人速速弃山离去,勿要犹豫。   轻叹一声,碧华再望向殿中那方铜镜,只见瑶姬和刑仇已至山巅,不多时便会来到君子殿。   第八百九十二章 南华欲成圣   万里鲲鹏横亘天头,高冠广袖的真人坐于云雾缭绕间,低吟逍遥游,翻看着手中的南华经,当真视这曾经染满鲜血、战火的战场为无人旷野,好不自在。   躲于兵寨后修真卫手持法宝兵刃,满脸忌惮,却不敢上前半步。   忽地,就见庄周抬起头,呵呵一笑。   “公子还是来了。”   纷纷扬扬的落雪中,银发男子驾云而来,翩翩潇洒,虽不及万里鲲鹏那般气势雄壮,可他方出现,凌驾在修真卫大军头顶的压抑威势仿若初春的冻雪,瞬间融化。   公子来了。   满脸崇敬的望向周继君,修真卫们不由得心头一振,无不期待着君公子能大发神威,将对面那个神秘莫测的炎国国师斩落于此。   纵然周继君已有两百年未尝出手,可在天吾山子弟心中,君公子仍是天吾山中唯一的那尊战无不胜的神祇,没有原因,这般想法深入每一个天吾山子弟心底,也是他们奋勇杀敌、攻城掠地时的信仰所在。   “诸侯之剑?”   看向苦笑着努力抵抗巨剑压迫的月罗刹,周继君眸子一寸寸冷凝了下来,手臂抬起便向悬于月罗刹头顶的那柄巨剑抓去,冷不防半空挥来一幅袍袖,却是庄周出手相阻。   拳掌相击,周继君身躯微晃,可脚底却岿然不动。反观庄周虽纹丝不动,可他身下的鲲鹏却剧颤不止,天云翻覆,少时,如雨落的鲜血从鲲鹏嘴角滑落。   只一招,便分出强弱。   庄周看似无事,却是借身下鲲鹏化解了周继君这一拳,若他道力足够、掌法精妙,何须借坐骑化解。   兵寨中的修真卫们看得明晰,无不欢呼雀跃,大声喝彩,满脸火热。   可周继君却蹙起眉头,只因他已紧握诸侯之剑,然而用尽全力亦无法拔出。   “世人凭力气论英雄,当真大错特错。就拿庄某和公子来论,道力虽不如公子,可我这柄出自南华经的宝剑却非公子所能拔出。”   “真人说错了,想要拔出来也简单。”   周继君和月罗刹相视一眼,却没多言,转尔看向庄周冷声说道。   悬于月罗刹头顶的诸侯之剑不单携带着勇、廉、贤、忠、豪等诸侯之志,且出自南华经,聚集了无数深奥却通达世情的故事精髓,也算庄周道意所在,诚非周继君所能左右。   隐隐之中周继君亦发现,庄周的道意已越过返璞归真的地境,无比接近圣人教化,只需他传播于天地苍生,得臣服之意思而返,或许能立地成圣。   即便此刻不是圣人,可他的道意和圣人却已相差无几。   “哦?公子所指的,莫不是杀了庄周?”   隔着纷飞落雪,庄周遥遥看向驾云而立的周继君,嘴角渐渐浮起浓浓笑意。   “庄某至此,等的就是公子这句话。”   “如此一来,庄某就能毫无顾忌的杀公子,完成我南华经中最后一篇,尔后成就圣人大道。”   话音落下,庄周手中书卷无风而翻,簌簌翻飞着,直到最后那唯一空白的一页。   “你庄周本为外轮回者,来此取经摄典,竟也身陷烘炉难以自拔,当真可笑。”   目光落向庄周手中的经书,“南华”二字映入周继君脑海,君子斗数衍算连连,十分之一弹指刹那周继君便已算出了那方古怪的轮回,众生陷于故事中,如复一日年复一年像极了那三道轮回界。可天机难测世间变故,这么一个周密严谨的轮回世界里却飞出一只蝴蝶,越洋过海,来到天地穹宇,摇身一变化作眼前高冠广袖的奇男子。   倘若对付炎帝这等强者,周继君眼皮都不会眨半下,直接拔剑而上,更不会言语一大段,行攻心之法。可面对庄周,周继君却仿佛又回到了昔日七州时,战前必先出言攻心,皆因并无十足把握。   诚然,在两方轮回强者眼中,圣人之下君公子绝对算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可仍有两三同级强者,如覆海,如蚩尤,如孔宣,亦如庄周。这几人不战则已,战则惊天动地,却因他们皆有挑战圣人的实力,彼此间虽也分高低,可也只是那微不足道的分毫,俗话说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因此谁也不会托大,即便周继君自道有六成斩杀覆海的把握,却也以七日时间备战,酝酿战意。   而对眼前高深莫测的庄周,周继君亦是如此。   两人实力相差无几,论战力,或许周继君还要高上半筹,可无论周继君还是庄周都不知对方所隐藏的后手绝招,因此即便已迈入战圈,可也只是言语试探,谁也没率先出手。   “轮回千千万,同受制于轮回道法下,众生平等,本当互不干涉。我庄周欲成圣,你君公子又何故讥讽,只因你成不了圣?”   闻言,周继君眸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放声大笑起来。   “真人大谬,君某若要成圣,谁人能阻。只不过圣人自私自利,虚伪狡诈,君某此生只欲斩圣,哪会去当什么圣人。”   “斩圣”二字落下,一圈符文宛若水波般自周继君额心荡开,转瞬即没,却比从前二百年更要清晰了几分。隐隐中,从轮回之外,那虚茫无极的九天之上传来刺耳的冷笑,声如暴雷,震得整个偌大轮回战场颤抖摇晃了起来,几欲崩塌,却被周继君拂袖散去那阵讥笑,平复轮回战场。   战意已然酝酿至巅峰,重新回望向一脸悠闲自得的庄周,周继君忽然开口问道。   “既然真人要用君某作那最后一篇故事,可否告知以何典故命名?”   “非是庄某不愿告知,只不过,此番故事尚未写罢了,也只好等庄某斩了公子写完这篇故事,而后再到公子坟前告知。”   庄周轻描淡写的说道,目光所及,就见一抹银光从白袍下绽出,耳边传来周继君饱含杀意的笑声。   “只可惜真人再无写完的那一天,不如现在便定下,就叫庄子欲成圣,公子剑斩之。”   话音落下,周继君驾云而上,君子剑纵横如天河,直挂庄周而去,却是周继君的战意已酝酿至巅峰,全身上下再无破绽。   这一剑的势与力也算周继君前所未有的强横,却因对手是庄周,出入无形,变化无端,力能断天,神可通冥。   兵寨中的修真卫们怔怔地望向一剑斩下的周继君,心中暗叹不知已有多少年未见到这柄纵横天地穹宇、国战轮回的君子剑,今日再见,竟有种不知为何物的感觉。   却因以他们的修为眼里如何能看出这一剑的玄妙,更难以描述,如同那年通天一剑斩落长安垂天道的情形。   面对即便是圣人来了恐怕也很难招架的一剑,庄周不慌不忙,只是端起南华经,悠哉悠哉的说道。   “是了,庄某忽地想起一事,留于天吾山的那颗棋子恐怕已快化蝶了。”   一剑斩中《南华经》,轮回战场猛地一颤,虚空粉碎破裂,化作齑粉簌簌散落,却将漩涡乱流的轮回通道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周继君身形不动,庄子端坐鹏背,一招过后,两人竟未分胜负。   第八百九十三章 化蝶陷天吾(上)   (第一更)   ——————   “到了到了,这里便是君子殿,我家主母碧华公主就在此地。”   回身看向路上不断打探这打探那的少女,啰啰精殷勤的说道。   “两位这便随我前去拜见主母吧。”   聪聪精倒是不卑不亢,眉宇间掠过几丝骄矜,淡声道,举手投足间当真有那高人风范。   两小妖只顾着享受许久未有过的高人一等的感觉,却没察觉到瑶姬眸中一闪而过的异色。   “多谢二位。”   嘻嘻一笑,瑶姬朝向两妖拱手致谢,随即拉上刑仇紧跟两妖身后向远处的大殿走去。   走过百丈松林,走过山顶碧溪,就在一行四人快到君子殿时,迎面走来一个低着头行色匆匆的少年,虽着华衣可却穿得冠斜领歪,古怪十足。   “范山神这是急着去哪?”   似是为了在那两个初来乍到的少年少女面前展现下自己在天吾山的“威望”,聪聪精稍缓脚步,清了清嗓子,端起居高临下的架子问向范囡烟。   话音传出,就见范囡烟猛地一怔停下脚步,目光落向两妖身后的少年少女,眸中闪过一丝慌张,挤眉弄眼向两妖使着眼色。   两个糊涂小妖正自得其乐着,哪会去管怪模怪样的范囡烟,就在这时,一道青华从山腰处腾起,仿若洪潮般漫过山野,隐约中竟有着龙蛇之象。   “护山法阵?”   聪聪精眉头一皱,古怪的回首遥望,心中泛起浓浓的疑惑,却是不知唱的哪一出。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携着三道道意的青华笼罩山巅,转瞬便要将几人陷入其中。一条娇小的身影从横刺里蹿出,越过聪聪啰啰想要趁青华落下之际遁出,可终究慢上半拍。瑶姬面如冰霜,眼见无法逃出法阵,也不慌张,却在法阵落下的最后一刻抓住范囡烟,把他也一同卷了进来。   异变突生,聪聪精和啰啰精目瞪口呆,惊讶地看向瑶姬和横斧架在范囡烟脖颈处的刑仇,隐隐间察觉到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可却仍满头雾水,不知这两个一路上安安分分的人为何突然行凶。   “两位就这样来我天吾山捣乱,似乎打错主意了。”   甜美的声音传来,聪聪和啰啰心头一喜,抬眼望去就见碧华已走出君子殿,身旁跟着一脸好奇的周兮兮。   “眼下君公子不在,天吾山上强者寥寥,否则我两人也不会赶在这时来。”   一边挟持着范囡烟,一边忌惮的看向手足无措的两妖,瑶姬沉声说道。   “夫君虽不在,可以你二人一穹天下品,一法天巅峰的修为,来我天吾山不异于送死。”   碧华神色如常的说道,目光落向范囡烟,眸里波澜微现,手中印法虽已捏出,可一时半会没有按下,却因有些投鼠忌器。   范囡烟虽然实力低微,可他打从天吾山落成的那一天便跟在周继君身边,算是山上少有的老臣。周继君不在时,碧华镇守天吾山,多得范囡烟相助,两百多年相处下来却也算一家人,便是果决如碧华,一时半会也下不了狠心发动杀阵,更何况阵中还有聪聪和啰啰这两个活宝。   “送死?哈哈哈......”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陷于法阵中的瑶姬竟放声大笑起来,一扫她先前娇弱可人的模样,看得旁边的聪聪啰啰头皮发麻。   “碧华公主,你再仔细看看,我是谁?”   闻言,碧华心中闪过一丝不祥,刚欲运转神目,就见阵中少女身躯渐渐变得高大起来,一身帝王冠袍加身,白发及腰,脸上皱纹横生。   “庄国师的化蝶之法果然了得,竟真瞒过了君公子的耳目。”   站在天吾山巅,炎帝环视四周,这山上景致虽美好,可落在他眼中却似世间最龌龊、肮脏之地,让他只想断山毁地。两百年前的那原本势在必得的一局,他却输得彻彻底底,不单折损了他最倚重的手下刑天,还颠覆了山海王朝大好局面,从此一蹶不振,直至今日。   那一战后,炎帝心境受损,志气一失,人也渐渐变得衰老起来。然而他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有朝一日能斩杀君公子,报得大仇。幸好遇到了奇人庄周,愿助他成大事,行化蝶之法,变身瑶姬。此术神秘莫测,绝非神目能看穿的变化之术所能比拟,周继君虽知道瑶姬和刑仇来到天吾山,可只当因为云生之事。儿孙自有儿孙福,即便知道庄周定有后手,可想到山上的君子杀阵,周继君也未曾出手相阻,谁曾想来到山上的居然是拥有穹天巅峰修为的炎帝。   即便战意威势大不如前,可他炎帝仍是两方轮回少有的绝世强者,周继君、月罗刹等人皆不在,放眼山中又有谁能拦他。   “今日本帝亲临,也不想下杀手,只要碧华公主和兮兮小姐虽我走一趟即可。”   强忍住心头的杀意,炎帝悠悠说道。   “不可......主母快发杀阵!”   眼见炎帝手捏印法,就要破开法阵,范囡烟忍不住开口叫唤道。   和聪聪精、啰啰精不同,他心里清楚自己在天吾山中修为低微,若按照实力来论压根算不上什么,自己能有今日的地位、享尽荣华富贵,却因公子重情重义,因此比之两妖他范囡烟更为忠心。   目光落向犹豫不决的碧华,范囡烟不由暗叹一声,他一个按照天宫品秩来论微不足道的山神风光了一世,香火万家,还有什么好遗憾的。倘若因为自己的缘故而令天吾山遭劫,主母和小姐受辱,那定会他遗憾到无以复加。   深吸口气,范囡烟猛地迈去一步,竟用他的脖颈去撞刑仇手中的战斧。   血花绽放在青华的法阵中,刺痛了碧华的双眼,而聪聪啰啰两妖也是神色呆滞,难以置信的看向自戮当场的范囡烟,良久才回过神来,只觉心头腾起一柱热血,直向脑门冲去。   山神范囡烟前世在七州封神之战时,逃得大劫,即将晋升,却因噎食而死。此生得大机缘投效君公子麾下,虽无法去当那一方诸侯,可等大战罢了,以他的地位身份,即便做那天地轮回的众山之神也不过君公子一句话罢了。   可叹却因那忠义之心,终究还是没能等到战事结束,先行一步横死天吾山上,得仁得义,也不枉他一世荣华。   炎帝一心欲以碧华要挟周继君,哪有功夫理会一个微不足道山神的生死,手中印法连连,携着将近二百星的道力,不断地攻向君子法阵。转眼后,青华的阵法上现出一条裂缝,饶是碧华此时狠下心,也再无法发动杀阵。   第八百九十四章 化蝶陷天吾(下)   (第二更)   ————————   山头忽现法阵,声势之壮,不单将驻守山中的妖王修士引来,便连山下府城的百姓们也遥遥相望。见得山巅云雾蒸腾,青光大作,只以为又有神仙降临,无不摆案设香,顶礼膜拜,孰不知今次来的“神仙”一心想要让他们信念所在的天吾山土崩瓦解。   “没有君公子在,这君子法阵不过尔尔。”   冷笑一声,炎帝双掌用力,手捏印法重重轰击在法阵上,早已残破不堪的法阵剧烈摇晃起来,却是无法承受住炎帝这一击,轰然倒塌。   正在这时,从君子殿后转出一团云座,一身火裙手持短鞭的少女怒目望向炎帝,催动云座扑将过来。   奈何她离炎帝足有百丈,而炎帝破开法阵后距离碧华和兮兮只有短短十来步,本身修为就远不及炎帝,即便齐灵儿赶到法阵前,恐怕炎帝也已将碧华两人擒下。   千钧一发之际,却有两人挺身而出,竟是谁也没想到的天吾山巡山总妖王,聪聪和啰啰。   或许因为感情甚好的范囡烟横死眼前,又或许这两个心性单纯的小妖一路被蒙骗,最终祸极主母,此时心中悔恨交加,居然不顾自己只有通天境界的修为,恶狠狠的向炎帝扑去。   不远处的碧华见着素来怯懦的两妖如此胆大包天,神情凝滞,心头涌起一丝暖意,刚想出声劝阻,可目光所及,就见炎帝和刑仇不约而同的避开两妖的追击,绕了个大圈袭向碧华。   聪聪精和啰啰精本已心怀死志,准备效仿范囡烟大义报山门,却连它们自己也没想到,堂堂炎帝竟然避而不战,两妖愣在当场,感受着远处众妖王崇拜的目光,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非是炎帝不敢战,而是顾忌夜长梦多,在他眼里聪聪和啰啰定然是天吾山身份超然的高人,否则也不会如此处变不惊,令碧华公主投鼠忌器未曾发动杀阵。   或许真如周继君所言,聪聪和啰啰虽然实力低微,可却是天吾山副将,屡次被心怀歹意的强者所劫,却每每化险为夷。也正因为两人出手,逼得炎帝刑仇绕了个大圈,待到将至碧华身前时,齐灵儿也堪堪赶来。   “你便是齐灵儿,君公子首徒?”   目光落向满脸戒色的齐灵儿,炎帝怒笑一声。   “昔日你师杀我手下大将,今日我便斩你于天吾山上,也算一报还一报。刑仇,你去擒下那两个女子。”   说完,炎帝袍袖一摆,帝王之势倾散开来,化作天雷神火之阵,将齐灵儿笼罩其中,而一旁的刑仇也不言语,大步越出,向碧华两人而去。   天吾山上也有不少驻守的修士、妖王,可修为最高的才不过玄天中品,虽算得上一方高手,可比之炎帝来说无异于米粒之光,别说前往救援了,此时被天帝气势所压,想要祭出法宝也是件难事。   手持战斧刑仇距离碧华和周兮兮仅有五六步,转瞬即至,就在这刻不容缓之际,从后山传来一阵长啸,势若龙虎吞天,竟震得天吾山一阵摇晃。   百分之一弹指刹那后,一条高壮的身影飞过千丈地,携着烈烈罡风来到碧华身侧。   抬手,迎向刑仇的战斧。   翻腕,天陨精铁所铸的战斧竟然被扭折,弯成扭曲古怪的形状。   抬眼看向身前独目双翅的男子,刑仇心头大惊,此人的气息也不算高绝,修为恐怕和他相差无几,然而举手投足间却隐隐掺杂着几分道不明的玄妙,宛若昼夜之变,阴阳之合。   丢弃战斧,刑仇深吸口气,运转全身道力聚于手心,他的双目陡然变得血红,内中似绽放出一朵七瓣之花,每一瓣皆仿佛从血池里生长出,只一眼便让人惶恐不安。   刑仇虽是刑天之子,可功法战技并未全部承其父,他幼时有奇遇,阴差阳错下吞食了一株血莲,从此杀气暴涨,直至今日虽只有穹天下品的修为,可他的杀意却直逼穹天上品。   眸中血莲绽放,刑仇低吼一声,双拳隐隐流转着漫漫血河,轰向方出关的李车儿。   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最强一拳竟被李车儿轻描淡写的化解。   双臂环拱,李车儿悠悠画了个圆,一团漩涡从手心浮出,横亘在刑仇双臂间,随后猛地一扯,竟将刑仇双臂撕断。面无表情的看向满脸难以置信的刑仇,李车儿迈前一步,左手再度画圆,这一回却是向少年的脑门而去。   几乎毫无还手之力的,刑仇被李车儿擒于左手,身体猛地剧颤,如注的鲜血从脖颈处汩汩流下。怔怔地看着自己无首尸身轰然倒下,刑仇只觉脖下一阵寒意,此时方才发现,他的头颅竟被那个恐怖如斯的男子提于手中,尸首两风。   那年刑天独战于天帝殿前,头颅被斩,却以乳为眼以脐为口继续鏖战,一柄战斧不知斩了多少黄帝世家子弟,终得“斩帝之斧”之称。时隔无数载,刑天之子形仇为父报仇,却于天吾山被公子次徒斩落首级,然而他却无法效仿其父以残缺之体继续鏖战。   独目双翅的青年看了眼手中的头颅,张口吐出一道雷气,化作雷剑搅碎了刑仇的心神。   “车儿,速去相助灵儿。”   耳旁传来碧华略显焦急的声音,李车儿点了点头,随手抛下那颗头颅,迈步奔向炎帝。   两百年来,李车儿一心钻研武道,早已越过以武入道的境界,踏足连他自己也不知该如何称呼的全新武道境界。修为虽只有穹天下品,可他的战力却远远不止,穹天中品且能战,穹天上品亦可战而不死,而对寻常穹天上品的强者,李车儿轻而易举的秒杀对方当不在话下。   一招杀了刑仇,李车儿并没多少自得,只觉理当如此,可落到炎帝眼中,却让曾经威震山海的天帝心头震撼不已,气势一弱再弱。   可即便再弱,他也是穹天巅峰的绝世强者,手中雷火杀阵将李车儿也一同陷入其中,李车儿的太极功法虽已小成,阴阳相济,却仍非炎帝对手,即便再多个齐灵儿。   不多时,两人渐落下风,天吾山上,炎帝称雄,在已然开始凋零的帝王大氅下,齐灵儿渐渐不支。   余光瞥向仍奋勇而战的李车儿,齐灵儿目光微黯,自己虽然天生灵赋远超李车儿,可却比不上自己师弟这般勤奋,两百年后已被他甩在身后。若非自己也陷入阵法中,或许他还能放开手脚,和炎帝大战一场,而眼下却不得不顾及自己。   师父,以你的神通又怎会算不出今日之变,即使这炎帝以化蝶之法潜入天吾山。   心头默默念叨着,一抹火光闪过双眸,齐灵儿下意识的向远天望去,心头不由一喜。   第八百九十五章 庄子成圣(上)   (第三更)   ——————————   天头的云海波澜壮阔,却仿佛被点燃了如火如焰,非是晚霞,却比晚霞更耀眼。   天吾山下摆香设案的百姓们纷纷望向天头,满脸震惊,转眼后无不激动涕零,纳头拜首。   任是哪一个尘世中人见着眼前天吾山万年难见的盛景,都会止不住心头的震撼和激动,一条条燃着金火的天龙摇首摆尾,穿梭在云雾间,龙吟声传出,回荡在千山万水间,宏浑壮阔。粗粗数去,天头真龙竟不下千条,便是潜入东海深处,也无法看到千龙出动的奇景,今日一见,对于即便见惯了神仙妖怪的天吾山子民,也是足以铭记一生的奇事。   这上千天真龙个个都有玄天境界的修为,且携带皇天道意,条条皆为皇者,不屈天不服地,便是天帝在前也阻不了它们的成皇之志。   转眼间,上千真龙咆哮着,蜂拥扑向炎帝,饶是历经无数纪元沧桑的炎帝见到眼前景象也是吓了一跳,气势心志本就绵弱,此时哪敢硬挡,下意识的跳向一旁,却让李车儿和齐灵儿得了空隙,闪身遁出法阵。   “天吾山子弟听令,都随本宫撤离。”   上前真龙虽强,可一旦炎帝回过神来,凭他的道力修行想要斩杀群龙也只是半柱香的功夫,碧华当机立断,下令诸人撤离,自己率先跃身而起,稳坐为首的那条真龙,而周兮兮、聪聪、啰啰以及驻守天吾山的妖王修士也紧随其后,跨上天龙。   轻叹口气,碧华回眸,又看了眼人去楼空,只剩荒凉草木的天吾山,随后率领众人驾龙而飞。   “娘,真的不要天吾山了?”   直到此时,周兮兮淡漠的神色方才破裂开,恋恋不舍的看了眼身下的巨山,开口问向碧华。   “只是暂别罢了,等爹爹回来再说吧。”   “那我们现在去哪?”   余光中,满脸疯狂之色的帝王正怒吼着驱赶拦截在他头顶的天龙,周兮兮下意识的抓紧龙鳞。   “兮兮,你可愿意和娘去天宫小住一段。”   说话间,一颗金光灿灿的碑牌现于碧华手心,国战正盛,天宫虽荒废无主多时,却无人敢不顾君公子的禁令争夺天宫大统。煌煌天宫,众仙聚集,天地英豪争相夺之,谁都想坐一坐那个让人垂涎的宝座。   在那时候,谁又能想到繁盛无两的天宫,如今只不过是天吾山的别院罢了。   上千天龙载着天吾山人直飞九天而去,龙吟环绕,盛况空前,看得天吾山子民们无不热血沸腾,心情激动难平。然而,包括匆匆离去的碧华在内,谁也没发现,在龙背上少了一人。   那个人曾在三百年前许下一个伴随他一生的重誓,胆敢犯天吾山者,虽远必诛。   是了,车儿哪去了?   齐灵儿蓦然回首,目光落向天吾山,芳心微颤,眸子渐渐变得通红。   巍峨入云的天吾山山巅,高大伟岸的男子笔直的立着,在他身后是承载着天吾山三代无数子弟的君子大殿。   双翅轻轻扇动,李车儿面容冷峻,直直望向对面正朝君子殿走来的帝王。滔天的怒火和杀意卷起树飞石裂,向他席卷而来,可至始至终,他的脚步都没移动半分,将君子殿和那个已经安然离转的女童挡在身后。   这是他李车儿毕生的使命,即便轮回颠覆、天地崩陷,他的心被她的故作不知伤得千疮百孔,也不会丢弃的使命。   ......   一招过后,两人不分胜负,谁也没有再动手。   大雪纷飞,掠过破碎的轮回虚空,向四面八方远远荡而去,气氛渐渐变得凝重肃穆起来,压在近万修真卫心头,好生难受。   公子只是试探而已,以公子的实力,和啸傲天地的君子剑,想要斩杀那炎国国师当轻而易举。   修真卫们如是想着,心中默默期待,可等了许久,都未见两人再出手。   下了不知多少日子的雪似乎不想停下来般,不多时已在地上铺起厚厚一层,却也将这曾经千军万马纵横厮杀的战场染得苍白。   玩味的看了周继君,庄周忽地开口。   “听说公子将平生所得著成经典,分为上下两籍,名为《君子道论》,可却又分人等而观,仙凡有别,不得同观上下两策。公子行君子教化,以安天下,又为何陷众生于不平?”   “今我庄周也著一部经书,便是这《南华经》,众生虽身份地位有别,可并行于世,各得其乐,岂不快哉。”   “公子若有意,大可一观。”   说完,庄周手捧经书,隔着漫天飞雪,从容递与周继君。   周继君并没推辞,他心知庄周打的什么主意,不过是自知战力不如周继君,于是以《南华经》中道意相斗。周继君若是不看,无法探明庄周道意中的破绽,而庄周又不肯开打,那两人终究只能成僵持之势。周继君若是看了,一旦《南华经》完美无缺,非但无法寻出破绽,还会困扰周继君的心意,到那时己消彼长,此战必败。   不过,对于自己所创的君子道意,周继君若无十足信心,又岂会轻易向圣人宣战,既然南华真人献出经书,周继君又岂会不敢去看。   手捧经书,周继君刚翻开第一页,耳边传来一阵苍劲有力的歌吟,透过千里战场,向两方王朝远远传开。   “荃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荃;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在涯随无涯,殆已;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   周继君微微一怔,指间轻弹,疾翻手中书卷,却是庄周所创歌谣竟都出自《南华经》中的故事,以众生相安,各得其乐之志,传向四面八方。   乱世多战,人不如狗,欲求一草履一茅屋者多乎,苟安于乱世却不如贫贫寡身逍遥于世外,自得其乐,何等逍遥。   转瞬后,千万朝拜之念从两方王朝升起,聚拢一道,归向庄周。   “天下有道,圣人成焉;天下无道,圣人生也。方今之时,仅免刑焉。福轻乎羽,莫之知载;祸重乎地,莫之知避......君公子,你欲斩圣,却为从古至今前所未有的大事业。不若就让庄某这个初成的圣人以身相试,而评公子之志。”   一曲《南华经》唱罢,庄周从鹏背上站起身,眸里含笑,望向周继君,如是道。   第八百九十六章 庄子成圣(下)   (第一更)   ——————————   高冠广袖,云淡风轻。   没有成就君圣封号时那般风云涌动、星月交辉,庄周也一如既往的神色淡漠,眸里含笑,似乎压根没什么变化。   可周继君却清楚的知道,国战三百九十八年,两方轮回之地,第十三名圣人诞生了。   直到此时,周继君方才突然发现,这天地轮回间竟拥有如此多的圣人,每一个都施行教化,得苍生臣服朝拜之意,成就至高无上、难以匹敌的存在。   那年他们成就圣人时,是否也像眼前的庄周般,轻描淡写的一蹴而就?还是历经无数坎坷、险阻?   第一次亲证圣人诞生,或许也是最后一次,许许多多奇妙的心意念头涌了上来,翻覆于周继君脑中,触类旁通、举一反三,竟悄然打破了他本以为不会再发生改变的心境,隐隐中似又看到几许更加玄妙的存在。   “莫非公子斩圣之言只是说说而已,真遇圣人时,却心怯了。”   看着低头沉思的周继君,庄周哂笑一声,幽幽道。   三百余年的颠沛流离,搜罗天地、山海这两方无奇不有的世界一段一段或是离奇或是感人的故事,厚积薄发,终得一卷《南华经》,散布天下得朝拜之意成就圣人之位,对庄周来说就仿佛水到渠成。表面看去,他的确没有太多的变化,却因他的蝶化之法,亦真亦幻,亦虚亦实,从前他既是飞过大海的蝴蝶,又是孜孜不倦的庄周而,而如今,他既然是圣人,也是庄周。   只不过,再看这天地苍生,以及对面云座上执剑而立的男子,庄周却生出新的感觉。   天地不再像从前那般让自己饱含敬畏,反之却仿若两张铺在自己身前的棋盘,虽依旧宏大,可也不过区区棋盘而已。众生行于其上,如蝼蚁,如棋子,只要自己轻拂衣袂,转眼土崩瓦解,灰飞烟灭。而对面那个先前强悍如斯的男子,现在看来,不过尔尔,凭借自己将近五百来星的道力,只要抬一抬手,就能将他斩杀。   可如此杀了,又有什么意思。   嘴角浮起玩味的笑意,庄周如是想着,却未发现,他的心境在成就圣人的那一刻后,已和从前大相径庭。他是圣人,也是庄周,却已非来天地穹宇时的那个庄周。   “圣人说笑了,君某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心怯。”   周继君淡声说道,那圣人二字被他咬得极重,饱含讥讽。   “庄国师固然成就圣人,可你这个圣人,对于君某而言,却不过尔尔。”   闻言,庄周不由笑出声,只当是周继君嘴硬,可当他目光落向周继君时,眉头不由一皱,却是周继君说得无比从容而笃定,没有半丝诳诈之色。   心底闪过一丝复杂,转瞬即逝,成就圣人的庄周纵使不再是从前的庄周,可他的心境却被从前更加圆润坚硬,又怎会因周继君区区一言而恐。   “既然公子依旧信心十足,那也不用再拖延下去。庄某本想借公子之手,拖延国战,谁今日机缘到来,庄某自成圣,如此,也就用不上公子了。“   前往炎国做国师,辅佐炎帝抵御天地王朝的侵袭,庄周所欲的非是功名利禄,而是国战无限延长,直到他寻着颠覆南华轮回的法子。国战的关键是君公子,只要君公子被杀或是受阻,天地王朝气势大跌,山海王朝收复失地,方能再成僵持之势。   在此之前,或许连庄周自己也未曾想到,受周继君战意相逼,他竟在这落雪的战场上将《南华经》融会贯通,以一道分千万道,传遍两方王朝,再合为一道,聚朝拜之意而返。   终成圣人。   成了圣人后又该做什么?   继续将国战玩弄于股掌中,抑或是,回转南华轮回,将千千万子民解救出来?   ......不过,在此之前,却还有一件事必须去做。那便在两方王朝强者、天吾山近万修真卫眼前,将这一心想斩杀圣人的男子杀了,以证自己圣人之名。   圣人者,寡然于轮回,至高无上,视苍生万物为蝼蚁,又岂会被蝼蚁所杀,即便是那群蝼蚁中最强壮最叛逆的一只。   普天之下,圣人无敌。   眸眼张翕间,庄周再无半点遐思,看了眼手中的经书,缓缓摇头道。   “我这卷南华经中有三柄剑,前两柄已然用罢,只余最后一柄,特为公子准备。”   “哦?既然是庄国师已成圣,那这第三柄剑定是圣人之剑了。”   周继君放声笑道,也不在修真卫们前隐瞒庄周成圣的事实,寒风凛冽,夹着冰雪卷向近万满脸僵硬的修真卫。他们虽为征战兵将,可至少也有通天下品的修为,自然知道圣人为何。   那可是比穹天巅峰还要厉害无数的存在,公子他......   一时间,轮回战场再度鸦雀无声起来,修真卫们无不面带复杂的看向他们最崇敬的公子,既有些恐慌,亦有些期盼。圣人虽强,几和历史同寿,而公子却是这段国战历史的主宰者,世间有数的至强者,若说这世上还有谁有可能杀死圣人,那也就只有我家公子。   没人说话,没人喧哗,可不多时,一股轰轰烈烈的气势从近万修真卫身上聚集、涌现,升腾而上,仿若一座山峦,笔直的屹立在周继君身后。   却是近万信念坚执、满心热血的天吾山儿郎,以其心表其志,为君公子助威。   “公子所言差矣,南华经中三柄剑,一曰庶人,二曰诸侯,三曰......天子。天子之称古来便有,可又有几人能称得此等称号。唯独你君公子,入道不足五百载,便成就一方之伯,修为穹天巅峰,如此造化运数,若非蒙上天厚爱,又岂得之。如此,我这柄天子之剑堪堪配你。”   “......天子之剑,以天地穹宇为锋,山海之地为锷,天河为脊,地府为镡,沧澜之海为夹;包以四夷,裹以四时,绕以归墟,带以山岳;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开以阴阳,持以春秋,行以秋冬。此剑,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纪。此剑一用,匡诸侯,天下服矣。此天子之剑也......”   南华经的歌谣再度响起,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庄周所唱,而是出自圣人之口。   而那柄横亘在轮回间,遥遥万里无尽头,以天地为锋山海为锷的剑,虽名为天子剑,实乃圣人之剑。   ——————   (想知道和我在微博聊天的那位神秘书友是谁,来留个言呗。最近刚开始搞腾讯微博,有兴趣的童鞋就来扯淡吧,@今夕何夕~)   第八百九十七章 庄子非圣(上)   (第二章)   ————————   一剑横空,千千万轮回,万万亿轮回子民皆匍匐于天子剑下,卑微如蝼蚁。   继通天之后,又一柄圣人之剑出世,天地穹宇、山海世界,但凡用剑者皆转目望来,转眼后,不单是剑客们,凡是法天境界之上的修炼者无不飞出心神,遥遥望向天地轮回间新诞生的第十三名圣人,满脸震撼。   国战正盛,于这乱世间隙,竟又有圣人出世,且还是出身神秘的炎国国师。   而他第一战的对手,堪堪是天地穹宇圣人之下公认的第一人——君公子。   那年平天君圣力战太上而死,超度于轮回,留下一句圣人无敌否,引得世间人心大乱。而后通天战六穹天,元始斩金翅,接引折孔宣,又是一段段令人至今难忘的传奇。可无论是那年六穹天,还是独入长安的金翅大鹏鸟,都落得了身败人亡的下场,强如孔宣也被折磨于九天孔宣宫中。   君圣之上,圣人无敌否.....若无那人的出现,或者已毫无悬念。   一剑战通天重伤而不死,陷入西游却力破西方圣人之局,于轮回通道交手烛阴,两合之后竟未分胜负。   两方轮回千万强者,或许只有君公子,屡屡与圣人为敌,非但未身死名败,反而愈挫愈勇,直到如今,傲然立于圣人庄周面前,拔剑相向。   倘若这世上真有能敌圣人者,或许只有他了。   几阵不屑的冷笑从重天至高处传来,除了那几个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看着好戏的圣人,还会有谁。无比轻蔑、不屑的声音透过心神,震响在诸强耳边,却化作浓浓的悲愤和屈辱没入心头,经久不散。   可没过多久,众人皆平复心绪,全神贯注的望向轮回战场处。   君公子对庄圣人的这一战,已然开始。   天子剑宛若通天山岳,以天地穹宇为锋,山海之地为锷,横亘在两方轮回间,猛地一伸一缩,也不知有多少方小轮回受余势所迫,化作齑粉灰飞烟灭。   转眼后,一抹银光冲天而起,却是君子剑逆势腾飞,化作三万里银瀑直扑向天子剑。   两剑相撞,却非寻常飞剑相搏,一柄为携着圣人教化的天子剑,另一柄则是天地穹宇第一人君公子的成名宝剑,索性在轮回通道而战,倘若放在两方轮回,也不知会有多少法天、玄天被余波所及,身死陨落。   君子剑斩中天子剑,一刹那间,万籁阒寂,时间仿若静止般,两人连同脚下轮回世界中的子民们,都一动不动,只有两剑剑锋所争之处,微微颤抖着。   诸强目光所及,无不心头一震,眸里浮起火热之色。   公子一剑,竟能力撄圣人之剑,这第一合交手,竟和圣人战得不分胜负!   可就在这时,一阵宛若蚊鸣的声音传来,诸强心头一惊,放眼望去,就见那三万里长的君子剑正剧烈颤抖着,剑身如影,忽忽抖动,若不运转神目压根无法看清。反观那天子剑,则缓缓停止颤动,竟如止水,稳如松柏。   百分之一弹指刹那后,天崩地裂般的声响传来,诸强虽隔着万万里之距,无尽时间相隔,可仍觉得震耳欲聋,眼前一片黑暗。   待到他们恢复清明,重新再望去时,君子剑已被重重击飞了出去,强如君公子,以剑力搏圣人之剑力,终究还是落于下风。   不过也仅是一招罢了,只要公子未亡,那战事还未终结。   君子剑在手,周继君面不改色的望向同样收回天子剑的庄周,喃喃低语道。   “圣人之力也不过五百星。”   话虽如此,可周继君也不过三百星左右的道力,对手每多出一颗则多一分胜算,多出百星已胜券在握,何况多出两百余星。   光凭道力,几难战败圣人,如此.......   眸中陡然闪过一丝精光,却是庄周几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举剑而上。   “道力难胜我,莫非以你道法、道力就能扳回劣势?”   庄周的话已不再像从前那般含笑温醇,成就圣人,劈出第一剑之后,他的言谈举止也渐渐向圣人靠近。   圣人自私,圣人无情,圣人专横。   天子剑再度劈落,这一回不单携着五百星的道力,还带着四时之威。   季分四节,春夏秋冬,遵循天道而衍变,温、炎、凉、寒,看似普普通通,可每一季无不牵引天象变化、世情之转,亦合天地至理。   庄周手持天子剑,劈下四时之变,笼罩向周继君。   花开叶落,冬去春来,夏殇秋结,亘古不变的四季之象化作洪潮将周继君淹没,景致飞转,世间民生,无不掠过眼前,变成重重威压、杀意,从四面八方涌向周继君。   但为凡人,皆难脱四时至理,周继君是凡人,可却是打破无数次常规的凡人。   面对庄周势在必得、几难抵挡的一剑,周继君拔身而起,眸中燃起浓浓火焰,堪比中天之日。而他的身体也飞速变长,转眼后已有千丈之高,五千丈的君子剑在手,头颅后方现出一圈浑圆光晕,内中似有一条满脸狰狞的龙蛇嘶吼咆哮。   君子为恶,不屑天地,怒煞但起,万生皆杀。   恶君子道意传向四合八荒,千分之一弹指刹那间收回,却已尽得两方轮回凶残之人的朝拜,聚于五千丈君子剑锋,携怒劈下。   君子剑再遇天子剑。   四时交替变幻,恶君子穿梭其间,意图打破天纲地常,吞噬四时。   花开花落,叶绽叶谢,那些原本已破碎成齑粉的轮回世界竟被四时之道重新聚合,虽了无人烟,可随着四时降临,竟生出了嫩芽花叶,生命之种。而高达千丈的武道蛇人则穿梭其间,肆意破坏,阻止轮回世界生成。   弹指间的两剑相击,看似平平无奇,可暗地里的道意争斗却非那些法天、玄天以及寻常穹天所能看懂。   双目赤红,暴虐的气息一波一波的向上涌,诸强转目望去,只见君公子一身白衣立于虚空,可整个人都仿佛刚刚从血池中走出来一般,浑身上下无不充斥着暴虐杀意。   低喝一声,周继君持着剑的手重重一绞,君子剑划过一抹惊艳的弧线,将四时之下的轮回世界重新打算,可携着五百星的四时剑意却非轮回般脆弱。   第二招过后,庄周云淡风轻,掌剑而立。   君子剑横荡出去,虽破去这一剑免于沦陷入四时剑意,可却阻不住四时剑意。转眼后,周继君倒飞了出去,直到三千里外方才止住退势。   就在他立足方稳之际,庄周再度拔剑劈来,这一回,他的天子剑上却荡开五团光晕,杀意凛然。   第八百九十八章 庄子非圣(中)   (第三更)   ————————   天地有五行,金木水火土,相生相衍,筑成世间万物。   这天子剑第二式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却是以五行为剑意,判证天地苍生、世间万物。   这一剑劈下,从四面八方飞来无数星星点点,皆为散布于各方轮回世界的五行之种,没入天子剑中,又在弹指刹那后衍生出千千万分别以金木水火土为基础的轮回世界,罩向周继君。   剑华仿若从天幕落下的星光,围成一圈,密密麻麻,将周继君密封在千千万五行轮回中。   手执君子剑,强绝的气势席卷而来,拂乱银发翩跹翻飞,向后疾荡,看似难以撄敌,可有了先前那一剑的经验,周继君也不慌不忙。   眸里血如潮退,却闪过一丝乌光,口中念念有词,转眼间脑后光晕陡变,却变得幽黑如夜,里面依旧匍匐着一条似龙似蛇的存在。   庄周五行之剑虽取金木水火土,可偏偏对应了周继君体内的五团藏象雏形子,五行世界虽变化无常,此消彼长,可也瞒不过诡道蛇人的衍算。   须臾间,伪君子之道轰然涌出,漫向两方王朝,千分之一弹指刹那后,收得无数诡谋者的臣服之意,没入君子剑。   君子剑横空劈出,劈碎了五行世界,正中天子间之锋。   两剑相击,庄周只是右手微颤,随即恢复如常。   反观周继君,虽劈出了诡道一剑,奈何天子剑力何等强悍,五行世界虽然瓦解,然五行之意仍存,相生相衍,周而复始的变化着。不多时,周继君全身上下一阵剧颤,嘴角涎下一抹鲜血,而后倒飞了出去。   天子剑战君子剑,那第二式虽仍被周继君所破,可却没伤及庄周分毫,而周继君自己则不堪重压,败势已现。   围观此战的诸强只觉得心已蹦到嗓子眼,神色随着君子剑的飞出,而变得紧张起来。   “天子剑不过尓尔。”   停住身形,周继君抹去嘴角的血渍,看向庄周冷笑着说道。   “你以天子剑承命于我,又想借天子剑杀我,却是自相矛盾,永无法实现。”   “你真以为如此?我怎么觉得公子已是强弩之末,借此话苟延残喘。”   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庄周并没急着出剑,而是好整以暇的看向周继君,幽幽道。   “你虽像极了天子,可却非真正的天子,空有命数却没能执掌天子之道,如此者便为伪天子。我以真天子之剑,下斩你伪天子,得天道之势相助,当是名至实归。”   “你天子之剑只有三招,四时五行都已用罢,却也奈何不了我,眼下只剩最后一招,你当真以为可以凭此杀我?”   周继君忽而一笑道,在天地山海强者惊诧的目光中,这一次,却是他率先出手。   眸中浮起淡漠之色,周继君脑后光晕再变,玄道蛇人端坐其中,双手抱着两团漩涡,一黑一白,却被它硬生生搓融在一起,聚成一圆,圆里半黑半白,如鱼儿般收尾相追,看似浑然一体,实则界限分明。   天子剑有三招,皆藏于《说剑》篇中,其一为四时,其二为五行,其三,也是那最强的一剑,是为阴阳。   身体渐渐变得虚无缥缈,宛若幽影,可剑锋凌厉,阳刚端正。周继君以身、剑分阴阳,人剑合一,恰似这两百多年他所钻研的阴阳之法,相生相衍,相合相彼。   便是庄周也没想到已现败势的周继君会先发制人,使的还是阴阳之剑,这一刹那间,圣人那种世间万般皆在掌握的感觉荡然无存,弹指刹那后,君子剑已至。   剑在手中,道意用老,不得不发。   庄周眸中闪过一丝犹豫,可仍旧劈出了他的天子剑,剑携阴阳道意,为世界之根本,玄奥莫测。然而偏偏又奈何不了也使出阴阳道意的周继君。   两剑相撞,同为阴阳,却彼此相抵不相融,转眼后,阴阳道意倾散开来,没入这方轮回通道虚空。   集庄周和周继君两人的阴阳道意,所布下的阴阳之种此时虽弱小,可潜力无限,没了两人的掌控,此时竟渐渐融合聚拢到一处,沉淀于山海、天地两方王朝之间一个毫不起眼的小轮回中。这方轮回了无人烟,也没有生灵植被,按照原先的命数或许过个千年万年依旧如此,可机缘巧合之下得了周继君和庄周阴阳道意所结的种子,它的命运也悄然发生起改变来,或许只消百年便能生出植被,过个千年便能生出生灵,过个千百万年成就另一个天地穹宇、山海之地也非不可能之事。   周继君和庄周激战时耳目通灵,周遭任何变化都逃不出心神捕捉,都发现了那个因他们这一剑而种下因果机缘的轮回世界,可此时正值战事紧要关头,哪还有闲工夫去管其他。   阴阳道意虽不分胜负,可庄周是圣人,圣人之力少则五百星,又岂是周继君所能抵挡。   道力灌注于天子剑上,庄周低喝一声,手腕抖动,转眼间将周继君击飞了出去。   这第三剑落下,依旧是周继君不敌庄周,可隐约中,围观的强者不约而同的发现几分异常之处,可却堵在心头难以言明,也只有寥寥几个穹天中品以上的顶尖强者方才看出几丝端倪。   君公子虽然三剑皆败,可除了第二剑受了点不足道的轻伤外,其余两剑都是只现狼狈之象罢了。说到底,圣人庄周全力劈出三剑,渐渐携带着莫测的道意以及必杀之念,可君公子非但安然无恙,且愈战欲猛,到那最后一剑竟还率先出手。   圣人神秘而强悍,至今也不过管中窥豹只见一斑,让诸强无法看透他们的真正实力。因此,谁也不敢去想如何战败,乃至杀死圣人,除非有人能逼出圣人全部实力......   银发白衣,剑如通天之柱,周继君将君子剑插于轮回的空间、时间缝隙中,嘴角含笑立于不知横亘几万里的巨剑前,望向面无表情的庄周。   “天子三剑不过尓尔,名为天子剑,却无法杀伪天子,也不知孰真孰伪。”   闻言,庄周依旧面色淡然,可深邃的眸子却泛起一丝波澜,不再像先前那般宛若不波古井。   先前他口道真伪天子,若三剑内能斩杀周继君,自然无需多说什么,可三剑后,天子剑竟无法斩杀他口中的“伪天子”,无异于搬起石头砸他庄周自己的脚,自相矛盾。   庄周毕竟初成圣,没有其余圣人那般底蕴深厚,接着成圣时候的威势,三剑杀败周继君。可如今三剑皆未杀死君公子,反而受制于他先前所说的话,圆润通达的心境悄然间现出一丝裂痕,气势虽未跌落,可也不再增长。   “便是那三剑杀你不得,单凭我圣人之力,想杀你亦如碾蚁。”   庄周沉声道,与此同时,他收回天子剑,蹬空迈步,卷起袍袖杀向周继君。   “不知真人可曾记得那个典故。”   含笑的声音没入耳中,不经意间,庄周微微蹙眉,可紧接下来的那一句却让他神色陡变。   “怕是真人已经忘了,你那南华经最后一篇,本该是如此写道......”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   (又要到周二了~~不出意外猎天应该在周末完结,新书写到第三章了,好吧,还没想好书名,能跟上就一起发了。)   第八百九十九章 庄子非圣(下)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倘若庄周没有放弃原先以南华经的故事解救南华轮回的念头,倘若庄周没有成就圣人,《南华经》中最后一篇当如是记载。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这是庄周本已定好的结局,那时候的他以名动天下却尚未踏足巅峰的周继君为主角,日日夜夜期盼着结局的到来。公子斩圣人,圣人尽死,乱世终止,而《南华经》亦能落下最后一篇,功德圆满。   可连庄周自己也未曾想到,陷于国战烘炉,身虽逍遥自在,可他的心却在不知不觉间被乱世的硝烟塞满,那个念头也一点一滴的变得渺茫起来。   即便自己真著完南华经,或许也无法将南华轮回中的兄弟姐妹们解救出来,除非......拥有圣人那般主宰轮回、制定天地法度的实力。然后,庄周渐渐忘记了曾经最喜欢的“圣人不死,大盗不止”篇,也渐渐丢下了那些先前深以为忌的顾虑。再然后,他邀战君公子,一呼万应,借轮回子民们的愿念,终成圣人。   可他这个圣人,却并非本该出现的圣人,圣人为常数,两方轮回最多不得超过六名,合而十二,可他却如同那年飞出南华轮回般打破常理陈规的蝴蝶般,成为天地、山海第十三名圣人。   “大盗不死,圣人不止......”   庄周低声吟念着,眸里荡过跌宕起伏的波澜,经久不散。   他心里清楚的知道周继君此时道出这番话,是想趁他气势正弱时候,以此来破开他通达圆彻的圣人心境,可即便知道,他也无法阻止那个令他汗流浃背的念头。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因为圣人独断专行,自私自利,定制法度而不律己,牵一发而动全身,世态炎凉,人心不古,最终导致天下大乱。常常是漫漫千年、万年的乱战,即便在短暂的太平时期,也是小战不止,暗流涌动。流离失所者何止百家,越是强者、大势力者越能主宰自己的命运,也因此争斗不休,可争斗到最后,却猛然发现,即便自己身居高位坐于九天之上,可也不过是被无形之线所操控的傀儡,那法度虽由自己操使,却终究难以制住头顶的那片天。   成就圣人固然是好,制定法度,掌控法则,凭一己喜恶断众生命运,可终究还是乱世的根源所在。   倘若自己成就圣人,回转南华,纵然能解救出南华众生,可谁知道千年、万年后,他们会不会也因为有头顶有着一个高高在上圣人,而争名夺利,自相残杀,将原本安静祥和的南华轮回变成生灵涂炭的乱世。   这一切的根源,一切的因果皆在自己身上,来到天地穹宇、山海之地本是为了寻找破解轮回之法,于南华行教化,使得兄弟姊妹自得其乐,逍遥于世。然而,自己成就圣人,却注定了和《南华经》背道而驰。   只有圣人才能破解南华轮回,可是,南华的万万子民却容不得圣人存在。   汗流浃背,眸中浮起浓浓的惶恐,庄周怔怔地看向近在咫尺的周继君,满脸的麻木失措,非是一个圣人所该有的表现。   他一拳轰出,空有圣人道力,圣人道意,却已无了圣人的本心。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南华经》最后一篇终究没有改变,只不过,却是以你庄周为主角。”   淡漠的声音传入耳中,庄周心头打了个激灵,终于回过神来。他放目望去,周继君近在咫尺,却又仿佛隔着千里之遥,周遭是三色流转的甬道,将他和他强绝却失去目标的一拳困缚其中。   “昔日有匠者铸剑未果,以身投炉,终成名剑。今日你庄周彷徨两世,一蝶一人,著成南华经,却不得其果,惟剩那最后一条路——自投炉中,成就经典。”   “自投炉中,成就经典?可是......南华何在,圣人何在?”   心头仿佛被千丈云霾笼罩,世间万物过眼,却再无法看清,庄周喃喃自语着,忽然间,只觉远处似有火光传来,放眼望去,非是火光,而是浮现于周继君额心的那两个篆纹。   第一次,那两个字清晰无比的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却又在弹指刹那间隐遁,也只被庄周一人看见。   下一刻,宛若巨山压顶的拳头从轮回甬道尽头击来,重重的轰击在庄周的圣人之拳上。   先是一静,可转瞬后,三色流转的轮回甬道化作齑粉,洋洋洒洒的飞舞于空,将两人的身形遮掩。   漫如纷飞大雪的齑粉间有冲天大火,亦有轰鸣紫雷,隐隐传出,轮回间再无半点光影,却是被这两拳所摄。只是一隅光景便声势无匹,诸强不消看清全貌,便已能想象出两人这最后一决何等壮烈,当称得上古来第一。   也不知过了多久,伴随着围观的诸强一阵响过一阵的心跳声,齑粉渐渐散尽,露出那两个高达数千丈,几乎顶天立地的身影。   一动不动,两人双眼紧闭,仿若两尊雕塑屹立在轮回间。   高大伟岸如神祇,可云淡风轻之下却透着难以名状的惨烈。   过了许久,两人依旧纹丝不动,可神色安详,就好似睡着了一般。   结果究竟如何,又是谁胜谁败?   围观的诸强心痒难耐,满脸急色,就在这时,庄周忽地张开双目,手臂微抬,指向周继君似想说什么。一瞬间,诸强的心跌入谷底,可转眼后,庄周的身体寸寸缩小,仿佛断了线的风筝般坠落,跌入轮回战场。   扑通一声,激起雪花扑棱棱的飞向一边,而庄周的尸体则静静的躺在雪地中,睁大双眼,望向天头,却再没起来过。   圣人死了!   所以有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事实就摆在面前,从古至今超然于众生的圣人被君公子一拳打落神龛,陨落于轮回。   虽是初成的圣人,不在常数中的圣人,可圣人终究还是圣人。   一时间,无数道莫名的气息从两方王朝之地传出,仿若群魔乱舞般,争相并行于轮回虚空间,发泄着他们心中复杂的情绪。   然而,在轮回通道之上,那个刚刚斩杀了一名圣人的男子却依旧闭合双眼,一动不动,就好像佛家的坐化般,全身上下没有半丝气息。   ——————   (今天就一章了,这几天天天通宵赶稿,每天大概睡四个小时,吃不消了,补会儿觉去。明天还会是三章)   第九百章 公子止战   (第一更)   ————————   圣人被斩,陨落于此。   初时的激动和兴奋过后,围观的诸强渐渐恢复平静,目光从庄周的尸身上移开,落向屹立在轮间的男子。   虽有着数千丈的伟岸身形,可他双目紧闭,面无表情,全身上下没有半丝气息,一动不动,和这万万载不变的虚空一般宁静,就仿佛.......   莫非刚才一战中,君公子虽斩了庄周,可他自己也用耗尽全力,同归于尽了?   转瞬间,诸强心中不约而同的闪过一个同样的念头。   山海王朝的强者自然欣喜若狂,而来自天地王朝的强者先是一惊,片刻后,莫名的轻松和喜悦从心底深处蹿上。   君公子虽斩杀了圣人,创出一番前所未有的大事业,可从他斩落庄周后的那一刻,他已隐隐跃身成为和圣人一般,难以企及的存在。或许早在两百多年前便已经如此,一局定国战,隐居天吾山,却手执天帝神位,脚踩东胜神州,隐约间已成为天地王朝幕后第一巨头。   若无君公子,天地王朝或许无法拥有今日大好局势,可有了君公子,却又仿佛一柄悬在诸强心中的万丈宝剑,高不可攀,制约着他们的所作所为,压得天地诸强几难以喘过气来。   他和圣人同归于尽,或许才是最好的结局。   诸强故作平静,心底的喜悦却洋溢开来,可那喜悦之情还没攀升至高处,就好似琉璃般破碎一地。   “如斯圣人,却非圣人。”   幽幽的叹息声从那个屹立不倒的男子口中传出,双目睁开,仿佛睡了一场千年大觉般,有些迷糊,有些懵懂,可不多时,渐渐恢复他一如既往的淡漠。   无数道心神闪避着,却又慌乱的朝向轮回中央探去。   数千丈的身躯收缩着,转眼恢复如初,可令诸强失望的,那个白衣银发的男子并没像他的对手一般跌落轮回,他好端端的立于云座,眸子深邃,即便运转心神之力也看不透内中到底藏着什么,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也似饱含深意,可再看去时,又云淡风轻。   这一战过后,在君公子身上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可似乎又什么也没变,落到诸强眼里,却让他们心中的敬畏更深了几分。   国战三百九十八年,公子斩庄周,却是有史以来第一位在成就圣人之后,未过几许,便轰然倒塌的圣人。   即便如此,可还是斩了一名圣人。   将那份体悟收于心中,周继君反手召回君子剑,看了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南华真人,目光闪烁,随后抬目扫过四面八方。   围观的诸强只觉一道令自己心神猛颤的目光传来,直直盯向自己,每个人皆如此,惊恐,却又难以置信。   “庄周已死,君某不日将要前往幽冥海,同覆海一战。”   温醇的声音回荡在轮回间,传入两方王朝,清清楚楚的落于诸强耳中。   “这一路,君某不愿再开杀戒,可尔等却总喜欢自作聪明,做些不计后果之事。如此,从今日起,往后七日,两方休战,谁也不得再动兵戈。”   一言落下,鸦雀无声。   可转瞬后,无数驯服之意从两方王朝传来,却是天地、山海诸强纷纷向周继君献出承诺。   连圣人也能轻而易举的斩杀,何况自己,两方王朝的强者虽不情愿,可刚刚亲眼见证君公子斩落圣人,此时哪敢忤逆半分。   “君子一言,天下臣服。荒唐,荒唐......怕是也只有君公子你能如此了。”   山海王朝一隅偏僻的小镇中,穿着布衣的男子拊掌大笑,却让一旁的掌柜面露不满。   “我说,你又发什么神经?莫不是梦到哪家姑娘了?”   “非也,非也,只不过叹一故人耳。”   布衣男子摇了摇头,收敛了眉宇间的莫名,幽幽说道。   “故人?哟,你也有故人,我还以为当真举目无亲了。哼,那你还赖在我这不走,找你那个故人去不就得了!”   胖掌柜重重哼了一声,下巴微扬,可眸里却透着几丝复杂。   这个男人是他新收的管账先生,一手算盘敲得飞快,半年来从没出过差错。可却有一点不好,却是这个人全身上下总是透着淡淡的懒散,虽说实在话,他也没偷过多少懒,可偏偏他这副神态举止,让店里的伙计也跟着懒散了起来。   不过,若是真赶他走,自己或许还是舍不得。   “掌柜的,你可知道故人的涵义?”   “不就是朋友吗。”   胖掌柜面无表情的答道,却见那男人笑着摇了摇头。   “所谓故人,却分为好多种。有些故人你大可却投奔他,还有些故人,只要他在一天,你就只能躲得远远,直到他不在了,你方能重新回去。”   闻言,胖掌柜只觉脑中一团浆糊,不由暗骂了一声,这个管账的又开始卖弄了,可心底却不由得一轻。   “这么说来,你不会走了?”   故作淡漠的说道,可眸中一闪而过的喜色却将胖掌柜出卖。   “掌柜的放心,那一天还远得很。”   柔柔一笑,布衣男子推开算盘,他的十指修长玉白,比之勾栏里的姑娘还要漂亮许多,实在不像是用来敲算盘的。   胖掌柜偷眼看去,就见他抱着后脑悠哉悠哉地依在藤椅上,望向小镇上空那片碧天,嘴边挂着浅浅的笑意,却不知在想什么。   .......   “还真杀了圣人。”   一枚棋子落下,却将整片江山陷入黑龙腹中,老瘦道人鼻下两撇小胡轻轻跳动,眸里精光一闪,拂袖将棋盘打落。   “诶呀......道人我果然是老了,啧啧。”   他话音方落,坐在一旁观棋的老者胖乎乎的脸蛋上浮起几分恼怒,卷起袖口,扬了扬拳头,向假装失手的瘦道人咆哮道。   “你这个赖皮精,今个是第几次了?哼,输不起的老货。”   镇元子涨红了脸,满脸恼怒,可和陆压对弈的散发老者却丝毫不以为然,神色轻松而淡漠。   “你们说,是君公子杀了庄周,而是庄周自己杀了圣人。”   散发老者看向远天,淡声问道。   话音落下,陆压和镇元子同时沉默了起来,半晌,陆压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幽幽一笑道。   “这庄周只是假圣人,那几个真圣人可不是这么容易杀的。”   “不过,还真是很期待。”   第九百零一章 子曰同心   (第二更)   ——————————   “公子止战?有些意思。”   山海王朝某地,高耸的山峦上落满军营,四周无水,山上杂草、枯树密布,看似易守难攻,可若有人放一把火,借助风势从山脚往上烧,大破山阵、军营易如反掌。   可没有人会如此,只因为在山巅之上,盘旋着上千条面目狰狞、口吐金火的真龙。   “陛下,君公子大人说要休战七日,如此一来.......”   手持长枪的先锋将紧跟在洛继伤身后,眉头紧锁,犹豫着,却没说下去。   “他说如何便如何?”   看向远处连绵不尽的巍峨府城,洛继伤眉头挑起,冷哼一声道。   “教主恕罪!”   闻言,先锋将双腿一颤,慌忙朝向洛继伤附身下拜。   没有理会身后颤栗不安的将领,洛继伤负手而立,目光掠过山川河流、府城村落,将方圆千里之地尽收眼中,眸里渐渐燃起几丝火光。   “这倒也不怪你,在这世上谁的拳头大,谁便有说话的资格。他君公子斩了圣人,普天苍生,圣人之下,自然是他最大。”   听着自家住上毫无半点情绪的话,那天龙先锋将非但没有止住颤栗,相反,他头埋得更深了。   “好了,起来吧。传本教旨意,即刻起兵,杀向力牧国。”   转身,洛继伤拂开大氅,迈步向山巅走去。   他走得很慢,可每一步都踏得很重。   作为相识最久的故人,洛继伤又怎会不知道周继君此举的用意。   天下止战,一来免除他此行的后顾之忧,二来,以此令昭示天下无形之中将他的地位再度拔高,隐隐间已向那年同样发出止战令的太上靠齐,三来......为自己的皇天大火烧遍山海王朝铺路。   周继君和洛继伤争斗了三百多载,如今暗中结盟,也只有同为盟友的千十七知晓。   可不知为何,洛继伤心里总有些不舒服,接下来的征伐之战虽然注定会让皇天教再度崛起,可太过轻松,轻松得令他好生不自在。   “这便要去斩圣了,当年我们三人同立誓言,却被你第一个做到。”   行于遥遥山路,洛继伤喃喃说道。   即便皇天大火即将烧遍天地、山海,四合八荒,可他的心里却仍在犹豫着。   是先斩圣再成圣,还是先成圣,尔后斩圣。   ......   伸手点破轮回虚空,目光流转在大大小小的漩涡世界间,不多时,周继君终于见到了全然由故事组成的南华轮回。   扬起袍袖,将庄周的尸身和以“圣人不死,大盗不止”作为最终篇章的《南华经》送入那方轮回,周继君没再多看一眼,按下云头落向轮回战场。   这个从南华轮回走出的男子来时心怀大志,死时大志尤在,只可惜,他的心已不再像那只飘洋渡海的蝴蝶般纯粹。倘若他不是那么急着成就圣人,而是静下心,按照他原先的想法将《南华经》写完,或许真能完成他的志向也说不定。只可惜,他终究抵不住诱惑,成就圣人,杀死了他自己,也让南华轮回再度失去希望。   或许再过个百年千年,会有人发现那部《南华经》,静悟参透,挥臂而起,率领南华子民打破头顶的轮回。又或许那卷《南华经》也会渐渐被南华轮回吞没,衍变成其中一段故事。   往后的事变数多如牛毛,谁会知道。   “小君君,斩杀圣人的感觉如何。”   把玩着手中的诸侯之剑,月罗刹抬起头,幽幽一笑问向周继君。   “和从前杀人也没多大区别。”   嘴角微翘,周继君淡声说道,余光中,左游生向他走来,肩头背着那柄愈发朴实无华的庶人剑。   此生之志为剑,剑者虽分庶人、诸侯和天子,庶人剑只行杀戮,为氓夫所为,无法下安黎民上度法规,可有一样却是诸侯、天子两剑都无法做到的。   只有庶人方能至始至终紧握着他的剑,身体力行,将剑道以及剑道的精神传遍世间。   诸侯也好,天子也罢,在最初之时,也不都是手持庶人之剑。   看向眸中再无半丝踟躇疑惑的左游生,又看了眼即便被诸侯之剑所压时,也没改变他逍遥自在之志的月罗刹,周继君忽然笑了。   “我要走了。”   周继君的声音说得很轻,可落入月罗刹、左游生耳中却让他们心里没来由的一沉,半晌无言。   “怎么,不陪我喝一碗?”   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周继君开口道。   “喝,当喝.......可惜,少了小摩尼和小柯柯。”   月罗刹没精打采的挠了挠头,叹声道。   “摩尼这不是来了。”   闻言,月罗刹猛地回身望去,面色陡然一喜,就见山坡上飞奔而来一个胖乎乎的年轻和尚,在他身后则站着个高挑清丽的女子。   “哼,我们在外面厮杀,这家伙却终日藏在龙王山和美娇*娘快活,这百多年没见,又胖了不少。”   月罗刹嘴上这般说,可斗笠下那双阴沉的眸子却微微发红。   虽然小摩尼“躲”了他们百多年,不过终究还是来了。   小君君终于踏上最后一程,要去斩杀圣人了,当然,也只不过是他此生漫长旅途中最灿烂的一程,小摩尼又怎会不来。   四人围坐于地,酒已斟满,却没人举杯。   “再等等吧。”   周继君说道。   雪停了,月儿悄上树梢,星华灿烂,没入轮回通道,洒在四人身上,洒向百丈外,陪着四人站了足足半天的修真卫们。   虚柯还是没有出现。   这两百多年来,他和虚行天的宿命之战仍继续着,从一方轮回打到另一方轮回,输输赢赢,却从未找过周继君等人相帮。   “或许真的来不了了。”   沉默许久,周继君艰难的开口道,莫名的感伤笼罩在四人心头,即便烈酒也难以驱散。   “喝吧。”   举起面前的酒碗,月罗刹轻叹口气,低声道。   四人举碗,对月邀饮,就在这时,耳边却传来爽朗的笑声。   “我的酒在哪?”   蓦然回首,从山坡上走来一个满身是血的男子,和周继君那年初见时一样。   只不过他手中提着颗血淋淋的头颅,眉宇间的阴郁一扫而空,整个人都和从前截然不同。   风风雨雨,岁月无痕,历经无数沧桑生死,当年七州时候的战友竟重新聚首,回头再望去时,却发现那年的七州何等渺小,可又是一段永无法丢弃的记忆。   “干!”   五只酒碗举起,酒水溅洒,安静如夜。   背后是唱着战歌的天吾山子弟,和即将踏上新的旅程的兄弟们,周继君嘴角含笑着行于茫茫夜原上。   左游生会带着左氏游走世间,传播剑道精神。沙摩尼会和陪着他的美娇*娘,呆在无人打扰的龙王山。月罗刹定会和共工逍遥天下,或许能遇上同样放下一切洒然一身的虚柯,到时定少不了一番痛饮。   前提是,自己能活下去,行完这段旅程。   子曰同袍,与君共行。子曰同敌,与君共战。子曰同心,誓死与君......   天吾山的战歌遥遥荡开,流转于夜色下。   夜色下,白衣银发的男子赤裸着双足,向前行去。   第九百零二章 兮兮(上)   (第三更)   ————————————   “娘,爹爹斩了庄周。”   “嗯。”   “......娘放心,爹爹一定能赢的。”   瑶池边,没有仙鹤灵龟,没有舞动苍生的仙女,只有一池云雾氤氲,看不透底的碧水。   被闲置了两百多年,如今的天宫早已不再像从前那般热闹,虽因天吾山子弟的到来而多了几分人烟,却仍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唯独这曾经聚满九天仙女的瑶池,犹透几分仙气,也是碧华最爱呆的地方。   看着娘略显萧瑟的背影,周兮兮张了张嘴,却没多说什么,暗叹口气,兀自转身向瑶池外走去。   她很想知道娘在想什么,可偏偏又看不懂,隐隐中她能感觉到娘对爹爹的思念,可思念之外还有的,她却再感觉不到了。   周家有女初长成,作为君公子的小女儿,她自幼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比之被寄予厚望的周云生,山里人待她更多的是宠溺。   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缺点什么。   论家世,煌煌天吾山,巍巍君子国,天地穹宇第一的君公子,普天之下莫出其右。   论相貌,就算周继君不算一等一的美男子,可也能称得上俊俏。而碧华更不用说,即便如今,她四大部洲第一美人的称号依旧无人能比下。集周继君和碧华两人血统的周兮兮却是天地、山海两方王朝无数年轻修行者常常梦到女子。   论才学,碧华博古通今,周继君亦是道论宗师,兼之兮兮幼年时候总喜欢跑到后山找那位神机先生,一身才学即便放在天吾山上也能名列前茅。   论修为......周兮兮虽是三天晒网两天打鱼,可也有通天上品的修为,更何况堂堂天吾山小公主出入皆有强者相随,天吾山首徒齐灵儿更是教训了无数为了一见美人芳容死皮赖脸拖在天吾山下不肯走的年轻修士,她周兮兮要有多高强的修为又有何用。   只凭这些,便足以让古往今来天地女子眼红,可周兮兮却总觉得心头空荡荡的,她有了世人梦寐以求的一切,可却无法得到她最想要的。   行于通往天宫后殿的小径上,周兮兮低着头,却没发现那道紧紧盯着她的目光。   那道目光来自一个少年,有着一头金发的少年,他站在云雾缭绕的仙树上,目光闪烁,眸中写满了复杂。   李车儿留在天吾山,齐灵儿离宫去寻他,虽仍有许多妖王、修士驻守天宫,可实力最高的才不过玄天中品,又如何能拦住他。   君公子邀战覆海,两方王朝的目光都落向那,就连天宫的妖王、修士们也不例外,因此,眼下是他这两百多年来最好的机会,或许也是唯一一次。   心头一阵狂跳,想到终于能离开这片从来不属于他的土地,河图不由得捏紧双拳,直想仰天长啸一番。   他很清楚,倘若现在离开,最好是悄悄的走,不要惊动任何人。   可当他的一只脚已踏出南天门时,却陡然收回,深藏心底的那道倩影如明花绽放,瞬间将他的五脏六腑盈*满。整个里都装着她,脑子里想起的也是她,眼前飘过的还是她,若是离开了她,即便河图踏上了回家的路,也会觉得心被割裂开那般疼痛,若没了她,河图真不知道自己改怎么办。   那年君公子和千十七远伐天东,他布下八卦阵,却反被千十七所擒,当成坐骑送给犹在桌上爬滚的女婴。   再往后,河图见证了天吾山的崛起,也亲眼看着周兮兮从一个只会咯咯笑的女童,成长为世上最美丽的女子,也是他这辈子从未见过的女子。   虽说是坐骑,周兮兮却从未真正把他当成坐骑,更没骑上过。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有些古怪,说主仆不像主仆,说玩伴也不像玩吧,河图只知道,周兮兮若要出远门,都会带着他,遇到什么好玩的事儿,也会和他讲述。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他渐渐习惯了这种感觉,陪着天吾山最美丽的女子看日出,看月落,看向远方那个令周兮兮无比困惑的世界。   这是一个很特别的少女,只要站在她身旁,你就会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起来,只能听到两个人的心跳声,却不知那寸心里装着的是什么。   这样的女子,或许每个男人都会恋上。   恍惚间,河图手臂一颤,身前的树枝簌簌摇晃起来。   周兮兮停下脚步,转过身,奇怪地望向一脸尴尬的少年。   “河图,你站那么高做什么?”   轻柔的话音传入耳中,却让他再无法忍住,纵身跃下仙树,大步走到周兮兮身前。   “兮兮,我们一起离开这天宫。”   深吸口气,河图开口道,眸里堆满紧张。   “离开?你想去哪?”   周兮兮微微惊讶,疑惑的问道。   “去一个能够自在逍遥的地方。”   闻言,周兮兮眸中浮起几分犹豫,转瞬后笑了起来。   “也好,我看娘这两天老是一个人在发呆,正好陪她出去散散心。”   “兮兮......我的意思,就我们两个.....”   “我们俩?”   周兮兮陡然一怔,再看向河图时,神情渐渐变化。   “就我们两,去一个离这远远的,永远不会被人找到的地方。”   河图情不自禁的说道,神色激动,却没发现身前的少女轻叹一声,扭过头,怔怔地望向满眼萧瑟的天宫。   “河图,你走吧。”   淡漠的话音传入耳中,却让少年的心跌入谷底。   “你现在走,趁爹爹还没回来,或许还来得及。”   转过头,周兮兮看向涨红着脸,直勾勾盯着她的少年,半晌,平静的说道。   “河图,不要做傻事。”   话音方落,就见河图猛地扬起头,低吼一声,似在发泄心中的不甘和怨愤。   周兮兮安静的站在一旁,目光落向瑶池方向,犹豫着,终究没有迈出脚步。   今天这一劫怕是躲不过了,若河图执意要带走自己,天宫里无人能拦,既然如此,又何必再让娘也卷进这场危险。   就在这时,一阵怪异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初时听着很迷糊,可到后面,伴随着天吾山标志性的脚步声,愈发清晰起来。   “一二,一二,一二......”   第九百零三章 兮兮(下)   初来天宫,大伙都觉得新鲜,聪聪和啰啰也是如此,兴奋的从碧华手中接过“巡宫重职”,又从宝库中捡出两件铠甲,披戴上身自觉威风八面。   刚巡完瑶池,拜见完主母,两小妖喜滋滋的向前走去,只想早些到后殿,在天吾山子弟面前好生显摆一番,谁想半路竟遇上了兮兮小姐,以及终日跟在她身边那个古里古怪的河图。   “参见小姐。”   学着戏里面的模样,啰啰精唱了个肥诺,有意无意的抖了抖身上的铠甲。   可令它失望的是,兮兮小姐并没像往常那般露出动人的笑容,反而出神的望向远方,目光莫名。   兮兮小姐不开心?   啰啰精心头一慌,看了眼身旁面露深思的聪聪精,心中暗道。   兮兮小姐怎么能不开心,不行一定要想个法子逗她开心......有了。   转头看向聪聪精,啰啰精眨了眨眼睛,聪聪精何等“聪明”,心领神会。   在河图紧张中透着古怪的目光中,聪聪和啰啰手举长刀长枪,蹑手蹑脚的分别向两旁走去,神色夸张。陡然间,聪聪精将长刀往地上重重一砸,而啰啰精则举枪指向河图,涨红着脸,学足戏里武将的气势,大喝一声。   “何方妖孽,竟敢对我家小姐行凶!拿命来......”   话音落下,河图面色陡变,就连周兮兮也微微惊讶。   莫非那个传说是真的?   警惕的看向慢慢向自己围拢而来的两小妖,河图心跳不由加快。   他在山里虽极不合群,鲜与人交谈,可也常听那些妖王说起,聪聪精和啰啰精在西牛贺州时何等威风,可看两小妖的修为也只有通天境界,河图心中虽疑,可也没往深里想。   直到今日,河图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两小妖看起来呆呆傻傻,行巡山这等粗活,实则却是君公子留在天吾山的杀招。若非如此,前日在天吾山时,为何连炎帝都要避开他们,明知我有玄天巅峰的修为,还敢举枪来战。   神色愈发凝重,河图小心翼翼的盯着不断向他逼近的小妖,陡然间,眸里荡开一抹紫华。   “小心!”   虽不知这两头憨傻的小妖如何得知河图的意图,可见眼下见着它们举枪来送死,周兮兮还是忍不住叫出声来。   哪知道话音落到聪聪和啰啰耳中却让它们精神振奋,喜滋滋的互视一眼,只当小姐看出来它们在演戏,于是饶有兴致的配合,却让两小妖演得更卖力了。   “恶贼,受死!”   “拿命来!”   一左一右,聪聪和啰啰手持长刀和长枪,砸向河图。   聪聪和啰啰虽只有通天境界,放在天吾山中算是最不入流,可若在那些凡间小洲,绝对是那一等一的强者,对于力道的控制自然也有几分火候。   那两柄刀枪看似凶猛,可实则并没多少力道,不过是两妖想将这场戏演得更逼真些罢了。   可落到河图眼中却不是这回事,那两柄刀枪时快时缓,看似凶猛,可又十分平和,平和中又略带凶猛,虚虚实实,令河图难以捉摸。   既然已被识破,这两个小妖又藏得这么深......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河图心中暗道,双目中的紫华陡然爆绽,口中念念有词。   他携河图降世,擅太极八卦之道,虽被千十七设下法阵封住道力,可这两百多年来在天吾山吸食天地之气,渐渐打破封印,修为也恢复如初。这件事在天吾山上并不是秘密,可令他想不通的却是,无论君公子还是碧华都对他放任自由,坐视不管。   玄天巅峰的道力化作阴阳鱼,将两小妖笼罩,杀意懔然,聪聪和啰啰陡然一怔。   这河图装得好像,这戏演得好像真的一般。   兮兮的呼唤声犹在耳边,却让两小妖更激动,手持刀枪使足力气向河图刺去。   刀枪击中紫华,声势大作,轰轰如雷。   周兮兮眸中闪过浓浓惊诧,却是怎么也没想到聪聪和啰啰竟能硬扛河图一击而安然无恙,下一刻,令她更惊讶的事发生了。刀枪戳破紫华,不单击飞了河图,还在天头割裂开一圈轮回通道,光晕流转,变化莫测。   转眼后,强绝的吸力传来,将兮兮和河图卷入轮回通道中,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大眼瞪小眼的聪聪和啰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兀自发着愣。   “聪聪......难不成......我们演砸了?”   好半晌,啰啰精惨白着脸,转望向聪聪精,就见他怔怔地看着手中的长刀,神色复杂。   这一刀一枪得自天宫宝库,掩埋在厚厚的灰尘蛛网下。聪聪啰啰不识宝,却从说书人口中听说,越是宝贝藏得越深,越隐蔽,于是直接忽略了那些光彩夺目、气息深厚的法宝,捂着鼻子扒出这一枪一刀。当它们扛着一刀一枪,得意洋洋的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明显能察觉到那些修士眼中的戏谑,妖王们虽不敢明目张胆的嘲笑,可也都面色古怪,青一阵红一阵,强忍着笑意。   幸好还有碧华主母为它们打圆场,安慰道,人识法宝者少,法宝识人者多乎,既被法宝相中,那定是彼此有缘,何须理会其它。   于是啰啰和聪聪不再理会他人的目光,可见着别人的法宝灵赋通神,光彩夺目,而自己的则始终黑黢黢一条,黯然无光,和凡间兵器没什么两样,两小妖虽故作轻松,可心头还是忍不住一阵惆怅。   “乾坤?”   “轮回?”   怔怔地看着手中的刀枪,随着那一击落下,覆于刀枪握柄处的铁皮渐渐剥落,分别露出那两个金光灿灿的篆字。篆字之下还藏着两行一模一样的篆文——乾坤刀、轮回枪为寡人征战山海轮回所得,威力莫测,能劈斩轮回,归至山海。除寡人外,只有世间心性最纯粹者可得之,如尔得见,寡人定已身败名裂功亏一篑,纵有绝世神兵,亦无处施展......   聪聪精和啰啰精虽看不大懂,可却也明白一件事——它们果真得到了一副绝世神兵。   自古法宝配英雄,英雄配法宝,能得奇宝者注定了会成就一番大事业。   激昂豪迈的情绪自两只小妖心地涌出,可转眼后,两小妖心头一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嘴角同时泛起苦涩。   “聪聪......兮兮小姐不会被我们打死了吧?我看......不如,不如我们逃吧?”   “逃你个头!”   无奈的看向一脸沮丧的啰啰精,聪聪精低骂一声,目光落到天头尚未来得及消散的轮回漩涡,又看了眼手中的宝刀,眸里第一次浮起火热之色。   “啰啰,我们得先把小姐救回来!”   “可是.......”   没等啰啰精理清头绪,下一刻它就被聪聪抓住手臂,一同飞入轮回。   ......   苍莽冰原上,白衣银发的男子踽踽独行,走过山川河流、原野深峡,这三百多载一路所见所闻浮于脑海,萦绕于心头,却让他的心意愈发纯粹。   忽然,他停下脚步,举首望向远天,眸中掠过一抹复杂。   ————————   (昨天新书出了点状况,纠结,终于知道有些写手写的好好为啥TJ了....正好这几天每天睡的很少,一泄气直接滚上床了。猎天完本又要再延后几天了,接下来几天恢复两更吧,等完本那天再爆。我其实很想爆发,早点安全完本,表示心里很麻木,莫非要把那些本来准备留给你们YY的都写出来......)   第九百零四章 聚首山海   “聪聪和啰啰居然也成了变数......离圣人们越近,越觉世间变数无穷,非人力所能主宰。”   轻叹一声,周继君犹豫片刻,还是捏指掐算了起。   对于云生和兮兮的命数,今日之前,周继君从未衍算过,儿孙自有儿孙福,再者过早知晓了那一切,绝非好事。可如今周继君要去杀圣人,再此之前还先要和覆海一战,若不能保持纯粹的心意,周继君必败无疑。   掐指捏算,半晌,周继君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眸中杀意闪过,转瞬散去。   “如此也好,也该让他们见上一见了......聪聪啰啰啊,也不知你们究竟是灾星还是福星。”   散去指间的机缘命数,周继君刚想继续向前走,只觉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他细细听去,原先的风声,冰原破碎声,冰层下暗流涌动声皆荡然无存,仿佛一点一点的被藏了起来,整个世界只剩他一人,却又被隔离在世界之外。   如今世上,能在周继君眼皮下使出这等手段的,除了圣人还会有谁。   嘴角划开莫名的弧线,周继君抬头望去,在冰原尽头,一身华衣的男人正笑着向他走来。   ......   迷迷糊糊中,周兮兮只觉着眼前飘过一个人影,安静的打量着她,正当她快要看清那人时,却又不见了踪影。   睫毛轻颤着,少女缓缓睁开双眼,一缕阳光从远处坠落,渐渐唤醒了她的意识。   撑起身体,周兮兮转目看向四周,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嵌满温玉的小榻上,小榻位于楼阁高处,而在楼阁边站在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负手望向远处的绿海。   深吸口气,周兮兮走下床榻,朝向楼台边的少年欠身道。   “多谢阁下相救,不知阁下尊姓大名,有没见过一个金发少年?”   黑衣少年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看向高阁下、府城外的绿海,他的侧脸露在阳光下,很是俊美,却又显得那么冷漠,仿佛玉石所雕的一般。   过了许久,他才转过头,目光落向阁里的少女,神色莫名。   “周兮兮?”   闻言,周兮兮微微一愣,心中生出一丝警惕。   “阁下如何得知?”   “昔年君公子远伐天东,携八卦图及河图而归,轰动天下,我山海王朝自然也知晓。”   “他现在何方。”   “已被送往天东。”   闻言,周兮兮只是轻轻点头,并没露出半点慌乱之色。   换做任何一个天地穹宇的巨头子女,得知自己沦陷山海,定会惊惶失措,可周兮兮却神色平淡,一副全然不知的模样。   打量着周兮兮,少年眸中浮起一抹古怪。   “你这般有恃无恐,是以为我知道你是君公子之女,便不敢拿你怎样?”   “公子误会了。”   丝毫不惧的迎向少年揶揄的目光,周兮兮淡淡一笑,从容说道。   “若公子真想要对我如何,又怎会供以玉榻助我疗伤,再者,我总觉得公子有些眼熟。”   “哪里眼熟。”   “很像舍弟口中的一个人。”   “他如何描述?”   “山海有俊杰,和我一般年纪,通君子三道,黑衣冷面,身份不详。”   好整以暇的看向黑衣少年,周兮兮低吟道。   她的修为不高,可也生来便通君子三道意,眼下见着周念君,心生感应,自然一眼认出。   “除此之外便没说什么了?”   嘴角翘起,周念君促狭的问道。   “爹爹要瞒着娘,自然不会和我们多说什么,去问月叔叔他也闪烁其词,羽儿自从那日回转后就被禁足于幽冥海,云生这个傻瓜他当然什么也不知道。”   说着,周兮兮莞尔一笑,站在阁台边的少年微微一愣,随后嘴角浮起尴尬的笑容。   周念君本就生得俊美,奈何平日里总冷着脸,难见一笑,此时展颜而笑,皓齿微露,足以迷倒天下任何女子。   聪明人之间不用多说什么,便已心知肚明。君子道意乃是天吾山不传之秘,而能通习三道意者更是寥寥无几。除了君公子外,只有跟随他最久的齐灵儿以及集成公子血脉者能得之。并非周云生不如周兮兮聪慧,而是他早已在心底里将周念君当成此生之敌,很难再转过弯,而周兮兮早在云生和她提起时便隐隐猜到,此时见着长眸薄唇,眉宇间有着爹爹三四分深邃的少年,心中已然笃定。   “说了半天,还不知你叫什么。”   走到周念君身旁,周兮兮侧头问道。   “周念君。”   揉了揉眉毛,黑衣少年避开周兮兮玩味的目光,犹豫着道。   “原来我另一个弟弟叫念君,倒让我想起了爹爹。”   话音落下,周兮兮眸中露出浓浓的担忧,而周念君也目光复杂,出神地看着远处的绿海。   周继君前往幽冥海之事轰传天下,而他斩圣之志更是无人不晓,却让周念君左右两难,一边是生父,另一边却是从小抚养他的师父。   “说吧,你接下来又准备安排什么好戏?”   抚平心绪,周兮兮笑着问向周念君。   离开天吾山,离开天宫,离开四大部洲,身前身后再没那些只因为她身世的崇敬目光,周兮兮只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而身旁同父异母的弟弟则神秘如斯,更让她生出难得的好奇心。   周兮兮很不解为何爹爹不将他接回山,可即便身体里有一半的血脉是相同的,有些话一旦说出口那注定会很尴尬。   “如今两方休战,再呆在国战战场也无趣的很,我幼年得到一张古图,其上记载着一个极为神秘的轮回。今日终于得了空闲前去一探,却不想一人独去。”   “就我们两人?”   周兮兮犹豫着,开口问道,脑中不由浮现起娘的身影。   “是三个人。”   嘴角浮起得逞的笑意,周念君负手望向远方,一道雪白的身影从远天疾飞而来,杀气腾腾。   “看来你一定是传信给云生,说我在你手中,且命在旦夕。”   看着远处一脸怒意的周云生,周兮兮轻叹了口气道。   “若非如此,怎能诳他前来。这些年他可是屡次败在我手下。”   “是吗?可用云生的话来说,他总是略胜一筹。”   看向激撞在半空的君子风云,周兮兮摇了摇头,苦笑着道。   她只顾着好奇身旁第一次见面同父异母的弟弟,却没发现,在阁楼另一边的天头,飘来一团暗墨色的古怪云霾。   第九百零五章 二妖退杨戬 公子辩元始   云霾中,是一柄幽黑的长剑,这柄剑原先是一把三尖两刃刀,却被那人耗费十载,锻造成幽影之剑,虽失了从前天宫第一战神的锋芒,却变得愈发冰冷而忍耐。   如今,这柄剑被握于天东副神,影子剑客手中。   匿身云霾中,杨戬打量着半真半假战于绿海之上的两名少年,转尔看向楼阁高处抱臂而立的少女,眉宇间闪过一丝杀意。   远走山海,至今已有三百余载,而他也一跃成为天东副神,一方霸主,修为穹天上品。荣耀和战功铺天盖地的向他涌来,可从未让他动容半分,没有笑容,没有厌恶,永远的面无表情,只因在他眉心深处,藏着一柄短锥,日复一日的提醒着他。   昔日指点江山的乾坤棒沦为见不得光的小锥,扬名立万于天宫的三尖两刃刀也已不存于世,而他杨戬更是从天宫第一战神,摇身变成天地穹宇的敌人。   这一切的一切,只因那个人。   人生长恨水长东,若非那些无法重回的恨事,他又怎会沦落于此。   君公子之势,就仿佛那座一日*比一日高的天吾山,永不会停止般的扩大,可杨戬早在数百年前便知晓,君公子的好运气也只有五百年,五百年后会是怎样,天书上的篆文渐渐消隐。   可天下大势,合久必分,人无长恒,天命运数亦如此。君公子只用了区区三四百载的时间,创下了史书上的英豪们花费上万年也无法做到大事迹。如今,他离那至高无上的巅峰也已不远,只要踏上,无论身败还是名裂,从此往后,大势重衍,而他天吾山君公子也注定了要失宠于史书。   此乃亘古不变的至理,即便圣人也无法扭转,否则他们为何入世复出世,点燃世间战火,却又置身事外,皆因想要吸收一段又一段新的历史中的信仰愿力,以保不朽。   习天书三百余载,如今的杨戬不再是三百年前那个只会打打杀杀的勇夫,两方轮回诡道顶尖强者当有他之名。   “再过五十年,我杀上天吾山,杀光君公子之后,当不费吹灰之力,可这五十年真是难熬.......”   目光逡巡在周兮兮动人美艳的面容上,杨戬的脸色愈发阴沉起来。   “若没那天书,眼下却是最好的时机,斩杀那三人。倘若君公子不回转,定马到功成。若是君公子回转,哼,他和覆海那一战不消打便已败了,锐气尽失,就算踏足巅峰也只是昙花一现罢了。”   神色从容镇定,可心里却挣扎着,三百多年来,杨戬匍匐在天书的未来之象下,煎熬并痛苦着。   成也天书,如入囹圄也因天书,他也曾挑战过未来,可却从未成功过,即便有所改变,可也稍纵即逝,大势仍按着原本的走向前行着。   未来其实可以改变,可却是为那些不知道、不信服未来的人所改变,从杨戬看到天书的第一眼起,就注定了他此生将陷入历史的牢笼中。   然而,在五百年之期即将到来时候,他却又不甘寂寞的迈出东天,手持影子剑,来到绿海。   “即便试一试又何妨。”   杨戬低声呢喃着,目光直直落向周兮兮,手中的影子剑不安分的旋转着,下一刻猛地向高阁上顾盼生姿的少女飞去。   拖过长长的尾迹,影子剑呼啸着,飞斩高阁而去。   杨戬立于云霾,目光追随着无形无色的的宝剑,只等一剑劈下,将天吾山的天之娇女斩于山海王朝。   可就在这时,天头的虚空不住地颤抖了起来,转眼后,虚空碎裂,黑白交织的轮回漩涡飞速流转,强绝的引力从中传来,竟让影子剑稍稍偏出原先的轨迹,越过阁楼遥遥飞出。   周兮兮心有感悟,黛眉稍蹙,抬眼看起,就见两只盔甲歪斜的小妖灰头土脸的从漩涡中坠下,看它们的萎靡焉焉神色,定是流转过数方轮回,辗转反侧方到此处。   惨叫着,聪聪精和啰啰精不偏不倚的落到那方古怪的云霾上,手持轮回和乾坤,满脸迷茫的左顾右盼。   匿身云霾中的杨戬早已闪身避开,惊疑不定的看向古里古怪的小妖,影子剑收入掌中,却隐忍未发。这两只小妖修为虽低,可手中的那两柄神兵,他却认识。   昔年在天宫,他还只是一小校时,便听人提起过乾坤、轮回两兵,为玉皇征战时候贴身之宝,历经五方军阀之争、轮回远伐、反王乱战......煞气凶猛,即便落于通天修士手中,劈斩轮回,粉碎洲地亦不在话下,乃是不出世、不录史的神兵宝器,待到杨戬升上高位时,那两柄神兵皆被玉皇封入宝库。   谁曾想,今日竟在这山海之地得在见乾坤和轮回,却被两个其貌不扬满脸呆傻的小妖随意的抗在肩头。   眉心一阵刺痛,杨戬强压下心头的恼怒,半晌拂袖而去。   他可不想因为忍不住这剩下的区区几十年,而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君公子的好运所剩无几,可他还长得很。   等到君公子隐没于这段历史后,便轮到他杨戬出场,到时他定要让天吾山生灵涂炭,鸡犬不宁。君公子有后三人,周云生、周兮兮和周念君.......却不知先杀哪一个好。   嘴角翘起,眉心又是一阵刺痛,杨戬咧着嘴,消失在天云间。   ......   “公子杀庄周,旗开得胜,可喜可贺。”   来自冰原尽头的男子笑着说,他穿着华美的衣衫,四十来岁的模样,一脸温厚,人畜无害。   圣人之中,恐怕也只有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如此,最不像圣人的圣人,也是最会隐忍的圣人。   “大人过奖了。”   周继君回以一笑,拱了拱手。   大风自北起,掠过莽莽冰原,在两人头顶汇聚出一方漩涡,却依旧毫无半丝声响。   两人也没再说话,仍平冷风割面。   在周继君斩完庄周,即将到达幽冥海的路途上,天地穹宇最会隐忍的圣人,终于忍不住了。   ——————   (新书终于过稿了,苦了大家了,晚上出去稍微放松下,明天开始爆发到完本)   第九百零六章 对弈元始   (第一更)   ————————   “离七日之期尚有两天,不知公子可愿手谈一局?”   缓步走来,元始笑吟吟的看向周继君,开口道。   “有何不可。”   周继君颔首道,不卑不亢,即便面前站着的是一名圣人,也无法令他动容半分。   只不过,元始天尊在此时突然造访,于道中相迎周继君的,口言手谈,隐隐中却透着几丝古怪。这元始天尊算是极为低调的圣人,天地穹宇五圣虽都高居九重天之上,可这四五百年里也曾纷纷露面,唯独元始天尊鲜少现身,也就那年出手擒杀了金翅大鹏鸟,而他所传的教化更是不得而知。   眉头一顰一舒间,冷风呼呼,渐渐又有了声音,周继君笑着拂开袍袖,转眼一张十丈宽长的棋盘现于两人中央。   “公子且慢,我们这一局,却并非以黑白子相争。”   元始悠悠而笑,目光落向棋盘,棋盘以及黑白子陡然一变,却化作一张周继君从未见过的棋盘,而盘中棋子亦是五花八门,天下生灵俱入其中。   “此棋名曰斗兽棋,兽者,生灵之初,倘若抹去灵智,人和兽亦无区别。”   元始看向棋盘,娓娓说道。   “自古以来,大吃小,强吃弱,永不变化。不知公子可有异议?”   “元始大人所言极是。”   周继君颔首道,目光逡巡在那张风格古怪、线条不等的棋盘上,心中浮起淡淡的疑虑,却是不知这个元始天尊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这番棋的对家,乃是圣人和万物生灵。不知公子准备择哪家。”   盘膝而坐,元始天尊眯起双眼,笑着问道。   “元始大人为圣人,在下自然选择万物生灵。”   “理当如此。”   两相对坐,冰原上,一个圣人,一个刚刚斩杀了圣人的男子言笑谈手。   “公子错了,那只灵猿不该如此行法。”   伸手止住周继君的落子,元始抚须道。   “灵猿虽也通灵,可一来尚未得道,二来,在怎么也只是牲畜。因此,这颗棋子只能走一步,要么不走,要么只能往上走,退则跳出棋盘,死路一条。就如这世间一切蒙昧的生灵般,可以原地不动,动则只能往上,且举步维艰,否则注定要坠落万丈深渊。”   “这么说来,灵猿如卒。”   放下那颗灵猿,周继君思索着,伸手探向一颗虎妖。   “虎妖能行三步,且能左右后行,却不可前。却因妖已成道,大多固守不前,除了地盘势力外,鲜有谋道者。公子若想让妖棋向前,可借仙神棋子领之,不过每颗仙神棋子所领的妖棋只能有一颗,且三步后,妖棋出局,却因妖与仙不类。仙棋虽能无拘无束的行于棋盘四处,可也只能独来独往,两颗仙棋间需得避开一颗闲子。若想以仙棋聚成棋势,则需先经历一番厮杀,得胜的那名仙棋虽能引领盘中所有棋子,可却会受到其余仙棋制约,一旦被挤出三格外,大势变革,聚成的将相兵卒便会倒戈,再无法引领。”   听着元始款款而谈,周继君目光闪烁。   这哪是下棋,明明是天下局势的推衍,自己执掌天下生灵,看似势力极大,可无需对家的圣人棋子出手,便已互相倾轧,患得患失,举步维艰。   目光落到棋盘对家,圣人棋子共十一颗,却分两方而立,居于五各内。   “不知圣人之棋又是如何行法?”   半晌,周继君开口问道。   “圣人行于五格内,不得妄动,更不得轻易走出五格,可若要离开,却需五格外的天下生灵先动。”   “圣人之棋分两家,彼此间又如何?”   看了眼始终含笑的元始,周继君意味深长的问道。   “公子勿急,一会不就知道了,如此,开局吧。”   说着,元始天尊轻扫袍袖,将盘中棋子拂至原先的位置,两方演阵,天下生灵对圣人,正式拉开帷幕。   初时周继君尚不习惯这等古怪的棋路,举步维艰,可十来步后,心路打开,周继君也下的得心应手,可仍难以成势,毕竟这不是寻常的黑子对弈,却等同于天下大势之争。将近两百颗棋子每颗都代表这一方生灵,相互牵引或是制约,想要兵指圣人之地,却得先稳固后方。而居于五格内的圣人之棋则鲜少挪动,每次挪动却都能引动周继君一方局势变化,原先重新聚起的棋势不是土崩瓦解,便是被圣人引出的棋势所压,难得寸进。   不多时,天色已黑,月光流淌过冰原,在周继君身后的月影中,有仙有妖有人有禽有兽,翻覆滚动着,映照着棋盘中的局势。而元始天尊一如既往的嘴角含笑,从容不迫。   “都快下了一夜棋,公子的格局还是未能打开。也是,天下生灵虽都有向上之心,奈何私心太重,即便聚势成国,也无法万众一心。”   “非是无法,只不过没有统一遵守的秩序罢了。”   抬起头,周继君看向元始,缓缓说道。   这盘棋已无法再继续,表面上看似和棋,可周继君却知道自己已经输了,圣人的目的并非吞食天下生灵,而是将万物生灵掌于棋盘中,只要周继君无法踏足五格,那圣人便稳立不败之地。   “公子口中的秩序莫不是君子道意?”   轻笑一声,元始拂袖扫散盘中棋子,目光闪烁。   “想要聚天下生灵,的确需要秩序法则,可众生杂念太多,终有逾越秩序法则的那天。除非推行教化,先安民心,再以圣人之尊掌法天下,即便天下大乱,也乱不出这张棋盘,周而复始,一如天地星辰。”   “可五格之上却无需遵守秩序法则,众生的目光只在五格之下,世间传承亦掌于五格之上,挣脱者死.......”   顿了顿,周继君拂袂起身,看了眼元始天尊,笑言道。   “元始大人莫不是想以今日这一盘斗兽棋来绝君某之志?”   “自然不是,只是想告诉公子,圣人恒在,方有世间众生。”   起身,元始天尊悠悠道。   “世间生灵皆以人为长,我欲立一教,传承人道修行,共谋仙途,不知公子可愿做那副教主,代我执掌?”   闻言,周继君微微一怔,随后仿佛听到了天大笑话般,拊掌大笑。   “元始大人,这样的玩笑可开不得,君某暂且告辞。”   话音落下,周继君拱手相别,只留下元始一人站在夜幕下的冰原中,嘴角挂着莫名的笑意。   他元始明知我志,却偏偏以一盘斗兽棋相阻,邀我入教,以他圣人的身份根本无需如此。   行于冰原,周继君心头疑惑。   抬眼看向轮回外的星辰,眼皮一跳,心中浮起莫名的不祥。   卷起袍袖,掐指捏算,周继君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转眼后,他迈开脚步,疾奔而去。   第九百零七章 七日   (第二更)   ——————————   七日间,除了异军突起的皇天教外,两方王朝皆按兵不动,众强翘首以盼,等待着幽冥海一战。   “你决定了?”   “是的爹爹。”   “你当真信得过那人?”   话音落下,身材高大的年轻人久久无语。   弹指三百年,九重孔君宫依旧如他孩提时候那般青山迤逦,碧水连天,没有人间的浮华,没有乱世的喧嚣,唯一的不同,却是他已不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孩童。   “信不过。”   过了好久,孔丘开口道。   那年第一次相遇,他遭心魔主君所害,孔丘心生同情,求得孔宣出手相助,而周继君亦上九天回谢。第一次见着凡间修士,孔丘有些激动,也有些兴奋,当下就喜欢上了那个心志坚毅的少年修炼者。再遇时,不过数年,他已突破通天,飞升穹宇,孔丘心里欢喜,心底不由生出一丝悸动,好想和他一般,无拘无束的行于天地穹宇间。   孔丘的梦想终究还是实现了,邂逅唐玄奘,相交莫逆,于书院获得了伴随他一生的儒家道意,前往长安寻他......若一切就这样继续下去,或许也能有个美妙的收场,可偏偏意外发生了。   佛会相争,长安乱起,他收得儒家教化,却眼睁睁地看着爹爹受辱于圣人,腹藏是十二诸天,被囚于九天之上。   回头再看去,孔丘方才发现,这一切的一切,根源都在那人身上,那个除了爹爹外,孔丘最信任的人。   孔丘是圣人,世间唯一不杀生的圣人,可却是君公子昔日种因得果,有意无意间,扶植而成的那名圣人。   儒家仁义礼智信,传遍四合八荒,得子弟如潮,庙宇如林,帝王相请见,王公俯首叹,一卷儒家经典,却无外乎真君子道意。   “那为何要助他。”   看向比自己还要高出半个头的青年,孔宣眸中闪过一丝欣慰,转瞬逝去。   “因为,他做的对。”   望向青檬如雾的远天,孔丘低声说道,眉宇间涌起浓浓的复杂之色。   助他成就圣人的是君公子,现如今,一心欲要斩圣的,也是他君公子。纵然不负天下人,可他君公子,着着实实负了他们孔家父子。   或许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两全其美,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词罢了,可却让多少人信以为真。   他若不负自己,便会负了这天下,若不负天下,便要负自己,两者取其重,也只能奔着天下而去。   更何况,自己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这个天下。既然如此,再做一回他的棋子又何妨。   看向一脸挣扎的孔宣,孔丘故作轻巧的一笑,犹豫着,还是没像孩提时那样抓住他爹爹的胳膊。   “爹爹放心,丘儿不会有事的,如今丘儿也是圣人。”   “你这个圣人比普通修炼者又能强到哪去。”   担忧的看向孔丘,沉默半晌,孔宣轻叹道。   “丘儿,你可知道,若你助他,等大功告成,你不但再做不成圣人,一身修为也会付之东流。”   “那也要等到很久很久之后。他所说的毕竟还是有点道理,这世上根本不需要圣人,圣人的存在只会人百姓愈发无望,说到底,世人所需要的仅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盼头罢了,也需要让他们坚持下去的秩序和法度。”   孔丘不紧不慢的说道,落在孔宣眼中,却让他感慨万千。   那时候他一心希望孔丘能变强,至少拥有玄天的实力,那样方能自保,而他也可以不断地邀战西方二圣,为那人掩护。孔宣想杀圣人,可他却不是莽夫,只有莽夫才会自不量力的拼得头破血流、险象环生,然而,为了杀圣人,孔宣这个莽夫一做便是万年,连圣人们也都信以为真。   如今,自己唯一放不下的儿子终于也变成强者了,不弱于圣人的强者,或许仍无自保之力,却能够改变这天下。   “如此,明日你就动身吧。”   淡淡一笑,如从前那般,孔宣揉了揉孔丘的头,只不过如今他已需要抬起手臂。   见着孔宣转身,孔丘心头一紧,上前一步道。   “爹爹,你这是要......”   “你有你的事,爹爹自然也有爹爹的事。”   “爹爹不会是想......不如等君公子了结完幽冥海之事,试过圣人之力后,爹爹再做打算。”   看着渐渐又恢复昔日意气风发的爹爹,孔丘心头一紧,急声说道。   “丘儿,这世上谋算了无数载,只为一朝屠圣的并不止他君公子一人。”   孔宣笑着道,摆袂转身,大步向远天走去。   本以为还会等上许久,却因那个谁也未曾料到的后起之秀出现,引动气机,让斩圣之行迫在眉睫,不得不发。谋算百世,或许也该做个了结了,无论谁胜谁败,谁生谁亡,即便无法彻底屠尽圣人,只要传承不断,终有绝圣的那一天。   君公子只当拾他们父子为棋子,借天下苍生之势,以战圣人。却不知,他自己何尝又不是颗障目棋子。   到了他们这等境界,棋子易手不过弹指间的功夫,只要最终目的一般,即便做上一回棋子,稍借点势又何妨。   聪明如君公子,现在或许已猜到一二,不过,聪明如他亦不会拒绝入局。   行于九天云阶上,孔宣眉宇清冷,杀意滚动。   ............   世间最大的海莫过于囊括归墟,相接天河的沧海,可谁都知道,最深不可测的海,却是那个看似不起眼却让诸天仙神佛魔不敢轻易踏足半步的幽冥海。   幽冥海上墨云起,铺天盖地上千里,连海水也是幽暗如夜,当得上幽冥二字。   在海外、海中,散落着数十个大大小小的府城国度,百姓以海为生,求菩萨拜神仙,只希望海龙王保佑,少点儿风浪,多点安稳。   可今天的幽冥海却一反常态,出奇的宁静,无风无浪,风调海平。   百姓们隐约觉得有些古怪,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   (暂时估计下周二完本,今晚上最后一次散精了,版主搞了个散精来,欢迎来访)   第九百零八章 幽冥海轶事   (第三更)   ——————————   “今个这般的好日子,黑海上可不多见了。”   老船工叼着旱烟,似在自言自语着,可从头到尾,他的目光都没离开负手立于船尾的那名客人。   这样俊俏的客人更是不多见。   老船工心中道,犹豫片刻,漫不经心的向船头走去。   搭船过黑海的大多是行脚商,也有商户,可顶多只是些家道中落的商户,有点钱财的人谁会冒着被吞入鱼腹的风险,来这黑海逛悠,像船头客人这般的翩翩公子更是少而又少,老船工这辈子就只见过这一回。   这些有钱人的子弟,不好好在家过活,却偏偏喜欢出来闯荡,真是不知世间凶险。   暗叹口气,老船工抖了抖烟灰,眯起眼睛望向日头,面庞上的褶皱在阳光下愈发细密。   “不知公子这趟赶哪而去。”   笑了笑,老船工突然开口问向身旁的客人。   他走南闯北,也算见识过不少人,眼力十足,可如此近的站在这客人旁边,却让他觉得有些古怪。白衣银发,怕是在故弄玄虚,面庞白净,皮肤晶莹细嫩,比城里那些小娘们还好,可偏偏又配不上他这等说不上来的气质。   思索半晌,老船工暗暗笃定,这客人定是只会读书,以为胸里有点墨水便能往外跑的富家公子,却不知外面的世界要比他想的要险恶无数。   “去海中央。”   望向幽黑无际的海水,周继君淡淡的说道。   闻言,老船工陡然一怔,随后笑了起来。   “那海中央只有深渊和大鱼,公子去了怕是回不来了。”   这是一个读书读傻了的公子,真以为大海中央都有传说中的仙人,老船工心里暗想。   “无事,只是去看一个故人。”   周继君低声道,眸里闪过一丝复杂,抬头望想万里无云的碧空,下意识的喃喃道。   “不想这幽冥海也会有这般好天气。”   “莫说是公子,就连老头儿我也没见过连续晴了七日的黑海,啧啧。”   抖了抖烟灰,老船工感叹道。   “看来你在这海上呆了不少时日了。”   “何止不少时日,老头儿我三代人都靠这黑海为生,从我爷爷那辈算起,至今已有三百多年头了。”   看了眼装出一副老资格的船工,周继君淡淡一笑道。   “祖孙三代竟有三百年,你一家人却也算长寿。”   见着眼前公子明知自己高寿,却仍没半点恭敬,老船工眸里闪过一丝不满,却也没表于面色,哂笑道。   “长寿不敢当,活个白来岁却不成问题,昔日鄙祖在世时,曾说这是一段仙缘,啧啧。”   “仙缘?”   周继君低声咀嚼着。   “是啊,仙缘。不过这也是祖上人臆想出来罢了,说与人听谁也不信,公子切莫当真了。”   说着,老船工摆了摆手,笑着就要往舱里走去。   “反正到那还有些时候,旅途闷乏,不如说来听听。”   闻言,那老船工脚步微滞,犹豫着,转过身,上下打量了番周继君。   “公子当真要听?也罢,公子要听,老头儿自然恭敬不如从命的,且当一笑谈好。”   又吸了口旱烟,老船工扶着船杆,眯起苍老的眸子遥望远方,半晌幽幽道。   “在这黑海,自古便有个传说,说是海里住着神仙,却是条黑龙,它心情好时,黑海便风平浪静、艳阳高照,若它心情不好时候,啧啧,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即便二十丈的楼船也经不住风浪打击。传说毕竟只是传说,又有谁会相信,可家祖却说......他曾亲眼见过那位海龙王。”   偷眼打量着那位公子,就见他正若有所思的望着海中的浪花,似听非听。   暗叹声,摇了摇头,老船工心知这个荒诞的故事定不会有人信,可故事已开了头,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去。“那日鄙祖也就在船上护航,遇上了一名客人,啧啧,倒有些像老头我遇上公子一般,叼着旱烟上去攀谈。那位客人身形高大,只是偏瘦,阴沉着脸,鲜少开口,鄙祖说上七八句,他往往只应上一声,可每每他开口,都能让鄙祖思索好久。起初鄙祖也不以为意,遂和那人谈起他以前大海的见闻,见着那客人不冷不热,于是便将肚子里的藏货也抖了出来,却是他年轻时候的一件奇遇。”   “怎样的奇遇?”   听得老船工一番描述,周继君如何不知,那个客人便是他此行原先的目标,幽冥海霸主覆海。   “鄙祖年轻时候曾用酒救下一黑海海怪,那海怪能开口,言道它是这海中帝王的手下。此时荒谬之极,别说旁人了,便是老头儿我也不信。鄙祖将他的奇遇告知客人,那客人不动声色,鄙祖心灰意冷正要告辞,却见原本晴朗的天云突然变得黯沉发黑,就好似堆满了黑炭般,鄙祖心中大慌,可就在这时......公子可知他看到了什么?”   有意无意的卖了个关子,老船工抖落烟灰,笑着问向周继君。   “定是那客人罢了。”   “啧啧,公子是聪明人,一猜便中。原来那客人竟然就是海中龙王所化,他怒吼一声,变成千丈黑龙,一阵翻江倒海,飞入天云,那番场景,啧啧,老头儿我可是描绘不出。”   眼见周继君嘴角含笑,老船工也不以为意,顿了顿接着道。   “龙王现形,黑海上下顿时一片慌乱,当日行海的船只几乎都被打翻,唯独鄙祖所在的商船安然无恙。不单如此,等他下船回到家后,竟鹤发转黑,身体也和年轻人一般好,之后便有了先父。”   “凡人同神仙呆久了,受灵气滋润,就如服用灵丹妙药般,自然大有裨益。”   周继君不置可否的说道。   闻言,老船工心头一喜,看向周继君,将信将疑的说道。   “公子信了?”   “有何不信,我来此也是为了找那个神仙。”   老船工一怔,随即嘴角泛起苦笑,摇了摇头道。   “凡人皆欲求仙,可鄙祖却说过,仙缘缈缈,可遇而不可求。公子若是强求,反倒会失望而归。”   第九百零九章 此生之敌(上)   (第一更)   ——————————   “也是,需看机缘。”   周继君不置可否的说,望向云波渐起的天头,眸中掠过一抹复杂。   眼见客人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老船工苦笑一声,又吸了口旱烟,悻悻然转过身。   这年轻人啊,总是自高自大,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都以为这世上一切都围着他们转。啧啧,等过了五六十年,他们才会稍微看清楚点,世事无常,且并不比黑海的海水浅多少......不过,他应当是信了。   想到自己居然能遇到相信家祖那段传奇的人,老船工心中稍稍宽慰。   就在这时,脚下的船猛地一晃,老船工神色一僵,他缓缓抬起头,就见从远天缓缓飘来一团墨云,虽只有巴掌般大小,可却让他神色陡变。   “风暴来了,快落帆!”   话音落下,却为时已晚,转眼后,天头已是黑压压的一片,狂风暴雨铺天盖地,席卷向海面上宛如风中碎叶的船只。顷刻间,已有十来艘大船被风浪吞没,船上的人亦都被吞入鱼腹,唯独老船工所在的这条船虽颠簸歪倒,却没被风浪打散。   “这么大的风暴,怕是......唉。”   烟斗已不知滑到哪去,老船工颤抖着手,暗叹一声。   也罢,自己活了这么久已算造化一场,也见识过世间种种,不枉此生,只可惜了这些年轻们。下意识的,老船工抬头向船尾望去,就见那名一身白衣的客人依旧好整以暇的站着,静静的看着天头,满脸平静。   莫非到这时他还做着遇上仙缘的美梦?   苦笑着,老船工摇了摇头,犹豫着,也没打算再去理会那个年轻人。   就在他转瞬的刹那,耳边忽地传来一阵笑声,老船工张大嘴巴望去,发笑的却是那个自视甚高的富家公子,从他的笑声中隐约能觉察到几丝怒意。   “覆海何在?”   覆海?   老船工微微一怔,再看那客人,只当他有失心疯。   苍老的面颊边犹粘着腥咸的海水,可风浪却渐渐平息,天头暴风犹在,可却从老船工所在的这条船边荡开。看着纹丝不动立于船尾的银发公子,老船工渐渐张大嘴巴,一个荒诞的念头生出,却让他止不住颤抖了起来。   “几条小龙也敢玩障眼法!”   冷笑一声,周继君腾身飞起,拂袖的瞬间,天头风暴转眼销声匿迹,蓝天白云,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风浪之势未消,船上的客商、水手尖叫着奔找避身之所,只有年迈的船工一动不动的站在船尾,呆滞的看向前一刻还和他说笑,此时已飞上天头的白衣公子。从他这个角度,恰好能看见墨云中鳞甲幽黑、横亘百多丈长的龙尾,且不止一条,粗粗数去足有七八条。   “龙王显灵......”   老船工低声呢喃着,他从小听他爷爷的神奇故事长大,虽觉荒谬,可听久了,却也渐渐相信。只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在他有生之年竟也能见到真龙,且一见就是七八条,还有......静静倾听自己唠叨的神仙。   想到这,老船工面颊发烫,片刻后,他心头忽地一紧,睁大双眼盯着正向黑龙飞去的“神仙”,神色紧张。   唉,真是个莽撞的神仙,天上那可是有七八条龙王爷爷,他一个人这样上去......   老船工急得直跺脚,就在他心乱如麻之时,目光所及陡然一愣。   转眼后,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黑云之上,白衣“神仙”稳稳立着,而先前气势汹汹的七天黑龙竟颤抖了起来,转眼后匍匐在云头,向着那白衣“神仙”连连叩首,龙口时闭时张,看那架势不是在祈求性命又是在做什么。   不多时,黑云隐去,刺目的日光洒落,老船工下意识的合上双眼,待到他再睁开时,云淡风轻,哪还能见到片鳞半甲。   “老余头,开船了开船了!”   一场虚惊,死里逃生,船上的客商、水手无不欣喜若狂,当他们看向船上德高望重的老余头时,不由有些奇怪。   鹤发童颜的老人一改往日的老成,哭哭笑笑,在船尾手舞足蹈,许久未止。   ......   “覆海何在?”   将七条小龙丢到海洲上,周继君冷喝道。   当元始天尊莫名其妙的来寻他下棋时,周继君便觉有些古怪,明知是无用功,偏偏还找上门,好似有意想将自己拖在冰原上一般。周继君掐指捏算,衍算幽冥海,却突然发现没了覆海的气息,在细细算去,竟再无法衍算丝毫。   直到如今,覆海在周继君心中仍是那等几和圣人并肩而立的神秘存在,如今这世上共有三人可堪同周继君一战,覆海、孔宣以及远在山海轮回的蚩尤。唯独覆海最低调,这四百多年乱世里,他甚少出现,几乎终年隐于幽冥海,即便如此,他的地位依旧高得令天下强者惶恐。穹天巅峰的绝世强者,昔日六君圣中超然存在的人物,也是唯一没有踏足国战战场的英豪......   往事一圈圈的绕转于周继君心头,关于这些年来的覆海君圣,关于他神秘离奇的身世。   隐约之中,周继君好似捕捉到些什么,可又仿佛铺天盖地的大雾,再望深处去寻,依旧是无法挥散的迷雾。   “覆海何在!”   冷峻的目光徘徊在小龙身上,周继君厉声喝问。   覆海君圣者,为周继君的心魔,当年并争于七州的千十七乃是覆海之子,昔年诡道幻境中最后一战也是对阵覆海,而周古亦是被覆海所害。若不斩杀覆海,斩断纷纷扰扰的心魔,周继君战圣人必败。   七日独行于莽莽拓拓的世间,周继君已将战意酝酿至巅峰,终于来到幽冥海,却发现覆海已不在。   “你问他们,他们也不知。”   冰冷的话音从身后传来,一如那日初见时候陌路相逢,时隔四百余年,却依旧未改。   转过身,周继君回首望向那个站在海风中的男子。   一衫白衣,一脸俊美妖冶,一身令人胆寒的气息。   早在四百年多前,命运便已将他们捆绑在一起,即便各自挣脱开命运,却终究无法避免一次又一次的相遇。   携着此生最强战意前来,却被覆海毁诺,周继君心中的愤怒早已攀升至极点。荡开袍袖,转眼后,君子剑如龙腾般飞出,直指千十七。   ——————   (新书低调开张,不打广告,不去拉作者,就指望乃们了,等完本那天再详细说下新书情况。。。求收藏求占领书评区,应该能找到吧?剩下两更稍晚点到,先去寄合同,希望回来收藏至少能过一百吧~00~)   第九百一十章 此生之敌(中)   (第二更)   ——————————   百世轮回帝王子,一朝梦醒成大道。   世上修轮回道意者颇多,可修成百年大圆满者却寥寥无几,便连周继君也只修炼到九十九轮回,心意纯粹却不能称作圆满,纵然这些年一身气度已养成,却仍有喜怒哀乐,比不上千十七这般心无杂念。   携着怒意的一剑飞出,千十七身形陡然消失,百分之一弹指后出现在海洲之角,君子剑一发即收,可剑力却被周继君的怒意所染,劈出一丝,却化作横挂于天幕的白虹,猛地斩下,将三百里幽冥海硬生生断成两截。   海水涌到剑痕处便如退潮般向回去,中间的大渊清晰可见,海水断流,却在日后生成一片死地。   一剑劈下,周继君心头的怒意也散去大半,他养精蓄锐,磨剑两百年只为这一战,对手却避而不见,怎能让他不动怒。可衍算天机,隐约间周继君似察觉到了什么,却让他眉头深深皱起。   “覆海何在?”   周继君问向千十七。   千十七沉默着,海风携着浪花浇灌在他脚边,半晌,千十七开口道。   “斩圣。”   “轰!”   海潮从远方卷来,却在千十七脚旁止住,激溅起朵朵水花,打湿了千十七的衣袂。   他这一两个字无异于平地起惊雷,乍响于周继君耳旁,即便先前已猜到些许,可周继君仍有些难以置信。   覆海虽然实力高深莫测,可低调而隐忍,即便也想去杀圣人,可也会等到有十足把握之时。七日前,周继君隔着遥遥国战之地望向幽冥海,起于深海的那股气息虽然磅礴浩大,足以抵的上五六个穹天上品,可周继君却知道,覆海的实力并不在巅峰。不在巅峰的他纵然能随手斩杀穹天上品,可对阵自己险而又险,更别谈去斩圣了。   难不成因为小咕的缘故?我前来为小咕报仇,覆海自知不是我的敌手,两虎相争必有一死,还不如先行一步寻圣人试战,以弱圣人之力。   周继君心中暗道,转眼后摇了摇头,且不说覆海有没隐藏实力,枭雄如覆海又岂会如此大义凛然?   “为何今日挑战圣人?”   迎着海风,周继君看向千十七,开口问道。   沉默许久,千十七没再开口,可周继君却在他眸中捕捉到一丝痛苦,以他大圆满心境绝不会出现的痛苦。   周继君本打算斩杀覆海,施展万类臣吞食他一身道力,借着史无前例的巅峰战意,前去斩圣。   就算只能炼化覆海三四成道力,也足够周继君使用,到那时现出后手杀招,于五格内斩杀圣人的机会何止五成。偏偏覆海却不辞而别,打乱了周继君的布局。   又看了眼默不作声的千十七,周继君拂袖转身,便欲往天外天去。若能截住覆海最好,若不能,也好借机观战,以覆海的实力就算无法逼得圣人施展全力,可七八成总要有的。   “且慢。”   周继君刚要招来云座,耳边传来千十七的唤声。   脚步微缓,周继君停下身形,面无表情的回望向千十七。   “何事?”   “我们之间似乎还剩一战未了。”   听得千十七淡漠的声音,周继君眉头挑起,眸中复杂一闪而过。   那年七州时候,千十七表面败于周继君,实则从头到尾将天下风云之势牢牢握于手中,大煜万载历史,成也千十七,败也千十七,却为千十七修炼轮回道意的炉鼎。待到终了,千十七不战而败,将七州拱手想让周继君,自己则收得兴衰大道,一跃跻身玄天。   临别时,千十七看向患得患失的周继君,手指天头,冷声道,我在那等着你。   周继君并没让千十七等上太久,从踏足四大部洲的那一天起,便以惊人的速度追赶向千十七,百年霸一方,两百年并肩而立,三百年已领先了半步,到如今,周继君以穹天巅峰的修为傲然立于幽冥海,直面穹天上品的千十七。   若要败他,百合之内,若要杀他,也只需负出轻伤的代价即可。   他们之间的确还剩一战未了,可却是毫无悬念的一战。   “为何?”   周继君皱了皱眉,开口问道。   人生在世,得遇一相持数百年的对手谈何容易,若不动手,两人间未分胜负,这样的关系自然还会保持下去。可一旦动手,胜败分出,周继君环顾四合八荒,再找不到一个如同千十七的对手,幸而不幸。   海风扑面,周继君只见千十七嘴角微动,像是在笑,可眨眼后再见不到丝毫。   “总会有理由。”   千十七道。   人活于世,该做则做,不该做却想做的,也能找到理由,万事皆如此,又何须一问。   千十七不苟言笑,可心思纯粹,已至大圆满,只言片语便道出世间亘理,却让周继君自嘲的一笑。   “也是,总会有理由。如此,开始吧。”   拂开袍袖,周继君并未招出君子剑,看向千十七道,就见千十七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从前无数次交手中,皆是周继君先出手,只因实力弱于千十七,气机所压,不得不出。可现如今,千十七竟还是如当初那般,示意周继君先出手。   或许还真的是我这一生的对手,准确来说,或许是这一段旅途上,相持到最后的对手。不过,这段旅途终要结束,我和他之间也需一个了断。   就在今日。   海潮翻滚,被两人的战意卷上天头,幽黑一片,如盖如幕,将蓝天碧云也染成黛黑。   没有使出君子剑,亦没有施展一身绝顶战技,周继君迈步上前,击出朴实无华的一拳。这样的拳头在从前出现过许多次,平天的拳头,准提的拳头......看似随手一击,可大道无形,战技修至无上,轻描淡写的一击已将道意运用到极致,天下莫敌。   站在海洲一角的千十七也动了,和周继君一般,他没召出紫龙法相,没有动用一身神秘莫测的战技,也只是轰出平平常常的一拳,可却是囊括天地兴衰成败至理的一拳。   “砰!”   两拳始发,千丈海洲连同其下的海势石便已承受不住两人的战意,四分五裂开来。   两拳相近,仿佛心有灵犀一般,两人互视一眼,皆不再留手。   ——————   (快结束了,让这俩基友再基情下吧。第三更12点前到,为新书求下收藏,链接在下面)   第九百一十一章 此生之敌   (第三更)   ————————   幽冥海上大战开幕,苦等了七日之久的天地山海诸强自然纷纷将目光投向黑不见底的大海深处。   度日如年般盼了七日,终于盼来了君公子登临幽冥海,可谁也没想到,迎侯君公子的不是那位大擘,而是幽冥海帝王之子,大兴紫龙宫君主,千十七。   诚然,创立国战一等诸侯紫龙国的千十七也是有数的顶尖强者,绝世强者之下,以他的实力、战绩足以跻身前三。可即便如此,他和君公子之间仍有极大差距。   那年一局定国战后,君公子几乎没再出手过,可谁都知道,如今的君公子早已是那等无敌的存在。世间妙法种种,如观云观气,无需君公子出手,只看聚于天吾山巅磅礴至极的云气,便能知晓君公子的道行深厚。寻常修炼者借得天地之力方才成势,可那座占据东胜之南,直插入云巅的天吾山竟是借得君公子之势,方显其雄壮伟岸,不单是天吾山,偌大的四大部洲,周唐二国也仰仗君公子得保繁荣昌盛,国运长久,竟呈现出那等万年皇朝的气象来,如何不令诸强瞠目结舌。   如此君公子,吞吐之间承大运,已是神仙中的神仙,离那些圣人也相去不远。更何况,他还亲手斩杀过南华圣人庄周。现如今千十七代父而战,落在诸强眼中无异于找死。   天海之间,两拳轰出,十余万顷海水承受不住余力,碎裂成一颗颗指甲大小的水珠,却全都悬浮于半空,簌簌颤抖着,纵横排列,逶迤近千丈。   两拳相击,两人纹丝不动的立于海波中央,幽黑的海水如山峦般迭起,将千十七和周继君向上抬去。转眼后,悬浮于四面八方的水珠纷纷炸裂开,光是绽放出来的力道就让海水两岸的府城、山脉摇晃不止,轰轰回响。   可遥遥观战的诸强都心知肚明,周继君和千十七这还是有意压下几分道力,倘若全力施展开,别说周遭的府城、山脉,便是这深不见底的幽冥海恐怕都会被掀翻。   即便将道力压低至同样的境界,只凭君公子的道力和势,已能稳占上风,可眼下两拳相击,竟是不分胜负,倒让以心神观战的诸强有些看透了。   “原来如此。”   幽冥海之南,有国名曰方律,在京城的一家酒楼里,头戴斗笠的男子低笑一声,有滋有味的抿着盏中陈酒。   “什么原来如此......你在卖关子,别怪我家法伺候!”   一身蓝裙气质高贵的妇人狠狠瞪了眼怪笑着的男子,见他犹不知悔改,眸中掠过一丝恼意,伸出玉白的娇手,重重向男子腰间掐去。   看着月罗刹两口子光顾着闹腾,临桌的两对夫妇不由笑出声来。   “两人今次既是真打,可又是假打,倒和那年一样。”   放下手中酒盏,腰间挂着个长布囊的男子低声说道。   “夫君,究竟是怎么回事。”   坐在他身旁的是个暖人的女子,颊边始终挂着柔柔的笑意,有些单纯,也有些羞涩,说起话来细声细气,红晕悄生。   话音落下,追逐着斗笠男子打闹的美妇人也停了下来,好奇的看向说话之人,对首的光头青年和他的美娇*娘自然也乖乖当起听客来。   看了眼娇妻,男子轻轻握住她的手,沉声道。   “从七州开始,他们便已是最相配的对手,即便放眼天地穹宇也再找不出另外一对。真正的对手,注定是一生的宿敌,彼此之间只可证胜负,却无法*论生死,一旦其中有一人死了,那普天之下再难遇到能陪着自己一起跨越一个个境界,相互磨砺的对手了。就如同那年乱世一统,千十七得大道而离,却没再和君兄交手。因为他知道,即便在七州之外,还有许多比君兄强大无数倍的存在,可都非好对手。如此对手,如此君兄,如此千十七,当可浮一大白。”   说完,男子仰头将盏中酒水一饮而尽,眸底深处却掠过一丝艳羡之色。   如此对手,他却未曾碰到过一个,君兄固然是好对手,可顶多只能算半个,也不知从何时起,两人再做不成对手。   “这么说,君公子今日留手不杀千十七,却是惦记着当年七州时候?”   暗地里重重捏了把龇牙咧嘴的斗笠男子,身材高挑的美妇人甜甜一笑,开口问道。   “也不全是。这当中固然有那个原因,可更多的却是直到如今,两人亦可将对方当作磨刀石。”   闻言,美妇人一脸困惑,她刚想开口,耳边传来淡漠的笑声。   “左兄此言大善,君兄如今虽已快登临无上,可他还有一样未得大成,若能大成,接下来的那场战役便能再多几分把握。而千十七也如此,他比君兄少的只是那个大圆满道意,以他百世轮回的心境,只能要从这一战里有所感悟,日后我天地穹宇定会再诞生一名绝世强者。”   话音从屋外飘来,众人看去,无不面露喜色。   “原来小柯柯你还没走!掌柜的,再添一副碗筷,十坛美酒!”   天底下如此不正经的顶尖强者,如此怕老婆的英豪,也就天吾山月二爷了,昔日的水神共工没好气的瞪了眼贪杯的月罗刹,却也没再说话。而今日最开心自然数那个酒楼掌柜,也不知道从哪跑来这么一群外乡人,男的少说要十坛美酒,女的也能喝个一两坛,要的还是店里最贵的好酒,一会儿功夫就让掌柜赚了往常三四月的酒水钱。   他若是知道,在他店中喝酒的都是他往日所拜的神仙眼里的神仙,估计会比老船工还要失态。   那日在冰原上已送行罢了,可无论月罗刹、千十七还是沙摩尼,谁会丢下周继君不顾,心安理得的过他们逍遥的日子。就算要走,也要等到周继君有了必胜的把握之后,就算走了,也不是永远不会回来。   南柯国最后一名传人依旧不喜欢热闹,即便和月罗刹他们在一起,仍觉有些不自在,可他却知道,这恐怕是他最后一次和这些交往并不多的战友们在一起。   而这一切,全因为幽冥海上的那个人。   抿了口酒,听着月罗刹聒噪,看着左游生和沙摩尼夫两妇甜蜜的模样,虚柯转过头,会心的一笑,继续望向幽冥海上的战事。   ——————————   (新书继续求收藏,看到就那么点收藏写着写着就郁闷鸟,最后大结局应该很爽才是,所以童鞋们别舍不得书架呀~还有,猎天可能又要再多写一两天,写细点儿吧,留点回味。)   第九百一十二章 磨刀石   (第一更到)   —————————----—   一招过后,不分胜负。   幽黑的海水掀起大波,将两人笼罩其中,也让远处的诸强再无法看清。   “这一招,好眼熟。”   看了眼千十七,周继君低声喃喃道,眸里闪过莫名的情绪。   那年初遇于七州京城,千十七寻上初露锋芒的周继君,二话不说大打出手,周继君施展出分神诀,千十七如是模仿,周继君施展天音诀,千十七亦能模仿得无二样。   那是他们的第一战,周继君重伤惨败,险些身亡,却又因祸得福,炼化出比心神更为奇妙的心念,从那以后,周继君和千十七便开了漫长的对决。直到今日,于这幽冥海上,周继君再一次见到了当初令他瞠目结舌的绝技,千十七的那一拳和周继君所发的几乎一模一样,同样的拳技,同样的意境,只除了道意略有不同罢了。   往事掠过心田,一遍遍的冲击着周继君几近纯粹的心境,可也只能让他的心境略微圆润,却无法再上一个台阶。   海风扑面,掀动银发向后飞扬,周继君看向站于海波另一头的白衣男子,嘴角翘起。   “当真?”   “当真。”   话音落下,两人同时倒退半步,这半步看似微不足道,却将两人酝酿至巅峰的气势又拔起了几分,流动于周遭的潮水纷纷溅落,也让围观的诸强看清了两人的身形。   下一刻,诸强无不面露激动。   风云变幻,海潮聚成水山逶迤起伏,连绵逾千里。如此气势,一目了然,却是两人一招试探后,终于准备全力出手了。虽是毫无悬念的一战,可也是难得一见的战役,昔日联手远伐东天界的战友,山海猎杀榜上排名前两位的人物终于撕破脸皮,即将决以生死。   天幕渐渐分开,一半黑如沉墨,另一半白如腊雪,却是被两人气势所致,引发天象变化。   依旧是普普通通的一拳,可这一拳击出的瞬间,在周继君后脑闪出一个莹白的大圆,里面仿佛藏着一条似龙似蛇的存在,眨眼后不见了踪迹。   而对面的千十七也击出一拳,这一拳轰出,从他眉心飞出一团漩涡,黑紫交加,旋转流淌着。少时,已有三十万倾海水被吸入兴衰轮回道意中,偌大的幽冥海随着千十七这一拳,而变得渺小起来。   这一拳轰出,观战的诸强无不色变,即便相隔无数时间空间,可道意顺着心神传来,仍觉恐慌而压抑,绝非他们所能承受。   只凭这一拳,在世间穹天上品强者中,千十七稳坐第一把交椅。   可即便再强,也只是穹天上品的道意,几近大圆满,却仍未达到。   周继君看似平平无奇的拳头飞来,捅穿兴衰道意,重重的撞上千十七的拳头。白衣妖颜的男子身体剧颤,嘴角血流如注,可眸底深处却涌出一丝复杂,转瞬消散一空,而他的身体也倒飞了出去,坠于幽冥海,溅出冲天巨浪。   鸦雀无声。   即便早已猜到了结局,可观战的诸强谁也没想到君公子会胜得如此轻松。诚然,两人皆已将气势、战意酝酿至巅峰,一拳定生死,可即便如此,以千十七穹天上品第一人的身份,竟无法撼动君公子丝毫,怎能不让诸强震惊。   斗了一生四百余年,一朝分出胜负,却是君公子后来居上,斩千十七于幽冥海。   诸强如是想着,感受着周继君非但没收敛,反而愈发高昂的战意,下意识的收回心神。   黑得令人心悸的海水一浪高过一浪,不多时便将幽冥海地界笼罩其中,拂袖扫去被自己硬生生转射入海底的杀意,周继君神色莫名,有些遗憾,亦有些欣慰,在他脚下万丈处,是一条长逾三千里,深逾五千丈的海沟,却是因他这一拳所至。   这一拳的杀意若是对向千十七,恐怕千十七会像诸强所想的那般陨落于幽冥海,只可惜,轰向千十七的那一拳只含道意,杀意引于海底,千十七败了,却也只是重伤罢了。   脚踩海波,周继君望向天头,就见一条暗紫的龙尾滑过天头,钻入墨云,少时再看不见分毫。   世间知己难求,对手更是难得,即便周继君这段旅途已近终点,可若没了千十七这样的对手,未免会有些寂寞。那年七州,千十七居高临下,言道会等周继君。他等了四百多年方才等来这一战,等来居高临下的周继君,而周继君又如何不能也等上个百来年,将两人未完的这一战继续下去。   “亲试大圆满道意,想必无需百年你便能突破巅峰,重回幽冥海,却不知那时的我在哪了。”   嘴角浮起一抹缱绻,海波如屏,将周继君和未散去的兴衰轮回道意遮得严严实实。   看向天头黑紫流转的漩涡,周继君毫不犹豫的抬脚迈入。   这一战千十七求的是道意大圆满,而周继君求的则是心境大圆满。早在西游轮回之前,周继君便已在三道轮回中走过九十九世,本以为借助西游轮回能一举突破,可西游之局被他硬生生破去,直接奔国战而去,周继君虽取得大势却未能修满百世轮回,心中何尝没有点遗憾。   现如今千十七从他手中取得大圆满经验,却也投桃报李,将百世轮回经验留给周继君,以助他成就心境大圆满。倘若真能实现,个中好处自不用多说,面对圣人也更有把握。   ......   轮回一世百年梦,朝醒不知红颜老。   循着千十七的轮回界,周继君一路望去,七州风华依旧,战事初起,却是那年方出京城之时。   在京城那座客栈中,烛光环影,俊美得足矣让天下女子叫屈的少年人秉烛阅卷,眉宇深处凝着一抹浓愁。   ————————   (正看得入迷的时候,今夕很装逼的去西藏采集日月精华.......看到潜水员的评论今夕才发现自己也很有喜感~两更稍晚点到)   第九百一十三章 往事今朝忆(上)   (第二更)   ——————————   烛火下,俊美的少年深吸口气,不再犹豫,提笔而书,洋洋洒洒的将书卷填满。   重回四百年前,隔着轮回迷雾望去,周继君哪还不知阁中少年在写什么。   窗外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渐迷眼眸,也让那个高冠云袖的美少年变得模糊起来。   迈入轮回界之前,周继君怎么也没料到神回七州遇见的第一个人竟是千宁臣,那个身世不幸可从未向命运屈服过的男子,然而大业未成,他却将一切放下,黯然离逝,就像他来时那般出尘而惊艳。   时间荏苒,光影变幻,眨眼间,周继君已踏足豫州土地。   ......   “你在哪呢......君兄。”   努力抬起被鲜血染透了的眸子,千宁臣拖着冰冷毫无知觉的身体,一步一晃地艰难前行着。从遥远的炎州赶到豫州之东,一路与身后的追兵斗智斗勇,几陷绝地都凭着曾经消失很久的意念化险为夷,然而他被来福客栈抛弃,孤身无援,几遭重创。等他到达豫东群山时,已是体无完肤,骨骼经络尽皆崩碎,全凭胸中一口气强撑到现在。   少年抬头望向苍莽大山,长发被雨水打湿,散乱地贴在颊边,鲜血混着水滴流淌在那张已逝的绝代俊颜上,苍白黯然。   “把酒言欢几回醉,岂料今朝相拔剑......君兄,你是永远不会原谅我了。”   隔着朦胧轮回迷雾,耳边传来千宁臣的低语,周继君心头没来由的一痛,那个遥远而模糊的身影也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他想开口和千宁臣说些什么,可陡然恍惚,自己身处轮回界中,那一切早已发生过,只是过往,过往却再无法改变。   ......   胸中那口气陡然沉下,千宁臣身体猛地一颤,转眼后跪倒在泥泞之中。大雨滂沱,连成串倾洒在他四周,雨声中,由远至近的喊杀声模糊不清。千宁臣怔怔滴看着身前的水洼,随后一脸茫然地从怀中掏出卷轴,缓缓展开,想要将它毁在人生最后一场大雨中。就在这时,从远处青山雨雾中走来一个颀长潇洒的身影,千宁臣神情一僵,控制不住地全身颤抖起来。   “君兄......”   “......千,宁,臣。”   白衣男子怔怔地看向跪倒于自己身前,血肉模糊已然辨不出形貌的男子,良久不语。   “我来了......”千宁臣勉强一笑,笑容映在布满伤痂的面颊上却显得狰狞可怖。   “你来做什么。”   白衣人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望向不远处犹豫不决的几伙人,一字一顿道。   抖着手把卷轴收拢,千宁臣惨笑着将它递给白衣人,可等了半晌却未见那人伸手来接。千宁臣深吸口气,胸口剧烈的痛楚传来,眉头不由得微微抽搐。   “我做扬州大掌柜,只是为了它,君兄切莫意气用事,内中记载着七州最大的秘密,君兄......”   话音戛然而止,却是千宁臣看到周继君脸上一闪而过的冷笑。   “原来扬州大掌柜却是为了它,却又与我何干?在你当初的布局中,我本该死了。”   “不是我......”千宁臣张了张嘴,黯然无光的瞳孔晃荡着,脸上浮起如若朝阳的红光,却是修炼者大限到来时候的回光返照。   “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了,我负兄一时,后悔一世。”   感觉到千宁臣身上渐渐消散的生机,白衣人冷着脸望向一旁,可轮回边的周继君却看得清楚,不经意间,白衣人眼中流淌出几许哀意。   那时的自己固然冷血,可那颗心却是柔软之极,或许至今如此。   阿柯就曾说过,英雄全身上下都坚硬如铁,唯独那颗心却是琉璃做的,琉璃易碎,因此要深藏其中,不能沾染太多事......   自己算是英雄吗?   看着说出最后一句话,随后缓缓闭上双眼的京城第一佞臣公子,饶是已过去四百多年,周继君仍觉心头一痛,他亦知道,那时的自己或许更痛更后悔。   “江山拱手,为君一笑嘛......可是,这江山与我又何干。”   大雨淋湿了额发,白衣人低声喃喃着,兀自嘴硬,仿佛在说一件毫不相干的事。   可他轻轻颤抖的手臂却将他心中的悲恸和脆弱出卖。   “江山拱手,为君一笑。”   昔日小酒肆中,那个雄姿英发邀他一同推翻大煜王祚的京城俊绝之首,武道大会上,那个笑歌擂台的第一公子,弱冠之年入住来福客栈的扬州大掌柜就这样死在豫州大雨中,国事家事化作尘泥远荡,只为了那点点不为世人道的小憧憬,将江山拱手相易,也将自己的前程性命抛弃。   深吸口气,周继君转身,不再去看白衣人和他脚下的男子,可莫名的感伤却萦绕心头,久久不散。   一局定山海,一战杀圣人。   世人皆称天吾山君公子为这个时代第一英豪,比之那年的平天君圣还要更胜一筹,可若是按照英雄冷血无情、心硬如铁来论,周继君实称不上英豪枭雄。   他不过是碰巧站上了这段历史的浪尖高处,又阴差阳错下牢牢抓紧那支撰写历史的小毫,如此,方才成就一世君公子。   光阴荏苒,七州之事纷纷扰扰,那时少年,拼斗于生死毫厘间,为的仅是报仇雪耻而已。如今回头看去,虽拥有了七州,可失去的亦不轻于七州十万里河山。   “既是身死,心神未陨,那他应当去轮回了,也不知今朝的他又有怎样一番离奇故事。”   一世轮回之边,周继君停下脚步,回头望去,那个人已不见了踪影。   抬脚,周继君迈出这一世轮回,飞入千十七另外九十九世轮回。   九十九世皆在七州,虽不知过往前世,可彼此间却有着难以割断的联系,毕竟这万载大煜王朝是由第一世的千十七所创,百世圆满的千十七所毁。   随着时光倒流,周继君穿梭于千十七的故往之中,可渐渐的,他心中泛起几丝失望。   这轮回是千十七的轮回,那些感悟也是千十七的感悟,周继君虽能品尝,却无法身临其境,更无法修完自己的百世轮回。   第九百一十四章 往事今朝忆(中)   (第三更)   ————————   不多时,百世轮回渐到终了,周继君虽阅尽百世,七州万年了如指掌,可却懵懵懂懂,患得患失,心境飞速攀升,却又无法真正突破。   岁月的沧桑和芳华消逝指尖,一缕牵魂,看着慢慢隐去的轮回漩涡,周继君怅然若失,总觉差些什么,若是将那所差的填满,突破心境也未尝不可能。   陡然间,周继君心头一动,目光落向兴衰轮回道意之始,眸里精光闪烁,犹豫着。   “罢了,也只能如此。千十七的百世轮回虽已阅遍,可那轮回之始.....”   说着,周继君的身体渐渐僵硬如木雕,额心飞出一道黯淡的人影,下一刻“嗖”地没入轮回,随着漩涡流转到深处,不多时已不见了踪影。   这一遭重游故地让周继君越发好奇千十七的身世,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不惜一切代价投入轮回之道中,开创伟业留下子嗣血脉,却在终了时心冷如铁的将一切斩断。在进入轮回之前,在天地穹宇和红孩儿争雄于乱世之战,那时候的幽冥海十七皇子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   斩将过百,斩士过千,一场血与火的倾轧后,从不会让幽冥海子民失望的十七皇子率众回转。   俘虏装了一车又一车,而所获的宝物神兵更是数不胜数,黑茫茫的大海中一片欢呼雀跃,百姓们扶老携幼夹到相迎,而他们心目中已越来越像陛下的青年则一如既往的淡漠,他的眉宇略有些冷,杀伐之气尚未消散,可越是这样,越让幽冥海子民感到亲近。   若不冷血无情、骁勇善战,又怎么做幽冥海的皇者,覆海陛下如此,日后接掌幽冥海的十七皇子亦如此。   陛下对十七皇子疼爱有加,虽不形于色,可平日一举一动足以说明。朝中众臣乐见其成,皇家子弟虽嫉却慑于十七子之锋芒,不敢发作,而最开心的自然是百姓们,能有个像覆海陛下这样伟大的帝王护佑着他们,乃是十辈子修来的福分。   扬起手臂,止住百姓们的欢呼,十七皇子从鞍边的锦囊袋中抓出一把金豆,洒向夹道欢迎的百姓们,此乃幽冥海的传统,不论是谁,倘若出征得胜归来,自取金豆万颗相赠百姓,以示不忘根本。   短暂的安静后,人群中发出热烈的欢呼,端坐马背的青年容颜俊美而冷漠,却优雅的欠身致敬,随后重重拍向坐骑后臀,驾着那匹八爪蛟龙兽飞奔皇宫而去。   他还记得出征前,父皇对他的承诺,虽只是随口一言,轻描淡写的安抚,可也正是那个承诺,才让他不惜九死一生,杀破千军,屡屡身先士卒以激士气,终大败天宫。   当十七皇子提着鲜血未褪的三叉戟来到金銮殿上时,那个男人并不在,环顾四周,就见窗外的碧水池边,身材高瘦的男人正负手空望,黑色的大氅纹丝不动的垂于地面,直到千十七走近,他也恍若未察的站着,仍平少年火热的气息喷向后背。   “父皇,儿臣得胜归来。”   千十七单膝跪地,平静的说道。   等了许久不见回应,千十七起身,看向男人的背影,半晌开口道。   “出征前你说过,若我此战得胜,重创天宫气势,便能联手平天叔父他们,一鼓作气杀上天宫......为娘报仇。“   报仇,又是报仇,古往今来数不尽的故事中总是少不了它,虽是老生常谈,可谁又能放下,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也难怪千十七后来会那般。   神游于千十七轮回之始的周继君暗叹一声,眸中浮起几丝莫名,他虽不知道千十七的这段血仇为哪般,可他当初远走云州,不也是因为家仇己恨,若无那股子动力支撑着,周继君又如何能九死一生攀爬上落云山,更不会有今日君公子之盛名。   未经失血亲之痛,谁又会从一开始便背水而战。   从周继君这个角度恰好能看见覆海面沉如水的神情,许久,幽冥海帝王回转过身,看了眼千十七道。   “此战之后,战局又有变化,天宫尚有雄兵百万,却不知藏于何处,如若轻举妄动,大势岌岌可危。”   闻言,千十七身躯微晃,俊美如妖的容颜上掠过一丝惨白,绛紫的眸中氤氲起轻雾来,耳旁传来覆海毫无感情的话来。   “明日你还要参加晋升偏将大典,早些回宫。”   说完,覆海抬脚便要离去,可他刚迈出脚步,眉头陡然皱,回身望去,他最疼爱的皇子颤抖着举起三叉戟,冷冷指向他。   “你骗我!”   “想要报仇,需要忍耐。”   覆海淡淡的说道。   “你若真想为娘报仇,那天宫还不是手到擒来.......除非,你根本不在乎。”   千十七的声音有些颤抖,相交四百余年,周继君从没见过这样的千十七,好似精疲力尽了般,漂亮的双眸中再没半点锐气。   “等你再长几岁,你便知道,和有些事相比,仇恨、感情都不算什么。若放不下,你便会永远被困在尺寸之间,危在旦夕。”   “那让你忘记娘的大仇的,又是什么事?”   强忍着怒意,千十七压低声音,颤抖着问道。   “那件事,不足为外人道。”   “外人?”   千十七拔高声音,英俊的面容有些扭曲,周继君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千十七,可若换做是他,恐怕会比千十七还要激动。   覆海说出那番话时,眸中的冷漠清晰可见,看向千十七时和看一个陌路人几无区别。   被自己生父当成外人,轻描淡写的说出,任谁也会无法承受。   这个覆海君圣,在他终日面无表情的容颜下,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坐拥偌大幽冥海,万余高手,千万雄狮,却隐忍如斯,屈居平天之下,置爱妻血仇于不顾,视爱子为陌路。   如此人物,当为世间至寡。   “哈哈哈哈......”   千十七疯狂地大笑着,转眼后,他甩下战袍,犹粘着鲜血的三叉戟轰然飞出,斩向覆海。   幽冥海底,父子反目,拔剑相向,却让原本兴高采烈的臣子百姓全都目瞪口呆。   顺着镶满宝殿的夜明珠光辉看去,雾蒙蒙的天,雾蒙蒙的海,十七皇子手执三叉戟,通红着双目,嘶吼着,毫不留情地刺向覆海。海水升涨,潮起潮落,直到月儿蹿上夜穹,覆海君圣都没还手。   他面无表情地望向十七皇子,拥有君圣封号的强者,穹天巅峰的绝世强者,即便一千个玄天都无法将他杀死,更何况对手是他了如指掌的儿子。   那时的千十七也不过法天,可他的心已被焚烧如灰,再不顾一切。   ——————————   (又迟到了,最近累,傍晚时候想小憩会儿,结果一睡睡到十点半。。。咋感觉猎天写不完的样子...热热身找找感觉先,尽量大结局写的有感觉点,所以,可能会又要拖两天,蛋疼,,)   第九百一十五章 往事今朝忆(下)   (第一更)   ————————   远远观望的人越来越多,幽冥海臣民焦躁不安地盯着海上那个杀气腾腾的人影,杀了足足一天一夜,他似乎还未将心中的怨怒发泄完,攻势非但没有减弱,还愈发猛烈起来。终于覆海君圣有些挂不住面子了,他大手一挥,卷起一道水龙,第一次还手,就将十七皇子打飞出半里。眼见十七皇子昏厥不醒,众人都长舒了口气,只以为这事到此为止。   可周继君却知道,此事绝没这么简单。   就在这时,从斜刺里窜来一条火龙,一头紫红色头发的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覆海身旁,他手捏印法,漫天大火从他背后升起,宛若倾原之势涌向覆海君圣。   只是伸出一条手指,滔天大火被覆海君圣吸入掌心,渐渐幻化成一颗赤红的珠子,尔后消散。   “红孩儿,你又偷偷跑出来了。”   覆海君圣皱了皱眉,望向兀自玩着火目光却时不时瞟向十七皇子的少年。   “见过叔父大人。”   红孩儿抿嘴一笑,露出乖巧的表情,   “你来此做什么。平天可知?”   “小侄只是来找世兄玩耍,啧啧,没想到不小心撞上叔父在教训师兄。小侄担心叔父一怒之下手重了,因此才会出手,还望叔父恕罪。”   红孩儿淡淡一笑,满脸真诚,可那双负在背后的手却不住颤抖着。   眸的阴霾一闪而过,红孩儿嘴角微微翘起,余光荡向不远处,那个满脸苍白男子踉跄着站起身来   “为什么还要等?”   千十七盯着覆海,从嗓子眼里挤出的话阴冷而又沙哑,听得人不寒而栗   “你不懂。”   良久,覆海遥望向天头明月,淡淡地说道。一旁的红孩儿则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两人,眼中闪出复杂的光彩,却是陡然想起了偶尔一次从平天那听来的秘事,就在红孩儿思索起其中缘由时,只见十七皇子猛地挥起三叉戟重重刺向自己的手臂。   覆海君圣瞳孔猛缩,失神地望向从十七皇子臂膀上流入幽冥海的鲜血,半晌,他的神色渐渐冷淡了下来,望向十七皇子目光中再没半点之前的温柔,却是和对待其他人一样   “恩断义绝。”   十七皇子将他一身精血倾洒入幽冥之海中,脸色顿时变得惨白透明,身体摇摇欲坠。   “好啊,那就这样吧。”   覆海君圣笑了,笑声如雷鸣响彻天地,海水翻滚,磅礴大雨从天而降,倾洒入幽冥海中,将那暗紫的血水洗涤干净,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从今以后,我幽冥海中再无幽十七,穹宇为证,我覆海与此子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   雷声轰轰,大雨不止,而散去一身精血的男子仰天咆哮,许久之后化身紫龙,狰狞着面庞向九天之上飞去,至始至终,他都没再看覆海一眼,而覆海亦没再看他一眼。   一世父子,从此陌路,只剩六神无主、满脸凄惶的幽冥海臣民。   接下来的故事周继君约莫都知道了,无非是千十七大闹天宫,怒撞华表,负伤坠落却被平天所救,舍弃今生,从此一心修炼轮回大道。而平天等人发兵天宫,却被伏兵击退,士气大跌,虽未落败,可战机从此易手。   从头到尾,幽冥海的帝王都没再出现过,坐视他曾经最喜爱的十七子为了丧母之仇独上天宫,狼狈落败,苟延残喘,他的眸中却无半丝波澜,和月夜下的幽冥海一般平静。   ......   “这千十七,原来也是一可怜人。”   负手立于海波间,周继君喃喃低语着,看完千十七的故事,他只觉一股莫名的情绪萦绕心头,经久不散,心境飞快的攀升着,可却仍未突破当下的境界。   “究竟还差什么呢。”   望向浩渺烟波,周继君眉头紧锁,脑中下意识的浮现起来万多年,千十七父子反目相戮于幽冥海的情景。   陡然间,他的心头猛地一震,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撞击下了一般,让他呆立当场。   原本云淡风轻的天头升起几丝朦胧水雾,顷刻间,乌云起伏,天头仿佛裂开一道口子般,倾盆大雨从天而降,哗啦啦的浇灌在海波间。   白衣银发的男子低头站在瓢泼大雨中,纵然衣衫被淋湿也纹丝不动,可他的手臂却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双目通红。   他终于知道藏在心底深处的隐痛是什么了,那个让他无法修成大圆满心境,可又不能割舍的存在。   身为人子最悲恸的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在。   千十七父子反目固然可悲,可到终了,千十七修成百世回转,虽甚少和覆海言语,可也能同桌共饮。血脉中藏着一世亲情,即便曾经为陌路,也并非永远无法原谅。   反倒是人子成大器,回头望去,当初那个手把手教他读书识字的男人却已远得不见踪影。   为了江山,为了大道,周继君呕心沥血,拼了一世的命,终于成为那等不出手而猎下浩渺天宫的那等绝世巨头,他得到的固然多,可失去的却也不少。   为了理想,周继君刻意不去想,或许也因不想将他们牵扯进这朝夕不保的烘炉,却不知他天生不是那种冷血无情之辈,杀了四百多年都无法做到,即便再杀上一千年也做不到。   一张张略有些陌生的面庞滑过眼帘,气质超然的爹爹,京城第一美人的娘,以及让庶人剑都差点走火入魔的妹妹......仿佛走马灯般旋转在周继君眼前,近在咫尺,却又那么遥远。   “四百年了,可当初他们虽天吾山离开七州时都有修炼道法,只要修炼到通天境界,这四百年又算得了什么......”   心头扑通扑通直跳,原本攀升的心境不知何时竟停了下来,且还不断向下跌落,周继君深吸口气,眸中精光闪烁,心念从额心飞出,以一化亿,穿梭过雨幕,飞射向四面八方。   四大部洲,没有。   七州,也不在。   海外诸国........   弹指刹那间,心念已掠过天地穹宇万千地,可仍未发现三人的身影,周继君面色愈发苍白,心境也降到最底处,颤抖摇晃着,下一刻即将碎裂。   ——————   (感觉好多小说都是孤儿冒险史,为啥就不能来点稍微温馨的亲情呢。)   第九百一十六章 周家有女名涤尘(上)   (稍长章节...)   ————————   “夫君,今天早朝君上又罚你俸禄?”   吃得正香,耳旁冷不丁的传来女子的轻叹,李慕白微微一怔,放下碗筷,笑着向娇妻道。   “尘儿别担心,君上也就是嘴硬点,其实他的心肠还是挺软,只要等他想通了,天下社稷,百姓为大,自然会收回成命。”   看向淡淡一笑,继续津津有味吃食着自己烹制的鱼羹的夫君,女子眸里闪过一丝犹豫,没再作声。   那年她和爹娘来天倰国游玩,邂逅了落魄于草莽的世家子李慕白,那时的他方才地境下品修为,身无长物,于茅檐下借着月光读书,乌黑的长剑丢在身旁,随时准备拾起去迎战死缠不放的仇家。   只那第一眼,洛涤尘便产生了几分兴趣,她这辈子只对三个男人有过兴趣,第一个自然是将她救出那个糜烂京城的亲哥哥,第二个却是那个当初樱花绽放下让她想看却不敢去看的公子,这第三便是李慕白了。   历经风雨沧桑,洛涤尘早已不是当初京城中整日算计这算计那的少女,很多事懒得去想,懒得去计较,缘分到了,顺其自然便行。   在正确的时间遇上一个还算正确的人,于是走累了的洛涤尘和爹娘暂别,嫁给了李慕白。而李慕白也没辜负她的期望,在杀光仇家后,参加科举,金榜题名,骑着高头大马,雇来五花大轿前来迎娶她。看着满脸宠溺之色李慕白,深植在洛涤尘心底那个樱花下吟诗的身影渐渐淡去,婚后李慕白对她极好,为了不让她奔波劳累,屡次辞去外放升迁之职,甘心留京中做一个下品大夫,世上肯为女人放弃功名利禄者少之又少,李慕白显然是其中之一,却不知他的妻子修为已至通天,和世人眼中的神仙、当今国师相去不远。   或许因为怀念当初京城风情,那个为她浴血而战的男子,洛涤尘还是很喜欢呆在京城中。以她的手段想让李慕白获得功名利禄轻而易举,可她却知道生性耿直的夫君从不会接受别人的恩惠,更别说是自己的妻子。   不过这样也不错,陪着心性善良又疼爱自己的夫君,教一双儿女读书习字,守着不大不小的家。锦衣玉食、山珍海味对洛涤尘只不过是过眼烟云,倘若她回到七州,抑或是四大部洲,享受的绝对是女皇般的待遇,可如今的她所珍惜的只是眼前的一茶一瓢,一屋一夫君,以及虽淡却足够让她付出一生去换的幸福。   看着吃饱喝足准备帮她收拾碗筷的夫君,洛涤尘嘴角卷起一丝温柔,转瞬眉头微微皱起。   她虽只有通天下品的境界,可放在天倰国却是足以排进前五的神仙级人物,冥冥之中,她觉察到几分不祥,可却无法算出。   “圣旨到。”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尖尖的叫声,却是一个穿着布衣的内侍急匆匆走来,直闯饭厅,有意无意地看了眼洛涤尘,随后向李慕白喧声道。   “君上传李大夫入宫议事,即刻出发,不得有误。”   闻言,李慕白微微一愣,停下手中的事,刚欲开口,耳边传来妻子冷漠的声音。   “君上连早朝都懒得上,怎么突然就改了性子,连夜议事?更何况,我夫君不过是个下品大夫,何德何能,竟能让陛下亲传密诏。”   “大胆李氏......”   那名内侍勃然大怒,可话音方落,就见李慕白冷冷的盯着他,心头一寒,剩下的话也没敢说出。   京城人都知李大夫疼爱娇妻,为了她竟推去别驾之职,那可是府衙二把手,权势比起一个小京官不知要大到哪去。若非李氏,以李大夫尊下品的修为、满腹的经纶,或许如今已执掌一方州府,京里人都这般说。可一想到那个金屋藏娇道德李氏,京里达官贵人们也只能暗叹口气,如此女子,比之天上的仙女还要美貌无数,任谁也会去百般疼爱,只可惜了李慕白原先的鸿途。   “夫君别去。”   那丝不祥的预感再度生出,洛涤尘低声朝向李慕白说道。   面上浮起犹豫之色,思索片刻,李慕白温柔的一笑,整了整衣冠,轻松的说道。   “尘儿放心,君上或许是想通了,又碍不下面子,方才宣夫君深夜觐见。今晚勿用等我了,娘子且先歇息。”   说完,李慕白起身,将腰间佩剑解下,跟着那名内侍向外走去。   “君国大事......罢了,你总有你的理想。”   苦笑着摇了摇头,洛涤尘探身望向里屋安静睡着的一双儿女,眸里浮起淡淡的暖意。   一柱香。   半个时辰。   两个时辰......   直到天快亮了,李慕白还是没有回来,洛涤尘猛地起身,从桌底拾起一个宽大的风笠戴于头顶。   夫君为一朝之臣,伴君如伴虎,洛涤尘又怎会不上心,虽说不上日日牵挂,可也常常遁入皇宫,看着自己的夫君以下品大夫的身份,于朝堂上慷慨陈词,意气风发,满朝文武虽眼观鼻鼻观口,可大部分有卓识者都暗暗点头赞许。   看着夫君那副模样,洛涤尘心中总会涌起淡淡的喜悦,与子荣焉。   今晚君上突发急诏,隐约中透着几分不同寻常,苦等到天明也未见夫君回转,洛涤尘又怎会不担心。回身又看了眼熟睡的儿女,洛涤尘压低面纱,就欲向皇宫飞去。   就在她脚步刚要迈出门槛时,身形陡然凝滞,虚空中飞来一尾火红的鲤鱼,在她身前五步处停下,忽地张开大嘴,嘴里飞出一道青色的虚影,竟是张狰狞的人脸。   “李氏?洛涤尘?”   “国师?”   皱了皱眉,洛涤尘不卑不亢,平静的开口道。   孰不知她这副淡漠的神色落在享尽帝王臣民尊崇的天倰国师眼中,却让他心头泛起浓浓的怒意,这个李氏虽是隐于野的强者,修为通天境界,可也只是下品罢了,而他却是通天上品,只凭这两个小境界就足够李氏喊上一声前辈,况且他还是堂堂天倰国师。   想到师门的道旨,天倰国师强忍下怒意,冷笑一声道。   “本尊和李氏也没少打过交道,可惜无论本尊如何邀请,你总是避而不见,可惜这次却由不得你了。君上闻李氏美貌惊天,特降圣旨,邀你入宫一见。你不去也行,只不过,从此以后再见不到李大夫了。”   说完,那国师大笑一声,面庞缩回鱼腹,遁入空茫夜色。   这番吵闹早已将屋里熟睡的李家儿女吵醒,七八岁大的男童揉着双眼,牵着他妹妹的手迷迷糊糊的走到正堂,好奇的看了眼穿戴奇怪的娘,张口打了个哈欠。   “刚才有人和娘吵架吗。”   看向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却满脸关切的儿女,洛涤尘淡淡一笑,将女儿搂进怀中,柔声道。   “没事,不过一跳梁小丑罢了。”   堂堂天倰王朝国师从李氏口中道出,轻描淡写,一跳梁小丑耳,无论落在谁耳都会瞠目结舌,笑叹狂妄。   可她是洛涤尘,当初七州第一如今天地穹宇第一人的亲妹妹。   虽然从没去过四大部洲,也没再回过七州,可和爹娘游历四海时,洛涤尘总会从爹爹口中听到哥哥的音讯。   哥哥大闹天宫......   哥哥破出离恨天,东渡大海,杀遍诸天仙神......   哥哥一人破解圣人的轮回,率天吾山大军征战山海......   哥哥远伐天东,天下闻名......   .......哥哥杀了圣人......   .......   和哥哥相比.......不,就算和死于他手下的强者相比,这天倰国国师以及他身后的那些宗门也只能算是蝼蚁草芥罢了。只不过,洛涤尘从没想过去找周继君,她也曾问过爹爹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哥哥,爹爹总是望向天头,沉默许久开口道,快了。   这一等便是让落花渐无情的漫长岁月,可洛涤尘却坚信,她哥哥不会不来找他们,总有一天,等他做完他的事,自然会来找自己和爹娘。   只不过在此之前,自己要开开心心的活着,保护颜儿、薰儿以及夫君。   抬头看了眼泛起一圈鱼肚白的天际,洛涤尘那双颠倒众生的美眸渐渐变得坚决起来,她有个虚怀若谷的爹爹,有个顶天立地的哥哥,她虽是女儿身,又怎能做那等怕事的女子。   刚迈出半步,洛涤尘心头一紧,转头看向一双儿女。   夫君已落入他们手中,自己又岂能再失去颜儿和薰儿。   “你们可愿意陪娘去接爹爹?”   蹲下身子,洛涤尘打量着懵懵懂懂的颜儿和薰儿,轻声问道。   互视一眼,两个小童虽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可一听到“爹爹”二字,都面露喜色,忙不迭的点着头。   “那好,我们这就去接爹爹。跟好娘。”   重新垂下帘纱,洛涤尘又看了眼身后藏着自己最开心岁月的府邸,眸里掠过复杂和不舍。   天色渐亮,日光氤氲出一缕青檬。皇宫前的朝容道上,布衣藏绝颜,铅华落尽的女子施施而行,在她身旁,两个小童手牵着手,亦步亦趋的紧跟着。   ————————   (新书仙朝更新了,明天开始每日两更,新书每章三四千,远超猎天.......兄弟们去尝个鲜吧,以你们的承受能力应该不会被新章节最后那段雷到,然而再顺手收藏下呗,谢过~)   第九百一十七章 周家有女名涤尘(下)   (第一更)   ————————————   天蒙蒙亮,摊贩们揉着惺忪的睡眼,刚走出店门,陡然一愣,就见一个女子牵着两名小童,缓步走在朝容道上。   在她面前百丈处一字排开千多弓骑兵,手持弓箭,遥遥指向女子,神情紧张。在弓骑兵之后,还有五百多盔甲严密的铁骑,手持钢刀,警惕的盯着女子。   见状,街道旁的百姓还以为看花了眼,猛地揉了揉眼睛,再望去时,仍是原先的样子,堂堂金吾卫竟对一个拖着两个娃子的女人拉弓拔刀......   “左氏洛涤尘,君上请你入宫一见。”   为首的大将高声喊道。   闻言,一旁的百姓恍然大悟,原来这女子是刚正不阿的左大夫娇妻,传言中左氏生得倾国倾城,美貌惊天,君上摆下这么大阵势请她入宫,莫不是想......   晨风从长街尽头涌来,卷起笠帘一角,玉白的面颊只露出一片,倾倒世人的风情一闪即没,却让街道旁的百姓们恍然若失。   下一刻,洛涤尘开口了。   “还我夫君来。”   她的声音很平静,可传入空气中,却掀起一层劲浪,直捣对面的兵将而去。   上千金吾卫或是滚向一旁,或是向后飞出,转眼后已横七竖八的倒了一片,看得一旁的百姓瞠目结舌,脑中一片空白。   “颜儿薰儿,抓紧娘。”   低头嘱咐了一句,洛涤尘看向不远处的皇宫,纵身跃起,下一刻已驾云御风直向皇宫飞去。   晨曦落在天头那道美丽的身影上,也让京城百姓都看到了翩跹驾云的仙子,朝容道旁的百姓更是一脸难以置信,他们只知道当国师大人乃是世间活神仙,有腾云驾雾之能,却没想到在李大夫家里居然也藏着个神仙,还是他的妻子。   “娘,你会飞啊。”   “娘你是神仙吗?你若是的话,那我和薰儿也是了,对不对?”   牢牢抓紧洛涤尘的裙袂,颜儿和薰儿满脸兴奋,叽叽喳喳的说道。   嘴角浮起苦涩的笑意,洛涤尘刚想开口,可目光所及,皇城楼阁高处,那个五花大绑、一脸惊诧的夫君已清晰可见,没来由的,洛涤尘心底泛起几丝哀意。   “看来你也不知道她的身份?”   天倰国师负手而立,饶有兴致的看向李慕白,目光掠过一旁看呆了眼的天倰国君,眸底浮起浓浓的嫌恶。   “你想对我娘子做什么?”   见着自家娘子竟能腾云驾雾,那至少也有通天境界的修为,也是传说中的仙人,李慕白说是不吃惊那是假话,无数复杂纷繁的心思涌出,却在他看见云座上那双儿女时一扫而空。   不管尘儿是什么人,可她始终是我的妻子,也是颜儿、薰儿的娘。   通红着脸,李慕白努力想要挣脱开绳索,可他只有人尊修为,又如何能破解“仙人”的法宝。   “君上一直想见令夫人,可李大夫金屋藏娇人尽皆知,本座只得使点小手段,来请令夫人现身。”   满脸横肉的天倰国师阴阴一笑道,随后挽手祭出一道印法,封住李慕白的嘴巴,转身看向不远处的洛涤尘。   “李夫人终于来了,却让我家君上苦等许久。”   闻言,一旁的天倰国君忙不迭的点着头,呆呆的看着对面那道无比诱人的身影,面红耳赤。   “你真想和我为敌?”   面无表情的盯着天倰国师,洛涤尘冷不丁的开口道,话音落下,却让对面的中年微微一怔,随后仰头大笑起来。   “哈哈哈......有趣有趣,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一号人物了?哼,不过是空有一身通天修为罢了。说出来怕吓死你,本座不光是天倰国师,还是天下八大门派之一赤火派内门弟子。”   闻言,洛涤尘眸中浮起一丝轻蔑,转眼化作犹豫。   要不要报出哥哥的名号呢?在这远离天地穹宇中央的偏僻小洲,估计也不会有人知道哥哥的大名,就算知道,可光是自己现在这番模样已让夫君大吃一惊,若说出,也不知后面会怎样。   犹豫着,洛涤尘还是按下那个念头,她不再多言,口中念念有词,弹指刹那后,一柄短刃从虚空飞出。这短刃名曰断魂刀,当初周继君洗劫伪天宫,所获法宝一大半都丢于天吾山中,天吾山子弟搬迁海外自然也带着那些法宝,而这断魂刀则是洛涤尘闲来无事捡出玩耍,谁想今日竟会派上用场。   断魂刀刀如其名,能断生魂,被洛涤尘祭出,直斩天倰国师而去。   猝不及防下,天倰国师满脸惊惶,只觉心神被定住,五觉也变得缓慢起来。   “好法宝!”   远处传来一阵长笑,穿着青色大褂的中年人驾云疾飞而来,口中念念有词,弹指间手中挽出百多印法,用尽全身道力向断魂刀探去。   “收!”   金光闪过,断魂刀顿在天头,纹丝不动,随后缓缓落到中年道人手中。   五花大绑着的李慕白满脸紧张,看向暗叹口气却依旧不曾动容的洛涤尘,他紧咬牙关,下唇已沁出血来,心中悔恨不已。既恨自己不该不听尘儿的话,又恨自己无能,平日里能激昂朝辩,说得诸臣心服口服,可关键时候,却连自己最珍惜的人也保护不了。   英俊的眉宇间掠过浓浓的痛色,李慕白抬头看向洛涤尘,四目相对,洛涤尘也只是淡淡一笑,并没说什么。   “卓儿,这便是你所说的炉鼎?”   上下打量着洛涤尘,道人眼中闪过惊喜之色,抚须点头。   “好,好,光是这通天境界的修为便已是绝佳材料,更何况还有这副仙子容貌......”   闻言,天倰国师殷勤的向道人作揖道。   “师叔喜欢就好,卓儿为给师叔找姹女炉鼎也不知吃了多少苦......”   “放心,定少不了你好处。卓儿,替本师叔将这位女修请回派里吧。”   话音传出,天倰国国师干笑了两声,不再犹豫,驾云而起飞向洛涤尘。   打量着手中光晕璀璨的短刃,道人皱了皱眉,这法宝年代久远,怕是已有万多年,还能定人心神,却是前所未见,那个女修又是如何得到?莫非她也是来自什么不出世的大宗门?   看向皇城上哽咽低吼着的俊朗青年,又看了眼只有闪避之力的女修,道人摇了摇头,散去心中古怪的念头。   第九百一十八章 兄妹重逢   (第二更)   ————————————   仓皇躲闪,洛涤尘脚步虚浮,可仍咬牙坚持着。   她知道,一旦被擒下,等待着她和颜儿他们的会是什么,她好不容易才拥有这一切,怎会甘心就此放手。更何况,这些小洲的修行者在她眼里无异于泽中蛙虫,身份低微至极,而她却是洛涤尘,身为君公子的亲妹妹,怎能让这些人得逞。   然而洛涤尘虽有通天修为,却不通战技,她修炼只为长寿,少时在京城勾心斗角了那么久,早已厌倦了没完没了的争斗。   巨力袭来,洛涤尘深吸口气,拂袖相迎,耳旁传来颜儿和薰儿的尖叫,洛涤尘心头一慌,脚底打了趔趄,向一旁倒去。   也不知道这是她第几次被击退,对面满脸横肉的天倰国师好似存心戏弄她,并没立即下重手,即便如此,洛涤尘依旧毫无还手之力。   缭乱的目光中,颜儿和薰儿跪坐在云团上,哭个没完没了,而皇宫之巅,无法动弹的男子怔怔的盯着她,眸中满是痛苦和自责。   这就是自己的宿命吗?   浓浓的绝望将心底充满,洛涤尘的身法凌乱,手臂酸麻,而对面的国师似乎也玩腻了,也不敢继续在他师叔面前放肆,嘴角浮起冷笑,却是不准备再留手。   实在不行,便只能自尽于此了,只可惜要苦了颜儿和薰儿,也再见不到爹爹和娘,还有.......   洛涤尘心中想着,眼前不由浮起一道已有些模糊的身影,虽然模糊不清,可他望向自己无比宠溺的目光却清楚宛若昨日。   那年在大煜京城,自己被那些公子哥骗到荒僻小院,欲行不轨,正是他及时出现将自己救下,又狠狠帮自己出了口恶气。   淡淡的暖意涌上心头,却好似昔日浮花,经不起风吹雨打,顷刻间从洛涤尘心头散去。   罢了,自己还幻想什么,哥哥是做大事的人,此时也不知在哪里征战厮杀呢,又怎么可能像那年般无比神奇的出现。   动人的嘴角浮起浓浓的苦涩,洛涤尘深吸口气,没再去看一眼伤痛欲绝的夫君和儿女,手中已捏出一道手印,对准自己心窝。   就在这时,从遥远的天际传来雷鸣般的轰响,好似老天发怒了般,竟震得整个洲地剧颤不止。   芳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无比熟悉而亲切的气息从远天传来,虽已有些淡忘,可只要一出现,无论历尽多少风雨沧桑,洛涤尘都会清楚的回记起来。   猛地抬起头,曾经风华帝都的周家女儿双手捧心,眸子通红,情不自禁的向乌云翻滚处望去。   乌云倾荡开,莹白透紫的光点疾飞而来,在皇城之上渐渐变化成一条虚影,却是个白衣银发的男子,他怔怔的看着同样呆了般的女子,胸口微微起伏着,转眼猛地扭头盯向脸色惨白的天倰国师。   “好胆!”   话音落下,也不见白衣人有什么动作,天头风云疾变,紫雷闪现,眨眼后坠落,将动弹不得的天倰国师劈成灰烬,连心神也未曾逃出。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京城的百姓们早已看傻了眼,那个从天而降的神仙竟然说话间就将国师大人杀死,天上的云儿风儿陡围着那神仙转,连凶猛的雷霆也匍匐在他裙袂下,莫非......他是传说中的天帝?如此一来,李氏岂不是......   天倰王朝上至君臣,下至百姓无不跪倒在地,朝向天上来的神仙磕头朝拜,心里却愈发好奇洛涤尘和那“天帝”之间的关系。同样心神不宁的还有赤火门那位师叔,赤火门虽坐落于这座荒僻的小洲,可好歹也是八大门派之一,偶尔也会派出几个法天境界的核心弟子前去外界游历,或是依附垂天宗参加国战。   出去的弟子大多是葬命于国战,可也有一两个侥幸回转,去时是核心弟子,回来后地位自然会高上无数,也会和派里人天花乱坠的讲述国战的激烈。他们在天倰国百姓眼中是神仙,可那些征战于轮回通道的强者在他们眼中何尝不是高高在上的神仙,在回来的弟子口中,那庞大无比的垂天宗在两方王朝中竟算不上什么,只是一个中规中矩的诸侯国而已。在垂天宗之上,还有近十个强大无比的势力,那些巨头们挥手便能荡平垂天宗,如西海龙王,如平天君圣,如紫龙国主......还有一个隐隐凌驾在两方王朝巨头上的存在,天吾山之主,天地诸强毕恭毕敬的称其为君公子。那君公子非但拥有无上强大的实力,容颜打扮也是翩翩出尘,赤足,白衣,银发......   赤足,白衣,银发......   怔怔的看着天头的“神仙”,中年道人满头大汗,一脸惨白,嘴唇发青。   不会,绝不可能是那个人,定是巧合,那个人是天地穹宇一等一的霸主,又怎会来到这里,只为了一个天倰王朝下品大夫的妻子。   “涤尘,你还好吗。”   强压下心中的复杂,周继君深吸口气,驾云飞至洛涤尘身前,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她。   洛涤尘早已喜极而泣,纵有万千思念别情也难道半句。   哥哥终于回来了,就像爹爹说的那般,纵然他成了天地穹宇之主,也不会忘记尘儿。上前一步,洛涤尘将头深深埋入周继君怀中,没有说话,兄妹俩就这样静静相拥着,天地安静。   李慕白怔怔看着,只觉心头仿佛被打烂了般,空荡荡,却又疼痛无比。可转眼后,随着那句话传出,他的心头的悲恸消散一空,虽仍有些恍然,可打心底为尘儿高兴。   “颜儿,馨儿,还来向你们的舅舅行礼。你们这个舅舅姓周名继君,人称君公子。”   娇柔的话音落下,仿若天雷轰响在赤火门师叔的耳边。   君公子,君公子......真的是君公子......天呐,我到底招惹了什么人。这个李氏竟是穹宇第一君公子的妹妹?   身体颤栗着,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   逃!能逃多远逃多远!   可他刚转身,还没迈出半步,身体便已被从天而降的紫火烧成灰烬,同样灰飞烟灭的还有天棱王朝外,被百姓们视若神明的三千赤火门子弟。   ——————   (貌似有不少书友担心两本一起更影响猎天,其实这两天发的新书章节都是之前的存稿。刚才又自我批评总结了下下,的确不能因为新书而分心,毕竟是“初恋”,所以今天开始全力以赴只写猎天,等完本再继续写新书,最迟周日肯定会完本,结局情节都想的差不多了,不会烂尾滴,放心好了亲们,不对,是基们~~下面链接,又更新了,基们懂的。)   第九百一十九章 杀往天外天   (第三更)   ——————————   “弘宝十七年,京城李氏携子救夫,天倰国师相阻,正当败时,有神仙从天降,毙国师并其宗门,威武凛凛,百姓山呼天帝,却为李氏兄......弘宝二十五年,天倰国祚将垂,君请见李国公,李氏言运数已尽,闭门不见。是夜,忽有龙凤临,众人争相望寻,龙凤舞于国公府,五光十色,天籁缈缈,经夜不散。待到翌日,人去楼空,只余两卷兵书,世人道国公兵法,后被上卷先帝所得,苦习十年,逐鹿天下,终得大统......”   ——《前朝往事书.李氏传》   ......   周继君睁开双眼,眸中重现光华,成千上万的心念自四面八方飞回,好似从天而降的雨珠子皆向一处聚拢。   海潮起落,幽黑的海水又恢复了先前的灵动,欢快的扑打向海滩,而周继君的身形也消失在幽冥海中央,下一刻,施施然行于夜色下黑沙滩头。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那个国色天香却娇俏调皮的妹妹竟也嫁作人妇,想当初分别时候,她还只是一妙龄少女。转念一想,周继君哂然,时光飞逝,岁月不饶人,自己的记忆却仍停留在那年京城里,可涤尘却不会永远做那缠着自己的少女。   念头分身离开前,周继君出手为颜儿和薰儿调理血肉经络骨骼,并种下道心道种,他本想助涤尘那个夫君提高修为,却被涤尘毫不犹豫的拒绝,而李慕白也没露出半点不舍,至始至终从容镇定。虽只有人尊境界,可已学会荣辱不惊,定不会止步于区区下品大夫、人尊境界,假以时日,或许也不会辜负了涤尘一片苦心。   没来由的,周继君脑中浮起一个熟悉人影,却是那个背负着柄墨色长剑的男子,可又转瞬即散。   若此生无缘,即便再做强求也无用,相遇在错误的大煜京城,阴差阳错的错过,从此也错过了一生。不过,如今两人皆有了归宿,也算差强人意,只是不知还会不会有再相遇的时候。   行于黑沙滩涂,周继君心如明镜,无需神游出鞘,便能探查四合八荒。   他也没再去想那第一百世轮回,因为不用渡过百世轮回,再时隔四百余年后,又见到了妹妹,以及带着娘远游天下的爹爹,他那颗本已垂垂不保的心境仿若涅槃重生般,破而后立,一举突破大圆满。   人活一世,品遍酸甜苦辣,回首再望去,重新体验一遍,何尝不是另一方轮回。   周继君自小遭遇坎坷,和爹爹逃出扬州,学艺有成,回转京城救出娘和妹妹,却为亲情使然。和兄弟之谊、爱慕之情相比,亲情或许是最普通最不被在乎的感情,只因血脉相承,与生俱来,无需追寻。   可又是最让人难以割舍的那一种。   一朝重拾,补全了周继君心底最单薄的那一块,心境臻至大圆满。   道意大圆满,心境大圆满,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能做到,即便头顶的那十一名圣人也没通达心境。他们传教化于苍生,得以成圣,永不凋零,哪会再花费那么多功夫追寻心境的圆满。   心境圆满,道意通达,周继君抬首望天,幽冥般的天幕上群星闪耀,星辰和星辰之间始终保持着微妙的联系,若有若无,却在众生之上铺开一张大网,机缘命数,无不落入其中,往事未来,皆可得证。   上丹田沸腾开的念海之上,十四颗主星牵引其后星阵,运转变化,却是周继君生平第一次模仿出诸天星辰的运行轨迹。星在何方,念头星辰便在何方,以一念头对应一星辰,周而复始,参次对应。而周继君便仿佛站在天野之巅,身前放着一张两层的棋盘,上一层是诸天星辰,下一层则是世间万千轮回、莽莽生灵。   心意所至,想要知道什么,立马便能知晓。   道意、心境同时突破大圆满,周继君行于黑沙滩,手掌天地生灵变化,万事皆逃不过他的耳目。   三条人影浮于眼前,当先的是孔宣,他正从九天孔君宫飞出,直向天外天而去。第二个人却是来自山海轮回,穿着一身黑色大袍,帽斗掩住面庞,乍露出的面庞惨白如纸,不是蛮王蚩尤又是谁。而第三个人,此时正站在九天之上,那层只有穹天巅峰强者才能到达的天外天,正是爽约避战的覆海。   天外天为何,周继君虽以心念探查过,可也只看到朦朦一片,里面有着什么他并不知道。   此时两道皆圆满,周继君的心念何等强大,轰鸣如雷,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近乎蛮横无理的向天外天探去。可还未深入,便被一颗心神拦截当场,周继君身躯微晃,而那人也好不到哪去,面上掠过一抹红潮,眸中透着浓浓的惊讶。   能闲庭信步走在天外天上,除了圣人,还能有谁。不过那人却并非天地穹宇的圣人,批发垂肩,脖颈略折,只有一条手臂,容颜苍老,此时隔着漫漫重天,正直勾勾的盯着周继君。   “原来是据比圣人,久仰。”   周继君哈哈一笑,声音宛若飞虹,直传上天外天。   山海轮回有六位圣人,其中女娲和烛阴周继君早已见过,如今又多了个据比,正欲再行试探,陡然间,周继君微微蹙眉,却是原本缜密衍算的君子斗数不知为何,渐渐变得缓慢了起来。   心生旁骛,心念再无法坚持,从天外天上坠落。   星月散布夜穹,相映于幽冥汪洋上,海中升名月,却是镜花水月,一真一假,有真必有假,暗合天地至理。   周继君心意通达,万物诸相信手拈来,可却没先前刚突破大圆满心境时那般灵动、敏锐,就仿佛每一次突破境界,在道力爆发之后的回落。   又过片刻,念海之上的星辰斗数也无法再像之前那般模拟出天野群星。   天地诸相有真必有假,以假乱真固然可行,然而过犹不及,君子斗数亦如此。   沉思半晌,周继君望向高悬在黑海尽头的那轮名月,忽然笑了,笑得却有些古怪。   “道意心境皆圆满后居然又回落,莫非在穹天巅峰之上还有另一番境界,不是圣人,却远超穹天......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以我如今的境界,再得那封号,斩圣足矣。”   幽冥海上白衣轻,烟波浩渺道别离,笑声渐去,白衣银发的男子也随之不见。   孔宣、蚩尤、覆海皆已行往天外天,一场史无前例的热闹战斗即将拉开,又怎能少了他君公子。   第九百二十章 覆海者,逆命第一人(上)   (第一更)   ——————   “我来了。”   高瘦的男子走入大殿,平静的说道。   这处大殿有些奇怪,说是大殿,可只有高耸入云的巨大石柱,云雾缭绕间,无顶无壁,一眼望去不见尽头。可云雾间有席案,有横榻,也有香炉,看起来就好似一座古朴的宫殿。   裹在一身黑色大氅中,男子放目望去,在十步外的那只香炉后,隐隐绰绰现出一个气团,气团旋转,破裂,转眼后,身穿青布衣的老者缓步走出。老者的气质优雅而不失韵味,飘渺出尘,举手投足间无不饱含天地至理,他看到黑氅中年人,也没惊讶,手指对面的席案。   “坐。”   话音落下,黑氅男子纹丝不动,只是冷冷看向老者。   “是了,倒是本教主忘了,如今的你已不是我手下的首席君圣,幽冥海的霸主,却非本教主所能指使的了。”   太上淡淡一笑,没再去看覆海,兀自坐下。   “太上教主,你莫不是说错了,这位覆海君圣不是准提麾下的大将吗。”   哂笑声传来,一身华衣的圣人缓步走来,不是元始又是谁,在他身边跟着个玉树临风的年轻修士,背挂一口剑。   天地穹宇五圣已有三数到场,散坐一旁,或是饮茶,或是养神,却再无一人去理会覆海,而覆海也不以为意,负手而立,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不多时,从“大殿”外的虚空中浮出一个气团,骑着青驴身材高挑的女子笑吟吟的走出,紧接着,其余五名山海圣人鱼贯而出。   “听说今天有热闹,我等邻居过来瞧瞧,几位可介意。”   “女娲大人见外了。”   开口的是元始,洒然一笑,竟起身去招待山海圣人。   这番场景若被世上任何一名强者见着,定会瞠目结舌,山海和天地穹宇开战的,而在九天只之上,两方圣人也战得不可开交,这是所有人的共识。可此时看去,两方圣人和和气气,彼邻而居,哪有半点敌人的样子。   圣人之话万金难改,世人深信不疑,谁又会想到,所谓两方圣人对峙、敌战,竟是个弥天大谎,瞒了两方轮回众生无数载,亦欺骗了历史。   可覆海依旧面色平静,毫无半点惊讶,依旧安静的等待着。   “原来是你,许久不见了。”   上下打量着覆海,女娲目光闪烁,似想从那张宛如不波古井的面庞上看出些什么。   “真没想到,你还活着。”   开口的是烛阴,双眼一闭一睁间,也不知衍算遍多少机缘命数,饶是当了无数载圣人,可命数算破,他的脸上还是浮起一丝惊诧。   未等烛阴开口,一旁的据比冷冷盯着覆海,嘶哑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   “若你在藏下去,等上个千年万年,等到突破眼下境界再来也不迟......你来得太早,才只有穹天巅峰便贸贸然现身,这样的你,杀起来也没意思。”   比之默不作声的天地三圣,反倒是山海轮回的圣人对覆海更为关心点。   始终沉默着的覆海终于开口了,他转身看向据比,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向他右臂空荡荡的袖筒处。   “因为,杀你们的时候到了。”   天地穹宇乃至山海王朝最低调的巨头如是说道,隐忍万年,一朝踏上天外天,在他那身和幽冥海一般古朴黑沉的大氅下,藏着的却是谁也不知道的忍辱负重之心。   话音落下,阒寂无声。   山海六圣和天地三圣同时沉默着,没人发笑,也没人出言反驳。   若是别人这么说,定早已身死当场,可他是覆海,第二轮天地大战时,准提手下唯一一个能和孔宣抗衡的强者,第一轮天地大战时,太上麾下第一君圣。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身份,一个在场的圣人们都不愿意重提的身份。   “我想了想,或许今朝的确是你的大好时机,只可惜,你却无法做到了。”   太上率先打破沉默,他看向覆海,手指众圣人,幽幽道。   “你就没发现,我们当中少了两人?”   “准提和接引。”   覆海平静的说道。   “是啊,有他们两个圣人,前去拦截孔宣和蚩尤,你说有多大把握。”   “十分把握。”   覆海依旧平静。   “那就对了,纵有孔宣相助,蚩尤也无法战败准提和接引而来。没了蚩尤,你也只是覆海罢了。”   闻言,覆海没再开口,只是望向天外天尽头那些点点如萤的光点,神色平静。   就在这时,一阵清朗的笑声从殿外传来。   “诸位大人,你们似乎没把君某算进去。”   白衣银发的男子从殿柱后转出,却并没立即上前,依靠着高耸入天的殿柱,嘴角含笑,逐一扫过殿上诸人。   “原来覆海等的是你。”   太上笑了,一旁的圣人们也是面色古怪,忍俊不禁。   “正是。”   覆海开口,冷冷盯着发笑的圣人们,片刻后,圣人们都收敛了笑容,玩味的看向周继君。   “这大衍末年竟出了个君公子,倒也在本教主意料之外,只不过,你固然已站在九天之上,可在这天外天上,却没你的位子。”   太上看向周继君,从容说道,一旁诸圣人也都满脸允然,唯独缺了一条手臂的据比皱了皱眉,犹豫片刻却还是止住口边的话。   先前的他和在场所有圣人一般,都认为那君公子不过是稍微强壮点的蝼蚁,圣人神通无敌,他妄图斩圣,简直是痴人说梦。可就在刚刚,那从九天之下飞来的心念,居然能硬抗他的心神而不垮,只在心意这层,君公子已不输圣人。   “我杀了一圣人,也没资格?”   笑了笑,周继君离开殿柱,向殿中走去。   从京城世家弃儿,到新王朝的奠基人,从东海宗的执事,到四大部洲的幕后之主,从天地轮回的年轻强者,到两方轮回第一人,他已闲庭信步般走过。   而如今,他迈上天外天,向那些曾经高不可攀的圣人们走去。   “庄周?他只是个假圣人罢了。”   女娲笑着说道,看了眼离他们已不足十步的周继君,眸里闪过一抹冷光,却并没急着出手。   “不在天运之内,空有一身道力,却不会化为神通。朝成圣夕陨落,如此圣人,凭污我等之名。”   闻言,周继君嘴角的笑意愈发浓烈,九道强绝的威势一股脑的向他压来,就在这时,周继君忽然开口。   “纵然如此,可也是我一人所杀,总强过你们联手合力,才杀了一名圣人。”   话音落下,圣人殿中鸦雀无声,只有天外天上的罡风呼呼流转。   迈前一步,周继君踏足殿中之地,稳稳立着。   天下苍生为棋盘,五格之上,圣人所居。   ——————————   (最后一局,或许也不算是神马局,总之最后的高潮即将到来~)   第九百二十一章 覆海者,逆命第一人(中)   (第二更)   ——————   鸦雀无声。   冷风流转于殿柱间,圣人们都没开口,而周继君则打量着身旁面无表情的中年人,神色微微复杂。   走完千十七一生,亲见那场父子反目,兼之先前心境大圆满时神入天机,此时的周继君又怎会还不知道覆海的身份。今日之前,谁能想到,在幽冥海之主黑不见底的大氅下,竟还藏着另一个身份,一天大的秘密。   那年太上麾下第一君圣盗得天机,成就圣人,却被五圣合力驱神君圣所杀,成为万古大衍史上陨落的第一名圣人。   可连圣人们都不知道,那位圣人并没真死,反而轮回转世。   时隔万万年,他重返天外天,却摇身一变,成为天地穹宇第一等霸主,幽冥海中帝王。   覆海者,实乃天地穹宇第六圣!   “遥想当年,覆海大人还是圣人时候,定是个了不得的圣人,否则又怎会遭嫉被围杀。”   目光掠过面色复杂的诸圣,周继君轻笑一声,幽声道。   话音落下,殿内诸圣虽面不改色,可细细看去,周继君却能从他们眸底深处发现一丝窘迫,特别是那个只剩一条手臂的据比。   玩味的打量着据比,周继君哂笑一声,悠悠说道。   “那边的两圣人还未回转,离今日之战还差些时候,不如你们先且叙旧,容君某这个后生晚辈瞻仰下那年的车轮战。”这一场杀局准备了数万年,下家原本有三,覆海、蚩尤和孔宣,覆海已至,可缺了蚩尤、孔宣终无法成杀局。虽然多了周继君这个变数,可既是变数,覆海也无法算入局中。   这般道理,周继君懂,覆海懂,圣人们也懂,而圣人们也要等到准提接引提着孔宣二人头颅回转,方可放下心,将阴魂不散的覆海彻底斩杀。   可眼下周继君放言要“瞻仰”那年的大战,说的好听,却无异于揭开圣人们的旧疤,毕竟身为至高无上的圣人,居然五人联手,再合一君圣之力,方才斩杀了昔日的覆海,放在哪都是奇耻大辱。   笑了笑,周继君张口吐出一道白气,气饶于柱,向天外天上冲去。   那白气方出,一旁的元始天尊轻挥袍袖,一抹青火飘出,而对首的据比冷哼一声,眸里射出一柱黑光。青火并黑光同时飞出,直追白气而去,那白气飘忽不定,轨迹变化无常,竟在殿柱间兜起圈来。   周继君想以先天精气探查天机,重现故往,圣人们自然不允,当下又有两名圣人想要出手止住,可余光中,就见那白衣男子身不知何时浮起一方水镜,而他嘴角也浮起揶揄的笑容。   堂堂圣人竟被一个出世不过四百年的修士戏耍了,据比满脸阴沉,元始天尊脸上虽挂着满不在乎的微笑,可眸里却闪过一抹恨色。   就在此时,镜幕流转,天外天上,大衍史上最大的秘密即将揭晓。   一时间,众人皆沉默了下来,无论是满心好奇的周继君,面沉似水的覆海,还是神情不一的圣人,都不再言语,静静的看向水镜。   朝拾夕忆,却是在场除了周继君外,谁也不想再记起的那段往事。   .......   “明日那一战后,兄定会一举超过这些老军阀,成就天地第一圣人。”   ......   开场的这句话便让周继君暗吃了一惊,不单是这话本身,还因说话的那人。   白衣轻扬,逼人的英气却难掩他妖冶俊美的容颜。   那年的孔宣还没有一头落魄的灰白长发,也没有日夜不离手的酒袋,和初入大煜京城的周继君一般,白衣英挺,意气风发,眸里燃着浓浓的战意,似可烧遍四合八荒。   当年他答应丘儿的请求,出手救下自己,是不是也因为从自己身上看到了当年的影子?   自嘲的一笑,周继君摇了摇头,那时候自己还只是地境的小修士,于他眼中比之蝼蚁都不如,一切只不过机缘巧合罢了。   ......   “据比乃是山海杀戮化身,败之容易,杀其却难。”   坐在孔宣对面,拨着火的男人低声说道,他看起来和孔宣一般年轻,穿着黑色的战袍,可面庞上却早早染上几分巨头霸主的威势。   他们坐在高山之巅,吃着烤肉,高山之左是纵横排列的军营,战旗高悬,上书二字“太上”。右侧也是营帐密布,只不过隔山驻扎的这支军队,却打着准提的旗号。   两人在两方势力之间吃着烤肉,喝着烈酒,旁若无人的闲聊着,却没一人敢来说道什么。太上不管,因为他麾下第一强者如今已成为和他一般强大的存在,天地穹宇第六名圣人。准提接引不管,因为只要孔宣在一日,他们的军队便永远冲在轮回战场最前方,所向披靡。   大战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即便盟友也得小心着,友情很难获得,可一旦结交了,那定会是一辈子的事。   覆海和孔宣便是这样的异类,同样有着超强实力,同样的心高气傲,却一见投缘,从此相交莫逆,即便覆海一举成就圣人,也还会找孔宣喝酒聊天,而孔宣也没丝毫不适。   在那时候,五方巨阀虽已成圣,可在强者们眼中,他们更多的只是军阀巨头罢了,圣人只是个封号,并不像今日这般高崇难以逾越,可也只有圣人们自己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可他们却不会说出。   “孔兄,你也得加把力,早日摘取圣人封号。”   “圣人当真有你说的那般厉害?”   “自然,圣人者,立于九天之上,俯视苍生,今日尚不觉,可数万年后的未来,这天地必将成为圣人的天地。”   覆海语重心长的说着,孔宣迷迷糊糊的听着,转而轻笑一声,举起酒杯递向覆海。   “且不管那么多,先敬兄一杯,祝兄明日出战大劫,一举斩杀据比。”   “干!”   “干!”   第二天,覆海邀战据比,两人同为圣人,可却是场一边倒的战事。   半日工夫不到,覆海就战败据比,正要出手斩杀时,强绝的威势向他压来,却让据比堪堪逃过一劫,虽没死,可也被斩断一条手臂,且永远无法再长出。   覆海纹丝不动,夕阳的光晕坠在他肩头,他没追杀,也没开口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站着,似在思索着什么。过了许久,他拍了拍衣袖,在天地穹宇一众强者的欢呼声中回转阵营。   可至始至终,他都没看太上半眼。   在他即将斩杀据比时,他清楚的感觉到那股威势来自身后,来自他所处的阵营。   .......   ——————   (貌似之前覆海和孔宣没有半点交集吧,还好,没留下BUG~~仙朝求收藏红票~)   第九百二十二章 覆海者,逆命第一人(下)   (第三更)   ——————————   天外天,圣人殿中,有一位圣人面色陡变,不是别人,正是被覆海斩断了一条胳膊的据比。   深吸口气,抚平心中的惊讶,周继君的目光落向覆海,就见他静静的立着,身体和面庞都裹在宽大的黑氅中,纹丝不动,亦看不出他在想什么。而不远处的太上高居主座,不慌不忙,品着香茶,饶有兴致的看向水镜,就仿佛在看戏一般。   接下来所发生的,周继君已然猜到几分,可仍有许许多多不解的地方,比如孔宣在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而覆海为何能活下来,且轮回转世,成就如今幽冥海之主......   ......   一晃八年过去,轮回战场的战事已近尾声,有些突然,可也在意料之中。天地穹宇五方军阀携着连破近千轮回的大势而来,却受阻于山海轮回,五方军阀以及覆海虽先后成圣,实力已能和山海六圣抗衡,然而毕竟远伐了百多年,离开天地穹宇这么久,手下将领士兵思乡情切。倘若能一鼓作气扫平轮回通道倒也罢,可现在僵持在这,始终无法打开局面,士气大不如前,这场战事也已变得毫无意义。   “夫君,你说丘儿何时才能像你一样,做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有着秀美面容的女子看向不远处奔跑玩耍的孩童,笑着问向身前的男子。   “他是我孔宣的儿子,注定会成为天地间一等一的英豪强者。”   孔宣抱着头,躺在树荫下的木榻上,眯起双眼看向天头,懒洋洋的说道。   战事终于结束了,他孔宣好战擅厮杀,遇上山海的圣人也敢放手一搏,可今时不比往日,男人一旦有了家室,都会变得束手束脚起来,更何况是孔宣这样的男人。   “袖儿,等回转天地穹宇,我定要打下大大的一层天,建一座世间最美丽的宫殿,那座宫殿里只有你、我还有丘儿。”   “不要,那多闷。”   清丽动人的女子眨闪着大眼睛,脸上挂着一丝俏皮,静静地看着怀中的男子,越看越不忍移目。   这世上,除了大哥那几个圣人外,也就夫君最英雄了,可和那些英豪不同,夫君却是最会疼人的英雄,为了自己和丘儿,竟舍得丢下远征左元帅之职。不过也好,整日呆在军营里闷得慌,若能和夫君、丘儿一起,永远呆在无人打扰的重天上,那才是自己最盼望的事。   “不要美丽宫殿......那好,我就多弄点仙山仙禽来,到时也可经常去游山玩水。”   孔宣淡淡一笑,嘴角弯出一道俊美的弧线,柔声说道。   “嗯。”   女子应道,捏着她夫君的肩膀,刚想再说什么,就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剧响。   “怎么回事?”   袖儿心头一惊讶,皱眉望去。   “莫非山海大军又打过来了?”   “不可能,两方已议和休战......”   懒洋洋的撑起身体,孔宣向那处千里外的轮回深峡望去,陡然间,瞳孔猛缩,神色剧变。   峡谷中那道无比狂暴的愤怒杀气孔宣再熟悉不过,只那一道就能同其余五道相抗衡,除了相交近百年的兄长外,还会有谁。   “怎么了夫君?”   见着孔宣一脸难以置信,袖儿的神色也渐渐变得凝重。   “是大哥,大哥出事了。”   站起身,孔宣正要驾云飞去,身形一滞,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袖儿,你带着丘儿先离开,等我寻着大哥再来找你们。”   说完,孔宣不作停留,驾云而起向轮回峡谷飞去。   峡谷中,覆海一人独立于当中,前方是准提接引,两旁是元始和通天,而他身后,则是一身主帅战袍的太上。那年的太上虽已是个老人,可穿着战袍,头戴金冠,器宇轩昂,看不出丝毫今日飘渺出尘的气质,有的只是天下军阀势力一般的,冷血、无情和霸道。   “因为我,所以议和了?”   哂笑一声,覆海逐一扫过周遭五人,从容不迫。   “因为我太强?”   挑衅的声音传出,无论元始、通天,还是准提、接引都微微变色,脸上浮起几分窘迫,唯独覆海身后的老者面色不变,亦从容不迫的说道。   “是。”   “哈哈哈哈.......”   回答太上的是一阵怒笑,震得四面八方的轮回通道裂缝横生,几欲破碎。   “你总喜欢站在最后,躲在别人背后,却又见不得别人比你强?”   “正是。”   “只要杀了我,山海便同意议和,并将十万轮回界拱手想让?”   “没错。”   眸里浮起疯狂之色,覆海的手臂微微颤抖着,他虽知道太上没有容人之量,也知道自己终有和他相向的一天,却没想到他太上居然用自己的死,去和敌人换取好处,而其余四名军阀也都不约而同的站在他这方。   深吸口气,过了许久,覆海缓缓松开拳头,强忍着怒意道。   “圣人会成为怎样的存在,你们都心知肚明。两方轮回各有六名圣人,如此方能制衡,你们就不怕未来有一天,山海和天地穹宇再度开战,却因少一位圣人,而让天地穹宇陷入绝境?”   “你都要死了,还想那么多做什么,覆海大人。”   这是太上所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也是最无情的那句,话音落下,覆海的神情渐渐变化得冷硬起来,再无半丝表情。   战吧。   覆海对自己说道。   那时的他们都只是初成的圣人,战事虽激烈,可顶多也只是打穿几个轮回,最让人震惊的,面对五圣,覆海直战到百合之上,才现出一丝败相。   如此强者,如此圣人,难怪不容于太上等人,手下的将领竟比自己还要厉害,哪个做君上的会不嫉妒。   就在这的,远处传来怒吼,一头身躯庞大、横亘峡谷的五彩孔雀恶狠狠的扑来。   “哼,孔宣你不要妻儿了?”   却是准提跃出战圈,冷冷向孔宣说道。   天头的孔雀身躯一震,眸底浮起惊慌,猛地回头望去,在高高的山坡上,女子迎风而立,搂着哭叫连连的男童,摇着头喊道着什么。   而在她身后,是持枪林立的铁骑。   ........   暗叹一声,周继君拂袖散去水镜,虽没看到最后,可之后的一切周继君已能猜道。   而在他身旁,黑氅男子藏在袍袖中的拳头正微微颤抖着。   ———   (明天亲戚来,可能会更的晚点,不过至少四章,后天结局大爆发,能写多少写多少,但愿今夕最后能来个虎躯一震吧~~~新书下周冲榜,收藏很重要,兄弟们帮个忙呗,还有那位不会再像依依她们一样老躲一边默默打酱油的女主今天刚刚出场,求鉴定~~)   第九百二十三章 覆海之谋   (第一更)   ————————   后面的故事无非是袖儿为了不让孔宣为难,跳崖而亡,五圣趁覆海分神之际,出手重创,覆海避退,却被一奇人出手偷袭,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驱神君圣。   覆海心神破碎,却有两片避开众人的察觉,分别飞入山海轮回和天地穹宇轮回。飞入天地穹宇的化身覆海,修炼百多年成就君圣,投入准提麾下,尔后反出,结交平天,成为前世大仇驱神的兄长——如此一来,又有谁会想到幽冥海霸主就是曾经的天地第六圣。   至于投入山海的那一片......   摇了摇头,周继君眼前渐渐浮起那个同样一身黑氅,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男子,同样高瘦,同样阴沉中带着几丝沙哑,同样的强大,表面看去甚至比隐忍的覆海还要强。可如此强大的人物,竟在山海无数纪元中,屡战屡败。非是他胜不了,只不过是他不想坐上那个位子罢了。   蚩尤者,实乃覆海的心神分身,各居一方轮回,暗中操控战局,吸取两方大势,一朝合而为圣,再非山海或是天地穹宇的圣人,而是跃出六圣之数,凌驾诸圣之上的两方轮回大圣人。   ......   看向负手而立的覆海,周继君神色复杂。。   难怪那年诡道幻境中,和自己厮杀的最后的敌人会是覆海,那时候知道的虽不多,可凭借道料算天机,冥冥之中已将这一切算出,却直到今日方才大白。   两方轮回之上的圣人,那又会是怎样的存在?   ......或许也只是圣人罢了,同样自私自利,只不过更为强大。   看向覆海,周继君目光渐渐变冷,身旁这人,不单有可能成为最强大的圣人,也是祸害了小咕两百多年的罪魁祸首。   “倒想起一事来。”   开口的是元始,他的目光逡巡在周继君和覆海间,忽地一笑道。   “二位之间似乎有一战未了,不如趁着那边的事未了结,就在这天外天了结吧。”   话音落下,覆海微微皱眉,侧目看向周继君,沉吟着开口道。   “你可想一战?”   在众圣人促狭的目光中的,周继君看向覆海,许久,淡淡一笑道。   “覆海大人今日前来,无非是想斩圣,君某也一般打算。若是大人杀不了圣人,反被圣人所杀倒也罢。若覆海大人杀了圣人,那最后一战,便由君某来战大人。”   “如此甚好。”   覆海不假思索,点头同意。   周继君誓要斩圣,也誓要斩覆海。蚩尤未至,覆海尚不算是圣人,蚩尤若至,覆海定会率先和诸圣开战,到那时,五各格之上,皆为周继君之敌。不过此时,形势所逼,周继君却不得不和覆海暂时联手,以抗殿中圣人。   “既然两位决意如此,那边等吧。”   太上总结道,从始至终他都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覆海,一脸云淡风轻,神色莫名难以琢磨,和数万年前那个冷血无情、心狠手辣的军阀偷头头判若两人。   天外天,圣人殿,众人各据一方,静坐无言,等候着另一边的战事。   .......   青山绿水隔衣带,乘风御宇宽剑颜。   两人驾云而行,越过重重轮回界,直向九天之上而去。   春去秋来,却渐渐变得毫无意义,也不知等了多少个春秋,终于等来了这一天,可当这一天真正到来时,也不知为何,自己的心情却异常平静。   穿着一身白布衣,长发高束的男子如是想着,他侧目看向一旁的黑氅人,神色复杂。   这一路上,两人没说过半句话,就如同这无数年来,他高居九重天,覆海独霸幽冥海,看似遥远,可对于他们来说也不过半柱香的脚程。可即便如此,两人也没有过一次来往,仿佛陌生人般,即使当初覆海等人兵败,那年孔宣被接引所擒,他们也未曾出手援救。   因为一旦现身,那他们的关系则有被发现的可能,连带着覆海的身份也会暴露。万载谋一战,这一战誓要杀光圣人,报得大仇,无论如何他们也得忍下去,直到蚩尤也掌握了山海圣人教化,分身还本尊,成就前所未有的大圣人。   “还真是不会说话的分身。”   哂笑一声,孔宣摇了摇头道。   当初虽是心神两分,各隐一方轮回,可覆海前世终究是天地穹宇出身,因此覆海便成了本尊,而蚩尤只是分身。论名气,覆海虽也响绝天地穹宇,可和蛮王蚩尤却差上不少,谁也不会想到,山海蛮王蚩尤竟是幽冥海之主的分身,当年覆海远伐山海,于山海轮回大战蚩尤,那一战可是惊天地泣鬼神,无比惨烈,别人看得心旌摇曳,而远在九重天的孔宣却一笑了之。   本尊和分身打,打得再热闹,再激烈,也不过是一场戏罢了,偏偏这场戏瞒过了山海诸强,瞒过了天地诸强,瞒过了圣人,让覆海之名在山海如雷贯耳,暗地里也让战局走向落入他手。   他前世虽落败身亡,可未尝不是另一番机缘,本尊镇天地,分身震山海,只凭覆海这一手,煌煌大衍历中,他绝对是当仁不让的主角。   孔宣如是想着,嘴角浮起鲜有的笑意。   他和蚩尤已飞出天地穹宇,飞上九重天,再往上便是他们即将大开杀戒的天外天,圣人殿。   可就在这时,迎面飘来一座星陨,陨石上有两个男人,穿着金刺的战袍,身前摆着一张桌案,兀自对饮着。   “别来无恙,孔君圣。”   开口说话的男子穿着青色战袍,淡淡的看向孔宣,眸子深处透着几丝讥讽。   和往常一般,他坐在准提身后,虽换上许久未穿的崭新战袍,可仍显得很低调。   “前些年,在孔君宫过的可好?”   饱含嘲讽的话语落下,孔宣身形一滞,下一刻,眸里满是杀意。   ——————   (下一更应该五点前,早上发了个投票,你们最喜欢的配角是谁,有兴趣的去选个吧)   第九百二十四章 一沙一世界   (第二更)   ————————   “接引兄这是明知故问了。”   坐在接引身前的男子接口道,他好整以暇的打量向孔宣,哂笑一声。   “那座孔君宫是孔君圣为娇妻所建,袖儿葬于那,能和袖儿朝夕相处,孔君圣自然会对兄感激涕零。”   两人一唱一和,纵声而笑,毫不在意面沉似水的孔宣,倒是孔宣身旁的黑氅人抬起头来,半晌开口道。   “够了。”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让准提和接引同时安静了下来。   虽然相貌有所不同,可隐藏在黑氅下的冷漠神态以及掩饰不住的桀骜眼神,和幽冥海底的帝王一模一样,也像极了那年天地穹宇第六名圣人。   “果然,你还活着。”   许久,准提开口道,他举杯饮罢,目光逡巡在蚩尤和孔宣身上,忽地翻手,玉杯抛出,可从玉杯中翻出的并非酒水,酒水打翻,却化作铺天盖地的佛沙向孔宣蚩尤漫来。   两对兄弟再度相遇,也是最后一次相遇,千万年的恩怨情仇皆聚今朝,还用再多说什么,只除了痛痛快快的厮杀一场。   当下,孔宣对准提,蚩尤对接引,九天穹宇之地,群星璀璨,无数颗星辰被四人强行瓜分,聚于四人身后。   四拳轰出,皆没施展神通、道法,仅仅是道力对道力。   四拳落下,四方星辰之力被抽光,原本明亮的星辰渐渐变得暗淡无光,须臾间化作齑粉,消散一空。   穹宇之中一下子少了近千颗星辰,天象大乱,风云变化,人世间无不江湖泛滥,山崩地裂,苍生流离失所。幸好那十四主星安然无恙,天象虽乱,却并没倾垮,站在天外天、圣人殿中的白衣男子揉了揉眉头,暗叹一声,俯身向下望去,目光所及,念海之上的念头星辰纷纷飞出,越过漫长天河,各入其位,暂时顶替原先消失的近千颗星辰。   “没想到孔君也能硬抗圣人一击且丝毫无恙,若我先前没看错,那一招借用星力,也算是圣人的战技了。”   看了眼面色不变的那几名圣人,周继君淡淡一笑,开口道。   穹天巅峰的强者虽可拥有超过二百星的星力,可道力越到后面越难聚集,到三百星力几乎已是极限,除非是异想天开般借用天地穹宇的星辰之力。说是异想天开,却因除了圣人,几乎无人能做到,可适才孔宣连同蚩尤都轻而易举的施展出,一拳落下,丝毫不让圣人。   “君公子也忒少见多怪了。”   轻笑一声,元始天尊开口道。   “的确,那是圣人的招数,可也只无数纪元前我等刚成圣时候所用的招数,时隔这么久,孔宣和......覆海的分身才刚刚学会,即便一招不败,也不过苟延残喘罢了。”   “我见未必。”   看了眼身旁的覆海,周继君淡淡一笑。   “覆海大人准备了这么多年,岂会没有算出今日之变。”   “算出又能如何,穹天之上,圣人无敌。”   这一回,开口的是太上。   话音方落,覆海缓缓抬起头,迎向太上似笑非笑的目光,开口道。   “我见未必。”   太上笑了,昔日的主臣冷眼相望于天外天上,固然早已恩断义绝,势不两立,可都静静等待着,等待那一战的结果。   倘若圣人们现在出手,斩杀覆海,指不定蚩尤转身便逃,躲于轮回界,尾大不掉。可只要蚩尤死了,圣人们一鼓作气斩杀覆海,这场祸患也就此终了。   覆海也在等,等待蚩尤的到来,分身入本尊,携着两方最强轮回的道意,化作教化传遍轮回界,成就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圣人。   就连周继君也在等着,抱起双臂,斜靠殿柱,好整以暇的打量着圣人殿中的局势。放眼望去,满目皆敌,周继君所要做的,却是等待他胜算最大的那一刻。   不谈圣人殿上如何如何,九天穹宇,两两对峙。   “一君圣,一分身,竟让我二人亲自出马。”   准提低声喃喃着,话语中饱含轻蔑。   “无它,只因在圣人之中,你二人最弱罢了。”   孔宣冷冰冰说道,话音落下,准提和接引同时变色。   孔宣说的是实话,西方二圣不愿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的大实话,若非两人在圣人中实力最弱,为何唯独他们两人终日腻在一起,共创佛教。所谓圣人背后的圣人,虽也因故往情谊,可更多的,却是因为两人需得联手,才能和其余三名圣人分庭抗礼。   “孔宣,我修得三生佛心,如来自在,岿然不动,你以为就凭区区几句话便能让我动怒?”   哂笑一声,准提神色淡然,下一刻俯身向孔宣飞去。   他虽说不动怒,可天外天上众人,都能看出此时的准提已恼羞成怒到极点。若别人说出这番话,他为佛祖,当一笑了之,可说出这番话的是对他知根知底的孔宣,当着天外天诸圣之面,道出这番让他无比难堪的话来,即便修得三世佛心,可他准提又怎会不怒。   金战袍,羽翔冠,褪去西方佛祖的那层金装,昔日的准提元帅重现天地穹宇,只不过,如今的他已比当年要强上无数倍。   随着准提飞向孔宣,天旋地转,穹宇天地竟翻覆开来,又有百来颗星辰破碎,化作无边无际的金沙席卷穹宇。   一佛沙一世界,这般功法沙摩尼也用过,可准提是佛祖,是圣人,他的佛沙中所含的却是大千世界,所谓大千世界,乃是以佛家经典中的弥山为中心,东胜神州、西牛贺洲、南赡部洲、北俱芦洲为一小世界,合一千小世界为一小千世界,合一千小千世界为一中千世界,合一千中千世界为一大千世界。因此,大千世界中有小中大三种千世界,层层叠加,无穷无尽,比之大千世界,四大部洲乃至天地穹宇又算得了什么。   这只是一粒佛沙,一星散万粒,近百颗星辰,那便是近百万的大千世界。   倘若天地穹宇不旋转开来,又如何容得下如此多的世界,即便勉强能容下,可也不知毁灭了多少轮回界。   这便是圣人之威,全力出手,当能毁天灭地,断绝苍生。   “准提是真怒了。”   天外天,圣人殿,太上端坐首座,暗叹口气,意味深长道。   ————————   (出去运动会儿,还有两更,晚上回来写。新书第一百评谁去占啊~)   第九百二十五章 佛倾   (第三更,还有一更)   ——————   近百万的大千世界压来,已非一身星力所能扛下,若是以力相拒,只消眨眼功夫孔宣便会被磨成齑粉。   长啸一声,曾经天地穹宇杀意第一的君圣拂扫长袖,纵身飞起,却不避不让,径直向那连绵起伏的大千世界飞去。千分之一弹指刹那后,从孔宣袍袂下闪过五色光华,剧烈旋转着,向大千世界扫去。   一刷一小千,两刷一中千,三刷一大千。   便是天外天的圣人们也不由微微吃惊,戾气最重的据比更是牙齿咯吱咯吱打响,眼睛不断的往覆海瞟去。   五色神光固然能刷尽天下万物,可天下万物对于圣人们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圣人者,乃是站在九天之上的天外天,准提手中的大千世界何止两三天下。   “那日若是孔君全力和接引开打,也不知会不会当场把接引斩杀。”   却是周继君沉吟着说道,侧目望向覆海,心中不由暗叹口气。   若非为了和覆海约定的这一场万年杀局,高傲如孔宣又怎会不全力以赴,三战准提,三次负伤,尔后又被接引封印于九重天上。即便和自己在蜀山轮回的那一战,他也未尽全力,只因不想让圣人察觉,不想打草惊蛇。   杀妻之仇不得不报,可从远古时候活到今日的孔宣又岂是鲁莽之辈,那时候的他便已是圣人之下第一人,一身实力让准提接引无比器重,时隔无数纪元,卧薪尝胆的他又怎会停留不前。   只不过,他所要杀的,不单单是准提和接引,杀妻害兄和那十一位圣人都脱不了干系,于是乎,他便成了这世上万万载以来,第一个誓要斩圣的人。   就在今日......   张口吞吐,孔宣扬臂舒展,五色神光其势力大作,铺天盖地,竟将奔涌流泻的天河遮蔽。   这些年来,孔宣不断的拓展五色神光的战技,比如那佛家五戒轮回,却不过是遮眼法罢了。他为天地间第一只孔雀,出身血统比天地穹宇的圣人们不知要高出几何,天生灵赋五色神光潜力无穷,一刷天,二刷地,三刷轮回,何须再衍生出那么多战技或道意。   无数载的默默修行,孔宣的五色轮回已强大如斯,刷入天地亦不过眨眼间,便是准提的大千世界也能刷入。   “准提,受死!”   咆哮一声,孔宣双目赤红如血,游走于大千世界间,不断刷入五色神光。反观准提倒也不慌不忙,仿佛早已料到般,不断摘星辰,引佛沙,化作大千世界。   九天星辰数之不尽,而准提也只是去摘取寻常星辰,虽然如此,可也引动世间混乱,山川崩倒,江海横流,也不知有多少洲地生灵涂炭,多少轮回界岌岌可危。   然而,受万民朝拜的圣人却丝毫不在乎,他所在乎的只是自己的面子,纵然世人死绝,也抵不上他西方圣人一丝声名。   就在这时,准提突然停下了手上动作,冷笑着看向孔宣,身形消失,下一刻竟出现在五色神光下。   即便强若圣人,遇上五色神光这般奇技,也是无可奈何,何况准提本是圣人中公认的弱者,除了圣人的力量和道意外,所拥有的神通也仅限于佛家教化。   佛家教化取之三生,普济众生,虽也奥妙无穷,可最强的一佛沙一世界已被五色神光所克,遑论其他。   眼见准提不再收敛星辰,反而直入五色神光,下一刻不见了踪影,孔宣先是一怔,转眼后面上浮起痛苦之色。   五色神光相当于他的法身,能收取大千世界,可这大千世界却是准提以圣人之力一手变出,五色神光容下大千世界尚可,可却难容圣人。   “滚!”   孔宣嘶吼一声,剧痛刺穿脑门,可他也只能硬生生的忍耐着,忍耐着那个最卑鄙最不要脸面的圣人肆无忌惮的横行于五色神光中,搅乱尚未炼化的大千世界,就仿佛撕扯着他的五脏六腑一般。   额上滚满汗珠,腰已快无法直起,孔宣瞪圆双眼,怒吼一声,转瞬变成一只倾天孔雀,疾飞于九天之巅,张开鸟喙,硬是把先前吞入腹中的大千世界吐出。   可直到它吐出血来,准提依然留在它腹中,横冲直撞着。   不远处的蚩尤面露急色,可他被未尽全力的接引死死缠住,无法逾越半步,纵然心急,可也无能为力。   “看着吧,看着他为了你一忍再忍,却终究免不了一死。”   接引的声音很平静,可越是平静越是透出浓浓的嘲讽,就在这时,他的眉头忽地一皱,怔怔地朝向九天之下望去。   九天之下,世间大乱,通天境界之上的修炼者倒无事,通天之下的修士也能勉强自保,却苦了百姓苍生。天象大乱,群星坠落,山河破碎,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者数不胜数。   此时再仙问佛也无济于事,主导这场混乱的正是神仙中的神仙,佛祖中的佛祖。   “为世忧乐者,君子之志也,不为世忧乐者,小人之志也。”   就在这时,高昂的道语从东胜神州大唐国之境传出,奔命的百姓们回头望去,无不面露喜色。   大唐皇宫之殿,雪白的真龙长吟不止,真龙下,是个骑着大唐瑞兽水麒麟的青年人,身高两丈,其貌神怪,可隐约之中透着祥和气息,随着儒家道论回响在东胜神州之境,百姓们不由自主的停下身来,流着泪,望向一边宣扬五常,一边亲手重整破碎河山的圣人,只觉心平气和,慌乱和紧张渐渐消退......   ......   西牛贺州,灵山脚下,一身破布衣的男子拖着沉重的不乏,一步步的向前走着。   哪怕山河破碎,天宇倾倒也无法阻止他两百多年来踉跄却坚决的脚步,曾经啸傲穹宇的英姿雄发被时间抹得愈发沧桑落魄。   在他身后是如山堆叠的佛菩罗汉,手中的金箍棒上犹粘着鲜血,或许还混着汗水,可他却等不及去擦汗了。   那年寻她寻到灵山,却被佛祖金身所拦截,千万轮回,千万金身大佛,每尊大佛都能化身一座灵山的佛菩罗汉,可他却从未想过停下脚步。   一根金箍棒,横扫千万佛家轮回,打破千万金身大佛,不知杀死了多少佛菩罗汉,两百多年后,他终于重返轮回之初,西牛贺州。   在他身前立着一座巨山,山巅立着一尊金身菩萨,他高举着金箍棒,久久未能砸下。   风沙吹来,活着泪水模糊了他的面庞。   “慈航......”   齐天呢喃着。   ——————   (最近码字都像是在挤牙膏,从没这没慢过,不知为啥,不想完本?~下章可能要1点左右了,早睡的童鞋可以等明天和大结局一起看。)   第九百二十六章 一世英豪,几朝男儿为情伤   (第四更)   ————————   这一棒,究竟是落还是不落......   天上圣人在打架,山下百姓在逃命,曾经明花璀璨,佛光千丈的灵山,如今已成为一片废土。生灵涂炭,满目疮痍,放眼皆是残垣断壁,以及跪坐在佛墙下,含泪念经的比丘尼们。   佛菩罗汉们死的死逃的逃,佛祖已将灵山抛弃,曾经的净土一片污泥杂垢,也只有最卑微的比丘尼才会手持老败的佛珠,念叨着他们心中最尊崇的佛经,祈盼着佛祖能突然现身,宣扬教义,拯救即将倾倒的灵山。   可等了许久许久,佛祖始终未曾出现,在灵山下只有一个举着金棍的男子,风沙吹拂,他的双目干涩而发红,又等了许久许久,他还是没能砸落那一棒。   这里是他漫漫轮回路途的终点,只要砸碎挡在他面前的最后一尊佛像,他就可以推到这座世上最高不可攀的大山,找到他丢失了许久许久的那个人。   可偏偏这一棒又无法落下,挡在他身前的那尊佛像,姿美容绰,清丽动人,亦透着高贵无暇的气质,不是别人,正是他念了朝朝暮暮、年年岁岁的慈航。   那年相负深若海,寻觅千朝终得见,齐天又怎么忍心落下那一棒。   走遍无数轮回,打破无数金佛,杀死无数佛菩罗汉,如今的齐天精通佛家教化,连带着他的金箍棒也只为佛家定生死,称得上是佛家死敌。这一棒倘若落下,连他也没有把握,能否在打破佛祖金身后,保住慈航的性命。可若他不砸下,慈航被困金佛,即便天地崩塌,灵山倾倒,千千万万年后,慈航依旧被困在金佛中。   打,还是不打,打,还是不打.......打,不打......   逡巡在灵山最后一尊佛像前,齐天满头大汗,脸色惨白,紧咬牙关咯吱咯吱作响。   这种感觉仿佛又回到了那年的西游轮回,令他深恶痛绝的女子站在他身前,口中念念有词,她每念一遍,头顶的金箍便会缩紧一圈,而脑袋也会愈发疼痛,就如同现在一般撕心裂肺,痛不欲身。   “吼!”   咆哮一声,齐天满脸狰狞,手中的金箍棒势如破天,重重砸下。   佛像安然无恙,可转瞬后,矗立在佛像后那座数万年岿然不动的巨山轻轻颤抖起来,又一个刹那,从山巅到山脚裂开一道长长的缝隙,碎石滑落,粉屑簌簌。   “阿弥陀佛.......”   夕阳西下,倾垮的佛山下,比丘尼们声泪俱下,捏紧拳头看向那个一棒劈断灵山的男人,可不知为何,随着灵山轰塌,压在在他们心底不见光的巨石也随之化为乌有。夕阳滑落,从飞绽的云霄下溢出和煦的光晕,比丘尼们怔怔地站起身,掩手望向许久未曾见过的那片天际,随后不约而同的转身离去。   前世信佛,今朝忘佛,无需大彻大悟,就像佛家所云那般,顺其自然。   人去楼空,倾倒的佛山下只剩那个颤栗着跪倒在地的男子,掩面而泣,哭得稀里哗啦。   “你来了。”   耳边传来轻柔如云的声音,齐天身体剧颤,猛地抬起头。   霞光散尽,金佛不知何时片片碎裂,现出那个如玉般美而不俗的女子,正笑着望向他。   ......   万载佛教,一朝轰塌。   天外天圣人殿,包括太上在内,一众圣人虽强掩震惊,可也都坐不住了。   “儒家?”   女娲皱了皱眉,指间挽开一朵花瓣,可刚飘出,便被周继君抓于半空,捏成粉碎。   “佛教当薨,儒家当兴。”   周继君平静的说道,不温不火,却让女娲的眉头皱得更深。   他扶植孔丘成圣,虽是那年不经意间落下的一颗棋子,也曾想过会是日后谋圣的杀招,却没想到孔丘传出的儒教竟有如此大的感染力。一经传出,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得朝拜者数以万计,且不单传向天地穹宇的洲地,竟也迈过重重轮回,流传到山海世界。   圣人弃世而不顾,天下大乱,匪寇遍地,百姓们固然流离失所,可失去的不仅仅是家园,也有他们曾经所朝拜的那些仙神佛菩。   既然神仙们只顾着打架,不去照拂苍生百姓,那苍生百姓又何必去信他们。   如今又来了个圣人,不动手,不杀生,立于世间拯救河山。如此圣人,如此儒教,当可信之。   女娲没有说话,其他几名圣人也未开口,孔丘得一时之机巧夺苍生朝拜之念,可佛家屹立无数万载,儒家方兴,想要一口气吞下佛教教徒谈何容易,更别谈孔丘所图的并非单单一个佛教。   只要准提和接引能杀了孔宣蚩尤,转尔杀了孔丘,重整佛教,那无需圣人们出手,儒家自然灰飞烟灭。   穹天之上,圣人无敌,准提已找到克制孔宣五色神光的办法,离杀了他这个曾经的手下亦无需太久。   圣人们如是想着,可就在这时,或许因为一下少了数以万计的朝拜之念,疾飞天野的孔雀张开大口,将满身污秽的准提吐了出来,可即便吐出准提,先前被那么一搅和,孔宣仍有些虚弱,准提冷笑一声,抖了抖身上的污秽,抬脚向孔宣扑去。   这一扑携着圣人近千星的道力,非是孔宣所能抵挡,可准提尚未击中孔宣,异变突生。   在准提身前现出一片汪洋大海,一片连一片,转眼后已有二十四片之多,每片大海都有水滴无数,一水一世界,成千上万的世界将准提环绕其中,寸步难行。   “尔为圣人,窃我宝珠,便是圣人也难逃一惩。”   说话的人正坐在天地王朝一方国度的高楼上,穿着落魄的布衣,喝着断肠的酒水,看向孔宣和蚩尤,眸中浮出一丝艳羡,却转瞬即逝。   打就打,杀就杀,偏偏他总爱找那么多藉口,或许终究不愿让世俗里的事蒙蔽心头,蒙住那个他又等了两百多年却始终没有出现的女子。   三大穹天伐圣人,轰轰烈烈,而他赵公明也有些不甘寂寞了。   高楼高,苦酒苦,男子抚胸轻咳着,望向远方。   即便有些寂寞,可他也只会出手这一次,他还要带着她前去看海,又怎能让肮脏的圣人玷污了二十四颗定海珠。   “不过,也当够了。”   一阵一阵的咳着,赵公明独依高楼,喝着浊酒,眸眼朦胧,低声道。   ——————   (又迟了,睡觉去,希望明天能疯狂下)   第九百二十七章 孔宣逐二圣,公子制五格   (第一更,猎天最后一次爆发,两小时一更直到大结局,为新书求收藏、红票)   ————————   二十四颗定海珠来历神秘,不知何时何地被赵公明所得,如此天地至宝,连圣人都免不了有些眼红,西方圣人更是抢了十二颗定海珠,用来禁锢孔宣。   此时被赵公明全力出手,困于二十四万方大世界中,准提不由慌了神。和外界的联系被切断,他空有百星之力却无法打破定海珠的束缚,不多时,准提已是满头大汗。   “哈哈哈,多谢公明兄相助。准提,昔日你害我妻子,还不速速来偿命!”   不顾满身重伤,孔宣苍白着脸,仰头大笑,直笑得泪流满面。   杀妻之仇就在今日,他又怎会再犹豫,迈开双腿,孔宣疾飞向准提。   万年杀意聚于今朝,疾飞的孔宣整个人都变得通红起来,罡风呼啸,在他额头上渐渐刻出一个模糊的篆字,只有轮廓却无形迹。   孔雀这一拳轰出,准提被困于定海珠里,动弹不得,一旁的接引却忍不住了。   他猛地翻掌推开蚩尤,身如虹光,飞奔孔宣而去。   孔宣招式用老,这一拳直砸准提,再无任何余力。而接引半途来袭,也是怒不可遏,近千星的道力被他攥于拳心,只要击中孔宣,眨眼便能将这只胆大妄为的孔雀轰成粉碎。   “准提,受死!”   丝毫不顾斜侧方欲要取他性命的圣人,孔宣疯了般的扑向准提。   他本是天上飞得最快的那只异禽,奈何先前被准提搅翻五脏六腑,虽用尽全力,可也比从前慢上一般不止,而接引后来居上,那柄曾两次战败孔宣的青剑离孔宣不过百来丈,百来丈弹指即到。   “受死!”   孔宣一心都要杀准提,他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纵然拼得一死,他也要将准提斩于剑下,就如同他那年对孔丘所说的一般。   手中多出一柄七尺冷剑,孔宣声嘶力竭的咆哮着,而接引的剑锋近在咫尺。   “轰!”   一声剧响从九天之上传来,又是一大片星辰坠落散灭,二十四颗定海珠高高飞出,落回赵公明手中,而孔宣的剑也捅入准提的腹部。   在孔宣身旁立着个黑氅男子,他面无表情的夹住接引的剑,剑尖已刺入胸部三寸有余,鲜血染红大氅,仿佛绽放在黑夜中的梅花,可他却纹丝不动,硬生生的为孔宣挡住接引势在必得的一剑。   “大哥!”   孔宣心头一慌,扭头向蚩尤望去,正在这时,被一剑击碎下丹田的准提猛地抽身而退,圣人的高傲淡漠一扫而空,他恨恨地看了孔宣一眼,不作停留,转身便跑。   堂堂圣人,竟抛下同伴,抛下尊严,落荒而逃,有史以来恐怕也就准提这一个不要脸的圣人才能做出。   “去,杀。”   蚩尤低声说道,下一刻,他猛地向前挺身,任凭接引的剑刺入胸膛,双掌则卷起五百余星的道力,重重轰击在接引脑门处。   接引身形剧颤,口喷鲜血,眼见准提已走,面对一脸疯狂的孔宣,他亦不敢再做停留,收回青锋剑,飞追准提而去。   这一战可谓是两败俱伤,准提重伤,接引重伤,蚩尤重伤,孔宣亦伤,可对于圣人之下的修炼者来说,却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大胜——若不算上君公子斩庄周那一役。   “大哥你......”   紧紧盯着血流不止的蚩尤,孔宣满脸痛苦,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蚩尤虽是覆海分身,可心神相连,被刺穿胸膛,在天外天圣人殿上的覆海虽安然无恙,可也会感同身受。更何况,分身重伤,再无法被覆海炼化吸收其道意、道力,也无法成就两方轮回第一圣人。   万代之谋,功亏一篑。   “我们还没输。”   蚩尤开口道,他的声音和无数万年前一般沉着稳重,可却没了昔日垂天临地的力道。   蚩尤再强,不过是覆海的分身,被圣人刺穿胸膛,不死已是命大。   “是啊,我们还没输。”   半晌,孔宣莫名的说道,脑中不由浮出一个年轻的身影,白衣银发,执剑而立。   “大哥稍后片刻,我去去便回。”   深吸口气,散去萦绕心头的悲伤,孔宣眸中闪过火热之色,又看了眼盘膝疗伤的蚩尤,不再多言,化身孔雀疾飞冲天。   准提和接引已受重伤,没了佛教的朝拜之念,想要复原岂是那么容易。   从前是圣人赶孔雀,如今却轮到他孔宣逐圣人,逐而杀之。   孔宣如是想着,他高飞于天穹,感受着身后那道期盼的目光,心中战意昂扬。   他却不知,他这一飞便是千山万水,岁月沧桑,再回首时,故人早已不在。   ......   “如此,西方二圣败了。”   天外天,圣人殿,周继君笑着说道,可他的内心却没有他笑容般轻松。   准提、接引重伤,十一圣人固然少去两名,可仍有九圣安在。蚩尤重伤,覆海无法成就第一圣人,那历史也会再度重演,重演那一日被圣人围攻的战事,只不过,这一回不仅仅是天地五圣,而是两方轮回九圣。   至于自己......虽有拼下一圣之力,可即便和覆海联手,也无法尽斩殿上诸圣。   是走是留?   嘴角微翘,那个怯退的念头转眼后便被周继君掐死腹中。   万事皆齐,今日若还是斩不了圣人,那再无斩圣的那一天,纵然只有一线希望,可对于斩圣大业而言,一线已经很多了。   “那位年轻的圣人当真不把我等放在眼里。”   看了眼九天之下,女娲幽幽说道,手指舒展,那个印法正欲按下,就见眼前闪过一道白影。   “女娲圣人稍安勿躁,下界的事就留给下界的人去做,我等在这天外天,似乎还有一事未了。”   周继君笑着说道,伸手挡住女娲正欲发出的印法,转尔向后飞退。   他每退一步,天外天上就现出一方轮回,周继君在到幽冥海前足足走了七天,这一路上并非游山玩水,而是琢磨着七方轮回。每走一日,便炼出一方轮回界,走了七天,亦生出七方轮回,此时散布于天外天、圣人殿外,轮回与轮回间交替流转,牵引变化,仿若法阵般将天外天和九天之间的通道堵满,便是圣人也无法探出心神。   圣人者,居五格之上,七方轮回足以拒之。   第九百二十八章 覆海的绝杀(上)   (第二更)   ________   周继君这一手,称得上出其不意,诸圣谁也没料到他竟会率先出手,只这一手便正中圣人软肋。   圣人之所以崇高无上,并非因为他们一身千星的道力,也非是那些神乎其神的神通道法,而因他们得天下万千子民的朝拜、信仰,凌驾众生之上,得众生之力,翻手毁天灭地。   或许因为在九天之上呆的太久,高处虽寒却让他们怡然自得,渐渐逝失去警惕,这才被周继君反制得手。先布下孔丘传播儒家教化,削弱诸圣朝拜之念,再封印天外天,制圣人于五格之内。   可这样一来,却是利弊参半,圣人固然无法再获取朝拜之念,可无需朝拜之念,圣人便已是这世上无上存在,别说眼下九圣同在,便是一个通天,足以让周继君和覆海葬送于此。周继君此举,却是断去他和覆海的退路,破釜沉舟,先将自己逼至绝境,而后全力以赴战圣人。   清脆的掌声传来,女娲笑着打量向周继君,暗叹口气道。   “君公子就这么有信心?”   说话间,五方心魔道法从她口中传出,直攻周继君心念而去。   女娲以情入道,周继君早已知晓,此时见着她暗中出手,翻手斩断心魔道法,心中却已了然,和天地穹宇心魔主君掌控心魔不同,这山海轮回的心魔竟掌握在女娲手中。她心情好时,放过山海修士,不施心魔,百年成就法天不在话下,她若心情不好,苦苦相逼,即便那修士天资再好,也终究难成大器。   换句话说,这山海轮回的修行一脉竟掌握在女娲手中,千万年来也不知衍生出多少宗门道派,可都奉女娲为主,遍倾山海,难怪她会成为山海第一圣人。   “覆海大人有多少信心,我便有多少。”   斩断心魔道法,周继君哂笑着说道。   蚩尤一败,周继君也算和覆海正式联手了,圣人殿上,他两人皆是穹天,若不联手只有死路一条。可覆海又是周继君的仇敌,不杀覆海难平心中恶气。   大义和私怨纠缠在一起,二者取一,却非周继君所愿。   覆海谋划无数载,只为今日之事,以他的智谋又怎会将所以的希望都寄托在蚩尤分身上,定会有后手,而这个后手也是周继君所需要的。   话音落下,殿上诸圣不约而同的看向覆海,目光闪烁。   君公子虽强,可也不过是这几百年的大衍历中走出的最强的一只蚂蚁罢了,能站上天外天已是很勉强,和曾经最有潜力的圣人覆海、最接近圣人的君圣孔宣比起来,压根不算什么。对于殿上诸圣来说,最大的威胁却是那个裹在黑氅之中,甚少说话的男子。   既然蚩尤已重伤,这天外天也已被封印,接下来的一切也将顺其自然。   就在这时,覆海开口了。   “战吧。”   事已至此,无需再说什么废话,他欲斩圣,圣人欲杀他,等了千年万年终于等到这一天,于是乎,战。   周继君皱了皱眉,刚想迈步上前,余光不经意间瞟到覆海负于身后的那双手,那个一闪而过的印法,许久未见,可周继君又怎会忘记。   沉默着,周继君停下身形,忽而一笑道。   “覆海大人可是想要一人独战九圣?”   周继君这句话说得肆无忌惮,又好似理所应当,偏偏覆海也好整以暇的点了点头。   “正是。”   话音落下,殿上诸圣纷纷笑了,就连不苟言笑的通天也弯开嘴角。   别说覆海不是圣人,就算他按照先前的布局成就两方轮回第一圣人,可又能有多强,昔日他被五圣围攻而死,今朝他以区区穹天巅峰的修为上得天外天,直面九圣放言一战,和自寻死路又有何区别。   “若你不是覆海,那该有多好。”   圣人都在笑,只有站在覆海身旁的白衣男子神情肃穆,眸光闪烁,喃喃说道。   下一刻,浓浓的火热自周继君眸中燃起,不顾对面圣人的嘲讽,周继君回身走至五格之边,大手重重拍击着殿柱,笑着道。   “覆海陛下今日独战五圣,无论成败如何,皆可浮万代一大白。陛下且上,君某为你击柱壮势。”   “多谢。”   覆海低声道,抖开袍袖,现出他苍白干瘦的手臂。   隐伏幽冥海不知多少岁月的巨头终于要出手了,殿上圣人含笑而立,皆是一脸轻松。   随着金石节拍敲响,覆海迈出一步,氅袂下暴涌暴虐的气息,转瞬后,他距离太上只剩半步。   覆海一心报仇,他要杀的第一个大仇人,除了太上还会有谁。   谁也没有露出意外之色,太上自然也是,拂尘扬起,千百银丝化作亿万真龙扑向覆海。   直面大仇的这一刻,覆海终于现出他万载英豪的霸气,仰头怒笑一声,斗篷垂落,现出一头辨不清色泽的灰发。   猛地一张口,前世圣人,今生幽冥海中的紫龙皇竟硬生生将亿万真龙吞入腹中。   金石声响,覆海再迈前一步,拳如巨斗重重轰向太上。   依旧轻描淡写的扫起拂尘,修为到圣人这等境界,抬手投足间皆满含天地道意规则,韵律奇妙,看似平平无奇,可也只有玄天之上方能有所感悟,穹天之上才能看穿,穹天巅峰之上才能真正体会到。   这世上又有多少穹天巅峰的强者。   拳头砸中拂尘,太上纹丝不动,覆海身躯微颤,淡淡的波痕自两人身侧荡开。   这天外天的世界绝非九天下界所能比拟,虚空坚硬无比,即便如此仍被两人的余力震开一丝细缝。   一击不中,覆海抽身疾退,却非是退出战圈,而是反攻向对首的通天。   诛仙剑出。   拳剑相击,覆海面旁渲红,不做停留,下一刻出手攻向另一边的山海圣人。   ......   半柱香不到,覆海已和九名圣人各交手三招。   圣人们纹丝不动,岿然而立,反观覆海嘴角微微裂开,却是气血翻覆,被圣人之力反噬。   天外天,圣人殿,圣人们揶揄的看向不得寸功的覆海,或是卷拢袖筒,或是抱臂而笑。现在那几招圣人们都没出全力,却也在周继君意料之中。   九圣在前,覆海必死,何须全力出手围攻,徒留下一段笑话,就如同那年一般,让覆海虽败犹荣。   可周继君知道,覆海也没出全力,更没施展出他的后手杀招。   他在等,等待最安全圣人最没防备的时候,一如他这千万年藏于幽冥海底,隐忍到几乎被天地诸强淡忘。   第九百二十九章 覆海的绝杀(下)   (第三更)   ——————   敲击着殿柱,周继君手心不觉有些发汗,眸中浮起几丝复杂。   先前覆海已作出暗示,他那一后手杀招不可谓不强大,以他的实力施展出,或许真能斩杀殿上圣人也说不定。   能斩圣,固然是好,可斩完圣人后,便要轮到自己和他的那一战......   周继君心情复杂,手下节拍不由渐渐变缓,连带殿中气氛也微微缓和起来。   可就在这时,一丝古怪的气息从覆海身上传出,周继君心头没来由一跳。   “覆海你......”   察觉到那丝气息,山海六圣尚无反应,太上、通天和元始却面色陡变,元始天尊更是忍不住脱口而出。   下一刻,不约而同的,天地三圣抽身疾退,可却为时已晚。   宽大深邃的黑氅下,覆海手捏印法,口中念念有词。   “咄!”   法印道出,一条浮纹从虚空间荡开,先前不动声色的山海圣人们无不色变,满脸的难以置信,身形颤抖可却难以迈出脚步。而天地三圣包括太上在内,也定身于半空,苦苦挣扎着。   四大部洲,南瞻部洲之南,一叶扁舟缓缓飘浮在幽蓝的海波间,舟上躺着个相貌奇异的男子,他有着一头长发,好似披风般散落身后,堪堪将小舟填满。   一颗星辰从天际滑落,熟悉的气息从九天之上传来,喝得烂醉如泥的男子手臂轻颤,揉着惺忪的双眼抬头望去,神色先是一滞,随后渐渐变得复杂起来。   “哈哈哈哈......”   好半晌,男子将酒壶扔进海中,止不住的仰头大笑起来。   “果然是你......我就知道.......我早该猜到.......”   和他的相貌一般,他的笑声也很是古怪,愉悦中透着悲怆,悲怆中又透着不甘,以及一丝很难察觉的期盼。   这个潦倒醉卧南海的男子,也是这天地穹宇中的一位名人,他之所以出名,全因那年杀死了一名圣人。当然,那名圣人在五圣围攻下身受重创,所以那圣人的死并非他一人之功。他也知道,被戴上那顶大帽,等候他的定会是数之不尽的邀战,以及圣人们的杀人灭口,于是乎,他开始了他的逃亡。   逃了不知多少年,精疲力尽,索性在逃亡途中,遇到了大哥平天,以及......那个从第一眼见到,就让他不寒而栗的男子。   那个男子叫覆海,天地六君圣中第二人,可驱神却能隐约察觉到,隐藏在覆海大氅下难以揣摩的实力。再然后,六圣结义,互显本领,他驱神操控心神的功法独一无二,世间仅有,即便现出也不可能有人学会。然而,每每兄弟几个切磋技艺时,驱神总会觉得有一双冰冷的眸子在死死盯着他,让他从头到脚都无比冰凉。   他该不会学会了我的功法?   至始至终,驱神都在怀疑着,可至始至终,覆海都未曾施展过,直到今日。   举目望向天穹高处,驱神的双拳渐渐捏紧,神色也变得紧张起来,却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   他偷袭圣人得手,可从此往后便成了丧家之犬,他也想转身去杀了那些禁止他踏足穹宇的圣人们,可他惜命,也不敢再去尝试。   好在今日终于有人替他尝试了,前生被他偷袭所杀的圣人,今朝只有穹天巅峰的覆海。   “战吧。”   怔怔的望向天头,驱神口中念念有词,满脸火热之色。   .......   “果然,你混入六君圣,非是为了什么王图霸业,而是为了驱神的功法。早在许多年前你就算到平天、驱神的相聚,也算出今日之变.......”   已经不再敲打金柱的周继君低声喃喃着,犹豫着,却没走向战圈。   以操控心神之法制服诸圣,等诸圣心神飞离,覆海便可将他们逐一斩杀,成就有史以来最宏伟的大业。   这是覆海等人的战果,即便周继君视覆海为敌,可此时此刻,他也不会强行参入只属于覆海的这一战,抢夺战果。   额上的符文一闪而过,却渐渐变得黯淡,周继君长舒口气,心情复杂,转目遥望远方天外天的世界。   “好一个后手杀招,只可惜,你漏算了本宫。”   宛若天籁般动听的声音传来,落入周继君耳中,却让他神色陡变。   一道姣好的身姿飘至覆海面前,清丽脱俗,正笑吟吟的看向覆海。   山海第一圣人。   女娲。   周继君心中暗道糟糕,覆海千算万虑,却偏偏漏了女娲。   女娲以情入道,七情六欲,无情亦有情,去留随心。如此圣人,操控天下苍生的感情为乐,纵然她有情,可也是无心之人。   既无心,又何来心神。   弹指间,女娲已和覆海交手十万招。   覆海一心两用,可他面对的却是山海第一圣人,这弹指间的交手,右臂已残破不堪。   周继君毫不犹豫,闪身便上,可两人余力传来,却让周继君身形猛地一滞。   又是一弹指,覆海左臂断折。   “本宫这还是第一次出手杀人,不过,以你的身份和所作所为倒也不负本宫。”   女娲以情入道,无需出手,谈笑间杀穹天于无形。   可她毕竟是圣人,近千星的道力,又岂能不会战技。   又是一个弹指刹那,周继君距离战圈还有十来丈,可他已然停下。   女娲白如羊脂小巧美丽的手掌按在覆海胸口处,覆海身形凝滞,下一刻,整个胸口碎裂开来,露出那颗犹自跳动的心脏,以及幽黑如那片大海的心神。   谋算千代数万载,一朝杀上天外天,占尽上风,却终免不了一败。   败了,即是死亡。   心神碎裂在女娲手心,亦将诸圣人解救,可覆海却没立即倒下,他颤抖着身体,忽然哈哈一笑,用尽最后的力气向周继君飞去。   “圣人易杀,听我一言,公子百年后当可......”   最后一句最关键的话还未说完,覆海便止不住的剧颤起来,深深看了眼周继君,随后,轰然倒地。   他这一倒,便是千万载传奇的陨落。   而在圣人殿上,除了圣人们,便只剩下目光闪烁的周继君。   ————————   (去放松一下,两小时候后回来继续)   第九百三十章 公子之战   (第四更)   ————————   在未来幻境中和自己大战七天七夜的幽冥海帝王就这样死了......   看着躺在冰冷地面上的男子,饶是周继君对他恨之入骨,欲杀之而后快,可此时也难免有些恍惚。   覆海这一局本该万无一失,就算蚩尤未至,无法炼化分身成就第一圣人,可覆海也能凭这一后手杀招斩杀诸圣。又或者说,在山海隐伏了无数纪元的蚩尤本就是他遮蔽圣人耳目的弃子,否则覆海为何要同平天那些后辈为伍,冒着被识破身份的危险,偷师于驱神。   只因他想以牙还牙,用当初天地五圣杀死他的战技,斩杀圣人。   这一场杀局虽然简单,却被数万年的沧桑风雨隐得深不可见,便是周继君于幽冥海边洞察天机时,也未曾发现。   只可惜,一子出错满盘皆落索,千算万算没算到女娲竟是无心之人。   四穹天直取天外天,远伐圣人,却落得这般下场。孔宣追逐西方二圣而去,覆海暴毙于圣人殿中,本尊一死,分身蚩尤也魂归幽冥。如今这天外天圣人殿上,只剩下资质最浅,也是最不被诸圣所看好的周继君。   即便他君公子杀了庄周又如何,庄周者,伪圣也。这世间道意无穷,神通无数,不修炼个成千上万年,又如何能觊觎大道。君公子修为实力看起来固然是高,然凡事皆需沉淀,不经沉淀不成经典,天吾山君公子也如是。   “啧啧,前世的他就已经够让人惊讶了,没想到这一世依然惊艳。只可惜,他想不通。”   发笑的是元始天尊,他这一开口,诸圣纷纷点头附和。   “我倒是想知道,他最后一句话想说什么。”   “是啊,圣人转世的人物,古往今来从未有过先例,指不定他还知道我等圣人的死穴在哪。”   “元始兄勿要埋汰一个死人了,他覆海既然死了,那便是失败者,若他知道我等死穴,早就用上了。”   “临死前还要故弄玄虚,也只有死心不改的覆海会这般了。”   圣人们你一句我一言,纷纷奚落向已经无法再睁开双眼的覆海,却未曾发现,五格之外的男子嘴角微微翘起。   “覆海想说而未说出的那句话,我知道。”   话音落下,天外天上鸦雀无声,圣人们无不抬头望向一脸冷笑的周继君,神情莫名。   “莫非你君公子比我等还会衍算天机,通达前事后事?”   女娲回以笑容,看向周继君道。   “公子不妨说说看。”   一脸的云淡风轻,周继君嘴边的笑容渐渐绽放开来。   “覆海想说的是,圣人易杀,公子百年后当能得见天下大平......斩圣之机,就在今朝。”   话音落下,诸圣无不错愕,转眼后纷纷大笑起来,笑的前俯后仰。   孔宣不在,覆海蚩尤已死,这圣人殿上周继君孤立无援,却还敢方言大话,无异于痴人说梦。可没过多久,圣人们渐渐停住了笑声,却是因为冲天战意从白衣银发男子头顶涌出,杀机懔然,竟在天外天的混沌虚空中捅开一个缺口。   “小君君终于要出手了。”   东海边,青斗笠,绿蓑衣,面如玉琢的男子负手而立,直勾勾望向天头。   揭开斗笠下那张画上去的面庞,月罗刹第一次将他的容颜展露于四大部洲,和周继君当初猜测的一样,从小祸害了那么多女子的月罗刹长了一张不输于千十七的绝世俊颜,虽然隐隐中透着几丝邪气,可至少要比周继君要英俊许多。   “罗刹,你说小君君能赢吗。”   身旁传来紧张的声音,说话的是沙摩尼。   周继君虽以七方轮回堵住天外天,诸强上不得,可却能用心神遥遥看去。   “自然能赢。”   月罗刹笃定的一笑道,神采飞扬,阴翳的神色在这一刻悄然淡去,可他的眸子深处却透着几丝淡淡的懊恼,懊恼这一次,无法再和小君君并肩作战。   当了四百多年的兄弟,战战肩并肩,背靠背,唯独这最后一战不能和他一同,站在高高的圣人殿中,直面圣人。   非是月罗刹不敢,也非是被儿女情长缠住了拳脚,而是月罗刹知道,如今的他,已无法像从前那般,屹立在周继君身后而坚挺不倒。他不愿意拖周继君的后退,又不愿意就这样弃周继君而去,因此只能和沙摩尼一同徘徊在东海的夜幕下,捏紧双拳,一眼也不眨的望向天头。   “小摩尼你放心,小君君这家伙看上去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样,可实际上一肚子坏水,指不定暗地里早已阴了圣人们一把。”   月罗刹轻笑着安慰向沙摩尼,沙摩尼信以为真,默默点头,却不知一旁好兄弟的手心已沾满汗水。   ......   “你当真要战?若你退下,自废道行,看在念君的份上,或许本宫还能留你一条命。”   女娲悠悠一笑,心平气和的说道,眸中却闪过一丝莫名的光彩。   “从前子凭父为贵,今日父借子保命.......女娲圣人,你倒是好心。”   周继君不慌不忙的说道,圣人在上,他独自在下首,身旁还躺着死去的覆海,可他却一脸轻松,嘴边甚至挂满笑意。   “各位圣人们,你们就没发现,这天外天圣人殿比之先前多出几分不同来?”   周继君笑吟吟的说道。   话音落下,女娲黛眉微蹙,环视四周,并没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可见着周继君一副势在必得的神情,她心底不由浮起浓浓的不安。   不单是她,其余几名圣人也纷纷飞出心神探查,可任凭他们如何谨慎查探,却依旧没发现丝毫不妥。   然而他们却知道,眼前这位天吾山君公子,绝非信口雌黄之辈。   他诡计多端,曾经不出手便让山海大好局面毁于一旦。布局谨慎,寥寥几子,便成就了如今的九天之下第一人。   看着一脸笑意的周继君,便连太上也不由眯起双眼,细细打量向这个从前并没有正视过的对手。   隐约中,周继君已从那只最强大的蚂蚁,上升到圣人们眼中的对手。   嘴角含笑,拂开袍袖,周继君挥出拳头,重重敲向殿柱。   “铛.......”   金石交鸣的声音传出,划破天外天,亦让圣人殿上的圣人们心头陡然一缩,面色微变。   而九天之下,数不清正在围观的强者望向那个站在殿柱旁的男子,先是一怔,顷刻间,脸上皆绽出浓浓的惊喜。   ————————   (推荐新书《魔门风流》,请百度之》   第九百三十一章 天下无圣(大结局上)   ——————   金石之声传出,回响于天外天,好似慷慨激昂的鼓声,又好似壮烈雄浑的战歌,隐约中透着几丝悲壮。   可倘若仅仅如此,并不值得世间强者惊喜,更不会让圣人们动容。   虽只是金石之声,然而回荡在圣人殿中,却化作一块块网格,将九名圣人拘于其中。而周继君所站之处,亦被金石之音画下网格,共有五方。   正所谓,五格之上,圣人所居。   天地如棋盘,在覆海独战众圣时,周继君拍柱助威,暗地里趁着诸圣聚目覆海,以天音诀画下一道道网格,密布于圣人殿中,九拍过后,这圣人殿反手相落于周继君,成为他的棋盘。   看似只是简简单单的网格,施展的也是周继君少年时候的战技,可一招通百招通,如今周继君修为穹天巅峰,再度施展出天音诀,暗含诡道至理,算尽天机命数,在这圣人殿上布下诡道天音阵,将九圣逐一分隔开。虽仍在圣人殿,可诸圣却无法联手,只能按照周继君棋盘中的规则所行。   换而言之,诸圣想要破局而出,只有三个办法。一是以力破之,每名圣人固然有近千星道力,可这棋盘密密麻麻,每一格都是一方幻境,饱含天机命数,强破而出就好似抽柱断梁,圣人们也不知究竟会怎样。二是衍算天机,破解周继君的棋盘,可周继君单论诡道之术,早已不在诸圣之下,而孔丘以儒家强夺世间朝拜之念,诸圣有心衍算,却无法借力。三者,那便是不发出任何声响,如此方能破解这诡道棋盘,这是最简单,也是最无法实现的法子。   也就是说,五格之上,圣人困于己牢,虽能在各自方格内自由行动,却无法互相支援。   若非覆海力拼九圣,让周继君偷了空隙,布下他最后一局,强若圣人,洞察天机,又怎会如此轻易的让周继君在圣人殿上胡作非为。   此局若能功成,倒有一小半,归于壮烈陨落的覆海。   看了眼脚边的男子,周继君神色复杂,就在这时,耳边传来听不出意味的笑声。   “都道君公子诡计多端,今日一件果真名不虚传。只可惜,你纵然能困住我等,却也只能如此罢了,等我等破解棋局,你又当如何。”   开口的是元始天尊,那日正是他寻上周继君,以一局斗兽棋乱周继君心志,却也让周继君知道了五格之上,圣人所居的道理。   “谁说我只能如此。”   看了眼元始天尊,又望向那些一个个掐指捏算,欲要推衍出破局之法的圣人们,周继君淡淡一笑,下一刻竟然飞出五格,直取圣人而去。   见状,诸圣无不面露喜色,破解棋局还有一个方法,便是杀死破局之人。本以为周继君会就此拖下去,谁料他竟主动前来受死,圣人们固然只能行于己格,可棋格中的圣人依旧是圣人,棋格中的周继君也依旧是穹天巅峰,一旦交手,圣人们定不会轻易放他离开棋格,就地斩之,以绝后患。   而九天之下的诸强也纷纷沉默了下来,皱起眉头望向仿若飞蛾扑火般冲向棋格的周继君,有的摇头苦笑,有的暗叹口气。   君公子固然是强,威势隐隐压过覆海、孔宣两人,可先前那两战,孔宣和覆海各自现出惊绝诸强的实力,宝刀未老,昔日的杀神至今无人能及,可即便他们,也非是圣人对手。   孔宣力战圣人中最弱的准提,若非赵公明出手,又哪会重创西方圣人。覆海虽和诸圣交手,却也占不得丝毫便宜。   再抬头望向九天之上,那个一往无前的男子,世间诸强神色复杂。   君公子固然是大衍史上第一人,不足五百之龄便成就穹天巅峰,引领历史潮流,屡屡创造奇迹,让诸强又惊又叹。可今日他面对的却是超越历史的那些庞然大物,凌驾九天之上的圣人.......不过也是,眼下除了奋力一搏,还能如何,难道要等着圣人破解棋局脱困而出,将诸强心底深处最后的希冀斩杀?   除此一战,还能哪般。   周继君闪身跃至棋格前,又迈出一步,在天地诸强心跳加快声中,走入棋格。   “为何选我?”   开口的是元始天尊,也是周继君所选的第一名圣人。   “准提接引之后,属你最弱。”   周继君毫不避讳道。   而元始天尊也只是眯眼一笑,不恼不怒。   诚如周继君所言,元始这个圣人中最会笑的圣人自然是圣人中第三的弱者。   “即便如此,可我杀你,亦轻而易举。”   元始负手而立,上下打量着周继君。   “本想立你为本座之下副教主,为本座传教世人,谁曾想,你第一个想杀的便是我。”   “我虽是圣人中垫底者,也是最好说话的圣人,可圣人自有圣人的尊严......也罢,本座也不多说什么,就当着这世间诸强的面将你斩杀,以儆效尤。”   元始虽虚伪,可越虚伪越好面子,长篇大论一大通,换来的只是周继君的冷笑。   “好一个啰嗦的圣人。”   哪有时间多言,周继君飞身扑向元始,而元始只是淡淡一笑,右手捏成拳头向周继君打来。   既要杀君公子,又不能跌了圣人的身价,因此元始只出了一只手。圣人之力近千星力,这一拳之力也逾五百多星,且修炼到圣人的境界,一拳一掌中都饱含道意,足以轰杀任何一名穹天巅峰的强者,无论是谁。   紧张的望向双拳击出的周继君,诸强暗暗捏了一把汗,就在这时,只见周继君额心闪过一道符文,转眼后,三轮光晕从他脑后浮出。   每一轮中都立着一条似龙似蛇的怪物,分成红、黑、白三色。   千分之一弹指刹那间,君子三道意飞出天外天,飞过七方轮回,飞向四大部洲和山海轮回。转尔得数以万计的真、伪、恶者朝拜之念,又是一个千分之一弹指刹那,纷纷回转。   这招大圆满的君无敌并非周继君第一次施展出,可却是第一次聚齐三道,其势惊人,俨然以成圣之法修炼这般战技。   “轰!”   两拳相击,虚空波痕遍生,周继君纹丝不动。   见状,围观的诸强无不面露喜色,可没过多久,脸上的喜色瞬间凝滞。   却是这强横无比的一拳击出,元始天尊岿然不动,仅仅手臂轻颤了下,再无其他。   “这一招,很强。”   不远处,另外一格中的通天眸中闪过一抹惊艳,转瞬消散。   “的确,只可惜沉淀的时间太短,顶多只能和除了七分全力的元始打个平手,如此而已。”   女娲点了点头,可眸子深处却微微缩起。   “这算是你最强的一招了,君公子?”   轻松的接下周继君一拳,元始天尊哂笑一声,不屑的看向周继君。   最强的一招却只能和圣人最平平无奇的一拳打成平手。   诸圣冷笑,诸强叹息,元始天尊更是满脸讥讽,可就在这时,他清晰无比的从周继君眸子深处捕捉到一丝浓浓的讥讽。   心头一紧,元始天尊皱了皱眉,还没等他开始思索,异变陡生。   周继君原本已凝滞不动的拳头再度向前推去,而拳中的道力也飞速增长着,千分之一弹指刹那后,已从原先的接近五百星攀升到六百星。   元始天尊心头大骇,可招式用老,短短千分之一刹那间,他的拳头却无法拔出。   又是千分之一弹指刹那,周继君的道力已然攀升到七百星,在诸圣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元始天尊的拳头已寸寸破碎,血肉横飞。   心头大骇,元始天尊哪敢再硬拼,竭尽全力想要收回拳头,可令他惊恐无比的,却是周继君拳上的道力继续攀升着,仿若永不停止般,眨眼功夫已至八百星。   “砰!”   周继君的拳头击碎元始天尊的右臂,再他刚欲抽身飞退之际,重重轰击在他胸口。   鸦雀无声。   圣人殿中,世间轮回处,皆是一片寂静。   随着元始天尊轰然倒地,却变得沸腾了起来。   奇迹还是出现了,谁会想到周继君竟一招将元始天尊斩杀,谁又会想到,在最关键的时候,周继君的道力会直接从不足五百星遽升到八百星。   围观诸强的情绪还未点燃,战斗便已结束,平平无奇,简简单单,离奇中甚至透着几分荒谬。   然而,当看到周继君缓步向元始天尊的尸身走去,诸强无不心头狂跳。就见周继君深吸口气,眸中涌出一黑一白两方漩涡,飞向元始。宛若洪潮的道力被周继君吸入漩涡中,足足耗费了三柱香时间方才吸完,此情此景虽从未见过,可却让诸强心头怦怦直跳,下意识的想到那日周继君斩杀庄周时的场景。   那多出的三百余星道力定是那日君公子斩杀庄周后所吞食炼化,隐忍不发,直到今日出其不意施展出,斩杀了元始。   这一战看似平平无奇,可从周继君迈入元始所在的棋格时,便已开始算计,言语挤兑,逼他在诸强面前显现圣人的尊严,以一只手迎战周继君。而周继君也施展出他最强的战技,以此迷惑元始以及诸圣,让他们以为自己只有这点能耐,却在元始放松警惕时,轰出他藏了七日之久的三百星道力,一举斩杀元始。   看似简单,可内中步步为营的惊险也只有周继君自己知道,非是诸强所能想象出。   倘若元始从一开始便全力出手,以近千星的道力迎战周继君,周继君便如同砧板上的鱼肉,毫无还手之力。倘若那一招君无敌稍微显现出一点威胁,元始亦会全力出手,将周继君斩杀当场。   环环相扣,步步为营,一丝差错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可终究,君公子还是斩杀了一名圣人,当着天地诸强的面,将远古时期的元始大帅,今日的元始天尊斩杀于圣人殿中。   短暂的平静过后,雷鸣般呼喝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却是诸强难掩心底的热血喷张,纷纷高喝着君公子的名号。   抬手,抛下元始天尊的尸身,周继君转目望向另一方棋格中的男子,满脸冰冷。   “下一个要杀的是我?”   怀抱诛仙绝剑,面容清冷的男子扬声问道。   “正是。”   周继君点头道。   “你的意思,元始之上,第四弱的人是我?”   通天挑起眉头,即便看见周继君吞噬了元始天尊一身道力,通天依旧不慌不忙,神色丝毫没有任何变化。   “圣人之中,以你通天的实力,当可排入前三。”   周继君沉声说道,话音落下,九天之下围观的诸强无不变色。   准提接引是圣人中的最弱者,元始倒数第三,天地圣人本就少山海一数,却能在这天外天圣人殿中和山海圣人们比邻而居,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两方轮回十一名圣人中,位列前三的有两名天地圣人。   除了太上之外,便只有通天了。   “既然如此,为何要选我?”   “不为其他,杀太上女娲过早,杀你刚好。”   周继君声音很是平静,话音方落,不作停歇,身形掠过圣人殿,落向通天所在的棋格。   两人都没再说话,通天抱着他的诛仙绝剑,而周继君亦抽出君子剑,僵持对峙者。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周继君刚斩杀元始,马不停蹄的杀向通天而去,却因适才那一杀,已将他的战意引发到巅峰,只有一直战,杀死一个圣人,吞食他的道力,再杀一个,再吞食,方才能保持巅峰战意。只要稍作停歇,他的气势立马衰退,再无法保持巅峰。   吞食了元始天尊四成道力,短短三柱香的时间里也只炼化了一成多,也就是说,如今周继君的道力共有九百余星,比之通天尚有不足。   可周继君等不了那么久了,额上的符文颤抖着,条条浮出,愈发清晰,逼得他斩下去。   “战吧,通天大人。”   轻弹剑身,周继君开口道。   “我们之间还差半剑,就在这半剑中,决一生死。”   周继君如是说道,剑鸣如龙吟,回响不绝。   ——————   (节奏乱了,先停住,休息一会再写下半部。估计也要等到一两点多,可以明天再看......过了十二点也就是周一还在的同志们,希望你们去收藏下新书,最好点击下章节,再投张票票,帮忙冲下榜,给今夕点大结局的激情,没激情写不出好文,这章写的.......果断整理情绪去,调整下感觉来了再写,大家帮个忙呗,明天红票点击都给新书吧)   第九百三十二章 天下无圣(大结局中)   君公子又战通天。   在很久以前,两人就已大战过一场,在热闹无比的大唐长安,诸强聚集的垂天道上。   聚众或是散落于两方轮回的诸强看向天头,心中默默想着。   那年长安佛法大会,为谋西游之席,但凡有资格的巨头英豪纷纷现身,而君公子早已先出一手,落府垂天道,稳占一席,其座下次徒,今日天吾山二代第一人李车儿也正是在那一战成名,脱颖而出。   君公子谋长安,风华毕露,却遇上了通天。   诛仙绝剑只出了半招,便将君公子重创,可即便如此,君公子能免于一死已然让天下诸强大吃一惊。   到如今,时隔近三百年,形势陡然逆转,君公子杀上圣人殿,暗施诡计将诸圣制于五格上,出其不意斩杀元始天尊,吞食其道力,携着九百余星道力以及斩圣之威,直面通天。   虽隔着九万九千里之遥,或许更远,可两人间互相倾轧的气势一经泄出,竟在天外天上凝出雷剑之势。长如虹,利如电,铺天盖地,轰鸣回响,不单在天外天虚空中割开条条裂痕,竟还分出一丝,旋转着捅穿七方轮回界,坠落九天。“轰隆!”   雷霆震响,两道纠缠在一起的剑势扭转如紫雷,从九天之上劈下,径直向轮回通道劈落,这一劈不知又毁去了多少或大或小的轮回界。   两人尚未出手,只是剑势对峙便有如此威势,围观的诸强无不胆战心惊,怔怔地看向天外天。   君公子对峙圣人通天,虽未出手,可已能看出些许端倪——却是不分高下。   没来由的,诸强再度热血沸腾起来。   君公子斩杀元始天尊,虽靠着诡道谋算,可毕竟是当着众人面,以穹天巅峰之力杀了一名真正的圣人。   放眼大衍千万载历史,绝对是史无前例之举,现如今,他又要去斩杀第二名圣人,且是圣人之中排名前三的通天,若能再杀一名圣人.......   诸强已不敢再往下想去,在今日之前谁也没有想到圣人会陨落,眼下突然发生,一下子将众人打蒙,只觉得恍恍惚惚,仿若梦幻。   “好。”   通天终于开口了,简简单单的点了个头,抓起他那柄诛仙剑。   “半招足以杀你。”   “可那年君某那般弱,通天圣人都没能杀了我,何况今日。”   君子剑缓缓垂下,周继君紧紧盯着通天,冷声道,就在这时,他看见通天嘴角浮出一丝笑意。   通天是个冷面人,至少周继君从未见他笑过,即便在方才诸圣嘲笑覆海时,他也始终板着脸。   可此时他却笑了,笑得意味深长。   围观的诸强都是一愣,就在这时,不约而同的,从他们心底涌出浓浓的寒意,歇斯底里,无边无际,就仿佛天变了一般。   天自然没变,变的是九天之上,天外天。   两柄剑同时弹出,一柄银剑,却是周继君的君子剑,另一柄好似没有颜色,又好似五光十色,却为通天的诛仙绝剑。   两人相距只有十来丈,两剑飞出,其速惊人,堪比孔雀飞天,可弹指刹那后,却好似仍隔着十来丈。   诸强运转神目望去,神色一滞,转尔皆是满脸震惊。   随着两剑飞出,剑芒千丈,竟将周围虚空拉开万丈,两柄剑隔着十来丈,可两剑所劈开的虚空皆有万余丈,看似荒唐古怪,可又仿佛理所应当。   两人出手,剑飞于虚空,竟脱离两人的掌控,开辟出自己的剑意世界。   此中玄奥,圣人可明,穹天巅峰可察,穹天可观。而穹天之下,诸如玄天法天,都觉得恍恍惚惚,越看越觉得费劲,头痛欲裂,下一刻要么是痛苦的闭上双眼,要么口吐鲜血摇摇欲坠。   如此剑意竟只有穹天可观,当真是世上无匹的剑道,却被通天和周继君同时施展出来。   却因周继君吞食元始天尊一身道力,战意酝酿至巅峰,气机引动君子斗数,洞察天机。随着通天出手,施展出他那招绝剑世界,周继君竟心生明悟,千分之一弹指刹那后,紧跟着模仿出君子剑世界。   落在通天眼中,却让他微微惊诧,可转眼散去。   绝剑世界奥妙无穷,绝非他两百年前那一剑所能比拟,即便周继君强行模拟出,也无法掌握。   圣人不出,世间剑道为周继君和左游生两人瓜分。   圣人一朝出世,普天之下,亿万剑道皆匍匐于通天的诛仙绝剑下,而绝剑世界则是诛仙四剑中最厉害的那一招,若非如此,他通天又怎能超越那些神蕴天赋的山海圣人,跻身前三。   两剑依旧相隔十来丈,可剑之世界已然各临其境。   “轰!”   两剑虚空相撞,周继君只觉脑中“嗡”的一声,手臂颤抖,君子剑几欲震落。   通天的绝剑世界竟不是寻常道法衍变出的世界那般,拥有王朝兵将,以剑气变化出兵将为战。在他的绝剑世界中只有剑客,可剑客却分十二等级,从剑士到剑师再到剑神,最上的则是剑圣,每个等级又分为上中下三品,且每一名剑客都掌握着一套与众不同的剑诀,亿万剑客竟无一相同者。   百剑士可合为一剑师,百剑师亦可合为一剑神,百剑神合一剑圣,如此剑圣者所掌握的剑诀竟有百万种之多,当下轰轰烈烈侵入周继君的剑之世界,蚕食着周继君剑意所化的兵将。   百分之一弹指刹那,君子剑世界便被掠夺大半,任凭周继君如何衍算君子斗数,也无法推衍出绝剑世界中剑客们所掌的规则,看似严谨有规,却又杂乱无章,难以琢磨。   此时周继君再想抽剑而退,散去剑之世界,却再也拔不出君子剑。   剑之世界固然是剑道之绝,可并非周继君的绝招,可无论用君远伐还是神游御剑都不可能破去通天这一招,至于君无敌......此时再想施展已难而又难。   “轰!”   身体剧震,周继君又后退一步,君子剑世界也已被侵蚀几乎殆尽,只剩下寸土寸国。   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周继君心头微黯,他本以为通天的绝剑世界也不过王朝和兵将,却没料到竟是由古怪的剑客组成,且剑诀变化多端,将他剑意死死克制,非是君子斗数所能衍算尽。   握着剑的那只手剧烈颤抖着,却是难以承受绝剑世界的倾轧,可一旦剑落,君子剑世界彻底破灭,周继君也会随之葬命于诛仙剑下。   “剑客使剑,剑不离手,一旦离手,人剑俱焚。”   星华满天,迢迢山路林木葱葱,骑着马的男子猛地拉住缰绳,立于山腰处,皱眉望向天头。   “夫君你在嘀咕什么呢。”   背后传来女子的娇嗔声,顺着男子的目光,女子举首望向天头,目光闪烁,随后翻身下马,退出三步,笑着看向自己的夫君。   欣慰的看了眼左氏,左游生转目望向天头,目光渐渐变得冷峻。   青墨色的长剑不知何时已落入手中,左游生不作停顿,拔剑,纵身,翻腕。   “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君兄你算计了元始,却落入通天的圈套.......这通天当真是天地间最可怕的剑客。”   堂堂圣人,在左游生口中却变成区区剑客,或许在这世上,所有的修炼者在他眼中都是剑客,只不过手持的剑和剑道不同罢了。   一剑斩出,斩碎月华,斩破夜穹,斩出七方轮回,直斩上天外天,圣人殿。   手剑,还鞘,左游生看向天穹高处,半晌收回目光。   “走吧。”   “夫君,你不用去帮他吗?”   迟疑着翻身上马,抱紧左游生健硕的腰,左氏疑惑地问道。   “如此足以。”   左游生淡淡的说道,可身后的左氏却能从中听出几丝莫名的复杂。   碎落一地的月光下,一匹青骢马载着夫妇两人,悠悠攀爬着山路,男子挂在背后的那柄剑却时不时发出低低的呜鸣,剑身虽已入鞘,却犹留半寸轻颤着,露出清冷的剑锋。   ......   天外天,圣人殿,绝剑世界已将君子剑世界逼入绝境,周继君咬牙坚持着,对面的通天负手而立,嘴角溢出一抹冷冽。   就在这时,通天眉头忽地皱起,转目望去,就见从天外横飞而来一道青墨色的剑华。   剑华古朴无光,可内中剑意含着一丝磅礴无匹的大气,简朴却又玄奥,竟不似他绝剑世界中任何一招剑诀。   庶人剑一朝斩上天外天,饶是通天也不得不小心应付,这一分神却让周继君趁机握紧君子剑,抽身而退。君子剑世界被绝剑世界撞成粉碎,而周继君堪堪避开,飞退至棋格边缘,却没退离。   “这半招,你败了。”   捏碎庶人意,通天收回诛仙绝剑,看向周继君,平静的说道。   他拥有绝剑世界,进可攻,退可守,虽无法走出棋格,可也让周继君奈何不得。如此,已然立于不败之地,只等推衍出棋盘规则,脱身而出,尔后斩杀周继君。   周继君没有说话,左手握剑,脑后浮起三团光晕,就和先前斩杀元始天尊时一般。   “又来这招?”   通天冷笑一声,不屑的摇了摇头。   “这一招你已使过,再使第二遍,对我而言毫无用处。”   “谁说是同样的一招?”   周继君冷声说道,下一刻,他拔身而起,双手合握君子剑,直扑通天,再度劈出那一招君无敌。   君子三道意分而又聚,携朝拜之念而返,归入君子剑,重重劈斩向通天。   通天不慌不忙,拾起诛仙绝剑,抖出一道华丽的弧线,击中君子剑锋。   虚空寸寸碎裂,先前已被两方世界的撞击之力所创,早已脆弱不堪,此时哪承受得了两人全力出手所轰出的剑力。   如云如雾的混沌散去,天外天下的世界现出一角,却全然不同于天地穹宇和山海世界,有过在有未来,有浮华,有荒芜。   罡风袭来,冲破虚空,将两人的额发高高掀起。   “这一招,还不是一样。”   通天嘴角浮起不屑,可就在这时,他陡然一怔,目光落向周继君暴露于外的额心,竟难以自禁的微微颤抖了起来。   斩圣——在周继君额心清晰可见的书着两个符文,却是大衍万代历史中从未出现过的封号。   世间共有两大封号,皆有各自意义,圣人的封号是苍生所封,为世间无上至尊。而君圣的封号是圣人替天代封,是为天地间杀意最重的那等强者。   可斩圣,又代表着什么,既有此等封号,那定有它现世的意义。   看着那两个仿佛鲜血所染的符文,通天没来由的一阵心慌。   “我这一招自然不同。”   耳边传来周继君无比冷漠的声音,仿若一根锋利的尖刺*插入通天心底,下一刻,一声长啸从天外天传出,直落九天。   “圣人无敌,我欲之......何人助我?”   .......   “圣人无敌?没想到君公子也开起玩笑来了。”   天地王朝,直面山海王朝最大的那方诸侯中,身形魁梧的男子座于陛座,轻轻一晃手中的玉盏,猛地仰头饮尽。   “的确是在开玩笑,那年大哥出手,早已证明圣人并非无敌。通天临死前,还不忘奚落他一番,这君公子......”   下首同样身材高大的男子摇头哂笑道。   当年威震天地穹宇的六君圣死的死,走的走,如今也只剩下平天大和移山依旧为他们的理想厮杀征战着。   江山代有人才出,可年轻的俊杰总需要一座让他们仰视并且誓要超越的丰碑,因此,有些人永远无法倒下,即便一辈子得不到那座江山,也注定无法停下脚步。   “移山,助他一臂之力吧。正好,那个狗屁封号戴的也够久了。”   涨红着脸,平天抬首遥望天头,沉吟半晌,射出一道朝拜之念,而他额心处缓缓裂开一道豁口,流淌出鲜红而刺目的液体。   ——————   (推荐新书《魔门风流》,请百度之》   第九百三十三章 天下无圣(全书完)   .   “斩圣......”   肉嘟嘟的手猛地一抖,茶盏打翻,胖乎乎的老头儿怔怔地抬起头,仿佛才反应过来般。   “那君公子可是真斩了元始?”   一旁斜飞来一脚,却将镇元子踹了个跟头。   “我说镇元老头,你不会现在才回过神来?”   没好气的看向镇元子,陆压冷哼着道。   “陆老儿你生什么气?这世上和我一般,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的人定多了去。”   揉了揉屁股,镇元子不满的看了眼陆压,闷声闷气道。   瞪向镇元子,陆压刚想说什么,就被棋案对首的老人止住。   “都别闹了,先助他一臂之力。”   三人互视一眼,不再多言,毫不犹豫的向九天之上射出朝拜之念。   “杀了圣人,或许真能守护住传承也说不定。”   许久,黄帝喃喃道,话音落入陆压两人耳中,却让他们眸子微黯。   他们付出了大半生,看着年华消逝,心也一天天的老去,却也没彻底完成他们的理想。   可江山代有人才出,乱世渐起,从一渺渺小洲走出了个君公子,一路走来,风风火火,眼看就要将他们未尽的事业做完,却让他们心情复杂,仿若打翻了五味瓶般。   “如此,倒也是传承。”   又过了许久,陆压总结道,收敛起他那副玩世不恭的神色,淡淡一笑,看向天头道。   .......   “杀了一个圣人还不够,还要再杀一个......你到底要杀几个才知足。”   山海王朝,巍峨巨山,群龙回舞,在当先的一条龙背上盘膝而坐着一名黑袍男子,神色冷漠,仿佛生来就被这天地相欠了什么般。   沉吟许久,他还是没有作出决定。   他知道,这圣人已轮不到他来杀,他也知道,在他眼前只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成圣。   “圣人无敌,我欲斩之......何人助我?”   九天之上,那句饱含嘲讽的话一遍一遍的回响在他耳边,记忆仿佛退潮般向回流去。   当年花果山,他自南而来,杀了一路仙神妖佛,却被圣人陷入西游轮回前篇。那时的他曾意气风发的指天发誓,誓要斩圣。   往事蹉跎,岁月一去不经韶华,那时的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也会有巴望着成圣的那一天。   深吸口气,洛继伤遥望天头,半晌,眸中射出一道朝拜之念。   “罢了,日后若终有一战,今日且作机缘。”   ......   ......   “圣人无敌,我欲斩之......何人助我?”   天外天,圣人殿,君公子喝问世间穹天。   天地、山海穹天虽少,不到百数,可放眼整个世间,千千万万轮回界,又有多少穹天强者。   圣人压在他们头顶千秋万代,压得他们喘不过起来,可却无一人胆敢反抗。   今日三穹天远伐圣人,孔宣伤,覆海死,只剩一个君公子,先杀元始,而后剑指通天,喝问世间强者,我欲斩圣,何人助我?   初时一阵沉默,可转眼后,不下千道朝拜之念从四合八荒传出,飞射九天之上而去。   君公子拔剑而起,群雄响应。   古来英雄,前仆后继,助君斩圣!   这些朝拜之念可不是世间凡夫俗子所发,而是来自圣人之下的最强者,原本有机会直视头顶苍天的穹天强者。   朝拜念头之浩大,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此时皆汇聚于君子剑上,银光流转,幻化成令通天浑身颤栗不已的杀意。   “我这第二招,名曰斩圣。”   看向挣扎在君子剑下的通天,周继君淡淡说道。   “世间强者欲斩尔,便圣人,也难逃一死,且由君某代劳。”   话音落下,君子剑劈向通天。   猩红的鲜血溅洒在圣人殿上,细长的裂缝自通天额心生出,随后缓缓向下扩散,连同他紧紧握着的诛仙剑也断成两截。   “轰!”   圣人之中排名第三的通天轰然倒地,身体一分为二,一动不动的躺在棋子格内。   通天方倒下,无数欢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和先前的恍惚不同,诸强这次可算是清清楚楚见证了君公子剑斩圣人。   天外天,圣人殿,棋网密布,一格一圣人,九名圣人,已有两名被君公子所斩。   天地诸强无不满眼火热的看向吞食着通天道力的白衣男子,心中再无先前的紧张,只剩难以抑制的激动。   君公子再吞食一圣人道力,就算只能炼化半成,那也足够斩杀格中剩余圣人。   圣人已被制于棋格中,无法联手,在君子剑前便如同待宰羔羊般,脆弱不堪。   今夜之前,谁能想到高不可攀的圣人会落到如此地境,会被逐一斩杀,这一切都因为手提君子剑,代诸强行愿的男子......   困于棋子格中的山海圣人早已看傻了眼,圣人的尊威荡然无存,只剩下周继君劈斩通天时的毫不留情。   又入一格,周继君十八招斩烛阴。   第四格,十二招斩竖亥。   第五格,九招斩毕方。   第六格,五招斩天吴。   第七格,三招斩据比。   ......   每杀一名圣人,周继君都会将其道力吞食殆尽,修为愈发深厚,远非格中圣人所能匹敌。   在天地、山海两方轮回数以千计诸强期待的目光中,周继君走向最后两格,在那两格中,有着世上最强大的两方圣人。   “终于杀完了。”   看向周继君,女娲笑着说道。   一旁的太上也是如此,满脸平静,从容不迫,丝毫没因周继君屠遍圣人殿而惊慌。   下一刻,两人同时迈出棋格,却是趁着周继君一番杀戮破解了棋局法则。   圣人出笼,公子正当战意鼎盛时,围观的诸强们无不面色火热,心情激昂。   可等了许久,也未见三人出手。   “公子怕是不能战了吧。”   打量着周继君,女娲笑着道,话音落下,围观的诸强心头一惊,纷纷打探向周继君,可看了许久,都未看出他有什么不妥之处,反倒是气息澎湃,几欲泄出。   “是啊,公子太过贪心,吞食的道力早已超过你所能掌控的范畴。再施展道法,恐怕整个世间都会因公子而颠覆,从此支离破碎,不复存在。”   接口的是太上,圣人眼光何等尖锐,何况是圣人中的第一人。   “大不了拼了这世界,斩杀你们二人,再重新造出一方世界。”   周继君轻描淡写的说道,可正如太上所言,他强压着,再未施展半丝道意或是道法。   “如此,倒不如各退一步。”   “各退一步,也算是皆大欢喜。”   女娲和太上一唱一和道。   “好。”   周继君不假思索开口道,对面的女娲微微蹙眉,露出惊疑之色,可转瞬即逝。   “你们二人就此前往天外天世界,不得再踏足天地穹宇和山海轮回半步。”   “一言为定。”   也是毫不犹豫,女娲和太上异口同声道,随后转身向天外天飞去。   原以为会有一场轰轰烈烈史无前例的大战,却没想到竟以这样的方式,你一言我一句,好似孩童玩耍般结束。   围观的诸强瞠目结舌,再望去时,圣人殿上已不见半个人影,只剩一地触目惊心的残尸。   ...........   “这天外天下的世界灵气枯竭,子民不思教化,非是好去处。”   “那你为何轻易答应他?”   “不答应又能如何。”   看了眼天外天下灵气浑浊的世界,女娲苦笑着摇了摇头,看向太上道。   “如此,只能像当初我们约好的那般,轮回转世。”   “也只能如此,轮回转世,也不过四五百年便可成圣,还能避开君公子耳目。”   太上颔首道。   “想要彻底避开却不容易,不过,我倒有个法子,即便他日后察觉也无计可施。”   “莫非转世到......”   “自然,今日之后,君公子世家当兴,还有哪个比那里更好的去处。”   ......   花开花谢,春去秋来又一年,可这一年却非寻常年份,一年多前斩杀圣人的君公子传令天下,决定隐世。   君公子固然斩杀了圣人,创下不世伟业,可也因吞食了太多道力,成了无法施展道法的世间第一强者。他若当真遁隐离世,对于世间强者,以及他们未完场的那些理想,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九天之上,琼楼玉宇,瑶池清冷。   一众星主门徒恭恭敬敬的立着,看向骑坐水麒麟的周继君,以及端坐白龙的碧华。   “我走后,尔等可离山,可自创基业。”   看了眼座下众人,周继君莫名一笑开口道。   闻言,包括紫微星主在内,众人皆道不敢。   “不过。”   顿了顿,扫过神色各异的众人,周继君接着道。   “五百年后,需得回天吾山相聚。”   也不理会一脸疑惑的众人,周继君轻笑一声,拍向麒麟后臀,水麒麟吃痛,不满的翻了翻眼睛,却又无可奈何,载着周继君飞出天宫,而碧华亦御龙紧随其侧。   行了许久,都不见碧华出声,周继君微微好奇,正欲开口,就见碧华转目望向他,眨闪眼眸,开口道。   “我们这是去哪。”   “不是说了,去接小咕。”   “那去接小咕之前,是不是先要去接那两个女人?”   闻言,周继君面露苦涩,看了眼娇嗔着盯向他的碧华,想到以后的日子,只觉头疼无比。   下意识的,周继君手心卷出一丝道力,借去风势,水麒麟一马当先,向前奔去。   “你不是不能......好啊,大魔头,你竟瞒了我这么久,这一年来日日夜夜让我伺候着,还骗我答应......”   “哈哈哈,本公子道意、心境皆成就大圆满,又怎会掌控不了这些道力。”   “哼,那你当日为何不杀了太上和女娲,还要瞒着山里人。”   “总要留下点什么,好在日后让那些小子们超过他们老子,所谓传承不外如此。至于山里人,与其告诉他们让他们变得束手束脚,还不如不说,好让他们放手一搏,日后闲来无事也能看看热闹。”   “小子们......”   狠狠瞪向周继君的背影,碧华咬牙切齿,还她还未说完,便已落入男子怀抱。   白衣黑发,周继君搂着碧华,一龙一麟紧随其后,直向九天魔君宫而去。   ......   仙云缭绕,龟鹤互嬉。   人去楼空,天宫再度变得冷冷清清起来,只有不远处的高楼上坐着个少年,奋笔疾书,满脸兴奋。   终于不用再受那个君公子“淫威”,可以写自己想写的史书,偃子自然兴高采烈,可当他目光落向宫苑中那个怔怔站立的少女时,神色不由一黯。   换上崭新的红裙,为师父送行,人前笑靥如花,可当众人都散去,只剩她一人时,漫无边际的孤独席卷而来,竟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一世缘,一生梦,苦苦等了一生一世,却终究不过大梦一场。   望向那个再也望不到的身影,一行清泪顺着齐灵儿面颊滑落。   树荫下,穿戴一身元帅盔甲的步空堂看向齐灵儿,犹豫着,刚要迈出脚步,可就在这时,却有一人比他快了半步。   “灵儿,还有我在。”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一如既往的憨厚低沉,亦有些许羞涩。   “如此这般,也算《公子本纪》暂时的终篇了。”   高楼上的少年看向趴在独目青年肩头,不知是哭还是在笑的少女,嘴角浮起莫名的笑容,砸了砸嘴。   笔毫落下,将“纪”字填满。   ——————————   (全书完)   =======完本感言,最好看下吧======   (虽然快完本时出了点小问题,可还是安全完本了,不算烂尾吧?肯定不算。从去年五月末写到今年九月初,足足十五个月,除了喜欢上一个人外今夕再没做过比这更坚持的事了。可今夕知道,如果没有后台15672个收藏,书页上2119379点击,63985红票,3259条书评,N纵横币的捧场,没有你们这群好兄弟好姐妹好基友们的支持、宽容和理解,或许真的无法坚持下来,也无法成书。不再肉麻了,知道今夕会一直记着就行。......好吧,我承认有点假。猎天虽然完本了,可故事还没完,一会再写个公子后续世家史,关于小君君几个儿子以及弟子的事,发在新书里,有兴趣的可以看看,外篇后传就免了吧。   猎天是练笔之作,写完回头再看也发现还很多地方还不成熟,可付出的心血一路跟来的你们最清楚不过,一度认为能想到的灵感都用光了,说句实话,那时候对新书并没太多把握,特别是还写仙侠。可8月22日凌晨5点写完开头一万三千字,定下主角的名字以及草拟出那个超有爱的女主.......灵感又来了,应当会比猎天更好玩,必须要超越之前十五个月的今夕。嗯,书评区一位书友提醒了今夕最好别太压抑,下本书应该不会这么压抑这么蛋疼了,不过猎天里今夕觉得还不错的地方会长期贯彻,比如兄弟情谊之类。   还愿意陪着今夕这个不再粉嫩的新人走下去的朋友们,希望能去新书逛一下,如果对开头没太多反感,对小安子也不太讨厌,就请先收藏养着吧。今夕自认为是越写越有感觉的那种,小白文虽赚钱可还是想坚持走自己的路,写你们喜欢看的故事。主要还是创新吧,对于这点还是很有自信。开头可能有些小绕,不过习惯今夕风格比今夕还会猜坑的你们肯定没问题,主角一开始可能会有点小出众,不过肯定会有像千十七、洛继伤这样的对手,老左小月这样的朋友,以及一个能让今夕在某日通宵写了一万字的可爱女主。一个和猎天完全不同的神话世界正在等着你们,不是后传,虽然现在看起来有点点像......   收藏和点击对每本书都很重要,特别是冲新书榜的时候,果然没上榜,丢人了,不过也没啥,毕竟没别的写手优秀.....现在已经开始冲榜了,大家给力点吧。   最后还有一个小小的愿望,就是希望看完猎天、觉得猎天还行的朋友,如果不忙的话就去新书书评区留下言,顺便帮新书充点人气,也让今夕认识一下~~也就一两分钟的事,能满足下今夕不?只希望自己的付出至少能得到一些精神上的安慰。   等抽支烟,去写纪年表吧,先发在仙朝作品相关里,可看可不看。   猎天最后一次求收藏,为仙朝帝师。   下本书见。) --------- 本书首发纵横中文网,八零电子书下载网www.txt80.com转载